《天真的江湖》 正文 第1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节 文案 他曾对我说:“有些路一旦踏上了,便再也回不了头。”当时我年少,还沾有少年人常有的几分轻狂,嗤笑一声径自喂着鱼,看五彩斑斓的锦鲤争相夺食,全然不放在心上,五彩斑斓的锦鲤搅皱一池子水,他夺过我手里的鱼食往远处一抛,其他没抢到食物的又纷纷朝那边游曳而去,他拍拍我的肩,指指那池子,对我道:“这就是江湖,你啊,留着条命给你妹妹天青吧,不然她可是会伤心的。” 我挑挑眉,思索不出什么,权当他说笑,诓骗我这个无知的少年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对的。 只可怜我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年人,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赶往江湖,此后再无回头路。 人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回的了头的,比如身不由己地陷入一段过往江湖恩怨,比如身不由己地爱上一个人。 那已经是后事了,别着急嘛,年轻人,听我细细道来好了。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天真,花繁 ┃ 配角:天青 ┃ 其它: 第1章 入江湖 我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本该继承山庄,终日无所事事,舞剑弹琴下棋赏鱼养花逗鸟,可我老爹觉得我过得太悠闲,在我过了十六岁生辰的第二天,就趁着夜色未散,丢给我一个包裹,和一句,今后你就去行走江湖吧,不混出个名堂来不许回来,说完袖子一甩就走,顾老头摇摇晃晃地合上门,深深看我一眼,没说什么,关了门。 混出个名堂来?什么算是混出个名堂呢?昨天我生辰,老爹把我妹妹天青支走,给我倒酒,一个醉酒的男人和一个醉酒的少年胡扯胡说八道,末了他看着我的眼,眼里有着沉积许久不曾散去的,我未曾见过的,传说中江湖里的刀光剑影,我甚至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血腥味儿,说人话吧就是,他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生儿子,他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拔出他腰间装饰一样的软剑,拿那看着可笑的软剑杀了我。 或许我不一定是他亲生儿子,天青一定是他的亲生女儿是没错的。 我老爹神色冰冷,语气却是与此不相称的散漫,我从那散漫中嗅到些许熟悉的味道,只听他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七王爷,他一日活着,你就一日不许入家门。”他说得跟玩笑话一样,可我不能不当真,老头子向来翻脸不认人。 我听了他的话,一时惊住,烈酒直冲咽喉,呛得我都快哭了,端了茶水灌进咽喉,咳了几下,这才好了些许,“喂喂,老头子,你说的七王爷,该不会是千毒宗宗主,当今镇北大将军衡璟烨吧,你这是要谋杀亲生儿子么?好吧我错了,上个月我不该偷你的竹子青的。”我一点也不真诚地忏悔道。 “此事由不得你。”这是我酒醉栽到在桌子之前,唯一清晰记得的最后一句话了,脑子里朦朦胧胧地想,这酒可是老头子珍藏的千年醉,这么好的酒他能舍得拆,大抵是认真的了。 这酒不是为了庆祝我生辰而拆,只是为了饯别罢了。 还真是薄情啊,老头子,虽说手底下有两个孩子,一碗水端不平是常理,你明目张胆地偏袒天青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清楚,也没说过什么有过什么异议,没办法,谁让我也偏袒那丫头呢?可你也能这样吧,把自己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 我站在门前,呆呆站着,看了家门一阵,萧瑟秋风一吹,身上的衣服轻薄,冬暖夏凉,可我却觉得心头一冷,下意识裹了裹衣服,背着包裹运了轻功,就这么告别我自记事伊始,就居住的与世无争的小小山头。 山间草木,鸟兽,流水,都是我所熟悉的,深刻进血脉里的东西,而今一走不知何时能归,还能不能归回,心中不免戚戚然有些想哭,可只要想想天青那丫头有失眠的毛病,晚睡早起,昨天虽说老头子下了些药,让她早早睡下了,可若是那药力不足,天青再早醒的话,以她的脚程,大抵是能追上来的。 可老头子那神色,是不容更改的,哪怕是他打小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夜明珠一样宝贝着的天青也不成,我还是早些走吧。那丫头被骄纵惯了,任意妄为,性格十分麻烦,而今这麻烦,还是丢给老头子好了,谁让他自作孽,不可活呢。 天青待在老头子身边,还是很好很安全的,而我根本护不住她。 老头子带我行走过江湖,准确地说是,被天青那丫头逼得不行了,一手拉着天青,腾出来的手握着扇子,披了一张□□,成了一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纸扇子一摇,上面的桃花绚烂灼灼生辉,再轻轻一笑,就能俘获一众女人欢心,总有人频频回头看他。哦,对了,男人也有。 根据以往经验,行走江湖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个客栈,填饱肚子,说些好听话讨老板娘欢心,要么就是跟老板闲闲说几句,央着人价格便宜些,我边走边想,前面的人不知为何,聚集在一处,堵在大街中间上。 没事不要闲凑热闹,这是很多故事里讲的,很多传奇都有某一个片段,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在某一天,救下了可怜无助的少女,两人一见倾心,历经艰难险阻后,喜结连理,然后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隐居起来,儿女双全,远离世间纷争,待在人多的山头或者田间,那个地方名字叫世外桃源。 我也没什么兴趣去看,可我被一个男人推搡着挤了进去,等我收回神游天外的意识时,已经处在纷争的中心了,人群里无数s,he过来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什么稀有物种,百年难得一见的,比如说长尾巴的人或者说是四不像什么的。 一身白衣披麻戴孝的少女跪着,眼泪正沿着下巴滴落,面容清丽如盛夏初荷,红着眼眶,下巴正被一个一身锦衣的男人捏着,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富家子弟,这恐怕是说书唱戏里惯有的,登徒子调戏良家少女的戏码,不,不对,那少女还是要自愿卖身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呢,我思量着,却被一身褐色粗衣的男人推开。 “你这是做什么,当街侮辱人清白。”那汉子高声斥责起来,我这才看到那一身锦衣的男人攥着人家姑娘的腰带,那姑娘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和天青差不多的年纪,我想着,被触动什么,心下一软,忽然生出了英雄救美的冲动,只是当我决定了的时候,美人儿已经不需要让我来救了。 别人家的大侠,都是白衣长剑,长身玉立,骑一匹高头大马,在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时仗义而出,端的是一身浩然正气,可我遇见的这个吧,一身粗褐布衣,高高壮壮,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把我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霍的一声,当街从背后挥出一把柴刀,就要披在那富家子弟脑袋上,险险停留在人脑袋上,怒喝道:“你他妈走还是不走,□□养的东西!再不走本大爷就砍了你!” 我想我生平头一次,看到这般比恶霸还要强硬的正义人士,那一身锦衣的男人退了退,接着一群小弟就围了上来,街上围在一起的人游鱼般散开,那些小弟都是街头痞子恶霸,只要不是自己人的就都是敌人,连一旁没来得及跑的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都要殃及,我看不下去,弯腰背起老人,一手举起人手里的糖葫芦,因不分方向,索性跟着救了美人的英雄跑了。 可那英雄也是个不怎么认路的,居然跑到了一个死胡同。 我叹口气,只觉得自己纯属被殃及的池鱼,在老人的惊呼声中上了墙头,落了脚,把糖葫芦给老人家,老人家看看我,拍拍我的手,干哑的嗓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给你一个冰糖葫芦,小心些吧。” 我接过冰糖葫芦,觉得这东西可真的比英雄救美,和美人定下终身的事情好的多。 算了算了,帮一个人和帮两个人三个人没差别,我想着,便见一身白衣的少女颤颤巍巍地站在墙头,衣带随风飘着,眼看着就要跌下来,便上去一把揽了那姑娘的腰,刚把人稳稳当当的放下,那英雄就翻过墙头,勒令我道:“你背着她跟我走。” 我疑惑着这是什么发展,两手交叠抱着脖子,懒懒道:“与我何干,我就一被英雄你殃及的路人,救人可不是我的本职。”我说着,懒得管这糟心事,饿的不行,只想找个客栈填饱肚子,天大最大,吃饭最大,他一个青年人,哪里护不住那姑娘呢?若是护不住,又何必要救下人家呢?人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自己身份,过过自己脑子。 萍水相逢与我无关的路人,我为何要救下呢?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平白无故的,我可负担不起一个人的后半生,送佛要送到西,这种事情留给别人做就好。我想走,运轻功时走不了了,被那大汉死死攥着手腕,我是能够轻易甩开的,可那披麻戴孝一身白衣的少女红着眼眶,用着含泪的眼看了看我,那把含着哭腔的嗓一点点震断开来,那么脆弱,她说:“我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我忽然间想到天青总是擅长用着这样,像是含泪一样的眼,去晃我老爹袖子,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总是爱说:“我求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我自认为是个生性凉薄不喜欢跟他人牵扯的人,却在那少女一句话中四肢被抽去了挣扎的力气,冷硬的心肠一瞬间也都柔软下来,这只是一个举手之劳而已,我叹口气,低低应了一声好,就像我曾经数次答应自己妹妹天青那样。 那汉子放了手,我运了轻功翻过墙头时,听见人喊:“多谢恩公,滴水之恩定当涌泉想报。” 等我解决了那些人,那两个人还在那里等,我看看柴桑,懒懒靠在墙头,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饿的不行,无力道:“涌泉相报就不必了,请我吃一顿饭,给我找个地方住就够了,能遮风挡雨就成。” 第2章 何必呢 我啃着冰糖葫芦靠着墙,闲闲散散的,披麻戴孝的少女对我开口道:“我叫小杏,多谢少侠相救,请受我一拜。”她说着就要跪下去,我扶人一把,果核吐在墙角,那大汉死死盯着我,盯的时间有些久,目光近乎灼热。 “什么少侠,我就一路过的,等你们请我吃过饭后,这恩也就不必回报了。”我说完就继续咬冰糖葫芦,假装自己瞎了反应迟钝,忽略那大汉的异样,无论是欠人人情还是有恩于人,都是我所不欢喜的,被救的人吧,没什么良心还好,最怕这种有良心的,你救了他,他便要时时刻刻惦记着怎么去回报。那样对他人而言,也是一种无言的负担。 我只是一时兴起,随手救了,无关痛痒,于我而言也不过只是小事而已,何必呢? 真遗憾我碰见了有良心的。更遗憾的是我碰见的大汉是个坦率的人,看了我一阵子直接跪下双手抱拳,无比认真道:“求少侠收我为徒!我想入江湖,救助弱小妇孺。”这句话险些逼得我被果核给噎死,我生生咽了,长长叹口气,只觉得自己倒霉,今天遇上了我最没办法的那种人——真诚坦率有事情直接说的。 “我不知你姓名,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开始委婉地推脱,想着怎么措辞比较文雅。 “我叫柴桑,小杏是跟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今日多亏少侠相救。”他直直看着我,一双眼尽是明澈,我不知这汉子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有着何等的心性,纵然他一身褐色粗衣,却也能把救助弱小妇孺这话说的堂堂正正,哪怕是跪着,腰杆也是挺得笔直,像是竹子一样,话语说的坚定,字字掷地有声。 “那你是为了获得力量,还是为了救助他人而获得力量的?”我蹲下去看人的眼,那汉子看着高高大大,看面容不过二十来岁,说的话却孩子一般赤诚。 “走吧,请我吃饭,我饿了。”我把人拉起来,继续啃糖葫芦,跟着那两人走。 我们一路走到城郊才到柴桑家里,如我所料,他家里果然很穷,家里很空,只有一个桌子一个椅子一张床,房间不大,小杏自己钻进一间窄屋子,没过多久抱了这个时节的蔬菜出来,柴桑去提他家那只见了他就咯咯叫的老母ji,我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在家里也是个挑食的,不喜欢吃r_ou_。”说着,我跳跳,随手摘了一串紫水晶一样的葡萄。 我说不必,可人家觉得是我是不好意思,一柴刀砍下去,那惊恐地咯咯叫着的母ji就安静了,我懒懒趴在葡萄藤架子下的石桌子上,吃着水过了一遍的葡萄,秋季的阳光还未散去,热烈而灿烂,明媚而微暖,这小小的宅子弥漫着丹桂,还有葡萄熟透后甜腻的气息,花香果香搅和在一起,闻起来很舒服,我吃完后,伏在自己臂弯里,困倦地不行,索性阖了眼。 我阖了眼,可是未熟睡过去,毕竟在陌生人面前,还是有些警惕心的好,这些都要拜老爹多年的教导所赐,怎么说呢,他的原则是,说过一遍的话就再也不说第二遍,说过一遍不听的,亲身经历一下就长记性了。 比如我七岁时,在只有我和天青在的情况下,给一个老太太开了门,给了人一碗水喝,那老太太直接把我和天青弄昏,醒来时我们已经在一间破败建筑里,周围一圈都是人,还有一个男人对天青动手动脚的,我当时被灌掺了药的水,动都没法动,拼尽全力地,死狗一样挣扎,而天青却笑了,我分明瞧见她的手都在抖,她在那男人的手摸到脸时,狠狠抱着那男人的手咬了下去,那男人破口大骂,骂的话不堪入目,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自己鞋底的薄刃抽出来刺了出去,接下来的景象令我946映象深刻,终生难忘怀。哪怕是现在,依旧清晰得毫发毕现。 血色蜿蜒开来,刺目的腥红,浓郁的血腥味呛得我都快要吐了,反倒是天青一把抱住我,童音软糯,她说没关系的哥哥,我没事的,我没事的,别哭啊。说着说着,我记得她也跟着哭了,哭的比我更厉害。 可后来我问她记不记得,她只是眨眨一双桃花眼,很是漫不经心道:“我忘了,有过这回事么?你觉得老爹舍得我跟着你受苦受累么?开玩笑。”她笑得我辨别不出真假,又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个肆意妄为又任□□撒娇的小女孩子,我就被她给骗了。 可我记得得清楚,回忆起来历历在目,我还记得,我老爹及时赶到,潇潇洒洒地一甩手里的纸扇子,笑得冷漠而张扬,数条人影晃动,刀光剑影铮铮作响,光影里尘埃翻飞,不时反s,he出兵刃的冷光,晃得我眼都快花了。他的目光转过我和天青时,眼里才算是有了些许人性的东西,在此之前整个人更像是花色绚烂又狠毒的蛇,眼都是冰冷不进半分人情的,他弯腰去抱天青和和我,我摸到他背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嗅到他一身浓烈的血腥味,想要去看手上沾了什么,他却不许,被他按在怀里不放,他的声音是倦怠而低哑的,他满是愧疚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事后我问他,他却说眯眼风流一笑,随手撩撩耳边碎发,支着下巴懒懒道:“那是我故意的,给你一个教训。”那时我年幼,辨别不出真假,还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一阵。 时光容易篡改记忆,而今细细回想起来,这段记忆里漏洞百出,天青和老爹都咬死没发生过,可我却一直记着那种铺天盖地泛滥成灾的绝望感,和对自己无比深刻的痛恨,只憎恨自己弱小且无能为力。我是记得自己那副死狗一样挣扎着的丑态的。 有人轻柔地为我披上衣衫,我估摸着是小杏,柴桑那汉子脚步声大,走过来我就能知道,他的脚步声很大,是很容易辨别的。 我半昏沉地睡,又被饭菜的香味勾引醒,桌子被拉到外面,上面摆着各色小菜还有ji汤等等,种类不多,可是能看出这顿饭很用心,小杏把白面馒头塞给我,我搁下,拿了窝窝头,笑笑说:“我家里不怎么吃这个,我吃这个就好。” 酒足饭饱之后,小杏去屋子里,我和柴桑在外闲聊,夕阳西下,暮色绚烂得过分,我看着暮色,问柴桑:“你为什么想要救助他人,为什么想要入江湖呢?入江湖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和小杏在一起安安稳稳过一生不也挺好的么?” 柴桑有些惊讶,粗壮的嗓子喊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杏的!!!” 我看看他,不知说些什么好,相爱的两个人眉梢眼角都是痕迹,哪怕各做各的事情,可眼神在彼此身上扫过都是交织缠绵在一起的,在旁人看来,是很清楚明白的。 “我的母亲在我十四岁就死了,都是街坊邻居救济着我的,张爷爷一直对我很好,自己有一碗饭,便要分给我半碗,五年前,今天那个要非礼小杏的,当街纵马,撞了那他,他被人抬回来时,人就不行了,隔壁绣东西洗衣的大娘,因为丈夫欠下赌债,女儿被卖到这个镇子廉价的妓院了,他们都是好人,可是命不好,你看看,这一个个都,都是什么命啊!!!”他神色里浸透了悲伤,坚定道:“我想要拯救和他们一样的人。” “这就是芸芸众生,谁都有各自的劫难。”我叹口气,拍拍他肩膀,试图说些什么漂亮话安慰他,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话头一转,道:“那拨人以后还要来,你要是想要入江湖,不妨去两易庄看看,那里需要你这种老实巴交的人,我可以同你们一道,只不过,小杏或许……会被他们捏在手里,作为人质。”我挠挠脑袋,直接把话给挑明了,两易庄的风声很紧,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手底下的伙计,都是有把柄被人抓着的。 没有把柄的,两易庄还真不收。这就是江湖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无论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安稳无忧需要,功成名就也需要。 “算了,我还是去丐帮看看吧,我是个粗人,那里或许更加适合我,我和小杏还是能想办法活下去的,穷人命贱。”他笑得淳朴,做事还是有自己的条理的。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不再劝他,被两人劝说着上床睡了,早上起身得早,因我一夜未安眠,我没法子轻易放下内心的警戒,再加上柴桑晚上睡觉还磨牙,消停一阵子后又打起响雷一样的呼噜,我实在是无法入睡。 我留了些许银子再柴桑枕边,只希望这个诚挚淳朴的人,能够得偿所愿。 而我,则继续我的道路,去寻我师兄,让他帮帮我这个被老爹刁难的人,可我估计这不怎么靠谱,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师兄可是被我老爹一手带大的徒弟,免不了要被祸害。所以我甚是担忧,只怕自己也一不小心,被毒害了。 第3章 逃之夭夭 我在外举目无亲,想来想去也只有去找我那个跟我老爹一样不怎么靠谱的师兄了,别人家里逢年过节的都要走亲访友,祭祀先祖什么的,可我家不用,我老爹也就是在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下烧烧纸,静默无声地站着,就连天青也不敢走过去打扰我那一脸庄重肃穆的老爹,烧完纸以后,他就直接席地而坐,自己坐在树下喝酒,海棠花开的时机,具体时间我给忘了,他会坐上一天一夜,风吹着花瓣和他随随便便半束起来的发丝,拂乱他的眉眼,我总觉得隐隐有些难过,却说不上来是为何。 大抵是我家那老头子的反常让我不适应,又或者是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深刻了解到我和他隔着名为年岁,经历的巨大鸿沟,他是我爹,可我还真不了解他。天青也不敢说了解的。 我一路便走边玩,收到师兄信鸽的时候,正在挠着下巴思索着要不要住在破庙,在朦胧的月色下展开纸卷,便见寥寥几字:长安两易庄见。我叹口气,揉揉发痛的额角,索性躺了下去,枕着自己胳膊看漫天繁星,思索着缥缈无踪的前途和未来,正准备下去挥霍自己手里最后的盘缠,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喝一碗发烫浓稠的莲子粥,把这些有的没的都给忘了的时候,变故陡生。 月光清清淡淡的,那一抹浓重的红穿过厚重的黑暗朝我掠过来,他的身法极快,恍若鹰隼,可我却见过和他一模一样的身法,见了数次,那极快的动作在我眼里变得缓慢,被我拆解瓜分,风吹起他的幕篱,露出灼灼眸色,还有一张昳丽美艳得过分的面容来,他几乎和我擦肩而过,我下意识去抓他的手,想问个明白,问他你的身法是谁教你的,你又师承何家何门何派。 可我没抓到。因为他的手腕一抬,是打算把我打昏过去的姿态,我便用了同样的身法躲开,老头子出门前还告诫我:“这步法你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用,万一有人识货了,就能想到我这个老头子了,你老爹我吧,手里的杀业可不少,要是人死后要受业火焚烧的话,我可就会被烧的尸骨无存,可好在你老爹我不信神佛,小心些,我一个人无妨,只是你们兄妹两个,太蠢了,万一我不在你们身边呢?”他说着抱紧怀里的天青,又揉揉我脑袋,说话的声调是漫不经心的,可那双眼却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瞧。 像是独独针对我发出的告诫,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可我的乾坤七步比他差了些许,被他掐着脖颈,另一只手按着幕篱顺手压着我,是一个温柔的拥抱的姿态,不带半分杀意,反而生出些许缱绻气息。我嗅到浅淡的玫瑰和撩人的麝香香味,玫瑰味道很浅,似有还无,反而使得那一点不怎么重的麝香香味厚重起来,缭绕在我鼻尖不肯放过,比美人的美色和一身的味道更加要人性命的是扣在我脖颈上的手,堪堪留给我一点呼吸的余地,只要再握紧些许,我就完了。 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可我今年不过十六,我还不想早死呢。 “说,你的身法是谁教的?”他低低地问,顺手封了我的x,ue道,手快,且稳准狠,没等我回答自己就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把时间都耗在你身上了,让金逸给逃了还真是不爽啊。” 他掐着我的下巴,眸色灼灼,像是年幼时我喜欢的红珊瑚珠,火焰烧灼肆虐的色彩,可那里有着令我望而却步的东西,某种一旦踏入就会万劫不复的灾难,可我只能看着他,心神被俘获,像是着了魔中了蛊毒,他低哑的声音散在夜空里,空灵又蛊惑,他问:“是谁教你的功法?” “我爹教的……” “你爹是谁……” “我爹就是我爹啊,老头子是谁……”等我稍微清醒些许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那红衣男子身上的功法,我都是练过的,可我的功力没他高,便被他给压了下去,我还被掐着下巴,那双眼死死盯着我,突然发令道:“你眯眼笑一下。” 笑一下?什么意思,我可是只卖笑不卖身的,我腹诽着,眯起眼勾了勾唇角,红衣男子戳了戳我左脸一半的酒窝,而后,又补了一下,到了后来,索性两只手都拉扯起我的脸来,我被点了x,ue动不了,开口抗议不得,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便是如此了。 而后他掐着我下巴给我灌了什么,还没过多久我便知道了那是什么药,软骨散,谋杀打劫拐卖妇孺必备良药,而后么,他还带着我大大方方下去,扶着我去楼下客栈开了房,他的声音像是玉石一般质地温润,低沉空灵,又是一身不凡气度,小二便很是热情地招待起我们来,领着我们到了楼上,我全程近乎是被他提上楼的。 面前有两间房,他拉着我上了一间,门一关,幕篱随手甩到桌子上,半推着我,把我按在椅子上,还移了移烛台,那昏黄的暖光正对着我,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我眉间,鼻梁,脸颊,薄唇一一擦过,看着我的眼冰冷又灼热得过分,十分矛盾,又掺杂着什么厚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得我毛骨悚然,下意识缩了缩。 “来吧,乖孩子,好好回答问题,本座就放了你。”他支着下巴笑,眸色灼灼而美艳。像是流光溢彩的红色珊瑚珠,我老爹最爱的那条叫做小红的锦鲤的鱼鳞。 我突然间不知为何居然很想喊他小红,怕是被打傻了吧。 “你叫做什么名字?”他问。 “天真。” “什么……名字是假的吧?你在骗本座么?”他怀疑起来,挑起一边的眉,手指间转着什么东西,我想那该是一把刀是没错的,壮士有话好好说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好么? “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了,我老爹给我起的名字能怪我?我老爹就是我老爹,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一个偏僻山头长大的,我老爹就跟占地为王的土匪一样,有什么仇什么怨,你找他去,我可没对不起过什么人,前尘往事俱为烟尘,可不能把账算到我身上。”我真心实意道,说的全都是实话,几句话把一切推卸得一干二净。 “你爹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他拿眼神描摹我的五官,却又不是在看我,而是透着我的这副皮相去看另一个人,我沿着他的话追溯,想起自己曾经问过这话,还是在一个清明过后,那时我多大?十岁吧,杏花飘了满天,我问话时,老爹正把一枝杏花cha到天青发上,还顺手在我耳边别了个。他被我问后挂了一个敷衍的笑容,散漫道:“或许是因为我想你做一个天真的人吧。” 语气散漫得同脸色一样,有些敷衍了。 “他说他想我做一个天真的人。”我看着他腥红的眼,细细盯着他瞧,发现他的脸色白得过分,白肤红唇还有鸦羽一样的黑发,对比鲜明,五官深刻,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说不上y柔,也说不上是温润,只是艳,美艳得过分。 他见我直直盯着他,挑了半边眉,问我:“你看什么?” 我直愣愣地答:“看你好看呀。”说话间全然不要脸皮,说的理直气壮,我想这大概是老头子的感染,我还是一不小心,受了自家老头子的荼毒,比如说看见美人就想上去勾搭耍贫嘴逗乐什么的。 博美人一笑,大概是男人的天性吧。而在我眼里,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眼前的美人勾了一个略为嘲讽的笑容,这一笑更是艳,极其具有侵略性,只不过这美人并不柔弱,欺上来捏我的脸,朝我耳旁低低吹了口气,我整个人都直接炸了,拼尽全力抖着要退,直到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有多恐怖。 “你也是美人啊,皮相不错,还好玩。”他按着我的肩膀,漫不经心地哟了一声,慢腾腾地给出两个字来“怕——啦——”进而得寸进尺地去抓我耳垂,□□起来,指腹带着薄茧,缓慢地摩挲,我僵着身体想要去忽视那触碰。 难消美人恩。下次还是不要遇见这样的美人了,小家碧玉的,会羞怯,美艳火辣的,偏妩媚,会主动送上来,可也不会有多过分,女人么,还是要顾忌些许的。而这样的,能把我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本座从不忌讳男女,你这样天真的少年郎也不错,正好本身边,正缺你这样一个人,跟本座回去,如何?”他促狭着眼,眼里尽是戏谑的笑,我不知哪里来的直觉,觉得他只是看我有趣,在逗弄我。 “好啊。”我生出恶意来,回忆着自己妹妹天青撒娇的熟稔姿态,捏着嗓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声音能让翻身我自己抖落一地ji皮疙瘩,可那时我已经主动投怀送抱了,往人身上凑,猛地给出一掌万里长风,而后跳窗而逃。 我未顾及那个自称本座的男人是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他是谁,一头扎进浓稠夜色,运了踏雪无痕,抑制着沸腾的气血,逃之夭夭。 第4章 浮生 我连夜运了轻功踏雪无痕翻墙而出,连夜出城,惶惶如丧家之犬,只怕自己慢上半拍就给人逮住。那个男人一身厚重的掠夺者的气息,而我更像是被盯上的猎物。 我的的确确是被盯上了,和他嘴里轻薄孟浪的美色沾不上半点关系,我这副皮相糊弄糊弄见识不长的小姑娘还可以,看上我?他还不如天天对着镜子看自己呢,这一定和我家那老头子脱不了干系,是他作恶太多?还是我运气不佳,入江湖没多久就碰到一个无处下嘴的硬骨头? 等我回去了,还是想办法让天青去套他的话吧,老头子那张嘴太严实,对着我更是如此,天青是唯一的突破口了,好在那丫头,是听我这个双生哥哥的话的,在外起码给我留几分做哥哥的薄面,可一旦没外人在场了,反倒要我挖空心思讨好引诱她去做什么事。 我付了钱,借了山家山庄的千里马一路疾驰,赶了六天后才赶到长安两易庄,没办法,人能将就,可是马不行,马是要好好对待的,不能委屈他们受累的,不然我可就取不回我压下的订金了,现在的我啊,穷得厉害。再继续穷下去,我就只能把老头子留给我保命的剑浮生给当了,要是让老头子知道我干这种事,回去的话免不了要受罚的。 按照老头子的说法就是:有辱斯文,败坏名声,还好没人知道我是你那倒霉老爹,你的功法是我亲自教的,不然我可就没法子在江湖立足了。 浮生长三尺五寸九分,天青那里还有一把尊前老,长二尺八寸,两把剑上都有繁复云纹,一长一短两剑,其实是一套的,那不怎么靠谱的老爹,还另外给了我和天青一人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名雪漫,他给我剑的那一天,我歪头笑着道:“你确定不是雪满?是不是还有一把剑叫做长安道,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挺有意境的,可不怎么适合命名杀人的剑。” 天青径自笑了笑,拔尊前老出了一半,剑身折s,he出她含笑的眼,我这个向来只会对我撒娇发小脾气的妹妹伸出食指,指腹在刀刃上漫不经心一划,兴趣盎然的模样,看着血色在那锋利的刃面上拖出艳色,扭头看我,面容白皙得剔透,小酒窝深陷,长睫浓密如鸦羽,眼里水光盈盈的,清澄剔透,她吮吸着手指上的鲜血,铮的一声合了剑,笑得像个栀子花幻化而成的妖ji,ng,一身纯白的冶艳气息,声音软糯地喊我哥哥,对我道:“哥哥啊,浮生长三尺五寸九分,代表的,是一种缺失,你知道么?” 老头子随便揉了揉我脑袋,意味深长地看天青一眼,又看看我,点评道:“慧极必伤。”也不知他说的是我还是天青。 兵器是要用血来醒的,我手里这把浮生,至今为止,不曾沾染半滴鲜血,我不想轻易辱没了它,常用雪漫。 雪漫雪漫,漫天大雪,这意境是很美的,老头子很会起名字。 只不过老头子行事白瞎了那份浮于皮相的斯文儒雅了。 等我到达长安两易庄,进了那外表是当铺的破败地方,进了内里,内里真的是别有洞天,两边烟雾袅袅升腾,也不知是什么香味,我师兄就在那里懒懒坐着,一身黑衣,长腿懒懒瘫在地上,很没有形象地支着下巴,像是没睡醒的模样,他旁边坐着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琥珀色的眼定定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一身温润的江南烟雨气息,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我腰间的剑上转了转,很快就收回,而我的亲师兄,眼皮都懒得掀。 一身银灰锦衣的人掀开细密珠帘走了进来,珠子叮叮当当地响,那人眨了眨大而圆的猫眼,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一番,一手握拳在另一个摊开的手上一锤,声音清朗,他问:“你就是楚歌的师弟,天真么,嘛嘛,还真可爱啊。” 楚歌的师弟?对这称呼我挑挑眉,这说明我能顶着师兄的名头做些什么事,可我不大想做,师兄嘛,他自己一个爱招惹祸患的人,只要能不牵连我就够了,我腹诽着,对于这个称呼,有一点点不愉快。不过也就一点点而已。 “算了吧,你已经自身难保了,不如我让昭柏护送他到白家,就算你死了,我白家也会护着你这师弟的。”一身温润气息的青衣男子慢慢道,不缓不急地喝了口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白三公子,和你无关。”师兄眯着一双桃花眼冷笑道,终于抬头看了看我,他揉着额角,用着十分无可奈何的语气对我道:“天真,你也被那老头子赶出来了啊,他是怎么跟你说的?跟我说来听听,不会也是说什么,让你在江湖闯出什么名堂的混账话吧。”他支着下巴看我。 “对啊——”我翻个白眼,见自己师兄长长叹了口气,还没捂着脸抱怨他师傅,我老爹,又补了一句:“他说的闯出名堂是——要我杀了七王爷。”我的语气十足十诚恳道。 师兄低低骂了一句,那一身青衣的男子手里的茶盖碰到茶盏发出一声脆响,我听到那个长了一双圆而大的猫眼的人,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来,他笑了一阵,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慢悠悠道:“楚歌,我可真是,对你的师傅越来越好奇了啊,到底是何等人物啊,有生之年里,但求一见。” “一个终日养花喂鱼逗鸟逗猫调戏小姑娘,喜欢喝黄酒的糟老头子。”我面无表情道,顺手坐在师兄旁边,这屋子里唯一存在的第四把椅子上,支着下巴,问出这些天里,一直纠缠着我的疑惑来:“我来的时候,遇见一个人,一身红衣,眼睛也是红色的,那人是谁,能轻易招惹么?”我小心着措辞,挑拣了那人的显著特征来说。 “呦——干得漂亮啊师弟,那个人是不是还会乾坤七步啊?”师兄笑着问我,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深不见底,眉梢眼角间捎带着妖气,语气里有种莫名其妙的赞赏意味。 “对啊。”我点点头道。 “不错不错,前程似锦啊年轻人,只要你活着,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你招惹那个人了么?”银灰锦衣那人那猫眼狡黠一眨,继续套我的话。 可我没办法,哪怕我不知道我师兄旁边这两人是谁,也只能说出来,免得自己招惹上什么大麻烦,还愚蠢地不知情。说谎是一种技术,真话掺杂的多一些,谎话少一些,或者隐去一些事情的效果最好。 “他看上我,说什么本座身边缺个我这种人,要把我带走,可你师弟我抵死不从,坚守清白,历经艰难险阻,终于见到师兄你,来投靠你,怎么,师兄,你还记得过去,咱们师兄弟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事情吧。”我眨眨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是十足真诚的模样,话说的童叟无欺,是实打实的可怜,无人依靠。 我那师兄,楚歌看看我,眼如死灰,拍了拍我额头,嫌弃道:“谁跟你相依为命了,你不是跟你那双生妹妹一直相依为命的么,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她逗哭了,是谁扑上来咬我的,你看,我手上还有那那时咬的痕迹呢,狼崽子。”他拍我一巴掌,伸出左手,撩开袖子,指着腕骨处那一点显眼的牙印。 我见状只能用了天青的方法,一把拽住师兄的袖子,晃啊晃啊晃啊,一遍又一遍,柔软着嗓子喊他师兄,全然不要脸皮,当自己不认识的两个人不存在。 师兄被我磨了一阵就受不住了,把我推开后把衣袖抻平,拿铁扇逍遥轻轻拍了拍我,后来我知道那个一身青衣的人是白家回天堂的白三公子白江清,穿着银灰锦衣,生着大而圆的猫眼的是两易庄少主胡安。 “嘛嘛,刚刚好,我们正需要一个十六岁的人来打掩护呢,你看,你师弟不就来了么?”胡安道,直直看着我,似乎有所图谋。 “算了,他还小着呢,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这辈子都要躲着老头子和他那麻烦的双生妹妹走了。”我师兄果断拒绝。 那一身青衣的白三公子白江清没说什么,我正偷偷看他,因为我听说白三公子温润如玉,是个偏偏少年郎,且得千机阁那位大小姐千晓青睐,千晓大哥千阳也有意让人当自己妹夫,据说千机阁阁主曾跟白家白疏影提及两人婚事,可白疏影替人拒绝了,这白三公子吧,的确是个温润如玉的人,长得也好看,那一身的气质,天下间难寻第二人了。 师兄目光转了转,盯了我一会,嘴上还在跟胡安推脱着:“我这师弟吧,玩物丧志,还没见识地盯了人白三公子那么久,他没见过什么世面,武功吧……就是个三脚猫的功夫……” 只可惜他那句三脚猫的功夫话音刚落,白三公子袖子一甩,银针如暴雨骤降,师兄挑了挑眉,手里的铁扇逍遥还没展开,我就先上前一步,代表缺失的三尺五寸九分的浮生铮地一身出鞘,长剑如水,自幼修习的剑法使出,银针悉数钉回去,有一银针险险擦过白江清耳边的发,他只是定定看着我,勾了勾唇,凉薄一笑。 “让诸位见笑了。”我横着长剑,看见剑身折s,he的我的面容,笑时脸颊有半个酒窝,眼还是干净明澈的,捎带几分痞气。 那是少年人的脸和眼,那么熟悉,那么陌生。一瞬间我怀疑这个人是谁。 铮地一身合剑,我看看师兄,有几分愧疚。 可是师兄啊,你是拦不住我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想要查些什么。 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执意入江湖,人要老去,秘密要腐朽,天要下雨,都是拦不住的。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2节 第5章 刺杀前 两易庄少主胡安给我讲述了他们要做的事情,起初嘛,他只是轻描淡写道:“我们啊,要去杀辰远鸿。”他说着吹了吹茶水,低头喝了口,微微皱眉,我闻言一僵,不用看自己师兄,都知道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的表情,只看见温润公子白江清淡然地喝了口茶,补充道:“你也就是装扮成一个小厮,没你什么事情的,刺杀这件事主要是我和你师兄的事。” 他说话间淡然得很,手指莹白,比那白瓷茶盏更甚,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语气都没有半分波澜,这种情况,要么是有十足的把握,要么就是个心黑的,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不知道他是哪一种人,只知道如果他是后一种,很糟糕。 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比任何魔道中人都要恐怖,那种人啊,是什么都不会忌讳的,更糟糕的是,无知无觉中,把对方给得罪了。 “哦?那白公子有多大把握?”我问,胡安在这时候,手指很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像是暴雨来打在瓦片上,听起来有点烦。 “没什么把握。”白三公子抬眼,淡淡道,目光所望却不是我,而是我师兄,他温和一笑,道:“还真是牵连楚公子了呢。”然而其中,还真无半分愧疚。 “谈不上什么牵连,一个人死叫自裁,两个人一起赴死叫殉情,能和白三公子同年同月同日殉情——在下还真是,三生有幸啊。”我闻言只想给自己师兄一巴掌骂他一通:“你说你是不是疯了白三公子白江清也是你能调戏的?你不怕白家那两个兄弟把你给打一顿?” 白三公子前头,有两位兄长,白踏歌和白问水,两人相差不过三岁,经常一同出游,这二人以琴箫合奏著称,两人感情甚深。至于白三公子,因他体弱多病,两个兄长游山玩水也不好带这个弟弟,据说,只是据说,有一次两人带弟弟游山玩水,结果中途遇见打劫的,那土匪还觉得这三个人皮相不错,那个一身青衣的病弱弱的看着更好,可以卖到青楼里去,小倌的话价格还是不低的,这么想也就算了,偏偏还不知死活地说了出来。 一百多个占山为王的土匪,被两个人一锅端了,白江清全程负责靠着树睡觉。 我那不知死活的师兄先给了我一巴掌,嗤笑道:“怎么,你怕了?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吧,别来趟这浑水了,小鬼。”他粗暴地揉我脑袋,我扒掉他的手,不甘心道:“谁怕了,还有,我不是小鬼。” 我的反抗无效,师兄直接捏起我的脸。 我在两易庄住下,时间在十天后,是九月十五,刺杀这件事比较消耗心神,可我大师兄楚歌终日无所事事的,散漫得很,第三天我们三人就上了一辆马车,上马车之前胡安抄着衣袖,疲倦地靠着门,他冲我们招了招手,喊:“记得回来啊,不然就太无趣了。” 那句话其实是对我师兄一人说的,我还心想这人和我师兄交情还真好,接着我师兄嗤笑一声,远远地把自己的钱袋丢过去,丢的时候用了几分力,胡安眯着眼笑成一直偷腥的猫,手指勾了绳子转了几圈,卸去力道,把钱袋往上抛了抛,道:“好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算了,我收回那句话,师兄你确定你和那个人交情不错么?我用目光质问着师兄,许是表现得太明显,他反手敲敲我额头,随口道:“你还是个小鬼,什么也不懂。” 车轮辗转而过,拉着我就此入了一条名为江湖的不归路,只可惜我还在为了自己被人喊作小鬼而气愤不已,浑然不知,有些事情,是不可挽回的。 江湖之上,百般恩怨千般纠缠,三教九流各个都有自己的故事,一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却想要快意江湖一剑断恩仇,这茫茫江湖无处落脚,该如何快意?那一把铸造之时便代表缺失的浮生剑,该如何斩断恩仇? 我不曾想过,我只觉得自己是了断故事的人,却不知我自己,已经陷在另一个故事中了。 刺杀这件事说麻烦真麻烦,说轻巧也轻巧,白江清把我进去需要做的事情讲了一遍,小楷写在纸上,纸张写完就点了,我嗅了嗅空中的墨香,和隐隐约约的兰花香味,皱皱眉,问:“师兄,你有没有闻到兰花的味道?” 我这话一说出口,白江清手一抖,毛笔尖险险坠下一滴墨,我师兄眯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一把握住人的腕子,把人手腕移了移,白江清给出去的一记肘击,被我师兄主动给接了,他直接抱住人的腰,生生受了那一击。 非礼勿视。我想着,闭上眼装睡。 “我的白三公子可真是个薄情人,满肚子算计,怎么,你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儿也就算了,也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么?白三公子诶——”我听见师兄在笑,知道他是真的怒了,我师兄楚歌是个随意散漫的人,只有动怒的时候,才会真笑。 “楚公子……楚歌!你……” 非礼勿听。可我真想听,得了不管了,刚刚睁开眼,只瞧见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没看见点具体的,就被人一记手刀打昏过去了。那记手刀稳准狠,是很有砍人经验的。 等我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不知是何时,我揉揉发痛的额头,喊了句渴,就被人按着下巴灌了一杯水,手法简单粗暴,一点也不温柔,是我师兄没错了。把我打昏的师兄。 “我饿。”我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哑着嗓子道,幽怨的看着自己师兄,只觉得这个人吧,见色忘义未免太过,下手不轻,我后脖子现在还在作痛,一边揉着,一边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我饿,我在长身体,不能不吃饭,还有,我不吃r_ou_。” 师兄闻言挑挑眉,指指我和他身边的白三公子,啧了一声,道:“我怎么就成了喂兔子的了?好好,你醒的还真是时候,一会儿就能下去了。” 白三公子没说什么,他那薄唇不知怎么回事,有些红肿,他低头,把一个盒子递给我,淡淡道:“先应付着吧,你的事情很简单,做完就走,不用管我们两个人,清楚了么?”他神色淡淡的,面容过于清俊,又是一身温润之气,以至于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可我却不明白,这样一个人,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为什么要在乎这种小事呢? 偏偏如此温柔,温柔得过分。 可我已经没时间探究我那浪子一样的师兄和温润如玉的白江清之间是怎么回事,清早就入了宰相家大门,戴上一张假面皮,假装成一个小厮了,我还记得临走之前,白江清叮嘱我一些事情,讲完后对我认真道:“小心些,自己寻机会跑了就行。” 我点点头,见贼胆包天的师兄一把把白江清给抱住了,死死勒紧人细瘦的腰,下巴搁在白江清肩膀上,白江清面无表情地踩人一脚,我那没什么出息的师兄,龇牙咧嘴地喊疼,却还是死死抱着人不松手,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白江清的脸一瞬间红透了,色若桃花,蔓延到脖颈,琥珀色的眼琉璃一样剔透。 我一瞬间明白了师兄为何这么不要脑子不顾性命了。 在眼睁睁看着白江清手里滑出子母刀刺向我师兄楚歌后,我啊,对我师兄,真的,一点都没办法同情。 白三公子白江清,是一个极好的人,我想他好好活着。我师兄也一样。 宰相府里忙的厉害,上等的丫鬟小厮还好一些,工作什么也不辛苦,我早就把我代替的小厮的一切摸了个熟悉,说话的声音语气半点不差,我曾经试图去问师兄,那小厮是哪里的人,他笑笑,道:“鸠杀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而总有一些人,是靠着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活下去的。” 我不明白,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说人话。” “细作,鸠杀养的都是细作,收人钱财,受人所托便忠人之事,还把消息卖给花满楼,偶尔也跟无常合作,也会给两易庄做些事,鸠杀的存在,可不仅仅是一个利字而已,它啊,无处不在。”师兄解释道,又给了我一巴掌,指责道:“你那是跟师兄说话的态度吗?”、 “是啊,你师傅,我家老头子没教好,我的错?”我反问,说的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又问了一句:“师兄,我家那老头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眯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没有笑,一双眼深不可测,食指搭在唇边,晃了晃,又摇了摇头,我分不清,他是想说不可说,还是想说我不知道? 在刺杀的前一夜,我想起师兄深不可测的眸子,又想起那一身红衣面容冶艳的男人看我时的眼,深渊一样的眼。 他们的眼神告诉我,我追寻探查的东西,是一个禁忌,是不可说的秘密。 那就把蒙着的那层遮羞布撕破好了。我想,合上眼,告诉自己要冷静些,再冷静些。 第6章 疑惑和危机 七王爷衡璟烨和宰相辰远鸿之间牵扯不少,这是世人都知晓的,辰远鸿是七王爷一手提携上来的,辰远鸿则娶了七王爷的妹妹,只可惜长公主体弱,留下了一个女儿辰景,便早早去世了。而宰相辰远鸿多年以来,只专心照顾自己女儿,身边只有一个侍妾若柳,世人都说当今宰相乃深情之人。 可世人怎么就忘了,辰远鸿还有一糟糠之妻因病早死,只留下一个儿子,妻死后的第三年,他就迎娶了长公主,世人都称赞长公主贤德仁慈,将那个儿子视如己出,而辰远鸿和长公主还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一个出身贫穷不卑不亢,一个身份尊贵善良贤惠,世人都说这是再好的过的。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故事,向来都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 可我老爹闲得无聊跟我说起的时候,挂了一脸高调的嘲讽,他说辰远鸿此人有才,无德,薄情,贪权。我问他镇北大将军衡璟烨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么?怎么落得个纨绔王爷的名声呢?我爹长叹一口气,说那个人太复杂,一言难以蔽之,你别忘了,人心叵测。 而今我就待在宰相府里,远远站着等候差遣,辰景不过十五岁,天真烂漫的年纪,忙着逗鱼摆弄花草和丫鬟玩,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墙头处花枝摇曳的影,蔷薇将败,花瓣零落一地,难以逃脱干瘪这一结局。 “诶,小姐呀,大人这次办寿宴,其实是为了给您择佳婿啊,到时候您可要好好表现表现,不要让大人失望才好,据说这次的状元林承,可是一个翩翩美男子,他肯定要参加大人寿宴的。”丫鬟笑嘻嘻道。 “不要,我不要去,我爹怎么能这样呢?不就是前些天我说了我想去行走江湖,他不应允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想要把我嫁出去呢,他是不是嫌我烦了啊……”那小姐有一下没一下拽着花瓣,最后有些气愤地扯了扯草叶,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还没等她发脾气,四个服侍的丫鬟就劝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那大小姐给哄好了,哄着那大小姐消消气,去浸月亭坐着,吃些玫瑰糕,看看湖里养着的锦鲤。 “对了,小姐,大人这次出差,还特意给你寻了一只稀奇的猫,那种猫啊毛很长,眼睛宝石一样很漂亮,我去给您抱过来吧?”没几句话,就遂了小姑娘的意,辰景点点头,吸了一口气,一身桃粉的齐胸襦裙,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天青那丫头已经不再穿桃粉的颜色了,而今的她偏爱穿杏子红的衣衫,眯着一双含水的桃花眼,笑得清艳柔媚,望一眼,就让人心生怜意。 我有些想那丫头了,也不知我那倒霉老爹会如何应付天青那软硬不吃的丫头。 而后丫鬟抱了那长毛蓝眼的猫去逗弄辰景,我远远地看,只觉得辰景的面容,依稀熟悉,依稀陌生。白江清的面容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看见辰景垂眸逗着猫,眉眼唇角和那人像了三分。某个念头电光火石一样一闪而过。 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长得好看的人,面容都有几分相似,更何况白江清是白疏影之子,白疏影多年来游历河山,只为了寻找到合适的药,医治自己体弱多病的孩子,辰景是宰相之女,锦衣玉食,被自己老爹娇惯宠爱着,和江湖人没半点关系。 那白江清为何会参与到刺杀辰远鸿这件事情中? 辰远鸿为何会禁止自己女儿入江湖? 到底是什么人请的动白家体弱多病的白三公子?还是说,是白三公子和辰远鸿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我到底疏漏了什么?人世间的恩怨,并非无缘无故的,至于走在大街上被一个疯子砍死那种事情,真的只能怪罪于苍天不仁,有眼无珠了。 阳光明明郎朗地落满大地,花朵的柔嫩美艳凋尽,萧瑟的秋不远了,又一行大雁掠过高空,不留踪迹。 丞相大寿那一天热闹非凡,四处都是宾客,管家在外恭候着,同来往宾客说些客套话,来往的客人各个着锦衣,风度翩翩措辞文雅,就算长得一般也端有一身不凡的气度,我抄着托盘走过,像是和他们处在不同的人世间。 三教九流之中,我果然还是看不惯那些上位者,那些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草芥般的人,而且和那些人说话太费劲了,你一言我一语,绕来绕去,说话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点,很不痛快。我喜欢痛快的东西,比如烈酒。 我无声地嗤笑,路过这盛宴。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乱,打破这如水如镜般脆弱的繁华。 宴席即将开启,早有预谋的刺杀也如约到来。白江清和我师兄楚歌没告诉过我详细的计划,只跟我说了,当我不小心撞到宰相的时候,一切就会打乱,我只需要在这大乱中逃出就好,末了师兄还瞪我一眼,告诫道:“不要留在这里看热闹,知道么?有些热闹可不是你能凑的。”末了他安抚一样摸摸白江清脖颈,那动作吧,像是给什么动物顺毛一样,有种安抚意味。 上菜前又遭受一番摸骨和拉扯脸皮,好在那□□是极好的,不易被发现,我老爹教过我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看人是否易容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在那人脸上捏一下,下手重一些,易容的脸,被掐之后是不会发青或者发紫的,只不过这很考验人下手的力道。只不过今天可是宰相大寿,下人一个个顶着张被掐红或者掐紫的脸上菜可不怎么好。 而且这种法子,恐怕只有跟我老爹一样不正经的人才能想的出。 我不知晓我老爹是何人,可用脚想我也该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人士。所以我要小心些,有些东西是不能外露的。 我端着那份做法繁杂的菜上去,汪洋大海的腥味扑了满脸,哪怕那菜看着很好看,可我提不出半点兴趣,满脑子只想着解决以后,去喝烈酒,就着一碟腌制过的烤鱼下菜就好,半醉半醒地坐在店家屋檐上面看月亮,困了就翻下去,窝到被子里,好好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按照计划,装作手不稳,把那盘珍馐摔了,咣当一声很是清脆,我诚惶诚恐地向后退,便见舞女的袖子一扬,一把短剑直直冲着丞相而去,我急急后退,还没飞出门外,就有柳叶刀和金钱镖袭来,我看见投掷出金钱镖的少年,有着一双蔚蓝色的眼,像是汪洋大海,他旁边的那个人,一身紫色锦衣,促狭着丹凤眼,对我露出一个杀气肆意的笑容来,目光轻蔑,那是我所厌恶的,看着蝼蚁的眼神。 高傲地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他广袖一扬,懒懒给了一个字:“杀”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是闲散的,雍容华贵之下是遮都遮不住的狠辣,优雅得凛冽,像是剧毒的蛇。一堆府兵纷纷围了上来,堵住那唯一出口,不懂武功性命珍贵的客人纷纷聚集在一起,躲在一个老者的背后,一大群身强力壮的中年人躲在一个干枯身体佝偻的老头子身后,还真是可笑。 七枚枫叶飞旋,那是足以以假乱真的利刃,边缘微微卷曲,闪着y狠而恶毒的冷光。可下一刹那,铮的一声,琴声如冷泉击石泠泠作响,萧声紧随其后,明明是乐曲,却比兵器来得还要锋利逼人,混了内力,不分敌我地攻击所有人,兵器相撞的铮鸣声四起,也不知有多少人趁着这机会去刺杀七王爷和宰相辰远鸿,府兵被那乐曲折磨地捂起脑袋,我趁机逃出,逃出时便见宰相府里有一角升腾起黑烟来,怕是着火了。 我飞掠墙头而出时,正巧看见两道身影坐在树上,一道鹅黄,一道蔚蓝,蔚蓝的那道身影坐着,正在弹琴。背后有铮铮刀鸣声,怕是有人为了挡了攻击,看见这两个人,我就明白了,这是和白江清有关的私人恩怨。 能劳烦白踏歌白问水出手的,世间能有几人呢?这对兄弟的琴箫合奏,就是一个招牌,明晃晃摆着白家回天堂这几个字。白家回天堂竟不惜和当朝宰相辰远鸿为敌么?也不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处理好了是私人恩怨,处理不好就是朝廷和江湖之间的对抗。 十三年前镇北大将军衡璟烨,改名换姓入了江湖,以祈玦莲之名入了魔教千毒宗,传闻得了千毒宗宗主女儿海棠的欢心,不到三年,千毒宗竟然易了主,有人说是海棠爱慕上七王爷,女儿家嘛,没了头脑,把自己整个人都搭了进去,和祈玦莲里应外合害死自己老爹也就算了,还被祈玦莲背叛刺了一刀,在千毒宗放了一把大火,灼灼业火红莲,吞噬了那美艳泼辣魔女的身影。 然后么?祈玦莲自己揭穿身份,把千毒宗收为己用,铁骑和千毒宗一道,明里暗里都cha上几刀,成功碾压各个门派,腥风血雨落幕后不久,七王爷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打入天牢,以谋反二字获罪,因他私自动用了将军兵符,假传圣旨。可天大的罪名又怎样?一切只在皇帝一念之间,据说皇帝心烦意乱下江南散心,压下一摞摞上诉七王爷罪名的折子,偶尔遇见一弹琵琶的歌女柳絮,柳絮不过年方十六,为老父而卖艺弹唱,却被地痞流氓调戏,可她的曲子歌声好,皇帝听得开心,顺手收人入宫。 或许是遇见美人龙心大悦,又或许是的血脉相连的兄弟就只剩下这一个,镇北大将军被夺了兵权,收了将军府,成了一个闲散王爷。 不管七王爷当初做了什么,可事实就是,七王爷的强硬做法,打击了当时野草一样疯狂蔓延的江湖势力,那时的江湖势力都要慎入朝廷之中,七王爷肆意杀戮之时,皇帝已经一连十几天不曾上过早朝了。 而白江清这一次,是想做什么?他要把整个江湖置于何地? 我边想边逃,踏过他人家瓦片,心里担忧着不靠谱的师兄,猛地皱眉,躲过飞来的竹叶,又被下一片竹叶险险擦过脸颊,猛地一痛。 我擦过脸颊,舔掉手指上的血痕,勾个笑容,浮生出鞘。 眼前的人黑衣飒沓利落,头发高高束了,眸子如血,肤色白得过分,他的笑容凉薄而美艳,艳又狠。 第7章 被劫走 若是我师兄的话,他能展开铁扇逍遥再唰地一声收回,拿铁扇抵着下巴慢悠悠道:“美人诶——你这般死缠烂打,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喜欢得不行,想要以身相许呢——”桃花眼一转,眉目风流,唇边又是戏谑的笑意。 可我功力不够做不到,反而容易被面前的人带乱脚步,毕竟眼前的人能睁着眼说瞎话,把我当做一个“美人”来看,我提剑对峙,这个时候能控制自己不去抖就不错了,好不容易强行压下沸腾的气血,万千竹叶如刀如剑,纷涌而来。 摘花飞叶。我那点功力根本不够看,索性不做抵抗,这场根本不用打,我老爹教授给我的东西对方全都ji,ng通,如果不是我自小跟着老爹,我会怀疑他是不是背叛我们,私自在外边又领养了一个徒弟。怎么感觉像是突然发现一个是私生子呢?莫名其妙地居然想笑。 从对方挑了挑眉稍,饶有兴趣的表情来看,或许我是真的笑了。 我笑笑,索性盘腿坐下,直接了当地开口道:“美人诶——别闹了,上次你就可以把我杀了的,我知道你比我武功高太多,我根本跑不了,不过这次吧,我闯了大祸,唔,你看,后面还有追兵呢,有什么事改日再聊,好不好?我请你去喝茶”总归还是被传染了,我想着,按了按手里的雪漫,在那人回头之际,把淬了软骨散的刀刃投掷出去。 他回头看见追兵,只是笑了声,袖子一挥,竹叶刺入那几人咽喉之中,一点血色也不见,就能要人性命,我仓促逃离,对着千万竹叶的袭击,果断拿并不浑厚的内力包裹周身,跳下脚边的一个妓院里,那是师兄叮嘱我的,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把祸水引过去的安全地方。 我抓着屋檐翻下去,手指险险被划了一道口子,祸水只差一点就成功东流,可我看见一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收拢手指间带着一种力量感,他捞住了什么,又伸出一只手一把捞住我的手腕往上带,那手指略冷,他俯下身时身上还带着蛊惑的味道,只属于男人的,暗暗地有一下没一下撩动着心弦,让人在某一瞬间,心神错乱,鬼迷心窍。 我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刚把我捞上去手指就朝我脸颊摸过来,下意识想挣扎,可身体不听使唤瘫软无力,只能抓了抓瓦片,竭尽全力间被粗粝的瓦片划破掌心,疼痛让我在瞬间清醒,咬紧牙关干脆躺在人怀里不说话,阖了眼拒绝重蹈上次的旧辙。 果然是我太弱,所以只能被人按在手底下,像是兔子,刚出生不满足月的小猫小狗一样被人逗弄,这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乖,别闹了,本座不喜欢强人所难,可你是我的,你得清楚。”那人俯身低语,话语轻柔得像是对情人呢喃,下一秒果然,一点也不出人意料的是他贴上来啃咬我耳垂,这种调戏女人的方法,我见惯了,一点也不意外,偏了偏头,那柔软的唇瓣堪堪擦过,像是花瓣无意擦着耳垂而过,轻柔地过分。 他大概是不喜,强硬地按着我脑袋,低头,温热的唇蹭了蹭我脖颈,只是单纯地蹭来蹭去而已,缓慢到折磨的地步,就算不抬头看他的脸,就打翻勾出人满心的绮丽念头来。末了他贴上我脸颊,shi热的舌叶扫过去。 “喏,好好的一张脸带了伤可就不大好了,这可怪不得本座,这把刀是你的,软骨散也是你的,还有,别装死了。”他道。语气听来,出乎意料的,很是和蔼。 我不听,继续选择装死,免得被人给骗了。 然后下一秒,腰和双腿被人抄起来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只想破口大骂,脸上脖颈上的余温还未散去,这个尴尬的动作,把我逼得一张脸在瞬间烧起来,红了个通透,我活了十六年,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这种被当做柔弱的女人对待的方法,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这种做法,真是逼近我的底线了。 我老爹下山带我去青楼玩时,一张嘴男女通吃,捞捞这个抱抱那个,无论是多么轻薄浪荡的举止他都做得来,可是他笑得时候,眼时戏谑冷淡的,他已经阅遍红尘,什么色对他而言,都起不了多大作用。可我啊,我连老爹主动塞给我的阿碧都给拒绝了,□□之类,我根本不碰,哪怕是老爹塞给我几个清倌人,也被我被子一卷拿腰带给绑了,自己在被子卷儿旁边喝酒睡觉跟人家聊诗聊琴聊书画。 想到这时我抬了抬眼,他挠猫一样挠我下巴戏谑道:“呦——脸红了啊。”我看着那双眼,茫茫腥红一片,像是传闻中的鬼魅妖魔该有的模样,笑的时候一身妖艳鬼魅气横生,可我猜啊,那眼底和我老爹一样,该是冷淡薄□□。 “被你气的了。”我笑,心底空落落的,有些难受,挠心抓肝地想把那空白给填补了,我早就该意识到一件事情的,我对女人,是有兴趣的,喜欢调戏,喜欢逗弄,也会心生怜惜,可是床上的事情,是没半点兴趣的。我想这有点危险,面前的男人,对我而言,真的很危险。 那只是朦朦胧胧不讲道理的直觉,我从未想过,竟能成真。 “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我的,我不知道你的,这可不大公平诶。”我嬉笑着问,除了嬉笑,脸上挂不住其他什么表情。 他的回答散在风里,只有两个字,花繁。我想这有点女气,可是这很衬他,是再好不过的,一提起来,就能想到繁花,那么美艳,华光灼灼的,多像他啊。该死的是,他就不能做一个安安静静供人看着的美人么?偏偏喜欢恃美行凶,把别人当做美人,暂且不提武功,光是强硬和霸道这一点,就够折磨人的了。 世间讲究缘分二字,有善缘,良缘,自然也是有孽缘的,我遇见花繁,是遂了天意,有些人早晚都会遇上的,况且他没要我性命,已经是极好的了,毕竟从我老爹的性子来看,他以前是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的,这么想来,我运气不错,没遇见一个直接打算要我性命的。想我一个十六岁少年,能生出此等觉悟,都是被这混乱不堪的江湖给逼的。 我困得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后我活生生地被饿醒,撑着身体起身时已经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我本以为自己是在辰府,意识模糊地去摸自己袖子,雪漫还在,然后去摸枕边,没摸到浮生,只摸到一个人微冷的手,急忙缩了回去,一下子惊醒。 我看看面前艳丽过分的那张脸,没什么兴趣,烦躁地柔眉心,或许是这些天来,一直都睡过什么好觉,事情一了结,再加上打从心底里觉得花繁不会要我性命,整个人猛地一放松下来,睡得过了,反而睡得头疼。“别说话,我头疼,真的。”我揉着眉心,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躲那只手,原因无非其他,我只是觉得,我打不过花繁,他想对我做什么我都没办法,只能静候时机,不说一击致命,只要能逃掉就算不错的。 万一我不小心把人给招惹到,倒霉的还是我。 他按着我下巴,抄起一个杯子递到我唇边,语气柔软得像哄孩子一样给了我一个字:“喝。”我乖乖把水给咽了,喝完以后干涩得吞了一把沙子一样的咽喉好了很多,花繁又递给我第二杯,等我咽了以后放下按在我下巴上的手,没等我松口气,他便按着我太阳x,ue,揉了起来,手指略冷,无法逃脱,强硬霸道,又浸透了温柔缱绻的气息。 他按完以后就直直盯着我看,我垂着眼盯着被子看,锦被,手指搭着凉滑,怎么是大红色像是结婚时用的那种被子呢?这还真是诡异,没等我生出疑惑来,肚子便叫了声,绵长的声音抗议着,我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也受不住他要把我生吞活剥的眼神,摊摊手无可奈何道:“我饿了,麻烦你给我点吃的,馒头就行,我很好养活的。” 不知为何,花繁被我这句话给弄笑了,眼睛眯得狭长,笑意在唇角荡开,他揉揉我脑袋,起了身,把浮生给我,道:“你爹跟我说过,以后他想要两把刀,一个叫浮生,一个叫尊前老,留给自己孩子或者徒弟,聪慧的那个,留尊前老,愚笨的那个,留浮生,这把浮生长三尺五寸九分,你可知,你爹为何给你留下这把缺失的剑么?” 我摇摇头,诚恳地说不知道,他停了将走的脚步,曲起手指弹弹我额头,口吻戏谑,弹我额头的手指用了几分力,“不知道就对了,我也猜不出来。” 他开门走了,我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把自己瘫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花繁看见那少年揉乱了碎发,眨了眨一双像是不怎么明显的桃花眼,他瘫着手一脸无可奈何,无辜地说我很好养活,似乎是怕他嫌弃他麻烦,小奶猫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般,带着些许警戒,柔软却又随时准备扑过来咬上一口。 让他生出把这少年驯服的念头来。 至于把人占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只不过是一瞬间生出的念头。 知道这个笑时脸上带有一半酒窝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膨胀,沸腾起来。日益深刻。 第8章 纠葛生 我想做一个安静的摆设,把东西吃完后,从房间里摸索出一个棋盘,自己下起棋来,任由花繁在一旁支着下巴打量,不发一言,当我自娱自乐地下棋下到第三盘时,花繁走过来,执了白子坐下,白的手指比那他手里的白的玉更甚,手指苍白修长,棋子莹润,映衬着很好看,我便同他下了一局,本来白子将败,可他下棋不错,生生突破死局,竟是赢了。 下完棋我就自觉躺倒榻上装睡,只想离眼前人远一点。我是知道花繁的,虽然山庄不过七个人,所在的地方不过是孤山一座,可我们经常下山买东西,顺便了解一下朝廷上和江湖上的消息,花繁在三年前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上一任武林盟主十年前就失踪了,好好的一个山庄,一下子就空了,随后整个江湖都被七王爷打压,武林大会被迫中止。 三年前武林大会隔了七年,再次召开之时,花繁以花镜宫宫主之名出现在武林大会上,手刃花镜宫仇敌,扬言要为师傅花镜和大护法报仇,他连杀二十人,只用了一招摘花飞叶,杀人不见半点血。随后每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他都不曾参加。 可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说,却从未终止过。相传他红衣如火,肤白胜雪,笑时如艳鬼一般,带着一身鬼魅冶艳气息,妖气横生。 然后江湖上这位传说,猫一样脚步无声地靠近我,扯了扯我腰带,声音低沉道:“走吧,陪我赏月喝酒,酒可是很好的东西,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本打算装死,结果腰带被人扯开,趁着衣服还没被人扒掉,我咬咬牙睁了眼,系上腰带,敲敲额角,无奈地看着面前江湖上的传说——一个不好伺候的大爷。 “好好,奴家从了就是。”我戏谑一笑,自我嘲讽道,只觉得自己在他眼底简直就是个被用来玩弄的,像是顽劣的孩子捕捉蜻蜓鸟雀,天真地对那些无害鸟雀行杀戮举止。可是无所谓啊,于我而言,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只想知道的是,七王爷和我老爹究竟有什么恩怨。 能让我老爹挂念在心头上的,可不会是什么寻常事。不然他也不会对我这么狠。他不想说我便不去问,可他阻止不了我去探查。 夜色已经深了,我不知时辰,抬头便见一轮半圆的月,澄黄的颜色,远远挂着,像是挂了一盏昏黄的灯火,想起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晴圆缺来,心下隐隐有什么东西涌动着,还没难过起来,花繁就抬手敲了敲手里的酒坛子,招呼我过去喝。 一人一个酒碗,石桌上摆了糕点小菜,还有一盘牛r_ou_,我看着面前的牛r_ou_,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自顾自地吃了些糕点,心心念念的还是烤鱼,对那几盘喂兔子一样的菜倒是很有兴趣,我爹总是说我和天青上辈子一定是做和尚的,一个个都不识抬举,一个比一个挑食。 天青笑笑顶嘴说我不是,自己接了后半句话:“上辈子我该是个兔子。”我吃了一块糕点,甜味弥漫开来,近乎甜腻,花繁笑了笑,又给我倒满酒,丫鬟小厮在远处站着,随时等候差遣,那距离又保证了他们偷听不到。 “来吧,玩个交换消息的游戏,输了的人自罚一碗,划拳你会吧。”花繁抬手挠挠我下巴,眉眼间艳色不减,被一碗酒水逼得溢了出来。 那酒水辛辣呛人,余韵绵长,到了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的甜,我说好,又问他这酒叫做什么名字,他支着脑袋,说是离人悲。 我很喜欢离人悲,这酒烈,偏辛辣,是口味绵长带有醇厚花香的桂花酒所不能比的,可桂花酒有桂花酒的好处,桂花酒适合赏月聊天,离人悲适合大醉,划拳这方法不怎么文雅,可是好在公正有效,也没机会作弊。 第一轮是我输,我利索干了一碗酒,任由花繁问我:“你来这江湖做什么?” “因为我老爹让我杀七王爷啊美人——我想知道我老爹和七王爷间有什么恩怨。”我答,一碗烈酒下去,整个人就能放肆了。 第二轮还是我输,花繁支着下巴眯着眼直直看我,语气平静地问:“你是不是只喜欢男人,对女人没兴趣?”那双眼牢牢盯着我,只要我一个回答不谨慎,就能把我生吞活剥掉,我被刺激得咳了起来,他好心拍我的背,一下比一下轻柔,一下比一下来得缱绻暧昧,缓慢地近乎摩挲,隔着衣衫我都能清晰感知到,刺激得我只想跳起来。 “这重要么?”我问,按捺着把他的手扒开的冲动,依稀记得被人粗暴地提着头发,粗糙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的触感,四肢都麻木着动却不得,厌恶感升腾着,将要溢出。可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摇了摇头想把那东西从脑子里晃出去,干掉一碗,便自觉又倒了一碗干掉,补上一句“我不知道,可能我爱不了人。” 这的确是事实,说完以后我就把花繁的手给拨开了,花繁露出一个我不能理解的表情来,他勾了一个笑容,似笑非笑的,目光悠悠地在我身上转了一圈,那眼神是看着什么物品的,眼里带着几分新奇。我不怎么理解,揉揉发痛的眉心,给了一个不怎么让人信服的解释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花宫……花公子还是自重得好。”我说道一半生生变了称呼,花宫主……花公主什么的……怎么好好的一个霸气宫主就变得柔弱好笑了呢。 我强撑着没有笑,觉得这简直莫名其妙,我想我是快醉了吧。 等到第三轮,我终于赢了花繁,晃了晃脑袋,意识模糊间依稀记得自己是赢了的,该问问题了,对,我终于赢了,便一把扯住花繁的袖子,盯着人看了半天,各种问题在我脑子里乱斗,一个个都在叫嚣着:“选我啊选我啊选我啊!!!” 然后我贼胆包天地抬手,摸上花繁的脸颊,触感微冷,还捏了捏,花繁大抵是没遇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人,也不跟我计较,我忘了他那时是用怎样的眼看我,被酒气和美色蛊惑地没了理智,问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问题,我问他:“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堵了我的路?偏偏选择我?不杀我?” 他笑笑,道:“这可是三个问题,不止一个呦——” “不,这就是一个,我只是问你,为什么偏偏是我,后面的是补充,免得你不知道我在问什么。”我胡乱说着,自己都没什么理智可言,一个劲儿扯着他袖子不放,不知道答案不肯罢休。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3节 “我想要有一个人是我的,他能给我他的一切,展露所有——,他所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只给我一人看,比如——”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裹挟着一身暗香欺近,捞上我的后背,呼吸贴在我脖颈边,没等我反应迟钝地把他推开,便缱绻低语道,“比如床上的千般孟浪万种风情,无边□□和风月,只教我一人看。” 他又退开些许,冷的手指抬着我下巴,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我唇侧,对我笑得像是蛊惑人心的妖魔:“你是逃不掉的,你可别忘了,是你先招惹上我的。” 我眯着眼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可笑,我不认识这个人,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可他这句话说得很是诚恳,那双眼我看不透,辨认不出这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来,可他说他要我爱他,要我把自己整个剖开给他看,把我的一切悉数给他。 我真的忍不住,冷笑起来了。 “我不在乎,只要你比我强,那你随意,现在的我在你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可是啊,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我说着,心里没什么底,完全是死撑,实力的差距足够我清醒灌了不少酒的脑子,我握紧雪漫,没有出手。 我还是惜命得很的,差距过大不宜出手,要等到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才行。跟着我那不靠谱的老爹我只学会两件事,一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不下去直接动手,一件是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保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能流芳百世的人少的很,反正不会是我们这种江湖上碌碌无为之人。 我只想快意恩仇,解决一切麻烦,找个爱我的女人在一起,面容寻常就行,只要她爱我就够了,在我自幼呆的山上隐居,安安稳稳的,做个庸庸碌碌的人就好。 我真正在乎的,不过是山庄里的那六个人,老爹,阿碧,天青,师兄楚歌,门口晒太阳的钱老头,做饭总是换着花样的赵厨娘。万丈红尘我本无心,只是被牵扯进来而已,我厌倦处在这些恩怨之中。 我不想欠别人什么,也不想别人欠我什么。 “别怕啊,我又不会逼你做什么,过来,让我抱一下。”可有人要把我拉进这江湖,柔声哄骗着,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唇角都是笑意。 我栽下去,落进一个满是暗香味道的怀抱里,那人一身陌生的气息,可我醉得一塌糊涂,只想睡,破罐子破摔地想,随便吧,都在人身上昏沉着睡过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真:“卧槽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不不不我不爱你” 花繁:“不不不你会认的” 第9章 疑窦丛生 我陷入一段荒诞的梦境,梦里有无边无际的大雾,我一边清醒着想这是梦,一边张皇失措地大喊,拼了命地往前方跑,追逐着模糊不清的两道黑影,可那两道黑影冲我挥了挥手,就那么飘飘然走了。接着桃粉的衣袖和小小的手陷进眼帘,我平白无故地想:这是天青啊,还没去抓住,桃粉的衣袖和手就不见了,变成一尾锦鲤,游曳着远去,拉来厚重的黑暗。空气腐朽,积压在肺腑,难过得让人想吐,粗糙的手指掠过身体,怎么也挣扎不开,y测测的笑声闯进耳朵里,不怀好意,要把人给撕扯碎吞没。 我看见天青含笑盈盈的桃花眼,柔弱得生出娇媚气息,栀子花成ji,ng一样纯净又清艳的笑容,像是虚幻的大梦,一碰即碎。接着便是一个血腥味的拥抱,抱得太紧了,紧得我都要窒息,那一身血腥气让我害怕,可是被牢牢抱紧,低哑的嗓不住安慰着:“不要怕,要怕啊……” 我竭尽全力挣扎,终于把自己给弄醒了,还没抬头就被人按下脑袋,我意识到自己正被抱着,姿态甚至是亲密的,还没来得及思索,身体便自发把人推开,满脑子嗡嗡作响着,头疼得厉害,用力过猛之下,啪的一声遭了报应——我一不小心撞到马车车厢了。我抱着脑袋,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把头埋在膝盖上,理着思绪,好不容易理清后,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起来,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花繁只是在一起划拳喝酒,话题是怎么偏离到,他打算把我给拐了的。 我觉得这有些蹊跷,花繁说的,太认真了,还有,什么叫做,是我先招惹他的? 或许是我埋头埋得太久,花繁出手捞我脑袋,我抗拒性地把他的手推掉,他挑了挑眉给我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他的手指勾了勾,示意我过去,可我看了看他,不敢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缓慢地挪向我脖子,我贴着马车车厢,身体僵硬,心脏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任凭他摸向我脖颈,动作很轻柔缓慢,可他另一只手,正扣着我肩膀,不容人反抗,我咬紧牙关,抑制自己把那只手打掉的冲动。 啊,忽然间就有一种把这个人咬死的冲动。别摸了,成么?这念头来得无缘无故,横亘在心头,不容忽略,我苦苦忍耐着,近乎焦躁。 “呦——花公子,怎么了——”我笑笑,全然忽略脖子上暧昧的手指,他只是看着我,沉着一双冶艳的眼,冷冷道:“别笑了。” “嗯?”我问,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加深了笑容,借此来支撑自己,免得自己一个忽略,垮得只剩下一副皮r_ou_,我是个没什么风骨的人,可我不能容忍自己露出些许胆怯懦弱,以及畏惧。人是会被自己的胆怯懦弱给吞噬掉的。 “我叫你别笑了啊。”花繁又重复了一遍,他抬手,抚过我眉间,沉沉叹息一声,递给我一壶茶,接着便躺了下去,曲起一双长腿,我只听见他道:“醒酒茶,记得喝。” 喝了醒酒茶后我脑袋放空,我想要么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要么是我被天青他们给骗了,因为我的老爹和天青,都是我不曾动过念头怀疑的人,其实思索起来,我老爹这个人一身破绽。他什么都懂一些,似乎天下间没有什么他不懂的事,从刀剑到琴棋书画,书房里也有不少玉石瓷器收藏之类,做事时又常常是一身的漫不经心,说话不文雅,一点都不,作风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你觉得正派人士会随手把自己儿子丢到一条饿狼面前么?会教训自己儿子,不要随随便便行侠仗义救助他人么? 他让我注意,在外不要透漏武功,也就是说,他在江湖之上,很可能名声不好仇人多。那么他这么多年隐居不出,是为了躲避仇敌,还是因为受了重伤多年未愈?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刺杀七王爷,偏偏让我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前因后果? 还有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以为记忆模糊不清是我年纪太小,记事不行,可我为何会对某一个片段记忆深刻?是天青和老爹在骗我,还是我真的弄错了? 我没法说服自己,花繁的手抚摸着我脖颈的时候,我心头沸腾叫嚣着的杀意和层出不穷的厌恶感。 “花繁,你几时见过我?”我躺下去,问,花繁眨了眨眼,勾了个笑容:“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我闻言躺下去,背对着他,被这个人的厚颜无耻和y晴不定给惊到,听见他低笑一声,可我还是很纠结这个问题,便反悔了,撑起手臂,看了看花繁,他抬了抬妖冶的腥红眸子也看我,目光戏谑而微妙。 像是满含期待,又像是在嘲讽。 我先败下阵来,吻了吻他额头,蜻蜓点水般迅疾,吻过以后直接了当地开口:“好了,说吧。”这个代价很小,我足以付得起,而且这个答案很重要,我十岁以后的记忆是没什么差错的,若是我年幼之时见过他,我该记得。 毕竟花繁那一身不凡气度和肤色眸色,近乎刺眼,是常人很少有的。 “你四岁时和七岁时,我们是见过的。”他道,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简单的陈述,听不出什么感情来。那这和我家老头子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天青也难逃脱,我不敢断定我那古灵ji,ng怪比我聪慧的妹妹,会不会因为什么缘故,瞒了我一些事情。 我那妹妹随口撒谎,说的时候表情配合得很好,桃花眼柔弱娇媚,很是无辜。小的时候她惹了什么祸,看见我父亲脸色不好,就能在三秒钟内抽抽噎噎起来,眼里的水汽在转过身的时候就能消散不见。她还会对着不懂变通的我做个鬼脸,央着大师兄下山给她买些桂花糕吃——因我们那时年纪还小,下不了山。 赵厨娘见状会抱怨是不是小姐嫌她做的糕点不好吃怎样怎样,她便会露出笑容,小酒窝深陷,甜美无辜又纯真道:“我就是一时想起想吃,糕点都是混着称的,我怕累着您,天气太热了,还是多歇歇吧,来,吃一块,张嘴啦——来,啊——”那时天青不过七岁,说话便很甜了。 她总会把东西分给我一半,就算是我不喜的甜食,也能被她的一双泪眼逼得咽下去。哪怕我明明知道,我这个妹妹,最擅长装哭。 我想起她十五岁及笄那年,我父亲送了一个银簪子,银的树枝绽着梅花,错落有致,中间一轮黄月,不知是什么玉石,质地极好,盈润透亮,还缀有细长流苏,流苏末端坠了深红玉石珠子。我师兄正在游玩,托人送了四个有趣的簪子,是他路过一处产瓷器较多的地方,跟着人学了一段烧成的。 我当时啊,我啊,很不解风情地削了削一段桃木,刻了玉兰花,雕成后还被父亲取笑说这不像啊,不像啊,还是我老爹叹了口气,抽走我手里的雪漫,他说我这是糟蹋雪漫,雪漫在他五指间转来转去,在阳光下闪着锋利冷光,夺命利刃在他手里像是玩具一样,他只是端详了手里的簪子一阵,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来,手指飞快,轻轻一吹后,木屑散开。 “好啦,你去给天青吧,你这么傻以后怎么拐骗无知小姑娘呢?”他恨恨道。 我去找天青时,她在水潭边一块大石头上,一身杏子红的衣衫,明艳灼灼,对着水潭像是在顾影自怜,可她不是,她正靠在石头上喝酒,醉眼朦胧地盯了我一阵,语气埋怨着说我冷,一张脸上都写着委屈,我夺过她手里的褐色酒坛,她便哭丧着脸委屈道:“你干什么抢我的酒,嗝。” 我在旁边坐下,劝她:“水边冷,还是回去吧,你居然拿了老爹的百花酿,老爹还真是娇惯你。”我半真半假地抱怨,天青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冷冷笑了一声,她拿一双醉眼朦胧的桃花眼看我,道:“娇惯我?他才不娇惯我啊,这是我,天真啊天真,你还真是人如其名,真天真啊。” 然后她身体一歪,伏在石头上,似乎想起什么又撑起身体,随手一摘,抽出老爹给她的昂贵发簪,晃了晃头,黑发迤逦,散了一身。她夺过我手里不值钱的桃木簪子,随手把另一只丢给我,整个人往石头上一趴,昏睡过去。 那时我不曾起疑心,只以为是她在说胡话,连带着忽略了她那复杂的眼,天青在我面前,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可现在想来,父亲纵容天青,我和师兄一同练功,她跟着赵厨娘在山间采摘野菜药材,捉鱼找能吃的野味儿,我们下午经常在一起玩耍,可十岁以后,我跟着学琴棋书画之类,我父亲说天青在学女红什么的,不让我过去,再加上我要学的东西太杂太多,也就没关注她在学什么。天青也不曾对我说过。 我想真的是我太大意了,可没办法,他们和我血脉相连,我哪里敢生半点疑心。 他们是我,不曾设防过的人,最亲密无间的,我想要护一生的。 第10章 天青 “来,你是想自愿被蒙上眼跟我走,还是要我把你打昏后带走?”花繁促狭着一双眼看我,我闻言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有选择的余地……”我故意拖着懒洋洋的腔调,雪漫趁机出手,直取他脖颈,花繁没什么动作,直接了当地扣了我的手腕,笑眯眯地抽了雪漫,左手闲闲转着,兵器的冷光飞旋成花,啪的一声钉在旁边的墙壁上。 一根头发丝儿颤颤巍巍地落了下去,雪漫锋利,吹毫即断,还好没弄坏店家的墙壁,不然可又要赔钱了,我还没说什么,花繁便凑了过来,我已经不想再后退了,这个花镜宫宫主一言不合就喜欢掐我脖子,再抚摸一阵,也不知是什么毛病,那种身家性命都被迫交付在别人手里,他动动手指就能把我给杀死的危机感,着实让我厌烦。 可眼前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的,再加上这几天的经历,更是让我深刻了解到,我和他武力的差距,打不过也就算了,一张嘴也说不过,还好他对我的性命没什么兴趣,只是对我这个人很有兴趣而已。不过后者也是很危险的。 花繁凑过来,shi热的舌尖舔舐过我脸颊,微冷的手指慢悠悠擦过去,微疼,他看着我的眼,下出判词来:“你啊,看着天真无邪,可骨子里是冷的,不生七情,不辨善恶,说话向来真真假假的,表面上这张皮,也是真真假假的。” “哦,是嘛,在花公子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么?”我双手按着床铺,曲着胳膊,边缓缓躺下去边道:“好了,今天刺杀的三次机会我用尽了,劳烦花公子移开,我要睡了。”我笑,试图让这个笑容看上去显得温良恭谨谦和些,花繁却不肯轻易把我放过,手臂撑着床铺欺压上来,像是想要说什么,我单手撑着,另一只手甩出袖子里藏得竹叶。 摘花飞叶,不过学艺不ji,ng,这般极近的距离下,我不见得能夺人性命,可是逃走应该是绰绰有余的,花繁和我约定了,他每天给我三次刺杀他的机会,这五天来我一直安分守己好好遵守,再加上我这些天,强烈的反抗举动也没做,任人把我当做青楼里的□□小倌逗弄加动手动脚,好在他不过界,我还是能压下自己心头疯狂叫嚣着的杀意的。 我在脸上下了软骨散,自己已经服过解药,手段虽然下三滥,可只要有用我便不在乎,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花繁一挥手,竹叶便被摧毁成粉末,他压上来,我拼尽全力给出一掌,可花繁很不在意这一掌,直接提着我头发把我按到墙壁上,那一下砸的我头疼,可我却忍不住发笑——我拼尽全力给出的那掌沧海月明是有用的,打到花繁身上了。 没等我做什么动作,就被人利落地封了x,ue道,花繁唇角溢出一缕血色来,他毫不在意地抬袖擦掉,我的视野所见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红,隔着那层颜色,看什么都模糊不清,脑袋也是晕晕的,脸上的血被人抬手,温柔地擦拭掉,视野所见有重回清晰。花繁笑得明艳,看我的眼缱绻温柔。 “坏孩子是要受惩罚的,上次,我们做到哪一步了,还记得么?不记得也没关系的哟——我会——让你好好想起来的。”他把我按到床铺上,扯开我衣领,说话轻柔,动作也轻柔,不甚在意地曲起手指,敲敲我心脏的位置,喃喃念道:“你啊,不生七情,不辨善恶。”末尾像是捎带了声叹息,有一点悲伤意味。可我看不见他的脸。 等他把我的衣服扒得差不多,又给我灌了从我身上扒出来的软骨散,而且是该死的整整一瓶,他强硬地掐着我下巴,顺便好心告诉我:“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毒对我而言,可是没用的,因为我之前可是差点被人做成药奴的。”他说时面色无半分波澜,一双腥红的眸瞳深不见底,恍惚间我觉得他眼底燃着红莲业火,能把他整个人都给焚烧殆尽,从血r_ou_到灵魂都不放过。 “要求我么?”他问,手指挠挠我下巴,像是在逗猫。 “好啊,我求花公子既往不咎不计前嫌,求花公子宽宏大量放过我,花公子你说成么?”我给出一个笑容来,他戳戳我脸颊,低低道:“不成,我可没说你求我我就会应你,天真你啊,真不知道你刚才的笑容里,杀气有多重,那是一个虚假至极的笑容哦——” “呵呵。”我给出一个满含恶意的笑容作为回答。 他吻上我脖颈,还没继续什么过分动作的瞬间,有人破窗而入,短剑一闪,便横在花繁脖子上,我听见那道熟悉极了的声音在这间狭窄的屋子里响起来:“呦——哥哥你可不怎么厚道啊,丢下我一个人对着老爹,自己一个人另寻新欢了么,花镜宫宫主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对象,你就不能换个人?花……公子,我这里,有家父交代的要我给你的东西,你收么?” 我看见杏子红的单衫,灼灼明艳,尊前酒闪烁着冷光。 “哥哥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不过哥哥你消受得了么?”天青俏皮地眨了眨眼,弯了一双桃花眼,酒窝深陷,笑得纯澈又明艳,柔媚之气在她歪了歪头,露出一线修长脖颈的瞬间,暴涨得厉害,花繁挠挠我下巴,抓过头,看了天青一眼,又看看我,勾了个笑容,很是淡定地接受了脖子上的凶器,道:“妹妹好。”。 接着他扭过头来,拉起被子把我盖住,扶我坐了起来,还悉心地把被子掖好。 我瘫在床上沉默地想自己的处境,明明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可我却想只想笑,因为这的确可笑得厉害。我现在是被自己亲妹妹捉j,i,an在床?还是被亲妹妹给救了?而且天青是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老爹居然没拦着她么? “嗯——”天青皱了皱眉,似是在苦恼着什么,而后开了尊口,直接把我给卖了:“嫂子好。”这句话气得我恨不得把人给抽一顿,把她打包扔回去,吐血的冲动都有了,这种……一开口就把自己亲哥哥给卖掉的妹妹,留着是干什么用的?气死人不偿命么,一个姑娘就不能矜持些么,对一个魔教宫主,第一次见面就喊嫂子真的好么? 而且,为什么你要对着一个男人喊嫂子啊。 “你为什么要对一个男人喊嫂子啊?”我虚弱地问,非常,想把眼前这两个人丢出门外了,只想来个眼不见为净,天青手里的尊前老儿戏一样架在花繁脖子上,可是花繁一动尊前老也跟着动,像是有几分架势的,可我很怀疑,我这妹妹,到底行不行? “哈?哥哥你对女人没兴趣的不是么?你想我喊什么?另一个称呼我喊了以后,肯定要被你追着打的吧。”她目光鄙夷地看我一眼,十分嫌弃,话说的没毛病,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天青太了解我了,我反驳不了。 “嫂子,你真的,做的过分了。”天青的目光慢腾腾扫过我身上的被子,又扭头看向一旁的花繁,随即冷了眼,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淡又柔媚的模样,潋滟的桃花眼一弯,无情却还似多情,接着我便听她道:“我们到别的地方谈谈吧。” “你当我不存在么,天青,你和老爹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位置?”我问,看着这两个人,越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天青扭头,随手撩了撩耳边散乱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收了尊前老,眉眼还是未曾下过山庄,不知世事的模样,她年幼时跟着赵厨娘学了一段吴音,学的时间久了,多年来改不过来,一口软语,软糯得不像话,却十分自然,和柔媚的眼波对着,很具有欺骗性。 “哥哥诶,你身上被我下了牵丝蛊,就这样,哥哥觉得我过分的话,那我们就在这里讲好了。”她说话间,态度看起来十分真诚,可是这细细琢磨起来,还没多想我就觉得后背发凉,天青的下一句话,直接把我发配到寒冰地狱去。 “我未想到,老爹会这么急,让你这么早去杀七王爷。” “嘛嘛,见过以后,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拿到尊前老了,你的的确确,是配得上它的。”花繁摸了摸脖子上的一线血痕,笑得一身妖气,天青与人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 “花公子你就放下我哥哥成么?”天青问。 “不成,万一你给我的东西是假的呢?” “只此一份,口述的,我从家父那里套出来得,你或许可以去试试,亲自去问家父讨要。” “令尊身体如何?”花繁忽然转了话题,问候道。 “挺好的,不牢挂念,你要不要?”天青咄咄逼人道,又补了一句“你信不过,我可以跟着你到花镜宫去。” 没等花繁回应,我便直接了当地拒绝:“不成,天青你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天青扭头很是感激地看我,张口还想说什么。 “你要是出了事情,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老爹也会追到的。”我补充道,成功换来天青嫌弃的一声啧。 第11章 白衣青莲 “哥哥诶,别闹了成么?好好的交易都被你打岔了呢。”天青嗔怪着瞪我一眼,我靠着墙,扯出一个冷笑挂在面皮上,道:“别闹了,天青,至于给自己亲哥哥下牵情丝么?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老爹?” “嘛嘛,哥哥是生气了么?”她笑得天真,让人看了就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语气却是造作的悲伤,低低的,像是有几分难过,掺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想我对她没什么办法,她不愿意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丫头。 我还是远离这两个人,去找我那比较靠谱的师兄吧,天青时吃不了什么亏的,老爹一直死死抓着他的轻功不放,按照他老人家的说法就是:“打不过逃得了就好,小姑娘行走江湖,只需要做被英雄救得美人就好了,打打杀杀的不成体统,柔弱些也容易让人放松警戒,无论逃跑还是杀人,都相对来得容易些。” “你看,都是你的错,你把我哥哥弄得生气了吧。”天青对一旁的花繁道,一双眼弯成月牙儿,花繁笑了,大概是被气笑的,慢悠悠倒了杯茶,把杯子推给天青,很是文雅道:“小姑娘你要讲道理,你进来弄坏了窗户,你哥哥违背了约定,不是说好了一天只刺杀三次的么?”他说着,猩红的眸子瞥过来,冷冷打量起我来,又补了一句“我最厌恶别人违背诺言。” “哦——是么?哥哥不懂事,我在此向花繁花宫主赔罪就是了,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花宫主放了我兄妹二人如何?”天青笑吟吟道,把话题拉回远点,花繁支着脑袋,同天青进行眼神交流,从我的视角看,这两人像极了是在眉目传情,如果不是天青背过去的手摸着什么东西,花繁花宫主支着下巴的手指间夹着一片银色叶子的话。 “你们两个还真是很配啊,很具有夫妻相嘛。”我懒懒道,这种情况也不能阻止我这张嘴皮子作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祸从口出,换个人早就会按耐不住想要打我一顿吧,可我只能这么做,分开这两个人的注意力,天青是傻子么?哪里聪慧了,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救得了我,能够对抗花繁花宫主呢? “天真!”花繁冷着眼看我。 “哥哥诶——”天青有气无力拖着长腔道,趴在自己胳膊弯里。 “花繁花宫主,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给得起,我就给,天青还是个小姑娘,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我收了脸上不像样子的笑,看了天青一眼,还是放不下这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妹妹,哪怕她任性,爱假哭,恃宠生娇,向来有恃无恐。 我着实担心花繁会对她做出什么来,她现在并没有,和花繁谈条件的资格,谈条件是建立在,两人实力不说相差太大,至少是一方能自保,不会被另一方杀死的情况下的。天青并不具备如此实力,我疑惑的是,她为何有恃无恐?我老爹到底交给她什么重要的东西了?随随便便把东西交给这丫头真的好么。 他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深深看我一眼,一言未发,可似乎又倾诉了千言万语,只是风把他的言语带走了,我未曾听闻。那一眼看得我非常难过。 “下一次再见的时候,我会讨回你所欠下的东西的,天真。”他轻轻道,向我走来,俯身轻轻抱了我一下,紧紧的,唯恐失去,隔着一层被子都勒得我作痛。 接着,天青从脖颈上捞出一根绳子,把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抛过去,那是一枚白玉扳指,那扳指我认得,是老爹手上一直佩戴着的,她笑笑,道:“戒指里面有字,抱歉,只能骗骗花宫主了,可劳烦花宫主别忘了,我老爹——”她顿了顿,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眉眼娇媚如花。 “还没死呢。” 那是一句露骨的告诫,花繁恍若未闻,径自从那破窗跳了下去,黑色的衣角一闪而过,没了踪迹,我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手指不住颤抖着,我想我的的确确是缺失了一段记忆,回去的话,还是要想办法把老爹打一顿。 入江湖还没多久呢,我便觉得身心疲倦。 “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哥哥?”天青道,蹙着眉无奈道,我所有的质问疑惑就这么被她一句话打回肚子里,可接下来我想起什么事情,便无力地靠着墙壁问:“你手里有钱么?你把窗户弄坏了,肯定是要赔钱的。” “诶?钱什么的,哥哥你没有么?我的钱买吃的还有衣服,用完了,不是我说,这里的衣服不怎么好看,布料又粗糙,要价倒是不低。”我看着她身上绣了暗纹的如水绸缎,灼灼生辉的杏子红,挑了挑眉,无法把绸缎和粗糙联系在一起。 “嘛嘛,山下还是很有趣的,吃食多人也多,不过哪里有天女坊的衣服啊,我想要去那里买,哦,对了,还有颜如玉的胭脂什么的,我都好几天没怎么打理打理自己了。”天青抱怨道,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天真柔媚的气息,我还真没。 “……”想起这丫头穿天女坊的衣服,用颜如玉的胭脂水粉用惯了,我就觉得头疼,我怎么就忘了呢? 总觉得接下来的路没法走下去了,老爹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她这么败家我真的养活不起。 “好了,天青,我求你回去吧,我可真的养不起你。”我无奈道,天青闻言,转瞬就从一张抱怨不满的脸,切换成了满眼水雾还一下一下吸着气的哭脸,眼里盛满泪水,似乎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去脖颈都在抽动,开口时都掺杂着哭腔:“哥哥……嗯……我……我和老爹……吵了一架……他……他……” 那声音断断续续,掺杂哽咽,桃花眼里泪水盈盈很是柔弱,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我听惯了,又是铁了心不想让她跟着我,行走江湖哪里有说的那么容易,有什么潇洒风度翩翩可言呢?只要手里有钱住得起客栈就好了,赶路时,可能还要就地寻找客栈或者山上自然而然形成的山洞石窟之类,蚊虫蛇鼠之类更是少不了。 我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苦?天青几时受过? 天青见没用,自顾自拿了桌子下的棋盘棋子,背对我,自己下起来,我躺了片刻,这才恢复些力气,套上衣服,身上摸了个遍,扯扯天青的袖子,自己捞了屋檐上去,运了轻功便跑,不跑怎么办?难不成要让掌柜的抓人么? 等跑了两三道街,我和天青从一个死胡同里走出去,天青死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放,我也甩不开她,一小瓶的软骨散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我身上的软骨散已经没了,我也不想再留几瓶备用了,求上苍保佑,让我再也别看见花繁花宫主就好。 “好了,天青,出了城你就回去吧,我去找师兄,他应该在约定好的地方。”此时街上人不多,可我总觉得有不少人在看着我们两个人,而且不知为何,很多人都拿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只差骂上一句吐一口唾沫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地想,我的话刚说出口,天青便哇一声哭了出来“哥……哥哥……我错了……你……你别生我气啊……哥……”我清楚这丫头是装的,本打算冷眼旁观置之不理,可是手臂被她死死拽着抽都抽不出,这是终于有一个中年女人看不下去了,指着我吼道:“你看你,都是哥哥的,怎么把自己妹妹弄哭了,小姑娘诶你别哭,别哭好吗。” 满天神佛诶,求你显灵好么?这一句话语气的前后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暴雨雷电和春风拂面的差距,而且,大娘你口里的小姑娘死死拉着手腕,我抽都抽不出来的好么,谁告诉你眼见为实她是柔弱的小姑娘了? 可天青袖子遮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我可以肯定这丫头绝对是在苦苦忍耐着笑出来,可是周围人都相信自己眼见的,一个个指责起我来,觉得事情不妙,天青在这当口抬了眼,眼圈都红了,眼泪啪的一下滚下去。 我听见她委屈难过地喊:“哥哥——” 下一秒就有一道白衣翩然的人影冲进我和天青之间,那把样式普通的剑架在我脖子上,冷的声音质问我道:“当街恶霸,竟欺负柔弱姑娘……” “啊?什么?”我疑惑道,什么时候我成恶霸了? 天青没忍住,眉眼弯了弯,杏子红的衣衫下肯定是笑着的脸,她扯扯那白衣人袖子,低眉间眉目柔顺,桃花眼柔弱,脸上带泪痕,说话间酒窝陷下去,她柔声道:“公子,您误会了,这是我哥哥,他……他打算让我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恶霸……爹娘死后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不容易……可是……可是……哥哥怎么就嫌弃起我呢……” 一边说着,天青抬了抬袖子,去擦拭眼角,眼泪太多,下一秒就要落下去的样子。 白衣公子眉目愈发冷峻。 “在下白青莲,会为姑娘主持公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天白青莲遇见天青,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脸上的泪水砸下去,一张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像是暴风雨中的荷花,那么柔弱娇媚的眉眼,那么动人,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怜惜得很,肩膀正抖着,像是哭的过头了。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灼灼明艳,又柔弱得很。 他听见耳边有人说是恶霸欺负小姑娘了,顾不得自己师兄弟的呼喊,飞身踏过人肩头。 后来白青莲总记错,记错成自己遇见天青是春初,可他的师兄弟都作证是深秋,或许只因白青莲见天青第一眼,就见她眼角似桃花,那时那么吵,他听见她眼泪砸下去的声音,那么大。 刺得他心头一痛。 第12章 所谓命途 12所谓命途 我以前就偷偷笑过,不知会是怎样的恶霸和英雄,来上演关于天青的,俗烂透了的英雄救美的戏码,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我还能三生有幸地充当上主角,面前的白衣公子眉目凛冽如风雪,只顾着看天青这个受害人士,冷冷瞥了我一眼,目光冷锐,看得我心头发凉。 “公道,什么公道?眼前我有桩要紧事要去办,带着一个小姑娘出行不便,女儿家还是本分地待在家里就好,可是这丫头任性,跟了我一路,不肯回去,道长,你说,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咱们去附近谈谈可好”我笑着问,冷着眼环顾四周一圈,方才的女人尴尬的笑了笑,吆喝起来:“散了吧散了吧,这是误会,家事不便外传。” 白青莲看看我,点了点头,似乎是这时他才意识到天青死死扯着他的袖子不放,低头道了一句男女有别,天青便乖乖松了手,在那白青莲转身去招呼自己的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时,天青还抽了个空,对我做了个鬼脸,她勾着笑,脸上神色得意。 死缠烂打撒娇耍小脾气这种事,十辈子我也赶不上天青。 天青跟在白青莲身后,随我到了街边那家破旧的客栈,进了店我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敲敲桌子,让热络的小二上几盘素菜,我支着脑袋,开门见山道:“敢问道长可知事情缘由?”白青莲摇摇头。 “敢问道长可熟悉我们兄妹?”还是摇头。 “敢问这与道长你有何关系?”还是摇头。 “既然道长不知,与我兄妹二人也不熟悉,还是不要cha手的好,人各有各自的难处,男女有别,我这妹妹倒也任性,道长还是不要cha手,专心修道的好。”我道,只觉得这个道士还真是可怜,好好的,怎么就被天青蛊惑去了呢? “眼前人有难,我该救,此为善。”白青莲不依不饶道,他真的是人如其名,白,白月光一样冷而凉,他站在这纷繁世俗里,像是个虚假的存在,一碰就要羽化。 “那么你该如何证明,你就是霄琅教云深道长下的大弟子白青莲呢?”我问,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想他该如何作答,天青安安分分坐着,拿着一双泫然欲泣的桃花眼看我,我时刻警惕着被她拽了袖子跑不了。我是不能带着她上路的。 白青莲没说话,拿出背后背着的另一把剑来,那把剑只是抽出了半寸,剑身是通透无色的,折s,he出粼粼水光,“澄练在此。”他淡淡道,说的云淡风轻,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证据,眸子冷冷清清的,像是他手里那把澄练一样。里里外外,都是通透的。 “柏水不才,劳烦道长照顾家妹,还望道长见谅。”我留下一片身上仅有的银叶子,白青莲扫那银叶子一眼,袖子一甩,银叶子就飞回我手里,我不解地看过去,那双眼通透得恍若无物,冰冷如高山凝固成冰的寒潭。 “我知你兄妹二人为江湖人,白青莲帮忙,只是从自己的心罢了,别无其他,故而不受,师傅曾劳应如是为我算过命途,此为一劫,白青莲该应,便应下。”白青莲淡淡道,天青眼角的泪水堪堪要砸下去,还没哇地一声哭出来,就被这句话刺得收了回去,然后白青莲扭头,声音和那张脸一样没什么鲜活,他问:“你可愿随我离去?”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4节 问完话白青莲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天青看看我,看看白青莲,还是跟着白青莲走了,我在天青猝不及防之下摸摸人脑袋,得到她一个嫌弃的白眼,然后她就走了,走的那么利索,两个人都走以后,我对着桌子上的素菜,让小二上了一份烤鱼一小坛酒,暂时住下了。 “天青还是应下了啊。”我叹口气,从窗外去看,试图寻找那熟悉的杏子红的颜色,可再也找不到了,我想我该改变一下计划,该去找应如是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应如是此人神鬼莫测,她曾有过三个预言。 江湖上白、胡、时、柳、安、杜,南、邵八大家很有名,而今只余下白家回天堂,胡家两易庄,南家常青山。时家内部出现分歧,后来竟严重到自相残杀,又有魔教入侵,时家上下一百一十六人,悉数被杀,时家灭亡十五年后,江湖上传出应如是一预言,她说时家人,将会杀尽柳安杜邵四大家,以报灭族之仇。 没有人知道那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江湖人都把这句话当做笑话,可是那年年关之时,四大家族于一夜之间,悉数被灭,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因一场火灾,可是那些残骸之上,布满入骨刀痕,刀刀入骨,也不知是何等彻骨的恨意。 后来时痕以时家后人之名出现于江湖之上,取代当时的魔教宗主,年仅二十五岁,江湖之上却仅有霄琅教掌教能与之对抗,十四年后霄琅教掌教亡,江湖一时沸腾,应如是再次传出一预言:时痕第二年自江湖上消失。 第二年,几大名门正派围困时痕,时痕出逃,却失去踪迹,江湖上再也难寻。 第三个预言便是,山罗无鸠将会成为新的四大家,而这也是应了,山家山庄掌管起水路,罗七的花满楼和鸠杀一南一北,割据一方,贩卖消息,无常组织专养刺客,以刺杀出名。 应如是从未出现于江湖之上过,可是江湖上关于这个人的传说却从未终止,两易庄当家人和霄琅教掌教是知晓的,除此之外,无人知应如是此人是男是女,模样如何。 我老爹却得知那传说的消息,不仅得知,还从应如是口中得到一预言:天青及笄后最好不要下山,一旦下山,她将会遇上情劫,对方是霄琅教大弟子。我本是不信的,可天青及笄时,我下山去,不过半个月而已,江湖上便已经流传起另一个人来,据说是霄琅教大弟子,名白青莲,他断了罗刹教宗主邵流年右臂,自此以除魔卫道之名扬名天下。 他名扬天下之时,天青刚好及笄。我本以为之时巧合罢了。 如果命途这东西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我就要催毁它,我至今还记得老爹慢悠悠告诉我和天青的后半句,必有一人因相思而亡。当时天青漫不经心笑了笑,她扯了扯我老爹袖子,靠着人胳膊懒懒道:“我才不会跟个傻子一样为了一个人相思而亡呢,我要一直陪着老爹,老爹你也不许赶我下山,好不好?” 我老爹说好,好,眼底如墨痕驳杂,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眼底都是或浓或淡的伤悲。 而今,真的应下了。 我是不会让天青死的。 喝了一小坛劣酒,酒水不浓,也不醉人,无端弄得我烦闷不堪,我出门的瞬间,和一人撞上,起初我以为是个少年,可习惯性扣上那人探向我钱袋的手时才发现,那是一个女孩子,眉目温顺,手里还拿着一个棍子,像是个盲人,她抬了一双灰色的眼,那双阳蒙了一层迷雾一样不见丝毫光亮,像是一个瞎子。 “你跟我出去”她道,嗓子微微沙哑,像是受了风寒。 我便被这个才到我胸口的女孩子拉了出去,我弯腰折膝,好方便她跟我讲话,她拿那双灰色的眼看我,像是大雨后积水的水洼,映着天地万物,我看见我自己的倒影,听见那个女孩子用着沙哑的嗓低低道:“花镜宫宫主说,他知道你要去找应如是,应如是在花镜宫。” “什么?我为什么要去找应如是?”我反问,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可努力抓着最后一点理智,强做镇定。“必有一人因相思而亡,你忘了吗?”那女孩子拿着一双灰色的眼看我,声音轻的像是一声叹息,那把沙哑的嗓像是历经时间的洗礼,磨掉了所有流水般的柔和清亮,露出龟裂河床和嶙峋怪石,只剩下一把苍凉,满地粗粝。 “好,我跟你走。”我道,没什么犹豫,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存在救下天真的可能性,我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搭上去,那女孩子指了指一旁的车马,边走便道:“我名殷七。”她上车前一顿,动作有些缓慢,我便直接捞了她的腰,殷七身体一僵,似乎是不大适应。 “阿殷,小心些。”我道,把她送上马车,殷七回头,眼里像是烟花炸了一样,流光溢彩的,可是只有一瞬间,然后她就回了头,我坐到车厢里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容貌寻常的小姑娘,两边散乱的发,衬得她那张脸格外瘦削。一张稚嫩的孩子的脸。 我隐隐约约觉得,我该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 “你不怕被骗么?”她问我,灰色的眼朝我这边望过来,我支着下巴,懒懒地回:“我不在乎,除了我所在乎的,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连你自己也是身外之物么?”殷七执着地追问。 我笑着说是的呀。殷七在那瞬间低下头,阖起了她那双灰色的眼。 我总觉得,殷七有些难过。 第13章 一个月之约 我其实不大喜欢坐马车,坐马车时间久了就容易闷,空气混浊得让人脑袋发晕,再者说,马车之类更适合女流之辈,男人么,更应该骑着高头大马纵马狂奔,我又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坐马车干什么。我不怎么需要,可是阿殷是很需要的。 车夫是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还未说过一句话,或许他是个哑巴,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不想说话,阿殷只能算是半个活人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自己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在角落,连被子都省去了,吃得少喝得少,也就是猫一样的胃口。 得了,起码这两个人都是能喘气的活物,总比花繁好。我想,吃了糕点后,摸了摸桌子下面的那盘棋,捞出来自己下,真很无趣,可是这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好在那车夫是一个听得懂人话的,我想吃什么能托他去买,买东西之前他总要叫醒阿殷,叫醒人之后再走,每每这时,我总是忍不住翻出个白眼来,我又不会跑,再说了,如果我想跑,阿殷又怎么拦得住呢?阿殷也就是个半大丫头罢了。 这一天,我托车夫给我捎一坛子酒和一条烤鱼,阿殷抬着那双灰色眸子,牢牢盯着我的眼,像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她那眼神——怎么说呢,有一股子四大皆空的意味,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的,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双眼。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阿殷”我问她,按了按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阿殷没理我,自顾自看了眼窗外,抱起自己的膝盖,沉沉睡去。 “你这样做是在引火烧身,你会被烈火吞没,万劫不复的。”她抬起一双灰色的寂灭的眼,对我道,沙哑的嗓吐出某种预判来,我只是一笑而过,只觉得随便啦,万劫不复又能怎么样呢?劫难那东西,我是不信的。 后来哪知,真真如她所言,一语成谶。 我想和花繁做个交易,一个我也不知道结果的交易,这种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我老爹要是知道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就是个蠢货,可没办法,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在乎的东西不多,就算是被生吞活剥,被啃食的只剩下骨头渣子了,我也乐意去做这笔交易。 可惜令我分外苦恼的是,我不知道花繁想要什么,那个男人太过深不可测了,对此我隐隐有几分不安,心脏似乎已经不是心脏了,里面装的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车轮辘辘,我只能像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一样,偶尔撩起帘子看一眼门外的世界,像是呆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花镜宫孤零零地待在一个山头,凶名赫赫,是很好寻找的,也不知为何,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歪门邪派,都喜欢占山为王。 可是没有一个邪教像是花繁这般,主动派属下前去两易庄,把花镜宫所在之地卖给胡安胡少庄主的,主动出卖自己大本营的傻子可不多见。罗刹教在外有四个地址,至今都无人知晓其根基所在,千毒宗的根基据说是七王爷王府中,不过没什么江湖人敢吃了豹子胆一样,去招惹皇帝的亲弟弟。 可是花镜宫还是好好地伫立在那孤零零的山头上,山下是万丈悬崖,抬头便可见山势陡峭,这个时节的树木像是打翻了颜料一样,各色都通通泼到树上,五颜六色的,倒是不见一点萧瑟,阿殷懒懒打了个哈欠,“到了”她疲倦道。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枫叶,艳红艳红的,在阳光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叶脉遒劲,脉络清晰又根根分明,所有的筋脉百川汇海一样,最终通通汇集到一处,阳光下的叶片呈现出半透明的状况,那颜色浓烈且艳,好看极了。 我很容易痴迷于一朵云,一根草,一个叶子,一个蚂蚁,我只是在专注地看着,看着看着思绪就不知会漂浮到哪里去,这种状态让我觉得很舒服,我不必和什么人说什么话,也不用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记一些有用却枯燥极了的东西。我能把自己完完全全放空。 可是还是有人煞风景地来打扰,我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男人的,声音轻柔,带着缱绻柔情,很适合呢喃一些情话,除却阿殷,在场的就只剩下一个马车车夫了,我没敢回头直面事实,听见咔嚓咔嚓的声响——对方的身形正在缓缓舒展开,花繁花宫主缩骨术还是不错的,接着他走进,探出一只手来,苍白的手指捏着绯红的叶片,那么白的肤色,也就只有花繁了。 “花繁花宫主您是有多无聊?无聊到呆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身边,拿我权当消遣。”叶片缓缓抽离,我看见花繁略有些妖冶的眉目一点点暴露出来,几乎遮住眼的碎发被撩开,猩红的眸子眯着,似乎是嫌弃日光太强,有些冶艳,却是女子所不能比的,女子艳起来就容易显得妖,一身妖气了就容易让人觉得艳俗浪荡。 没有女人能把冶艳和凛冽好好地融合起来,可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能,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个妖孽,可眉角眼梢间偏偏带着杀意,只消一抬眉一眨眼,就能把人杀死一遍,勾唇一笑,又能让人回魂重生。 “我的确无聊,可我不是没事情干的,我的左护法都快被我给逼疯了,我再不回来吗,怕是要被左护法提着刀追杀,跑到天涯海角,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就是了。”他冲我眨眨眼笑,有些孩子气的顽劣感,他偏偏不以为耻,手指夹着那树叶,一身粗褐布衣,可是那一身粗褐布衣更显得他肤色白得过分,他整个人在阳光下,白得像是溪水一样闪闪发光。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妹妹天青划花了那么大功夫,让你走远,可你偏偏又送自己过来,这可怪不得我,天真。”花繁拿着那叶子细细端详,末了定定看我,目光意味深长得很,不能细细解读。 “那么,你骗我了么?应如是在你这里么?”我问,摸了摸手里的雪漫,我想如果他说不是,我现在就能给他一刀,让自己泄恨。我已经生出一点希望的灯火来,我不能忍受那一点点希望的灯火被人生生那鞋底碾灭。 “我没有骗你,应如是的确在我这里”他收了眼底的戏谑,很认真的告诉我,又该补充了一句“我不能忍受欺骗,背叛约定,你懂么?”他定定看着我,我起初不解,又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给了他一记万里长风,第二次为了逃脱,背弃了一天只刺杀三次的约定。 这或许是他身上不可轻易触碰的逆鳞。 我还是装成不知道,阖了阖眼又张开,牙齿一点点把话语挤出来,挤得很艰难,我问:“我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见到应如是?” “我没办法,应如是并不是任由我呼来唤去的属下。”他淡淡道,转着手里的枫叶,忽然向我走了一步,探出另一只手来,大拇指和食指掐住我下巴,用了些许力气的,生生把我的脸掰起来,我在他碰到我之前就下意识抽出雪漫,这是我老爹跟我对打多次后我养成的习惯,加上我不怎么喜欢和别人的亲昵举动,这一举动是在我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做出的。 这有点糟,我本没想这么做的。手腕还是被人给死死扣住,花繁眯着眼定定看我,左脸渗出一道血痕,雪漫裹挟了内力,还是伤了他些许,可他并不在意这一点小伤,掰着我的脸质问起来:你把你自己当成身外之物,是认真的么?” “是,是又怎样,和花宫主你无关吧。”我陷在他深不可测的眼底,像是站在不知何时会开裂的博冰上,底气明明不足,却还是嬉皮笑脸着。我实在是搬不出来其它表情来对着这个男人的眼了。 缱绻悱恻,温柔得近乎宠溺,像是看着所爱之人的眼。内里又燃烧着层层怒火。 “不管我对你做什么,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你都不会介意么?”他问。 我看着他的眼,逃也逃不开,我分不出这个男人眼底的东西是真是假,时间在他的凝视中漫长得可怕,我咬咬牙,挤出一个是字,我想无论真假都是无所谓的,我不在乎,也不想和这个人有太多的牵扯。 年纪轻轻的,我可不想爱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那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况且,我和这个人不过见了两次,呆在一起不不超过七天,而且我还是个被强迫的,那满眼的温柔和怒火是怎么回事啊? 真的很可笑,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心底发虚,被他看得受不住。被掐着的下巴生疼。 还有后半句话被我咽了下去,我本想说,可是看着花繁有些气的样子,就觉得蛮快意的,不想说给他听了。“当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我就会杀了你的。”这就是后半句了。 我不是什么江湖侠客,正义人士,不会干什么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事,因为正派没有世人认为的那么正派,邪教也没有世人认为的那么险恶,我谁也不信,谁也不想帮,可我有足够的耐心耐心去杀死,自己想要杀的人。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来做个交易吧。”花繁道,目光沉沉地看我。 “好。”我听都不听一口应允下来。 “你不问问么?”他问我,手指一个用力,手指间夹着的枫叶猛地散开,散成无数碎末。 “不用问了,我有拒绝的余地么,我要见到应如是,这个代价是不是小一些?”我笑嘻嘻地问,随手摘了一片叶子。 “好,如你所愿,你要陪我一个月。”花繁依旧掐着我可怜的下巴,他把脸凑过来,懒懒给了一句:“舔一下,会留疤的。” 我如是照做,丝毫不反抗。 他终于把我松开。 第14章 红颜薄命 山很陡峭,险伶伶地,石阶梯间生满杂草,脚边的秋草被风吹的晃悠悠的,绽开一朵艳红的花,柔嫩的花瓣被风吹的皱了,我抬脚越过,脚步一顿,指腹擦过去,一不小心就把它给摘了下来,只听花繁轻笑一声,我抬眼便见他促狭着眼看我,索性把指尖的花给了他,“喏,花送美人好了,随手丢了太可惜。” 看花繁看习惯了,我倒也不怎么去计较他那花镜宫宫主的身份了,我眼前的他也就是个人,和芸芸众生差不多,就像我偶遇的柴桑小杏。反正到头来,我和他也就是路人而已,再见的时候我对他笑一笑,人家也看不见我。 我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什么,我就一俗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被自己老爹赶鸭子上架一样赶到江湖中去,我那师兄是个人物,白江清都敢招惹吗,也不知他是活腻了还是纯粹的见色起意,白疏影最重视那个小儿子,白江清早产,生下来就是个病弱的身体,鬼手蔚公子都说他活不过十岁,可是白疏影怜惜幼子,带着幼子离家不远千里寻药,寻药七年,竟然把人给救活了。 鬼手蔚医师说活不过去的人一定是活不过去的,除了白江清之外。 人家那么重视的小儿子,很有可能被我师兄拐成断袖了,对此我师父不会说什么,很有可能会在见了白江清之后拍拍我师兄的肩膀,夸奖他干得漂亮。可白家人就不一定乐意了,好好的一个温润公子,怎么就被一个看起来轻薄孟浪的纨绔给拐走了呢? 我想得入了神,被花繁拍了拍才清醒过来,他低头吻了吻那娇嫩的花瓣,轻轻跟我道谢,或许是我错觉,我总觉得他吻过的那片花瓣,是我方才,手指不小心擦过去的,因那花瓣太柔嫩,那一片上仍存留些许痕迹,花繁抬眼扫过我,我便移开视线,继续沿着石阶走。 “诶,你知道白家那位温润公子近来的消息么?”我问他,装成随口提及的样子,大拇指和食指习惯性地摩挲着,烦躁的抓了抓衣摆,花繁闻言脚步不停,他走路很轻盈,像是一只高傲矜贵的猫,他在我前面走着,留给我一道瘦削的背影,一身粗衣,不用缩骨术之后,这身衣服对他而言都有些短,露出大半截小腿来,肤色偏白,看上去也没什么肌r_ou_,脚踝很好看,骨骼凸显出些许,走上石阶时,骨骼牵连着筋脉血r_ou_,单薄的肌肤下,骨骼若隐若现。 极具力量感,又显现出些许脆弱来。似乎不堪一握。 我深信美人在骨不在皮,眼前人恰到好处,皮相惑人,骨相也是ji,ng致的,只可惜这种人只可远观,贫嘴几句,调笑几句。 “知道啊,你为什么要问他呢?是因为那位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么?”花繁冷冷扫我一眼,又冷冷收回去,小孩子一样,脸上都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字:不开心。 “唔……不是啦,我可没那个胆子,那是我师兄楚歌拿性命去招惹的人,我要是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怕是要被打断腿的,再说了,名满江湖的四大公子,只适合远观,谁敢招惹啊。 “你不是就敢么?”花繁闻言冲我勾了勾唇角,我刚开始一头雾水,脚下没注意,险险地摔了下去,好在那微冷的手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花繁手指用了用力,把我向上提了些许,他欺近而来,我嗅到他身上的香味,似有还无,暗自惑人。 “你眼前不是有一位四大公子之首的水滟公子?”他笑,又拍拍我脑袋,温声告诫道:“好好走路啊,你不好好走路的话,我就只能抱着你走了。”他敲敲额角,看上去似乎头疼极了的样子,嘴角的笑也不知道收敛些许。 花繁其人人如其名,像极了怒放的繁花,可是水滟公子又和他很配,这个人说话的语气腔调,都是水一样的轻柔无痕,潋滟水光,清澈极了,也妖艳极了,千机阁总结的东西,还是很靠谱的。 “温润公子白江清”花繁沉沉念道,顿了一顿,才接下后半句话,那后半句话惊得我差点踩错石阶,我只听他道:“温润公子白江清,半个月后,将会嫁给罗刹教少主邵华了,而且请帖,是白江清的字迹,小楷清秀,一笔不乱。你师兄,又算是哪一个?” “白江清可不是没什么心机的人,怕是和罗刹教教主邵华之间存在什么交易,也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白三公子白江清,的确担得起温润公子这个名号,玉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冷的,怎么暖也暖不热,况且,他是个短命的,你师兄还是断绝了念想的好。”花繁补充道,眸子是热烈鲜活的红,眼底是一片冷淡,十二月结冰了的水一样。 红颜大多命薄,长得好看的男人也是如此。水滟公子花繁虽说活着,可我总觉得花繁终有一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名正言顺,至少要看上去是那样子的,一个邪教魔头,算什么?云容公子墨不染入了终南山,再未出现于世人面前,惊鸿公子封绮三年前就死了,消息是两易庄传出的,尸骨已经烧成灰,被他的兄弟褚杨洒于华山,陈茗于惊鸿公子死后,也跟着从江湖上消失了。至于十六岁就名扬江湖,年纪最小的温润公子白江清,是个病弱,会早死的命。 昔年江湖上的四大美人,白疏影的双生妹妹十七岁就因重伤和风寒,年纪轻轻的早死,杀手风无痕刺杀成功后,毁容假死,筋脉断绝,一身武功废去,嫁给一富商,商人重利,且薄情,风无痕二十七岁时,杀死富商和小妾,点了一把火,死了。名妓流苏已老,二十五岁不堪受辱,自尽于一纨绔子弟家中,弹二胡的才貌双绝的陆仟,寻鬼手蔚医师,改了皮相,没了踪影。 那些名满天下的美人公子,而今还剩几个?好的皮相,也是很容易招来祸患的。 “你和白三公子,有过交集么,他是怎样的人?”我问花繁,他回头冲我得意一笑,声音轻柔地给了可憎可恨的三个字:“你求我呀——” 我听着他那懒洋洋的长腔恨不得扑上去把人咬死,可是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武功比我高,手段比我多,说话还能把人噎死,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咬咬牙,不要脸,低声下气道:“名满天下才貌双绝武功高强的水滟公子花繁,我求你告诉我白江清是怎样的人,好么?” “啧啧啧,没气节。”他嫌弃道。 我真的想打人了。可我打不过他,也逃不了,我学过的武功他都会,还全都ji,ng通。 “好好,告诉你就是了,没诚意的小鬼,我和白江清做过一个交易,白江清是个有心机能隐忍的人,再说了吗,你明明参与了刺杀辰远鸿的计划,可是这件事却没有在江湖上流传开,你不好奇是怎么回事么?” “怎么回事?”我问他。 可是花繁摊了摊手吗,顶着一脸无奈,一字一字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件事是打听不出来的,毕竟是无常、千机阁、回天堂、两易庄还有罗刹教和千毒宗集体封锁的消息,此事涉及了朝廷,要是七王爷有心算计,整个江湖会再被清理一遍的,回天堂和千机阁交情不错,可是罗刹教和千毒宗也跟着封锁消息,就存在猫腻了。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问,我不明白只是一桩刺杀而已,怎么会牵扯进来这么多人。 “因为我刚好是牵扯进去的,花镜宫里派出一批死士,帮助白江清刺杀后逃离丞相府,这件事,你还是知道的少一些比较好,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来。”石梯终于上完了,花繁负手站着,就算一身粗衣,也遮不住一身不凡气度。 我听他低低念道:“浮生只合尊前老……” “雪满长安道,离下雪还早着呢,年轻人就不要随随便便说老了,我爹要是听见,只会毫不客气往人脑袋上招呼一巴掌。”我道,看看旁边的树,仰头便见橘黄的果子,挂了满树,在繁密叶间,好看得很。好看之余,还觉得想吃,运了轻功利索地上树,摘了几个塞到怀里,跳下来,给了花繁一半。自己坐在树下剥橙子。 花繁接过后,看了看手里带着叶子的橙子,把那三个橙子抛过来抛过去,跟玩一样,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他懒懒看我一眼,道:“我不想用短剑,没拆过,也不饿。” 我闻言,嫌弃地看他一眼,吃掉手里的橙子,看他不像样的杂耍一样抛橙子,事实证明,武功再高,杂耍也不一定玩的好,我刚好吃完一个,就一个橙子滚到我脚边,圆滚滚的,像是一轮小小的太阳,皮薄r_ou_厚,鲜美,汁多。怎么会有人这么毛病,懒得动手拆呢? 我想着,捞过一个,两个,三个,被气得想笑,合着三个全滚回我这里了么? 花繁也没说话,只是看看我,又看看我刚捡起来的三个橙子,眼神已经把意思传达到位了,我自己拆橙子拆习惯了,再加上我老爹还有妹妹天青也喜欢吃,熟能生巧,三两下便拆开了,花繁堪堪cha上一句:“纤手破新橙。” “你还是对你的丫鬟什么说吧,这话对女人很有用。”我道,被他那一句话刺激得手一个不稳,橙子分成两半时,不小心把一片捏爆了,便递给他完好的那一半,打算另外一半留着,自己吃。 花繁扣住我的手腕,我生出不怎么好的预感来。他拿走了那一半。 我心惊r_ou_跳地想把手给收回去,可是怎么也抽不出,然后他低头,舌叶掠过我手指间,舔舐过去,末了轻轻咬了一下。 十指连心,这一下刺激得我心脏隐隐作痛。我看着他冶艳的眉眼,无端的想起四个字来。 红颜薄命。 花繁看着,也像是命短的。 “别闹了。”我笑了笑,没笑成,又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挂到嘴边。 第15章 依稀熟悉 我终于站在花镜宫门前,朱红色的大门,门匾上写着显眼的花镜宫三个大字,字迹遒劲遒劲,恍若苍鹰蓄力欲展翅高飞,不露半点锋芒,门很高,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进去的,我面前的花镜宫宫主看看那高大的家门,漫不经心地挠了挠脑袋。 “怎么进?”我疑惑地扭头问他。 “翻墙。”他道,促狭着眼冲我一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抄起腰和膝盖,我还没下意识抬手挣扎,就被他往手上甩了一巴掌,花镜宫宫主花繁翻自家的墙翻得熟练,径自跳到墙上,手上甩出从我怀里摸出来的几个橙子,那些石板猛地落地,露出下面险恶晃眼的刀尖。 “抱紧了,一会儿你掉下去我还要捞人,我可不想看见小雪和蔚公子,那两个人太麻烦了。”他说完就跳了下去,连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我留,仓促之下只得把他抱紧了,他身上的温度和似有还无的玫瑰麝香香味纠缠不放,扑到我身上不肯放过。 我总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花繁带着我掠过地面,脚尖刚刚点过去,下面的石板就掉了下去,要不是花繁的身法快,二流的江湖人都能交代过去,我看着那石板极其脆弱地跌在下面密集的刀尖上,后背发凉,若是以我的轻功,是不够的。 还没等我松一口气,一把飞刀便险险地削了我左边的一缕头发,我见那飞刀被花繁捞到手里反扔回去,割断光秃秃的柳枝,被一只手给截了。花繁对着柳树下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小雪,你是不是想要谋杀弑主?” “是,像你这样不务正业、伪装身份、满江湖乱跑的宫主还是早点死的好,这样蔚公子也能省点心。”萧瑟的柳树枝条下,传来一把愤懑无奈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就是客栈的伙计控诉黑心的老板。 花繁没听见一样低头看我的左脸,看得很专注,我皱皱眉,双手按上人肩膀,力气用的很小很轻巧,像极了抚摸,接着,我趁着心头不妙的预感还没实现,果断扣死人肩膀,一瞬间发力,从他怀里跳出,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稳稳当当立在旁边。 我脚下的石板不怎么稳当,猛然消失不见,下一秒,我便掉了下去。我发誓我听见一阵大笑声,还是两个人的,我还没险险地去抓住四周石板,就被花繁一把捞住手臂向上提,他终于没把我抄到怀里——我只能八爪鱼一样抱着他。 “你看,我都说了要你抱紧我了,可你偏偏不心,怪谁?别闹了,小雪的心思可是比女人还深的,还有啊,地板也是不能抓得,也是有陷阱的,抓上去你的手都能废了。”他道,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从那一声叹气中嗅出点什么来,还有小雪到底是谁?男人么? “杀千刀的花繁,我跟你说过几百次了别叫我小雪,老子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叫小雪啊。”我只能听见声音,八爪鱼一样没什么少侠形象地抓着花繁,心下想着我还是当自己是个死人吧,不由得悲叹一声。 “怎么了?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抱住我占我便宜的,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他笑道,吃了亏遭受不白之冤的口吻。 “可怜我刚摘下来的橙子,还没吃呢就被你丢出去了。”我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很想离花繁远一点,可是不能,能保证安全的只有他脚下的那块石板了,该是怎样丧心病狂的属下能做出设计自家宫主的事情啊,不对,花繁这个花镜宫宫主当的是有多糟糕啊。 我为什么傻子一样要自投罗网啊,扪心自问一下,我怕真的是傻的。 我自嘲地想着,被人勒紧后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好好安置到了地上,花繁微冷的手指擦过我左脸,那些石板在我眼底落下去,我方才踏过,知道那些所谓的石板其实是动了手脚的竹板,轻功中上的都难过去,我想我怕是难逃了。从初见开始就是。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成了猫爪底下的老鼠,任人逗弄着,有一下没一下戳着,扒拉两下,四处逃窜,自以为逃脱了,可我还是身在其中,像是落于棋盘之上的棋子,黑白两色的厮杀将,被人一步步逼着,走上如他人所愿的道路。 “介绍一下这位客人,天真,也很可能是你宫主未来的夫人,所以小雪你,还是好好照顾吧,他会在这里呆一个月,小雪你照顾不好的话,本座可是会生气的。”花繁道,把我整个人转进去,我还处于思索的状态,转头便对上萧瑟柳条下的两个人。 一个人一身黑衣,瘦且高挑,小麦肤色,生着没什么特色的单眼皮,在他脸上像极了一条缝,可他抬眼时内里光彩四溢,另一个人眉目细长面容白皙,眼角险险压了一点伤痕,深红一点,男生女相,本该生出些许女气或者媚气,可他那冷淡极了的眼神刚好中和了一下,他不悦地挑了挑眉,冷淡的眼神慢悠悠地在我身上转了一圈,落在花繁身上,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跑去拐别人家的孩子了?是要当做娈宠养么?这孩子武功不低,方才用的是乾坤天地。” “本座刚才说过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么?小雪?”花繁低低道。被称作小雪的人收了那挑剔的目光,垂了眼睫,他拍了拍旁边的黑衣人,叹了口气,道:“蔚公子,去折腾那病患吧,可以的话,劳烦你下手重一些。” “好的左护法,这病人太不让人省心了,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宫主的份上,本公子哪里会管他死活。”那蔚公子道,说话间 起袖子,向花繁走过去,直接了当地在花繁肩膀上落下一针,花繁脸白了白,嘴上道:“好了小兰花,别闹了。” 蔚公子直接了当的,又扎下一针,成功地让花繁闭上嘴。 “小雪你记得给他左脸上点药,带人到花酒居。”花繁远远地喊,我便见被称作小雪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没说些什么,就见他敛了神色,听他道:“左护法雪霁,可以直呼名字,或者左护法,跟着宫主教左护法是要挨揍的。” 他说的很直白,说完以后转身就走,我一边走一边看路,路上雪霁猛地一停,我险些撞上他后背,堪堪稳住脚步,便见一身灰衣的阿殷,阿殷淡淡地看我一眼,道:“宫主让我陪着你。” 雪霁的后背僵了僵,我不知他神色如何,阿殷顺从地跟在雪霁身后,和我一道走。 我不知道是我对魔教有什么误解,还是花繁本就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人,我本以为花酒居会很华丽,或者是有一群美人什么的,未想过此地真真是如同其名,还未进院子里,我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味菊花香味,远远见繁花如锦,姹紫嫣红,绚丽多姿。 院子很有趣,引了山间泉水,粗而长的竹竿一路接引,里面有一小池子,养着各色锦鲤之类,这地方给我一种熟悉的错觉来,我似乎还是没下山,老爹在山庄的每一个房间处都种了桂花,山庄里花草很多,每个季节都是安静而喧嚣的,而每一个院子里,都有一个用来养锦鲤的大水缸,水缸上种了小小的睡莲,碗口那么大,嫩黄或者桃红,惹人怜惜得很。 现在该败了。我想,看着院子里的快败光叶子的残荷和老去的荷叶,心里空荡荡的。 “花酒居其实是宫主住的地方,宫主……”他犹犹豫豫着,接着烦躁的抓了抓额前头发,丢下一句恶狠狠地话就走:“算了,我才不会管那个没良心能把人气死的。”他直接走了,也没说我该住在哪里,我只能坐在石桌上,看不远处如火燃烧的枫林,院子里高大的桂花树和其他树,无意扫过角落,便见一树枯老遒劲的藤,该是紫藤花,枝干虬劲,缠绕着石架,看着苍凉得很。而旁边便是一树葡萄,葡萄已经熟透了,满院子都是果香味。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5节 “来吧,摘葡萄”阿殷冲我招呼道。我起身,走过去。 阿殷做事灵活轻快,我对酿酒很熟悉,因我老爹就是个喜酒之人,我们两个人做的倒也很快,把泥封好之后,我洗干净手,便自觉吃起葡萄来。 或许是这坏境能给我安心感,又或者是这些天来思索太多,我一放松下来很快就睡了,迷迷糊糊间似乎被人抱起,半清醒间嗅到空气里安然的桂花香味菊花香味,似是重回幼年的光景,我一不小心睡过去,被老爹抱走。 我总觉得那股子玫瑰混合着麝香的香味闻起来很安心,伸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嘴边有一个名字,快要脱口而出,可是也想不起来。 我想要,呼喊谁的名字? 我不知道。 沉沉黑暗压过来,我什么也抓不住,头也跟着疼了起来,头疼欲裂中,我听见一道呼喊声,踏破重重黑暗而来,带着一种熟悉感,让我安下心。 第16章 劳烦你少动手 像是咽了一把沙子一样,喉咙干痛得厉害,口渴和燥热生生把我给逼醒,隐约记得是做了什么梦,只记得是一个难过的梦,内容已经忘光了,我挣扎着起身想去找水喝,可还没起来就被人给按了下去,一时间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只能喊了声水,嗓子喑哑得不像话,有人扶我起来,我上下眼皮合着睁都睁不开,宿醉一样头疼得厉害。 我任人灌水,吞咽了三杯后摇摇头说不喝了,脑子还是不清醒,直到那微冷的手指擦过我唇边水痕,指腹擦过去,过于轻柔,轻柔缓慢暧昧得过分,不清楚间我只抓到了两个字,花繁,这个人该是花繁。我想,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些许,还没退开就被人强硬地按住肩膀,“好了,别动,千万别动。”我听他低低念道,脑袋被人给按下去,陷进他一身浓重的香味。 花繁花宫主身上的香味太重了,也不知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熏香,可那香味嗅着挺好,莫名地让人安下乱跳的心神,我困得要死,还要分心按捺着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每每睡不够或者睡醒头疼,都能让我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 打蛇打七寸,花繁对人也很了解,知道戳哪里让人作痛,对付什么人捏什么样的把柄,还知道怎么去威胁人,比如我安分下来,他就不安分地捏我的后脖子,还伏在我耳边低低对我道:“你知道么,猫喜欢被人提着后脖子,再不温顺的猫也一样,舒服么?”他问,毫无诚意。 敢情是把我当成野猫想要驯服么?还是在逗我玩,宫主可以这么闲的么? “第一,我不是猫,第二,我饿了劳烦花公子把我给放开,第三,花公子是不是又有什么人触你的霉头了,所以你又来折腾我,唔……好好说话别动手成么?君子动手不动脚。”我说着,把人搭在我腰间的手抽开,推了推花繁,肚子很是时候地叫了一声,我听见他轻笑,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苦大仇深满脸怨念地看着他。 花繁掐掐我的脸,唤了一声紫苏,便有一个一身紫衣的少女过来,恭敬地喊了一声宫主,接着那被唤为紫苏的少女就跪了下去,花繁在我面前,初见时端着个宫主架子,一身惊艳妖邪气,可是这张脸看得久了,加上花繁花宫主的行为,已经把最初见的那一点印象给毁得差不多了。 然而此刻,他虽闲闲靠着床,姿态慵懒,可是一身宫主的气派摆在那里,眼底疏冷,看着还挺像是一个魔教宫主的。我内心深处,花镜宫宫主岌岌可危的形象被抢救了回来,我这才意识到:啊,这个人便是花镜宫宫主啊。 而不是我所熟悉些许的有着无赖行径、像个恶霸、地痞流氓的花公子。 “记得按时送上一日三餐,其他不用管,也不必守在这里,好了,去准备饭菜吧,对了,素的多一些。”他道,挥挥手,示意人离去,在紫苏离开后他就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对了,我住哪里?”我问。花繁指指床,淡淡道:“一间阿殷住着,还有一间放着酒,另外一间收着书还有玉石古玩之类的东西,你是想和阿殷一起住么?嗯?”他反问道,唇半勾着,似笑非笑,扬了末尾的音,明明是在反问,可我觉得自己要是说个是字,就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看看那张大床,果断保住自己的性命,笑嘻嘻道:“能和花宫主一张床,在下真的是三生有幸,也不知是积了什么福了。” 花繁屈起手指弹了弹我脑门,说我敷衍,又补了一句,“不能叫花公子,也不能叫花宫主,太生疏了,换个称呼吧。”他支着下巴,目光冷冷扫过来,看得我心虚。 “花花?小花?”我的狗胆包天成功让花繁挑起了眉。 “繁繁,那就烦烦好了,要么就是花公子或者花宫主。”我道,花公子皱了皱眉,斜睨我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嗯?” 果然是看透我那一点小把戏了,我干巴巴地笑两声,连声道不敢不敢,身体诚实地把我给出卖——天杀的我为什么要点头,还点了不止一下。 花繁还是一身毛病,伸手探向我脖颈,我看看花繁的手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一不做二不休,低了低头就去咬人的手指,如愿以偿地咬中了,咬上以后也很糟糕,他的食指压在我舌叶上,食指逗弄着,像是不知疼痛。而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咬,铁了心的,我想这个人还真是麻烦得很,怎么那么多麻烦的,狎戏一样的举止呢。 烦得厉害。 啊,别碰我啊,走开,走开。有个声音发出破碎微弱的叫喊,我咬着花繁手指,可是花繁看我一眼,手指也不动了,任由我咬着,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猩红的眼微冷,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可我看不透。 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儿,令人作呕,我终于松开牙齿,神智清醒了些许,花繁腾出另一只手拿茶杯给我,要让我漱口,可是我已经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血给咽了下去,抄过杯子把水喝干。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有时就会受不了地想要把人给咬死。”我道,眯着眼,看着花繁,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没什么诚意,有些内疚的去看花繁的手,我想我的反应的确是有些大了。 我是个骗子,不像天青一样善于干撒娇讨巧之类的事情,只是经常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这不是我第一次失控了。 我第一次失控时咬了我师兄楚歌的手,他的手上,虎口处还是存留着牙印的,很浅淡,可是能够看出来的,我至今为止都记得,那天我师兄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离脖子很近,他正折膝,勾着天青下巴要天青笑一个。我当时厌烦极了他搭在我身上的手,索性打掉。 “呦——只是逗逗你妹妹而已啦,不开心了?”我师兄眯着桃花眼发笑,手指勾过来,眯着桃花眼轻佻孟浪道:“来,笑一个。” 我抓着他的手咬了上去,后来我爹问我为什么,我垂着眼睑随口扯谎:“谁让师兄把天青逗哭了。” 我清楚得很,天青是被我给吓哭的。师兄摸了摸鼻子,看看我,也跟着说自己不该逗小孩子的。那天晚上师兄在屋顶喝桂花酒,我爬上去,他冲我张开双手,一把把我给捞上去,很轻很轻地拍我的背,喃喃道:“好啦,师兄错啦,不该逗你的,别生气,给你喝一杯桂花酒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不,不够,我要三杯,还要一包山下的桂花糕。”我道。 “全是我自作自受,嘛嘛,逗猫被猫咬了也是很正常的,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碰,可我没想到……”花繁慢条斯理地拿手帕擦掉手上的血,说着说着就没了音,他低头舔着手指上的伤,像是野兽疗伤的姿态,眸子暗沉沉的,一身妖邪气。 “死去的人很快活,因为他们不管世事,你也是一样的,天真。”花繁给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随手解了发簪,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他的眼,那一头黑发就散了下来,泼洒在一身红衣上,无端美艳,像是该出嫁的新嫁娘。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我问他。 “不用了,你身上的刀早就让我给卸了,何况,我早晚都是要死的,死在你手里也不错。”他轻飘飘丢过来一句话,砸的我心脏作痛。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紫苏上菜很快,四菜一汤,她绞着手指,不好意思道:“厨子向来都是按照宫主的标准做饭,宫主晚上吃得少,今天还没吃呢,劳烦公子劝一下,也不知公子口味如何,还请公子多加包涵。” “无事,劳烦你上些金疮药,我笨手笨脚的,还是备一些比较好,免得把自己划伤了。”我扯出一个笑容挂在脸上,也没许诺其他的,看看桌子上喂兔子一样的饭菜,觉得花繁对自己手下还是极好的,一宫之主吃饭还是蛮简单的。 笋干,菊花,青菜,莲藕,还有银耳莲子粥,还真是好打发得很的。等我喝了一口热汤粥后,才明白了原来花宫主也是不怎么好伺候的,粥都熬得很好,菜看起来和家常的没什么差别,可是味道绝佳。 “劳烦花公子起来,吃些饭吧。”我道,明明不该多话,还是看不下去。 “嗯?花公子?你喊谁?”他冷淡道。 “好,花繁,一起吃饭吧,两个人吃好一些。”我继续劝。谁让是我把人给咬了的,活该。 “一个人吃和两个人吃一样,顶多是你抢我饭吃”他轻笑一声。 “两个人一起吃饭有人间烟火气,一个人吃饭太惨了,我保证我不抢你的饭吃。”我道,紫苏笑了笑,递给我金疮药之类,自觉带上门,走了。 花繁不动,我便上床,一把拉过他受伤的手指,细细上药。 “受伤了就该好好上药,又不是舔舔就能好的,还有啊,劳烦你,少动手。” “没办法,抱住了才觉得是真实的,温暖的。” 第17章 真真假假 花繁不怎么来打扰我,这些天来他忙的厉害,就算是抽空过来了,没多久就会被雪霁骂骂咧咧地带走,要么就是被笑眯眯的蔚公子给提走,蔚公子比雪霁厉害得多,有时候不上银针,直接上手去抓花繁的后领子,提猫似的。这种姿态有损花繁花宫主的颜面,可花宫主浑然不觉,任由人拖着走,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写着抗拒两个字。 那天花繁冷着脸看着面前的药,我终于明白了花繁为何抗拒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是那碗药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倒胃口,泛着一股子诡异的黑色,带着草木的清苦和野兽身上的腥气,令人望而却步。花繁看看蔚医师,诚恳地表示:“小兰花你最近熬药都用了什么材料,这东西看着就很诡异,小兰花你确定你不是想要谋杀本座么?” 蔚公子懒懒抄着袖子,勾了个笑容,道:“对,你还是早死让人省心些,好了,你喝不喝?”他晃晃手指间夹着的银针,眼底像是洒了碎银一样闪闪发亮,让人看着就后背发凉。 然后我看着花繁皱着眉喝了下去,喝药时一脸的沉重简直就像是服毒自杀,喝完以后花繁就塞了个甜腻的桂花糕,把自己埋在桌子上,蔚公子拿着碗,去抽人手腕探人脉象,探完以后他装作一惊,目光凉凉地在我身上转了一圈,道:“唔,有喜了。” “几个月了?”花繁轻笑起来,抬头看我,我被这两个人的目光盯得简直要起ji皮疙瘩。从桌子下面抽了棋盘棋子,抱着东西去找在院子里待着的阿殷。小姑娘哪怕是脾气差一点,也是可爱的,何况阿殷柔弱又安静,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带有一身含苞待放的青涩感,心思还很通透,这就很好了。 我不怎么喜欢跟花繁呆在一起,看他看多了觉得这人太灼眼,说话时思绪也容易被人给搅乱,而且这个人对我而言太危险了。 我并不怎么怕他,甚至是纵容他的贴近,这个认知让我觉得甚是惶恐。 我对花繁,有着一种匪夷所思的信任感和安全感,本不该如此的。 本不该如此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又赢了,你啊,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是专心下棋吧。”这种小姑娘娇嗔一般的话语由阿殷说来就轻易变了味道,像是一种劝诫,我抬头,她的眼在阳光下是纯净的灰,像是袅袅升起的烟雾,沉重的情绪半分都不带。 “阿殷你相信命途这一说么?”我问她,执了黑子落下,一声脆响。 “你呢,你为何找应如是呢?”她笑笑,反过来问我,眼底不沾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狡黠神色,她是寂静的,像是一潭不起波澜的水,笑容像是波纹一样,一点点在脸上荡开。 “命途这东西都是人自欺欺人的骗词,我不怎么相信,可是我畏惧。”我道,有只黑白蝴蝶扇动翅膀飞到我手指间,我屏起呼吸看着,心下算着时间,我在这里呆了十五天了,白三公子和我师兄又会怎么样呢? 天青会爱上白青莲么?我老爹又在干什么?应如是又会是怎样的人? “你不怕被骗么?有人不是说,算命什么都是骗词么?”阿殷笑了笑,放下手指尖的棋子,抬袖挡住半边脸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你不睡一会儿么?你最近睡得可不太好哦——”她说着,就懒懒瘫倒竹椅上,一身灰衣,带着和这个年纪不搭的倦怠气息。 我放了棋子摸摸她脑袋,笑着答:“不累啊,我睡得很早的。” “骗子,你睡得早,可是没睡着吧?”她直直看我,我看看走出来的蔚医师和他身后的花繁,竖起食指,哄孩子一样对人道:“不要说哦——” 我最近睡得的确不怎么好,准确地说是从我咬了花繁之后,我就睡得不怎么好了。睡过去就容易做梦,梦境混乱诡谲,又匪夷所思,总是有各种妖魔鬼怪纠缠,梦境里我还是个孩子,懦弱胆小又无措,瑟缩在角落里,躲避着四周伸出的手,可有人抱着我,嗓音粗粝而沙哑,那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对我道:“别怕啊,别怕……”一遍又一遍地念,不厌其烦。我拼命想回头去看却不得,只看得到,散落在我肩头上的,像是雪色,月色一样美丽的白发,。 这个梦境,一遍又一遍地做,也不知为何。 “过来”花繁冲我招招手,可我不怎么想动,又干脆坐了回去,看着石桌上的棋盘,直到花繁走过来,挠挠我后脖子,他看看竹椅上合眼假寐的阿殷,又看看桌子上的棋子,道:“过来,本座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你不听可是会后悔的。”他语气笃定,说完就走。 我只能跟上,没办法,我只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消息,像是被豢养的金丝雀,被人困在一方天地,供人逗弄。花繁对我的态度有些诡异,我参不透,也不愿意多想,想太多叫做自作多情,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掂量得清自己的斤两。 “你师兄楚歌会到这里来。”花繁坐下,垂眸倒茶,推给我一杯,他说的轻描淡写,我这才想起什么关键的事情来,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问他:“你是不是认识我师兄楚歌?” “岂止是认识啊。”他笑,眸子转向我,眼底的温柔泛滥成灾,那目光像是看着一个小孩子的,纵容的,宠溺的,我喝了一口茶水,艰难地吞咽下去,我不喜欢喝茶,茶水清苦,有人说它回甘,可我尝不出来,索性利落地把它喝干,搁到一边去。花繁抬手要拿,我默默拿过杯子,道:“不好喝,不喝了。” “你师兄啊,今天去劫婚了,罗刹教少主的大婚,本座曾许诺若是他劫婚了,花镜宫可以提供庇护。”他促狭着眼,眸子深不可测,嘴角半勾,发自内心的愉悦的模样,我知道花镜宫和罗刹教向来势不两立,可没想过竟到了如此地步。 “为什么……”我迟疑着问他,没指望他回答。 “只要是让罗刹教不爽的事情,本座都会去做,而且我和你师兄存在交易。”他回答得坦坦荡荡,顺手去捞我下巴,又道:“怎么,你不想见你师兄么?” 我眨眨眼,歪着头看花繁,只觉得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的,我师兄为何会跟花繁认识?上次花繁为何会刚好遇见我?白江清有什么恩怨纠缠是我师兄的事情,可是我师兄那样一个人ji,ng,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呢? 花繁上次堪堪遇见我,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偶然事件,我很可能是被自己师兄楚歌给卖了。 “我师兄把我的行踪交代给你了对吧,花繁。”我问,花繁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捏着我下巴与我对视,我被迫盯了他一阵,看得头疼,那色彩浓烈的眼底,掺杂着真假难辨的缱绻柔情,像是深渊,蛊惑我堕入其中。 我看着那腥红深渊,焦躁得看不下去,索性去掰人手指,却被人给收紧了,他看着我,一字一字郑重道:“天真,所有人都在为你着想,没有人会伤害你。” “欸?所有人,也就是说,绝对不止是你和我师兄了?我老爹少不了的对吧,天青呢。”我扯开一个笑容反问,歪头笑,故作成如名字一样的天真模样,故作成方才才得知,故作成不在乎的姿态,敲敲额角,言语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不敢不敢,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哪里值得花繁花宫主……” 惦记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花繁就欺压上来,怎么说,秋风扫落叶一样,我正全身心专注于刻薄嘲讽,没半分抵抗之力,而且我身上的兵器之类都被花繁收了,他说刺杀终止,要我安安分分在这里住上一个月,不住就走人。现在看来,信花繁真的是我被美色蛊惑得傻掉了。 我下意识去咬,未曾想过他连躲都不肯躲,到头来血腥味被我俩给咽了下去,x,ue道又被人给封死了,我便不再挣扎,越是挣扎越像欲迎还拒,像是勾引挑逗。男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对于乖巧的没什么兴趣,喜欢寻求些刺激。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要花繁花宫主早些对我没了兴趣,怎样都好。我最受不得的便是不知真假、脉脉温情的纠缠了,现在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只能让我生出对这个人的恨意。 让我恨不得杀了花繁。可没关系,恨一个人总比爱一个人来的容易,而且轻巧。 我没爱过人,可我知道心存执念的人会是怎样的。比如我老爹。 “薄唇的人薄情,你这张嘴啊,总是能轻易把人刺痛。”他终于咬够了,离开些许,指腹擦过我的唇,眉眼间都在纠结着什么,可他只是轻轻吐息。 看着这样的花繁,我生出一股子逃跑的冲动来,然后我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我拔脚就跑。可被花繁强硬粗暴地按在他怀里,嗅到蛊惑人心的香味,暗暗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我的心脏。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低低道,声音低的像是恳求。 我没能成功把他推开。或许是他身上的味道太能蛊惑人心,又或者只是因为,我太难过了,需要一个拥抱而已。 有点危险,心脏跳得太快了。 第18章 偶遇师兄 我在山上玩儿,自己乱晃,随便逮了只灰毛兔子,拿草叶逗弄它一阵,□□够那柔软的皮毛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郁结着的心情才好一点,明明一直以来被人当成猫逗弄的是我,昨天被人强吻了的也是我,可是花繁却有着一张比我更加委屈怨念的脸。 那天花繁得了一个拥抱后就走,红衣广袖一甩就走,利落洒脱得很。结果第二天蔚医师和雪霁就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了。雪霁满脸怨念地看着我,张口就是:“你离我家宫主远一点,我头一次见他难受成这个样子。” 他的目光y测测的,配着眼角朱砂痣一样的伤痕,像极了深闺里的怨妇。 “怨妇诶——”一不小心说出来的称呼让雪霁黑了脸,他破口大骂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你说什么?你说谁是怨妇?宫主他——”说到一半他被蔚医师拍了拍肩膀,当即终止剩下的话语,剩下那半截,落入虚空,散的没了踪影。 我叹口气,抬抬下巴,指指自己脖子上未散去的淤青,懒懒道:“啊咧——你看,我能对他做什么?你家宫主是个危险的人,我还是很爱惜这条不值钱的命的。”我真不明白这是什么世道,为什么我会被如此冤枉。 “当然,你什么都不用做,你不认识他都能让他难过得不行,何况你就在他眼底,还爱说薄情话,天真天公子,是我们冒犯了,还麻烦你多多包涵,照顾一下我们宫主,我们会遵守约定,带你见应如是的。”蔚公子眯着细长的脸笑,目光如蛇一样冰冷而不带任何情绪,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却带着一股子怜悯味道。明明他神色淡淡,声音更冷淡。 想到这里我就愈加烦躁,抬眼便见橙子树,运了轻功摘了两个,索性就坐在树下面,拆起来,抬眼便见黄澄澄的果子映着一树浓叶,好看得很,天也很蓝,蔚蓝蔚蓝的,啊,忍不住想起蔚公子来,接着就想起他的那番话,再接着,就是花繁。 我清楚蔚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我不明白花繁和我之间有什么牵扯,我没办法把花繁和深情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我对他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让我觉得惶恐。惶恐得不得了。 我向来都是薄情的无所谓的,因我那老爹向来都是如此,也是如此影响着我的,美艳的清绝的妩媚的秀美的,各种的人我都有接触过,可是只是待在我身边就能让我思绪全乱的,怕是只有花繁一个了。 想起这个人来就让我觉得头疼。之前老头子交给我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段时间我学得快疯了,白天被各种折腾,晚上头悬梁锥刺股看各种各样的书,那段时间我经常头痛,老头子带我寻了医师去看,医师说我忧思太多,休息太少,累着了。 总而言之,医师要我多睡。 可是现在啊,我连睡都睡不下去了,我想这笔账得算到花繁头上。这是他的过错。 第十九天,花繁躲着我的第五天,五天前他还跟我讲我师兄会去劫婚,五天前他还一直纠缠着我,男人翻脸不认人的程度和女人有的一拼啊,发起脾气来也是同样的不可理喻,而且无迹可循,还不怎么好糊弄——因为对方作为男人,是知道如何糊弄哄骗那些生气的女人的。 如果花繁是女人的话,大概也是那类美艳妩媚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吧,像是话本传奇里的狐狸ji,ng。杀人不眨眼,一笑一回眸就能要人性命。 算啦算啦,何必去管他呢,三十天的期限都快到了。我想着,吃起橙子来,汁多味美,鲜活可口,不由得想起他那句“纤手破新橙”的调戏话语还有某些暧昧举止来,直至一声婉转的鸟鸣声把我惊醒,我这才意识到我想的出神了。怎么说,我只能把一切归咎于——花繁的皮囊太对我喜好了,虽然我对美色向来持欣赏态度,生不出什么龌龊心思来。 就算在我眼前脱光了,我也只觉得是一副寻常皮囊而已,有一次我这么跟老爹讲,老爹当即塞给我几个小倌和雏妓,用教训的口吻对我道:“天真诶天真——你可不要想不开去做什么和尚道士,你可不能没头发,穿一身假惺惺的道士服,你爹可不会英年早逝,和尚道士的衣服都像是吊丧的,你知道么,和尚道士都是用来超度亡魂的……” 现在想想我爹那懒洋洋又带着嘲讽的腔调,就忍不住发笑。 两道身影冲过濑,一道翠青,一道明黄,都是女衣,幕篱遮住周身,我手里什么都没有,直接拔了地上的草叶,注入内力还没飞出去,虚空便被砍破,那把熟悉的铁扇堪堪停在我肩膀处,我看见那女装的人掀开幕篱,露出一双水光潋滟又深不见底的桃花眼,眉梢眼角尽是风流之态,极尽轻佻孟浪。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我,不悦地挑了挑细眉,如果不是他冷着眼我都能笑出来,好好的长眉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而且我师兄这模样……我看了人几眼,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师兄你……你怎么是这个样子……”我捂着肚子,恨不得跪在地上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三公子,你还撑的住么?”说话间我师兄自觉忽略我这个师弟,回了头去看那一身青衣,面容被幕篱遮盖的,声色间尽是苦苦压抑着的焦躁。 “无碍,不必劳烦楚公子了。”那声音淡淡的,可我分明瞧见,白三公子手攥得太紧,骨节都是发白的,我师兄没说话,冷笑一声,啧啧两声,便上前去,他还没抄到人的腰,白三公子手上的子母刀就动了,一把险险擦过我师兄脖颈,另一把刀,被白三公子半路甩出,直接钉到了橙子树上——大抵是方向不好改变,他便如此了。 我师兄夺了白三公子手里另一把刀,我听见他笑着道:“你输了,白三公子,我的白江清诶——”另一把子母刀,被我师兄反手投掷到橙子树上去了。白三公子低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被我那轻薄孟浪的师兄抄起腰和膝盖抱走了。 “天真,把子母刀带上来。”远远的我听见我师兄喊,我看看无辜中了两刀的橙子树,很可怜它,拔下那两把子母刀后,手指擦过冰冷的刀身,刀是好刀,很锋利,轻薄便利,手指划过便留下一路血色,我吮吸着自己手指,只想着一会儿可要以这两把刀为要挟,从我师兄那里得到点消息。 我从未见过,我那向来多情的师兄,会这般,模样,似乎他怀里的人,正是心上人。 我还记得他下山庄前还眯着眼对我们三人风流一笑,说是要一生逍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还记得我问他:“你不娶个女人成家么?”他摇摇头,促狭着桃花眼,那时的身形还是单薄瘦削的,一身少年的意气风发道:“不要。” 而今他的确是如愿了,看样子他打算娶个男人。我摸着下巴,心想等到这两人大婚那一天,一定要好好打趣一下我师兄,拿他权当消遣。这可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的。 所以,一会儿我先问我师兄什么比较好呢?该怎么诓骗他,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在树下睡了一阵后,直接去找了雪霁,开口便问:“劳烦左护法告诉我,蔚公子和他的病人在哪里?”雪霁看我一眼,甩甩袖子,嫌弃道:“别在这里碍事,你,带他去寻蔚公子。”说完他便继续埋头,手里的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看模样似乎是烦躁极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6节 那小厮话很少,只是静静领着我走,也不多话,怕是经过训练的,我跟着人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周遭的景物,花镜宫在山上的空地上,楼梯和陡坡较多,小路曲曲绕绕的,不知走了多久,那小厮终于停了,是在一片竹林处,小厮恭敬道:“小的不敢进,这里是蔚公子的地盘,里面毒物陷阱较多,只有能进去的人才有资格去找蔚医师。” 竹林青翠,郁郁葱葱一大片,我便笑道:“知道了,麻烦你了。”小厮客套地回上一句不敢当不敢当,便退下了,我刚踏入竹林一步,便有一条青蛇窜出来,张口就咬向我小腿,我不加思索地掐住这条蛇的七寸处,险些用力过猛把它给掐死,想想是蔚公子有意为之的,也不好做的太过,再说杀生这件事,我已经厌倦了。 我抬脚,提起旁边的枯黄竹子,手指抓住,拿那竹竿一挑,把朝我聚集起来的蛇打飞。 我那师兄还抱着一个人,是怎么进去的?我看看面前聚集起来的毒蛇,挑挑眉,笑了起来。我家那老头子教授给我的东西,看来还是很有用的。 其余的事,等我截到我师兄再说吧。可惜我忘了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第19章 缘生缘起 19缘生缘起 我看看面前的竹楼,那竹楼很是小巧ji,ng致,我倒是很难想象这是蔚公子住的地方,蔚公子穿的衣服向来都有些松松垮垮,说是不修边幅也不为过,除了第一次见看着人模人样的,后来几次见他时,身上总是带着灰尘或者新鲜泥巴。 算了算了,人不可貌相。我想着,推门而入,刚刚推开门,就猛地被什么东西一下勒住脖子,快到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屋子里尽是shi润的水汽,弥漫着玫瑰花香和麝香的香味,这味道太熟悉,脖子上贴着的微冷的手指一点点为我解开脖颈上纠缠着的东西,我想我该知道这是谁的地方了。啊,难怪那小厮一直不敢讲话,怕是觉得内疚或者怕说错话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摸着脖颈,一下一下缓缓地吐息,险些没跪下去,先前花繁下手,的的确确是手下留情了的,这一鞭子能要我半条命。 “唔……花宫主……你下手也太狠了。”我缓缓道,脖颈处火辣辣的疼,花宫主的手还搭在我肩膀上,像极了一个从后面拥抱的姿态。这个念头跳出来以后,我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骂上一句色迷心窍。 “嘶——”那微冷的手指恶意擦过我伤处。 “好好,繁繁,别动,疼”我咬咬牙,想起来时哪里招惹到人了,继续道:“我要去找蔚公子,不认识路,雪霁便让人带我来这里,我并不是有意冒犯的。”我道,竭力把事情解释清楚,只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偏偏打扰花宫主沐浴。 或许是孽缘,你越是不想见谁,便越会遇见。他像是忘了几天前的不悦,有一下没一下地挠我下巴,我只想拔腿就跑,可后背抵着人胸膛,满屋子都是他身上蛊惑一样的气息,明明味道不重,却浓郁得很,浸透骨子,又溢满屋子,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别动了,在动我就咬人了。”我烦躁极了,慢条斯理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说得缓慢。 “好,随你,我就当养了只脾气不好爱挠人的野猫。”他笑,吐息就在我耳边,柔软的唇瓣不知是有一还是无意地擦过去,像极了一个轻柔的吻,微冷的手指向上摸索,过分地擦过,又暧昧而缓慢地摩挲,一点一点,像是女人绣花,或者工笔画,极尽细腻。 他心底怀揣着的,是纯粹的探究底线的恶意,还是出于其他目的呢?我很想看见他的眼,哪怕那双眼我向来都不曾看透过。 “别闹了,繁繁”我无力地笑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说完以后我就利落地给出一记肘击,背后的人大抵是没什么防备,硬生生受了,运了乾坤天地转身,门被我一把抓开,风携竹叶的清香和血腥味而来,拂乱他的发,乱了他眉眼,我下意识抓住一缕头发,像是月色,雪色一样的发。胜雪欺霜。 他这个模样,我似乎见过很多次,一时间恍惚起来,全然忘却自己原本的打算。 “我是不是在很久以前……”我顿顿,那份熟悉感散入空茫茫地散入虚空,不见了。 “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是这样的发色在江湖上太显眼,比较引人注意,怎么,很怪么?”他勾唇笑笑,仿佛方才,他眼底复杂深沉的东西,全都是我错觉。 白发红眸雪肤,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妖ji,ng。 “打扰了,我却找我师兄,问他一些事情就好。”我道。 “好,我带你过去。”他揉揉眉间,接着又补了一句:“小雪没有骗你,他只是带你从后面走了,我带你过去就好。”这么说着,他便先我一步,转身下楼。 我终于明白花繁为何会带着我走了,他所过之处,毒蛇虫蚁之类纠缠不清的毒物,全都自觉后退,毒蛇在两边嘶嘶吐着蛇信子,却不敢靠近。我废了很大功夫才走进这片竹林,由他做来,却是轻而易举的。 对比太鲜明,我难免觉得挫败。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头也不回地告诫我道:“歪门邪教被人唾弃就在于,功法最容易练成,一日千里,可也最容易跌下去,一下子就摔得粉身碎骨,你还年轻,着急什么呢。”他说着,猛地转身,摸摸我脑袋。那姿态像是他是我师父或者是师兄什么的。 花繁花宫主翻脸翻太快,我跟不上。还有,花宫主,你还记得你是自己口中的歪门邪教么? “好了,到了。”花繁道,我看着面前同一般富贵些的人家一样的房子,觉得这才是蔚公子的风格,竹椅上懒懒躺着的一个人,正是我师兄楚歌,我还没走过去说些什么,花繁便径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师兄对面,摆出了身为花镜宫宫主应有的不凡气度,看看花繁,再看看这院子,我只觉得屈尊降贵这四个字用在花繁身上还真是合适。 “好久不见,白三公子怎么样了。”花繁语气平淡道,说话简洁明了,一击致命。我本以为我师兄楚歌会用轻佻散漫的态度回话,说些“美人——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莫非是对我有意”这种混账话来搪塞,耍耍贫嘴连带消遣他人。我有些担心,万一这两个人打起来,我该帮谁? 这不算什么问题,思索三秒后我得出结论,我该趁机把这两个人其中之一给打一顿。 遗憾的是这两个人没有打起来,我师兄楚歌促狭着桃花眼看看花繁再看看我,目光在我脖颈上停滞许久,收了乱飞的眼波,很是正经道:“多谢关心,他正在被治疗,蔚公子还是很生气的,虽然没有骂人就是了。”他苦笑道。 “所以,你带了什么,都是旧相识了,算你少一些好了。”花繁敲敲额角,轻描淡写道,我师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来随随便便丢到桌子上,挑了挑眉,笑道:“啧啧啧,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嘴脸啊,千瓣佛莲,你正好需要的,我看蔚公子是被你气得不行,今天见了白江清后都被气炸了,我还真是同情蔚公子啊。”我师兄眉角压着那一点幸灾乐祸,笑成一只偷腥的猫。 名满江湖又脾气古怪的鬼医,怎么看也不想是这两个人交谈中的可怜鬼,江湖传说传言之类,还真是不可信的。 “师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直截了当的问,反正另一个当事人就在对面,看着这两人的表情还能推测出些许不对来,等时间过了,这两个人有空串口供,一切都晚了。 “花繁名满江湖之前,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为他顺手救了我。”我师兄面色不改,悠闲地喝起茶来,我师兄向来不屑欺骗和说谎,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事实上他擅长极了,说谎还能说得坦坦荡荡的。 “花宫主为何会师傅交给你我的东西?”我问,这是个横亘在我心头许久的疑惑,我师兄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向他对面,懒懒喝了一口茶水,道:“你问他,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会乾坤天地他才对我手下留情的。” “因为你老爹和我师傅都是一个人手下的弟子,师傅说不许伤害同门的人,就这样,不过我师父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是那人的弃徒,已经不再是那个人的徒弟了。”他道,眼睛直直看我,眼睛在太阳底下,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深沉色彩。 他满眼都是散落的星河,宝石一样璀璨耀眼,很是剔透,可在眼眸最深处,不可挽回地堕入最彻底的黑暗。 “那你为何对我手下留情留情?” “因为你有趣,我想驯服。”他答,因肤白,唇色更显得殷红,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一样耀眼,像是银丝,却比那来得更加纤细轻柔,薄的唇,以及与此相匹配的薄情话语,我又想起他在我耳边当成情话一样呢喃的言语来“薄唇的人薄情”。 “那还真是三生有幸,多谢花宫主。”我勾了个轻薄的假笑,好在这种笑容我做惯了,还是不怎么费事的。 “啧啧啧,你们两个啊……”我师兄y阳怪气地开了口。 “闭嘴!” “闭嘴!”我和花繁甚是默契,异口同声道,于是我师兄再也端庄不下去了,挑了挑眉,拿调侃的眼神看看我再看看花繁,意味深长地在我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呦——怎么……”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直接从盘子里捡起一颗葡萄塞到他嘴里,皱着眉头看他。我想我师兄的话太多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就够了。 我直觉花繁和我一样厌倦了这场不知真假的游戏,即将从我身上抽手,他不会再继续装成一往情深的模样了,这样很好,我想。 他对我的逗弄,我对他的试探,都该到此为止了。 后来我才明白,我所以为的了结,只不过一场纠缠的正式开始而已。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 第20章 不得好死 因我不想再对着花繁那张脸,也不想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突然驾到,让紫苏给我备了几件衣服,跟阿殷说了声,带着衣服直接去投靠比较靠谱的白三公子。 嗯……我师兄看我的眼神有些杀气腾腾的,活像是被抢了盘中餐,白三公子笑得倒是温润儒雅得很,整个人玉一样,浸透了一身江南的温润风雅,看着有些单薄,是个病美人,然而这是我师兄看上的,我可不敢起什么调戏念头,再加上,白江清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人。 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白江清,靠近他我就觉得自己对上了个和我一样的人,说话绕来绕去,打死也不肯说出实话,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闲谈些无聊的话题,不过我年纪不到,还不是很稳重,只能说是遇见了个道行比我高深的同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不是一类人,靠近了就知道。 “白三公子,你见过应如是么?”我笑着问,思索一阵后落子。 “不曾见过,应如是之后,再无占星人,也不知应如是现在,是否还活着,要是能见一见的话,可是白某人三生有幸。”他挂着温润的笑,接着又道:“不过,命途之类,我向来都是不信的,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么?”他眯着琥珀色的眼,眼里光影流转,华光万丈,手执一黑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而后浅浅一笑,仍是风雅的。 “我赢了。”他道。 我瘫在竹椅上,叹口气,阿殷就在我左手边,她还是坚持要跟着我,我本以为是花繁让阿殷盯着我的,跟蔚公子说了以后蔚公子没有答话,只是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笑得高深莫测,缓缓道:“啊,阿殷啊……” 阿殷便跟着我了,阿殷晃晃我的手,发出微弱的请求来:“白公子,我想和你下棋。”她道,用的是下,而不是下着玩,白三公子点了点头说好,我从竹椅上挪开,自己坐在一边观战,其实下棋和年龄是没什么关系的,阿殷下棋比我要好很多,全程一直眯着灰色的眼,垂眸看着手上的白棋子起起落落,啪啪啪的声音像是雨打荷叶,很动听。 看看看着,我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经坐在床上,刚掀了掀眼皮就被人摸了摸脖子,果断往被子里缩了缩,缩到一半就僵着,懒懒抬了眼,冲我面前的花繁打起招呼来:“繁繁你好。”我道,看着他挑了挑眉,翻了个身,不想动。 “别装睡了,走吧,我带你去吃鱼。”我闻言继续装死,花繁的手搭到我腰上以后,一秒就起身,下床穿鞋,连连应声说好好好。 “你啊,就是恃宠生娇的那类人。”他挑挑眉,道,用四个字把我给轻易概括了,似乎除此之外我就别无其长处什么了。“嗯,对,你说的都对”我搪塞道,揉揉作痛的眉心,满脑子都想着随他去吧。 “我惯得,没办法,我得受着。”他用着委屈的口吻道。 我差点被气得吐血,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的,我想我家那老头子听到怕是要追着花繁打,我床上鞋,伸个懒腰,骨骼噼里啪啦作响“好了,走吧。” 然而花繁花宫主并不是来带着我吃鱼的,一路我就忧心忡忡他这是带着我往后山走,我本以为后山是有人准备好了,可是花繁花宫主带我来到一处溪流旁边,水声潺潺,秋季已经萧瑟起来,遍地都是枯黄,有些植物的草叶反而泛红,颜色浓艳逼人,我看看花繁花宫主身上绣了暗纹的天女坊的衣服,不大确定地扯着人袖子摩挲了一下,鄙夷道:“暴殄天物,你还是在上面待着吧。” “……” 等我提了两只鱼上岸时,整个人都是有点惨的,杀鱼时没处理好,那鱼不甘地挣扎了一下,尾巴直接甩到我脸上,jian我半身血,我提着处理好的鱼,看看生起火的花繁,倒是没想到他还会生火,把鱼交给他,不大放心地追问道:“你会烤鱼么?我要去洗一下半身的血。”我擦掉眼角处黏连着的血,一身的厚重的鱼腥味,闻了闻自己的手后嫌弃地皱眉。 花繁皱了皱眉,不知是在嫌弃我一身鱼腥味还是嫌弃我处理惨烈的两条鱼,他开了口,道:“不准叫我繁繁,也不能叫我花宫主或者花公子,你该想个合适的称呼了。” “教主大人?”我歪着脑袋喊了一声,得到花繁嫌弃的一记眼刀。 溪水清澈,入秋了还是微冷的,我洗了好几遍,没把身上的一身血腥味洗掉,倒是沾了一身水,身上没鲜血沾着倒是舒服许多,每每沾了一身血,都会给我一种,我是个蹩脚的杀猪的错觉,我厌恶鲜血黏连在身上的触感,以及那股子厚重的血腥气。 “你有没有字?在家中排名第几?”我问,问完以后觉得自己是个蠢货,江湖人哪里有什么字呢?就算是有也不是我该问的。 “锦,锦绣前程的锦。”他道。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阿锦吧。”我顺水推舟道,不再多问。 “好啊,小真。”花繁笑眯眯地看着我,这种称呼刺激得我头皮发麻,从未有人这么叫过我,一直以来我家那老头子,师兄,他们也向来都是叫我天真,至于我妹妹,生气起来也是直呼名字的。江湖人向来都是无字的,闯荡江湖的人,用的是不是真名都不一定。 我出门在外,用的一直都是化名,柏水。我很不负责任,也不根据喜好,只是在翻看《百家姓》时,随意取自这四个字,柏水窦章。 花繁把手里的鱼塞给我,我看看那鱼,再看看花繁手边的一个小袋子,便知道他是算计好了的,而且花繁花宫主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类人,鱼烤的很好吃,一口咬下去,焦黄酥软,外面的皮还没有烤过,里面的刚刚好,鱼的味道很鲜美。我没什么出息地,就这么被一条鱼给收买了,我想我可以暂时不计较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了。 “花……阿锦,很好吃,谢谢。”我道,十足十的真诚,花繁看看我,抽出一条手帕,扣着我后脖子,手帕光滑,他微冷的手指隔着一层单薄的手帕,像是什么都没隔一样,擦拭过我唇角,他垂眸,低低道:“小真。” “……嗯?”我疑惑,对这称呼不大习惯,还没说些什么,他就退开了,抽着手帕走人。我想方才,我不该低着头的。 “你会见到应如是的,见完就走吧。”他道,这些天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戳弄我一下,自己直接先走了,挺无趣的。花繁花宫主向来如此,反复无常,让人琢磨不清。 可我不想再去探究为什么了,这些事一想,就让我觉得头疼。 那天我跟着花繁回去的时候,堪堪遇上正要下山的楚歌和白三公子白江清,我看看白江清,又看看楚歌,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还是把满脑子疑惑给咽了下去,花繁看看白江清,淡淡道:“贺礼我已经送了,祝你活过三十岁,和心上人文白头偕老。” 花繁说话间,目光在我师兄身上停了停,挂了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我师兄挑了挑眉,似乎是很不欢喜花繁的贺词,呵了一声,满眼嘲讽道:“花繁花宫主已经白头了,可是打算和心上人携手到老?”他问,带着十足十的攻击性。 “本座没什么心上人。”花繁淡淡道,若是从那波澜不惊的声音来推断,面上的神色也该是淡淡的。 “花宫主您带有先天之疾,还是少晒太阳比较好,医者多言,还望花宫主见谅。”白江清依旧是温和有礼的,对人都带着漫不经心的温柔,可那一点的漫不经心,由他做来,让人受宠若惊,他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由人供奉着的人。像是一尊佛像,笑容淡淡的,无悲无喜。无七情六欲,可远观,不可亵玩。 “师兄,多保重,活着回去,别给师傅丢脸。”我道,擦肩而过时被师兄揉乱头发,我听到他低低的一声叹息,像是落叶悠悠落下,险些被卷起的风声给撕碎。 “什么贺礼?”我问花繁,撩过耳边一缕乱飞的头发。 “你师兄和白江清大婚的贺礼”他淡淡道。我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两人,枫叶纷飞,像是蝴蝶一样,我师兄和那人并排走着,一青一黑,衣袂纷飞,背影潇洒,看着就像是两个偶然相遇的人偶尔走到一起,可是他们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怎么,你羡慕么?”他问我,手指擦过我脸颊,抓起一叶差点飞到我脸上的腥红枫叶。 “不知道,或许有点,不过到最后,我大概会随随便便娶一个我不爱可是足够爱我的人在一起吧,娶妻生子,不入这乱七八糟的江湖。”我道,看着他眉眼,试图从其中窥探出什么来。 “嗯,挺好的。” “那你呢?”我随口问,却又不像是随口的,我分辨不出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本座生前业火滔天,定会不得好死,死后定会被人挫骨扬灰。”他万分笃定道。 第21章 自求多福 我先前已经跟我师兄交代过,可以的话让他注意一下天青那丫头的动向,而我师兄走之后,只留给我一张纸,上书八个酣畅淋漓的墨字:“听天由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也就算了,自求多福是什么意思,我还好着呢,没什么好担忧的。、 阿殷抬了抬她那双灰色的老者的眼,看我一眼,自顾自下起棋来,我百无聊赖地翻了翻书,径自做到她对面,执了黑子,下起来,这里是花镜宫的地方,在别人的地方乱晃总是不大好的,而且这地方某处总会有机关之类,小命只有一条,我还是很爱惜的。 “天真,你为何而来,你已经待在这里二十五天了。”她淡淡问我。 “不为什么,阿殷,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事情的好。”我继续拿着哄孩子的语气对着她,虽然她有着一双古井无波一样的眼,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可我还是想要把她当成个孩子对待,人能被当成孩子对待的时间可是很少的。小姑娘就是该被呵护着的。 “我不是孩子,我的年纪已经大到能当你奶奶了,天真。”她恨无奈地看我一眼,顶着一张最多十四岁的脸,说话时是认真的,没有笑,我敷衍地应付着说好,看着她,像是看着什么寂静无声的植物那类,存在感很小,就那么呆在一处,不声不响,她眼里一片沉寂的灰色,像是大雨过后积着的水,枯朽又虚无。 “你长着一张孩子的脸,就该被当做孩子对待,我还想被当成孩子对待呢,可真遗憾,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我歪着头笑,啪的一声落下棋子,继续道:“被当做孩子对待,没什么不好的呢,真的。” “你说的没错,在孩子面前,人是没有什么戒心的。”她没表情道,说话间利索地落下最后一字,我叹口气,捂着脸,哀嚎起来:“啊,又输了啊。” “如果有一天,花繁快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救他,你会去救吗?”她忽然问我。 “不知道,人是很复杂的,凡事都没有绝对,万一救了花繁对我有好处呢?”我低着头,拨弄着黑白棋子,把它们收起来。 “没有利益,你救吗?”她继续问。 “不会。”我轻飘飘道,答得利索。又继续回答:“说出那句话时,我是确定我不会救他的,可是以后就不一定了,人可是很复杂的。” 阿殷没说话,只是静静陪着我收起棋子来。 我在山上待着的第二十六天下了暴雨,我索性就待在蔚公子住的地方附近,一间给病人住着的地方呆着,阿殷呆在我隔壁,山上寒气重,夜半我哆嗦着爬起来拉被我踹到一旁的被子,拉起来以后还没安心地睡去,似乎就有人走了进来,我一半昏沉一半清醒,直到那人待在我床头,就那么静静站着,身上的味道不重,可是我被我家老头子逼着练太虚功,经年累月练得久了,五感超出常人,还是能嗅到花繁身上的味道的。 他身上向来都是那种味道,麝香和玫瑰香夹杂着,不是很重,可是香气馥郁,嗅到时就让人想起怒放的玫瑰。山上野生的玫瑰像是成了ji,ng一样,自阳春三月能怒放到霜降,花开妍丽,色殷红如血,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拥簇者花蕊,开疯了一样。 我强撑了一阵,快要睡过去,没等到他说些什么,只得了一个隔着被子的拥抱,微冷的唇在夜色间很轻地吻过我眉心,蜻蜓点水一样,柔软的唇是冷的,刺得我都快醒了过来,可我困倦极了,然后那身味道越来越远,恍惚间我很想去抓他的手,可是我动不了,整个人陷入一段梦靥。 醒来以后周身的被子都是潮的,我以为一切都不过是我被拉入深沉梦魇的错觉,我也是如此自欺欺人着的,可我起床,在床边看见了一根头发,纯白的,显现着一种光泽,像是细的做首饰用的银丝。得,这下自欺欺人都不成了。 花繁啊花繁,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索性瘫在床上,点了蜡烛吗,把我师兄留下的纸和那根头发烧掉,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套上鞋,看看桌子上摆着的食盒,随便吃了些,喝下那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粥,只觉得以后还是少喝粥的好,我被老爹赶到江湖正准备大展拳脚厮杀一番,还没开始,就被花繁诓骗到了这里,再这么下去,可是不怎么好的。 我会被这种细微的温柔和关怀给溺死的。 我看看门旁边深红的雨伞,那伞倒是有趣,开了一枝白梅,白的也被连累成了冶艳模样,我看看那伞,手里悠悠转了一圈,还是把他放了回去,我想一点小雨,还是无所谓的,而且这伞的颜色太艳,我不是很喜欢。 可我刚刚走出去,便有一道雷霆乍惊,劈开大片黑云,留下一道灼眼的白光,灰白色的边缘翻滚起来,黑云向下积压着,天空看起来离人很近,近的随手就能触及,再接着,雨水一言不发地砸下来,劈头盖脸的,我急急转身上楼,才没被淋成个落汤ji。然后我还是提着那把伞出了门。 我想去找蔚公子,因为雪霁护着自家宫主跟护着小崽子一样,我问什么他都是不会说的,可是蔚医师不同,江湖上有一条消息是靠谱的,就是,蔚公子喜欢解决别人的疑难杂症。 刚刚好,我身上是有疑难杂症的,或许能引起蔚公子的兴趣。 我敲敲门,蔚公子正在摆弄着一条青金色的小蛇,那蛇大概是被养的熟了,见人来了以后也不躲避,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像是要攻击我的模样,蔚公子抬手敲了敲蛇脑袋,那蛇便老实本分下来,环在他手腕上,安安分分的,像是个装饰。 “怎么,你不是都快走了吗?不舍得宫主么?”他促狭着眼,笑得不怀好意,我把伞收拢起来,合上门,他看着我手里那把伞,手支着下巴,扫我一眼,道:“你手里那把伞,是宫主自己做的,他是送了你的,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丢在我这里?” “他还会做这个?”我怀疑道。 “为了静心。”他道,看我的目光有点冷,也或者是我错觉,蔚公子看人时,跟打量物品是没什么差别的,像是随时算计着把眼前人卖几斤几两的感觉,初见时他还是有所瘦脸的,至于现在,我已经被盯得后背发凉了。 “劳烦你在我走以后物归原主,我老爹说,收了人东西就要有所回报,所以我不敢收。”我道,随口扯谎,反正我家老头子是没讲过那种话的,不过我倒是清楚人情这回事,最不该的便是有所牵扯,还藕断丝连。而且我总是乱跑,万一把这把伞给弄丢了,且不说花繁会不会在乎,雪霁和蔚公子只要能不把我杀了就够了。 虽然雪霁总是一脸嫌弃花繁的样子,还在他回去时设陷阱,蔚公子对待花繁的态度也很粗暴,直接上银针提着人后领子,可是私下里,还是尊敬地称着一身宫主,我还没怎么过花繁,就已经被这两个人戒备起来了。 “白三公子建议花宫主少晒太阳,有用么?”我问,倒是不怎么清楚的。 “有用。”他道,眯着一双细长的眼,我难以窥探出他的心思。。 “我听说,你对别人身上的疑难杂病很有兴趣。”我道,接着拿食指指指自己眉心,继续道:“我的记忆是出了差错的,你能帮我解决么?解决不了的话,你就告诉我花繁身上有没有得救的希望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懒洋洋道。 “如果他没希望了,我要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蔚公子还是先看我的病情吧。”我道,不想再说下去。 蔚公子探过脉搏,把我的脸捏了一遍,最后指使我道:“看着我的眼,别动。”我很想说你的眼也就是一条缝我看不到啊,可是我看到他的眼,像是凝视着一道狭长深极的深渊,看不见谷底,我看了一阵觉得头疼就像移开,又被他扣死后脖子,记忆翻涌开来,我看的头疼,他还在我耳边开了口,声音是低的,很轻柔,像是春风。 “有些事情,你真的不知道么?真的,不记得么?”他问,冷着声,又重复了一遍。 我看见无数破碎的光影,似乎有个瘦削的少年身影在我面前走过去,我不知道那是谁,却自觉想要呼喊一个名字,内心已经笃定了这个人该是谁。 “你在做什么?蔚蓝。”我嗅到麝香和玫瑰花香的味道,掺杂着冷的空气,闯进屋子里,闯进我浑浊破碎的记忆旋涡里,脖颈一痛,我被人给打昏了,落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怀抱。 我记得我喊了什么,可我已经不知道了。 花繁是知道的,可是花繁一直都不肯告诉我,直到很久以后,我提着一小坛酒去□□他,才得到了回答。 那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第22章 不认宿命 在完全清醒之前,我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这下子我倒是清楚自己是被谁给打昏的了,蔚公子是不会在乎病人死活的,他是不会把我给打昏的,能够在蔚公子眼皮底下把人给打昏的,只有花宫主一个人了。 我想着,只觉得自己又亏了,欠缺的记忆隔了一层迷雾一样,只差掀开那一层薄纱,可是关键时刻却被花宫主一巴掌下去,砍得破碎了,而我想知道的答案,蔚公子还能赖掉,因为我没有坚持到最后,并没有让他解开感兴趣的疑难杂症,我也没办法继续追问,我自己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喝粥。”他道,捏捏我的脸,拉扯开,我只能起身,看看桌子旁边那碗热气腾腾的粥,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被子微微潮shi,我看看花繁,艰难地开口道:“阿锦……”剩下的我不知怎么开口了,我是该问他为什么介入?还是该问他知道了些什么好?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7节 “你找回失去的记忆了吗?”他问我,端起碗来,我摇摇头,叹口气,看看眼前的罪魁祸首,不知道怎么说“都是你让我想不会来的”这种话,我试图去接过他手里的碗,却被人拦了,只好任由人填鸭子一样,一勺一勺地喝了下去。 喝完以后我就起身,套上鞋就往外走,和花繁花宫主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令人难过,屋子明明很大,可我却觉得太狭窄了,地方小的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我靠着栏杆,看外面烟雨空蒙,雨不是很大,空气微凉,我觉得自己的呼吸舒畅多了,看看一身红衣的花繁,也觉得这个人顺眼了,他静静地站在我旁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发了一会儿呆,散漫地开口:“蔚公子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如何?” “为什么问这个?”他挑挑眉,疑惑道。 “我想知道你还能活多久,是不是快死了,那天你跟我说你会不得好死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我支着下巴,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 “杀人者,人恒杀之”他轻飘飘道,不怎么在乎的模样,看见他那副神色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人,为什么会不舍得他去死呢?他对于自己的生死,都是如此不在乎的。 “算了算了,再过几天就别过了,还是别聊什么生死吧。”我说着,径自运了轻功,抓住栏杆翻身跳下去,入了薄雨中,走了。我不怎么想听他说这些事情,以后也不再想看见这位难伺候的大爷了。这个人实在是太不招人喜欢了。 我到了第三十天,还在好奇者应如是会是怎样的人,可是花繁领着的路不怎么对,他还是领着我前往他所住的地方,走到一半我怀疑自己是被人给坑骗了,可是想想自己身上没什么东西是值得花这么大心思的,也就放心了。 秋高气爽,山水画的屏风后面依稀坐着一个人,我看看那人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我疑惑地看花繁一眼,他点点头,抬手指指那屏风,淡淡道:“进去吧,她正在那里等着你呢。”我压下满心的疑惑和忐忑,绕了过去,便见那处跪坐着的一个人,一身白衣,戴着遮住面容的幕篱,那人掀开白色幕篱,抬起一双积水空明的灰色眸子看我。 她不再隐瞒身份,眼底映着星河一般,眼底的死寂意味也越发厚重了,此时的她不是阿殷了,而是那个令人敬畏的最后的占星师应如是。 “殷商,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旧友的影子。”她那嗓子还是干枯滞涩的,只有那些许的沙哑,印证了她所流逝的岁月。 “你那旧友呢?” “他不在了。”她道,声音是波澜不惊的,生死从她口中说出,轻薄如纸。 “我想知道,我妹妹和白青莲中,到底谁会因相思而死,可有更改之法。”我问,略有些焦灼地摩挲着衣摆,哪怕我平日里是什么也不在乎的,可是这个时候,也摆不出那副神色,心头的惶恐感欺压着,逼得我呼吸都有些发紧,她张了张薄唇,我忐忑不安,惶恐得厉害,听她嘴里,沙哑的声音一点点倾倒而出。 “你妹妹会死的,天青。”她看我一眼,目光冷漠而慈悲。 “为什么?”我不死心地追问。 “我只是算出来了,具体的无法告知,你和你妹妹的命途,一直都是在相互影响着的,你明白么?”她道,抬起一张稚嫩的面容,用着沙哑得脆弱的嗓子,吐出沉重的预言来,看我的那一眼,近乎凌厉。 “有些事情是你所无法更改的,你们两个的命途,已经开始更改了。” “你不信么?”她笑着道,一眼就看穿我心里在想着什么,笑着宽恕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我的家族很古老,可以一直向上,追溯到商朝,而我本家一脉能继承占星术的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已经是最后的占星师了。”她抬头,看着外面的深蓝天空,口吻淡淡的,仿佛这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已经是最后的占星师了。”她又喃喃重复了一遍,灰色的眼陡然苍凉。 “那你可否告诉一些,我想知道的旧事,你能算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么?”我挑衅一笑,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是当我知道命途无法更改,而且似乎越发混乱的时候,我就很想嗤笑,而这时我终于可以这么做了。 宿命如此,为什么会如此呢?是谁准许的,天道吗?可我不想认。 “我的旧友时痕,他还没堕入魔道之时,我说他以后会杀了四大家族,他就是这么嗤笑了一下,你和他一样,薄情又深情,一腔孤勇又决绝得厉害。”她明明就是在看着我,却又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去看别人的模样。 “你的记忆的确是出了差错的,至于花繁,你和他的牵扯比你想象得更多,来吧孩子,伸出手,让我给你做最后一个预测吧。”她道,伸出一只手来。手是十几岁的女孩子的,白皙细腻,十指如葱削。 我伸出右手,她的手指是冷的,摩挲过我掌纹,睁着一双空明的眼看着虚空,眼底的苍凉压都压不住。 “有些事情,是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的。”她拿积水空明的眼看我,眼里散着璀璨繁星,她透过曲折细腻的掌纹,窥测到隐秘不可细说的命途,只留给我这么一句话,我看着她的眼,是不怎么愿意相信的,心想这还真是个江湖骗子,说着很多人都会觉得对的言语,就这么把无知的人们一个个给诓骗进去,应如是,最后的占星师,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直到有一天,我细细理清错杂的恩怨纠葛,才后知后觉,应如是所说的,一字不差。 见了应如是,心愿已了,我便下山,下山时我还觉得有些可笑,或许是我一不小心被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唬住了,她看上去哪里有那么大年纪啊,而且消耗了我这么多时间,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命途不可更改算是什么话?凭什么她说了,我就非要认不可呢。 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认了的。天青能平安到老,我也能不爱花繁。 我同三人告别,雪霁挑着细长的眉,面容秀丽得像是女子,可他嘲讽一样的姿态和鄙夷的眼神,又生生败坏了这张好脸,他看看我,淡淡道:“薄情寡义的,呵。”花繁闻言直接往人脑袋上招呼一巴掌,雪霁那张脸更冷了。 “下次再见哦~”蔚公子尾音愉悦,笑得狡黠而危险。 “不不不,比起你我还是更期待见小……左护法和花公子……”花繁一个眼神杀过来,我便自觉改正,“我还是更期待见左护法和阿锦,看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嘛。”我道,丢下一句“有缘再见”,心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吧,背着一个小包袱就逃之夭夭。 我打算去回去,先找我老爹问个清楚,可是我又担心,若是我先回去的话,是不是又会被他打一顿,打昏了以后他随便把我丢在山下的某处,然后自己也不再停留原地,易容之后直接走人,我家老头子是有这种前科的。 所以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去看着天青那让人不省心的丫头比较好,也不知白青莲白大侠,会不会被她好一番折腾,作为妹妹的话,天青还是值得照顾的,若不是因为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而我又是个做哥哥的。 在街上若是遇见这样的人,我是不会给人好脸色看的,若是纠缠,那我怕是会先把那人给打一顿。哪怕是美女也是一样的。 那丫头太恃宠生娇了。 第23章 23前往白家 我下山才发觉,现在已经是栗子便宜的时节了,在街头买了些许,问过路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后,我便继续走下去,在早些年的时候,我还是个下山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路痴,可是我老家老头子并不会顾忌我那么多,随随便便就把我扔在山下,留给我几两银子,让我自己去问路,去做他交代下来的事情。而且口不对心地派了安老头跟着我,这倒是可笑,安老头怎么说也是个老人家,让他跟着我受这种罪做什么。 而且我都你能轻易发现安老头的存在,这种跟踪未免太失败了吧。 我随手剥开栗子,咔嚓咔嚓的,欢快地吃起来,香气馥郁,碍于吃多了容易撑,我总会少买些,可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食量,吃了十多个便吃不下去了,便继续拿纸包好,栗子是温热的,能够轻易给人慰藉。这时我才觉得有点寂寞,之前买栗子的时候,天青往往都是同我一道的,我总是差遣她去买,因为卖栗子的,总会一不小心手滑,给天青多加些许。 我俩常常走在路上一边吃着一边在山下乱晃,我百无聊赖地陪着她一道看首饰布匹胭脂之类,她咔嚓咔嚓松鼠一样吃着,没一会儿就吃了小半袋子,等我收过神游天外的思绪,栗子往往就会只剩下不几个了。然后她摸摸肚子,又说自己怕是吃不下去晚饭了,老爹怕是会生气,责怪她。 我只能拆起来那几个栗子,回上一句:“谁让你吃那么多的。”女孩子不怎么欢喜被斥责吃得多,天青往往会因了这句话张牙舞爪起来,要不是在街上,她怕是要撒泼。 真奇怪,明明我和天青离家不过几天而已,回忆起往昔来,竟恍若隔世。 我继续向前走,茶水摊上的一个人忽然冲出来,一把按住我肩膀,我下意识抬手,一掌还没退出,肩上就是一痛:“啧啧,老哥,看清楚再动手成么,你要谋杀亲妹妹啊!”那人笑道,我看看那人,再想想天青平日里的装扮,忍不住笑起来。再一仔细看天青身后那人,我便笑不出来了。那人一身白衣,面容素净清冷,明朗如山上松,天上月,说人话就是不怎么带有人间烟火气。 “白青莲,你是怎么劝她换下身上的衣服的?”我坐到一条长凳上,好奇地问,继而打量天青一番,她是易容了的,肤色涂黑,娇柔妩媚的一双桃花眼也被掩盖了本来的模样,现在已经成了单眼皮,这么一看天青的眼变得狭长,加上虽说换了男装,她还是固执地选了杏子红的颜色,这么一看,她整个人身上都带有几分邪气,倒是和我那老爹像了三分。 那一身的邪气,和她女装时的模样相比,是截然相反的,而且这丫头,也学了如何变幻自己声音的,他手里的扇子扇了扇,哼了一声,替白青莲回了话:“他把绑在床上,饿了我两天,我就乖乖把衣服换了。” “没办法,你那张脸招来的麻烦太多了。”白青莲淡淡道。 天青闻言勾着唇角笑了笑,忽然冲了出去,扶了一个快绊倒的姑娘,她低低道了一句:“小心些。”刻意飞了个眼波过去,倒是把那可怜的姑娘吓跑了,手上的橙子都落下了。 “姑娘,你的橙子!”天青乐此不疲地招来麻烦。 “送给公子了。”那姑娘顿了顿脚步,丢下这么一句提着裙子就跑了。 “谢谢姑娘啦!”她喊。 白青莲看看天青,挑了挑眉,把头扭到一边,我敲着额头,看看拿着四个橙子笑呵呵的天青,索性拍了拍人脑袋,在人脑门上弹了一下,对着白青莲道歉:“我这个妹妹……不怎么懂事,还请你不要介意。” 白青莲没说话,看着天青把橙子抛给我,我熟练地拆起来,拆完以后丢给天青,他蹙了蹙眉,平静地陈述道:“柏水你太骄纵天青了。” “我知道,可我没办法,一路以来辛苦白道长了。”我简单直率地承认这一事实,又补上一句:“天青是被一群人给娇惯坏的孩子,不过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了。”我说完这句话,便见白青莲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看起来头疼极了。 于是我把头扭过去看正在吃橙子的天青,问:“你做了什么?白道长似乎很头疼。” “不是似乎很头疼,而是头疼两个字就摆在他脸上,嗯,你看,多清楚。”那丫头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漫不经心道:“我不想换上白衣服,白衣服跟丧服似的多不吉利,便跟白道长讲,要么你帮我换,要么你别管我。”她吃掉最后一片,随手擦掉jian在脸上的汁水。 “你以为你那一身红的跟沾了一身血一样的衣服有多吉利?非要穿的跟娶妻或者嫁人一样才成吗?”我道,被气得一口血都快吐出来,索性去按她脑袋,手伸到半空天青就知道我想干什么,直接推开我的手,又被我一巴掌拍走了,我按着她脑袋,曲着手指弹她脑门,弹完三下这才松手,天青拿了一双含泪盈盈的眼看我,委屈巴巴地抽噎起来,活像是个被虐待、被抛弃的闺中怨妇:“果然啊有了嫂子以后亲妹妹就什么都不是了。” ???什么嫂子?我怎么不知道?我正满头雾水,天青扯着白青莲袖子,继续用着那真假难辨的哭腔道:“白道长……唔……疼,好疼,我哥哥果然不要我了,他已经不把我当成亲妹妹了。”她直直看着白青莲,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无处寻求依靠,可怜巴巴的,弄得我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我把剩下的半包温热栗子推过去,天青一只手默默接了,另一只手还扯着白青莲衣角。 白青莲把衣角抽回去,展了展,把头别到一边,不去看天青。 “道长——白~道~长~”那上扬的撒娇一样的音调成功把白青莲逼得后背一僵,他转过头,揉揉天青眉心,放低了声音安抚道:“好了,不痛了。”天青倒是瞬间收回眼里蒙着的一层水汽,露出一个笑容来,酒窝深陷进去,一身的邪气散了,哪怕肤色黑了,也依旧像是白得妖冶的栀子花妖ji,ng。 “你不要不理我啊……唔,我给你栗子吃。”天青笑得有些傻气了,我看不下去,往人脑袋上招呼一巴掌,无奈道:“好啦好啦别闹了,多大人了还要撒娇装可怜。”我想我不是天青她哥哥,倒像是天青老爹。说真的我还会管教天青多一些,比我老爹还要像个老爹。 正常的老爹一般都会告诉自己女儿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吧。我看着天青和白青莲之间的距离,皱皱眉,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天青这么死缠烂打……该不是喜欢上白青莲这块不带人间烟火气的木头了吧。 “撒娇装可怜是有用的,在你和白道长面前都是。”天青剥开一个栗子,很是自然地递给白青莲,淡淡扫我一眼,晃晃手里的栗子:“你看,这不是证明了是有用的么?” “你这就叫做恃宠生娇。”我道。 “那时你们惯得。”她答,一句话把我给噎得半死,无话可说。 “可当你遇见危险的时候,总不能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白青莲淡淡道,面容是冷淡的,像是说教一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孩子。 “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天青随手拆了一个橙子,递给白青莲,笑了笑:“喏,给你的,你是现在吃,还是要我对你撒娇死缠烂打才吃?”她笑吟吟地问,说的话不怎么好听,笑容倒是好看的。 哪怕掩盖了她原本的颜色,我这妹妹还是能够眼波流转又温软如水,带着惹人怜惜的娇弱,眉梢无意显露着几分放肆,这样看着,倒是让人心甘情愿地去骄纵她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生出一种如她所愿是理所应当的错觉来。 眼波太柔软,能让人没办法狠心说出什么拒绝的言辞。 我一直没办法狠心拒绝她,一来是因为她是我亲妹妹,二来又是因为她一直都很亲近我,亲近我关心我又不图什么回报。 我看见白青莲眼底沉了沉,接过了橙子,身上的清冷气似乎消散了些许,周遭的疏离感都减弱不少,像是神佛,终于陷入红尘里,眉眼间冷漠的慈悲,都成了悲天悯人的怜悯同情,带上了属于人间的香火味。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天青。 天青抛给我一个橙子,自己拆着最后一个,懒懒道:“我去了霄琅教,见了掌门,因有事情牵连上一代恩怨,便让我和白青莲,把一个东西送到白家回天堂,走吧,哥哥,你也一同去吧。”她看看我,又看看白青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什么上一代的恩怨?”我问。 “掌门说了他和我有缘,这件事情只告诉我就够了。”天青笑得眉眼飞扬,得意得很。 “你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冷眼旁观这世间喜怒哀乐,又不知为何执念深重,不好,不好。”白青莲道。 “什么?”我疑惑起来。 “那是他师傅的原话。”天青支着脑袋,继续道:“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说的浅显易懂些,他是在夸我没心没肺,又执念深重,说我活的太矛盾,有一天要是看不透什么,怕是很容易就会失心疯。” “天青。”白青莲低低道,带着几分怒气。 “我没别的什么意思,白道长——你师傅说的,一个字也没差啊。”天青勾了个浅薄的假笑,笑容像是真天真,没什么纰漏处,可是我一直和她呆在一起,还是看得出她的假笑的。她头顶那块地方是破的,抬头时面容上光影驳杂,明明暗暗的。 就像是她一样,真真假假,明明暗暗的。 第24章 偶遇辰景 夜色微冷,我和天青坐在一起下棋,她还穿着不像话的男子的衣服,恍惚间我觉得自己是多了个弟弟,觉得她这样也是无所谓的,只要天青开心就好,一来我是不想管她的,二来是我也管不住她,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不再能轻易任人摆布,这丫头连老爹的话都能不听,何况是向来就没什么微信的我? 天青抬手,执剪子剪灯花,杏子红的宽松衣服衬得她瘦弱,我难免有些自责,又怪起我老爹,嘴上斥责起她的任性妄为来:“你说你,好好的在山上带着不就成了,下山做什么,餐风露宿么跟着我们这些男人喂虱子吗?平日我可是会住在寺庙,和乞丐呆在一起的。”我吃块糕点,填填肚子,递给懒洋洋地看书的天青。 “你在看什么书?”我好奇道,推了推她手里的书,可是那书没有名字,我索性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粗粗看了两眼便看不下去,差点甩到天青脸上“你……你……”我指指天青,长长叹上一口气,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你看这个做什么?”我看她两眼,她倒是淡然地抽走我手里的书,就着烛火,看着那一点的火焰嗤地点燃,吞没了书页,随手丢到了一旁的火盆里,任由那书自顾自烧灼,她支着下巴笑得天真又无辜:“老爹说我下山的话最好把这东西给看完,要我记得保护好自己。” “再说了,这是人之常情啊,不就是春宫图么?老爹肯定也塞给你过啊。”我闻言摇摇头,恶狠狠道没有,对着她那好奇的目光,咬咬牙后才道:“见过活的,被老爹拉到青楼里藏着的时候见到的,不过那是意外。” “我倒觉得,老爹肯定是故意的。”她的眼笑成月牙。 书已经烧掉了,她索性抛着黑白棋子玩,丢出八个,一个不落地把那些棋子给收回,她反复把玩着,用这个来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我在她丢出棋子的时候,趁机cha话:“你是不是喜欢白青莲?”我道,天青愣了愣,棋子零碎地落了一地,啪啪哒哒,像是下雨声一样清脆响亮,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外面似乎响起尖锐的争吵声,有人在叫嚷,可我没听到。 我只听到天青说:“我不知道。”她笑得很难看。 “白青莲也在外面,我去看一下。”她说着走了出去,合上门。 “怎么了,白道长。”我出去时天青正促狭着眼,拿戏谑的目光打量白道长和他身后一身桃粉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愤愤道:“本小姐的乃是当今丞相之女,还会欠着你几两银子不成?你怎么能强行把我□□在这里,再说我的银子好好摆在桌子上,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不是伙计偷得又是谁?” 那小姑娘一身桃粉的齐胸襦裙,天真又烂漫的模样,她说话时倒是有几分高傲之态,她气得一张脸都是红的,伙计也叫嚷起来:“我在这里干了很多年,哪里会做这种事情,这里的店家可以作证的,小姑娘你不要平白无故污蔑好人,给人扣上偷窃那么大的罪名,你要是没有钱了店长也好说话,就是让你干些杂活抵债,又不会委屈了姑娘你。” 啧啧,堂堂丞相的女儿哪里会赖账啊,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看挡在辰景面前的白青莲,又看看袖手旁观冷眼看好戏一样的天青,白大侠有帮助别人的热心肠,可是一张嘴又不怎么会说,天青那丫头倒也是摆着一张不开心的脸,当事人辰景气得眼角发红,小姑娘被一群看热闹的人盯着,脸都涨红,不止有着不还好意的目光,还有些许闲言碎语。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自己来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我在这里住过很多次了,伙计挺好的。” “我看肯定是那小姑娘想要赖账,昨天她眼都不眨地点了很多东西。” 那些旁观者絮絮叨叨,自以为是地把声音压低,气得那终日在丞相府一方天地待着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落下眼泪,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去,梨花带雨的模样,她呜咽着哭起来,未经受过外界风雨的小姑娘难过又委屈地厉害,白青莲回头,看看辰景,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只是冷峻这一张脸,近乎冷漠道:“你有诬陷伙计吗?” 辰景摇摇头,委委屈屈的,说了一声“没有。” “既然如此,那你哭什么。”他道,终于体贴地递过一条手帕。 我有些看不下去,天青勾了个冷笑,走过去,故意撞了一下白青莲,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借过,直接走到伙计面前,手指无意擦过人衣带,伙计的上衣衣带开了,一个钱袋直接掉了出来,天青弯腰,手指勾着绳子,似乎不想碰到那钱袋一样,她随手把钱袋丢给白青莲,冷冷哼了一声,轻飘飘道:“好了,你欠我的。” 她是对着白青莲说的,白青莲满眼不解地看着天青,不知趣地问了句为什么。 天青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走进自己房间,而后粗暴地合上门,谁也不见了。 啧啧,还要问为什么嘛,从天青不怎么友好地扫了一眼辰景的时候,我就猜到原因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男人身边是容不下两个女人的,吃醋这么明显的事情,白青莲是瞎的看不出来吗? “好了,姑娘,你的钱在这里,要送这个伙计去见官吗?”白青莲不悦地扫了一眼那伙计,把钱袋交给辰景。那伙计闻言一下子跪了下去,哭喊起来:“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家里的老母亲病重,今天要是没有钱就喝不了药,过几天就不行了,我求求你原谅我,至少要我尽够孝道再说,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 他连连磕头,辰景折膝蹲了下去,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她低低道:“好,那你带我和这位白道长去看,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不报官了。” 白青莲直接冷声道:“现在,你带路。” “我也去我也去。”我说着,跟了上去。 那个伙计家里,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三个孩子,他的妻子在那里洗洗补补,手指粗粝,还有个老人躺在床上,看着都快死了的样子,辰景看看那不敢抬头的伙计,给人留了十两银子,径自就走了,没再说什么。 “道长,我名辰景,道长能帮忙护送我吗?我……我可以给道长钱的。”辰景扯了扯头也不回的白青莲的袖子,见他停了脚步,才继续道:“我,我一个人不怎么安全,道长你是个好人,还帮了我。” 白青莲没说话,把衣角从人手里抽了出来,转身就往回走。 “没办法啊小姑娘,我们是有事情的。”我解释道。 “我要去江南,道长你们呢?”她眨眨眼,满眼希冀。我皱皱眉头,心觉不对,她若是要去江南,怎么会在这里,又继续问她:“你是从哪里出发的?” 辰景眨眨眼,理直气壮道:“从长安啊。”我敲敲额角,继续问道:“你要去江南哪里?” “回天堂。”她答。这下子连白青莲都停了脚步。 “你走错方向了,路是反着的,你知道吗?”我问,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儿。 “不可能啊,教我武功的师傅跟我说的,我师傅对我很好,她可是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对待的,她怎么会骗我呢?” “我们同路,一道走吧,姑娘你要记得,财不外漏。”白青莲头也不回,就做出了决定。 “啊,谢谢,该如何称呼道长呢?” “在下白青莲。”他说的冷淡,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白青莲就是那类话少表情淡漠的人,有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眉目间凝结着不化的冰雪,随意扫一眼都能让别人有些怕,可辰景是不怎么害怕的,一跳一跳地跟着白青莲,欢快地说着谢谢道长。 我走在两人后面吗,只觉得自己真多余,虽说辰景也会不时回头问我些许什么,我一边回着一边想辰景为何要到回天堂,天青和白青莲又是为何,近来要去回天堂的人怎会这么多?至于先前,丞相辰远鸿和七王爷,又为何会轻易罢休呢? 那可是一个掀起江湖风波的好机会,可以把江湖狠狠打压。 “你为何要去回天堂?我就是问问,你可以不说的。”我试图探话。“抱歉啊,我不能说的。”她低低道,声音散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 我回去以后就在纸上把事情跟天青说了一遍,以防止隔墙有耳,天青对于辰景为何要寻找白青莲没什么兴趣,恨恨在纸上写下一行墨色淋漓,锋芒毕露的行书来,纸上写:什么,白青莲让那姑娘跟我们一起? 我点点头,又问:“你是不是很在乎白青莲?” “没有,只是觉得高高在上的白道长终于下了凡,近了人情,还真是稀奇得很。”她戏谑道,随手把纸团就着火焰,丢到火盆里。 第25章 莲生和尚 我带着辰景,去给这丫头买一套男装,中途我甚是担忧,只觉得天青和白青莲关系不大好的样子,天青自顾自坐在房里,不怎么搭理人,早上问她吃什么,她连眼皮也不抬,说实话她那一身男装的打扮看得我手痒,想要把她给打一顿。这丫头怎么脾气上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至于白青莲,每天按时早起按时在寻地方练剑,按时吃饭,雷打不动。 “大伯,我想问一下这里那里有卖锦缎的?”辰景柔声向人问路。 “向东走朝南拐。”妇人丢下一句话急匆匆就走了,辰景闻言,往西走了,我皱皱眉,直觉不对,便一把拉住人袖子,道:“诶诶,不是要往东走吗?”辰景闻言疑惑地看着我,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无辜道:“这里不是东吗?” “辰景……你以后还是不要自己出门的好。”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许辰景出走,走错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师傅说错路了,而是因为辰景这个丫头认错了方向,走了另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那她为什么要到回天堂,白江清为何要刺杀辰丞相? 我收了疑惑,在辰景开口之前,直接了当地要了给辰景要了一套粗布青衣,回头告诉她:“抱歉,我们急着赶路,还劳烦辰姑娘你将就些。” 等我们走回去的时候,我便见天青坐在白青莲对面,老老实实地同人一道吃着饭,只不过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碗里面的米,撇着嘴很委屈的模样,我和辰景刚坐下,那丫头就控诉起来:“白道长不让我睡觉。” “食不言”白青莲抬眼告诫道,继续吃着面前寡淡的青菜豆腐,我同辰景坐下,和人一道用了这有些敷衍的午饭,吃完以后结账,可是账已经结过了,钱是辰景付的,白青莲问了银钱以后,直接了当地对辰景道:“伸手。” 辰景疑惑地伸手,手中便落下银子,白青莲已经转了身,留下一句:“姑娘只要付自己的就好。”小姑娘垂着脑袋,有些难过的样子。 好在辰景看着是个大小姐,可是骑马还是不错的,骑了一天后也没喊一声苦一声累,天青一路骑在最前面,纵马踏过喧闹街市和无人小路,好在她是有所克制的,我们倒也能跟上,我看着她纵马狂奔就觉得头疼,一个女孩子还是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好,好在天青是个女孩子,如果是个男子的话,她恐怕会是个游戏人间的多情纨绔,挥霍家财如土。 入夜时刚好走到半路,y云层层积压着,压得天边有点低,枯黄的草叶被风吹的颤抖,些许脆弱的卷上天,天青走在前面,杏子红的衣袂随风飘摇,她回头高声冲我们喊:“快下雨了……”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雷霆劈砍过天空,轰的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水落下,天青拍拍马。让马跑的更快些。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远处倒是有一个寺庙,那昏黄的灯火在单薄冰冷的雨雾中闪烁着温暖的光,现在我只求有一个地方可以睡,天青匆匆走进寺庙勒马停了,寺院里走出一个小和尚来,远远地就听见那稚嫩的童音在喊:“方丈,又有客人了……” 又有客人了,也就是说不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疑惑着,在辰景后面走了进去,还没走进去便见寺庙有些荒凉,枫树叶子和其他叶子凋零了满院,枫树叶子艳红,夹杂在其他枯黄的树木之中,触目惊心,寺院的红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斑斑驳驳的,院子里枫树很大,枫树下有一张石桌子,萧瑟凄清得很。 “施主,本寺简陋,还劳烦你们几位,挤一挤,凑合着睡吧。”两个小和尚,一个胖的一个瘦的,他们年纪都还很小,看着倒也可爱,他们准备把马放好,天青看了那胖的小和尚一阵,终于忍不住,抬手去捏那个胖的小和尚的包子脸,小和尚没躲过去,任人揉捏着,他是个孩子,还不会拒绝,也挣脱不了,脸都被逼红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8节 “天青,别胡闹。”白青莲道。 “我就是要胡闹,怎样?”天青促狭着眼,挑衅地冲白青莲一笑,白青莲皱皱眉,没说话,我见状走过去,打掉天青的手,她这个时候很是服帖地低下头,“好了,你去帮忙牵马吧,你的那匹马性子不好,别让它伤人了。” 我一边冲方丈道歉,一边和人交谈,没办法,白青莲不喜欢多说话,沉默寡言,又有着见人困难需要帮助就帮忙的好心肠,辰景……那一身粗衣都没法遮挡她是个容貌不错的姑娘的事实,那双琥珀色的眼,好看得很,在夜色里颜色浅淡,映着风雨中摇曳的一点灯火发亮。 她低着头,垂着眼睑,长睫鸦羽般浓密,我无意看见她侧脸便觉得这个人的眉眼和某个人还真是相像得很,侧脸像了四分,她一抬头,又不怎么像了,疑惑地眨眨眼,问我方才为什么看她?我笑嘻嘻地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小姑娘闻言脸就飞了两朵红云,别过头羞怯地不肯看我了。 我想要么是我脑子进水,要么就是辰景和白江清真的有什么牵扯,无缘无故的两个人,怎么会长得那么像呢?尤其是眼形和眸色,都是琥珀琉璃一样的,只不过这两个人的经历不同,眼底所折s,he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罢了。 “只剩下两件房了,其中一间还有两个人,劳烦你们将就一下。”有些虚胖的中年人愧疚道,“没关系,多谢方丈收留。”我道,看看回来的天青,把她往辰景那边推了推,又看看白青莲,看看那两个房间,道:“麻烦你照顾他们两个,我去另一间。” 我不必担心白青莲会做什么,白青莲也就是木头一样的正人君子,是不会起什么不妥当的心思的,再说白青莲不怎么会与人交际,总不能把他丢到有两个陌生人的屋子里,所以还是我过去比较好。起码我还是知晓些许人情世故的。 我推开门,便见里面有两张床铺,上面躺着一个和尚打扮的人,那和尚很清瘦,看不出年纪,身上的袈裟破破烂烂的,腰间挂着一个葫芦,此刻正在打坐,我本以为这位是在专心修行,敬佩之心刚刚生起,那和尚便抬头,扭了扭脖子,扭动时周身骨骼咔嚓咔嚓响,然后那和尚拿起葫芦,拧开,我便闻见了酒的味道。 “小兄弟,要喝吗?”他冲我道,我摇摇头,道:“在下柏水,叨扰了,喝不了酒,一喝酒就过敏,多谢了。”我说着,那和尚美美地喝了一口,爽朗道:“莲生,直接叫我和尚也行。”他喝完酒,把葫芦放回去,就着打坐的姿势,竟然瞬间就睡了过去,鼾声都响了起来。小和尚胆战心惊地看人一眼,低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从小和尚手里接过被子,自己在搭了茅草的地上铺开,昏黄灯火中,我只瞧见另一个人的背影,身体被被子盖着,脑袋背着我,有着满头如雪的白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我对小和尚道了一句多谢,小和尚留下一句清朗的“各位施主早些歇息”就走了,带上了门,隔绝了满院风雨。 我听见噼里啪啦的雨水的声音,地板微冷,雨水打在瓦片上听起来倒是很新鲜有趣的。至于虱子之类,我和天青身上都带有驱逐虫蚊的香囊,除了有些冷,还是很好的。 走江湖便是如此,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一定能寻到合适的地方落脚,有时候还要跟蛇虫之类抢洞x,ue,而且……还要提防有人打劫谋杀,瓦片上有人在走动,脚步很轻,似乎是很有经验的刺客,此时正在我的头顶,我把浮生握紧,摩挲着古朴的剑鞘。 那人动了,瓦片被掀开,冷雨落下,我急急翻身,运了内力,茅草飞了出去,那刺客索性直接从屋檐上跳下来,手指间数把短刀飞出,只冲我一人而来,似乎是把那两个人视为无物,莲生懒懒地抬了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动了动腰间的葫芦,刺客当即飞出一把短刀过去,莲生不动,我本以为他腰间的葫芦瞬间就会碎掉,而后这安然的和尚会因为酒洒了一地,跳起来骂娘。 可是没有,莲生只是抬起一根手指,那短刀就改变了方向,他懒懒支着脑袋,拿着一双半醉一样半眯着的眼打量那刺客,懒懒道:“无常的刺客,你还是走吧,和尚我慈悲为怀,现在还是能放你一条出路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呐。” 他猛地跳起来,夺过了一把自上而下的刺透窗户的大刀,“刚刚好,要杀的人都在这里了,至于无辜的人,那边那个道士,是不用管的。”那人发话道,声音粗粝,死死压抑着恨意。 “莲生和尚,你欠我方家七十三条性命,现在该还了。” 第26章 妖魔鬼怪 莲生和尚出的是掌,他随意取了腰间的葫芦,灌下一大口,险险地躲过那人手里的利刃,我本以为此事和我无关,可是想想还是知晓了什么地方不对,无常的刺客遵守江湖规矩,说是灭人全家,就连一条狗一不留下,多的人一个也不会杀。方才那刺客说了,至于无辜的人,那边那个道士,是不用管的,也就是说,我也在无常的名单上。 呵,我才刚入江湖而已,自己本身就没什么名气,哪里劳得人惦记上了呢?我想着,对着从门那边冲入的刺客,拔出手里的浮生,结果还没出剑,莲生不知什么时候就移到那刺客面前,轻飘飘的一掌就把人给打了出去,那刺客喷出一口鲜血来,jian到莲生布满风霜的面容上,陡然为他那张安然的脸增添些许杀伐气。 “施主,年纪轻轻的,还是不要有那么重的杀意好。”莲生淡淡道,静静看我一眼,像是看一个顽劣的孩子,我见状笑笑,手里的长剑归鞘,铮的一声清鸣,心里又觉得这和尚管这么多做什么,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得出我身上的杀意的。我必须拼死一搏,不然死掉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我看着那和尚摇摇晃晃半醉一样躲过刺客的攻击,两个人看着倒像是顽劣的徒弟和仁厚的师傅打着玩,那刺客身法轻快,莲生的每一招看着缓慢,像是下一招就会撑不住,手指拂过刀刃的动作都像是轻轻点过莲花花瓣一般,每一招都来的温柔,不带半分杀意。 “唔,你武功不行,下次再来吧,老和尚我的这条命,要的人多了,你还是快些好,另外,劝施主早日回头,执念执念,不过就是执着一念罢了。”他说着,甚是温柔地给人一掌,一把拉了刺客的领子,把人给丢了出去。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杀意就隐藏如此之深,倒是个有前途的人,再等等肯定是个话少的狠角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疯狗不吠,不过你的性子倒是很对我胃口的,小兄弟,你可愿断了和这红尘的联系,皈依佛门?”他道,带着一身酒臭味儿,向我走来,目光在我手里的浮生上绕了一圈,慢吞吞地,近乎谨慎地吐出一句话来:“这把剑是不是名浮生?” 我点点头,莲生一脸破碎的失望,这人从面容上来看,年轻时肯定是长得好看的,虽然年老了满身沾染风霜,落魄的不成样子,也是有一身的自在逍遥气,换上一个长得糟糕些的人,怕是只有一身邋遢了。 “算了算了,看来你与我佛无缘,小兄弟你哪天看破红尘了,便可以到杭州灵隐寺来寻我,和尚我还是很乐意收你为弟子的。”我闻言微微惊讶,杭州灵隐寺?这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就是杭州灵隐寺那个有名的莲生和尚? “你是当今莲澈方丈的师弟?”我问。要命的是,我面前的和尚点了点头。 “你不是出家人么,怎么还喝酒?”虽说早就听闻莲生和尚在外的名声,可我未曾想过这个人居然……和江湖传言是如出一辄甚至是更过的。 “酒r_ou_心肠过,佛祖心中留,修自在,便是在修佛法,我心中的有佛,就够了。”他云淡风轻道,脸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可满眼的仁慈宽厚,若是他换上一身衣服,再把自己给洗干净,点上袅袅散开的檀香,莲生的样子倒是真的,能够诓骗世人了。 可我向来不信满天神佛,我曾记得我向满天神佛乞求,可是三千神佛,无一人应我所求。诶?我曾经向漫天神佛乞求过吗?我想着,一瞬间有些恍惚,索性便不栽去想了。 “算了吧,小兄弟,你还是跟着我做道士的好,在下安乐,清风观籍籍无名一道长,莲生大师你自己凡俗还没断个干净,何必诓骗无知的少年人呢?小兄弟你想来便跟着来,想走就可以走,自在得很的。”那道长从装死中醒来,我便见他蒙在眼睛上的布条,看来这道长是个瞎子,面容也就是清秀罢了,说话倒也有条有理,有着一张做江湖骗子的伶俐口舌。 “在下尘缘已了。”莲生大师静静道。 “真的无所牵挂吗?”安乐道长步步紧逼。 “或许有,或许没有。”莲生皱了皱眉,眼底积存多年的风霜翻涌起来,他垂眼,在满地狼藉中打起做来,任由窗外的风雨飘摇进来,灯火摇曳着,似乎随时都会灭掉。也不知他是因了什么,安安分分地打起坐,眉宇皱着,似乎陷入沉思。 我看看莲生和尚,果断走进隔壁,去看天青和白青莲,至于莲生和尚,他是一个能保护的了自己的人,我就不用咸吃萝卜淡c,ao心了,我刚走进隔壁,便见天青正在险险地护着白青莲,手里的尊前老凌厉非常,像是鹰隼上下翻飞,诡秘难测,我看看天青,皱皱眉头,抬脚踢起大片茅草,内力注入以后,有些艰难地控制方向,用的是花繁那天拿竹叶包围我的法子,只可惜我只学了个皮毛,好在天青瞬间意会道我的意图,同我一样。 那刺客手里的长刀霍霍,砍开茅草以后吗,倒是增加了天青的武器,我和天青的默契还是很好的,我们二人包围着,茅草钉在那男人四肢上,天青的短剑趁机cha入,咄咄逼人地进攻起来,抬起一脚就把人给踹飞,我一把扣住那男人的肩膀,果断卸了他的下巴免得他自杀,天青直接坐在那男人身上,手里的短刀利索地划过人脖颈:“解药,在哪里?” 她促狭着眼,还是一身男装的样子,英姿飒装又凛冽得过分,还轻轻笑了笑,笑起来露出两个天真的小酒窝来,那姿态倒是人畜无害的,如果能忽略掉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划着的短剑就更好了,她用着这样无辜又天真的笑容,低低说道:“我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解药,你是现在说,还是求着我杀死你的时候再说出口。” “哈哈哈哈,不就是个……”他剩下的话语没有说出口,天青利索地把他的手腕给卸掉了,咔嚓一身惊心动魄的脆响,让人听着就不寒而栗,摇曳的灯火险伶伶地要灭掉,我看看天青,拍拍人脑袋,还没说些什么话,她就抬了眼,眼里是我不曾见过的,冷到极点的杀意:“我来。” 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哦语气太过生硬,又眨眨眼,软了声音,就像不懂事时跟我撒娇一样:“哥哥,我来就好,务必让我来,把辰景和白青莲到另一边吧,辰小姐还是不要看的好,至于白青莲白道长,还是不要这些污了他的眼好。” 我看看脸色惨白的辰景,拽着人手腕强行拖走,她乖乖地跟着我,也没说什么,至于白青莲,他只是冷漠的抬眼看我,淡淡地给了我两个字:“不走。”白青莲白大侠武功比我高,我能说什么,我还要照顾着辰景,又没办法把他这个人给打昏过去。 我带着辰景走出门,外面的风雨还没有停止,雷声阵阵,像是有人亵渎神明要遭受天谴一般,我听见男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辰景整个人都颤抖了一阵,惶恐极了地要回头,我听见我那向来喜欢撒娇的妹妹,用着恳求的语气道:“哥哥,不要回头。” 我没说话,带着辰景到了另一间客房,看着辰景满眼泪光的琥珀色眸子,给人递上一方手帕,那和尚依旧在打坐,雷声遮不住那凄厉惨烈的尖叫,我皱皱眉,那和尚还在打坐,至于那个清风观的道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无害,我看看惶恐地颤抖着的辰景,低低叹口气,道:“对不住。” 我选择一掌把辰景给打昏过去,然后抱着辰景走回方才走出去的房间,那个道长是不是真的无害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让辰景冒险,至于莲生和尚,那种高人是用不着我来担忧的,我坐在白青莲旁边,同他一道,坐在天青对面,看着我这妹妹,施加着酷刑。 我也如同遭受着一场酷刑一般,死死克制着自己出手的冲动,我不曾想过,我家那老头子会让天青学习这些东西,明明他是最偏袒天青不过的。对于这个女儿,他竭尽全力给人最好的,向来都是颜如玉的脂粉,天女坊的衣服,至于我,不过是跟着他的徒弟,跟着我的师兄楚歌,被粗糙地放养罢了,我老爹对儿子,比对自己徒弟更加苛待。 “解药在哪里?”天青没什么感情地问,又是一刀。 那骨头被拆卸数次,惨遭凌迟酷刑折磨的刺客用着叫的沙哑的嗓艰难道:“没……没有……真的没有……”那男人用破碎的嗓恐慌地尖叫起来。 “寺庙的……佛像里……佛像是空的……”刺客尖叫着。天青终于如他所愿,利落地一刀,刺进他咽喉。 至此,她已经染了一身腥红血色,那一盏油灯早就噼里啪啦地灭掉了,可是刺客的惨叫不曾中止,我便知道天青同我一样,接受了我老爹那些非人的训练,我沉沉地叹口气,有些看不下去,白青莲起了一次身,又把油灯给点燃了。 天青抬抬被染得腥红的发睫,静静看着我,道:“哥哥,有些事情,你是不需要知道的,我希望你继续不知道下去,现在,麻烦你们两个出去,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我叹口气,走到另一边,把辰景带走。 等我回头,便见木桩子一样的白青莲居然开了窍,无师自通地学会如何占人便宜,他扣死天青的脑袋,把人按在怀里。 “傻子……你快去佛像那里拿解药。”天青埋怨起来。 “可你看着很难过,一会儿一起去吧。”木桩子白青莲道。 身为兄长我很想把白青莲给踹开,可是我知道那个爱撒娇的小姑娘早就不复存在了,这么多年来,到底一直是我哄着身为妹妹的天青,还是天青联合着我老爹,一道诓骗着我呢?我其实很气愤,可是又架不住这两人丝丝缕缕无处不在的温柔。 哪怕他们为我构造了一个温暖虚幻的梦境,就像一个深潭,清浅的湖面看似无害,其实是看不见底的,能把人溺死的。下面隐藏着,能把我拉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妖魔鬼怪。 第27章 繁琐人情 这两个人抱了一会儿,白青莲自觉去找药,我走进去看看天青,看看她一身的血腥,又看看还在昏睡着的辰景,白青莲归来时我问他要解药,他淡淡给了一句:“吃了。”听了那云淡风轻的两个字我突然生起一股子抓着他衣领骂他傻子的冲动,好在那木头看出我脸色y沉,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五毒散的解药我还是认识的,无事。” 这人难得善解人意一回,我劳烦人照看辰景,扭头看看天青,忍不住叹气。 天青沾了一身的血腥,我基本没地方下手拉她,索性粗暴地拽上她后领子往外拖,其实我只想往人头上泼一盆水,可是她是个女孩子我不怎么好动手,怒火和理智厮杀一番,天青很是时候地cha话娇嗔起来:“哥哥诶,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些,我都快被你勒死了。”她扭头冲我吐吐舌头,我便没了法子。 “老爹不是交代过你,不要你下山么?你看,你刚好遇上白青莲,刚好和他一道要办事情,刚好还牵扯上上一辈的恩怨,现在,你该回去了,天青。”走出门外一段距离,我便松了手,摸摸她脑袋,她头发上的血液已经干涸,摸起来有些粗粝,像是碰到一层细沙一样。 “因为有些事情需要我来做啊,而且那一天,我到的刚刚好,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去的话,哥哥,你会怎么做呢?以后会做出些什么?虽说不是双生子,可我跟你一起十几年,我还是很了解哥哥你的,哥哥你啊,可是最薄情不过了呢。”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眼,只知道她的眼亮的厉害。 “说的就跟你不薄情一样,天青,你还是继续薄情下去吧,你还记得那一句预言么?你是不是傻的,明明都遇见了,却还是不躲,你想要死于那种最可笑的死法吗?”我没有回答,反而去问她,又狠狠在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泄恨,对于那句预言,我是不怎么信的,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让这丫头,是我妹妹呢? 那丫头没说话,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叹气声低的像是落叶落下一样,我本以为是那丫头故作忧愁,可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 那是天青隐而未发的后半句话,已经晚了呦—— 我把天青带到厨房,替人守着门,好让她就着厨房里的水,点着干柴,把自己给收拾出个人样来,她那一身杏子红的衣衫,已经成了一身血色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她那一身能把街上顽劣的小孩子给吓哭的。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是不考虑考虑后果呢?明天还是赶紧走吧,这地方太危险了。 隔着一扇木门,天青告诉了我他们遇见的情况,刺客是冲着辰景辰大小姐而来的,不过看样子是想把人给带走,而并非是下杀手,对着天青和白青莲步步紧逼,招招都是下死手的,白青莲为了护着辰景,一不小心中了五毒散,可是天青手里的短剑凌冽,很是刺手,有些刺客见此次无法成功,不愿纠缠,便走了,只剩那一个被天青纠缠着不放,我刚好赶到,堵死了那刺客的退路。 我听了以后理出一条思路来,一些刺客是埋伏着堵辰景的,没有江湖上杀手应该遵守的规矩,还有两个是准备刺杀我的无常刺客,或许他是一路跟随着我而来,结果很巧地遇上仇人,便不管我了,两个人商量了商量,紧着报仇这件大事。至于白青莲和天青,并没有遇见真正的敬业的江湖上的杀手,只是被牵连而已。 我一边理着思路,一边漫无目的地抓着一个念头来:“天青那个性子是不是……吃、醋、了?”这是很有理有据的,吓得我后背一冷,差点要相信命途那类该死的鬼话,啧啧啧,算了吧,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想天青这一生会极尽平安喜乐的,她对人情世故看得通透,也知晓怎么与人相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说得很是天真烂漫诚意十足,说得比我还顺溜,最最重要的是这个丫头薄情得很,自己上一秒说出的话,下一秒就能不算数了,撒起娇来矫揉造作又浑然天成,哪怕我明明对这个丫头再了解不过,可是只消她眨眨眼,做出泫然欲泣的姿态,我就能轻易对她妥协,尽力去哄她开心,直至她绷不住了,展露笑颜。 我见惯她撒娇假哭,可是她做来我还是受不住的,遑论是其他凡夫俗子呢? 外面的雨停了,我同人一道走出去,白青莲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倒还是很有分寸的,我同天青回去时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地上的血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在他不是迂腐的连人也杀不得的正义之士,也没有长篇大论他只是看看天青,脸色依旧是冷峻的,凝着冰霜一样,他淡淡道“下次的话,你就不要做这种事情了。” 天青眉头挑了挑,唇角欲勾起,是一个准备嘲讽的架势。可是白青莲再度开口,没给她开口的机会,那一句话轻易让她偃旗息鼓,笑出两个梨涡来。 “下次让我来就好了,有些事情不是该让女孩子承受的。”他说的理所当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是他生的好看,眉目俊朗,再加上这个人寡言少语,神色向来都是端正的,连笑容都少见得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语,可信度向来都是比别人高的。 那么认真,倒是能轻易让人倾心。我只希望天青不会。 我去房间里看辰景,我那一记手刀下的有些重,没人理会的话她是能睡上三天的,她躺在稻草上,睡得安然,我趁机掐着人下巴细细端详,只觉得这眉眼轮廓还真是蛮相似的,能像三成,抬起那双颜色浅淡的琥珀色眸子就更像了,辰远鸿能和白江清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个居长安一个居江南,一个在朝廷一个在江湖,辰远鸿本是平民,母亲早死,十年寒窗苦读熬出头之后,他一才华和容貌博得盛名,再加上此人后来,拒绝皇上赐婚,言糟糠之妻不可弃,后来妻病死,长公主的痴心令辰远鸿动容,再说长公主不介意辰远鸿糟糠之妻的儿子,还悉心教导,再后来长公主难产,留下女儿名辰景。 而辰远鸿,c,ao纵着自己糟糠之妻的儿子,让儿子入朝为官,又娶了户部钱素的女儿,钱素和辰远鸿倒是一丘之貉,两人外面传着的名声不错,可是手里的贪污受贿还是不少的,钱素的贪污受贿还是有迹可循的,可是辰远鸿不同,谨慎小心,让人抓不住把柄,房间并不奢华,收礼也不多,房间的摆设之类都是寻常得很的,这些年来,他一路青云直上,权倾朝野。 辰远鸿的女儿辰景,若不是因为逃婚,只怕要嫁给今年的状元或者探花,他就会又有一个可以c,ao纵的女婿,今年的探花和状元,都是平民,还是很好c,ao纵的。 只要一把抓住人软肋,就什么都好办了。 现在,朝廷之上,倒是没什么人能高于他了。若说有的话只有一位七王爷,有赫赫军功在身,曾经一度帮助皇帝肃清朝野、深入险境收千毒宗为手中利刃,铲除了毒瘤,又安定了朝野,七王爷把手里的兵权交出去之后,安安心心地当起了纨绔王爷,游曳于江湖之间,按照宫中惯例,该回去见皇帝了才回,王爷府都是形同虚设的。 而且这个王爷根本不在乎自己名声,虽说断袖不少,可是他这般纨绔的,倒是少有。流传甚广的是七王爷于几年前见到惊鸿公子封绮一面,纨绔王爷要人笑一笑,惊鸿公子戏言的一句,那你可要付上一万两,被七王爷当了真,让人从钱庄取出一百两的银票,他站在在摘星楼上,把那一万两,纷纷扬扬地自楼上抛出,下了一场银票雨一样。 不少人趁机参上这王爷一本,说七王爷贪污受贿,行事乖张,肆无忌惮,有违礼法和人伦,可是七王爷的管家出面以后,便无人敢发一言,质疑这位王爷的那么多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了,因为贾商之首华裳是他府上的管家。 账本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分明得很,而且七王爷一直默默无闻地帮助那些解甲归田的士兵,给予困苦者补贴。 我老爹以前跟我讲这些东西,不过是随口说来,他还告诉我辰远鸿是七王爷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当时我只把这些当成趣事来听,而今想来,我家那老头子倒是个人才,什么都知道些,看得也通透,只不过太人才了,对一切看得太通透了,什么事情做来都太轻易,就不会有什么兴趣去做了。 这人情还真是繁杂,从江湖到朝廷,这几个人一路牵扯,什么关系都不分明,再说世人无趣,偏爱看热闹,真实和谎言,混淆不清。 难辨得很。 第28章 交换秘密 “好了,辰景,别装睡了。”我拍拍辰景,那丫头慢悠悠地掀开眼皮,睁着一双无辜的琥珀色眸子看我,她撇着嘴,抱怨起我来:“你是不是要谋财害命啊,下那么重的手,我的脖子很疼啊,你看,你是不是该赔偿我一包好吃的。” 她眨巴眨巴眼看我,很无辜,说话间带着女孩子的娇嗔,天青只是装成柔弱天真无邪的模样,撒娇给人看,而辰景则是本就如此,说话时声音轻且软,她是丞相府里的小姐,该是这般无辜柔弱的模样。我隐隐心疼起我那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妹妹来,虽然很多时候我都想把她给打一顿。 “唔,你看,你是被刺杀的,白青莲白大侠还因你遭受了危险对吧?” “……对。” “你看,你给我们拖后腿了,我还费心思找个地方安置你,免得你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隔壁屋子里的人我都不认识,担忧你的安全,而且拷问这种事你也是受不了的对吧,所以我才会下手重一些把你打昏的,对吧。”我歪着头笑,看着辰景,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看,我都帮了你,你还问我要吃的,还责怪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看着她认真地拧着眉思索起来,低低叹了一口气,捂着脸憋着笑容,喉咙底都是发痒的,好笑的很,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在府里的骄纵脾气去哪了? “对……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辰景低低道,声音软糯。我从指缝间看看她那张有些可怜巴巴的,小奶猫一样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揉揉她头发,把她的头发揉乱,笑道:“真是的,我是在逗你的,你还认真了,真傻,你这样的出来没被人拐走或者卖掉,还真是运气好。” “那么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找白江清呢?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嘘,小声些,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不好?我保证,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笑笑,试图引诱这个无知的小姑娘。 “那么你能交换给我同等的秘密么?”她道,琥珀色的眼澄澈剔透,她说的认真。 “好啊,那就我先来说好了,我在很久以前就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可我不想承认,直到我看见一个男人,我和那男人一见如故,我觉得我是有些喜欢他的,所以我在沦陷之前,逃掉了,我这人啊,薄情又多情惯了,我不想爱他,可这有点,一点点的,难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逃开呢?”她真诚地看着我,并不觉得我是在敷衍了事或者随口扯谎,我看看他,淡淡道:“那个人有些危险,所以我不想爱他。” “可有些人不是你不想爱就能不去爱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笑容苦涩道,轻飘飘说出一句话来,让我觉得头顶有天雷滚滚,劈得我头皮发麻,外焦里嫩。 “我很喜欢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白江清,可他不肯认我这个妹妹,连说话都不肯。” “你哥哥不是辰澈之吗?和白三公子有什么关系?”我抓到了什么联系,有些惊讶,又觉得这样一来,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全都说得通了。 “我父亲以前,派人刺杀时,我无意听到了,管家那时正在劝我父亲,说白三公子是他亲儿子,虎毒不食子,大人您不该如此。剩下的,我就不能说了。” “我和仆人在江南游玩时,故意逗留许久,耗费心思花了一个月才见他一面,可他不肯认我,还说再也不准我入白家回天堂,你能,带我进去吗?”她看着我,那双眸子和白江清很像,只不过她的眼底,没有算计,没有苦苦纠缠着,不肯浮出水面的七情六欲,只有满眼执拗。 她的眼底是琉璃一样的干净纯粹,无论何时都不带有一点沉重。 说实话,这让我有些嫉妒,这样天真的辰景,真的是有些刺眼的。同样都是亲生骨r_ou_,为什么白江清要隐藏身份,躲避自己亲生父亲的刺杀,入这危机四起的江湖,在风浪里走不出来,而辰景衣食无忧被人细心呵护,活的天真烂漫近乎无知。 明明都是十几岁的人了,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平日里该是被人多么悉心呵护着的啊。 “那就看白三公子愿不愿意见你了,他若是不愿,我们也没有办法。”我冷笑一声,压抑着用言语刺伤辰景的冲动,因为她的的确确是无辜的。虽说无辜,可是我很想迁怒,迁怒是糟糕的,我知道。 “有些事情,他该知道的,你真的不介意,你以前缺失的那段记忆么?”她看着我,问出的问题一击致命,弄得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呢?午夜梦回后总是浑身发冷,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那些东西,偏偏无从查起,沿着记忆一路追溯,过往的时光总是蒙了一层大雾,窥探不得。 我迟早有一天会把那一层迷该死的迷雾掀开的。 “你看,你是想知道的对吧?”她反问起我来,模仿着我的语气,笑容都是调皮顽劣的,像是爱闹腾的小女孩子。 我带着辰景天青去隔壁房间,去见安乐道长和莲生和尚,几个人自我介绍一番,介绍完以后就没了什么话,我笑笑,便道:“莲生大师,我们同你一道,要一起走么?安乐道长,您要去何处?若是顺道可以同我们一道走,路上的危险不少,多个人多个照应。”我道,心里想着安乐道长可能是要回长安的,客套两句就够了。 “我想要去江南寻旧友,可以劳烦你们捎我一程么?”这道士也不客气,不按常理出牌,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会推辞一番,然后我再进行挽留,他再装作受不住人好意才屈尊留下的,或者说什么多谢好意,然而道友,我们路不同,下次有缘再见。 莲生笑笑拿意味深长的目光看我,我看看这道长,叹气道:“道长,那我们便为你匀出一匹马好了,可以么?”我问,思索着怎么让天青和辰景共用一骑,可是天青那丫头不怎么喜欢辰景,我该怎么说好呢?不如拿白青莲威胁她,她不同意就让辰景和白青莲一骑好了。 “麻烦少侠与我共用一骑好了,我一个瞎子,不怎么会骑马,少侠您介意么?”安乐道长低低叹口气,说话声音很低,我合上眼皮,很想翻个白眼,可是这样不怎么好,连少侠这种称呼都搬出来了,这个叫安乐的道长真的不是在逼着我接受吗? 算了算了,下次再也不假客气说那么多废话了。我想,很想把之前的自己揪出来,打一顿。 莲生骑了一头慢悠悠的驴子,头顶有一撮白毛,他半醉一样眯着眼上了那头驴子,我劳烦安乐道长先上去,自己也跟着上去,手抄过道长那一身瘦骨,勒紧缰绳,天青不再骑得那么快乐,同白青莲一道,速度不快也不慢,后面骑驴的莲生和辰景,我和道长落后一段,我看看这眼皮底下闪着细碎银光的发,那发像是落了雪一样,月光一样美。 他身上带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麝香和玫瑰香味缠缠绵绵,有一股子缱绻柔情的意味,在有些厚重的檀香香味里,若隐若现,不时窜出来,可我还是闻得到。 我低低头,俯身在人耳边,贴着人耳垂低低道:“阿锦?”我把这两个字压得极低,就是用内力偷听,也听不见,说完后恶意擦过人耳垂,捏了捏人腰测,只觉得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还有我有翻身,调戏花宫主的一天。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既然是这个模样,自然是有着不想暴露身份的理由,我只能趁这个机会这么做了。 花繁没说话,只是回头,一把捞住我脖颈,微冷的唇擦过去,牙齿轻咬了一下,“嗯?”他那一个字一波三折,压低的嗓音都掺杂着蛊惑意味,我没说话,只觉得这个人还真是不好招惹,刚才是谁给我的调戏花繁的胆子啊? 这下子漫天神佛都救不了我,我们两个人有些落后,他只是一下一下摩挲我的手指,体温从指尖,我索性勒紧马匹,让马跑的快一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往临近的城镇,我们半路寻了个地方吃饭,一路奔波,莲生和尚停了马,建议我们在这里休息一阵,天青和辰景也跟着点了点头,辰景笑笑,说是今天晚上有夜市,街上有唱戏的,建议我们歇一歇再走。 我闻言说好,看看身后的假道士安乐,他把钱交给我,客客气气地道:“劳烦你了,小兄弟。” “无事,无事。”我道,心想早知道真的是花繁花宫主你,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客气话,我想我是个傻子,闻到味道时才觉察出不对。 天青和辰景拉着白青莲走了,白青莲两只胳膊都被人拽着,给了一句生硬让人哭笑不得的男女授受不亲,可是这两个女人不理会,直接拽着他就走出去。莲生和尚跟我打个招呼,说是要寻旧友,便走了。 我看着东西,有人敲门,我刚刚打开,就被人一把扣住脖子抵到门上。 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花繁花宫主还是老样子,一进来就抄着我脖子,这下子连门都不用关了,我头有些痛,抑制着把脖颈上的手打掉的冲动。 花繁花宫主终于松开了手,他的脑袋埋在我脖颈上,我还没把人推开,便听他低低道:“天真,我耳力很好,一张墙都隔不住,你知道吗?”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有点想逃。可他不肯给我机会。 “本座好不容易松开你的手,可你一句话,又重新把本座给拉回来了,你知道吗?” “那个一见如故?有些喜欢的男人,是不是我?嗯?天真?” 第29章 预言背后 我受不了他那目光的逼迫,还没低下头去就被人强行按着下巴,这种无可奈何着的,令人为所欲为的姿态,令我分外不爽,身体分外厌倦,脑子也是不怎么清楚的,他按着我的脖子,我分外厌倦,一边厌倦一边想着,我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哪里值得呢?一来他是活不长久的,二来这个人跟我一样薄情寡义又善于伪装。 我看着他的眼,低低喊了声疼,他死死掐着我的下巴的手便松开些许,花繁花宫主吃软不吃硬,我想,很巧,很好,我这个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 我往他脖子靠近,花繁对着我毫无防备,“我想你了。”我低低道,靠过去,张开牙齿,撕咬上去,牙齿深深陷进人细腻的肌肤里,可是花繁没有动,没有挣扎,他就像是预料到一样,还把脖颈仰起来,任由我更好地下嘴咬,他死死抱着我,不肯松手,一身的瘦骨硌得我身上作痛。 他太瘦了,我想。尝到了些许血腥味儿,我松开牙关,没有往后退的余地,我叹口气,无奈道:“阿锦,我累了,你跑来做什么,野猫什么的没我有趣,你非要跑来逗弄我么?我不想叫你阿锦,可我打不过你,我也没办法。” “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的对吗?”他没头没脑地问我。 “不会,我没那么多该死的七情六欲,你也没有,所以不要在我面前,假装有了好吗,我不想这么玩,太无趣了。”我道,近乎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翻涌着的厌恶了,我不想和任何人有所牵扯,有所触碰了,这么亲密的姿态之下,我却存着一颗祸心,我想杀了他,又碍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无法实施。 啊,别碰我了,身上黏连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这件事,还真是糟糕得很啊。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9节 我厌倦世人了,红尘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这次跟着莲生走掉,出家当和尚好了,他不是诓骗我要我去吗?我老爹怕是会从山里杀到杭州灵隐寺,直接骂那群和尚是该死的秃驴,再把我给打一顿带回去吧,这么一想,我便后背一凉。 “天真啊……”花繁顿了顿,声音浸透了深秋的苍凉意味,他接着道:“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好啊,我会记得的。”我回答得漫不经心,我想这世间我就在乎那么几个人,花繁花宫主你爱怎样怎样,只要有一天我变得比你更强大了,受不住了便可以同你来一场江湖人士的厮杀,两败俱伤也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也成,濒临险境是能让人觉得快意的,一边忐忑一边又怀着满腔孤勇,死亡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更快到来。 我喜欢酣畅淋漓的厮杀,这都是被我老爹那个不要命的疯子给影响的。 “那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我要去做我自己的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白江清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理会得好,那可不是你一介外人,能cha手的事情。”他促狭着腥红的眸子,用着告诫的语气对我道,而后合眼,瞬间就拉上易容的面具和遮掩的布条,他转身要走,我手指间夹着的薄如蝉翼的刀刃飞出,划向他脖颈。 花繁依旧是瞎了的道士的样子,手指在虚空一划,便截了那把单薄的刀刃,他留给我一个单薄的背影,在门关上之时淡淡道:“你还真是薄情啊,天真。” 我叹口气,惋惜自己再一次失败,而且那蝉翼刀我身上只有四把,因为这刀刃太不好打造,要小巧还要锋利逼人,只有用天女坊以天山冰蚕蚕丝,再加上秘法织就,才能收了蝉翼刀,天山冰蚕蚕丝少的可怜,我老爹倒是不会纵容我这般败家的。 他对天青就纵容得多了,天青的里衣便是用天山冰蚕蚕丝做的,水火不侵,凡铁难断,也就排名前十的刀剑能把那天山冰蚕蚕丝做的衣服割断刺破了,白家回天堂的白水已断,墨不染消失后无垢也不见,封绮的惊鸿已断,陈茗的封掠影刀,他的好友褚杨劝他,陈茗只是道:“惊鸿掠影,惊鸿掠影,惊鸿剑已经不在了。” 江湖传说花繁手里的澄练该排第一的,只不过那是一把袖剑,见过的人,都在九泉之下了,那一把澄练是时痕留下的,只有时痕的好友应如是见过,江湖上有人说澄涟在花繁手里,我本是不信的,可我在花繁那里,见到了神棍应如是。 若是有一天,花繁突然对着我用了那把袖剑澄涟,我怕是难逃一死的吧。可我又暗自笃定了,花繁是不会杀我的,我想我这无恃无恐的性子,还真是糟糕,可我没办法,说实话,这条性命,我是不怎么爱惜的。 深秋微冷,我拉了被子,把自己裹进去,抛下一切只求安逸地睡下,餐风露宿,又要吊着一颗心脏提防猜测思索,一躺下我便安了心,沉沉睡过去,好在无梦,得以安眠。 半梦半醒间,将睡够又差一点的时候,我在挣扎着要不要起身,便听见推开门的声音,索性继续装睡,可是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一个落地轻快,一个落地无声,我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天青低低地嘘了一声,她道:“别叫,哥哥他累了。” “你该告诉他,他该知道的。”白青莲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他不该知道,有些事情我决定就好了,白道长,你并不了解我哥哥。”天青慢悠悠道,带着江南软糯的腔调,可是吐出的话语却是冷硬的,我这个妹妹能撒娇能强硬,分分钟变脸,就算我是个哥哥,也拿她没办法。 妹妹嘛,就是用来骄纵着的。至于天青上次,非要做逼供的事,大抵只是因为她想告诉我:哥哥,为了不让你知道一些事情,我也是付出很大代价,一直努力着的。这就跟她以命令的口吻要我不要回头,我便没回头,我只是走出去,又走回屋子里做到她对面看着她而已。我不曾回过头。 在某些事情上,我想她和我是心照不宣着的。所以她拼死隐瞒,我便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过问。 “所以说,你要来了结上一辈的恩怨吗?” “那你会杀了我吗?劳烦白道长怜香惜玉些,一剑就把我给杀死好了,你对辰景不就挺好的吗,一路上又是护送又是帮忙买簪子的,毒都为人受了,奴家啊,可是连穿女装都碍着白道长眼的人,白道长看奴家不顺眼的话……”天青故意顿了顿,我能从她那y阳怪气的腔调里,推测到接下来天青的表情,她会笑,漫不经心又分外造作的,眉目柔弱令人动容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狠心薄情话了。 “奴家也不会死缠烂打,只消白道长一句话,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也免了你一整个门派,担忧应什么劳什子情劫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长老,明知如此,却还是要我和你一起,来为白家送东西呢?” “你知道,情劫后面的预言吗?” “天青,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木头桩子白青莲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接说重点,一击致命,他那微微低沉些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天青没说话。 片刻后,我听见天青淡淡道:“白道长,你走吧。” 白道长真的抬了脚步,越走越远,我瞬间都想跳起来骂上这个人一顿,白青莲怎么就这么老实呢,而天青偏偏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谁是谁的克星。 待白青莲走远,我在思量着要不要起身,天青那丫头一张嘴皮子利索,字字扎心,伤人也伤己,偏偏白青莲还是个不懂女人心思的木头桩子,我这时候要是起床啦,免不了要去哄天青一番,天青那个丫头别扭,说话后悔了,也要咬牙强撑着,无论是真决绝,还是假决绝,她都会坚持下去,怎么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类。 “预言后面是什么”我潦草地写下草书,有些困,睡得时间久了,手腕无力,写下的字都是虚浮着的,不见筋骨。 “你求我啊。”天青写下这四个欠揍的字,我闻言就曲起手指,去弹她额头,天青要躲,就被我死死扣住她脑袋。这丫头太嚣张了。 “白青莲的情劫,能终结上一辈的恩怨,情劫过后,必定有一人因相思而亡。”天青省去前因后果,写下那完整的预言。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老爹的错,老爹又干了什么?” “你问老爹去吧。”她写。我愤愤地把纸张团成一团,顺手点了蜡烛,就着烛火,把纸团烧掉了,就算我问老爹,老爹也是不会告诉我的。 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他们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是我三生有幸,还是不幸呢?我生来薄情,竟会被周遭人如此耗费心机地呵护惦记,可这也说明,他们瞒着我的事情,有多重。 第30章 石破天惊 这一路上清净得很,也就是中途遇见了一群打劫的,那些土匪拦在我们这一行人面前,三十多人截断路,为首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们这些人,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女孩子,一个老和尚,一个冷峻的道士,一个一身红衣的好看男人,那脸上带着一道狭长伤疤的土匪头子瞧到我和安乐道长时,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又看看那瞎了的清秀道士,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土匪头子当着我们这群羔羊的面开始宰人:“女的留了,男的废掉卖去做小倌,和尚太老,杀了,那个一身红衣的男的,留了。” “呦——谁给你的胆子啊”天青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满脸的挑衅神色不加遮掩,凛冽美艳得过分,我看看她,生平头一次意识到长着一张好皮相的重要性,说话间天青满脸都写着欠揍两个字,我揉揉眉心,是不怎么想搭理这群人的,索性把脑袋搁到花繁肩膀上,嗅着花繁身上似有还无的香味,微微安心些许。 我想我有些肆无忌惮了,和这个人纠缠不清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是我就是很想亲近他,这是我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既然我没什么办法,那就随心所欲些吧,反正我老爹从来没教过我,克制两个字怎么写,如何不去爱一个人,他也没跟我说过。这都是他的错。 我再度抬头之时,那些土匪已经逃之夭夭了。莲生喝口酒,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我看看他,有点想笑,而花繁忽然问出一句:“敢问大师,何为慈悲,今r,i你放过这群土匪,明日他们将会祸害他人,可你若是杀了他们,便是杀业一桩。” “人生于世,谁人无罪,当宽恕。” “若罪大恶极,不可宽恕呢?”花繁握了握我执缰绳的手,我依旧懒懒靠在他身上,觉得有些不对,花繁的眼睛是蒙着的,他是怎么知道天青下杀手时,被莲生和尚的一掌拦截了呢?花繁花宫主未免太善于伪装了吧,连装成盲人都很像。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莲生和尚说着,再度喝下一口酒,又晃晃酒葫芦,长长叹一口气惆怅起来,他把葫芦举高,还晃了晃,可是一滴酒也不见了。 莲生大师是个和尚,可是酒r_ou_不忌,喝酒吃r_ou_比我这个年轻人还厉害,天青依旧一身男装,灼灼杏子红,我和花繁之间没说什么话,我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困倦时趴在他肩上,手执缰绳任由马匹慢慢走,他的肩膀硌得慌,不时能把我给逼醒。 等我们终于临近江南,莲生大师说他要回杭州灵隐寺,末了晃晃手,对我们笑笑,留下一句有缘再见以后,骑着驴子慢悠悠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当时我正靠在花繁肩膀上,他忽然推推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这么说着,他也要下去,我先下去,扶住这个假的瞎子,有个一身褐色衣衫的老人走过来,恭敬地对我道了一声多谢,就拉着假瞎子安乐道长走了,我利落上马,觉得终于利索多了。 花繁走以后,我还是笑嘻嘻着的游戏人间的少年。 我看看白青莲,对上天青的目光,轻佻一笑道:“走吧,去花满楼,师兄在那里等着咱们呢!”白青莲闻言脸黑了黑,还是没说什么,辰景很是欢喜地喊好啊好啊的,很有兴趣的模样,她是深闺里养着的大小姐,自然是没去过这种地方的。 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去了花满楼,花满楼在明面上是青楼,可实际上也是江湖消息流通的地方,甚至会和朝廷勾结在一起,朝廷查贪污受贿,是免不了要从花满楼取证的,青楼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互不干扰,我以前跟着老爹去过,熟门熟路地摸摸姑娘滑腻的脸,塞给姑娘些碎银子,然而天青比我更加熟练,抱着姑娘,任由那姑娘酥胸蹭着,好整以暇地抬了抬那红衣女人的下巴,低着声音喊姐姐,垂着水波潋滟的眼道:“我带着朋友玩,想见名满江南的如素如姑娘,好姐姐你就带着我们去吧,喏,我们到了自然是有办法的。” 我笑笑,看看怀里的姑娘,哪怕那姑娘划着恰到好处的妆容,美艳而不浓,可是我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勾勾姑娘下巴,做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模样,其实不自在得很,我厌恶和别人接触,那糜烂一样的脂粉味,游鱼一样滑腻的肌肤,都让我觉得厌倦无趣。我对这姑娘没什么兴趣,逗弄逗弄还是可以的,那姑娘主动往我身上凑,我堪堪躲过那姑娘的吻,眯着眼笑得天真道:“姑娘诶,下次有缘再见吧。” 我想我有着欣赏美人逗弄美人的心思,可是对床上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兴趣的。美人的话,抬手投足都是美如画的,有的人长得一般,可是生着水蛇腰,起舞时惊心动魄,这也算得上是美人的,美人在皮不在骨,只谈皮相,未免太俗气了。 我那师兄倒是胆大包天得很,他不是都和白江清在一起了吗,怎么还敢来花满楼,去见名妓如素呢?虽说如素向来卖艺不卖身,是个有名的清冷美人,有人说她是天上月,无意落凡尘,美人虽好,可是一个将要成婚的男人,还是要顾忌些好。免得有心人造谣生事,弄得满城风雨。 天青往人手里塞了几片银叶子和银票,老鸨风韵犹存,她握着天青的手有意揩油,还说着这位公子可真是俊俏的漂亮话,白青莲冷峻着脸,不着痕迹地把老鸨手里天青的手抽走,眸子淡淡扫一眼,他的确是淡淡的,可是这个人这张脸一旦冷峻下来,就有着不沾染凡尘,不可亵渎的高高在上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老鸨的眼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白青莲的手搭在天青身上,无声地宣告着一种所有权,另一边的辰景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兴趣盎然得很。 老鸨带着我们上了楼,说是上面有一位楚公子,她问我们认不认识,这个时候她收了脸上的轻浮孟浪的神色,陡然增添了傲气和冷淡,徐娘半老又如何,还是自有一身风华的,她斜睨一眼白青莲,不屑道:“小姑娘长得好看,我就是想多说几句话,让你给忌惮的。”她带着一身脂粉味走远,有意擦过白青莲肩膀,低低哼了一声。 天青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有意绷着,可笑意还是自眉梢眼角泄露出来。 我看看这两个人,辰景还扯扯白青莲的袖子,问:“诶,天青姐姐的伪装很好啊,那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老鸨很有气势,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啊。” “人总是心口不一的。”白青莲道,看看天青欲藏还露的笑意,指指她,道:“你看,天青就是这样的。” “对啊,我向来如此,白道长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我叹口气,敲敲门,思索了一下,省去客套话,直接推门而入,后面的白青莲也跟着进去了,刚进去时我有些发愣,可是见了那一身青衣的身影以后,我总算明白了,是谁给我师兄,见江南名妓如素的胆子,很简单——白江清白三公子给的。 “师兄,我这些天一路奔波,餐风露宿的,师兄你过的倒是不错啊。” “的确不错啊,醉卧美人膝还是……”我师兄漫不经心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身青衣的白青莲敲了敲额头,他握上人的手,漫不经心地轻吻一下,这才舍得看自己师弟一眼,潋滟的眸子越过我,看到我身后,他的发松松散着,还是半躺在白江清膝盖上的模样,门吱呀一声关掉了,白江清淡淡道:“如素姑娘,劳烦你弹一曲十面埋伏,这是白某人,送给辰景辰姑娘的大礼。” 我去看辰景,刚好看见她脸上浮现出来的难过神色,像是失去糖的小孩子,而白江清低着头,仍旧是跪坐的姿态,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我师兄楚歌的发,我师兄本来是想坐起来的,又因白江清这个动作,索性重新躺回去。 十面埋伏杀意重重,也不知白三公子送给辰景是什么意思,琴声铮铮都是带着杀气的,如素姑娘的琴技果然不凡,弹完一曲后如素姑娘便走了出来,我看见人眉眼,又看看白江清,便明白了白江清为何不会在乎我师兄去见如素了,江南名妓如素,面容和白江清像了三分,可是比起白江清来,就是萤火虫之于皓月。 如素姑娘退开,白江清抬了头,看着那个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辰景整个人都有些抖,似乎有些怕,可是她还是对上白江清的眼,对上那所谓的温润公子。温润公子清冷起来真真是不是人间烟火的,那双琥珀色的眼在阳光下清透得过分,眼底的疏离写的明明白白,冷淡色附在皮相上,随着勾起的浅粉唇角,变本加厉,这才是高不可攀的天上月。 “这就是你父亲赠送给我的,那么,辰姑娘,你还想说什么?”白江清用着没什么感情色彩的语气静静陈述。 辰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眼泪先落了下去,一发不可收拾。天青走上前去,叹了口气,把人抱在怀里,不时轻轻拍着安抚。 我师兄楚歌在这时终于舍得起身了,他撩撩白江清耳边的发,指腹擦过人眼角,像是擦掉不存在的的泪水,他对着白江清笑笑,慢悠悠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要不然我直接把小姑娘给提走?” “抱歉……可是有些事……你该知道的……”辰景声音里掺杂着破碎的哭腔。 “你该知道的……哥哥……” 石破天惊。 或许,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第31章 凉薄白三 “别叫他哥哥!小姑娘诶,你先在外面候着,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不想做些粗鲁的事。”我师兄眯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笑,内里水深不可测,我看看身后的白青莲和天青,本想转身把那两个人带走,听人旧事可是不怎么好的,白三公子大抵也是不愿的。 “第一,不要叫我哥哥,第二,我不想听,不管辰宰相有什么苦衷,事实就是,我的母亲白梅影为了他,被逐出白家,她倾尽全力支持那个穷酸的男人,那男人高中以后,日久生厌,我母亲被背叛,走火入魔,死掉了,你面前的我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能不能活到三年后都是个问题,我死掉本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儿,可现在,我只能留下楚歌一个人了。”白三公子低低叹口气,眯着澄澈的眸子,反问道:“现在,你还要告诉我吗?” 我师兄靠在白江清身上,目光悠悠一转,两个的目光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意味深长,我本来是想走的,可是白三公子却道:“你们三个留下来是不要紧的,窥探别人的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事情,也是我不该知道的。” 我回头,便对上白江清的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清透如水,他看着我,像是看透我所有心事。 “我父亲……我父亲并不是那么绝情的人……白三公子。”辰景终于止了哭泣,她的手指握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白三公子闻言只是勾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可是辰景的下一句话让白江清的笑容瞬间僵硬。 “父亲的书房上锁,有一次起火的时候,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只拿了书房里的一幅画,画里有一个女人,后来我费尽心思才知道她的名字时白梅影,白三公子你,见过我父亲的唯一一个侍妾若柳么?她的面容和白三公子您,真的很像呢,她更像的是你的母亲。”辰景静静道,努力克制着汹涌的眼泪,她有些抖,可还是直直看着白江清。 懦弱又执拗,带着不顾一切的一腔孤勇。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可是我相信我亲眼所见的事情,我父亲他这么多年来,醉了以后,也总是在喊你母亲的名字,他从来都没在乎过我母亲,也没在乎过我,他不是骄纵我,只是不在乎,不想花心思管教我而已。” “我本来以为我是有着一个哥哥的,可是现在看来,我似乎是一无所有的。”辰景低低道,挤出一个含着泪的笑容。 “辰景辰景,良辰美景,长公主可是为了你,满怀憧憬,付出生命了的。”我看着辰景,拍拍她肩膀,劝慰道,至于名字的含义,不过是随口胡扯的,真实也好谎言也罢,有些东西太过残酷,就算蒙上三四层遮羞布,也不是能够遮挡得了的。它锋利如刀,直刺心脏最柔软处,一击致命。 前尘往事,向来都是用来被遗忘的,可总是有人不甘不愿,非要把它拉扯出来,暴晒在太阳光底下,为的不是死者,那只是活下来的人,自己的私欲。 “我知道的,比如说,辰宰相犹豫过,可他还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了第一位,再比如说七王爷以白家的名义,让无常去刺杀,他才派人刺杀我,再比如说,当年长公主难产的时候,本来是有救的,可是辰远鸿收买了产婆,让长公主,因难产而亡。因为是长公主和七王爷联合起来,杀死我那可怜的母亲的。” “你还想要听一听,更加详细的内容吗?”白江清笑吟吟道,他云淡风轻地,毁掉了辰景心底最后一点希冀,辰景一下子跌了下去了,膝盖狠狠砸下去,还没砸到地上,天青就一把揽住人的腰,免得她跪在地上,辰景低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去,她的抽泣是无声而悲恸的。 “白青莲,天真,你们两个过来。”我师兄起身,墨一样的长发沿肩滑落,他随手高高束起,拉着白江清就走,我看白青莲一眼,他的目光淡淡的,没什么表示,眼底像是凝着冰霜一样,不带有七情六欲的痕迹。 我师兄把我们带到另一个房间,准确地说是,是带着白江清,他只顾得上白江清,在白江清跪坐下以后,他本来是想直接抱上去的,可是白三公子的眼刀淡淡扫过去,他就撇撇嘴缩了缩手,扯上人袖子,声音里都掺杂着万千缱绻情思,他道:“原来你是在生气啊,是因为觉得遗憾吗?我也这么觉得哦——你是怕只留下我一个人,是怕我孤独,还是怕我变心?嗯?” “我没有生气,你给我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白三公子淡淡扫我们一眼,他把自己的袖子从我师兄手里抽出来,一点一点展平袖子上的褶皱,我师兄终于意识到这样子很不像话,他起身,绕到白江清后面,一把圈住人的腰,目光扫过我和白青莲,淡淡道:“的确啊,这样就好多了,阿清。” 他说完以后,低头,很是自然地蹭了蹭人脖子,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当着两个后辈的面做着不成体统的事,这还真是很具有我老爹徒弟的风范的,真不愧是被老头子给祸害出来的……不不不是,是我老爹影响的,影响的。 “那小姑娘也挺可怜的,我去瞧瞧,你啊——”他长长的,很无奈地叹口气,离开白江清,朝门外走去,我在他走过去时手一伸,一把扣住人胳膊,利落地堵死人的路,道:“师兄,别躲着我了,你还是交代一下,你为什么要出卖你师弟,而且,花繁和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以前肯定是认识花繁的,不然我哪里值得花繁花宫主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呢?而且你明明知道,白三公子不喜欢辰景,依你的性子,也就是在白三公子不注意时去安慰,你现在做蠢事,只是——想要躲着我吧。” 我师兄歪歪脑袋,眯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我,很自然地把手抽出来,拍拍我脑袋,还揉了两把,用着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的语气道:“啊呀~师弟你长脑子了不好骗了啊——这事情吧,你去问花繁吧,我还欠着他呢,不能说,不能说。” “佛曰:不可说。”他促狭着眼,眸子里水光潋滟,笑容是深不可测的。 我拍掉他在我头发上的爪子,又听他道:“花繁是不会害你的,师弟,要不是把你卖掉,我和阿清是活不下去的,让花宫主庇护,鬼手蔚医师治疗的代价可是很大的,这偌大世间能让他动心的,只有你一个,纵使是金玉满堂,他也是没什么兴趣的,再等等的话,我们联手,刺杀七王爷吧,阿清和七王爷的旧怨,也是不死不休的。” 他拍拍我肩膀,朝门外走去,我以为他打算避而不谈的时候,他回了头,冲白江清道:“有些事情,你告诉他吧。” 白青莲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筒,走上前,白江清抬手接了,把竹筒里的东西倒出来,倒在摊开的白手帕上,那植物生着十片碧玉一样的叶子,像是刚刚摘下一样,颜色鲜艳,看着就充满了勃勃生机,开着深紫色的花,白江清看了看,眉舒展些许,肩膀放松下来,他把那植物重新封在竹筒里,抬头对上白青莲的眼,道:“辛苦道长了,路途劳累,还请道长在这里歇息几天。” “不必了,这是我霄琅派欠下的旧恩,希望这能帮得上白公子。”白青莲一开口就是拒绝,我扯扯人袖子,道:“不不不,你不累的话天青还是很累的,你还是为她考虑一下吧,天该转寒了,天青还只穿着一件单衣,你不觉得她冷吗?” 白青莲很认真地思索一阵子,道:“任务结束,我该自己回去了。” “可是我那妹妹武功不济,又爱惹是生非,还是劳烦白道长多照顾些,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也管教不了她。”我继续劝着,白道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这我没办法,我都决定杀回去找我老爹了,而且天青那丫头向来不听人话,我还要找一些药草喝了,暂时压制一下我身上的牵丝蛊,牵丝蛊是用来放在心爱之人身上的,牵丝牵丝,牵挂和情丝,放在我身上算是什么样子。 “江湖上将要举办屠魔大会,就在洛阳,你们要去吗?屠魔大会的主要目标是,花镜宫宫主花繁,花镜宫前任左护法方式微,罗刹教宫主邵流年,少宫主邵华,千毒宗宗主衡璟烨。”白江清淡淡道,我看见白青莲脸色变了变,正邪厮杀免不了要死人,霄琅教肯定是要派人过去的,毕竟它是名门正派,树大招风,门派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除魔卫道这种事,他们免不了要去的。 “千毒宗的话,近日来做什么事情了么,要去刺杀七王爷是嫌命长吗?还是说有什么小道消息流传开来,刺激得人去做傻事了”我疑惑不解,不知道这群江湖人士是抽什么疯,那是七王爷,战乱时期和皇帝一道颠沛流离的七王爷,有着赫赫战功,入天牢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囫囵的,走出来的,当今皇帝就剩下这一个弟弟了。 “此次不仅仅是屠魔大会,还要选武林盟主,江湖传言,上一任武林盟主,死于七王爷之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那个人是七王爷的管家,一度和时痕齐名的枫旧枫老,而这消息,出自白家回天堂,怎么,你不信么?”白江清抬了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静静看我,带着一身温润的江南烟雨气息。 “等等……我师兄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我不想说,你可以当他没说过那句话。” 第32章 为你一笑 我不怎么喜欢白三公子,因为他是一个和我相似的人,比我厉害得多,又能算计,心狠手黑,他是淡漠的,而我还是个毛躁的小鬼,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我给惊得乱了手脚,我和这个人是不能比的。 白江清的眼底瞧着够清澈,可是内里那一颗心脏,谁也说不准是黑的还是红的,白三公子淡漠得太过了,他身上就是有着那么一种,我什么也不在乎,这个世间是留不住我的气息,连生死都一概无视,提及生死大事时,原话只不过是:“我死掉本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儿,可现在,我只能留下楚歌一个人了。” 他只是舍不得留下我师兄一人而已。我想着,心头一动,觉得有趣,这么淡漠薄情的人,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只在乎我师兄一个人,算了算了,我等会儿还是去买贺礼吧,哪怕这两个人,不一定是能白头到老的,可我希望他们能够如此。 白头到老。我忽然想到花繁的一头白发,像雪像月光,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感眷恋感压都压不住,我焦躁地揉揉眉心和太阳x,ue,索性瘫在床上,合上眼,不动了。 花繁是屠魔大会的目标之一,也不知这群江湖人发什么疯,真是在乎上一任武林盟主的话,十年前就该冲到七王爷府中了,活着的人总是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什么都是为了逝者的心愿,愿逝者早日瞑目,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因为死无对证,再加上人死以后,什么罪过都没了,人们心头只记得逝者好的地方,时光会让人遗忘,遗忘会篡改记忆。 上一任武林盟主,我老爹只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上一任武林盟主是个傻子,说话间食指敲着太阳x,ue,低低啧了一声,轻声骂道:“就是个傻子。”这么说来,他没怎么跟我提起过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名字,可语气又是没遮没掩的嫌弃,他认识,却不愿跟我提起。 我抬脚就出门,本来是想去找白江清的,可是想想那人清澈见底的眼,觉得后背一冷,门已经推开了,我索性转了个方向,去寻我那不怎么靠谱的师兄,我这个师兄不是什么忠厚的好人,还会卖师弟,可他毕竟不会害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或许于他而言比不过美色,可是碍着这一点感情,他也不会对我下手就是了。 他顶多也就是见死不救。 我沿着长廊一路走过去,长廊曲曲折折的,我刚睡醒有些头疼,上眼皮磕着下眼皮,中途险些睡过去,走了一阵我发现自己迷了路,只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晃,这路我不认得,头疼又不停止,索性坐到栏杆上去,我靠着柱子,懒懒看着夕色,不想走了。我喜欢看夕色,无论浓淡都是好看的,浓艳的话像是火焰,像是新娘的嫁衣,浅淡起来又成了姑娘家脸上飞起的红晕,饱满的花瓣。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坐着,就这么看着夕色,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那些十几年的恩恩怨怨已经耽搁了很久,再耽搁久一些也无妨。 “天……”突然有人喊,我下意识回头去看,便见离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面容和白江清有三分相似,只不过一双眸子近乎纯黑,深不见底,他滞涩的声音散开,只是静静泛起一点涟漪,他看着我时的目光,说不上来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悲恸多一些,深秋冷寂,我穿的单薄,风一吹,忽然觉得有些冷。 “抱歉,我认错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我,语气是温和的,完全不因为我是一个小辈,还没什么规矩地上了他家栏杆而计较,我知道这些,可是我头疼,不想说话,也不想太没规矩,索性就着这个靠着柱子的散漫姿势道:“我叫天真,是楚歌的师弟,抱歉,我有些头疼,一不小心走错路了,望您见谅。” 我眯着眼,满脑子烟火轰炸开一样,炸的我头疼的厉害,只差撞到柱子上去了。 “白疏影”那人淡淡道,声音里什么感情也不带,直接扣上我手腕探脉,我觉得他的身法有些熟悉,在人搭上我手腕时下意识挣扎出去,我不喜欢被人触碰,很不喜欢,现在这一点厌倦,在我骨子里沸腾开来,再加上头疼,我都有些焦躁了。 可好在那个人的手更快,一把扣死,暗暗施加了些力,这下好了,我不用解释我那莫名其妙的怪癖了,我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人用的是乾坤七步,他探完我脉象,一言不发地冲着我腰间直接下手,下手够快,我想起这个人用的什么功法后就一直警戒着,可是还没拦住,那中年男子就利落地拔出我手里的长剑,他垂了眸子,静静看着我,问道:“这把剑是不是叫做浮生?” 我不知如何作答,却听他一笑,铮的一声清鸣过后,剑已归鞘,那中年男子静静看着我,没有在看我,只是在对着我的脸看故人。 我下山也就遇上几个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认得我手里的剑,还有乾坤七步呢? “您认得家父吗?”我问,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恭恭敬敬地开口。 “认得,他怎么还没死?”白家的家主轻描淡写道,我还以为他是我老爹的仇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没用浮生给我一刀的话,这句话逼得我没了退路,我能说什么,说祸害遗千年,我家老头子那种祸害,可是要活很久才会死的。说不定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死。 我选择把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咽进肚子里,继续问:“家父和您关系好吗?他从来都不跟我讲过去的事。” “你不需要知道的,从前他只会用杀人,现在他好不容易明白了怎么去保护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给你开个药方,那混蛋也不长脑子,修罗瞳是能这么用的吗?”他拧着眉,像是要给闯祸的小孩子收拾烂摊子的家长,我想抬头看看他是不是有些焦躁,被人按着脑袋,揉了揉太阳x,ue等几处位置,头疼终于安分下来,落荒而逃。 “修罗瞳是……什么……”我问,任由人按着,把自己当做面团,任人揉捏,最后几下之后,他抬起手,看我一眼,道:“篡改记忆的,你别装傻了,你是知道的吧,你头疼就是因为,你一直在想这件事,还有就是,思虑过度。” “年纪轻轻的就不要想那么多,你”他看着我,抬了抬下巴,这种有些倨傲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优雅的,给我一种他并非出身江湖,而是一个贵公子的错觉,他敲敲我额头,用着长辈告诫小辈的口吻道:“你,心思太多了,和江清简直一个样子,还真糟糕。” 他把自己亲儿子一并列入攻击范围了,不对,白疏影并不是白江清父亲,只是一个被当做亲儿子养着的养子而已,那么真正的白江清哪里去了?至于丞相府里的,顶替白江清的人,又是谁?我觉得背后一冷,没办法把这个人,看成是了解我老爹的长辈了。 万一他和我老爹有仇呢?万一他想用我来要挟我老爹呢?我老爹怎么这么能惹事啊,招惹的人,一个一个的,还都是有头有脸的。 白疏影冷淡地扫我一眼,或许是我面上显露出什么,他眉头皱了皱,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敲敲我脖子,自己走在前面,道:“我带你去找……”他道,似乎在想用什么来定义自己的女婿,哪怕不是亲生儿子,只是一直看重的养子被拐跑,这件事也是很糟糕的。 “你师兄。”白疏影挑来挑去,选了这么一个连名字都不用喊的称呼。我瞬间就想到,以后我还是不要跟着师兄来白家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我这无辜池鱼,再说我那师兄又是个薄情的,万一他贼胆包天地在外拈花惹草,我是该帮着白江清大义灭亲,还是帮着我师兄打理东西让他赶紧跑路?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白疏影走,走过单薄夜色,一盏盏昏黄的灯,路越来越熟悉,白疏影一把推开门,夜色侵入,夜色还不够深,门的影子还不够锋利,灯火也不够温暖,可是推门而入,便可见对面挂着的两套衣服,大红的喜服,颜色如血,灼眼得很。 要命的是,为何还有一套,是女子的款式,还是凤冠霞帔? “那一套,是给谁穿的。”白疏影冷着声问,手指指着那套凤冠霞帔,手指都是抖着的,就差直接给出一句不成体统了,我那懒懒靠着椅背,玩弄着白江清头发的师兄闻言抬了抬头,终于瞧见了自己老丈人似的,弯着桃花眼笑嘻嘻道:“我的呀,白三公子不是要娶妻么?您哪里舍得让他出嫁啊?难不成您肯了?” 白疏影被这句话气得挑了挑眉,我本以为他会发作,可好在我这师兄别的不会,还是会说一些花言巧语的。 “阿清想看我穿,所以我会穿给他看的。”他说得云淡风轻。一直转着萧的一声鹅黄的公子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白疏影哼了一声,走了,我本想送他一段,却被人看出我的打算来,白父看着我,嫌弃道:“你回去吧,不用送,你自己都会走错路。”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0节 “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穿穿这个博你一笑也好。”我回头,便听我师兄戏谑道,鹅黄和蔚蓝衣服的两个人没说什么,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弟弟被人欺负的模样。 下一秒,我师兄就叫了起来:“啧啧啧,阿清你身上到底放了多少银针?” “嘶——疼——” 第33章 天残九法 我真不解情之一字是怎样的,世上人都是俗人一个罢了,大多数人无非就是娶妻生子,然后老掉,老了以后女人没有年轻时的风情,男人也开始散漫了,需要做老婆的看管些,免得人被青楼里的姑娘或者年轻好看的寡妇勾引走了,还要看着点自己的儿子,免得儿子沾染上什么不良习气。 我不知道我那师兄,和白江清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浪荡一个淡漠,浪荡的遇上了淡漠的,自觉地收回了心神,淡漠的遇见了浪荡的,整个人倒是增添了几分活气,有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坦荡荡地摊开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白家人倒是很好的,客套,亲切又不亲近,仆人收拾屋子,说话声音都是柔柔的小小的,也就是走的快一些,厨房里的老妈子和丫头凑到一起,偶尔说些什么话。 “那位楚歌楚公子要和三公子在一起吗?”一个小丫头好奇地问老妈子。 “三公子人很好,那位楚公子人也是很好的。”老妈子淡淡道,并没有多说什么闲话,一双历经风霜的手敲敲小丫头脑袋,让人别说太多闲话,赶紧去做事,白家家主这么好,你们可不要乱说什么话。 我懒懒打个哈欠,去寻我那师兄去,我只是很想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那么逍遥自在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为一个人,画地为牢,我那师兄,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我踩到门槛上,推开门并没有看到我师兄,只看见了一个在整理东西的丫鬟,我问丫鬟我师兄楚歌去哪里了?她回眸笑笑,艳羡道:“三公子那里呢,他们感情真好。” “多谢。”我道,心里暗自腹诽着我师兄还真是个没出息的。 好在我记忆是不错的,我看看门,先敲了两声,免得我师兄在做什么,小孩子不该看的事,“进来吧。”我听我师兄懒懒道。 我推门而入,声音有些远,屏风是金碧山水的,屏风后面依稀可以看到两道身影,我绕过去,便见我师兄懒懒支着脑袋,姿态是散漫的,眼睛是盯着白江清的,白江清正在写着什么东西,毛笔落下,下面是大红的色,灼灼明艳。大抵是请帖吧。 哪怕我走过去,这两个人也都不肯施舍给我一个眼神,白三公子正在写请帖,我师兄只是单纯的不想理我,因为我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没他的白江清来得赏心悦目。我挑挑眉只想甩袖子走人,可就算我甩袖子走了,我师兄也是不会看我一眼的。 白三公子提笔,把手里的笔搁到砚台上,扫我一眼,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白家的饭很好吃,我想问问,白三公子知道,什么是修罗瞳吗?”我转换了话题,反正这是我迟早都要问的,这时候问也挺好,可以顺便观察一下,我师兄对此是什么反应。 我师兄的反应挺有趣的,先是挑了挑眉,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而后勾了勾唇角,克制着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笑,有点心灾乐祸的意味,就像他知道,我迟早会这么问一样,白三公子眯着眼睛看我,眼睛是一片通透。 “修罗瞳是时痕所创,修罗瞳是和天残九法结合在一起修炼的,天残九法为时痕徒弟花镜所得,而现在的花镜宫宫主花繁,便是花镜的徒弟,天残九法,该是在花繁手里。” 白江清淡淡道,说完以后看看我师兄,眸子里才有了一点人情味,他道:“我去吃早饭了,一会儿出门给你捎那个老婆婆做的桂花糕,你记得让人把请帖送了。” 他说完就走,甚是体贴的把门带上。 我走过去,看看那没晾干的请帖,墨色的字,红色的请帖,红的请帖隐隐闪现出碎金颜色,墨色淋漓,字是秀气的,暗藏着一股子锋利,像是被锦缎包裹着的刀刃,显现着些许锐利气息,白江清走了,我师兄抬头,看我一眼,道:“你都知道了吗?” “对啊,你和老爹诓骗着我,倒是可怜花繁了。”我压下心头的种种疑惑,试图去诓骗我师兄,笑嘻嘻道,只觉得自己说的时候表情没能控制住,不一定是能够让我师兄信服的,我看着他,假很有底气。我厌恶这样一无所知,被人小心翼翼当做瓷娃娃呵护的模样,我是一个男孩子,又不是被用来娇宠的。 天青怎么会那么傻,一个女孩子,就是该被细心呵护的,可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讲。还要因我担待那么多,比如杀戮,比如算计。 “谁告诉你的?花繁是不会跟你说的。”我师兄眯着桃花眼看我,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他试探着,想要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他的确不会跟我说,阿锦他总是这样,可是你们的疏漏太多了,你们是瞒不过我的,比如说修罗瞳,比如说认识我老爹的人。” “哈,小鬼,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老爹、我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吧?”我师兄眯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轻蔑地看我一眼,唇角的笑容都是不屑的,像是在纵容一个顽劣的孩子。 “我知道啊。”我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师兄,挑了挑眼角笑起来,赌上满腔的孤勇、一身的骄狂,记忆恍惚微微错乱,我记得有人对我张开手臂,姿态是散漫的,他张开手臂,吹了声口哨,过来,他道,冲我勾勾手指,面容是模糊的,举手投足间奇妙地掺杂着一种矜贵气。 我家老头子抬头低眉间,也是那样的,瞧着就是人模人样的。 “天若水”我吐出一个名字来,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曾听过的名字,声音扩散开,我瞧着我师兄眼底的惊愕,我想,就是这个名字,没错了。 我想我是赌对了。 “师兄,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我和花繁之间的恩怨还是蛮多的,总要有个了结吧,了结以后我就封了浮生剑,退隐江湖娶妻生子”我弯着眼笑,竭尽全力笑成天真模样。 我师兄轻笑一声,弯着眼看我,抬手把我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他拿戏谑的眼看我,道:“小小年纪封什么剑?人家都是名满江湖以后才封了手里的剑的,你才入江湖多久?嗯?遇上了几个姑娘了,有勾搭上美人吗?” “弱水三千,可我没兴趣,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对花繁花宫主有些兴趣,兔子一样不时窜出来,搅得人心烦,我总错觉我是爱他的,爱到想杀了他。”我漫不经心道,说话照旧真假参半,说出时竭尽全力保持真诚,真诚到连我都怀疑起,我是不是爱着花繁的。 我看着我师兄的脸,总算想起来,他已经不是少年时瘦削高挑的模样了,那时的他是有着几分孱弱气的,还没张开时,一身妖气,收都收不住。现在他那一身妖气总算是收敛些许了,眉目间的风流不减反增,还是个妖孽。 “天真啊天真”我师兄咏叹一样念着,有几分故作的,他撩起耳边一缕散发,看着我的眼有点冷,用着打量陌生人的眼看我,一双桃花眼不乱飞桃花时,是有些冷漠的,他勾了勾薄唇,想笑又没笑出来,这表情有些生硬,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流或者漫不经心了。 “天真,长话短说就是,你和花繁的的确确是认识的,你老爹、我师傅,便是天若水,顺便一提我还是当今四皇子来着,嘛嘛,我也算是皇亲国戚。”我听着我师兄越扯越远,忍不住瞪他一眼,他收了飞扬的眉目,继续道:“好了好了,回到正题上来,花繁为了活下去修习了天残九法,你们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小心些吧,再加上你那凉薄性子。” “还有呢?”我继续追问。 “没了”他耸耸肩膀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再多说一点师傅就会揪着我打一顿的。” 我转身就走,只觉得麻烦,我察觉出一点,去寻个人质问,他们才会再告诉我一点,让人无奈的是,我熟悉的人都是骗徒,心思蛮多,九句真话里掺和进去一两句假的,辨别都辨别不出来,还不能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个痛快,非要这般一点点地讲。就像是磨盘上一点点磨出来的糯米粉,一点一点磨才行。 我没什么来由地焦躁,索性回了房间,只是躺着,什么也不做。 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做,门就被人一把推开,外面的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我偏偏头,便看见杏子红的衣衫,灼灼明艳,我想那是天青,索性背过去不理会她,只想睡过去,烦死了,她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个时候我也不想看见她。 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自作主张,呵,一群我信得过的,怎么全都这样。 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天大地大,我还孑然一身不成了? “哥哥——哥哥——别装睡了,辰景被人劫走了,我要和白青莲一道去寻,你去么?”她道,急急地扯我袖子。 她的这份急切让我莫名其妙地窝火,我懒懒地开口道:“不去,辰景算哪个?”我现在顾不上辰景了,我想我要去寻花繁,离开花繁的这段时间,我总有些焦躁,压都压不住,海潮一样涨了落落了涨。 啊,我想杀了他。 “哥哥——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练习内功的好。”我没抬头,只觉得天青的声音有些涩,她的腔调都不是以往的欢快,带着一种迟疑意味。 我抬头,只看见她单薄的背影。 “我走了。”她道,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第34章 和你有关 下午我还没睡醒,就被自己师兄提着后脖子提起来,就像老鹰抓小ji似的,我还没抬眼,就听他道:“来帮个忙,你不去也是不成的,你不想管你妹妹了吗?” 打蛇打七寸,我师兄还是我师兄,知道什么是我在乎的,他咬定了我是没办法轻易放下这个妹妹的,为人兄长,哪怕连一天也不大,可是念及她是喊我哥哥的,我就没办法对她置之不理,但凡是天青所求的,我和老爹都是骄纵着,竭尽全力去取的。 “我只想问一下,好好的人,在白家回天堂怎会被劫走,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嗯?师兄,你猜猜?”我半睁着眼,头还是有些痛的,心情不怎么好,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何况我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在他面前牙尖嘴利也是没什么事的,不需要顾忌什么。 “别y阳怪气地学我说话了,天真,阿清要是想杀掉辰景的话,哪里需要偷偷摸摸,我的阿清是不屑这么做的,他是那么骄傲淡漠的人。”他摇摇头笑,满脸都写着你还是孩子你不懂,我听着他说的我的阿清,就忍不住想笑,忍了一阵子忍不住,索性就笑了起来,我师兄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只不过是提起名字而已,眉眼都是飞扬的。 “哈哈哈哈哈或师兄你怎么会从一个浪子变成圣人?你真的能守着这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日后他死了,你该怎么办啊?他死了以后,你该怎么办啊,师兄。”我低低问他,抬头看他的眼,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可我想没关系,这是迟早的事,若是师兄生气了,我就走几年,等他气消了再去见他就是了。 “他死了以后,我就是他的未亡人,还能怎样,在你眼里,你师兄就是那般水性杨花的人不成?”他眯着一双桃花眼笑,一双眼水光潋滟,是能随随便便勾搭上别人家的姑娘的,唇角的笑容有几分哀意,他促狭着眼,低低问我:“好了,现在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该怎么办呢?天真?” “什么怎么办?”我被他的眼看得后背发凉,喉咙有点紧,他笑笑,说没什么,猛地出手,铁扇逍遥直接劈头而下,铁扇破空而来,我本来是放松着的,下意识偏偏脑袋避开,抄起浮生迎上铁扇逍遥,把他那铁扇瞬间挑开,接着化掌为刃,劈上人脖颈,终是在离人脖颈一寸处停了,这是我师兄,我是不能杀了他的,我想,看着他脖颈上渗出一抹血色。 我师兄笑笑,抬手摸了摸脖子,低头舔掉手上的血,抱怨起来:“你啊,伤我脖子做什么?回去被阿清发现的话,他是免不了要说我一顿的。”他舔掉手上的血色,抬头冲我挑衅一笑,接着他道:“别装傻啦,你的天残九法,练到第几重了?你连我和天青你都要诓骗,你呀。”他看着我,无视我手里的剑,曲起手指弹上我额头,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我捂着作痛的额头,也没什么机会弹回去,佯装无辜拿着含泪的眼看他,含泪只是痛的而已。 “如果不是天残九法,你的内功是到不了这个地步的,我都发现了,你还不肯说吗?天真啊天真,你又不是不知道天残九法有多危险。”他迎上我的眼,眼里尽是担忧,我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便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 “你怎么发现的?我的性情应该是没什么变化的。” “因为你没有随着你妹妹和白青莲一起去,你不在乎辰景的生死,我离开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柔柔软软,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乖乖巧巧不怎么会说话,不会跟你妹妹一样讨好大人,你在那时候,可是连一只受伤的鸟都要救的。”他深深看我一眼,继续道“天残九法的影响太大,道法三千,你何必如此呢?” “我知道的,我已经练到第六层,身为人应有的感情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现在我已经无处可退了,再说了,这样挺好的,我也不会和师兄你一般,为了一人落入万丈红尘,再难抽身,这红尘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我没什么兴趣,我只能抓着对你们那一点眷恋活着,我已经厌倦和人有所牵连了。”我漫不经心地笑笑,倒是同情我师兄楚歌,他在下山之时还说要一生逍遥,而等我下山,他已经自愿舍弃掉半生逍遥,为了他的白三公子画地为牢,哪怕是白江清死后,他也要为白江清顶着未亡人这三个字。 他痴情起来,都不怎么像是楚歌了。 “哈,小鬼,今天的话你给我记着,来r,i你想要拉着我去参加你的大婚,我都不见得会去,红尘万丈,你一个还没长成的小毛孩子,你说你知道什么?嗯?你什么都不知道,人心是算命的也算不出的。”我师兄挑挑眉,嘲讽不屑都挂在脸上,不声不响的,看着让人心烦,而他还是不知收敛的那类人,嗤笑一声,一身的讽刺味儿浓得我都想拔刀。 “年少无知,遑论爱憎”我师兄起身,说了一句不怎么符合他风格的话,我听了这话,忍不住发笑,什么啊什么啊,我的师兄啊,你也就比我年长几岁而已,何必摆出这般教训的姿态来呢,你都……变得不怎么像是你了,我说不出是更好还是更差,以前的他自在逍遥,游戏人间,现在的他华光内敛,安居一隅。 或许没有好和差这一说,只是看我师兄喜欢如何而已。 “走吧,你不是要参加武林大会吗?这次武林大会是为了选出武林盟主,然后举办屠魔大会,你不是很在乎,你的花繁花宫主的吗?”他起身走人,回头看我一眼,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回了他一个白眼,没大没小地顶嘴:“什么叫你的花繁花宫主,他与我何干啊?” 门被人推开,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走了进来,白发红眸,肤色极白,他勾着唇笑着反问:“哦——天真,本座和你无关吗?” “我他妈——”来不及了,我已经忍不住骂了出去,花繁看着我,眯了眯眼,我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我不想把话补充完整,我他妈是倒了八辈子霉吗? “花……”他看着我的眼冷了些,我便顿了顿,道:“阿锦你怎么会在这里?”后面那句我生生咽下,没有去问,怎么哪里都有你,还是说…… “本座是为你而来,怎么,开心吗?”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挑了挑眉,勾了个顽劣的笑,意外地有些孩子气,目光是我最受不了的温柔缱绻那类,那种目光我是受不住的,被这种目光注视着,总感觉像是沉溺于水中,那温柔缱绻无处不在,无边无涯。 推不掉,走不开,逃不了。 “顺便一提,楚歌。”他扭头看向我师兄,目光在人脖颈处停滞,又移开,眼睛弯成月牙,云淡风轻道:“白三公子已经知道,本座和你做了交易,把计划告诉你,还给你提供庇护这件事了,怎么,你不去跟他解释一下吗?”他笑得可恨,抱着肩膀淡漠旁观。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啊。”我师兄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 “因为他问了,你家白三公子心机深,你以为瞒得住吗?”他笑眯眯地反问,一针见血。 “是吗,那你也要小心些,心机深的可不仅仅是我家阿清啊。”我师兄刻意咬重我家两个字,像是有意刺激花繁什么,我总觉得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来往间,有股子剑拔弩张的意味,只差恶语相向和拔刀了。 外面充满热烈阳光的大门关上,花繁就站在离门不远处看着我,我斗胆走过去,想要推开门逃之夭夭,和这个人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还是蛮糟糕的一件事,我没地方逃,只能对着他,假装自己是个傻子,不知他看我的眼里有什么深意,还要假装自己一无所知,假装不知道记忆出了差错,假装不觉得看着这个人时心里有些难过,假装一点也不想亲近过去,一点也不想逃离。 隐隐的头疼提醒着我,该死的修罗瞳所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消除。 我没把门推开,就被人抓住胳膊。 “你跑什么,本座又不会吃了你?”他轻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走,转移话题。 “白三公子后天大婚,虽然白家是中立的,可是本座出现毕竟不好,再说了,屠魔大会,不就是为本座准备的吗?罗刹教少主受了伤,他在和白江清的大婚上请了诸多名门正派,只是不巧地被楚歌劫婚,没能重伤名门正派,反倒被伤了,七王爷那里,最近有很多官员上奏递折子,本座的眼线说,带头人是重病着的宰相大人,你看,魔教最近风水不顺,是个人都要踩上两脚,连本座……都、要、踩、啊。”他说的不紧不慢,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有着几分倨傲之气,杀意若隐若现的。 “你和白三公子有什么来往吗?”我问,疑惑着这两个人怎么会遇上。 “有啊,本座把罗刹教的地图卖给他,他救了我一条命。”他答。 “你想不想知道,本座和楚歌做了什么交易?”他直直看我。 “……不想。”我答,我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和你有关的。”他还是说了出来,不留给我装傻的余地。这个人还真是讨厌得很啊。 第35章 卖师兄 我低着头不说话,思索着等会花繁花宫主靠近,我是忍耐着还是给人一刀好,身体的反应太过诚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苍天知道这是什么见鬼的毛病,在山上还好,也就那么几个人,我随老爹,是个冷淡性子,他离别时连一个拥抱都不施舍给我,而我也向来都是不怎么亲近别人的。 “天真,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方式微,你还记得他吗?”花繁问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非要掐着我下巴,我对着他那双眼,心神恍惚,总觉得他眼底有着旋涡,那句话在耳边重复,像是在山谷回响,风中飘荡,他的声音怎么会飘起来呢?我好奇着,想移开眼,可是移不开,梦靥一样看着他,想着方式微这个名字。 他的名字叫方式微,你还记得他吗?这句话在耳边无限放大,俘获心神,恍惚间我嗅到了甜腻的女人脂粉味道,周遭潮shiy冷,尖的指甲掐的我脖子疼,我想叫喊,可是叫喊不得,依稀记得零零碎碎,闪现在耳边的铃铛声,我下意识低头去看。 剧痛猛地劈开头颅,我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抓得住的东西抓不住的东西,在眼前流逝过去,直到我听见有人慌张地喊我名字,一声又一声,紧张极了的样子。 我掀开眼皮,混乱中勉强看花繁一眼,极尽全力把他推开,气血翻涌,心肺都是一阵绞痛,头昏脑胀,一点也不像是中了修罗瞳,倒像是酒醉,该死的天残九法的影响,这时候倒是体现出来了。混乱间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我勉强抓住,生生咽下喉咙间翻涌着的血腥味儿,撕开个笑容,抬头看花繁。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尖叫着的念头,我摸着袖子里的雪漫,翻了出来,剑鞘直接坠下去,转转刀刃,血腥味弥漫开来,我低头,烧灼起来的大脑终于在血气中平静下来,感觉整个人像是淬了水的刀一样,终于冷却下来了。 血珠子沿着手腕砸下去,我饶有兴趣地瞧着,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我想我是不会败给天残九法的,哪怕我已经被那该死的功法扭曲得差不多了,世间万物,再难拨动我那锈掉了的心弦,我虽然笑着,可是内里已经死掉了,用一句话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是疯了吗?”花繁一字一字道,口齿清晰,声音清朗,他整个人都被我气得有些颤抖,可他强行压着满心的怒火,皱着眉抓着我的衣领问我,冷锐如刀的眼神杀过来,我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顽劣而充满恶意地打量他,我歪着脑袋看他生气,白的脸上燃着怒火,那一点红又衬得花繁妖艳起来,又像是害羞的小姑娘的脸。 杀戮的念头平复下来,我真心实意地想要发笑了。哈,害羞的小姑娘,花繁会害羞吗?我想。 “我……”我开口,嗓音喑哑,那语气又有点低沉,不怎么像是我,我顿了顿,继而开口道:“我没疯啊,修罗瞳好用吗?阿锦?”我没笑出来,语气不善,我看着他瞬间凋尽颜色的脸,快意丛生,像是山谷间呼啸一样舒爽,我没办法轻易放过花繁,真没办法。 “你从我师兄那里得到我的消息,无意间遇见我,索性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故意拿修罗瞳试探我,因为你不知道我老爹教我没有,其实第一次,我是没什么可能从你手里逃掉的,只是你故意放我走,我是不是很蠢,被人用了第二次修罗瞳时,我才发现,嗯?” “你不该知道的。”他深深看我一眼,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我坦坦荡荡地打量他,心里没鬼。修罗瞳是和天残九法有所关联的,按道理来说,我本该是无知无觉地回答,中了也不会反抗,可是比起第一次见面,我的内功有所长进,方才下意识用了天残九法反抗,天残九法反噬,气血翻涌又头疼,这才从那无声的拷问中脱身。 还好,花繁不知道我修炼了天残九法。 “你问方式微做什么?”我扯开话题,撕开袖子,笨拙地给自己的左手包扎,杀戮的念头退下去,还是会作痛的,我咬着那布条笨拙地包扎,花繁看看我左手,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把短剑放在一边,咬着布条,只想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头疼得厉害,都快昏过去了,可现在时机不对,花繁花宫主你还在……我就不怎么放心”我动动左手,看着上面的血渗出来,漫不经心地刻薄着,刻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抓着头发,直直迎上那双腥红的眸子,话语被迫咽下去,缱绻风月的事情在此刻,更像是用牙和舌尖争夺领土,我节节败退,猛地被人咬了一下,血腥味还没弥漫开来,就在争夺和躲避间,消散了个干净,花繁还真是个疯子,是想咬死人么?我漫不经心地想。 算了吧,我自己就是个练了天残九法的疯子,凭什么说他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冷着声问我,银白的发腥红的眸子,厉鬼一样不近人情。 “我累了,也不怎么相信你,不想和你玩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思,玩那些你有情我有意的游戏,这太无趣了。”我被按倒,想着刚才想起来的那个念头,我只是忽然想到,花繁什么人都不是,他只是我老爹的大弟子。 “这是花繁,你可以叫他哥哥。”我老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走过去,那冷漠的少年回头,白发红眸,面容是模糊的,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那少年的眼,在阳光下像是红水晶一样剔透,闪着细碎的光,好看极了,我闹着要他抱,起初那少年不肯,我得不到便哭嚎起来,那少年看看不远处的我老爹,又看看我,索性屈尊,单膝跪地张开手臂,准备敷衍地抱抱我,可是我没有抱上去,我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他眼角,我说什么来着?大概是哥哥你真好看的那类话吧,我想不起来了。 记忆里年少的花繁笑了。笑容大抵是和名字一样,繁花绚烂的。 而现在,我看着面前的脸,动都不想动,我生平第一次对我老爹生出恨意来,我想他不该教我天残九法的,不该一直瞒着我这么多事情的,花繁是花镜宫的人,那我老爹天若水是谁?天若水这个名字,是真名吗?老头子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天真啊。”我听见花繁的叹息,被他欺压着,雪漫在他手里活了起来,游蛇一样挑开我衣领,我看看他,笑起来:“要杀了我吗?”天残九法我老爹会,儿子都能狠心去教,那么作为弟子的花繁,肯定也是会的,若是如此,花繁对我的态度,也就说的通了。 两个人都修炼了天残九法,这算是哪门子孽缘啊。我忍不住冷笑起来,也不在乎脖子上游走的刀刃了。 这时,外面穿来敲门声。 “呦——你们在做什么?大哥大哥,非礼勿视。”那人本来是懒洋洋的,语速猛地转变得快了,花繁没说话,扯上我衣领,起身后对我伸出手,要拉我起来,我给出伤了的左手,他皱皱眉,去拉我手腕。我起身扫过那两道身影,一道蔚蓝一道鹅黄,一身鹅黄笑得像是狐狸的是白问水,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黑色的萧,朱红的穗子在那里荡来荡去的。 “我们在切磋,对了,白二公子,我手伤了,劳烦你带我包扎一下。”我笑笑,晃晃自己的手,一直背着的白踏歌转过来,看到我的手时皱起眉头,白问水终于收了他那意味深长意有所指的眼神,慢悠悠地朝我走来,他还看了花繁一眼,很是嫌弃地啧了一声,嫌弃道:“麻烦的病患,那小子找你有事?” 花繁显而易见是听到那声啧了,支着脑袋眯着眼,懒懒道:“嗯?那小子是谁?本座是否认得?白二公子,你何必称呼为那小子呢?还是心怀芥蒂吗?” 这句话像是戳到白问水,他手里一直转着的萧不转了,他挑了挑细长的眉,怒极反笑,笑容发狠,拿萧直指花繁,那是个不怎么文雅的动作,他做来却是文雅气石咀的,他慢悠悠道:“当初我真该手滑一下,不小心让你废掉,也算是一件好事,为民除害了。” 他那皮笑r_ou_不笑的笑容,还真是让人后背发寒。 “不要逃。”花繁淡淡道,我没什么底气,依旧要摆着天真的笑,假装什么都不懂,我说我为什么要逃?你又不会吃了我。若不是这两个人过来,我怕是要被连皮带骨,都被拆吃入腹了吧。 我那师兄还是有人性的,他该是直接去找这两个人了吧。至于传话的真假,倒是无关紧要的。 花繁随着白踏歌走了,我看着这两个人离开我视线,看看前面慢悠悠的白问水,直接了当地发问:“你知道天若水是谁吗?” 他扭头看我,他的眼狭长,促狭着看人时就像是在笑,何况他唇角本就是上扬着的,这个人看起来,像是成ji,ng了的狐狸,他转着手里的萧,肤白,手也白,手是很好看的,人也是透着一种散漫的雅气的。不大像是一个江湖人。 “你不好奇辰景的事情?武林大会的事情吗?我想问问你,你师兄楚歌的事情,你知道的都要说,这是交易,不要告诉别人。” 我在卖不卖师兄间犹豫了一瞬,果断把人给卖掉了。 “好啊。” 第36章 反复无常 “天若水为了花镜,背叛正道入了花镜宫,后来几大名门正派围攻,花镜修炼天残九法,走火入魔,他没能杀掉天若水,也不想死于正派人士手里,便要天若水杀了他,天若水杀了他以后,抱着人的尸体跳崖自杀,可悲的是,身为武林盟主的双生哥哥天若山,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被逼到绝境,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连给自己弟弟收尸都做不到,天若水死去的一年后,天若山举家归隐山林,世间再无正人君子,现今江湖之上,也就白青莲,能有天若水的几分风骨了。“白问水淡淡道,有几分惋惜,我算了一下时间,也知道了他惋惜的原因。 他跟着白踏歌入江湖的时候,有幸见过封绮墨不染陈茗等人,当时七王爷还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只身入江湖,一掷千金只为逗人一笑,那时他被称为纨绔,名声还没有像腐烂的ji蛋一样臭掉,而今江湖之上,惊鸿掠影不复能像天若山那般的人,也不复存在了,旧的传说老掉了,新的传说还未诞生。 什么屠魔大会,实际上还是一群人过惯了安宁日子想要找点事干,人言可畏,一件事情经过这个人那个人一说一评价,呵,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江湖的流言里,到底掺了几分真金呢?那七王爷作恶多端名声臭了又如何,皇帝总不会眼瞎了一直护着,哪怕是进了一次天牢,他还是活着出来了,朝廷和江湖的界限本就是分明的,有人散发流言有意怂恿,那些自以为很有义气的汉子聚集在一起,打着为民除害的名义去寻死。 江湖人自己厮杀也就罢了,可是是不能和朝廷牵扯上的,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还在,还没死呢,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又不是什么好欺负的病猫,谁都能踩上两脚,这一次的屠魔大会,我还是去凑个热闹看看,打听点消息就够了。 “好了,你来跟我讲讲你师兄吧。”白问水敲敲桌子,唤回我乱飞的思绪,我看他一眼,笑着问:“你是不是……很嫌弃我师兄?”白问水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给我,嫌弃的意味不明而喻,我笑笑,只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别扭,明明很在乎白江清,却偏要装作薄情模样。 “我师兄啊,我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什么人的,他以前嘛,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或许是他师傅,也就是我家老头子的影响,他那一双桃花眼,总能轻易给他招来无数烂桃花,这些年来,他怕是也没收敛。” “哦——是吗?”白问水垂着眸子,意味深长道,他看看我那受伤的手,一把扯过我手腕,嘴里嫌弃道:“你绑的很糟糕。” “哦”我懒懒应道,他解开我手上的布条,一言不发,简单粗暴地拿了桌子上的酒倒下去,我正想着怎么讲我师兄的优点,在这一浇之下忍不住嘶了一身,眼泪都快被逼了出来,疼,太疼了,我想,恨不得扯过方才的自己打一顿,快意过了以后,伤口还是要作痛的。牙尖嘴利的人,总是先把自己里里外外伤个透彻,才能伤人。 “我师兄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看起来油嘴滑舌的,可只要他认准了什么,就一定会去做,不达目的便不罢休,我老爹以前教他武功,他很聪明,有一招他怎么也学不会,便一连三个月都在学,以前我们养了一只兔子,后来那只兔子掉下山死了,我们要把兔子给埋掉,我老爹建议我们火葬,把兔子剥皮烤了,还问我们要不要吃,气得我师兄追着他跑,他还去捞我老爹养的锦鲤,被抓到说是要把锦鲤红烧,那两个人生了半个月天的气,还是天青去劝,两人才和好的。” “你老爹和自己徒弟生气,也是很厉害的了。”白问水淡淡道,我清楚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吗,实际上他想说的话用四个字就能概括,只是他不想说的太明显罢了,为老不尊而已。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1节 “我师兄啊,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就是喜欢凑热闹交朋友喝酒,满天下乱晃,他下山时,还说要一生逍遥,孤独终老,那时一身的傲气挡都挡不住,可是他现在,是想和白三公子在一起的,他找过我老爹几次,那时候他一直在外游荡,如愿以偿,却不是很开心,他每次都找我老爹喝酒,喝过酒以后,留下一些东西,风一样走掉,那时他是随风飘荡的柳絮,没有目的地,只是随风飘荡而已,嘶——你能不能……下手轻一点……” 我扭头去看白问水那张不怎么好的脸,很想啧上一身,我师兄嫁了出去,我还没说什么呢,明明是他再问我我师兄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是听了以后他又不怎么开心,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弟弟养了十几年的弟弟被人拐走,很不开心吗?我揣测着,看人一眼继续道:“可是现在,我师兄是有归宿的,像是终于生了根一样,人活一世,有个归属挺好的。” “是、啊”白问水近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着说出的。我有点想笑,可还是生生忍了,笑声在喉咙里乱窜,痒痒的。 “那我先走了,小鬼,至于……”他眯着眼,似乎在思索着用什么措辞,矜贵地掀了掀眼皮,扫我一眼,道:“那个麻烦的病患,性子冷淡,杀气重,和那小子是一类人,最糟糕不过了。”说完以后他就走掉了,我才后知后觉:他是在告诫我。 我看看伤了的手,握一握,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外面阳光热烈,透过来暖暖的,我思考一会儿,在游历江湖要皮糙r_ou_厚些和安逸地睡一觉之间挣扎一会儿,我想既然游历江湖,还是不能娇惯自己的。 三秒后我躺在太阳晒过的被子里,忍不住感慨一声,真!爽! 然后我被生生饿醒,我心满意足地伸展胳膊,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喉咙太干,忍不住咳了一声,就有一盏茶递过来,里面没有茶,只是水而已,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喝茶,太苦了,还不如只是喝水,我喝下去,心想白家的丫鬟都是这么善解人意的吗?偏头看了一眼,便见人白的发红的唇,还有那白得过分的肤色,猝不及防之下撞见人深极的眸瞳。 业火地狱若是真的存在的话,便是在他眼底了。 我差点被呛到,艰难地把那口水咽了下去,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他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受不住,总觉得自己会被这个人生吞活剥生生吃掉,他不开口说话,我刚睡醒脑子还是不清醒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我得肚子叫了起来,发出抗议。 花繁轻笑一声,冷的手指探到我耳边,他笑起来,气息压在我耳边,刺得我脖颈发痒,左手的伤处被人悉心避开,右手纠缠在一起,刚睡醒没什么力气,我抽都抽不出,只怪面皮薄,被人给逼得烧了起来。 “嗯?你脖子都红了。”他笑道。 “我……饿了,还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成么?”我努力把语气压得冷淡,男人有什么劣根性我清楚得很,比如说喜欢逗弄,喜欢把人逼得面红耳赤,有什么好脸红的呢?春宫图又不是没翻过,有时候逃亡时躲在妓院,也会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 我的脸好不容易冷了下去,在他轻咬上耳垂的瞬间,这张薄面皮再度烧了起来,我索性把头埋到他肩膀上,死活不肯抬头,他太瘦了,肩膀硌得慌。 “本座本来是想把你的武功废掉,把你关在花镜宫,让你做个笼中鸟,金丝雀,还想金屋藏娇……”他抱着我,慢慢道,声音好听,语气温柔,言语里的占有欲和霸道坦坦荡荡地坦露出来,让人不喜得很,又无可奈何。 我还想说你要是这么做了,我怕是会被你给逼疯,雪霁和蔚公子怕是也要疯掉,金屋藏娇,未免也太败家了,可我没有说出来,我要是说了,弄不好这个人又要扣着我脑袋咬我一通。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本座该拿你如何是好?天真”他低低喟叹道。 你问我我去问谁呢?我薄情寡义,你不仅是个命短的还是个仇家满天下的麻烦,你还想我怎样呢?我知道该怎么选择。 可是只要看见他,我就会轻易倒戈,背弃正确的道路,在歧路上狂奔,明知是错不肯悔改。 如果非要寻一个托词的话,大概这就是该死的宿命和孽缘吧。 明明想到的时候报之以一笑,可是只要想想以后会再也见不到这个人,飞扬的心情就会瞬间低落起来,霜打的茄子一样。接着任你如何艰难抉择辗转反侧,他一个目光,就能轻易把你给杀死一遍。 我妹妹天青喊我去找辰景时,我本来是打算答应的,这样做既可以看着点天青,也能随手救了辰景,可我想到了屠魔大会,揣测着花繁大抵也是会去的。 我便留在了白家。 我想我大概也是反复无常的,我想杀了他,念头生了又灭,又疑心自己是爱着他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阿锦。 第37章 早有预谋 白三公子大婚那一天,我跟在白踏歌身后,因他着实是个可靠的人,温文尔雅又有礼貌,一张脸上都写着可靠两个字,我已经不敢再去招惹白问水了,生怕被人给打一顿,明明是他弟弟大婚——虽说不是亲生的,可白江清怎么说也是个姓白的,他母亲也是白疏影双生的妹妹,他沉着一张脸,细长的眼半眯着,往日里眼底还透着几分狡黠,现在么……脸色差得跟参加丧事似的,我虽然不说话,可是这不代表白问水不会搭理我,他漫不经心地扫我一眼,挑了挑眉稍,冲我勾了勾唇角,甚是温柔道:“唔……楚歌的师弟好,新娘的师弟,可是贵客,贵客啊。” 我背后发凉,连连应道:“这么说可就折寿了,不敢当。”白踏歌转身,看着白问水,眉头轻皱,一脸的无奈,给我一个抱歉的眼神,又深深看我一眼,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道:“过来帮忙,客人很多,废话少点。” 我觉察到背后有人,嗅到熟悉的香味,浅浅淡淡,无意撩人,熟悉的麝香香味和玫瑰花香味,我摸了摸袖子里的雪漫,把手松了,被人圈起来的时候身上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ji皮疙瘩,我瞬间就后悔了,天杀的花繁抱也就算了,把脑袋搁我肩膀上还往我耳边吹热气做什么?非要逗弄么,还真是够得寸进尺的。 我烦躁地抓抓头发,勾了勾脑袋,不动声色地避开,还没说些什么,就听人道:“白三公子根本就没请多少人过来,他大婚只是为了昭告江湖罢了,要不然他和千机阁千晓,罗刹教少女邵华的流言,几时要是让你师兄听去了……” “不必担心的。”他道。 “我没担心,阿锦,麻烦你把头挪开,你下巴太尖,硌得慌。”我皮笑r_ou_不笑,拿开人准备在我腰间搭着的手,继而道:“大庭广众之下,还劳烦你,动作少些。”来往的人不多,白三公子和我师兄交往的人还是不错的,有几道目光在我们二人身上扫过去,淡淡的,不留痕迹,只是望一眼而已。 “走吧,换个……能让我动手脚的地方好了……”他俯在我耳边低低道,气息就在耳边,一把声音低的厉害,勾魂夺魄,要人性命,我晃晃脑袋,想把那点暧昧不明从脑子里晃出去,扫一眼来往的人,全都不怎么认识,我昨晚三更才睡过去,此时着实没什么ji,ng力,早上起得晚没什么胃口,喝了碗粥便继续瘫在床上,丫鬟温柔体贴,按时送上一日三餐,你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要是同人打趣一阵,温柔体贴地掩口一笑。 这样太无趣了,我压下心头翻涌起来的厌恶情绪,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间满是陌生人的屋子里了,也不想凑什么热闹了,反正大婚的是我师兄又不是我,嫁出去的师兄泼出去的水,以后他自己好好过就成了,哪里还会想起什么师弟师傅呢? 人就是这样子,一点一点,渐行渐远的,因为他们有了更重要的人。那我以后会娶一个怎样的女人呢?性命之忧一条,趁现在还没搭给花繁的时候,我还是自己宝贝着吧,万一人家只是一时兴起,可就不值得了。 天残九法,天残九法,残缺的可不就是七情六欲吗?我也不清楚我是真的爱他,还是因为,只要我觉得我是爱他的,我便会生出一种:我的七情六欲是好好的没有残缺这种错觉来,就像我是一个正常人一样,有着复杂的七情六欲,是活生生的,有血有r_ou_的。 我分不清,我是真的爱他,还是更欢喜和他待在一处,我自己就更像个活人这一点。我记得老爹对我的告诫:爱一个人,也是一种欲望,他说我已经练了这个,是回不了头的。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我练这个,他只是淡淡扫我一眼,眼里生着怜悯,眯着飞扬的眼苦笑道:“我迟早有一天是要死了的,到那时候,我要你护着你妹妹。” “你不想护着她吗?护着我吗?”他逆着光问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 而现在,我被我亲爹害惨了,我揉揉眉心,拉着人就走,熟门熟路地绕着路,在一间门前定下,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我本来只是想找一下我师兄,问他要点银子好出去买点吃的东西,那声不堪堪落在耳边,近乎惨烈,被压在桌子上的人偏头扫我一眼,琥珀色的眸子凛冽得过分,眼底的欲望死死压着,还是泄露了些许,他那把极低的微微沙哑的嗓散开,掺杂着□□意味,偏偏声音还是轻柔的平和的,“劳烦你把门关上。”他道,十足的温文尔雅。 我被人提起衣领,白三公子起身,随手拉了拉衣领,暴露在外的脖颈和大片肩膀都被遮住,他手里不知捏着什么东西,闪着细碎的冷光,再接着,门一下子就被关掉了。 “本座把人借走,你们继续。”这是花繁的声音。 我忍不住想笑,可是意识到自己现在又被人抄着膝盖抱起来,脸上也好不了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捂住脸,只庆幸这张薄面皮还没烧起来,刚刚松开手就听人戏谑道:“呦——你这是害羞了吗?” 我被气得飚出家乡话骂人,骂了声c,ao后没了下文,咬咬牙关不说话,无所谓了,被人抱着就抱着吧,谁让我杀不了他呢,这也怪不得旁人,武功高的人,做事总是随心所欲的,谁让旁人管不了拦不住呢?凭心而论,我要是武功比花繁高的话,大抵会控制不住,想要杀掉他。 汹涌的杀意叫嚣着,我抬头,看着他的脖颈和一线绯红的唇,很想扑上去,把人给生生咬死,这样子就没那么麻烦了,我也不至于头疼,午夜梦回之际,一而再再而三地梦见这个人了,用来催眠的安神香,也无法阻止这个人在我梦里出现,搅乱我心神。 他在一处停下,飘飘然落地,随手扣了张□□遮住了那近乎妖异的皮相,只是那发色那眸色,是近乎妖的,他搭着我肩膀,柔弱无骨似的,拉着我走进去,一路穿过脂粉的甜腻气味和身着薄透纱衣的姑娘,那些姑娘本来是想招揽的,可是花繁花宫主丢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那些姑娘便望而生畏了。 他拉着我杀上二楼,只是站在门前,我就听见了女人的叫声,可是花繁偏偏站在那门前,礼节性地敲了敲门,门里面的□□声不低反高,他挑了挑眉头,粗暴地把门踹开,里面有个男人慌慌张张地穿衣服,那女人半坐着,只是披着深红的外袍,羊脂白玉般的身体大大方方地坦露,身上的痕迹让这女人生出一股子艳气来,长而卷的发微shi。 她身上写着浪荡和□□这四个字,深灰的眼扫过来,媚眼如丝,惊心动魄,撩了撩黏连在肩膀上的长发,支着下巴,鲜红的唇勾了起来,她拿意味深长的眼看我,又看看花繁,一把微微低哑的嗓子,很是恰到好处地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慵懒的调子。 我还没继续看下去,就被花繁拦住,微冷的手指盖着我的眼,遮挡了眼前的的无边风月,我嗅着空气里的气味,觉得厌倦,他低头时身上掺杂着似有还无的香味,体温透过来,透过一层皮深入到血r_ou_骨骼,撩拨着死去的心脏和这年轻血气方刚的皮囊,就算我当自己是个老人,可是不争气的是,这副皮囊却不是。 未经人事的人,哪里能轻易谈论这种事呢?我还是个孩子,劳烦花繁花宫主放过我,我在心下念着,听他在我耳边低低道:“不要看。”不经意间掺杂的温柔,恰如东风过境,引得百花齐放。 “宫主大人好,您身边这位——”那把勾人的声音刻意顿了顿,接着她笑起来,气息不稳,笑声忽然终止,接着那女人似乎正经起来,说话间也不再刻意把嗓子压得低哑得过分了,她抛过来什么,娇嗔道:“宫主您还真是薄情啊。” 他拉着我走,终于松了手,死死扣着我胳膊,似乎是怕我跑掉似的,我看他一眼,只觉得他那双眸子深沉得厉害,花繁随手关上门时,里面堪堪飘出一句话来:“他还是个孩子,宫主您就算没有真心,也要对人好些。” 我不解地看看他,不知为何有些发慌,今天是白三公子的大婚,我被花繁强行带出白家,身无分文,还处在一个我不是很了解的地方,而此时花繁花宫主很不对劲儿,附带一提,我似乎忽略了,花繁花宫主是个魔教教主,还是个对我图谋不轨的。 而现在,他手里拿着把钥匙,这意味着我们将孤男寡男于青楼共处一室,我骤然出手,便是一掌万里长风,这一掌的的确确是打了出去,可是这一掌是没有内力的,所有内力在顷刻间化为乌有,骨骼被抽调一样,我想向下栽下去,没有以脸着地,比以脸着地更惨,被花繁一把抄起腰抱走。 刚他带我上了楼梯,那间门是被锁死的,他把我放在地上,拿着钥匙去开门,我撑着手臂跳起,撑着栏杆就往下跳,坠落的瞬间我扫了扫挂着的用来装饰的伞,忽然记起花繁送我了一把伞,红底白梅图,可我没收,随手放在蔚医师那里了。 我抬手勉强去抓红绸,笃定了昨天那盏茶是加了料的,可和他呆在一起太久,我都玩了他是孤傲的狼王,是y险的毒蛇,现在一击致命,要扼死猎物颈项。 我没成功逃脱,被花繁抄起,他踏着脚底的红绸运着轻功,恍若神魔,而我只不过是条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丢进锦被堆里,身下一片柔软,再接着,花繁便欺压了上来。 第38章 番外一玲珑骰子安红豆 [本章节已锁定] 第39章 洪水滔天 我从床上爬起来,腰还没抬起来就跌了下去,索性躺在床上拉上被子,默默问候花繁的十八辈祖宗,骂过一遍又想骂自己一顿,机会就在眼前,可是我却错过了,那是杀掉花繁极好的机会,也能帮助我摆脱困境。 该死的是我没下手,反倒被吃干抹净了。想到这里我就想感谢一下花繁花宫主甚是体贴的清理,生生把我逼哭以后还不肯停手,隐约记得是昏了过去,我摩挲摩挲身上的布料,冷笑一声,暗暗下了决心,下一次还是回报给花繁花宫主几刀的好。 桌子上摆着糕点,我瞧一眼,支着手臂艰难坐起来,动作间牵扯到隐秘的痛楚,我磨磨后槽牙,引以为诫,什么恩怨情仇都好,分不清就不去分好了,花繁花宫主生命里顽强,他既然说了把命留给我,我怎能失信于人呢? 我会去取的,连带着让他偿还所有的耻辱和憎恨,我已经很久都没憎恨过什么人了。 我想着,拿了一块软糯的桂花糕,我不喜欢甜食,总觉得这糕点甜腻的过分,虽说软糯,可是咽下去时,咽喉还是隐隐作痛的,我想我的咽喉大概是伤着了,很好,很好,花繁花宫主如此厚待,在下是记着了。 外面传来吱呀的轻响声,那女人披着件薄红洒金的外袍,深灰的眼抬了抬,只是一个动作而已,由她做来便带着种媚态,她合上门冲我笑笑,道:“呦——醒了啊,蝶恋花老鸨,雪媚。”她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深深看我一眼,声音柔魅婉转,只是那双眼里的某些意思太重,她慢悠悠地,用着勾引人上床的语气对我道:“唔,需要伤药嘛?还有啊——好心提醒一下,你脖子上的牙印还是挺明显的。” “哦,多谢提醒,我知道了。”我歪歪脖子,勉强支持着起身,一把拉开窗帘,任由那温暖明媚的天光穿透而来,在那瞬间,我总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天光亮瞎了,便虚虚盖着眼睛,把药瓶还有雪漫浮生一一绑在身上,我身上不见了的,也就只有那一把我用来刺杀花繁的蝉翼刀。 “要走吗?宫主说让你在这里休息够了再走,身为属下,他的命令我还是要听的,劳烦公子你——还是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那女人说话间也是一副媚态,如丝媚眼直勾勾望着我,若非我自幼修习天残九法,是个不解风情的,定会轻易被蛊惑。 “你以为——你是花繁吗?”我笑笑,怒气连带着体内未消的憎恨发作起来,我拔出浮生,剑鞘和刀刃碰撞发出铮的一声清鸣,浮生都很久都没饮血了,我想,微微弯了腰,冲了过去,雪媚仍旧坐在那把椅子上,我挥剑劈砍上去。 她不躲不避,洒着碎金的薄纱披帛飞出,缠上我的浮生剑,这女人太棘手了,我皱皱眉头,手里仅剩的四把飞刀投掷而出,雪媚的披帛荡了荡,成功抵挡,我笑笑,与此同时,那四根裹挟着内力飞出的四根银针,也成功刺中了上面挂着的红色绸缎,我想这可不怪我,谁让这里被装饰得像是用来洞房的,无趣而繁琐的累赘太多了,红色绸缎纷纷飘洒,那披帛终于松开我的浮生剑,披帛刀剑一样把那红色绸缎劈砍成碎片,那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像是花瓣雨。 我一直都屏着呼吸,暗自算着时间,雪媚的披帛还没飞出,便猛地瘫倒下去,我笑笑,心情很好地把浮生归鞘,我虽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对那女人下手,雪媚难以置信地抬头,问:“你——什么时候洒得软骨散——” “丢出四把飞刀的时候,粉末就洒在你的披帛上,我就等着,你动用你的披帛。”我踩上窗台,扒着屋檐翻身就走,这女人没那摩简单,肯定是经受过训练的,软骨散也不知能维持多久,我运了内力,运了踏雪无痕,一路踏碎数片瓦片,好不容易赶回去时,正好撞见我师兄,我站在白家墙头,他还是懒懒地靠着白家门前败尽枝叶的柳树,他懒懒抬了抬眼,指指地下,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道:“下来。” 我跳了下去,跳下去以后猝不及防地被人甩在后腰上一巴掌,我的后腰都快断了,感谢我的亲师兄对师弟如此厚待,我压制不下满心怒气和被人触碰到的厌恶感,随手甩出什么,膝盖狠狠砸下直接跪在了地上,我师兄那一巴掌不掺杂内力,是实打实的狠,我的腰本来就快断了,这么一折腾我都快升天见玉皇大帝他老人家了。 “啧,见师兄就甩雪满,你还真是亲师弟,你跟人去哪浪了?嗯?花繁呢?你都消失一天了,怎么这么慢?你不是知道今天就要出发前往洛阳吗?”师兄一连串发问起来,那么多问题,罗里吧嗦地像是老妈子。 我咬咬后槽牙,恶狠狠道:“花繁走了,他说有事要做,我和人喝了酒,醉了,起的便晚了。”我耐心照着自己寻的借口说话,也不想让师兄知道这种事情,他知道的话,怕是会自责的,不过我很怀疑,师兄哪里来的,花繁很可靠的底气?他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我起身,本以为没什么事情了,师兄突然发问:“嗯——你腰——怎么了——”他几个字几个字一顿,这种停顿是让人厌烦的,心里有鬼的人总会错以为是对方在强调质问,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猛地被人扯住衣领,他扯住还不够,还把我的衣领拉扯开来,我懒懒扬起脖颈,任由人打量,自脖颈到锁骨处都是光滑无痕的,我抬手扯扯衣领,笑着调侃起来:“别闹,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我对师兄你——这种大叔——可是很没兴趣的,我昨天喝醉,不小心撞到箱子了,你还下手那么狠,师兄你是想不顾同门情谊,谋财害命吗?唉,唉,你是真是有了妻子就忘了……” 白三公子温润如玉的眸子扫过来,他冲我笑了笑,师弟两个字便被我咽了下去,我后背僵了僵,只觉得他那一眼扫过来,便看透了所有事情。 我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似乎都被看了个通透,于是我只能僵硬地开口:“嫂子……好?”白三公子闻言挑了挑眉,他一身青衣,像是着了江南烟雨的颜色,琥珀色的眼在阳光下是流光溢彩的,他云淡风轻道:“白三就行。” 白江清在江湖上常被人敬称为白三公子,而我在白家这段时间,白踏歌经常喊他小清,白问水的称呼一直都是不伦不类的那小子,我师兄经常喊他阿清,至于我,不过是白三二字,虽说只是少了公子二字,可其中倒是耐人寻味着呢。 “叫什么白三,没大没小的,你还是喊白大哥吧。”我师兄懒懒道,自顾自上前,撩起白江清耳边一缕头发把玩,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是没忘了我这个便宜师弟的,他抬手指指马车,道:“小没良心的,快上车,我们都等你大半天了。”他说我们时说得很自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炫耀的气息。 我笑笑跳上车,有些羡慕,只觉得自己心脏里的不是滚烫的鲜血,里面该是寒冰。我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像我师兄这般,我和花繁两个人算计来算计去的,就那么一点旧时累积出的感情,可那一点感情,是经受不起算计这东西消磨的。 马车很宽敞,三个人坐是留有余地的,我坐上去,打量四周过后,靠着软垫阖眼,摆出一张昏昏欲睡的脸,一半是因为我不想说太多话,另外一半是因——我的的确确很累,被花繁折腾得够呛,浑身骨头都跟卸掉又重装一样,我师兄和白三公子很快就上来了,白三公子抬手点开什么香料时,我嗅着空气中飘荡的兰花香味,又想起和着香味截然相反的味道来,玫瑰花和麝香从来都不是清淡的味道,味道再淡,也带着浓烈感,就像花繁那个人一样,带着明晃晃的,妖异的美感。 我揉揉作痛的眉心,气血再度翻涌起来,情爱说来有趣,刻意算计间无知无觉,算计过后,我倒是突然想念起,我和花繁在花镜宫呆着的日子,连带着想念起我和花繁上山时,我给他摘橙子,他懒得拆,我便随手拆了丢给他。 大抵是因为,这些都再也一去不复返了吧。 我不明白花繁是怎么想着的,他该知道这样做只会激发我的杀意,若是如此打从一开始,他只要用强的就够了,比如说我在花镜宫的时候,临走前他可以反悔,可以不讲信用,可以强行把我废掉□□。 要是想让什么东西永远属于你的,要么是得到那东西,要么是把那东西给毁掉。 若我是花繁的话,我宁愿把那个人给杀掉,这样子,我喜欢的人,我得不到,却也不会变成别人的。 而花繁,只是在中途改了道,摧毁我和他之间仅有的那点说不清的东西,哪管此后洪水滔天。 后来我才知道,花繁从未想过,会有此后。 会有我和他之间的此后。 第40章 啧,没眼看 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难以说清的,说不清的话还是用刀剑解决来得痛快。 我们三人坐在马车上,该吃饭时就歇下来,赶车的人默默无闻,脸上带着胡渣,面容是疲倦的,他说他叫三七,自我介绍完以后这个人就一句话也没了,成了一个假哑巴,这个假哑巴说话很少,很清楚白三公子的喜好,白三公子或许是舟车劳顿,或者因其他什么缘故,吃饭很少,半碗米饭扒拉半天,只挑青菜白菜这类兔子吃的东西,和我妹妹天青——简直一样挑食,我妹妹是被娇惯出来的毛病,吃的倒是没有这么少。 怎么说,白三公子的饭量,和一只猫是差不多的。赵厨娘养的那只橘黄的猫逗比白三公子吃得多,肥美好看,只可惜后来老死了。 我师兄在白三公子搁下筷子时叹了口气,扫我一眼,目光又移到我的筷子上,我看看筷子底下那条糖醋鱼,心说不是吧你对你师弟这么苛刻的吗师兄?我的亲师兄诶。 我改了方向,冲向旁边的四喜丸子,看着我师兄拿筷子撕扯下一块糖醋鱼,搁到白三公子碗里,白三公子敲敲额头,琥珀色眸子扫人一眼,张了张唇,我师兄笑眯米地望回去,眼里含着威胁,我猜以我师兄的性子,如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怕是会说什么:“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这种话。 身后一桌怕是江湖人士,酒水倒进碗里,那碗又啪的一声被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那大汉声音粗犷,还不自知,他谈论的事情整个店都能听到,那大汉道:“近来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各个英雄豪杰还没上台,倒是被白家那个什么病弱公子给抢了风头,这都算什么事啊,江湖百晓生尹墨还添油加醋地说什么,那个病弱和江湖上有名的浪子楚歌时天作之合,那两个人凑到一起是闹着玩的吗?这事我看啊,弄不好是尹墨他胡扯的,本来他就是个文弱书生,一个书生,混什么江湖嘛,江湖上就需要我们这种锄强扶弱的侠士,我们只是不出名罢了,哈,那什么白三公子,不就是靠着美色出名的嘛,还是个早死的命。” 我看看对面江湖上有名的浪子,和他旁边短命的白三公子,我师兄楚歌挑了挑眉,手指间转着筷子,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听人胡扯,白三公子艰难地吃着那一小块糖醋鱼,似乎没听到似的,还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 名为三七的,不知三十多还是四十多的假哑巴没说话,我闲闲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吃,等着看热闹。 那大汉附近的人不住应和,他又继续道:“这次武林大会,是为了救天下人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七王爷恶名昭著,还是个断袖,我看他此前的镇北大将军之类的名声,怕都是别人的,不然他哪会在战场上活下来啊。他就是个废物王爷,而这种人为博美人一笑不惜一掷万金,这种纨绔王爷最是可恨,三年前江南那儿发水灾,百姓流亡失所,那七王爷舒舒服服地四处游玩,那七王爷在各地都有宅子,也不知他一个王爷,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在各州都买宅子。” 大汉旁边的人一个个开始说起七王爷的罪名来,什么荒 y 无度,什么挥金如土,我看看那大汉身上金色的暴发户一样的锦缎,他像是个圆滚滚的丸子,高大还胖,脸是白的,脸上浮着一层油腻的光,腰间带着玉佩,手上带着玉扳指,整个人身上都写着我很有钱这四个字。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啧一下,骂上一句胡扯,世人偏见太重,关于七王爷,他的所有谣言里,只有断袖这一条是真的,他是个断袖也就算了,还是个彻底的断袖,直接跟皇帝吵了一架,说自己是个断袖,不喜欢女人吗,尚书大人的女儿知书达理,美若天仙,哪里是用来被他糟蹋的,皇帝一怒之下,差点再一次把人打入天牢。 他既然是个断袖,还能怎样荒 y 无度?至今为止也没听说,有哪个朝廷官员,胆敢爬山七王爷的床,或者是某个人有爬上去,再说往七王爷府里送礼的人一堆又怎样?七王爷远离朝廷,四处游历天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最后再说那七王爷的武功,哪里会是假的?江湖人怕是忘了七王爷一人杀入千毒宗,成为千毒宗宗主吧。 千毒宗上一任宗主多疑,能够取得千毒宗宗主信任,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骂完自己爽了,却也招来了麻烦,灰衣的老头扭过来看我一眼,指着我们这一桌,声音尖锐道:“这个人对少主不敬,说什么胡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说什么傻话,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出言不逊,兄弟们,这能容忍吗?” “不能,我们该好好教训那个小鬼,教教他该怎么做人。”五个连声附和的人起身,那个指点天下的金色丸子,不,哪家的少爷挥了挥手,懒懒道:“直接打死就好。”他只有一条缝的眼扫过来,看到我,眼睛猛地瞪大,似乎是看到了我身边的白江清和楚歌,他那粗短的手指指着白江清道:“既然他们是一起的,那么这就是他们的事情,把那个留下人留下就行。” 我师兄怒极反笑,他抛了抛手里的铁扇逍遥,下面殷红的玉珏看起来倒像是个贵重的东西,铁扇逍遥还没展开,白江清就抬手,挡在了铁扇逍遥前面,店家似乎是习惯了这种事情,小二招呼去收周围客人的钱,收了钱以后急急推开,店里瞬间只剩下我们这两桌,老板和小二躲在柜台瑟瑟发抖,只怕被殃及到。 我抛出雪满,不想弄脏了手里的浮生,我撑着桌子准备杀出去,便听见那裹着金色锦衣的r_ou_丸子发出一声惨叫,白江清施施然地走了回来,扯了扯我师兄的衣领,拿他的衣领擦了擦手,莹白瘦弱的手指恍若美玉,那是很干净的手,该是书生或者纨绔公子的手。 “你……你是何人?我斩马堂定会讨回这一笔账。”那灰衣人慌张地检查起那胖子模样,那一身金色锦衣的胖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嚎不止,剩下的那几人被白江清吓到了,又被那灰衣老人催促不止,不知是该退缩还是该上前,在那犹豫着。 “哦?斩马堂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不才上有两个兄长,江湖人大多称我为白三公子。”白江清云淡风轻道,坐了回去,他敲敲我那里的桌子,温声道:“你继续吃吧,小孩子还要长个子。” 我闻言很想说我不是小孩子,又觉得计较这个没什么意思,看看那条糖醋鱼,动起了筷子,假哑巴三七在寂静中走过慌乱的斩马堂众人,我师兄懒懒支着脑袋,唰地一声展开手里的扇子,很是风度翩翩地晃了两下,又唰地一声收了回去,他懒懒靠着白江清,自我介绍道:“在下姓楚名歌,白三公子妻子,喏,就是你们扣中的江湖浪子,怎么,还要来跟我算算账吗?”他懒懒地抛着手里的扇子玩,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很是危险。 另一边假哑巴敲了敲桌子,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桂花糕三个字,小二慌张地跑到厨房去了。 一身灰衣的老人带着斩马堂的几人走远,小心翼翼地避开我们这一桌,白江清从出手到走远,那几人都没有看清,更别说是还手了,我一边吃着糖醋鱼,一边问:“唔,白三公子,你银针上是不是淬了毒?” “嗯,毒性不重,也就是人病上一个月斩马堂自然有人能治疗,不过这样一来,会误了斩马堂的人参加武林大会,武林大会是不需要这群人搅乱的。”他云淡风轻道,这于他而言不过小事一桩罢了,我不禁揣测起来,他杀人后,是不是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 能让我师兄主动从良画地为牢的人,除了该有副好皮囊外,也理所应当地,这般冷淡寡情,城府深沉。 白三公子看着躺到他腿上的人,莹白的手指摩挲着人脖颈,催促了声起来,我师兄当成没听到,我咬着糖醋鲤鱼酥脆酸甜的尾巴,咔嚓咔嚓地咬断,听白三公子柔声道:“江湖浪子楚歌,你起不起来?嗯?” 我仓皇地扫一眼,便见我师兄从没骨头的状态起身,瞬间正襟危坐,正好假哑巴三七过来,搁下了一盘桂花糕,我师兄抬手拈起一块来,递到人唇边,白三公子皱了皱眉,往后退开些,奈何我师兄执著地递过去,勉为其难地咬了上去,牙齿叼着那片桂花糕,桂花糕不大,白江清吃的时候颊边鼓鼓的,像是松鼠之类无害的小动物。 我旁边的假哑巴闷闷地低头吃饭,我继续执着地和那糖醋鱼厮杀,至于我师兄,随手擦掉了白江清唇边的糕点碎屑,白江清偏头笑了笑,舌尖扫过人食指,慢悠悠道了一句:“很好吃。” 啧,这两个人,我还真是没眼看啊。 第41章 预谋许久 假哑巴三七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赶车,我终日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虽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可是不凑巧的很,我的记性好的很。偶尔想想花繁的所作所为,我都会由衷怀疑是自己容忍放纵太过,才会导致如此后果,我分给他的信任,未免太多了些。 除此之外,我也不该手软的。吾日三省吾身结束,接下来还是想想遇上花繁花公子以后该怎么做吧,是先把他的胳膊废掉,还是先给几刀的好。 啧,又被反噬了。气血一阵翻涌,提醒着我七情六欲这东西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恨是,爱也是,筋脉都是一阵作痛,我皱皱眉,睁开眼便看见醉卧美人膝的师兄,我的亲师兄,自己优哉游哉喝着酒,躺在白江清的腿上,长腿委屈地折着,白三公子倒也纵容他,只是静静地扯开人搭在他腰间图谋不轨的手,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嗯,你醒啦,你脸色不怎么好,这个,一天一次,一次一粒。”白三公子笑意盈盈道,关怀是恰到好处的,又很是体贴地递过来一个小白瓷瓶,他看着我的眼,云淡风轻地补充:“那是我老爹给你配的药,我老爹说,你这么折腾下去吗,迟早要没命的。”他的语气陡然一转,成了略带愤怒和嫌弃的语气。 会早死的。我想,天残七法并没有那么好练,一旦气血攻心就只有死路一条,我道谢后白三公子客套地回上一句不用谢,我拔掉塞子,吃了一粒,把药瓶收着,我师兄懒懒啧了一声,他坐起来,头发有些乱,左边的头发松松垮垮将散未散,他眯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笑起来,慢悠悠道:“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一家人的在这里谢来谢去,阿清啊,你知道有句话叫做什么吗?” 啧,指桑骂槐,我想,我师兄明明喊着的是白三公子,眼睛却是直直盯着我的,我撑着下巴,以自己一贯喜欢的,吊儿郎当的姿态,对上我那少有的说严肃话的师兄,他笑得像个纨绔子弟,要去调戏良家妇女勾搭美人那种,表情却是认真的,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怎么也望不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有一句,叫做同类相斥啊。”他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教训道,目光在我和白三公子身上转来转去,意有所指。 “我——读——书——少——听——不——懂——”我歪头笑,佯装无辜,我不想听他说这种严肃的话语,我今年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师兄下山时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等我下山去寻他,他已经不是漫不经心一笑,说我要一生逍遥的师兄了。我不想听他用着严肃的语气,跟我家老头子一样教训我。 我更喜欢我家老头子的说话方式,虽然他总是随口胡扯,不像是个当老爹的,像是满嘴骗词骗徒。我不喜欢过于认真严肃。 “算了,我告诉你好了,辰景是怎么回事。”白三公子笑笑,眼睛在我脸上停留好一阵,再接着便是我师兄的一句别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师兄握着白江清的手,让人戳了戳我脸颊,我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人,便听我师兄对白江清笑着道:“你看,很软吧。”。白三公子只戳了一下就收了手,我便狠狠去打我师兄捏着我的脸的手。 “y险的小兔崽子。”我师兄收回手低低地骂道,我揉揉作痛的脸颊,撩起耳边一缕头发,顺手摸索了一下脖子上的□□,一边思索着脖子上的痕迹什么时候消,默默骂了句杀千刀的花繁,要是花繁沦落让我碰见,那我肯定要给他几百刀了。 妈的,花繁太凶残了,腰还是疼着的。 “你说你呀,暴殄天物,好好的一个小孩子,长着酒窝,笑得y测测的,随时要背后捅人一刀似的。”我师兄拍拍我脑袋,我意识到这动作像是拍狗时,下意识就打掉他的手,我师兄这么多年来是有长进的,我没打到,落了个空。 “好了,师兄,别闹,我还想知道辰景是怎么回事呢。”我靠着马车懒懒道,摸摸空着的肚子,思量着听完故事以后找点什么东西吃,白三公子很是体贴的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食盒来,推到我面前。 我接受了,想着这个嫂子还真是个好人,管的了我师兄还有钱,长得好看还温柔体贴,不过是造了什么孽呦——居然能不幸地遇上我师兄……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2节 我打开盒子,白三公子淡淡地开了口,讲述前因后果:“宰相和七王爷本为一丘之貉,今年的状元林承本就是七王爷手底下的人,七王爷原计划应该是扩张自己的势力,可是辰景不配合,再加上那一天我和楚歌去刺杀宰相,当时太过混乱,辰景出逃成功,又遇上你,我本以为这只是个巧合,可是我们白家出了内鬼,管家昭柏便是内鬼,这么说吧,他不是昭柏,而是千毒宗里的画皮鬼,这本是上一任千毒宗为了什么计划,安cha在白家的两个棋子,只可惜后来,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便被七王爷杀死了,再说那画皮鬼的真容无人得以一见,倒是没人能把白家回天堂和千毒宗画皮鬼能想到一起。” 我闻言惊了惊,补充道:“七王爷其实有准备补救的措施,他安cha给辰景的师傅就是他手里的眼线,只可惜辰景是个路痴,不分东南西北,又撞上我们,还有一个刺客,是从我逃出宰相府就一直跟着我的,结果那刺客刚好撞上仇人,灵隐寺那位莲生大师,那些和尚本来是刺客,可是我们人数多,便被破坏了。” 白江清点了点头,我师兄笑笑,扯了扯我脸颊,戏谑道:“天真啊天真,你还真是天真得很,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呢?” 我师兄指了指白三公子,又道:“算了算了,说你是y险的小兔崽子都侮辱了y险这个词,这位才是y险本人嘛。”他指指白三公子,扯够我脸后感慨一句:“嗯,脸很肥,手感不错。”我听了这句话都想拔出浮生了。 我有一个亲师兄,对捏我的脸很有兴趣,啧,这样的师兄留着有什么用,还是杀了吧。 “一个人说那边是北也就算了,两个人三个人都这么说,你会不信吗?三人成虎,是能蒙蔽人的眼睛的。”我师兄深深叹了口气,捞过一身青衣翩翩的白三公子,手指在人脖颈上摩挲着,白三公子随手给了我师兄一针,我师兄皱着眉受了,他戏谑着道:“我的白三公子啊,阿清啊,我可真想杀了你,免得你什么时候,把我也给算计了,算了算了,你也算计过不少次了,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白三公子没动,把后背交给我师兄,懒懒地敲了敲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道:“我困了,该换你了,不才能否享受一下,醉卧美人膝的待遇?嗯?好不好?” 怎么回事,说着说着这两个人就当着一个后辈的面开始……我看着这两个人,和昨天一样恨不得把这对狗男男给丢出去,白三公子懒懒躺着,楚歌坐好,把膝盖留给白三公子,白三公子低低叹口气,在我师兄的凝视里认输,把事情一一道出。 “我知道辰景会来,不过她来也是要有价值的,我和她之间早晚都要有个了结,再加上花繁和我之间的交易很多,所以,我就算了一下时间,安排人一路拖着辰景,跟踪她引诱她往这条路走,至于你,天真,因为我不了解你的性格,所以我在那前后两个方向都安排了人,而你妹妹,怕是接着牵丝蛊寻到你的,她不再我的算计中。”白江清云淡风轻道,琥珀色的眼干净纯粹,长睫半掩,有些倦怠的模样,这样看着,像是个病弱的贵族公子,再不济也该是个文弱书生。 这个一身江南烟雨温润气息的人,看着清秀瘦弱得厉害,可实际上却是个黑的,y险的看起来是桂花,实际上却是黑芝麻的白汤圆,一点也不好对付,还不认识呢,我这未来的嫂子就先把我给算计上了。我叹口气,支着下巴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去花繁宫的?万一我不去了呢?” “你师兄既然敢和花繁做交易,那么他手里肯定有花繁感兴趣的,再说了,既然是花繁执着许久的意中人……”白三公子忽然不说了,侧躺着支着脑袋看我,勾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补了一句:“好了,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你也没听到。” 什么时候我居然成了花繁执着许久的意中人了?许久是多久?这种欲盖弥彰的方法,还不如一个字也不说呢。我看着面前笑眯眯的白江清,只觉得我的嫂子啊,心还真是黑的。 “那么莲生和尚是你安排的吗?”我继续追问。 “不是”白江清摇了摇头,我松了一口气,想着这原来是个巧合的时候,白江清的下一句话让我那口送下来的气,再度提了上去。 “那是别人安排的,预谋许久,一时巧合的结果。” 第42章 骗子 白江清白三公子说话说得够轻巧,逼得我一句话也没了,这句话裹挟着万钧之力砸上来,砸的我眼冒金星,我耷拉下脑袋,咬紧牙关,无话可说。 原来从我进江湖开始,我就跌入了这算计的棋局之中。或许不是这样的,在我还没下山的时候,就在一层算计的y谋织就的网里,我以为我下了山,摆脱了我老爹和我那ji,ng明的妹妹,我就是自由的,哪里知道又被自己亲师兄和快成嫂子的白三给惦记上了。 啧,我周遭这一群人啊……一个个的,到底都想我怎么样啊。 “那么白三公子,你到底是在算计什么?”我仰起脖子,直直看着我对面的白三公子,我想此时我的状况不怎么好,我胸腔激荡着杀戮和戾气,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了,可是脑子却是诡异的,到极点的清醒,我师兄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是警戒的,他缓缓开了口道:“天真……” 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也不想听了,便咧嘴冲他笑了笑,惯用的笑容,用来得心应手,我师兄看了我一眼,促狭起一双妖气十足的桃花眼来,拿审视的目光看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十足陌生的目光。 “我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我哪里值得白三公子多花点功夫算计啊。”我慢悠悠道,眯着眼打量一脸淡然的白三公子,白三公子抬手从食盒里拈起一片桂花糕,塞给准备开口说话的我师兄,袖子甩了甩,甩掉指尖上沾着的糕点碎屑。 “你迟早会知道的,我对你没什么敌意,只是收人利益,忠人之事。”白三公子转身又塞给我师兄一块糕点,挑了挑眉道:“一块糕点还不够吗?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天真追杀你我可是不会拦着的。” 我师兄咬着第二块糕点,顺手抓了人的手指,一点一点摩挲,从指尖到指节再到微微凸出的腕骨,像是在把玩ji,ng致的器具古玩之类,我偏了偏头去看窗外,外面有些冷,人也不多,白三公子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却也不着急,他不着急就算了,我师兄居然也是如此,我不明白这两个人既然有时间在这里腻腻歪歪的,为何不分开,分别去找药物或者方法之类呢?这样岂不是更快些。 “白三公子,你不着急么?”我疑惑地问。 “着急有什么用,我早晚都会死掉的。”他道,我回头想要看看他,便见白三公子自顾自躺着,靠着我师兄的肩膀,合上了眼睫,睫毛浓密如鸦羽,眼眶下的黑眼圈有点重,琥珀色的眼还是玲珑剔透的。 空无一物,明镜无尘。 我师兄把食指竖起放在唇边,让我不要说话,我歪头笑笑心说这个人还真是偏心得很,那么在乎的话,就不要折腾得白三公子晚上觉都睡不好。 我合眼装睡,把事情思索一遍,发觉前因从我找我师兄开始,也就是说我下山准备找师兄,我师兄去找花繁做交易,被白三公子发现,白三公子又和花繁做了交易,我师兄是拿我下山的消息做的交易,为了让花繁收留他,白三公子又是拿什么做的交易呢?若是按照我师兄先前的说法,花繁花宫主怕不是傻了的一直只惦记着我一个,那么——这么顺着推下去,我一定会在白三公子的算计之中。 事实证明,白三公子的确在算计我,那么——也就是说——花繁真的很在乎我? 我瞬间就被自己的揣测吓到,再度抬眼时白三公子已经合上眼眸,正躺在我师兄腿上,看样子是睡了过去,我师兄没睡,我只能对他做口型,无声地发问。 师兄,花繁真的很在乎我? 我师兄冲我翻了个白眼,挑了挑眉,一字一字缓慢地,不知是为了强调还是为了折磨我,拼凑起来也就是,你以为呢?不然我哪里能跟他做成交易啊?花繁可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说明。 他可是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的。 你小心些。他一点一点无声地吐露出对我的担忧,我想我此时此刻该放烟花庆祝一下,楚歌终于想起他是我亲师兄了。 我习惯性想要啧一声,还没开口我师兄就再度竖了竖唇边的食指,又劝我道,早些睡吧,你晚上都不怎么睡觉的。 说完他便低头,去看熟睡着的白三公子,长眉若远山,眼底是湖光。温柔得不怎么像是我所熟知的那个他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记忆和现今,究竟差了多少距离?有万水千山那么长吗?我所熟悉的师兄,是个恣意妄为的人,一身的逍遥气息,多情又无情,一双桃花眼含笑吟吟着,带着我和天青,游走过花街柳巷,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这般的薄情话时,桃花眼里也是含着笑的,笑容深不可测,温柔又冷淡,带着客气的疏离,说是听完曲子再走,就任由那姑娘弹错一遍又一遍,自子时弹到天亮,好不容易弹完的时候,琴弦终是断了。 铮的一声,像是刀剑碰撞发出的悲鸣。然后我师兄头也不回地走了,任由那青楼的□□跪坐着失声痛哭,还扯了扯我胳膊,慢悠悠催促我道:“看什么?还不走吗?不走你就没糕点吃了。” 而今属于人才有的,名为温柔的东西,闯进了那多情又无情的桃花眼底,就此驻扎,于他那空寂荒凉的桃花眼底,占地为王。 我想我该祝贺我师兄,祝贺他终于像是个人了,我这师兄,最是多情,也最是薄情不过,总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真心这东西。 这让我更加不敢去想,白三公子若是死掉了,我师兄会变成什么样。 我把脑袋埋在膝盖上,抱着自己昏昏沉沉睡去,近来我的睡眠质量着实太差,因噩梦太多,只要合眼就会有混沌的过往纠缠上来,过往像是不真实存在的鬼魅一样,看不见形体,在梦靥里不时窜出来,只是这些还好,可是梦境里我总是孩童模样,我所不欢喜的,一无所有的,只有一身怯懦,和满腔恐惧。 孩童时期的记忆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天青记得很清楚,她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三四岁时的记忆,她记得家里养过一只黄毛的狗,很大的一只,站起来把她给吓哭了,我老爹还吓唬她说什么,爱哭的小姑娘会被那只狗吃掉,她被老爹诓骗到了,委屈巴巴又不敢哭,直到老爹叹气,说我我骗你的,低头去哄,终是因为娘给她摘了一朵她喜欢的海棠花,才让她消解了满心的委屈。 那是天青十五岁生辰时的事情了,老爹还笃定地说没有,没有,可是天青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扯着我的袖子说有啊有啊,还问我记不记得,我说我不记得的时候,她大概是醉的太过,眼里的月光星光都灭了,一滴泪痕就那么突然出现,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擦掉了,去扯老爹的袖子,笑我天赋太差,什么都会忘,还说自己是天赋异禀,无论什么东西,只要看一遍,就再也忘不掉的。 的确是这样的,我妹妹的确聪慧,无论什么书看一遍就能记得。被问及时也能说个一字不差。 那么,她怎么就不记得,老爹叮嘱,交代她的那些事情呢?她还是跟白青莲纠缠到一起去了,我自私地希望,我妹妹天青,是不会被所谓的情爱糊弄过去,落得一个因相思而亡的下场,医术上有一句,心病难医。 最是心病难医。 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有人抓起我汗shi的头发,我皱着眉头,着实厌倦自己一身的汗shi和摆脱不掉的燥热感,喊我名字,耳边有个声音不依不饶。 喊我名字,他执拗道,声音里带着真真切切的焦灼感,一遍又一遍地念。 喊我名字。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散在潮shiy冷的空气里,混杂着那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 喊我名字,耳垂被人轻咬,温热的舌尖扫过去,像是孩童恶劣的玩笑,身上压着的人掐着下巴,不肯放过,眼里有业火在烧灼,身上也有,由人放肆游走着的手指开始,像是散落的星火,在轻咬和似有还无的亲吻中,就此燎原,理智溃散,落荒而逃。 喊我名字。冷厉的鞭声落下,后背浸了盐水的伤口再度撕裂开来,昏沉的角落里发出一声惨叫来,周遭有手指放肆游走,落在脖颈上的咬是货真价实的咬,周身游走的手指如同滑腻的蛇,让人由衷厌恶又挣脱不开,被蟒蛇绞死吞噬般,让人恐慌。 喊我名字,彻底被点燃了,四肢百骸瘫软,被抽去骨头一样,终是被逼出掺杂哭腔的求饶声来,阿锦,阿锦,阿锦。那你求我好不好?耳边散落的声音像极了蛊惑,终是抬了头,把脸埋到人肩膀上,咬了牙关后不甘地,一字一字,掺杂着食其骨饮其血的憎恨和屈辱,我求求你,求求你…… 喊我名字。被捆绑许久的双手终于获得解放,身体狠狠砸下去,砸到y冷潮shi的粗糙地面上,粗糙的沙粒黏连在脸上,后背的伤口被人用手指恶意刺了一下,忍不住尖叫起来,拿嘶哑破碎的嗓一声声地喊疼,疼,方式微,方式微啊…… 身上一痛,我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就是一掌万里长风,可是那人轻飘飘一推就此化解,一把扣死我脉门,脑袋被人拽着粗暴地砸到马车车壁上,我头晕眼花,一阵头疼,我看着我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却觉得那是前所未有的陌生,那眼正冷着,生着冰雪风暴。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耳边是人破碎的哭喊,方式微。 我师兄合眼,抬眼时还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蒙着一层潋滟水光,弯起来深不见底,妖气十足,他笑着道:“走,去吃你喜欢的烤鱼,这里的鱼很好的哟——” “好啊。”我懒懒应道,撑着腰打了个哈欠,周身骨头噼里啪啦响。 我师兄还是在骗我。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和梦里一样的是,我后背上的的确确是有一道伤的,伤痕颇深,上次的时候,花繁一寸一寸摸索过我脊梁骨。 我老爹说我后背上的伤,是我不懂事时玩水,被石头割伤的。 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定谔的吞和不吞orz 第43章 却被红尘误 “你是自己把衣服脱了,还是我给你脱?”我看着面前的衣服和我师兄手里提着的东西,双手捂脸,只觉得这实在是——惨不忍睹。 “师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是我亲师兄吗?”我咬咬牙,把骂字一一咽下去,克制了一下。 “天真,你是个麻烦的人,所以,。你要是惹了什么事情的话,不要报上你师兄我的名字,不然以后见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唔,对了,你可以报花繁花宫主的名字,他会帮忙解决的。” “楚歌你是脑子有病想要你师弟早点死,还是一直有着什么狼子野心,我死了以后你好继承我老爹留下的家产?还是说你对我妹妹还是我老爹图谋不轨?你你你——欺师灭祖可是要天打雷劈的你知道吗?”我指着我师兄,甩出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师兄勾着唇角笑了笑,手里的逍遥重重砸下去,轻落在我额头上,不好意思,我师兄所谓的轻落,不是说落地很温柔什么的,只是消去了砸下去的力道,按照以往的力道,这一扇子下去是能让人头破血流的,加了内力的话,更是狠辣,一扇子下去就能死人。 我师兄从来不干一扇子下去砸死人的事情,因为这样毫无美感可言,一点也不风流潇洒,也不像逍遥的天地为家的浪子,我一直都觉得,我师兄说要做一个游侠性情中人的话都是胡扯,实际上他就是想做一个浪子而已。嗯,其实跟乞丐和云游天下的和尚道士是差不多的,区别就在于手里有钱没钱。 “唔,虽然我很感激你一扇子下去没把我打昏过去,可是你要是让我穿着这套衣服,还不如把我打昏过去呢。”我拨开他的扇子,揉揉额头,估计着额头应该会发红,我师兄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另一件杏子红的衣服,还补充了一句:“你还没长高,这件是按照你妹妹的身形买的,对了,还是天女坊的,你好好珍惜些,我好把衣服送你妹妹穿。” 闻言我翻了个白眼送给我师兄,我师兄又晃晃左手里的那件荷花粉,勾着笑直直看我,右手里杏子红颜色晃啊晃啊的,像是拎着一团温暖的火光,我皱皱眉头,迟疑着接下,触到那衣服的瞬间便惊了惊,索性抖开细细看,那衣服是宽松的款式,衣服上拿银丝绣了锦鲤,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衣服是拿天蚕丝织造的。 天蚕丝水火不侵凡铁难断,我师兄什么时候这么败家了?不对他哪里买的起天蚕丝啊?天蚕丝的衣服的确是很好的,衣服像是被风吹皱了的水,触感质感极佳,我把衣服搁在桌子上,开口就问:“趁着白三公子还没打断你的腿你还是赶紧跑路吧,哦对了,我说的是两条腿。” “哦——是吗——这件衣服本来就不是你的呦——你的衣服被你亲妹妹天青拿走了,我想她是要把那件让不识货的白青莲穿吧,没碰过天蚕丝衣服的人,哪里分得出天蚕丝织就的衣服和天女坊其他衣服的分别呢?”他说得慢悠悠的,着实可憎。 “你妹妹说,她只能委屈你一下,让你穿她的衣服了,还说,让你记得,把衣服还给她,这是老爹送的,她不能给你,你的她迟早会还给你的。保命要紧,再说你要是闯出什么滔天大祸的话,这样方便跑路啊——不是吗?”他拿意味深长的眼看我,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家的人,哪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嗯?你妹妹告诉我,她啊,最近遇上了一个富家千金,人家抛绣球呢,她好死不死地接到了,还问我该怎么办,我的建议是,让她放下没前途还长着一张棺材脸的白青莲,让她带着富家千金浪迹天涯。” “说实话,这样不是很好的吗?我师傅他老人家又不会在乎这种事,可能还会赞赏天青,拐到一位富家小姐呢。”他笑嘻嘻的,很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大师兄。 “我的衣服白青莲哪里穿的上啊。”我挑挑眉,不想承认自己和白青莲的身高差。 “哦——你的那件啊——能到你脚脖子——而且是披风,这样子以后就不用改了,我师傅可是把棺材钱都给了你们了,所以你还是注意些,不要早死,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什么人比较好哦——花繁的话——那可是你自己主动招惹上的,怨不得旁人的。” 我咬咬牙再度送给我师兄一个白眼,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招惹上的招惹,凭什么算到我头上啊,还有,为什么不提醒我妹妹天青啊,你当应如是的预言不存在吗?” “师兄你当应如是的预言是胡说八道的吗?万一应了呢?”我咬牙切齿道,这个预言让我很是不爽,更让我不爽的是,我那该死的直觉,自我离开应如是后,每一天我都越发确定,白青莲和天青之间,会因相思而死掉的那个人,该是我妹妹天青。我太了解天青了。 她太过执拗,一旦认定什么,就算撞了南墙,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不会收手的。要么南墙先塌,要么她先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师兄很是装腔作势地咏叹着,慢悠悠地展开手里的铁扇,扇了两下,扇子镂空,那殷红如血的玉珏晃荡着,生着桃花眼的公子蒙着一层暖光,低低叹了口气。 “师兄,铁扇不沉吗?别扇了,还有我修炼的是无情道,现在才十六岁吗,真遗憾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劳驾大师兄你出门右拐,去找你家白三公子好吗?你一个有了丈夫的人,在夜里呆在其他男子屋子里,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嗯?”出了白家,白江清不再,也没别的人,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倒是让我觉得,心情甚好。 我师兄不在意地笑笑,拿扇子轻轻敲了敲我额头,没什么力道,他的声音散开,一语成谶,此后的余生,我都没逃开他那轻飘飘的那句:“你以为你修了无情道,便真的能够无情了吗?七情和六欲,哪里是你这不经人事的小孩子能够轻易断绝的啊。” 我让小二送来热水,准备洗个热腾腾的澡睡觉,第二天再换上那该死的女装,我有些意外,我老爹会在乎我的死活,怎么说,不是因为我老爹不近人情,而是因为,我家老头子当个爹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为人师傅时,就没什么人性可言了。 我和我师兄楚歌,都被他看着锻炼轻功,我的轻功虽说没有天青和我师兄好,可是也没那么差,这都归咎……不归功于我老爹凶残的方法,他觉得我们练得差不多,试过以后,就把我们,直接踹到断崖处,高的低的,我和师兄都被踹下去过,高的最多两百米,低的也有二十米,我们二人被踹下去很多次,才训练出,草上飞湖上漂的境界。 我老爹笑过我们两个人,说我们两个不成器,轻功踏雪无痕,该是踏雪寻梅时,是了无痕迹的。那时是冬天,我踏碎险些凝结的寒冰,那时我在湖中央,我师兄在对岸等着,我老爹在湖中心的亭子里躺着,抱着手炉,我惊叫了一声,脚踝都浸入冷水中,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耳边一句慢悠悠的别叫了。 那慵懒的刚睡醒的腔调,的确是我老爹。 他拎着我领子,踏碎一路薄冰,来到对岸,我师兄左手烤着兔r_ou_,右手里握着一枝早发的红梅,我老爹扔东西一样把我扔到雪地上,丢给我一个手炉,让我抱着,我一手撑着地,一手抓着手炉,仰头呆呆地看着他,不解他怎么会这么快,他不是躺在亭子里的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挑了挑眉,抬手解开斗篷,在我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厚重的斗篷落下,兜着我脑袋,遮盖住我的视线,我老爹隔着斗篷抱了抱我,很快很轻的一下,那只是须臾间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细细领悟那个拥抱是什么意思,就被人一把扯掉靴子,和shi掉的鞋袜,然后我老爹一脸嫌弃地拿雪往手上搓了搓,他看着旁边,吃着兔r_ou_吃的很开心的我师兄,懒懒开口,横刀夺爱:“兔子给我,你把你师弟的鞋子烤一下。” 我师兄楚歌,那时还是少年,回了一个幽怨的眼神道:“我明年就要下山啦,师傅你就这么对我?说好的师徒情呢?” “下山的徒弟泼出去的水,闯不出名堂不要说你是我徒弟吗,算了你顶着我的名号出师的话,会早死的,怎么,你还指望有什么师徒情不成么?”他眯了眯眼,一双眼分外狭长,我家老头子一张嘴要人命,也不知刻意加重什么,师徒情。 这句话成功把我师兄逼得没了话,垂着脑袋帮我烤shi掉的鞋袜,而我老爹,拿湖水洗了洗手,顺手抓了两条鱼,问我师兄要了仅剩的一些调料和花椒,把鱼处理了。 然后他把兔子吃了,吃得一干二净,吃完以后还嫌弃我师兄手艺差,我本想为我师兄鸣不停,可是见我老爹把鱼放在火上烤的时候,果断闭了嘴。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老爹是怎么借着一点盐和花椒,把鱼烤的那么鲜美的,我差点把舌头咬掉。 我老爹不去当厨师还真是可惜了呢。 吃饱以后,我老爹例行对我们的嫌弃,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什么才算是踏雪无痕,怎么可能会踏雪无痕啊,那该是传说。 然后我老爹就运了轻功,我见了以后,总算明白了我师兄为何,拿着打量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老爹运着轻功踏雪无痕,漫天大雪,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单衣,衣袂头发飘扬,的的确确是恍若仙佛的,可他随手折了一枝红梅,立在枝头上,勾着唇,满眼轻蔑地看着我们二人时,我又觉得,我家老头子,之前绝对是妖魔那类人。 说是魔头都不为过。 那次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得知,天家这一脉,根本在蜀地。 他笑着说,天家的人,无心入红尘,却被红尘误。 我至今都记得,他笑得有多苍凉多惨淡,像是颜色凋尽了的金碧山水画,磅礴气势,再也不复,只余下颜色惨淡的苍凉山河,残存着些许昨日辉煌痕迹、让人遗憾,不能窥见其磅礴壮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爱的是老爹老头子天若水,很喜欢这个人物,然而现在太渣写不出orz这种和看到喜欢的衣服,衣服是令人绝望的零号是一样的,难过的是,你要穿xl码orz可是一件倾心啊 第44章 画地为牢 我们四人戴了幂篱,我师兄还表示,你该像个大家闺秀些,硬是塞给我一个绣着繁复花纹的幂篱,相比之下,他们三人的幂篱都像是随手从蚊帐上拆下来,我笑笑,挑挑眉拿捏着女子腔调给出一句谢谢公子来,我师兄的确够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师弟都要调戏,他笑笑拿铁扇挑了我下巴,慢悠悠给出一句:“好了,记得要自称奴家哦~” 我一把戴上幂篱,给他一个圆润的白眼,庆幸自己没长高,要不然若是用上缩骨功还要更辛苦,白江清忽然回头,一把夺了我师兄手里的扇子,他转身时,我只听到低低的孟浪两个字,那般语气,像极了教书先生的□□。 “阿清啊阿清啊,你在吃醋吗?小孩子的话只有这个年纪好玩,再大一点呐,这家伙就跟你差不多了呢,或许会比你更心狠手黑的。”我师兄这么说着,搭上白江清的肩膀,没骨头一样把身体重量全都靠在人身上,不少行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眼光,偷偷摸摸看一眼又迅速收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这么不知收敛。”白江清无奈道。 我师兄偏了偏头,伏在人耳边说了什么,这时候我再一次怨恨起自己练了太虚功,五感超常,不该听的话全都入了耳朵,我师兄说:“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就无所谓了?” “对啊。”白三公子说得云淡风轻,他偏了偏头躲开我师兄,径自加快了脚步,隔得虽说有点远,可他发红的耳朵尖,隔着一层幂篱也能看得分明。 我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很是无奈,很后悔自己跟着他们走,跟着走什么啊,人家是一对夫夫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都要说些恩爱话,明明这两个人,一个是人ji,ng,一个ji,ng明得近乎于妖了,可是呆在一起,怎么就孩子气了呢? 我该引以为戒,在未扬名天下之前就退隐江湖,封了手里的浮生,回山庄过日子,随随便便娶个女人,随随便便就此一生。 我本以为客栈会没有房间,洛阳这里举办武林大会,城里的百姓很是自觉地把四处张望的看热闹的目光收敛起来,毕竟百姓不会知道,会不会因为多看了哪个人一眼,就会被人当街毒打一顿,表面上是举办武林大会,实际上只是选出一个倒霉的武林盟主,聚集一帮正义人士同所谓的魔教厮杀罢了。奈何鱼龙混杂,除却各个名门正派,有名的江湖人士之外,更多的是乌合之众,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而今江湖之上,正义不正,魔教不邪,然而总有些闲的没事干的,要高举着正义的大旗,把一群人诓到贼船上,弄得江湖大乱。 我们进了茶楼,那茶楼名听雪楼,名字听着很是文雅,里面也是文雅的,木质的家具,白瓷的碗和茶盏,头顶上悬着的是倒挂的伞,我抬头正好瞧见一把伞,深红的底,开着一朵白梅,白梅被连累成冶艳的姿态,这伞有趣,只是瞧着有些眼熟。 白江清交给一人一个牌子,那面容清秀的女子领着我们上楼,临走前她恭恭敬敬地询问了要不要上什么茶水或者糕点,白江清挥挥手,淡淡道:“不用了,下去吧。” 他推门而入,空气里散发着流青的味道,混在浓郁的酒味里,非常淡,淡得抓都要抓不住,可是我太熟悉流青了,安神催眠的香,我都很熟悉。 “唔,尹墨,你是想早点死么?”白江清淡淡道,一脚踹开那金碧山水的屏风,榻上躺着的人懒懒支着下巴,眯着醉眼扫了我们一眼,五官只是清秀而已,一身书生打扮,瞧着也像是个文弱书生,非常瘦,只剩下一把骨头似的,抬头时脖颈上的线条近乎锋利。 “快死了,我的两个好友一个见色忘友,一个冷淡薄情,我的酒刚好喝完了,白三诶,你带流青了吗?没带的话记得给我收尸。”他淡淡道,坐了起来,动起来的时候,叮叮当当响,我好奇去看,他便大大方方的露出右手,拉扯出手腕上的铁链来。 他盘腿坐在地上,手腕上的铁环衬得他更加瘦弱,白江清看看我,道:“随便坐,能劝几句就帮忙劝着。” 他这么说了,我也就真的随便坐了,我师兄自进来以后脸色就不怎么好,他看看那榻上躺着的人,转身,恨恨丢下一句:“阿清,我真的很想打他一顿,我离他远些好了。” 这么说着,他径自走远,席地而坐,坐到离那个名为尹墨的人的最远处——门边。 白三公子说要我随便坐,我就随便坐了,坐在白三公子旁边,哑巴白三七靠着柱子,手里抱着一个长条的,不知是长刀还是长棍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白三公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着,他拿琥珀色的眸子看看我,温文尔雅一笑,道:“你去劝劝他,这个人可是江湖百晓生尹墨,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包括白问水和花繁的事情。” “真的?”我问,又补充一句:“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真的,他啊,为情所困,画地为牢,可是他等着的那个人啊,再也不会回来了。”白江清看尹墨一眼,目光是怜悯的,他勾了勾唇角,低低骂了句傻子。 “喂喂,我还能听到呢,好了好了白三,你快去点安神香,一个小孩子而已,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哄骗着过来劝我了,你啊,还真是……”他皱着眉,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挥挥手赶白三去点流青。 “既然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等呢?”白江清真的去点香料了,我盘腿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那个一身瘦骨的人,依稀瞧见人脖颈上的一道疤痕,只是一点而已,在那名为尹墨的人低头看我时,从衣领泄露出来,划破他瘦削的锁骨,看那痕迹,那伤口还只是开始而已,不知往下蔓延到何处才会终止。 “不为什么,你一个小孩子,还是早点回家玩吧。”他拿打发小孩子的语气对我道,带着一种哄的意味。 “我回不了家啊,老爹说我要是在江湖上闯不出什么名堂,就不准我回去,我也想早点走人,随便娶妻结婚生子,随便过一辈子。” “你这小孩倒是有趣,唔,你想问天若水和花繁的消息吗?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看着我,流青的香味蔓延开来,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起桌子来,像是在敲一首曲子。 “一个是我爹,一个……”我思索着,不知如何形容我和花繁的关系,也不知怎么说会引起这个人的兴趣,尹墨歪头看我,促狭着眼,我这才发觉他凌乱刘海下的眼很好看,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的眼形,眼尾上挑,带着墨色山水的韵味。 他的眼睛,近乎纯黑,只不过眼底的光彩,是灭着的。 这还真是有些惋惜呢。 “这还真是有些惋惜呢。”我不自觉感慨出来,继而解释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啊……可是……星落了。”我说得零零碎碎不知所云,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其实挺好的,想说什么都可以,对方对你一无所知。 而且这个人,散发着和我师兄一样散漫又薄情的气息。 “嗯,是吗?”他淡淡道,手上继续敲着,很有节奏,我看看坐在椅子上的白江清,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手指撑着地板起身。 “小子,我不知道白三为什么带你来我这里,可是我能明确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情——天若水他啊,是没有孩子的,他和时痕之子花镜在一起,哪里会有什么孩子啊,你被骗了哦——” 或许是坐久了,我的脚晃了晃,头一昏,差点栽下去,什么?天若水没有孩子? “唔,超出范围了,尹墨,你啊,还要继续这样子么?你明明知道,他是不会回头的,那个人啊,最善良不过,也最残忍不过。”白江清仍旧是淡漠模样,不曾提及那个人的姓名,不知是不想告诉我,还是不想拿那名字刺激尹墨。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3节 “我知道啊,你是最没资格这么说的,反正白三公子你,再薄情不过了,不过我听说,你娶了楚歌?唔,半年不见,你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白三公子吗?”尹墨依旧敲着桌子,敲着的,不知是什么节奏。 有点耳熟。可是想不起来。 白江清勾了个淡薄的笑容,说了什么,我瞧着他的唇形,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说了四个字,琥珀色的眸子还是清澈透亮的,唇角带着嘲讽的笑。 他说,时日无多。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唯恐被我师兄听到。说完以后又对我竖起食指,告诫我不要说。 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就算我不主动提及花繁和白问水,他也会提的,这是个交易,白江清白三公子对我师兄,定是有所隐瞒的,他拿我想要的消息,用来封我的口罢了。 他对着人,张开食指和中指。 两年,这个人,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了。 白江清回头对我笑笑,眸子澄澈,目光是死寂的。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来,哀莫大于心死。 第45章 引以为戒 我随着两人出去,因尹墨懒得同我们继续交谈下去了,他嗅着流青的味道,仰着脖颈阖着双星落了的眼靠在榻上,猛地睁了眼,冲我们无力地笑了一笑,道:“好走不送,我走不开啊。”他若无其事地晃晃手上的铁链,又阖上那双星落了的眼。 我踩在门槛上,忽的想起那首曲子是凤求凰,天青练琴时弹过一次,我老爹听了皱皱眉头,冲天青摆摆手,嫌弃道:“小孩子家家的弹什么凤求凰,换一首换一首,你哪里弹得出凤求凰的□□呢。” 我妹妹仗着宠爱翻了个白眼,很是懒散道:“一手曲子而已,□□是画里才会有的,老爹你用错词了吧。”我老爹没什么废话,一把夺了她手里的古琴,指指她的房间,道:“好了,你该去背书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凤求凰,再次听到的时候,是十三岁夏至那天,蝉鸣聒噪绿树成荫,花草开得热烈而娇艳,天青去扑一只黑色蝴蝶,入了树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本是寻她的,忽然听到悲怆的琴音,在如火的烈日下,空气都是滚烫的,可是琴音入耳,便让人觉得不再热了,甚至是冷寂的,我寻了天青许久的焦躁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 我循着琴音去找人,结果便见我老爹脱了鞋袜,坐在乱石上,脚下是潺潺流水,焦灼的阳光照得溪水闪闪发亮,所有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闪闪发亮的,除了我老爹。他听见声音,抬头扫我一眼,那双眼和我所见的尹墨是一模一样的。 眼里的星落了,只余下满眼死寂。而本人不加以遮挡,任由那些东西泛滥周身,成了灾荒。 十三岁的我踩着乱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等他弹完,懵懂而无知地问这是什么曲子啊,听了好难过。我老爹少有的穿了一身白衣,他低低笑道,凤求凰啊,笑着的眼是哀哀的,又摸了摸我脑袋,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低低道:“你以后啊,不要弹这个曲子。” 那天我老爹是喝醉了的,后来我再也没有听见他弹过凤求凰。我也很乖巧的,琴棋书画都有学,可是琴,从未学过凤求凰。 出门时我还在想尹墨是怎么回事,我老爹是怎么回事,我老爹到底是不是天若水,天若是不是早死了吗?天若水和花繁这两个人在说书人嘴里总会出现的,有人说天若水本就是个魔头,有人说他本是一翩翩少年郎,一身白衣俘获诸多姑娘芳心,只是后来遇上魔头花镜,误入歧途,还有人说他是武林盟主,后来成了魔头,还有人说天若水是个一身白衣的妖冶女人。 我老爹听了这种话都是面无表情的。 对了,我老爹何时跟我提过,他的姓名呢? 我猛地撞上前方的人,也不知是撞上病弱的白三还是我那师兄,要是我师兄还要被人扯扯脸,调侃一番,白三公子还好,只会叮嘱我一句走路小心些,也不至于上手,哪知我这一抬眼,便撞上一双腥红眸子,长睫染雪似的,他眯着那双妖冶眸子,冲我笑了笑,我惶惶后退,背后猛地搭上另一个人的手,我下意识就对着后方挥出短匕雪漫,叮的一声也不知撞上了什么,后方传来声无奈的轻叹,“我是三七。”他道。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花繁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伞,红的底开着一朵白梅,白的颜色无端被连累成妖冶模样,我看看那把伞,想起身后的店里有把一样的,蔚公子那里也有这样一把,不过这把伞明显不是花繁花宫主闲的无聊时随手弄得,伞面是通经断纬的织法,不过若是花繁花宫主,用的该不是缂丝。 “卿本佳人,可不要随手拔刀啊。”他笑吟吟道,径自冲我抬手,是要撩起我的幂篱,一阵劲风逼来,后面的三七一把抓了我的领子把我往后提,他那一直抱着的东西露出一角来,是个铁棍,我未想过三七会突然出手,懵着脸看他走到我前面,是护着我的姿态。 “还请公子自重。”他冷冷道,手里的铁棍直指花繁。 花繁勾了勾唇角,道:“白家三七,你明明知道,本座和你家公子是认识的,何必来阻拦本座呢。”他转着伞柄,花繁只做了敷衍的伪装,戴了假发,遮挡了一下异常显眼的一头银发,面容没变,只着一身白衣,黑发松松垮垮束了,一身的妖气不减反增,惑人又逼人。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把一身白衣穿得这么妖冶。 “三公子让我一路护着他,仅此而已。” “三公子这么说了,赔上一条命我也是要照做的。” 三七淡淡道,赔上性命从他嘴里说出来,如此简单平淡,仿佛这只是不足挂齿的一幢小事,可是他说时字字掷地有声,来得沉重,是带着坚决的信念的。 “算了算了,白家的人要么是一根筋的木头,要么就是执念得很的疯子,本座还有事,江湖路远,下次再见。”他懒懒道,进了听雪阁,我方才出来的地方。 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一把抓了花繁的袖子,问:“你是不是,也要去见那位江湖百晓生?” “你把面纱撩开,本座想看看你。”他答非所问,眼是戏谑的,玩笑一样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三七是个一根筋的木头,可他要是死于本座手下,白三公子可是会在意的,他是个麻烦的人,本座不想与他为敌。” “明明是白三公子引我来这里的,哪里怪得了本座啊?”他转着手里的伞,脸上摆着一层无辜神色,瞧着有些孩子气。 我笑笑,撩开幂篱,任由他打量,我把玩着手里的雪漫,拿捏着女子的腔调,声音泛着腻人的甜,我自己听着那声音,都觉得恶心得厉害。 “公子你欠奴家三刀,奴家迟早是要讨回的。”我竭力说的漫不经心,把这句话说得和语气声音一样,像是玩笑一个。 “三刀?嗯?是吗?”他眯着眼,说得意味深长,恶意咬重了三字,说话时的语气,是用来说暧昧情话的,在情人耳边呢喃的,在璀璨星河下宣誓生死不分离的。说实话我还真想冲上去给他三刀,可是三七在,我师兄和白三公子应该还没走,我可不想让他们掺和进来。 “那还请你务必在第一刀落下的时候,就把我给杀死。”他说的漫不经心,说完以后收了手里的伞,提着伞走了。 他一身白衣如雪,可我觉得他脚底踏着的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倒下的残破尸骸和一地血色,将要踏着这条路,步入无尽深渊。他本就是身处在尸山血海的人,脚下累积的白骨如雪,血流成河。 我什么时候是心慈手软的人了,这个念头还真是个笑话。 “唔,你家三公子在哪里?”我回头问三七,是带着些许怨气的。 三七指指斜对面的糕点铺子,我师兄正提着一个纸包,他本是要拉着白三公子的手,惨遭拒绝,见我望过去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附带一提,他冲我招手的姿势,跟他喂赵厨娘的猫是一样的。这样的师兄留着做什么啊。 “我看见……”我走过去,话还没说出去,我师兄就眼疾手快撩起幂篱,地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啊,是白三公子喜欢的桂花糕,香味很浓,糕点很软糯。 “人多口杂,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吧。”白三公子看我一眼,很清楚我在像什么,给了一句话用来安抚。 这怎么有点像给猫什么的顺顺毛啊。我想,咬着糕点不说话。 糕点吃完,我擦擦唇角的糕点屑,手上沾了些薄红颜色,我皱眉,看着前面的白三,还是不解他为何带我去看尹墨,明明他可以自己告诉我的,也可以用别的方式。 “你为什么带我去看他?”我问,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可是白江清会知道我在问什么的,他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说一半就好,不过总是跟聪明人在一起的话,还要防备着被聪明人算计,所以我不是很喜欢聪明人。 我喜欢和寻常的俗人呆在一起,俗人不是黑和白,而是灰,有着小小的善和小小的恶,七情六欲寻常而鲜活得厉害。 “你觉得他看着怎样?”白三公子反问我。 “不是很好,整个人都像是将死之人。”我答。 “最是心病难医。”白三公子猛地回头看我,琥珀色的眸子落在我身上,我错觉他的眼是悲天悯人的,可是下一秒这念头就消散了,原因无非其他,白三公子忽然眯着眼笑起来,唇角勾得嘲讽,温润的琥珀色也被那笑容殃及,成了高调的讽刺,混杂着他身上有着的矜贵气,锐利得过分,整个人都像是一把尘封多年后,新出鞘的神兵利器。 “你该知道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你该拿他引以为戒。”他看着我,发出年长者的告诫。 作者有话要说: 列列列……列详细大纲和总结orz 第46章 坦坦荡荡 白江清温文尔雅,笑里藏刀,说话够狠又一针见血,我想我师兄也是了不得了,舍命招惹美人,哪怕这美人浑身是刺。 “那么他是怎么回事?是爱了什么人吗?可否讲来一听?”我竭力转移话题,不是很明白白三公子从哪里看出来,我有成为情种的潜质的,我充其量就是一薄情,也没有应如是下的因相思而亡的判词,话说回来,白青莲的天青也都不怎么像是情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白江清斜斜睨我一眼,目光夜色一样凉,他嘲讽一笑,又道:“故事这东西,讲出来就成了惹人怜悯或者唏嘘的东西了,再说了,若我跟你讲了——”他顿了一顿,抬手,做了一个横切自己脖颈的姿势。 “尹公子怕是要杀人灭口的,这江湖之上,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小孩子还是惜命的好。”他回过头,一袭青衣,恍若带着江南烟雨,肩和腰都是偏窄的,这么瞧着,有股子弱不禁风的意味,可是他是不能轻视的。 名满江湖的温润公子,白家回天堂的白三,比传言里有趣多了,一点也不像传言那般无趣。 洛阳到了,接下来只要等待武林大会就好了,我途中给天青写了信,掐着时间算,信该到她那里了,只是那丫头怕是忘了我这个哥哥,也不肯回信一封,倒是学会借花献佛,拿了我的衣服给了白青莲,还真是……吃里扒外啊。 要是我老爹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他是最宠爱天青那丫头的,他该知道,终有一日,他养了很多年的狡黠的小姑娘,是要嫁作他人妇的。 同样的,要是白青莲上门提亲,我相信我老爹一定会随便折一根家门口的湘妃竹把自己的女婿打下山,那时候我还是拦着些好,免得我那暴怒的老爹一不小心把人打死。 我有些忧心会不会有房间,我们几人来的有些晚,武林大会又是盛事,我随着他们停下,抬头去看客栈的名字,可是花纹繁复的幂篱遮挡了视线,我不耐烦地抬手,想要撩开一角,只是抓起那层薄纱而已,三七就出了手,只是做了一个阻挡的动作,手指离着我手背差了些许距离。 “三公子说了,不要撩开。”他淡淡道,声调都是没什么起伏的,这人还是很细心的,知道我不喜欢被人触碰,就没碰到我的手。 “人多眼杂,你还是克制些吧,不要一言不合就拔刀哦~”我师兄转身,往我身边凑了凑,低低交代,又补充道:“还有啊,你这张脸,就算稍微改变了些,也还是很麻烦呢——” 他拨开我扣着一角薄纱的手,我放弃挣扎,乖乖顶着一张假面皮假身份做人。 “这里这里,江清哥哥,你怎么这么慢啊。”一身薄绿男装的少女从里面跑出来,她扯了扯白江清的袖子,嗔怪道,又看看一旁的楚歌,瞧人一眼,笑了笑,脆生生地叫:“嫂子好!”她叫得很欢喜,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好了,山琼,别闹了,你都为人妻了。”白江清无奈道,带着一种纵容和宠溺,像是看着自己胡闹的小妹妹,他把自己的袖子从人手里扯出来,另一个一身薄绿衣衫的少年人也走了过来,一把捞过那少女的衣领,提猫一样把人往后提了提,眉毛无奈地垮了垮,他笑着道:”别闹了。”语气完全不是那样的,语气完全就是你随便玩啊不要闹得太厉害啊。 一对狗男男天天在我眼前卿卿我我也就算了,怎么又来了一对?我垮了垮肩膀,一口气还没叹出去,我师兄就转了转身,捞过我后背把我往前推,发现我肩膀耷拉着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暗自又来几分力,他把我推上前,冲这两人,还有正在走过来的一个散漫公子介绍:“这是我师妹,来,打个招呼吧。” 听着是让自己师妹不要害羞,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回事,我师兄只是想探探我与人交往的能力,他在山上时,山上就那么几个人,我是不喜欢说话的,我师兄对我,没什么把握就是了。 “奴家白水,还请诸位多多关照。”我撩开面纱一角,笑着打招呼,低头看一眼身上的杏红衣服,心如死灰,脸上摆着笑,这下总算把山琼看了个清楚,山家山庄和林家青芒剑,山遇和林光风为友十多年,这么一来亲上加亲,在这江湖上也有个照应。 “这是我哥哥,山瑾。”山琼看向那个一身黑衣的散漫公子,冲我介绍,他二哥眯着眼懒懒扫我一眼,打了个哈欠,又看看白江清,没什么ji,ng神道:“好了小清,你总算来了,我太困了,先上去睡。” 他说完径自就走,山琼带我们去窗边坐,白三公子细嚼慢咽着,我师兄只吃r_ou_,避开自己手边的一盘青菜,白江清偶尔会给他夹一筷子我师兄不喜欢的青菜叶子,我还记得我师兄总是皱眉说青菜叶子都是兔子吃的东西,而今他对着兔子吃的青菜叶子,眉头也不皱地吃了。 我专注于吃鱼,三七自顾自吃着一碗面,吃完以后道了句多谢,山琼看人一眼,支着脑袋笑,嗔怪着:“三七叔,你这也太生分了,你要是累了,就上去休息吧,让阿景带你上去好了。” 三七看了看白江清,白江清正咬着糕点,两颊还是鼓鼓的,松鼠一样看,无端生出一种无辜来,他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一主一仆眼神交流中,就解决了问题,而后三七还看我一样,我点点头,道:“你上去吧。” 三七看看我,猛地起身,一把捞起我手边的幂篱,扣到我头上,末了还叮嘱一句:“你也上楼吧,不要摘。” 我本以为吃饭的时候总算能摘掉那麻烦的东西了,哪知三七临走前还有这么一出,摸摸自己的肚皮恨不得骂我师兄,我还在长身体啊,可是还要委屈自己一些。装成一个女孩子,就要把戏做足,就要少吃,画着女子的妆,自称奴家,走路步子小一些,还要注意不要翻白眼,还有不雅的举止。 “好了好了,一会儿你上去,我给你带一份糕点什么的好了,你就先委屈些吧,白水。”起初我不知道那是在说谁,听到白水两个字下意识反应过来,这是在喊我,我道了句多谢,对面的林景没说话,挑了挑眉,明眸暗了暗,几分的不快在微微下垂的唇角间摆出来。 山家山庄庄主山遇向来都很宠爱自己唯一的女儿,把这女儿捧在手心里,视作掌上明珠,她上面又有两个兄长骄纵着,哪怕是嫁作他人妇,也是被宠爱骄纵着的,虽说聪慧,可身上还是带着几分小姑娘气,为人妇了也还是可爱的。 我都快生出逗弄人的心思了。我师兄促狭着眼看看山琼,勾了勾唇角笑,偏偏不说,他戳了戳白江清,白江清抬了抬琥珀色的眸子一扫,加上方才林景的话,轻易就知晓是这怎么回事,没说话,拈起一块桂花糕塞到我师兄嘴里,低低道:“多事。” “妹妹可会武功?妹妹生得太好看,行走江湖还是会一些好。”山琼叮嘱我,用着姐姐一样的口吻,明明自己年纪不大,偏偏要一本正经地说,眉宇间鲜活的神采挡都挡不住,像是装大人,还是可爱的。 姑娘就是好啊,有趣,还好玩。我想。 “略懂皮毛,奴家哪里有姐姐好看,姐姐可真是说笑了,姐姐明眸善睐,顾盼生姿,不过姐姐有林公子护着,奴家倒是不用担心了呢。”我斟酌词句,一点点把那些话从嘴里挤出来,这么说话很累,像是硬生生吃下去自己不喜欢的甜腻的糕点。 还真是让人厌倦啊。 山琼闻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朵脖颈都是红的,我疑惑地喊了声:“姐姐,怎么了?”她回头一笑,神采飞扬,顾盼生姿,眼里都是浸了蜜一样的甜,她柔声道:“我啊,只是想到,阿景娶我之前,也这么跟我说过。” 我闻言一僵,看看不甘不愿,皱着眉头吃着鱼的白三公子,又看看对面的山琼,只觉得心累,托辞累了要上去休息,山琼看看那两人,笑道:“好啊,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临走前我绕到柜台,敲敲泛着一层油光的桌子,店家抱着一只橘黄的肥猫,那猫看见我,索性跳到了柜台上,老板眯着一双三角眼,看看我,我缓缓道:“糖醋鲤鱼一份,胡饼一份,送到……”我扭头看看山琼。 山琼会意,接到:“天字号三十七。” 我随着山琼上去的时候,林景刚好下来,他冲我点头示意,而后看看山琼,顿了脚,他扯扯山琼的脸,冲人笑了笑,叮嘱道:“你喜欢的汤快要上了,早点下来,凉了就不好喝了。” “白姑娘怕是饿得厉害了,她已经点过菜了,你就不用给人上什么糕点了,阿景,白姑娘不是很喜欢吃糕点呢。”山琼笑盈盈的,丢下一句话就走,留下一头雾水满眼迷茫,站在原地的林景,林景挠挠脑袋,不得其解,晃了晃头,下楼了。 啊呀,吃醋了呀,小姑娘就是这点有趣啊,明明什么心事都藏不住,还要藏,欲盖弥彰,却把心事透漏得更清晰,只可惜那个傻少年不知道。 上楼以后,我松了一口气,见山琼关了门,几步走到桌子旁,解开幂篱,把幂篱扣在桌子上,四肢瘫软下来,我支着脑袋,勾唇笑了笑,偏过头去看山琼,一点也不真诚地道歉:“啊呀啊呀——林夫人吃醋了,抱歉啊林夫人,这里没什么白小姐,只有白水白公子。” “更抱歉的是,白水也是化名。”我说的坦坦荡荡,一点也不愧疚。 嘛嘛,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就是个坦荡的小人而已。 第47章 喊我名字 山琼惊了惊,退了两步,忽地爽朗一笑,慢悠悠道:“你女装也很好看啊,有缘的话我还真想看看你男装是怎样的。”她脸上那点压抑的东西终于散开了,我支着脑袋懒懒调侃起来:“怎么,你不吃醋了?嗯?” 山琼愣了愣,又看看我,道:“啊呀啊呀,你笑起来时妖气也太重了吧,小弟弟诶,你可不要跟你师兄一样,在这江湖上博得一个浪子名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听着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想着我身上哪里会有什么妖气呢,我自己生着张娃娃脸,眼还偏圆,笑时脸一边带着酒窝,这张脸是我不怎么喜欢的,十足的孩子气的脸,我和天青的面容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她神色鲜活太过,未免显得太过跳脱,而我向来皮笑r_ou_不笑,因着一张娃娃脸,说什么话看起来都像是十足真诚的。 我还真好奇我这张脸怎么能妖气十足?大抵和天青是有几分相似的,我们两人本就是有些相似的,据说双生子之间有着某种玄学的感应,可我和天青之间,倒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这么想着,看看桌子上的茶壶,顺手提着倒了杯水,拿热水把茶杯烫了一遍,烫过以后给山琼递过去一杯茶水,她挥挥手拒绝了,笑着道:“那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我要下去找阿景了,我喜欢喝的汤快要上了,嗯,你要不要喝些?” 我晃晃杯子里的水,指指门道:“帮我把门带上,我要睡一会儿,谢谢山小姐了。”杯子里的茶还是热的,隔着瓷器是暖的,山琼蹦跳着走远了,似乎见到林景便是很值得她开心的一件事,我看着沉下去的茶叶,有些想笑。 山琼可是以着琼公子的名号在江湖上扬名的,小姑娘爱打抱不平,着一身显眼的男装,唇红齿白得过分,一眼望过去就能知道是个姑娘,偏偏这姑娘是山家山庄的人,武功也不错,她着一身男装去逛妓院,还路见不平,跟一个纨绔抢女人,而后还把那纨绔打了一顿,直接把那人的两条腿都给废掉了,纨绔公子问及名字,她随口胡诌什么琼公子。 琼公子自此扬名,半个江湖都知道,都在暗自议论着山家山庄的宝贝女儿,多不像是个姑娘,有多凶悍之类。 而山家山庄山遇,被人讨要说法时,很自然地收了剪盆景的剪刀,剪刀锋利处对着事主,他懒懒道:“那丫头闯的祸,算我的,你要什么说法,来向我讨,她要是有什么事情,你猜猜……我会干什么?我就是欺人,你又能怎样?你家儿子,不也是这欺人的吗?我山遇仗的,是我自己的势,怎么了,你有意见吗?” 山遇有多么宠女儿,在江湖上也广为流传。嗯怎么说,相当护短,还理直气壮。 成婚以后简直就像是换了另一个人啊……还是说江湖传言有误?我思索着,把头埋在袖子上,身上流青的味道未散,味道淡淡的,萦绕着,眷恋不舍,我困得厉害,流青的香味让我安定下来,哪只我这么一趴,就睡了两个时辰。 很久没做梦,梦里我坐在什么人腿上,看着面前的棋局,好奇地去抓黑色的棋子,还没抓到呢,就有人捞了捞我,那人的脸板着,唇角抿着,梦里的我是个孩子,我扁扁嘴要哭,抱着我的男人便慌了慌,手足无措地晃了我两下,低低哄着别哭别哭,说什么我给你买糖葫芦的话,我想着我怕不喜欢甜食不喜欢糖葫芦,可是下一秒,周遭陡然一转,似乎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周遭一切都是混沌的,只有抱着我的男人是清晰的,方才一直看不清的眉眼终于,能看得分明了。 那是我老爹的脸,却又不是,眉眼还是狭长的,妖气全散了,那是我熟悉的面容,摆着我一点都不熟悉的浩然正气,如同明月清风,是明朗的,纯粹的。 我把抱着的糖葫芦递给他,说爹爹你也吃呀,他一低头很是温柔,我含糊地说了什么,他揉揉我脑袋,说你以后要好好保护好妹妹啊,旁边有人扯我的脸,递给我老爹一包什么,我看见他的手指,手白而瘦,根根分明,想要去抓,那手猛地远了,在我要哭时又凑了过来。 “哥你还真是惯着他,一直抱着他,别……别咬啊小鬼,哥我可不可以打他?” 我抬眼,努力望过去,望过去,万千雨滴落下,笼罩了一整个世界,雨水落地又成了火星,世界蓦地成了火海。 猛地一冷,我醒了过来。 冷风进了屋,吹得书页哗哗作响,宽大的袖子乱飞,我皱眉去关窗,头疼的厉害,厌恶起这袖子来,我去关窗的时候,便见上面荡着一条腿,白的衣服,若是夜色再深些,我不是刚睡醒,头不疼,我保证会拽着这个人的腿,把他当成鬼来打一顿。 一身白衣如雪的人看看我,很是自然地翻身而入,游鱼一样,直接扑向我,我扣着窗户,还没拉上,猛地被抱了个满怀,他顺手拉上窗户,隔绝了窗外疯狂叫嚣的风,一片枯黄的叶慢悠悠溜了进来,打着旋儿落下。 “外面雨大,留客不留?”他挑眉问。 我指指窗户,懒懒掀了掀眼皮,总算掀开一条缝,道:“花繁花宫主……”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扣着我脑袋压过去,这姿态像是我主动投怀送抱似的,我忍无可忍地咬上去,心想他怎么那么闲,放着花镜宫不管乱跑,跟我这么一个小人物纠缠不清。 你怎么不去找个青楼里的小倌呢?大爷你白嫖很爽吗?我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人咬了回去,也不知道我咬到没有,两个人就这么争夺着主权,我不想再后退了,花繁就是个该死的得寸进尺的。 我运着天残九法,想着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和人纠缠不清让我很是不爽,和花繁这么纠缠更是,可是我手里的雪漫还没动,外面就有人敲了敲门。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隔着一道木板,传进这边的纠缠和暧昧里。 “白水,你要记得关窗户,晚上会有大雨。”雪漫横在人脖颈上,我冷着眼看他,看着那殷红的血珠沿着他白的脖颈流下去,蜿蜒成绮丽红痕,他勾唇笑了笑,终于把搭在我腰上的手收了回去,促狭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握着雪漫的手,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手抖而忍不住想要杀了他。 我杀不了他的,打斗会引起林景的注意。 “好的,谢谢。”我答得客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和声音,把声音捏地细,恶狠狠地把雪漫往前送了送,只希望这位祖宗不要太折腾。 “你声音有些哑,还是多多注意些好,需要加被子么?”林景问,我一阵头疼,只能暗自腹诽,林景我真的不需要你这么温柔地对待,你还是早点走吧。 花繁抓住我瞬间的漏洞,头偏了偏握上刀刃,等我反应过来时雪漫已经在他手里,在他手指间飞旋成花,他仍自顾自地笑着,手很白,一手淋漓血色,这么看着触目惊心。外面炸出一声惊雷,白的光一闪而过,映着他的脸,很是凛冽,凛凛生艳。 “不需要,谢谢了,林公子。”我应付着,雪漫的刀刃沿着衣领挑下去,天蚕丝凡铁难断,要是换了普通衣服这时候就烂了,我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锁骨处,背后一冷,僵着身体就想逃。 “不用谢,白水你还是早点睡吧,你ji,ng神不是很好的样子。”他道,啰啰嗦嗦说个没完,花繁花公子很是混账地咬了上来,咬到我锁骨上,手指很是恶意的掐我后腰,他明明知道,我的后腰是不能碰的。 我咬紧牙关,把暧昧的风月的□□咬碎咽下去,我不想叫,太难堪了。 也不知是我师兄还是白江清轻易把我给卖掉了,或者说是花繁他派人跟踪我,我想着,艰难地应了声好,外面的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很轻很轻,可我听得到,悬着的上下不安的心脏终于落了下去。 我歪了歪脖子任人咬,摆出乖顺的没有爪牙利齿的姿态,花繁没了动作,他抓着我头发,五指cha在发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发簪掉了下去,我看着他,听他讲:“你怎么跟白江清一样,薄情还爱算计,白江清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就是不在乎而已。” 我歪歪脑袋,笑了笑,用了缩骨功,瞬间就把自己被扣的右手腾出来,万里长风送出,被人直接截住手腕,温热的血覆盖在手背上,我的脑袋终于不再被人扣着了,索性就动了动,又扭回去看花繁。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听你喊我名字,还想听你叫,和那天一样叫。”他答得坦荡。 “顺便再留个痕迹,证明我是你的?”我嗤笑起来。 “对啊,本座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迟早有一天,本座会彻底失去你。”他认真道,拿染血的手要碰我似的,手抬到一半,又自顾自勾了勾唇角,要笑不笑的,很难看,他把手收了回去。 “喊我名字,天真,你知道该喊什么的,不要闹好不好?你喊完我就走”他低低道,掺杂着哄骗意味,声音是低的,夜色渐深,深到我瞧不见他的脸了,只能见一双灼灼的眼,业火一样烧着。 “好啊,阿锦。”我压下笑的冲动,心想他哪里差我这么一句呢,可我也不差喊这一声,喊了又能怎样呢。 回答我的是突然离开的微冷的温度,突然开了的窗户,一屋卷进来的无辜风雨,哗哗的书卷声。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4节 他来还真的只是为了,听我喊他一声而已。 第48章 你欠我一条命 所谓的武林大会,还真像是一群锦鲤争抢食物啊,我同白江清楚歌一道站在窗边,武林大会一共三天,第一天第二天我们没看,等到了第三天,白江清仍旧是躺在竹椅上,竹椅上还垫着银狐毛的斗篷,秋季的肃杀刚起而已,还没到冷的时候呢,他就越发困倦越发冷淡,我师兄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也不看台下的热闹,手里抄着本医书给人念,台下热热闹闹的,不时响起人群的欢呼声叫喊声。 我对武林大会没什么兴趣,可也不想看着这两个人,思索一阵,还是撩了撩幂篱,我回头看看我师兄,道:“我去找林景山琼,找他们听听对台下人武功的看法。” 白江清掀了掀眼皮,看了看我,勾了个笑容,目光又移到我师兄楚歌脸上,道:“你还是带着你师弟去看吧,别一直跟着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说着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把自己裹紧了些,我师兄起身,看了看台下的打斗,两个锦衣公子间的无趣打斗,一个比一个招式华丽,瞧着好看是好看,可是杀意不足,无趣得很。 “那你睡一会儿,我带这个y险的小兔崽子下去玩玩好了。”他看台下一眼,又看看我,道:“走吧,小子。”走之前他不怎么放心地看了白江清一眼,便见人抄着一卷医术,懒懒地看着,见我师兄不放心,冲人做了个赶快走的手势。 我师兄敲了敲隔壁的门,他看看三七,叮嘱人几句,无非就是让人看着些他的主子,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要让白江清乱来,做完这一切,他放心了,自顾自翻过栏杆,运了轻功稳稳落地,只是下个楼梯而已,就懒得动脚了,这一举止引得下面的小二差点叫出来,还没尖叫呢,我师兄就抄过人咽喉捂住了人的嘴,他烦闷似的捂了捂左边耳朵,懒懒道:“别叫了。” 我几步就下了楼梯,便见店家提着小二的衣领把人提走,老者懒懒道:“楚公子您还是不要这么下楼好,万一吓到人了,也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我师兄很是敷衍着说是——是——,见了我便挑挑眉,抱怨起来:“你太慢了。” 那客栈很大,店家也是见过江湖人厮杀的人,淡定得很,虽说头发都是灰白参差的,可是老当益壮,见我师兄应了也没过多纠缠,绕回柜台,从下面把一把大刀搁在桌子上,找出一个软垫子,对小二叮嘱:“有人闹事再把我喊醒,不要吵老头子睡觉。”那个小二呆呆愣愣的,被一个看着年长些许的人甩脑袋上一巴掌,年长的人应下了。 老者把头埋进红的软垫子上,下面垫着一把大刀,就这么睡了,稍微年长些的一人懒懒打了个哈欠,提着黄铜细嘴的茶壶,倒了一碗茶水,支着脑袋远远瞧那台上的场景。 我跟着我师兄走,他没急着带我去看台上的打斗,先带我寻了坐在一条椅子上的山琼林景,那一桌子上的人有的嗑瓜子,有的在笑,我们差了十多步就要走过去,林景刚好把糖塞给山琼,山瑾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堆瓜子皮,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有人调侃这对夫妻感情还真好,那人面前摆着个酒坛子,怕是喝了些,微微醉了,说完山琼林景,又对山琼道:“白家回天堂是来人了,可是比以往还要敷衍,那白三公子连看都不看,琼儿你啊,还是说说他吧,再说了,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什么断袖,难不成是喜欢被人……啊不说了,年轻人还是该早些娶妻生子的好,你和林景,也该早些生子了。” 我扯了扯我师兄的袖子,忧心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对那为老不尊的老头子做出什么事来,没想到先是听到了山琼的冷笑:“我称马前辈您一声伯父,可是这一声琼儿,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叫的,再说了,江清哥哥身体不好,而白家近来忙得很,两个身为兄长的随父亲去办事了,又不是没有来,何必咄咄逼人呢?身为老人,这样不大好吧?再说了,马前辈的嘴啊,还是干净些好。” 林景搁下手里的筷子,拉着山琼淡淡道:“别人的家事,还是少cha手的好,cha嘴也不成。”:“走吧。”他说着,拉着林景就要走。 “等会儿,像什么样子,连自己哥哥都忘了吗?”山瑾笑了笑,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直直我和楚歌的位置,懒懒道:“丫头,楚公子就在那里呢,哪里用你抱什么不平。”他伸了个懒腰,离开椅子。 我师兄促狭着眸子走过去,拍拍林景的肩道谢,横着手指比划了一个割颈的动作,单手撑着桌子,看着那位马前辈,笑意盈盈道:“你谁啊?前——辈——” “再听到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杀了你,如同此桌,白三公子是温润公子,他不在乎,可是楚某人,可是实打实的浪子。”我师兄留下一句话起身就走,他手指离开的瞬间,桌子四分五裂,粗瓷碗还有一碟一碟的小点心和吃食,滚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瓷器碎了一地,热水倾倒出来,挨着一地狼藉。 我叹口气,看看我师兄冷着的脸,便知他是真的怒了,白三公子是不在乎世人的评价的,江湖人提上一句是个断袖也就罢了,可总有些小人要说些暧昧言辞,倚老卖老,我想我师兄半夜啊,怕是要寻一寻这马前辈,把人拖出去打一顿。 我们几人去看,台上只剩下一个一身粗布衣衫的高大男人,手里抄着把寻常柴刀,那男人面容寻常得很,眉宇间尽是正义凛然之气,他站在台上,脊背笔直,挺拔如竹,洪亮的声音蔓延开,他站起来,喊:“斩马堂柴桑,还有谁要挑战。” “台下可有花镜宫之人?我妻子死于花镜宫人之手,我与花镜宫,不死不休。”他高喝,台下的人也愣了愣,猛地发出高喝声来,台上的几位名门正派的人,脸上显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悲悯,像是佛堂里木头泥胚做的佛像一样,那点仁慈怜悯虚假得厉害。 台上还空着一个位置,是白家回天堂白江清的,缺席也是白家回天堂的态度,白家回天堂向来中立,怕是懒得掺和这事,趟这趟浑水了。 霄琅教的掌门悲绷着张脸,无悲无喜的模样,脸上没什么悲悯的莲生,懒懒灌了口酒,继续支着脑袋看着,他旁边峨眉派的老女人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遮都遮不住。莲生和尚在台下高喊的除魔卫道的声音里,把脑袋扣在手臂上,竟是要昏昏沉沉睡过去。 台下的高喊声越来越大,霄琅教的掌门人拍了拍手,冷声道:“还有没有要挑战?” 台下寂静无声,我没注意柴桑是怎么打斗的,也不好评判他的武功,可是他习武不过一年,武功能有多厉害呢?在寂静中,我见对面客栈,有一抹刺目的红,那点灼灼颜色冲了过来,踏着空中一片又一片的叶子,我师兄勾唇笑了笑,敲了敲我肩膀,低低道了句:“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可不会给你收拾烂摊子,自己闯的祸,要有能力去担着。” 我说好,旁边的林景山琼看着台上,饶有兴趣的模样,林景一把揽着人肩膀,无奈又宠溺道:“你啊,还是不要闯祸吧。” “花繁,前来请教。”那红衣人冲过来,右手提着一把伞,左手手里的长鞭甩出去,目标直指人脖颈,一直半醉着的莲生和尚瞬间就冲了出去,一把攥住人长鞭,低低叹了一句:“阿弥陀佛。” 花繁别过头的瞬间,从脖颈到下颔,绷着一道凛冽线条,花繁咬了咬牙,大抵是恨恨地,听见那身阿弥陀佛勾了勾唇,露出一线白牙,眼里是异常鲜明的,灼烈燃烧着的恨意。 “屠魔大会,是莲生大师你提出的吗?”他问,我本以为花繁是恨恨的,可他开口的瞬间,我又觉得,这不单单是恨了。 “是我。”莲生道。 “好,很好。”花繁顿了顿,咬了咬牙,电光火石的刹那,我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莲生和尚和花繁中间的柴桑突兀地出手,他手里的柴刀甩出去,狠辣凛冽,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有些笨拙地农家汉子了,花繁瞬间就松了手里的鞭子,稳稳立在人柴刀上,莲生和尚退了几步,冲柴桑喊:“施主,还是惜命些好。” 可是柴桑这时候是听不见人话的,他从手里甩出暗器,对着那铺天盖地席卷过去的叶不躲不避,拼上性命也要伤这个人些许,我觉得可笑,跳起来,急急冲出去,林景低低喊了声“柏……”那声音袅袅散开,不留什么痕迹。 湮没在台下江湖儿女的低低议论里。 莲生大师一把拉过柴桑,挡了上去,他快,可是花繁手里的刀更快,一把短刀飞向柴桑。 我甩出手里的蝉翼刀,挡了过去,修改了轨迹,那短刀便冲向莲生大师去了,我收回蝉翼刀,一把扯住柴桑衣领把人提起来,低低道:“小杏不希望你这样。”在人没站稳之时,一脚把人踹下台。 “花繁花公子,你可还欠着奴家一条命呢。”我咬牙捏着一口软音,cha在这两人中间,头一次觉得我师兄说的话是对的,就算是寻仇,也是要乔装打扮一番的。 我就算悔改了,不去寻仇,想去救人,也没人能知道我是谁了。 作为一个少年人,我还是要脸面这没用的东西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收一下前面的零碎伏笔了orz啊挺过去这几天就能码字啦~ 第49章 方式微 我回头,隔着幂篱回首眺望,繁复的花纹先映与眼底,台下的人群簇拥着,我师兄站在那里,直直看着我,他冲我做了个手势,铁扇横在脖颈上,做了一个夺人性命的动作——他要我杀人利落些。接着他拉着山琼林景退后些,山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张开五指微微遮住脸。 “哦——是吗?那你便来拿吧,不过在此之前,先让我和那秃驴打一场再说吧,本宫还是很怜香惜玉的。”他咬着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笑得恶意十足,目光在我周身晃了一圈,我看看另一边台上的几位,索性退开,站在名门正派对面的一个角,看着花繁和莲生和尚的厮杀。 莲生和尚对于秃驴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只是懒懒眯着眼,斜斜睨了一眼对面的花繁,拿着酒葫芦灌了口酒,道:“哦——花繁花宫主,可是走火入魔了?还是抱恙?和尚我啊,向来不屑欺负人。” 花繁笑了笑,慢悠悠道:“生来如此。”他看着面前的和尚,半点恭敬也无,那和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闻言险些被酒呛到,花繁招呼也不打,直接冲了上去,手里还是抄着那把很是无用的伞,手里的鞭子像是一条长蛇,角度刁钻,直接绞上人脖颈。 莲生和尚随手弹走落下的酒水,运了内力,酒水珠子一样冲了出去,他踉跄几步,巧妙避开花繁的鞭子,把酒葫芦塞好,在腰间绑好,拿着似醉非醉的眼看了看花繁,念出凡是和尚都爱说的一句废话:“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这秃驴是说笑的吗,苦海既然无涯,回头哪里有岸?”他嗤笑道,又是狠辣的一鞭,晃了晃躲过那酒水珠子,酒水珠子啪的一声,在空气里碎掉,落于满尘埃中。 “我愿渡你上岸。”那喝酒吃r_ou_的莲生和尚收了脸上轻浮的神色,认认真真道,他那一身衣服不知是多久没洗过了,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可是他就顶着这身可笑的衣服,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像是一个承诺,可他眼底,分明是忏悔,像是糅杂了内疚那类东西。 花繁闻言勾了个凉薄的笑,他一句废话也没有,运了轻功,我勉强捕捉道一个残影的时候,花繁手里狠辣的长鞭已经卷上了莲生和尚的脖颈,莲生和尚一只手堪堪护着,可脖子还是被卷上了,花繁拉了拉手里的长鞭,拉近自己和莲生和尚的距离,一字一字,恶狠狠道:“可我不愿啊。” 那鞭子再度紧了紧,像是一条长蛇要把人给绞死,霄琅教的长老提剑而站,似乎是觉得时机不对就要冲过去,莲生和尚只是宽宏大量一笑,我本以为那是我错觉,可那和尚手指合拢起来,生生把那长鞭碾碎,花繁直接舍弃手里的长鞭,莲生和尚击出数掌,这下子是一点也不留情了。 花繁退开几步,展开手里的伞,红底白梅的伞,白梅无端被连累成妖冶模样,那伞展开了,我才惊觉那伞骨是乌黑的,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造成的。 我想花繁怕是疯了,居然拿一把伞抵挡莲生和尚的生死掌,我本期待着的,伞骨炸裂伞面破碎纷飞的场景并未出现,那伞竟是抵挡住了。 莲生和尚退开,皱了皱眉,花繁转了转手里的伞,乌黑的伞柄,白如冷玉的手指,两相对比着,鲜明得厉害,无端生出艳色,他在y影下的眼含笑盈盈,他退后几步,随手摘了台上做装饰的花的叶片,摘花飞叶。 功夫到了,就算手无利刃,摘花飞叶亦可伤人。 “天机伞?应如是是死了么?”下面忽然有人高呼。我这才想到传说中不知是否存在的天机伞,因应如是那人的存在,本身就像是江湖人杜撰出的虚无缥缈的传说,更何况是她那把天机伞呢。伞这种东西多了,可是天机伞是时间罕有的。 伞面用了天蚕丝,需要用秘法织就,伞骨是玄铁木打造的,玄铁木百年才长出普通树木的一圈,砍伐时需用神兵利器,而且玄铁木数量少,生于万丈悬崖之上,据说这把天机伞,是时镜赠于应如是的,世人都以为是传说,因应如是本身就是一团迷雾,而一把伞,又怎会是什么神兵利器呢,用起来哪有刀剑什么方便,再不济也该是把扇子。 “我有一个孩子,他和你一样,天生就是个异类,可我永远的失去他了。”莲生顿了顿,悲悯道:“我还真的不是很想杀了你呢。” 他的后半句话轻飘飘的,像是玩笑话,花繁低了低头,运着轻功冲了出去,下面将要炸开的,关于天机伞的,莲生和尚旧事的谈论,都被花繁冲出去的厮杀阻断了。 这才是真正的厮杀,先前的打斗都像是彼此试探的玩笑话了,花繁背后的天机伞瞬间收拢,我还没仔细看那把伞是怎么回事,那伞就入了花繁宽大的袖中,他手里的袖剑像是荡漾的水纹,带着粼粼波光,在阳光下刺眼得厉害。 我头一次见识到花繁是这般模样,他出手狠辣,招招夺人性命,下的都是非死即伤的狠手,莲生和尚的生死掌看着并不咄咄逼人,瞧着甚至是慢的,可是游刃有余,花繁只会杀人的招数,莲生和尚的确是和尚,可他是改邪归正的和尚。 魔教中人自然是了解魔教中人的。姜还是老的辣,何况莲生和尚还学了佛门的生死掌。 花繁此举的确是冲动了,他立于十面埋伏之中,孤军奋战,无援手。霄琅教掌门和莲生和尚不是一类人,两人早些年一路厮杀,莲生和尚总会被霄琅教现掌门追杀,后来共同经历了一场厮杀之后,这两人关系好转,还能一起对抗强敌。 而今,霄琅教掌门人还在这里。我咬咬下唇,恨不得冲上去把花繁杀掉,他还欠我一条命,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我手里,而不是这些为了名利觊觎他那条性命的名门正派,脂粉味入了口,带着花香的腻,味道不怎么好。、 我擦擦唇,手上留下一点薄红,等我再度抬头时,花繁生生受了一记生死掌,他却诡异一笑,他手里的刀轻飘飘地从莲生和尚脖颈处离开,只是划开一道血线而已,从下向上斜挑,鲜血沿着刀剑滴下去,花繁退后几步,生生咽下喉间的鲜血。 莲生和尚跪倒在地。 霄琅派掌门冲出,去搀扶莲生和尚,他拔出那把被称为山色的剑,长剑古朴无痕,锋利逼人,带着浩然正气,下面的人高声呼喊着除魔卫道,还有人喊着霄琅教掌门的名字,可是下一秒,霄琅教掌门扣着莲生和尚的肩膀,那名为山色的长剑,埋在莲生和尚体内,,另外一半,带着淋漓血色而出。 台下陡然寂静。 花繁却像是没什么意外,运了轻功踏雪无痕再度冲上,可是得手的霄琅教掌门却和人错过,直接冲向我而来,我本安安静静地看着,哪里能想到事情还能出什么转折,下意识挥出的一剑还没挥出,就被人从后面生生扣死脖颈,右手还未挥出那一剑,被人扣死手腕,疼到我无力地松开雪漫。 后面那人把雪满踢下台,我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起来,这种痛楚还有脖颈上扣着的手实在是太熟悉了,扣着的脖颈扣到将要窒息,偏偏留了些余地,手腕快要碎掉一样疼得厉害,下一秒就会被人生生扭断一样,接下来呢?——在接下来,该是声惨叫。 惨叫之后——该是泪流满面地求饶。 方式微,我好疼啊,我求你放过我…… 我咬咬下唇,头疼得厉害,薄纱轻柔地拂面,我听到花繁的高喝:“方式微!!!”那像是野兽的嘶吼声。 我被人抓起脑袋,脑子里炸开,不清不楚的,头疼得厉害,简直是要要命了,在这个攸关性命的时候,我恨不得找块墙撞几下,生生把自己撞昏过去才好。 “你能拿我怎样啊,花繁,他的命,就在我手里。”恍惚间我见花繁的眼,像是绚烂瑰丽的暮色,把世间染成殷红,在阳光下不知因着什么熠熠生辉,剔透澄澈的红水晶似的,那么好看。 我头昏脑胀着,抬手想去抓,面前却浮现出更为稚嫩的属于花繁的面孔来,眼底的疏离正浓,白发如月光如雪,捞起来软软的,我扑上去,扑到了那个周身都带着流青的安神香的怀抱里,流青的味道微冷,带着冰雪y冷感。 我所拥抱的人手是冷的,可我不想松,只觉得夏天抱着真舒服,像是冷玉。 记忆在瞬间汹涌开来,我迷茫地对着那张邪气十足的脸,有人抬手擦过我眼角,一字一字恶意昭昭道:“你这双眼啊,还是我所喜欢的孩子的眼,你这样子,倒是有趣得很呢。”那只手是温暖的,寻常人的温度,却让人厌恶的很,像是在揉捏什么玩物似的。 脖子上猛地换上了更为锋利的短剑,在脖颈上拍了几下,终于安分地横着,他笑着道:“花繁,你能拿我怎样。” 我猛地低头,张口直接咬上那匕首,手腕似乎响了一声,生生被人扭断了,我握着手里的蝉翼刀,压下心头的烦躁,任由回忆的河流泛滥成灾,痛楚逼得我好不容易抓住快要破碎的理智,我挥出一刀来,我老爹教我的保命的一刀,日日夜夜,我练了足足十年的一刀。 那一刀成了一道残月,斜斜划过,那把山色朝我刺来,我怕是挡不住了,我想,又觉得给人了一刀还真是值得。 有人拽了我后领子,又匆匆把我嘴里的刀夺走,我下意识咬紧不肯松口,又听我师兄骂:“这小兔崽子怕是傻了吧,你快把人带走。” 有人从后面一把把我抱住,我嗅到玫瑰花香的味道,摇摇头觉得不该是这个味道,可又觉得那怀抱熟悉得很,他低低地让我松口,抱着我小小声地安抚,要我放心,他说:“我在啊,以后也不会走。” 我终于松了口,恍惚间想起来这个人是花繁。 我心头无法填补的空落落。 第50章 天大地大 恍惚间我记得了很多事,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在头昏脑涨中都回忆得差不多了。在这该死的危险的厮杀里,我终于夺回了我失去的陈旧记忆。 “花繁,快点。”我师兄高喝,花繁看我一眼,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圆柱形的不是很大,可以看见扇面,红的底,白的一点被折进去,应是那白梅了,我笑笑,运了天残九法疗伤,暗暗把冲上咽喉的那一点腥甜味儿咽了下去。 好死不死的,现在全回想起来了啊。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台下的人还呆呆的,不知这一身浩然正气的霄琅教掌门怎会成这个样子,怎会一剑/刺/了莲生和尚,怎会拿一个女人要挟花繁,花繁怎会听信了,所谓魔/教,不就是六亲不认的么? “方式微,你没有下一次机会了。”花繁冷冷道。 “哦?是吗?这可不见得。”披着霄琅教掌门那张脸皮的方式微笑嘻嘻道,横生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他举手投足间一身邪气,哪里还是什么霄琅教掌门?他用着长剑山色,可是却不像是在用剑,倒像是在用刀,而山色对他倒是成了障碍。 可他这么跟花繁打,也不见受挫。 花繁手里的袖剑上下翻飞如鹰隼,一把袖剑招招致命,他受了莲生和尚一掌,可行动上看不出有什么不便,我走到莲生和尚旁边,折膝蹲下,看着莲生和尚合了眼,似乎在思索什么,他身上的伤还未处理,殷红的血液沿着破旧衣衫一路淌下去,可他却保持着可笑的打坐姿态,坐在这危机四起的高台上。 “和尚,你在干什么?”我低低问,拿着原本的嗓音问他。 “思过而已。”他声音喑哑地答。 “什么过错?”我继续问,不肯放过。莲生和尚却没有回答我。我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瓶子来,把那瓶子在莲生和尚面前晃晃,虽然他合了眼是看不到的,我看着他的脸,沿着就是记忆里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溯源头,道:“你不吃点药把中的毒压下去,是急着下去见你儿子么?那可真遗憾,你在下面——是见不到他的” 莲生和尚终于抬了眼,满眼荒芜,寸草不生,我晃晃手里的瓶子,懒懒道:“花繁心口处,有一棵朱砂痣,你那霄琅教掌门的好友,还有你儿子的前半生,都毁在了方式微手里,你真的,要继续慈悲为怀下去么?莲、生、大、师?” 莲生和尚拿了瓶子,吃了几颗药,我细细看着莲生和尚脖子上的伤口,忍不住嗤笑一声,花繁啊花繁,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心口不一,明明就下不了狠手的。这伤口明明可以再深些,你明明在刀上都喂了毒了,可到下手时,你还是下手轻了。 你我在破庙的相遇,本就是一个偶然而已,你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这失去妻和子以后,改邪归正成为和尚的莲生大师吧? 你的目标,只是你的亲生父亲而已。 可那天偏偏下雨,无处落脚,我们几个人赶到寺庙躲雨,正好遇上你和莲生大师,我不知你身份,傻子一样向辰景吐露:“我和那男人一见如故,我觉得我是有些喜欢他的,所以我在沦陷之前逃掉了。” 一墙之隔,我老爹是你师父,那么你也该修习过太虚功,一道墙隔得了什么呢? “有些事情,是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的。”这是我下山时,殷商说的话。 因为太迟了,早就迟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被算计的一尾锦鲤,生于池中长于池中,哪只天地之大?突兀地入了这江湖,被人引诱着一路前行,入了网中。我信着我师兄,可我师兄欺我,我敬仰着我老爹,可那老头子根本就不是我老爹,不止如此,他还瞒我,我当我妹妹天青是个孩子想方设法护着她,可一直以来孩子一样天真的,不是她,而是我这个名为天真的人。 我的妹妹啊,是知晓一切的,她既知道老爹不是老爹,又知道父母早已双亡,偏偏把一切记得清清楚楚,连忘却都忘却不得。 慧极必伤,那丫头是有着那样一种资质的,这个傻丫头诶—— “你错了,我不曾慈悲为怀过。”莲生和尚缓缓站起,他勾着唇凉凉一笑,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子杀气来,他这么一笑,倒是像花繁了,他嘴角笑得嘲讽,眼里生着怜悯,和那泥胚子塑造的神佛似的,在笑世人愚昧无知。 “我修佛,修的是自在,心安,若是修佛不能让我继续自在下去,那这佛不修也罢。”他站起来,看了看自己师兄的位置,朗声道:“师兄,我俗事未了啊。” 发间生着参差斑白,德高望重的莲澈方丈闻言,转瞬便来到这边,一脚踹上自己师弟的腰,生生把人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莲澈方丈挑挑眉头,不怎么愉快道:“你走吧,花酒,记得活着回来,你那一堆师弟,还在等你呢。” 嘴上这么说着,他随手丢给人一个白瓶子,袖子一甩,跳下台,台下的人自发分开一条路,不知哪个后生胆敢上前,阻了压抑着一身怒气的莲澈方丈,他问:“莲澈方丈既是修佛法,为何不杀了那些歪门邪教?” 莲澈方丈径自绕开,脚步都不曾停留,淡淡道:“这世间,谁人无过错?和尚我凭什么了断他人性命?灵隐寺不理世俗之事,散场吧。” 我师兄楚歌还有花繁正和方式微打斗着,我师兄和花繁配合得很好,相辅相成,我想,又忍不住嗤笑一声,那是自然的啊,细细算的话,花繁是担得起我师兄楚歌一声师兄的,师傅本就是同一个人,这两人又不是不熟悉,怎会连一星半点默契都没有? 可是方式微在这两个人的攻击下堪堪躲过,正好存活在夹缝之间,这时方式微突然高喝一声,道:“你们两个,有没有谁认得这东西?”他从手里抛出一样东西来,远远地我便见了那东西的大概轮廓——那是一个兔子,上好的羊脂白玉,线条流畅简介,寥寥几笔便把兔子的模样刻出,我师兄低低喊了喊花繁,停了手里的铁扇。 他握着铁扇,拿铁扇在掌心里敲了两下,咬牙切齿道:“这人,现在,怎样了?”他问。 我师兄自然是认识方式微手指间提着恶意晃荡的东西的,那玉佩可是他亲手刻的,天青养的白兔子死了——那兔子被我老爹当成野兔子烤了吃了,气得她理都不肯理我老爹,我老爹仗着作为师父的威严,让我师兄想法子哄人。 我想我师兄后来那么能讨女人欢心,是少不了天青的功劳的。 那边的打斗停了,另一旁不知名门正派的哪门哪派,站在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后,以内力传音,道:“方式微花繁手底下人命无数,莲澈方丈慈悲为怀不愿杀人,周某人为江湖安定,劳烦诸位将这些人包围起来,愿台下英雄好汉联手,手刃魔头,以除魔卫道。至于这几个蒙面的不肯暴露身份的,劳烦诸位手下留情,把人绑了,华山派将给诸位一个交代。” 台下议论纷纷,都是在说这华山派掌门如何如何的,静静坐在一角的莲生和尚,不,该称他为花酒了,他只是嘲讽一笑,看看僵持着的三人,又看看台下,看看那自称一身白衣的周某人,眼里的怜悯厚重得,都有些嘲讽了。 “你笑什么?”我弯腰问,看着那和尚吃糖豆似的,吃了些药丸,那些药条件显著,不多时,那些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笑这世间,笑世人。”他懒懒道,声音里带着倦意。 我眼前显现出一道黑衣的影,那道影子急急撤离,我还没意识道什么,就被按到一个红衣的怀抱里,他微冷的手探入我袖子里,接着眼前猛地一暗,他展开了留给我的天机伞,一手扣着我肩膀,低低道:“不要动。” 眼前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与其说那是雨,不如说那是人为的产物,那是自高处泼洒下来的,瞧着位置,该是……我心中陡然一凉,想起病恹恹的白三公子来,他要是生出什么不测的话…… “天下人欠我,该受着我的怨恨。”方式微道,他走向刚刚还喊着要除魔卫道的华山派掌门,手里的长剑山色落下。 铮的一声,遭受了一把柴刀阻挡。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他一脚把那柴刀踹开,那把柴刀被他踢到空中,柴刀沉重锋利,是不知多少年的老刀,无鞘,厚重又朴实无华,刀柄处绑着辨不清颜色的布条,因那布条浸透了血色和汗水,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了,那布条兴许是随手截的,就跟柴桑这个人一样,浑然生着一种果敢笨拙。 我仍旧记得,人群熙熙攘攘里,有个穿着粗布衣衫的汉子,提着一把不怎么好看的柴刀,他说着要救助弱小的蠢话。 说话间眼里有光,神色诚挚。 我还记得他说他的妻子死于魔头手里,眼里有厚重的悲色,固执地要寻求一个答案的模样。 而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正派人士中了埋伏,台下的人,零零散散地跳上高台,提着手里的刀,那些人齐齐朝方式微跪下,喊着教主。 方式微手里长剑落下了。那把老的柴刀落在擂台上,啪的几声响。 铮的一声,我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长剑山色,断了。叮的一声落了地。 “白家回天堂白江清,此来,为断剑白水讨一个公道。”白江清的声音散开,淡淡的,无波无澜,云淡风轻。 “此剑为白水重铸,名水穷。” 第51章 51番外二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1) 天青赶过去时一众人乌泱泱地匍匐在地,她那双生的兄长正被揽着肩膀靠着花繁,她捞了捞身上快要掉下去的白青莲,看着那一袭青衣,江南烟雨似的飘上台去,手里拿着一把长剑,病弱的白三公子以着颇为强势的姿态强行cha入,对着方式微和一众黑衣人。 哟——有趣,她想,带着白青莲上了那高台,便见自家兄长那可笑的模样,险些没有笑出,径自撩了撩宽大的衣袖,手指一抬滴下一溜血珠子,她冲人笑笑,长长地呦上一声,冲方式微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我还活着呢,你不是说,要杀了我吗?” 白青莲无意识地扣着她的肩膀,天青扭头便瞧见人发白的骨节,叹口气后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节哀顺变。”白青莲在看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是地上那把折断的山色,被白三公子拿水穷给砍了,断剑白水重铸后,再现旧时锋芒。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5节 “山色该跟着掌门一道走的。”天青道,觉得山色断了也好,山色为方式微所用,本就是蒙了尘的,剑若有灵,也该为此欢喜。 天青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循着目光去看便见自己兄长抬了抬脖颈,张口咬了咬薄唇,像是难以呼吸,在岸上窒息的一尾游鱼,沾着胭脂的红唇有些可笑,白的牙咬了咬,绷紧的脖颈间显现出发蓝的血管来,脖子看着那么脆弱,轻易就能折断一般。 “你给我过来……不你给我下去躲着。”她听自己兄长咬牙切齿道,抬了抬手,准备走过去,终是恨恨地把自己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手指交错,指节微微曲起,掐着自己的手背,显然是一副快疯了又竭力维持理智的模样。 “我没事的。”天青自顾自地笑,拍拍白青莲的肩膀,道:“你冷静些。” 白青莲回头看她一眼,道:“你要我如何冷静,掌门他……”那个向来冷漠不懂女人心思的道长,闭着眼不说话,牙关绷的紧紧的,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似的,这么瞧着有些可怜,可怜的男人啊,天青想,觉得自己可笑。 白青莲白道长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了,他是除魔卫道的典范,路见不平便助人,一身近乎刺目的浩然正气,路上看见乞丐便会给人钱财再劝诫一番,纨绔欺凌民女也要掺和进去,见了卖身葬父的便去帮助,给自己留着底钱吃一碗米饭和一碟青菜,沉默地背着一把澄练,穿过大街小巷,拿那双冷漠的眉眼扫过世人,面上不露,心头却是柔软的。 那么这样的浩然正气,遇上纠缠不清的恨意,又会怎样呢? 偏执的爱和恨是能让一个人发出脱胎换骨的改变的。天青近乎恶意地想着,又觉得自己是错了的,白青莲之所以是白青莲,就在于他对女人的不解风情和傻子一样除魔卫道的信念,眉眼冷漠又心怀怜悯。 可惜这个人啊,终究不是她的。 白青莲再傻,也不会娶什么仇人的女儿。 霄琅教上上任掌门,被花镜宫天若水废了,白家回天堂竭力抢救,可是那一任掌门武功还是废掉了,虽说现在还活着,可是——因旧伤过多,四年前就死掉了。 天青还记得霄琅教长老围着她十八罗汉一样,只差念经了,一个年老的被推出来讲清前因后果,低低叹了一句,道:“那位掌门,武功虽说不高,可是人很好,喜欢行善事……”她摆出一脸的你快说,迎来了那要人老命的一刀:“他收养了濒死的白青莲,给他了一个家。” “你该知道的,家即归处。” “缘分二字,不可强求。” 天青在那时,就听到了刀起的声音,带着风声,逼向她脖颈,隐隐发凉,那时她诡异地想,天若水这个伯父是有良心的,居然为了自己兄长的孩子,真的寻了应如是,她年幼时所见的孩子一样的应如是,居然不是吊儿郎当的老爹诓骗她的。 那个预言,该是真的。 “掌门他没了啊……”白青莲道,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出,天青却觉得真不容易,等这么一句话,好似等了足足百年。 你掌门早就死了啊。她暗自发笑,嘲笑那荒诞滑稽的命运二字,在几年前的时候,死于我那假老爹真伯父的手底下,方式微披着那张人皮,到了霄琅教,逃避我老爹的追杀,成了个假掌门。 我喊天若水一声老爹,那他就是我老爹,至于血缘关系,本就是有着的。 他的过错,我也该受着。天青想,嗅到一股子香味,急急抬手掩了白青莲的口鼻,后来才发觉那香味使从白三公子手指间流泻出来的,白色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开来,手里的水穷起起落落铮铮作响,他身上云淡风轻的意味太浓,哪怕动作急促,也是从容的,云淡风轻,安之若素,楚歌蒙了面,身份不便,手里的短剑暗器都是对着方式微的,一双眼却是向着白江清的。 怕是把人放到了心尖尖儿上的位置。天青想笑,勾了勾唇,又绷起脸,想笑又觉得有些难过。 天青松了手,抱了抱白青莲,还未松开便听耳边人虚弱道:“天青,一个姑娘家,还是自重些好。”她浑然不在意地笑笑,在人耳边低低道:“呦——白道长——我是男装,人家只会当你是个断袖的,报仇这件事来日方长,走吧,下去养伤。” 说完这些她觉得不够,本松开了揽着人肩膀的手,后顾忌到人伤处,索性挪到人腰边,拍了拍,道:“你说我不自重,可你连我衣服都扒过了,还替我挨了一刀,你怎么就不自重些呢?道——长——”她拖着慵懒长腔,笑了起来,后背伤口暗暗作痛,她咬咬牙,又觉得后背这道伤还真值。 世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白青莲白道长没什么好看的,可就是入了眼,情人眼里出西施,仿佛世间就没有再好不过的男人了。 白青莲无力道:“下去吧,这里太危险。”她嘴上应着说好,一记手刀把人劈开,背着人带到畏畏缩缩退在一角的霄琅教几个弟子面前。 一身杏子红衣衫的公子低头,对着瑟缩的小弟子道:“看好他,给他疗伤。”本是要走的,又回头笑了一笑,这一笑笑出了十足十的妖气,那剑眉斜飞入鬓,桃花眼含情脉脉,笑时陡然生出一股子锋利逼人的媚气来,颊边小酒窝深深陷下去,还是双的,笑得天真又妖冶,浑然不知地勾着人心神。那公子低低道:“转告他,情深不寿,我不奉陪,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如若再见,怕是孽缘深重了。”那人临走前顿了顿脚步,叹了口气。 天青浑然不在意地抬手去扯自己兄长的脸,和以往一样没大没小,又瞧了一眼凋尽树叶的树下的莲生和尚,枯叶被秋风卷起,这场武林大会,也快在这出闹剧里结束了,她想着,冲自己兄长笑,和以往一样,摆出无辜模样。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她笑,手指间的血无意擦到人颊边,天真冲她笑了笑,像是被气的,半边的酒窝生生扯了出来,沾着血色,生出一股子戾气来,眨眼间就不见了。 天真深深吸了一口气,促狭着眼,似笑非笑地看她,道:“天青,你走吧。”他阖眼,有些难过的模样,道:“抱歉啊,我已经想起一切了。” 五雷轰顶莫过于此。天青想,看着花繁扣着人肩膀的手指颤了颤,竟是怕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同情自己兄长还是先嘲笑花繁的好,花镜宫花繁声名赫赫又怎样,不也是可怜人一个么,纠结着爱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可那个人的记忆却全都恢复了。 那么你们两个,到底是选择要爱还是要恨啊。天青烦闷地抓抓头发,懒得想自己兄长对老爹是什么态度,她太了解自己兄长了,是个狠不下心的,就算不是亲生父子,也下不去杀手。 何况天若水把那段记忆封了,的的确确是为了他好。 “所以,你想怎样,还认我这个亲生妹妹吗?”她笑,看着自己兄长,有些心酸,她想她竭尽全力去护着,怎么拼尽全力了,还是护不住呢? 就像是喜欢的瓷器碎了,好不容易修复过来,终有一日,那个瓷器还是在自己眼前,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在自己面前,再度摔得粉碎。 天真无力地笑笑,没回答,没骨头一样晃了晃,恹恹道:“我累了。” 下一刻天青便见自己答非所问的兄长转身,转身时身体长蛇一样柔弱无骨,不知怎么躲开了花繁准备按着他脖颈的手,三尺五寸九分的浮生当啷一身出鞘,铮铮作响,长剑直指花繁,花繁站着,张开双臂,不躲不避,以着拥抱的姿态对着无情刀剑。 修罗一样为世人痛斥的花镜宫宫主花繁,生着万般缱绻柔情。 天真手里的浮生剑挥了下去。 第一下挑断人发带,第二下削掉人一缕头发,银发姣姣如雪如月光,翩翩落了地,第三下刺入人腰间,长剑一甩,血珠沿着剑尖抖了下去。 “这便是你欠我的三剑,此后你我之间,再无纠葛。”浮生铮的一声归鞘,大风刮过,轰的一声响,雷光撕裂大半个天空,风满高楼,诸多江湖人已经解了毒,正拔刀对着台下的黑衣人。 枯叶如蝶被狂风卷起,席卷世间,天青看着人运了踏雪无痕,踏过枯叶,在这武林大会的闹剧之中,悄然离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头都不回,留了这一句。 花繁抬了抬头,看了看人离去的方向,没有去追,摸过腰间的伤口,对着手上的血痕喃喃低语道:“若是一别两宽,也不生欢喜呢?” 天青闻言瞥瞥白青莲,只觉自己的心情巧妙地和人契合到一起,有些微妙。 一别两宽对你我都是再好不过的,白青莲。她想,低低发笑,眼角不自觉发红,咬咬唇还是差点泄出半声哭腔,好在白青莲被她打昏了,要不然他若是问你为什么哭,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1)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出自放妻书 作者有话要说: 三剑是番外一 不可描述 的 三次 捂脸 第52章 弹指一挥间 “话说三年前的武林大会,花镜宫宫主再现江湖,和一杏红衣衫女子纠缠不清,霄琅教掌门竟成了恶贯满盈的方式微,而那莲生大师在武林大会之后自称尘缘未了,以花酒之名重回江湖,而那霄琅教白青莲竟和一男子纠缠不清,那公子笑时妖冶,酒窝深陷,一身艳骨浑然天成,江湖儿女自是性情中人,此时且由我细细说来……”惊堂木一声响,便是烂俗的开头“且说那日武林大会……” 我百无聊赖地听着,觉得这故事还真是无趣,有什么好说的呢,故事里的人,有几个能把事情说清的呢?我心下想着,抖抖被扣住的手腕,支着下巴懒洋洋道:“我不跑就是了,你这么扣着,是要由旁人看去,拿我们当一对新奇的断袖看么?” “再说了——白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新奇得很啊。”我瞧瞧没什么表情的白青莲,便看着人手里抄着的盘子,挑挑眉头,觉得怪异——牵丝蛊的蛊盘怎会在他手里。那东西本该在天青手里啊。 “那你别跑。”他冷淡道。 “好,我不跑就是了,你找我做什么?虽然我有跑的前科,可我等下还要上去寻人,是不会跑的,再说了你手里有着蛊盘,怕什么?”我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这些天一直被人追赶围堵,累得够呛。 “你妹妹大婚,身为兄长,你该去。”他理所当然道,等等等等,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险些被嘴里的糕点噎死,堪堪挤出句和谁结婚,便见白青莲白道长面无表情地指指自己的脸,道:“我啊。” 白青莲推出温茶,我咽了下去总算好多了,勉强把那惊吓连带糕点咽了下去,惊吓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两个人配在一起也挺好,金童玉女的,再好不过了,只是我家那任性妄为的丫头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两个人之间隔着恩怨情仇,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问。 “我本修的无情道,师傅算出情劫,不许我和天青在一起,天青不知道顾忌着什么也不肯……”白青莲不自觉地转着手里的杯子,专心思索着,顿了顿又道:“我们一直被方式微追杀,上次武林大会后,方式微留在霄琅教里的人现出了马脚,我只剩半口气,天青那时折了回来,救了我,更救下了霄琅教一派。” 他没什么表情地陈述,眼里的光暗了灭灭了又暗,像是星光一样亮,烛火一样脆弱,风一吹就要散似的,我从未想过如此寡言的一个人,他无意识间的言语会这么多。言语虽少,可他转着杯子的手指,有意无意牵连的眉梢,抬起的眼角,连带呼吸的骤然一停,都成了千言万语,散在在沉默而燥热的暑气里。 “霄琅教长老和天青不知说了什么,长老准了,我霄琅教,本就是允许弟子成婚的。”他看我一眼,一直转着杯子的手停了。 我忽然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来,啧了一声,懒懒道:“所以说你该换个方式喊我了,柏水是假名,名字天真,好了以后要喊大舅子,知道么?来,喊一个听听。”我笑盈盈地看过去,明白自己那心思玲珑剔透的妹妹怎会折在这种人手里了。 该,实在是该,一物降一物,白青莲这样纯真善良如光一样的人,的确是能吸引我妹妹的,在黑暗里待久的人,遇上这般刺目的阳光了,是会沉迷其中难以自拔的。 你既然骗他,就该让谎话没什么纰漏可言。我想,唯恐那丫头被这耀眼光明灼瞎了。 白青莲张了张口,像是不知道如何去喊,顿了顿后有些木讷地张了口,喊:“……大舅子。” “嗯。”我笑着应下了,拍拍人肩膀,嘱咐道:“你都说天青救了你,那你这条命就是欠着她的,以后你若是不爱她,或是发生别的什么事了,也该对她仁慈些,你要念着她救你一命这情分,可好?” “好。”他不多说什么,留一字让我安心,白青莲应下的事,是不会反悔的,很好,很好,我想,指指楼上,跟人示意我要上去,又说他不便跟着,让他在楼下等我,白青莲说了句好,应下了。 “那一身杏红衣衫的女子身体柔若无骨,脖子向后退又猛地低头,竟是一口咬住那匕首,那方式微……”我上楼时说书人还在谈论那旧事,楼下人来人往,白青莲白衣银冠,坐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与这世俗格格不入,像是误入尘世的神祗。 他浑然不觉。 我抬头便见一把熟悉的伞,这听雪楼的装饰还是未换,还是挂着同三年前一样的伞,我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红底白梅的伞,无辜的白梅照旧被连累成妖冶模样,而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尘,削弱了那份艳色。 推开门,照旧是微微浓烈的酒气和若有若无的流青香味,懒懒倚在榻上的人抬头,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的眼形,眼尾上挑,带着墨色山水的韵味,手里趴着一只黑猫,黑猫懒懒看了我一眼,金色的眸瞳眯着,写着生人勿进几个字,任性地爬到主人肩膀上,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尹墨懒懒支着下巴看我,道:“小子,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嗯?我今天没什么空……”话说到一半,就有人走来了,我循声望去,便见那人一身黑衣,高大俊美,那人扫我一眼,当我不存在,径自朝这边走来,提着黑猫的后脖颈,那黑猫喵了声,讨好似的蹭了蹭人手背。 “它一坐就是一下午,你还惯着。”男子轻轻敲了敲黑猫脑袋,顺手捞过懒懒靠着榻上支着脑袋的尹墨,吻过人额头,眼底还带着青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而奔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给尹墨,道:“好了,你要的最后一件,可以原谅我了吧?” 尹墨未答,男子低低叹了口气,便捞着黑猫朝着里面走了。 我疑惑不解,也不知说什么好,尹墨全程只是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主动,像是尊雕塑什么的,可是看见那男人的一瞬间,他眼里的星光拨开厚重云层,显露了出来,害羞一样又拉扯了几片薄云盖着,他不说,可是眼神把他出卖了个彻底。 “你看,刚刚好,小子,你把这个,给楚歌,这是我欠他的。”尹墨冲我勾了勾下巴,我只得接下那竹筒,一句为什么哽在咽喉里怎么也说不出。 两年前两易庄胡安胡少庄主在大漠一个酒馆里一把揪住我衣领,见面第一件事拖着我在大漠里走了三里路,我半醉着狗一样狼狈地站起来,便嗅到熟悉的安神香流青的香味,两易庄少主胡安穿着一身银灰锦衣,把白色银狐斗篷丢到我身上,自己自顾自地握着那半截安神香,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声音在抖,他抖着的声音都快被大漠风沙刮碎,我盘腿坐着,在浩瀚星河下,在荒凉的大漠里,听到了让我更难过的消息。 胡安低低地,嗓子抖着道:“白三公子在三个月前就入了终南山,他跟我说,三个月后要是没出来,就让我交代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心下不解有什么事,是要白三公子叮嘱我的。 “他要你每年都要给尹墨送一回流青,他说他入了终南山,是为了寻医圣墨不染,你师兄到时候怕是会守在终南山,到时候就没人给尹墨送流青了,他希望你有空就去看看,这也是一层关系,就算是为了个人利益,也是好的。”胡安低低道,戳戳我的脸。 我说好,跟着他走了。 这样一算,已经三年了。尹墨等的人回到他身边了,白青莲和天青决定成亲,斩马堂柴桑在这江湖上也显露出几分威名,我师兄还在终南山山脚,等着那个不知道会不会走出来的人,方式微昙花一现般,没了消息,据说花酒在三年前,就追着花镜宫宫主,要跟人打斗。 有人说这是假的,也有人说莲生和上本就随心所欲,再说武林大会上也有谣传,说什么花繁是莲生和尚凡尘未断之前的儿子,随后就有人说莲生和尚的儿子早就死了,他是因此走火入魔,杀上花镜宫寻方式微,两人对战后掉下悬崖,为路过的云游和尚所救,被人劝着入了佛门,还有人怜悯着说那和尚也可怜,怕不是成了失心疯。 都三年了啊。我想,想要去想想那几个人的脸,却觉得有些记不清了,天青那丫头,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样子,我怕见我师兄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敢去见,这几年来,都是从胡安胡少庄主那里得到消息的。 “你早就原谅南少庄主了吧?”我问。 尹墨未答,冲我翻了个白眼,瞥了撇嘴,啧了一声,像个孩子。 “非要到将死的时候,你才肯原谅他吗?”我问,又想到我师兄和白三公子纠缠多年,白三公子三年前还口口声声跟我说什么两年,不对,他没说,只是拿两根手指骗我,他啊,诓骗我师兄,连带着诓骗我,在自己只剩一年多光景的时候,舍弃了不怎么重要的名声,让我拿逍遥自在惯了的师兄,入了白家的门,就算在死后,墓碑上也刻着白江清未亡人这六个字。 何苦呢。 我同人说完,走之前可以绕道南风南少庄主处,抬脚轻轻踢了踢人小腿,低低道:“你犯什么傻呢,非要他张口说原谅你才成么?” “闭嘴,天真。”尹墨高喝。 “他是没说原谅你……”判官笔带着疾风而来,我转身拿出浮生去挡,黑衣男子站起来,一把扣住人腕子,同人僵持着。 “他说的是真的,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只是不敢逼得你太辛苦而已,尹墨。” 我从两人间退开,顺着南风走进来的小门处,逃之夭夭。 世事如白云苍狗,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53章 和尚说慌天打雷劈 我沿着那楼梯一路下去,楼梯曲曲折折,昏黄的烛火照亮前方的路,我下了一段,确定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这才顿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看那烛火,看完以后直叹一声暴殄天物,人鱼烛,就是贡在这里浪费用的么?这败家程度和我老爹有一拼。 我不是没从这里走过,只是上一次走时这里面涂着荧光粉,幽幽如鬼火,尹墨看着我下去还戏谑了句:“难不成你入夜就是个半瞎吗?这样你还走什么江湖啊。”我懒懒答了一句是呀,他就把荧光粉换成蜡烛了。 啧啧啧刀子嘴豆腐心啊,你那点柔软心肠对着南风南少庄主的话,你们两人早就在一起了吧。我揉揉眉心,责怪起尹墨那点用的不是地方的温柔来,脚下的阶梯不知绵延到何处,寂静而狭窄的长长的道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地回荡着。 落寞得很。 我的脚顿了顿,错觉自己回到幼年光景,身处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茫茫黑暗,待在黑暗里时间长了就能适应了,能看到自己的手,物体的大概轮廓,可就算是躺在温暖的兽皮上,也阻挡不了y冷的黑暗的侵袭,拼尽全力的哭喊声叫嚷声,通通被人不遗余力地锁紧黑暗里。 你看,顺着旧日痕迹追溯源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到头来还是要归咎到方式微那个混蛋身上,就算被人费尽心思地抹去,本人刻意疏漏,那记忆还是会如同恶鬼一样,在某个瞬间,张牙舞爪地袭来,犹如当头一木奉,一盆冷水。 这便是我至今都不肯原谅我老爹的原因。那点微弱的血脉关系的差别我不在乎,我是被他养大的,喊了他十年的爹,他欺我瞒我也就算了,连带我的记忆,都要用修罗瞳篡改一番,再给一个有家可归的假象,可是他没欺瞒好,我还是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假象。 既然如此,一早他就该把一切告诉我。一个谎话要用千万个谎话来圆,多费力气呵。 没有阶梯可下,我推开门,从侧门走了,本来要向左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后转身,折向后方,抬手揉了揉鼻子,那边是卖吃的,这边是白青莲白道长打死也不会进的花街柳巷,蛊盘在他手里,他知道我行踪又能怎样? 我抬头咽下能抑制牵丝蛊的药丸,总算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就行了,忽听风声,回头便见白青莲衣袂飘飘恍若谪仙,当即运了轻功踏雪无痕一头扎进一家妓院里,只可惜慌不择路,没有细细看那妓院名字,那家妓院红底金字,草书狂放潇洒,赫然写着:蝶恋花。 我入了妓院以后,急走几步,免得引来太多人,随手揽了个姑娘上楼,本想偷件姑娘的衣服伪装一番溜之大吉,走到一半手指便被拽进人酥胸里,那手指柔弱无骨,我低头便嗅到人身上颇为浓烈的脂粉味儿,那姑娘面容也就清秀二字,可是眼里浸着媚,冲我抛了个恰到好处的媚眼,另一只手堪堪探上腰侧,我笑笑,按着人放肆游走的手指,心想再向上摸可就是短剑了,要是一不小心拔剑要怎么办啊。搭在人胸里的手向下滑了滑,滑到人腰间,捏了把人柔软的细腰,女人的腰时很软的,可并不是所有女人都生着要人性命的杨柳腰的。 这究竟是我占便宜还是她占我便宜啊。 我低低笑,做去吻人脸颊的模样,俯身后偏了偏脑袋,手指掐掐人的腰,另一只手拥着人,牙关一松,捞着人的腰原地转了半圈,躲过下楼梯的醉醺醺的客人,哪知那客人真的是大醉,我刚把人放下,还没逗弄几句,就有只手朝我脸上摸过来。 手里的折扇一甩,打掉那醉醺醺的客人的手,那身着锦缎的纨绔子弟抬头,醉醺醺道:“呦——脾气还挺大,我喜欢,富贵,把人给我拖上去……” 我笑笑,看看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几个人,拍拍手里的姑娘的肩膀,徐娘半老的女人急急下了楼梯,去拉扯那富家子弟的衣袖,劝着:“抱歉啊这是另一位客人,不是我们这里的小倌,客人您——要不换个人陪陪?” 那客人蛮横,醉了以后听不懂人话,竟是直接甩了老鸨一巴掌,我挑挑眉,懒懒靠着栏杆,一手揽着手里的姑娘,一手悠悠扇着扇子,本就是在楼梯中间,那老鸨踉跄几步,险些被甩下去,堪堪被几个姑娘扶了,周遭该退的人都退了下去,楼上冒出不少脑袋看热闹,我冷笑一声,手指沿着人后背一路摸索下去,掐掐人腰间软r_ou_,懒懒发问:“唔,你看,我看上去就那么像是小倌么?” 那女人猛地红了脸,往后退了退要避开,我便揽紧人腰侧欺压上去,继续逼问:“姐姐你喜欢我么?嗯?” “喜欢啊,公子你生的好看,还这么会说话,奴家可是要羞死了呢?”她半真半假地娇嗔,那手帕掩面,我忽的明白这么逗弄女人的乐趣了,这么瞧着的确有趣,女人的心思深,脸上却总会暴露些许,发觉以后又要急急掩了,欲盖弥彰,引诱人去窥探。 我甩甩手里的折扇,看看那几个要来抓我的人,只觉这还真是没有道理,按理说我这张脸也没那么好看,怎么总是引来烂桃花呢?还是这客人醉的太厉害了? 我还未出手,楼上便甩下一个酒碗,啪的一声落在中间,四分五裂,我把那姑娘推到一边,折扇甩了甩打飞那碎瓷,那碎瓷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那逃避的纨绔子弟的脚底,那纨绔子弟尖叫着,周围的家仆乱做一团,我拿扇子挡着笑容,抬头去寻那扔酒碗的人,还没等我去寻,扔酒碗的那人就露出了半个脑袋。 “小友,你上来。”那人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正仰头喝着,头上无发,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衫,面容看不大清,声音听着很熟悉,我依言上楼,那纨绔子弟骂骂咧咧这要上去,却被周遭家仆拦了,一个家仆劝着那人不好惹之类的话,说是那人是个江湖中人,江湖人肆意妄为,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我到楼上,便见那人靠着柱子,那人冲我笑了笑,笑时牵动眼角皱纹,唇角的笑时悲悯的,眉梢眼角却尽是嘲讽,我皱皱眉,总算想起这人是谁了,忍不住感慨蓬头垢面的莲生大师收拾收拾一番,居然还是个看得过去的大叔。 我上前,问他做什么,有事快说,莲生和尚无辜地指了指柱子后,后领被人拉扯,我猛地撞入了一个怀抱里,周围尽是麝香和玫瑰花香香味混杂的味道。微冷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我肩膀上,懒懒敲了几下。 “好久不见。”那把声音还是低而磁的,听得我心颤。 腰间猛地被人掐了一把,几年没见了,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这个人还是记得清楚得很的,我咬牙抄着雪漫,刀刃滑出,被人得寸进尺地揽住腰,雪漫差那几寸就要刺下去,便听人在耳边喟叹道:“你瘦了。” 我险险扣着手里的短剑,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以这种姿态在你老爹面前叙旧有什么不对吗?”所以说麻烦你放手啊,花繁花宫主,我想着,准备狠狠踩人一脚,可是脚却落了个空,猛地被人踢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只是被人抱着,是倒不下去的。 “本座的双亲早就死了,和尚,本座要叙旧,你总能离开了吧?”我看不见人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微冷,底下垫着一层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下次再见,小友保重。”我咬咬牙,只觉得自己今天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恨恨地看那诓骗我的和尚一眼,收了手里的短剑,懒懒地靠着身后的人,啧了一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和尚,你这样怕是要天打雷劈。” “我已还俗。”花酒看我一眼,他本就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人,冲我不屑地挑挑眉头,表明自己是不在乎天打雷劈那回事的,袖子一甩,径自跳下楼梯,几步就没了踪影。 “好了,松手,花……”我话还没说完,那手指便搅了进来,我皱皱眉,觉得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得寸进尺太过,想到过往记忆又生恨意,牙齿狠狠落下去,他无知无觉般任我咬,低低道:“你明明清楚该叫我什么,要不要一别两宽,从来都不是你说的算。” “明明是你自己,无知无觉地闯过来的,天真,你凭什么怪我?”他问。 闻言我松口,心下叹世事无常,花繁抽掉手指,拿一方手帕擦拭着手指上的伤痕,他的手指偏白,沾了一点血色就很显眼,再说我下口有些重,直接把他手指咬出血,他不见得好受,可我嘴里还弥漫着一股子黏腻的血腥味,也不怎么好受。 何况眼前这个人,只是站着,就足以让我心烦意乱。 他松了我腰间的手,转去扯我后领,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毛病,我懒懒地任人拖着,心想早晚要算账,楼底下是等着我出门的白青莲,楼上又是花繁,再说我已经跑不了了,那就好好跟人清算一下这笔陈年旧账吧。 还是熟悉地门一关就被人按到门板上,我懒懒抬眼,道:“好了,下次就不要把我扔到……” “你刚碰了那□□哪里,天真?”那双腥红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三年过去了,我还是有长进的,总不会被人这点声势吓得要逃,没骨头一样靠着门,对着人的眼反问:“与你何干?” 他恍若未闻,眯着眼笑了起来:“要我帮你回想么?嗯?” 第54章 年少不知遑论爱恨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探向我后背,我死死抵0着门板寸步不让,哪知这一举动像是却把他激怒,他的手指绕了绕,抓上我头发,微冷的手指拢过去,cha0在发间,逼我抬头看着他的脸。 “你是不是想起一切了?”他看我,眸子深深,不见底。 我勾了个散漫的笑,一身的力气在他这一眼里被抽得一干二净,心生恨意又不忍,最后不过是无力的一句:“是又怎样?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轮不到花繁花宫主来担忧,再说……”我剩下的话没说完,便被人抓着头发扣着脑袋0吻0了上去,他撬开牙关后就0闯0了进来,直接咬我舌尖,刻薄话语被咬成碎片,在唇齿间辗转成泥,由两人分食。 我试图躲避,根本躲不开,一来是这方面经验不足,二来是姿势问题,他的双腿挤在我双腿间,我的身体近乎腾空着,只能依附于他,双手被人扣死了粗暴地按在门板上,这样的姿态根本无处发力,而一味儿地挣扎只会激发这男人的肆0虐感,让他越发想要逗0弄。 三年了,我想,满心的恨意和眷恋不舍纠葛着,烧灼得心头发0烫。 舌尖一痛,我反咬回去,花繁别开头,蹭向我脖颈,我想我非常怀疑这门板会不会受不住力而坏了,可是门板很坚强地支撑着,微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上,柔软的发蹭着脖颈微微发痒,我别开头,下意识想躲,又咬咬牙生生忍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6节 牙齿在脖颈上厮0磨着,我在瞬间错觉自己是要被野兽拆吃入腹,运了缩骨功和蛇舞,成功脱离出左手,衣带刚好被人扯开,我顺手抄出腰间绑的一把蝉翼刀,手里的刀自左下划到右上,抵上人微冷的肌肤。 花繁没怎么动,一手扣死我向下掉的腰,一手滑到我脖颈上。 他的手指沿着我脖颈上的血管一路抚0摸,向下蔓延到锁骨,我手里的刀险险贴着人脖颈,手指差点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他扣的力道太大了,方才我险些挣脱不出,手指都快脱力了。 “你啊,年纪轻轻的,还未见红尘就摆着一张看破红尘的和尚脸,你说你这是什么毛病。”他笑,手指向下滑,滑到心脏处,我把蝉翼刀往前送了些许,险险滑出一道红痕,我还没做出威胁,花繁就主动把自己脖子往前送了送,嘲笑道:“来,你动手。” “你动手啊。”他眉眼泛着名为挑衅的美艳,勾了勾唇角是个发苦的笑,继而道:“你该让我得偿所愿,死得其所。” 他隔着那层单薄的雪白里衣敲了敲我心脏处,道:“你这里,是空的么?”他低头看我,无视脖颈上抵着的危险刀刃,欺压下来。 拿着刀的是我,手足无措的却也是我,兵荒马乱溃不成军的还是我。 “你不要命了吗?”我笑,手指擦过人脖颈间的伤处,用了些许力气,蝉翼刀避开人些许,刀剑无眼,只怕不小心把他伤了。 “你要我这条命么?你要的话,我就给呀~”他的语气纵容太过,笑容坦荡得晃眼,躲了我手里的蝉翼刀,丢得远远地,他促狭着眼俯身,在我耳边低低道:“我很想问你,从开始到现在,你在——抖什么呢。”末尾的笑声荡在耳边,我低头,又被人掐着下巴,无力到懒得挣扎了,只能对着他。 花繁捏着我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上来,从额头一路往下,透着亲昵的吻,有一下没一下地蹭上来,带着某种虔诚感,我疲倦地合上眼,只觉得对着这个人真累。 爱一个人怎么会那么难啊。或许是因为我早就忘了怎么去爱一个人,又没办法恨他,是个爱恨艰难的半吊子。 “阿锦……”我推开他蹭到唇上的吻,喊着他名字,一如旧时,阿锦是他得本名,取自繁花似锦,又有着前程似锦之意,前程似锦,多好的寓意,只是花酒当时退隐江湖,江湖虽说退了可恩仇未了结,旁人不依不饶,花酒被追杀,把妻和子放到故友那里,他那唯一的好友妻和子被抓,背弃了诺言,花镜宫方式微杀上门去,夺人妻子。 而那孩子,被方式微用来当做药奴了,方式微留那孩子性命,只是为了寻个乐趣而已,哪知花酒落下悬崖却大难不死,还了断尘缘入了灵隐寺。 因着方式微的恨意,那个孩子得以活了下去,只是生不如死。 “你凭什么瞒着我,让我忘了一切啊,你凭什么让我老爹把我的记忆,全都更改了啊。”我绷着脖颈看他,觉得可笑,一把把他推开。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让我忘记你!!!”我听到了谁的嘶吼声,掺杂着可笑的哭腔,有水砸到手背上,我才惊觉自己竟落了泪。 “你凭什么这样啊,我就跟个负心汉似的,平白无故地糟蹋了别人的真心,你怎么能这样啊……”这太委屈了啊,我想,擅自抹掉我的记忆,又怪我把一切忘却,怪我成了负心汉一样的人,我揽个姑娘而已就成了朝秦暮楚的人0渣。 凭什么啊,所有人都欺瞒着我,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又不给我半分抉择的权利,我眼前是空茫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你却要我朝那条路走下去,背离你的方向,甚至狠心到要逼我亲手杀了你。 若不是恢复记忆,那三刀早就落在了要命的心脏处,绝不手下留情。 “诶诶——哭什么啊,本座最怕你哭了。”花繁似乎有些慌了,手指胡乱地抹掉我脸上的泪,我别开头,元气大伤,不想理会他。 你怎可如此。 “你怎可逼我去杀你。”我咬牙切齿地问,嗓子作痛,我心下是留着恨意的,又觉得自己下不了手这一点着实可笑。 三年前我试着把揣摩了一下花繁的意图,才惊觉他的意图很简单,一来不过是想要了结和花酒间的父子情,二来不过是逼着我恨他,恨到亲手杀了他,他明知我厌恶什么,偏要去做。 “要不是我师傅一时兴起,觉得我这银发红眸有趣,又因你着实喜欢我,我哪里会活得下来啊,我的命基本就是你给的,可你看,我已经练了天残九法,现已停滞在第八层许久,而花镜宫招来的仇恨不少,你以为,魔教魔头是那么好当的么,你知道花镜的下场么?”他轻轻拍着我后背,像是我年幼时跟他哭闹时一样,只是轻轻拍着我,哄着。 “难不成你要逼着我杀了你吗?花镜宫宫主花镜练了天残九法,可是天若水还活着,你明白吗?别哭啊,怎么越说哭得越厉害啊。”他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 我埋头大哭,只想哭尽这几年的委屈。 花繁起身,捞着我向后退,门轰地一身响,被人粗暴地踹开,我被人半抱半搂着,这样子太丢人,索性把脑袋埋到人肩膀上,白青莲冰冷的声音回荡开:“天真,一路上你已经跑了六回了,你回不回去。” “回去,回去,本座也要跟着一道去,怎么,白道长还能容忍我这等歪门邪教么?”花繁眯着眼笑,抱着我的腰不肯松手,我抖了抖,不大适应如此亲密的姿态,掐掐人的腰,示意人收敛些的好,可花繁勾了笑,揉揉我脑袋,做着恶意的亲密姿态给白青莲看。 我皱皱眉,为时已晚,手抽都抽不出来。 “切勿杀生,还有,放下——”白青莲顿了顿,思索如何称呼,而后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放下我大舅子,至于你和我大舅子间的纠葛,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白青莲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大抵都是我那麻烦的妹妹天青说的。 花繁将我捞近内室,我入了屏风后得了自由,就毫不犹豫地给人一脚,花繁毫无防备,下意识歪了歪脑袋,拿食指指着我,摆着一脸委屈控诉道:“谋杀亲夫啊——” 我擦过眼,冲人翻一个白眼,不屑道:“我又不是女人,又不用被你抱着,来吧,算一下旧账,花繁啊,你何苦逼我至此呢?三年前,我可是险些——”我咬咬牙,气结,嗤笑一声,挤出后半句话来“我险些杀了你啊——” “我早晚都是要不得好死的。”他笑得漫不经心,脱了一身灼灼红衣,从柜子里捞出件青衣换上,转瞬间就换了一张淡泊些的面皮,只是一双殷红的眸子,怎么看都是让人心惊的,他随手扯了条带子蒙上眼,慢悠悠道:“贫僧安乐……” “在下柏水,还请道长多加关照。”我笑,见他对我伸出手,笑着接了,心下倒是感慨,花繁花宫主装起瞎子也是个十足十的瞎子,难怪是一宫之主。 我同人一道下楼,花繁下楼时手里已经多出一把伞来,乌黑伞骨,红底白梅,他朝我望过来,蒙眼的布条遮了那双冶艳的眼,瞧着安分了些。 “在下0体弱多病,还劳烦两位多多照顾。”他说时含着笑,带着逗弄意味。 “……”白青莲看我一眼,撇了撇嘴。 我被白青莲看得那一眼那一撇嘴逗得快笑了,堪堪僵着脸,要笑不笑。 白青莲走在离我们一步处,一身白衣,像是污泥不能染的白莲,行走于世间,不染半分凡尘。 我牵着装瞎子装多病的花繁,同他一道归家去。 当时夏日骄阳如火,蝉鸣聒噪,我以为我纠结三年的想不透的事情,终于迎来了了结,只要我归家,去问问我父亲,同他畅谈一番,父子没有隔夜仇,一切都能了结的,到时我还能继续喊他老爹,等着我妹妹天青有儿子或女儿,看白青莲当一个笨拙的父亲逗弄孩子。 可是江湖事了结起来,哪里有那么轻易呢。 当时年少无知,不知世事,经半生蹉跎后,才知爱恨这东西遑论不得。 第55章 算计 花繁一路都假装成瞎眼的道士,白青莲话少,花繁的话也不多,一双眼藏在白的布条下,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能看见,不过他装瞎子装得很像就是了,我们三人刚入客栈,小二急急走来,匆忙间撞上花繁,端着的热汤泼过去,可花繁动都没动,像是真的看不见。 我挑挑眉头,不知道他玩的是哪一出戏,一手抄了碗把那热汤兜了个干净,白青莲看看我,道:“你的武功不错。” “自然是不错的,我跟十多只松鼠抢食吃容易么。”我戏谑一笑,白青莲却没有笑,脸上显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小二在一旁连连告罪,我笑笑,把碗往前搁了搁,问:“唔,有点烫,小心些。”我瞥花繁一眼,只觉得他装瞎子装得真像。 白青莲沉沉看我,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似的,我跟着小二,定下房间,拉着白青莲在一旁坐着,既然是自己人就不用说太多客套话了,这顿饭也能吃得安心些,我点了一条鱼和胡饼,让白青莲自己点,目光从人身上溜过去时险些咂舌,只是这样不大好,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夫。 他一直拿着探究的眼光看我,那目光复杂得过了,我支着脑袋让人自己点菜,又问花繁他要吃什么,花繁随口答了随便二字,我加了几道菜,低头看看带着陈年旧痕的木桌子,桌子被酒水和油腻浸得发光,我盯着木板上的纹理试图盯出一个洞来,受不住了便转头看向白青莲,对着那没什么感情的冰冷双眸发问:“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只是在想,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天青连你爹名字都没告诉我,要我直接喊岳父。”白青莲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这动作由他做来有些孩子气,又十足真诚,我碰到那份忐忑不安,看看花繁,勾个笑容,哈,我老爹是不会惊讶我和花繁之间的事情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在他眼底促就的,他甚至推波助澜了一把。 “我老爹就是一个到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糟老头子,你怕什么,我妹妹能遇上白道长你,才是三生有幸吧。”不然那丫头就会祸害众生了,我想,看看花繁,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祸害众生。 白青莲就是个闷葫芦,吃饭时细嚼慢咽一句话也不说,眼睛扫也不扫那几道r_ou_菜,我对着自己面前的糖醋鲤鱼,给花繁夹了一筷子,花繁依旧维持着盲人姿态,只吃着面前的一碗米饭和一盘固定的菜,有一口每一口地吃着,很是闲散。 我看看人,很想除了那层碍事的遮了他的眼的布条,这时候他的眼要是睁着,该是懒懒地半垂着,闲闲散散,兴致缺缺的,像是家里养了六七年的老猫,动都懒得动,他扒着那块鱼,咬了咬,细细剔着鱼刺,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嫌麻烦,可还是一点一点吃了。 “你父亲教你和天青的方法……”白青莲缓缓道,话说道一半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用什么词说好,我咬着鱼,含糊不清地挤出几个字来:“不像正派人士的作风。” “我老爹就是一个闲散人士,恣意妄为,逍遥惯了,教孩子跟玩似的,他都把天青宠上天了,还劳烦你多多包涵的好。”我顺手给安乐安道长夹了一筷子菜,看看皱着眉头的白青莲,只怕他心生怀疑。 怎么会不生怀疑啊。 天青上好的轻功,逼供时干脆地折断人手脚,而后一刀又一刀残忍凌迟,还会随口扯谎,谎话说得跟真话一样真诚,又不露声色,我自己都嫌我这年纪不过十六的妹妹心思太多,何况是霄琅教几位掌门?若不是出了事故,这两个人哪会凑到一起啊。 这倒也是孽缘一段了,明明两人都决定分道扬镳了,可还是因了世事牵扯,被生生拉到一起,怕是月老一不小心睡了过去,手里的红线被猫搅乱,胡乱缠做一团,东拉西扯地,更改着诡谲命途。 比如我,若我此时还是在荒凉大漠,哪里会和花繁纠缠到一起呢。 我心下生疑,觉得不妙,每次和花繁牵扯上,一切都会跟脱缰野马一样不受人控制,朝着一条不可预测的方向一路狂奔,无论怎么拖拽都控制不住,花繁扒拉了几筷子就搁下碗筷,矜贵地抬了抬手,道:“劳烦小友扶着些。” 白青莲瞥我们两人一眼,克制着未去追究,我隔着衣衫,扣上人手腕,牵着走,扣上的瞬间惊觉这手腕瘦得过分,下意识扣紧些许。 上楼时客栈正走来一人,那客官一身白衣,慵懒地抱怨:“小二,住店,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我自己过去找你么?店里人少的话,就该去招人,老板您还是不要太吝啬的好。”他笑了起来,仰头看向我这边,我扫见人眼角斜斜压着的一点深红伤痕,再看那眉目。便知是谁了。 对着谁都是一张嘲讽嘴脸和语气,男生女相偏偏笑得锋利,鬼手蔚医师还是一贯的差脾气啊。 蔚医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下一瞬猛地一跳,抓着搁到桌上的钱袋和银子就杀了上来,一身白衣翩翩,抓着栏杆上下翻飞,倨傲地落在我面前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二人,嘴角噙着冷冷的笑,一只脚落在我手边,险险地都快踩了下去,花繁抬了抬头,对着他的方向,做了个望过去的姿态。 “好久不见。”他扫我旁边的花繁一眼,顿了顿,道出后半句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祸害活千年,可我还是要劳烦你活的久一些。”他淡淡道,脸上无悲无喜,也没有医者的怜悯,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飘荡,不知是对谁说的,那目光跌到楼下,一时未收回,又一点点移了上来,白青莲微冷的声音响起,一同出鞘的还有他背后的长剑,剔透如琉璃,折s,he===出一抹冷光。 “你是何人?”他问。 “一个医者,见了旧友就上来了,怎么,连旁人教朋友都要管么?”他眼里陡然一亮,像是瞧见什么有趣的事,挑着眉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剑,在空中给一个翻身,稳稳落在我身旁,手从后方绕过来,搭在我脖颈上,指尖抵着,下一秒就会一把攥===住我脖颈把我掐死似的。 我险些忍不住就拔刀,又听蔚医师到:“怎么,还不跟你朋友介绍介绍我?” 可是我们两个哪里有什么关系啊喂,哪里是什么好友啊,我腹诽着,扒===开人的手,有气无力啊道:“这是白道长白青莲,这是安乐安道长,白道长,这是我游历时遇见的,蓝医生,蓝蔚,蓝蔚,见了一面了,你该走了。”我拨开人的手,把他往一边推,只想他走远些好。 “诶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啊,相逢即是有缘,上一次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玩的么?还说要给我介绍一下你妹妹,你不是还在为你妹妹的亲事担忧么?”我额角的青筋直跳,这是对我把他名字颠倒过来弄成一个假名字的惩罚么?可是他不住拍我肩膀,做出我们关系很好的模样,就跟我真的说过那一番话似的,语气鲜活得过分。 白青莲闻言脸都板了起来,瞥了我一眼,我看看笑得狡黠的蔚公子,他那点斜斜压在眼角的伤痕,逼出飞扬神采来,本来只是纸张上的死物,美是美,可是没有魂魄,这下子神采魂魄都动了,几欲飘荡出。 蔚公子这只是……爱凑热闹吧?我想,便知他就是个蹚浑水的。 “好好好,你还是先给小二付钱吧,你看你把他吓得”我指指一张土黄脸被吓得发白的小二,小二还是个少年,一身伶仃瘦骨,正呆呆地看着我们,经我一说,这才弯着眼睛笑起来,给那笑得锋利十足的人领路。 我牵着花繁的手腕把人拉上去,思索蔚医师因何事出来,雪霁一心向着花繁,宫主出去,他自然是要呆在宫里,处理事务的,蔚医师怕是被人打发出来寻宫主,为何寻宫主,寻宫主做什么?这些也是问题。 还有,花繁修炼的天残九法,练到第几层了? “小二,桂花酒,两壶。”我塞给小二些银子,拉着人推开门,在开口之前我还想要两坛子烈酒,可是想想先醉的会是我,会被逼出真心话的还是我,就要了两壶糖水儿似的桂花酒,喝过大漠烈酒以后,我便厌倦了。 烈酒伴愁,冷月大漠,那般的夜宵,食之痛得酣畅淋漓,恨不得让人引颈自刎。 桂花薄酒,我的劫难,这般的消夜,又能如何? 我刚进门,还未坐下问花繁,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敲门声都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便懒懒开了一线,扫人一眼,懒懒问:“有何贵干?不让我听的话,就别进来了。”我笑得冷淡,心下介意得很。 这世间只有我在乎的人才能伤我,阿锦啊,你已经伤我伤的够深了。 我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你这般欺瞒坑蒙拐骗呢? 就算是心如死灰,那把焚蚀一切的火焰,也该是我自己亲手点的。 而不该由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好烦啊orz 第56章 千千万万遍 56 蔚公子挑了挑眉,扫我一眼,道:“唔,你长高了啊。”他拍拍我肩膀,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得很,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眯着眼看我,细长的眉目有些女气,眼睛潭水一样深不见底,身上的y鸷气息在勾着唇角轻笑时分外厚重,他嘴里还跟我说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嘴脸,让人生厌”的时候,猛然出手,招呼都不打一声,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我肩膀的手猛地化为一记掌刀横切过来,我用了蛇舞脖颈陡然一转,另一只手去截他的手腕。 蔚公子未躲,一心要把我打昏过去,这让我更加确定,花繁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件事,我成功口扣上人细瘦的腕,指尖上挨到了什么滑腻冰冷的东西,去看时惊觉是蛇松了人手腕,那蛇嘶嘶叫着,我在空中抓了抓,当即反手扣上蛇三寸,蔚公子笑笑,看我凶残地捏着那要命的三寸位置,恨不得把那蛇活活捏死,可是手里那青金色的小蛇滑的很,又小又不好抓,凶狠地张牙咬向我的大拇指,我把那小蛇丢出去,折腰躲开蔚公子横掷出的银针,脚尖勾了门狠狠一踹,门板都快拍到蔚公子脸上,他摸着那条青金色的小蛇自顾自发笑。 门啪地一声合上,遮住了蔚公子那张不怀好意的脸。 我还没站直,就被身后的人抓着手臂往后方带,被扯进人怀里,银针刺破单薄的窗纸飞入进来,正好扎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横着一排,整整齐齐。 还真是心狠手黑,我想,莫名地发困,眼皮子上下打着架,门被推开,蔚公子看看我,摸==摸手里的蛇,他的手朝我伸了过来,可还没碰到花繁就抄着我膝盖把我抱起,他抱着我转了一圈后退几步,避开蔚公子的手。 我!的!苍!天!啊!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抱着我啊! 我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蔚公子的声音越来越遥远,遥远得快要听不到了,我咬咬下唇努力维持清醒状态,只听蔚公子漫不经心地嘲讽:“你看这孩子越来越不好骗了,还好我在小金身上吐了催眠药,飞出银针时也下了些,这要是换成寻常人,碰到小金时就会倒下去,诶?花宫主啊,你看,那孩子似乎还残存理智呢。” “那孩子似乎还残存理智呢。”这句话落在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我扣紧右手,攥着袖子的一角,见花繁低头,便眯着眼,看着那双妖异的眸子,半真半假地喊他阿锦,右手手心一痛,我咬咬下唇,合上眼,确定了他的确是瞒着我什么事情的,三年前他瞒着我,三年后还是。 很多年前亦是,他折膝半跪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肩膀,我扣着他脖颈不肯松手,只觉得呆在他身边是安全的,嗅着那流青的香味就能安心,跟小尾巴似的黏着他,我老爹冷声问他:“你真的要我修改他的记忆么?哪怕他会忘了你?” 我不解我老爹说什么,疑惑地看着他的脸,却见人满脸的悲恸神色,一双眼明明没有哭,可看着下一秒就会落泪似的,我被震得呆住,只见我喜欢的这个大哥哥笑了一笑,笑得很难看,眼里泪光盈盈,他对着我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又别了头去看我老爹,按着我脑袋,把我按到他肩膀上,不然我看他的表情,我只听到他声音喑哑着说:“我还要活下去,复兴花镜宫,去喝莲生和尚做个了结,还要护他一世长安,杀掉他想杀的人。” “我知道我活不长久,可我欠着这孩子一条命,我活一天,便护他一天就是了。” “你看我现在,哪里护得住他啊。” 微冷的手指在我唇==瓣上扫了扫,扫的我心==痒只想去咬,我索性装作昏过去,这样总不至于再被人补上一记手刀,再说花繁是不会怀疑蔚公子下==药的剂量的。 蔚公子果真是心黑,下了那么多催眠药,这些药对花繁和他是没多大作用的,可对我有用。 我扣紧右手,心下感谢我那颠沛流离的几年,孤身一人上路总要有些防备,偏生我是个心思多的,为了防备在右手手心放了块不怎么锐利的小铁片,垫上一层好些的□□,平时是不会割伤的,只消加大力气,就会陷入掌心,我孤身一人心存防备,和花繁一道更是如此,更不能放心。 我该如何放心呢。 凭什么他一句为你好就能骗我这么多年?我一个男人为何要他一个病秧子护着?他那身子骨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是比白江清活得久一些,说什么要护我一世长安呢?万一我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可就亏大发了。 死人忘却了生前,安眠于黄土白骨,哪怕他人如何声嘶力竭地哭喊,也是唤不回的。 你看那白江清不知道死还没死呢,可是没走出终南山,不是跟死了差不多么,这比死了更让人难过,可怜我那师兄一颗心脏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不生不死,心存这一丝侥幸,在终南山脚下,苦苦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 带着思念迎接每一个日出,每一个夜落,希望生了又灭,灭了又生,该是怎样的感受? 白三公子哪里是什么温润公子呵,他的确温柔,温柔得近乎残忍了。 “你是想死么?”蔚公子凉凉地对自己教主道,说话间自带嘲讽。 “本宫不想他死。”花繁答,我感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明明只是视线而已,却更像是刀子,恨不得剖入肌理,剔掉坚硬的骨柔韧的筋,看我胸腔那颗跳动的心脏,是黑的还是红的,在一刀落下,看看那心脏处有没有他。 “花繁花宫主义薄云天,这兄弟情还真是让人感动啊,上天怎么没赐给我这样一个好哥哥呢——”蔚公子嗤笑一声,我合着眼,听着他那咬重的兄弟情好哥哥,还有那拖长的呢,y阳怪气的腔调,都能想象他那面若好女的脸上,挂着的是怎样的嘲讽神色了。 花繁花宫主能容忍这样一个下属真的是很了不起了。 “三年前我就下手了,以他的骄傲,若不是因为记忆恢复,那三刀怕是要落在心脏处,小兰花啊,你以为本宫跟你一样,会装成兄弟情么?要不我让小雪过来好了,免得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知道拿张嘴刻薄。”花繁回道,花繁花宫主那张嘴真刻薄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偏偏他说的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地撕人伤疤。 “嗯?怎么不说话了,小雪都快走了,你再不……”花繁还在进行凌迟,被蔚公子一句闭嘴给截住剩下的话语。 砰的一声,大抵是蔚公子狠狠灌下一杯茶水,重重把杯子搁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小二的声音:“客官,您要的两壶桂花酒,现在我能进去吗?”小二问,两道视线在我身上扫了扫,最终蔚公子出去开了门。 我自然知道是蔚公子,因为我还躺在花繁的怀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心头发毛,要不是我要装成昏过去的样子,我早就跳起来把人赶走了,一直抱着一个男人还含情脉脉地看着是什么体统啊!我再度捏捏掌心,忍受着他目光的凌迟。 “哈?小孩子喝的玩意儿,桂花酒,你的小情人想跟你一起喝的。”瓷器开了又落下,空中散开甜腻的酒味儿,再接着蔚公子含糊不清道:“这糕点好吃,小二说银子给多了,就加了份桂花糕。” “小兰花,本宫想和人白头到老,你明白吗?所以不是小情人”花繁低低道。 “我知道啊,魔头一心向天真少年,还不是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的那种,你说你一个魔教教主是怎么当的,怎么成了这样?说实话我也挺讨厌你喊我小兰花的,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兰字,我对你是动不了手的,可是给你抓药的医师是我,你得罪了医师,是想早点死吗——”蔚公子问,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偏生出森然杀意来。 我无意扣紧右手手心,因为蔚公子说的的确是实话。 “本宫知道啊。”花繁轻笑,顿了顿,又道:“你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在乎自己的生死吗?再说了,你又不会下手,我是你手里上好的疑难杂症,本宫这样又怎么了,小兰花你——不是比我更惨么。” “你一个劲儿激怒我是不是不想活了?”蔚公子咬牙切齿道,重重地砸了下桌子。 花繁忽然攥上我右手,微冷的手指覆盖上我的,接着我听他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你不觉得这样累,本宫也管不着,小雪他都快走了,你真不在乎?” “不在乎。”就只有这么一句凉凉的话语,从远处捎来,门砰的一声被人甩上了。 花繁的手摸索到我手心,温热的东西抹了我一手我才发觉时血,不自觉间,我攥得太紧了,掌心生生渗出==血,我又因了那强烈的催眠药而不自知。 我试图从人怀里跳起,跳起是跳起了,转身是未稳稳落地,脚步踉跄了一下,我折膝生生砸下去,右手手心下意识支撑着落地,还未落地,花繁的手便捞了过来,一把把我捞起,微微弯了腰半抱着。 “混账东西。”我恨恨地骂。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7节 “阿锦你真是个混账。”我骂,口齿不清,右手有些痛,可是那疼痛离我很远,听完谈话以后,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脏都落了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混账。”我骂,咬牙切齿,埋在人怀里,嗅着那纠缠不清的玫瑰花和麝香的味道。 “阿锦啊。”我念。 我心下念了,不知千千万万遍了。 第57章 江湖不见 57 手疼得厉害,昏还昏不过去,我从手里取了雪漫,本想自己把伤口处理了,刀刚拿出来,就被人抽走,花繁看我一眼,自然流畅地把我捞到椅子上坐着,他折了膝半跪着,拿过我的手,雪漫在他手里转了转,他便利利索索地把刀片剔了出来,我只来得及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死死咬着下唇免得丢脸得叫出来,又不是孩子了还怕什么疼呢。 “疼不疼?”花繁问我,眯着眼打量着手里的刀片,我只能瞧见他俊美的侧脸,我随口答不疼,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在这一捏之下都快砸下来了,正好听花繁没好气道:“不疼?这么深哪里会不疼呵,不疼的话,你嘶什么?嗯?疼不疼?” 我没回答,捞了一块糕点叼着,半弯着腰去捞桂花酒,手指刚刚勾上,即将到手的酒壶就被花繁捞走了,他按着酒壶,酒水沿着壶嘴倾倒出来,泼到我受伤的手上,酒水沿着我们两人交叠的手指落下去,我咬着牙关不说话,拿酒水泼到伤口处自然是疼的,桂花酒酒味稀薄得跟水差不多,这个心狠手辣的是不是还要再来一坛子烈酒,再来泼这么一回? 好在没有,他捞过我的手,拿手帕把那血色擦干,取了金疮药和纱布为我包扎,他做的自然流畅,是受过伤自己包扎过的,处理时他死死盯着我的手心不说话,像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末了他拍拍我的脸,声音低低道:“好了,那刀片太钝,下次你要不要换成锋利一点的,一下子就划破手筋好了?十指连心,不疼吗?嗯?” 这还没完没了了,我想,站了起来,抬脚把椅子踢到一边,任凭那椅子落地发出啪的一声的悲鸣,我抬手扣上人衣领,被人捞着下巴,我偏偏头无意做什么温柔缱绻的姿态,一口咬上人雪白脖颈,毫无章法地撕咬,什么也不为,无名火烧昏了脑袋,他按按我脑袋喊了声疼,他故意喊的,说的像是逗弄,我咬着人脖颈,跟咬到猎物一样安心,他拍拍我的背,按着我后脖子,捏了上去,他低低道:“你松不松?嗯?” “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有第二次吗?”我恨恨地咬下去,咬上人锁骨,锁骨的线条自然流畅,还有些咯牙,我还没继续下去,就被人抓着头发捞起脑袋,他眯着眼低低地笑,说话间都是带着笑的,无意间显露的几分温柔便足以勾我落下陷阱:“你是属狗的吗一直咬,你再一个劲儿蹭,本座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你。”他的手指从肩溜下去,摸索上后腰。 毛骨悚然。我想,就像是毛毛虫之类爬了上去,惹人生厌,身体自发转身,胳膊一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像是一记耳光,狠狠落在我脸上,我甩出的一巴掌把我给打懵了,这有些可笑,我想,撕扯个笑容看看花繁。 花繁没说话,戳戳我的脸,手移回我的肩膀上,拿着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哄骗:“乖啦~还真是禁不起逗弄啊,你不喜欢,我便不做” 那你说话间为何眸子沉沉?我应声好,咬咬牙,心下恨意滔天,迟早有一天,我要杀掉方式微,了结终日纠缠不清不是窜出来的旧时鬼影。 我想我老爹是对的,方式微是个十足十的恶魔,在他手里过了一圈的孩子,哪个不是半废的?至于我,是被人强行拖拽出黑暗里,抹除记忆,可惜那抹除记忆的修罗瞳有些蹩脚,我的天残九法越来越好,记忆的疏漏也越来越大,我老爹是算着我修炼天残九法的进度赶我下山的,修罗瞳和天残九法相辅相成,只是那时我还未修炼修罗瞳。 等我钻了空子,我倒要借着修罗瞳好好审问花繁一番,我想问问我和他是怎么一回事,至于他爱不爱我,那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已经成了我修炼天残九法的阻碍,三年前我下不了手,三年后我也不见得能下这个手。 那么,修炼了天残九法的花繁花宫主,又是怎么想的呢? 两个走无情道的人,谈什么可笑的情爱啊,我自己想着都觉得可笑,又庆幸花繁不知道我修炼着天残九法,若他知道……若他知道,又能怎样呢?我有我要走的路,那条路搁在脚底下,明明白白,坦坦荡荡,险象迭生荆棘满路,可那是我无论如何都要走的路。 哪怕是他,也不可阻拦,我为着复仇这件事苟延残喘多年,哪能轻易败给区区情爱二字呵。 我看看他身上留下的间断的深红痕迹,他太白,齿痕留着无端情====色太过,容易让人往不该想的地方跑偏,他偏偏头笑,指尖撩过我脖颈,似有还无,我向后躲躲,不喜欢被人接触的毛病,这几年变本加厉,本就一身毛病,再加上一个人在外飘荡久了,被人触碰时就越发不自在了,美色虽好,可我无心欣赏,只顾四处游荡,欣赏山光水色了。 “你要跟本座清算旧账吗?”桂花薄酒被他拎着,在手里转了一圈,没等我答话,酒水便倾泻====出,倒入杯中,他的手臂一伸,那杯子便在我手边,我接过,拎着酒壶给他到了一杯,在他端起时就把杯子装上去,糖水一样的桂花薄酒吞咽下去,喉咙间都带着那股子甜味,这个时候不该用桂花酒,该用烈酒离人悲才好,烈酒灼喉,人醉了就能说实话,可是会醉的只有我而已。 我醉了以后不会发什么酒疯,可我介意自己会干什么蠢事,人心不是那么好掌握的东西,酒水入胃,暖意渐生,我咬着一块桂花糕,味道稍重,也可能是我这些年都没怎么吃过甜食的缘故,我吃下一块,擦掉糕点碎屑,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杯子玩,白瓷的杯子,我盯了半天,妄图从其中看出什么瑕疵。 “这话就可笑了,说的就跟你会告诉我似的,你会吗?阿锦,有些事是我喊你阿锦,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我找不出什么瑕疵,索性抛着手里的杯子玩,我不想喝什么桂花薄酒了,我醉不了,又受不住那股子甜香味儿。 “有些事你不该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会护着你就好。”该死的,还真让我猜到了,这还真是花繁花宫主能说出的话,我别过头看人一眼,挑挑眉,冷笑道:“阿锦阿,我告诉你,我爹早死了,骨头都成灰了,所以你不要端着我爹的架子给我看。”我俯身在人耳边低语,以防隔墙有耳,再说,白青莲虽是正人君子,可若是练了太虚功,他一不小心听到就糟糕了。 天青,天青的做法啊……我能说什么呢,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个谎话,要用数个谎话来圆,一不小心还有拆穿的风险,可她既然这么做了,我便如她所愿,好好欺瞒白青莲,让他一无所知,永远不知。 说实话我向来都不在意什么正道之类的说辞,正也好,邪也罢,不都事人吗,好人可以行恶,坏人也可以行善,可是这世间事不公平的,好人干了坏事,就无法洗脱恶人这两个污浊的字眼,便如雪霁,可是恶人一旦回头,就洗脱了一身的罪名,在江湖上被人赞颂,那些寻仇的人,连带着成了恶人,心胸狭隘之徒,便如莲生和尚,也就是花酒。 “雪霁的十年之约快到头了,你不理会花镜宫了吗?”我问,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想起蔚公子的话,只觉得蔚公子也快走了,鬼手蔚医师向来都是无拘无束惯了的人,天下间无人能困,却偏偏输给了雪霁一人。 这还真是有些可笑。 若雪霁跟蔚公子都走了,那花繁就失去了重要的两条手臂,所以说他是想怎么样阿?这么多年,怎么连个徒弟都不收呢? “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本座是留不住他的。”他漫不经心道,自己倒了杯酒水,一口干了,又斜我一眼,补充道:“蔚公子也留不住,小雪是个怪人,本座琢磨不透。” 雪霁的确是个怪人,很多年前,雪霁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初露锋芒,小他几岁的妹妹也跟着扬名,他那妹妹雪皎生的好看,江湖上的人都说雪皎身上带有白梅影的影子,雪皎因了这话在江湖上扬名,金善不知什么时候见了雪皎,要娶人为妾,那人德高望重,长了雪素十五岁,丧妻多年未娶,雪皎当时不过十五而已,家里犹豫着,念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便不愿嫁,金善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糟糕的是美貌便是罪过,雪家本就日益衰弱,雪霁外出游历天下时,雪家被悍匪打劫,等雪霁归家时,雪皎已经被那群土匪抓走为妻了。 雪霁杀到山上,可是山上横尸无数,那帮土匪被人剿了老巢,他同那些人厮杀,混战中一刀抹了土匪地脖子,这正好被雪皎看见,雪皎嚎啕大哭,责怪他杀了自己的丈夫,他怪自己妹妹走错了路,可雪皎提着那土匪留下的马刀,给了他一刀。她说这一切都是金善干的,可是金善是什么人?德高望重,瞧着也是风度翩翩的,哪里会干杀了他一家,把他妹妹逼到山上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旧时雪霁轻易信了所谓的德高望重,逼得自己那柔弱地妹妹成了山大王,领着一帮土匪占山为王,后来二人再未见面。哪怕后来,雪霁为着自己地武断轻信付出了巨大地代价,他没了半条命,被年少的花繁所救,定下了十年之约。 他行走过大江南北,遇见渭水便绕道,从未上过渭山。 渭水挨着渭山,山上有着他亏欠的,无法直面的妹妹雪皎。 第58章 图谋不轨 58 自打那一日过后,我便懒得同花繁说什么了,花繁花宫主那张嘴我撬不开,这也不怪他,我自己本就心思深重得很,凭什么去责怪旁人? 怕有朝一日,我会做的比他更甚。 白青莲话少,蔚蓝蔚公子刻薄,花繁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没几句好话,经常干的也就是俯在我耳边,故意逗弄我,逼我难堪,说话时故意凑近,微热的气息黏s连在脖颈和耳边,他清楚哪里是碰不得的,便热衷于此,因为打架我是打不过他的,就算刀在我手里,一场厮杀都能被他弄得变了意味,他是有意糊弄我的。 跟我老爹一样。 多少年过去了,我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柔弱的需要他保护的孩子,他拿着自己喜欢的方式对待我,当我是野猫之类的,只需要驯服就好。 啧,我咋声舌,看看对面装瞎子的花繁,看他拿着杯子,低头一口一口地喝,装瞎子跟真的似的,闻声便偏了偏头,侧向我这边,我揉揉眼,困倦得厉害,只想躺下去睡觉,我介绍的蓝蔚蓝医师嗤笑一声,道:“唔,快到了,我还真想看看你那妹妹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美如天仙。”他支着下巴,兴致盎然道,眼睛直直盯着我。 白青莲丢过来一记眼刀,手腕一折,手指直直指着自己,他看都未看蓝蔚一眼,自然道:“不好意思,那是我未婚妻。” 蓝蔚笑笑,不屑道:“那也只是未婚妻而已。”他眯着眼挑衅白青莲,白青莲冷冷地望回去,我都怀疑白青莲下一秒就会拔剑出鞘,心想要不要把蔚公子打昏,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就太麻烦了,白青莲别过了头,没有拔刀。 我忽然很想问问花繁,你是怎么把蔚公子留到身边的,蔚公子仗着自己一身医术行===事肆无忌惮,一张嘴很能挑衅,专挑人痛处,就算是出于对疑难杂症的偏爱,也不至于如此,雪霁怕是占了大半缘故。 “好了,吃饭吧。”我懒懒道,因为这两个人真的打起来我也没什么办法,白青莲是个正人君子,可是蔚蓝蔚公子不是,我倒是好奇这两个人打起来谁能胜利,只是这不是看好戏的时候,好戏还是少看的好,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戏中人了。 身后的那桌正在低语,我一边给花繁夹着菜,一边留神听着,只听人道:“你看斩马堂柴桑都进去了,怕是凶多吉少啊。” 另一人低低叹了口气,拿着清朗的少年音,说着老气横秋的话语:“七王爷也不知是在发什么疯,几年前的屠s魔大会,七王爷管都懒得管,而今相安无事,他偏要搅动江湖风云,你看,千机阁千晓都被抓进去了,前些日子,胡安胡少庄主险些被抓进去,还好有白家那两位护着,我看啊,现在只不过是个开头,只不过七王爷,是难以同当年一般,铁骑踏平大半个江湖了。” “为何不会?七王爷又不是什么好人……”另一人疑惑道。 “自然是不会的,当今天子又不是个摆设。”另一人低低道,刻意压低了声音,当今天子,提起来自然是要忌讳几分的,我皱着眉,不解七王爷这是要做什么,他想要把事情闹大的话,几年前就可以把事情闹大了,为何是现在? 花繁也听到了,停了手里的筷子,唇色微微泛白,下颔猛地紧绷,他的牙齿露出一线,死死地咬紧着,在淡色的唇===间露出,我眨眨眼的功夫,方才那焦灼的恨意,便成了我一瞬的错觉,他握着筷子,有一口每一口扒拉着,猫一样的胃口,像是个病美人,哪有那么凶狠呢。 我倒是想要扯了人蒙眼的带子,问他对刚才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七王爷的行动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可是没什么人有证据,也没人敢去王爷府要人,七王爷把一大批江湖人囚f禁于府中,也不知是要做什么,他又为何,至今都未动手呢? 被抓的人,绝对不止是斩马堂柴桑和千机阁千晓,怕还有旁人,只是无人知晓就是了,七王爷不缺权钱d色,他正在干的事很危险,让人知道怕是要被那些忠良一人参上一本,安上一个同江湖人士勾结,意图谋反的罪名,弄不好还要丢了脑袋。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偏爱这个弟弟,参七王爷的奏折足够堆满一间屋子,可臣子流水一样过了一遍,七王爷依旧还稳稳地立在原地,哪怕被夺去兵权,照旧肆无忌惮。 一个人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撇开个人恩怨来看,七王爷没什么理由做这件事,如同险伶伶地立在悬崖的一棵树上,不知那棵树什么时候会断,他必定是有所图谋。 念及此,我看看花繁,握上人微冷的手,道:“我们先上去休息了。”白青莲扫我一眼,垂着眼睫看着杯中茶水,一个茶梗悠悠立着,他慢条斯理地握着筷子,继续吃着素菜,眉梢微蹙,也是在思索着那两人方才的话,蔚公子自顾自勾着唇笑,像是期待着什么好戏上演,拈起一块糕点,啧了声,嘟囔着糕点太甜。 进门我便扯掉人蒙眼的布条,随手拖拽了把椅子坐着,刚坐好就被人扣上肩膀,我抬头,直直看着他,还没谈论起正经事这个人倒是先笑了起来,唇角勾了勾,一双眼便能把我溺毙“怎么,这么着急吗?嗯?” 我皱皱眉,直觉这人是故意带偏方向的,这么暧d昧的语气是要闹哪样啊喂!还有你凑的越来越近了!我想着,挣开人手臂的桎梏,手指捧上人的脸,揉===捏d上去,那张近乎妖冶的脸被挤r压成了圆的“好了乖——还是先说点正事吧,你说七王爷是图什么?活腻了么?” 我刚说完,手便被人打回去,这下子被人揉===捏的人成了我,花繁微微用了力,扯着我脸颊,把我的脸当面团一样揉t搓,我皱着眉,耐性快耗尽前,花繁轻飘飘地开了口:“万一他是为了什么人呢?七王爷行===事毫无章法,你说他贪权,他是镇北大将军,兵权已交,随后便踏入江湖,带着魔教和铁骑踏平大半个江湖,可那也是因为江湖动荡,朝廷内乱,解决完以后他就远离朝廷,你说他贪爱美r色,可是他见了惊鸿公子封绮,也未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些年来,你可曾听说七王爷有强抢什么人吗?他留恋花街柳巷,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纨绔子弟常做的事情,因他是七王爷,这么做来倒是把他自己的名声毁了,随后七王爷周游天下,皇帝想要寻他,还要提前一个月派去找,也不见得能找到,再说钱财,七王爷手里的管家,便是天下第一商人,该交的账本,七王爷都交了,市场不稳定,米价起落过大的时候,还是七王爷派手底下的人调节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说七王爷其实是个好人?”我疑惑不解,这么想来,七王爷也不是什么恶人,他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同那些无所作为的纨绔子弟是不一样的,他可以当一个贪图享乐的王爷,可他抛下了与生俱来的荣华富贵,上了战场,便是第一次上战场时,他也不过是个单薄瘦弱的少年。 若不是因父母的死因和七王爷有所牵扯,我是会敬佩这种人的,哪怕他手里杀孽无数,身后是尸山血海,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是啊。”花繁扯扯我的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我思索着这些毫无关联的事情,拼凑出一个念头来:“皇帝,你是说,七王爷行===事,大部分都和皇帝有关吗?皇帝病重时,七王爷本是可以篡位的,可他没有,他入江湖……难不成是预见了后来的事情吗?朝廷里些许官员和江湖人士的勾结,他是知道的?”我惊讶道,终于得知了我父母的死因。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七王爷入江湖,本就是为了震慑江湖,当时已经显露出某些端倪,我父亲身为武林盟主,挡了七王爷的路,谁让我父亲是个正直的傻===子,双生兄弟又同花镜宫有所牵扯,这么看来无论是正j邪都会给我父亲几分薄面,日后出了什么事,江湖人士定会凑在一起,几个名门正派的同正直的武林盟主一合计,共同抵抗朝廷,那么这江湖便不怎么好敲打了,他要解决一些隐患,而我父亲正是一块绊脚石。 若不是天若水未死,我和天青恐怕是活不下来的,更别谈什么复仇。 “七王爷想要护着的,是他兄长,还是这衡家的江山?”我问,难以揣测七王爷事图什么,人心太难预测了,是区区宿命二字无法潦草概括的。 希望我还能遇上骗子一样的应如是,我倒是想要同她好好说道一番,听她讲宿命是什么鬼东西,还要告诉她,我妹妹天青已经跟白青莲在一起了。 好好地在一起呢。 定能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第59章 痴情最可笑 59 我们四人赶了许多天的路,白青莲话少,蔚公子照旧是刻薄嘴脸,只要一开口就要有人遭殃,哪怕是花镜宫宫主花繁也不成,蔚公子没有一点对待你自家宫主的规矩,想来雪霁在的时候他还是守着规矩,给花繁留着几分薄面的,而今雪霁不在,蔚公子逮到谁,都要刻薄几句,我想若不是他头上顶着鬼手蔚医师这几个字,想要他性命的人怕是会不少。 白青莲向来都是个迟钝的正义之士,或者说他天生就缺乏对人情世故的敏锐感,轻易接受了蔚公子是个名为蓝蔚的蹩脚医师这一设定,对蒙眼的安乐道长也不起什么疑心,也不问我这些年我都干了什么,我问过他为何不问,他倒是淡淡几个字:“无为而治。” 他头都未回,只是淡淡几个字,可我却有些想笑,入了红尘的人,却怀着一颗道心,这样真的好吗?何况他是个正派人士,却同歪门邪道厮混在一起,我倒想知道白青莲要是知晓自己岳父是什么人,还会不会这么淡然地说出无为而治这四个字来。 这时候我倒是同情起天青来了,也不知她为这个呆木头一样的男人,花费了多少心思,情之一字,谁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我带着三个人走,从繁华处走过小城镇,越走人烟越稀少,我估算着距离,也就是再往草木葳蕤处走个几十里,接着只要上山就好,山是高山,可好在我老爹,准确地说是我叔叔,只买了个小山头而已,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就有农户,只是可怜我那天生就适合做浪子的老爹处理着膝下的便宜儿女——他那兄长留下的烂摊子。 我看看高高悬在天上的太阳,喊住了蔚公子,又看看脚边的河流,把手指从假道长身上抽~出来,停了马,“吃饭吧。”我摸~摸自己发空的胃,总觉得这些天饿得厉害,无论是多厉害的江湖人,都不能饿着肚子做事。 “你饿得也太快了,还有,你是不是又长了?”蔚公子回头,嫌弃地看我一眼,细长的眼一条,漫不经心地补上下半句:“也对,不长高还吃那么多不就成了饭桶么?”蔚公子嘴上这么说,看我的眼神里只有饭桶两个字。 我跳下马,径自撩了衣袖,抄着雪漫开始削树枝,白青莲想要下马,我看看他那身白衣,还有霄琅教大弟子那淡然的神色,冲人抬抬下巴,道:“帮我照顾安道长吧,我和蔚公子来做就好。” 花繁冲我的方向笑了笑,唇角勾着,穿着道士的一声青衣,那双眼遮了让人觉得他就是个病弱,孱弱得很,面容经了修饰倒是配得上青衣的,可若是露出那双眼,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截然相反,陡转成冶艳。 我深深看这个人一眼,不知道这个人哪里值得我惦念不舍,割舍不下。 不远处的蔚公子回头,戏谑般长长地呦了声,尾音拖着,漫不经心地调侃着,我转头,转着手指间的雪漫玩,看着刀光在手指间旋转成花,阳光流泻,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走过去时蔚公子正在捞鱼,我还没走过去,他就冲我笑了笑,道:“我是个医者,可干不了杀鱼这种粗活,喏,这种事就交给你来了。”他眯着细长的眉目,整个人在流泻的阳光下,水面上波光粼粼,映着他的倒影,眉目间暗自挑衅,不张口就是一张欠揍的脸,他站的松松垮垮的,一只手攥着我削成的简易鱼叉,那鱼还在扑腾着,血液在湖水上迸开,他空着的手的手指间,缀着流泻的光,水银一样闪闪发亮。 他空着的手里,握着的该是银针。不知道医者是不是都有这毛病,偏爱拿那银针当武器,白江清只是以银针为暗器,可蔚公子不同,他以银针为主,毒物为辅。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漫不经心地转转手指间的雪漫,觉得这天气真好,杀人这件事还真是败坏兴致,我是个正常人,不是方式微那类的疯子,不喜欢血液黏连在身上的感觉,可是不会有人理会你想不想杀人,对江湖人而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蔚公子把那甩着尾巴挣扎的鱼甩出去,水花连带水蛇齐齐朝我这边扑过来,我运了轻功后退,想要跟蔚公子来个包抄,把这边的人解决掉,可是蔚公子在漫天水雾里狰狞一笑,恶狠狠道:“天真你啊,还是去担心那位道长吧。” 他一衣带水,狼狈得很,脸上的笑容颇为惨淡,隔着漫天水珠和扭曲着的水蛇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后退几步,不敢轻视什么,急急掩住了口鼻,雪漫向后一转,刺向身后的人,我想这下子倒霉了,江湖怕是要大乱了。 我从未想过蔚公子会造反,他是那么玩世不恭又嚣张地过分的人,一张嘴更是刻薄得厉害,难以想象他会收敛脸上的神色,做出乖顺模样,在他人脚边俯首称臣。鬼手蔚医师之所以是鬼手蔚医师,是因为他不属于任何组织,游荡在正邪间,官道上,他靠着的,只是他的手和一身医术,所有人都知道蔚公子是无依无靠的。 可他真是无依无靠的话,那么这群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 单薄的刀片险险划过脖颈,我恨恨地咬死后槽牙,一把扣住人的手腕把人的手废掉,抽~出那单薄又微微弯曲的短刀,雪漫出手,一刀毙命,我抛出手边这具新鲜尸体,拿这人帮我抵挡蔚公子挥出的银针还有那难缠的水蛇。 些许水汽漫上来,我急急退开,把手里的东西向后方丢去,抬脚踹开刺向我的人,后方传来了刺入r_ou_体的闷响声,蔚公子一身衣衫shi透,留给我一个瘦削的背影,脊背弯下去,脊椎骨凸出像是玉珠子一样,他把自己埋进清澈水底,游鱼一样远走,我想喊他名字,喉咙一哽,意识到自己是不该喊出来的。 “蓝蔚!”我喊着那假名字,蔚公子没回头,他的声音穿过水波和葳蕤草木,随着捎着血腥味的风入耳,照旧是散漫得过分的,或许是用了内力传音,声音荡在耳边,我听完后只觉得五雷轰顶。 “我不叫蔚蓝,本名司空寻,自始至终,都不曾认过自己是花镜宫里的人,我欠花繁的,已经还清了。” 司空寻,随着七王爷衡璟烨多年的天才医师,采药时坠崖而死。司空寻!好一个司空寻!兜兜转转,怎还是栽在了七王爷衡璟烨手里,我糊涂地想着,忽然想起这人光明正大地说我不是你们这边的人,都是你们自作多情这种薄情话前,给了一句多余的告诫:“天真你啊,还是去担心那位道长吧。” 柳叶刀破空而来,我看看面前的杀手,恨恨咬了牙关,抽~出不怎么动用的浮生,运起荒于修炼的天残九法,我不想去顾忌什么情爱什么花繁花宫主了,我只想着一个杀字,自那次武林大会后天残九法就处于瓶颈期,我已经念着这些烦琐事情太久了。 “你生着柔软心肠,我不该逼你修炼这个,可是天真啊,我若死后,谁来护着你们兄妹二人呢?你此后若是恨我,那便由你去,老头子这条命交给你处理就是了。”我想起我叫了多年老爹的人说的话,年幼时的记忆我记不得多少,唯有这句话,深深镌刻入骨血,他对着我的眼,一双眼笑得哀,很是无可奈何地看我。 我怯怯地上前去抱他脖子,快被他那哀伤的眼逼得哭了,我说:“我要护着你和天青啊,我只剩下你们了。” 这是很多年前,我亲口许下的承诺,这叫做什么呢,大抵是自作孽不可活吧。我叹气,又想到花繁笑着的冶艳模样,还有他冷酷绝情地掐着我下巴,唇齿欺压上,我咬上人舌尖,恨意焦灼,两个人像是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撕咬着,爱恨交织,我恨不得杀了他。 情~事都成了厮杀似的。 抱歉啊。我想,看着眼前jian出的血色,扯着唇角笑开,不再去抑制那名为杀戮的糟糕念头,放任它出牢,把理智逼~迫着缩在一个角落,不再去念着人雪色月色一样的白发,冷玉一样的白肤,还有那深沉得过分经阳光一照又通透得厉害的红水晶一样的眼,那里面有着千万纹络,可我不想再对着那样的眼,沿着那些纹络追溯那眼底的悲喜了。 欠着我父辈的,我要讨回,夺我性命的,杀了就是,江湖多好浩渺,痴情太可笑。 温热的血色jian了我一脸,我懒得抹去,懒懒横着手里的长剑,对着那些开始向后退开的黑衣人挑挑下巴。 “怎么?刚才你们围堵我时,不是很愉快吗?嘛嘛,别往后退啊。”我照旧嘴欠着,不知我的笑是有多狰狞,把那几个人逼得向后退了退,知道一个黑衣人冷着脸,提着手里的刀冲过来,他沙哑的嗓挤出一个短促的音来:“杀。”、 对啊,杀,杀了就是了,这么简单的方法我怎么才想到呢,挡我路的人,杀了就是。 我挥出长剑。挥出我这几年来都不舍得沾血的浮生。 浮生是神兵利器,是不怎么会沾血的,会沾血被血液浸透的,只有我的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orz好久没更了一直瓶颈 第60章 天地不仁 等我提刀杀过去时才知有多惊险,白青莲已经被几个人围困,他手里的长剑是把好剑,可是他偏偏要把澄练当木奉槌用,拿刀背一一砍过人后脖颈,白青莲白道长衣袂翩然,恍若谪仙,就算是草叶纷飞也碍不着事,我想笑他慈悲过了,可是那人低头扫我一眼,眉梢皱了皱,我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他是万丈雪山,无人踏入过,眼里还带着世俗无法沾染的纯粹,我不解他的慈悲,他也不喜我的残酷,我知道他在看什么,笑了笑,转转手里的长剑,便见自己沾血的眉眼发睫,笑时一身邪气,从地狱里勉强捞出的恶鬼似的。 我本以为花繁花宫主应该没什么事,可是扭头去寻时便见人被两个人逼在角落里,拿背后做装饰的拂尘抵挡着,嘴里还叫嚷着:“白道长,我快撑不住了,劳烦你快些,贫道的性命交给你了。”说完后他朝左边跳了跳,手里的拂尘挑起人的刀,那柳叶刀朝他脖颈削去,自下而上,那一刀y险得很,我正摸出雪漫,已无力阻挡。 这样也好,我倒想知道花繁花宫主想要伪装到哪个地步。 花繁折了腰躲过去,顺手抓了几片草叶,草叶掠过,斩断低处的草叶,草叶纷飞下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回事,那草叶划伤人握刀的手,那人手松了松,花繁一脚踹上人的腰,接着腰力堪堪站住,另一人提刀砍过去,他像是没站稳似的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又冲着我的方向笑道:“喂喂——天真你可不要欺负我一个瞎眼的道士啊——” 我投掷出手里的雪漫,心下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砍昏大9片人的白青莲及时赶到,手里的澄练抖了抖,雪漫改变方向,朝我这边飞回来,我抓抓自己沾染鲜血后黏连的发,从肺腑里挤出一口带着血色腥甜味儿的空气,还未调侃几句,就见被打昏的一人猛地朝白青莲扑过去。 我跳起来,踢上雪漫,让那夺命利刃飞过去,心下又忍不住责怪这位白道长,若不是看在我是他倒霉姐夫的份上,我才不会理会他的死活。 白青莲没什么大的动静,反手一刺,接着,他拉着花繁向后退开,澄练抽9出,血色jian开,雪漫噗呲一身刺进入,那刺客还睁着眼,不知道自己轻视的道士是怎么挥出那利落一剑的。 那一剑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行云流水般自然,似乎不是在杀一个人,没有一点犹豫迟疑,我看着冷着张脸,不,应该说是面无表情擦着剑的白青莲,白青莲这人不是冷淡,而是他不说话就是一声冷气,是行走的冰块。 “还好,你下手倒是利索。”我笑着,走上前,从人尸体上抽9出雪漫,在人脖颈处补了一刀,割喉的那一刀使得血色浸染四周,我抬头看看白青莲,道:“白道长可以转过去,这种场景白道长还是不要看好,你慈悲惯了,怕是受不了。” 白青莲没说话,固执地看着我,我沉默着,拿手帕擦干净雪漫,提着浮生一一补一剑,免得还有人要跳起来,再说这些人都是七王爷手里的人,嘴巴撬不开,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奉命杀人罢了,这些人造的杀孽也不少,既然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8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公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好,老天爷可不会高看任何人。 我甩甩浮生剑,甩出的血珠子留在草叶上,铮的一声浮生归鞘,可是我还没有归鞘,心下的杀意犹沸腾着,叫嚣不止,我提着剑去湖边,准备把一声的血洗干净,还没走出去,就听白青莲低低道:“我只是不想杀人而已,不是不会杀人。” 我扭头对上人的眼,不知怎么被这句话刺激道了,抹了一把脸,嗤笑道:“是,你不杀人,就要承担被人记恨的后果,你要保证自己永远站在高处俯瞰众生,你一旦跌落,就会被千万人践踏,我没那么强,担不起。” “说到底,我只是个自私的小人罢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湖边,想要把头扎进去清醒一下,竭力扣着手里的浮生,要自己清醒些,免得被花繁发觉,被发觉后大抵是要被那疯子按着脑袋逼问一番的,我已经受不住他的质问了,天知道我扫他一眼就多想杀了他。 那是年幼时的迷恋憧憬,忘却后久别重逢,难以自禁的贴近靠拢,遭受欺瞒的憎恨,被掀开逆鳞后杀意翻涌,我什么也不分,把这些东西一概交由时间,任由时间把它冲淡,我以为我是能轻易忘却的,而今才发觉那感情经由岁月蹉跎,成了一坛子烈酒。 酸甜苦辣连带贪不得爱别离烩成一锅,发苦得很。 内力一寸寸翻涌着,我掐着指尖,妄图清醒些,膝盖折起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河水里倒着的影不像是个少年,倒像是恶鬼,我从口袋里取出个小竹筒,舀了小半杯,又取出个小瓶子,倒入些粉末看了看,那粉末是白家回天堂出品,童叟无欺,而今那水泛着一层薄绿,无毒,是可以喝的,我低头,掬一把水,洗净脸上的血污,杀人一时利索,可杀过人后那满身的血腥气让人厌倦。 周遭都缭绕着血腥味,我捏捏鼻梁骨,妄图清醒些,我老爹严格教授我多年的太虚功还是发挥了它该有的作用,身后是袅袅香灰味,被欺压着的麝香和玫瑰花香的香味不依不饶,就那么一点,混在香灰味道里,花繁花宫主扮作一个假道士也尽心得很,蒙着一双眼做瞎子,是看不到我的脸的,一根细长木棍戳到我脊背上,我回头,不知这人是故意的还是装的。 “你还好吗?”他问,我扭头便见他的脸,白肤白发,薄唇被衬成朱砂颜色,明明瞧着是孱弱清秀的,可带着灼灼艳色,我看见人长的脖颈,说话间喉结被牵连,单薄的皮肤下血管青蓝色,明显得很,我很有种捞过人脖子咬上人血管,做只没理智又冷血的野兽的冲动,把他咬死,生吞活剥,啖其r_ou_食其骨饮其血。 这样他就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不用担心他会算计我什么,哪怕他算计我都是为了我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先我一步而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偌大世间,哪怕人海茫茫,我却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思,百般算计,一心护着我——哪怕我不喜他把我当三四岁孩子哄着宠着惯着护着。 他想要我一无所知,人如其名般天真,什么也不用理会。可我又不是女人,男人自然是该有些担当的,而我妹妹天青更是个狠角色,还要帮我担着些东西,我一个快二十岁的人了,怎能连他都不如。 我转头,撩起一把水擦脸,再度扭头时看见了不远处,抱着手臂站得笔直的白青莲白道长,他正侧头朝我这边看着,我撞见人的眼,眯着眼扯个笑容,不想他太担心,白青莲白道长撞上我的目光后,匆匆别过头,避开我的眼,我见状觉得好笑,白青莲白道长是个好人,世间险恶,好人难做,他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过这么偷偷摸9摸的一点关心也是够了,冰山道长闷闷的,倒也有趣。 “走吧。”我道,花繁对我伸出手,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如果没了那层碍眼的布料遮挡,那他那双眼定是狡黠的,我拿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扯上人袖子,花繁扭头看看我,眉梢动了动,手指向下翻,准确无误地扣上我的手,他慢悠悠道:“年轻人,走慢些。”说话间手指移了移,摩挲着我手掌间的薄茧。 我未试图挣开,一来是花繁不会乖乖被甩开,二来动作太大日容易引起白青莲白道长的注意,摆着一张做贼心虚的脸是会让人怀疑的,还是坦坦荡荡些好。 白青莲扭头时扫了一眼我们二人,目光落在我们手上——彼时花繁正得寸进尺地揉9捏着,动作缓慢又暧昧,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已,白青莲挑了挑眉,唇动了动,似是想要问什么,花繁先人一步主动开了口:“白道长,来,把手递给我,免费算命,要不要?”他坦坦荡荡地伸出手,五指修长,手莹白如玉,说是玉也是那种冷玉,瞧着有些惨淡的白。 “道长——你不是给我算命了吗?嗯?你得出了什么结果?”我笑吟吟道,装作兴趣十足的模样,其实我的确是兴趣十足的——我还真想看花繁花宫主如何面色不变地扯谎。 “天公子身手敏捷,又生着七窍玲珑心,只是情深义重,执念太过,贫道希望公子还是薄情些得好,还有两个字叫做放下,贫道希望公子牢记。” 我拍掉白青莲伸出一半的手,嗤笑道:“算了吧,你这道士倒是会哄人得很,你一口一个贫道的,可说出的话倒像是和尚说的,嘛嘛,走吧,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我歪着脑袋笑,隐隐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你一口一个贫道的,说得就跟自己是个道士似的,就算存在七情六欲这东西,也是我遗忘之后,被你强行拖拽进那泥沼的,你拖我下水,还要劝我薄情些,所以说花繁花大9爷,你这般反复无常真的好吗? 我摸9摸手里的刀,叹口气,心下下定了主意,哪天压抑不住杀意了,就替天行道杀了他。 袖子被人抓了抓,接着那力道一松,我侧头看时他的手指尖坠了下去,指尖如脆弱的兰花,颤巍巍抖了抖,陡然坠落。 他的手落下去时像是折翼的白鸟。 我仓促看向人的脸,便见人发白的唇,宣纸都比他那惨淡的脸色瞧着好些。 我生生看着他栽了下去,无动于衷地站着,脑海里一个声音声音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在耳边道:“你快去接住他,接住他!!!” 我站着,身体僵硬成木头石头那类东西,想去捞起人,把他捞到怀里好好护着,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你想保护他,还是杀了他?某个念头蹦出来,质问我。 你真的了解花繁这个人吗? 你现在,还爱着他吗? 第61章 垂垂老矣 我愣了愣,弯腰抄起人的腰,捞着人脑袋看便见人发白的唇,手指间捞着的发有些shi,手指上都能感受到那汗津津的潮意,我把人扔到背上,匆匆跟白青莲说了句跟好,便加快了脚步。 哪怕在这个时候我也还记得,乾坤天地是不能再白青莲面前用的,我只有用了踏雪无痕,踏雪无痕这一功法也不是很难找到,起码我可以把这点甩到我师兄头上,或者甩给白青莲那未来岳父身上,白青莲总不会直接问自己老丈人就是了。 我真不该质疑我老爹和天青诓骗他人的能力。 虽说四五年不曾归家,可我还记得回家的路,任由光y滋长草木荣枯几度,可是回家的路一直都很清楚,我知道,我那薄情的养了我十几年的叔叔,一直在等我回来,哪怕他嘴上说着不在乎,向来都是冷淡的嫌弃之词。 我仓皇山上,背上背着的人一身瘦骨,猛然间停了脚步仓促上楼梯时,被硌得作痛,我皱眉,头脑被凉风一吹又要作痛,白青莲的声音飘荡过来,淡淡的,听着没什么感情,死水一样无波无澜:“我来帮你背着他吧。” “我背就好,你跟好我,我要抄近道了。”我说着,冲向旁边那葳蕤草木,踏着草木枝干冲上去。 我向前踉跄几步,这才停了脚步,门口正在晒桂花的赵大娘看看我,无意间抓紧了手里的猫的猫,那猫嗷呜了声,从人手里逃窜出来,拿灰蓝的眼警惕地盯着我。 我扭头看向赵厨娘,问:“我老爹呢?”我说的流畅自然,连我自己都有些震惊,似乎我不曾离开四五年,我不知道自己遭受欺瞒,我老爹还是我老爹,似乎我还是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 “在喂鱼。”她扭头想要去看我身后那人的模样,又碍于那人的头埋在我肩膀上她看不见,我笑笑丢下一句:“这是我受伤的朋友。”说完我便跑了,跑出去后还听到赵厨娘跟白青莲说今年的桂花开得很好,可以給小姐做她喜欢的桂花糕,她还问白青莲要不要一起做。 白青莲低低应了声好,声音很低,捎着几分温柔。 我咬紧牙关,决意清除那些名为前尘往事的麻烦。 当我寻到我老爹时,他还是懒懒散散地躺在竹椅上,手里抄着一卷竹筒看着,旁边是正在弹琴的天青,她在那里弹着我老爹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名为凤求凰的曲子。 附带一提我是翻墙而过的,因为这样近,因此我老爹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就是——简单粗暴地摘了片竹简掷向我,竹简在他手里已然变成杀人利器,我还在向下落,背着花繁,手腾不开,我本打算偏头去躲,一片银色竹叶却飞出去,砍断竹简后冲向我那散漫地躺着的老爹。 我偏头躲过飞jian而来的竹子碎片,折膝卸力,我等着身后的人站稳,可他却没骨头一样瘫在我身上,我老爹捏着手里的银色竹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抬头便对上老头子戏谑着的眼,他歪着头皱眉看我,笑得很无可奈何,很是烦闷道:“你怎么还是跟他混在一起?” 那是拿我没办法的表情,比如年幼时我和妹妹央着他养了一只受伤的兔子,那时他的本意是把兔子给吃了,这是最安全的方法,兔子糟蹋了不少他养的花花草草,他拎着兔子耳朵,恶狠狠地威胁我和天青:“再不看好我就把他给吃了。” 那兔子吃了雄心豹子胆,热衷于啃食我老爹养的花花草草,他对着我和天青的央求,用的就是这般无奈的神色。 “你啊。”他叹气,后半句哽在咽喉,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准确地说是在跟按着我脖颈撑起自己身体的花繁对视。 “把他交给我,你把那死丫头提走,我不想对着你这糟心东西的时候还要被那死丫头气,还有这个,也是麻烦得很。”他皱着眉头指指花繁,又挑了挑眉,摆着一脸的不喜,他那面容不笑的时候,就显现出一种冷傲嘲讽的神色来。 “不愧是我徒弟,对自己够狠够绝。”他居高临下地看我,拿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淡神色,我背上的人过分地压着我的后背,借力站起,我听见他虚弱一笑,缓缓道:“还不够,比不得上一任……” 他话还未说完,我老爹便勾了勾唇角,只牵动表面一层皮,内里的r_ou_丝毫不动,冷着一双细长的眼,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而现在这条毒蛇被人踩了尾巴,动了怒火,我反应过来时我老爹已经扣上花繁花宫主的脖颈,堂堂一个宫主成了束手无策的白兔子之类,我看着我老爹嗤笑了声,声色中带着哀意,他转头看我一眼——看着我手里的浮生。 “你们两个,都退一步。”我手里的剑晃晃,免得这两个人都把我忽略掉,我老爹扣着人脖颈,花繁手里的竹叶也抵在我老爹脖子上,那银色竹叶反着光,刺得我眼疼,天青倒是平淡得很,还在弹着那曲凤求凰。 “老爹,别玩了,青莲快过来了。”天青眯着桃花眼,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对着我,冲我勾了勾手指,朝我喊:“大哥,你回来啦,过来坐,老爹准备了离人殇,他一口都不准我喝,啧啧啧,将要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我现在的地位还不如赵厨娘手里的那只胖猫呢。”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在外面守着,不准别人进来。”老爹松了手,反手拖着花繁花宫主的衣领,那姿势像是提着猫崽子什么的,花繁花宫主任人提着,温顺得很。 天青吐了吐舌头端着旁边搁的一盘玫瑰糕走了,我看看天青离去的方向,果断跟着老爹,老爹差一脚就要走进去时转头看向我,挑了挑下巴,道:“滚出去,不然我就不救人了。”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老头子,我想问你一些事。”我淡淡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说话间我去瞧花繁的神色,蒙眼的带子被他的指尖拎着,闻言他掀了掀眼皮冲我笑,笑得真心实意,眼睛红水晶一样璀璨,灼灼生辉,他勾着唇角笑得愉悦,一张脸白的太过惨淡,眸色和肤色对比鲜明,生出一种病态的脆弱美来。 瓷器一样的脆弱,带着一身虚弱无力,眉眼长睫自顾自嚣张生出咄咄逼人的艳色,有多虚弱就有多逼人。 他成了一个病美人。只可惜成为病美人的花繁也能轻易扭断他人的脖子——只要他决定这么做,我一点也不怀疑。 “等我醉了吧。”老头子淡淡道,提着人的衣领,准备把人丢进去。 “老头子,晚上我找你。”我道,转身就走。 “你刚叫我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啪的一声,老头子甩上了门,我看看天青抚琴的桌子下摆着的三坛酒,一坛小口可以就着坛子喝的,还有两大坛摆在那里,我看看那酒坛,揉揉额角,觉得头疼。 坦白而言,以我对我老爹的了解,他能干出把我灌醉这种事,然后坦坦荡荡告诉我他没醉,所以没说,再说你太差劲了,还没喝多少就醉了,连你妹妹天青都不如。 我走到门口,先见一截杏子红的袖子,半截腕子露出来,手腕上挂着腥红的镯子,衬得人的肤色更加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那手指端着一盘玫瑰糕,我顺手拈起一个,看看天青,摆摆手打发人走,无力道:“你去找你家白道长,不要再这里碍眼,你家白道长在和赵厨娘学做桂花糕,暂时还不会过来。” 天青看看我,露出一个怜悯的笑来,那神色像是普渡不了众生,只能眼睁睁看着众生受苦受难的菩萨,我急忙开口道:“我还没死呢你那是什么表情?” “第几层了?”她收了脸上的怜悯,笑得很哀,问的问题致命,直指我心脏。 “不关你事,你去一边儿玩吧。”我拿走人手里的糕点,揉揉人脑袋,把她额前的发弄乱,露出一缕发来,她扁扁嘴,委屈道:“哥哥你怎么还是这样非要把我的头发弄乱。”还是以前一样的半撒娇的娇嗔,带着年幼时学吴音的影响,口气软糯。 果然是一家人,天青深得我老爹翻脸如翻书的真传,几句话间,轻轻巧巧的,就把那禁忌的一页翻了过去,天青不该知道我练着天残九法这件事,她是怎么得知的?威逼利诱我师兄还是我无意间露出了几分破绽? 天青深深看我一眼走掉了,我靠着门,仰头看天,看着流云被长风撕扯吹散,看那天空蔚蓝,无边无涯,海一样辽阔,看那天空仿若触手可及,却永远也看不到。 我觉得我看到了自己虚无缥缈的余生,我皱着眉头,思索着自己该如何死去,如何才能死得其所。 在我想到自己的第五十七种死法时,我老爹走了出来,顺手抄走我手里的糕点,冲我扬了扬手,打发起我来:“你把人带到后山去,再顺便去采点药,喏,就是这些药了,饿了就自己抓点兔子什么的烤烤吃了。” “啧,我果然不是你亲生的。”我嘀咕道,那是无心之言,我老爹对我的养法向来都是这么简单粗暴,他对我师兄也是这样,我无意依了以前的习惯,这句话以前我是说惯了的,只是现在的这么说,有一股子不妥帖的意味在。 我已经知晓我不是他亲生的了。 “对啊天青才是我亲生的,你和楚歌那小子都干的什么混账事,嗯?” “你和楚歌太糟心了,还是女儿好。”他弯着眼睛笑,推了我一把,低低道:“不要干让自己后悔的事,七王爷的事,我从来都没指望你一个小孩子去做。” “老旧的事就让它死去吧,这世间没什么纯粹的善恶,你们好好的就行。我已经是个枯朽的老头子,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和天青该怎么办?” “你们还那么弱,那么小。” 第62章 一笑成妖 年幼时我话本看多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我老爹占山为王是为了起兵造反,只是他为人着实懒散太过,我才轻而易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正如此刻,花繁花宫主没骨头一样靠在我身上,蒙着双眼佯装病弱,旁边有椅子可他偏偏不坐,我老爹嫌弃地扫人一眼,直接踹上去一脚,恶狠狠道:“你们两个糟心玩意儿,都给我滚吧。” 他的余光扫我一眼,细长的眼一眯,我就一把拉起踉跄着的花繁,拽着人的腕准备走,可花繁不知道是真虚弱还是假无力,跑了两步就开始喘,我把人甩到自己背上,翻墙走人,免得正面撞上白青莲还要同人解释,我不知晓我妹妹拿什么花言巧语诓骗他,万一出了岔子就不好了,天青那丫头可是麻烦得很的。 我忧心忡忡,花繁花宫主倒是散漫得很,微冷的手指勒在我脖颈上,这个生命落在他人手里任人掌控的姿态——只让我有种低头咬上他手指的冲动,没什么情意缱绻缠=绵悱恻可言,他手指间夹着的竹叶有一下没一下地随着手指的移动划过去,我抖抖肩膀,颠颠身上沉重的人,嫌弃道:“别闹,我老爹让我给你找什么草药?” 他低低说叶檀草,吐息声擦在耳边,搅得人烦躁,我皱眉,只恨自己没把那该死的草给拔了。 后山有一山洞,我老爹在里面藏着草药珠宝银钱,还种着一株叶檀草,那草种着很麻烦,通体紫色,有着紫檀木一样的味道,不能见光,要栽种十几年,每隔一个月就要以人血浇灌一次,那是极好的草药,只可惜种子难寻,还极难成活。 我老爹告诉过我叶檀草难以成活的原因——解毒效果极好的叶檀草,要以人血浇灌,生于腐败血r_ou_之上,长于黑暗之中,每月都要喝人血,非人血不能成活。 要命的是他养了两棵叶檀草。 我十六岁生辰前见了一次,没想到那株通体紫色的植物是叶檀草,我老爹拿着夜明珠指着给我看,让我记好怎么开门,交代清楚后拎着我衣领走出去,见了光才告诉我,那是叶檀草,他说他死后,这些东西就是我和我妹妹天青的。 他交代着,就跟说今天吃什么饭一样淡然,第二天我生辰,他就赶我下了山。 “他说还要你留一株,你要是不留的话也没事,也就是会被你师兄和一整个白家回天堂追杀而已。”花繁低低笑了,闻言我便明白那是留给白江清的,是因为我师兄?不,不大可能,叶檀草要养十几年,我老爹再未卜先知也要有个限度,他又不是应如是。 若是应如是跟他说的呢?脑子里猛然蹿出这个念头来,年幼时我便见过应如是,开口是一把久经风霜的嗓,穿过袅袅烟雾入耳,恍若神祗冷漠的宣判,同我在花镜宫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那时我见到的应如是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多年不见,她竟是返老还童一般,瞧着更年幼了。 “你是怎么寻到应如是的?”我问花繁。 “自然是她来寻我的,这世间没人能找到她。”花繁的淡淡道,揉揉我脑袋,道:“她快死了,你还是放过老人家一马吧,小孩子心思怎么那么多。” “那应如是现在在哪里?”我问,决定去叨扰人清静。 “花镜宫,叨扰人可是会更惨的。”花繁曲着手指,敲敲我肩膀,用了几分力,有些疼。 我没作声,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的头疼,这个时候我很需要我那满肚子算计的大嫂白江清了,白江清那算计人心的手段,用上一百年我也学不会。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困住我那薄情浪荡的师兄,这下子我倒是有些好奇,花镜是怎样的人了,该是怎样的人,才能困住我那叔叔天若水,又该有多狠决,竟要自己所爱之人,亲手杀了他,的确是个够狠的人是没错了。 没过多久山洞就到了,我想放下背上的人,折膝蹲下时花繁还在摩挲着我的脖颈,似是在思索哪个地方好下手,可他没下手,我低头弓着腰往里走,花繁扯开蒙眼的布条,一把抓=住我的手,坦坦荡荡地装柔弱,假惺惺道:“里面可能很危险,我可是个病人,你要保护好我。” “你不看旧日情分也就算了,还对一个病人心存警惕,你还真是薄情啊,天真。” “你我之间有什么旧日情分可言,你是说你连同我老爹一道欺我瞒我骗我么?”我压抑着怒火,冷冷道,掀了掀眼皮子扫人一眼,嗤笑了声。 这未免太可笑,我最厌恶的便是被人当一个孩子欺瞒,一无所知,我深陷其中,还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是个名副其实的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不晓人心诡谲难测。 花繁眨巴眨巴眼,摆着一脸的天真无邪,甚是愉悦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他懒洋洋地拖着尾音,拿戏谑的眼看我。 我还未抽=出浮生,这人就猛地咳了起来,抽=出帕子遮住脸,一声一声,咳得撕心裂肺的,我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凉凉道:“花繁花宫主你别……”话说到一半,却见殷=红的血液穿透那方白帕子,砸在半黄的叶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像是一记耳光打到我脸上,我没了话,沉着眼看他。 “好了好了……咳咳……”他随手拿我的袖子擦干自己手指上的淋漓血色,推了推我,沙哑着嗓,懒洋洋道:“走吧,你想我早点死吗?还不去拿药吗?” “我要是想呢?”我问他,执拗地对着他的眼,不肯错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变化。 “那你就动手吧。”他笑得宠溺,大人看着小孩子放肆胡作非为的宠溺,唇色泛白脸更白,他对我张开手臂,似是要讨一个拥抱,眯着腥红的眼笑得漫不经心,一笑成妖,用着虚弱的声含笑道:“我等着你拔剑,天真。” 他笑得有恃无恐,逼得我只想拔剑。 他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拔刀?凭什么把生死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他唇边沾着抹未擦去的血色,雪漫滑出,我把=玩着这柄利器,朝人走去,雪漫在手指间飞旋成花,刀刃擦过割断人一缕白发,花繁笑盈盈地看我,那是认定了我不会动手的眼,我扣死人脑袋,遭受蛊惑般咬上去,他的唇色太惨淡了些,真的该沾点血色。 朱砂红和血色更衬这个人,那薄青未免羸弱太过,和他一点也不配。 我真该活活咬死他。 花繁拍拍我后背,一下一下拍着,当我是受了惊吓的小孩子,我欺压而上,顺从了内心的暴虐念头,花繁许是真的无力,微微喘息着,推了推我,碎碎道:“嘶——疼——别咬——”我微微离开些许,看他皱眉的样子,再度欺压上去,他低低说要我咬得轻些,尾音撕碎在我主动欺压的舌尖上。 “我可真想要死你。”我松开扣着人脑袋的手,只要低头些许就能咬上人脖颈,花繁青蓝色的血管在白肤下分外明显,他抬手擦过唇,反手敲敲我脑袋,歪着头轻声责怪:“你是属狗的非要咬死我吗?我可是个老人家了,你要好好怜香惜玉啊少年。” 我没说话,转身看看那狭窄的洞口,走了进去,花繁主动扣上我手腕,他的手指比平常更冷,冷玉一样,用的力道很大,只差道一句我以后再也不会放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摇摇脑袋,妄图把这些东西甩出去,嘴里还残留着一股子血腥味,我热烈地吻上去,心怀同等热烈焦灼的杀意,方才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花镜为何要天若水亲手杀了他。 他爱人太过,舍不得杀死所爱之人。 天残九法在不断侵蚀人的内心,助长人内心的杀意,欲望助长人内心的杀意,至今为止我都断绝不了亲情,所以——我选择同花繁做个了断,一直压着的内力在心境突破之时随之增长,哪想反噬来得也快,我只能小心些,免得自己遭受反噬,要么杀了花繁,要么自己费尽一身功力。 我那假老爹真叔叔或许不明白,他从我年幼时就刻意摆出刻薄冷血的姿态,只希望我在后来好过些,可我还是没能如他所愿,哪怕记忆被篡改,可午夜梦回时我总能梦见旧时光景,有父亲温暖的怀抱,天青朝我抓的手,母亲柔软的吴音。 还有假老爹天若水故意把我弄哭又手忙脚乱地逗我笑,逗弄烦了,逮着那只橘黄的猫搁在我旁边,又被赵厨娘抓着衣领骂。 天青以过目不忘的天赋铭记,而我大抵是因眷恋不舍。 最开始往里走很暗,走过碎石枯枝,躲过虫蛇蝎子等毒物后,我摩索着石壁,将一处按了下去,脚下一空,我同花繁掉了下去。 下面还有一层,人鱼烛闪着昏黄的光,洞口昏暗,猛然见光还是不大习惯,我眯着眼折膝蹲下,掀开地上的木板,下面还铺着石板,青石板,以及一层防止毒蛇虫蚁进入的草药,我看着灰白石板中凹进去的八卦阵,扭曲着各处摆着的颜色各异的珠子,啪的一声后,左边两米处的石壁自发打开,夜明珠闪着幽幽冷光。 “走吧。”我道,花繁未动,懒懒靠上我肩膀,低低喘息着,冷汗自肩头渗入,我皱眉,只觉得其中猫腻太多,回去我还要找老头子算账。 你们二人还想欺瞒我多少事情才够? 第63章 残酷如斯,温柔至此 63 我准备把人往背上甩的时候,花繁扣着我手腕,慢悠悠抱怨道:“别甩了,你太瘦了,硌得本座疼。”说话间他的手指很不安分地比划了一下,得寸进尺地贴上我的腰,漫不经心地抱了一把,我条件反s,he地甩上一巴掌,退后一步,和人拉开距离。 “走吧,你又不是什么体弱多病的小姑娘,对吧,花繁花宫主。”我勾个嘲讽的笑,咬重体弱多病四个字,说完后径自向前走,身后的人的手搭上我肩膀,微冷的手指同这下面的空气一样,挨在我脖颈边,我咬死后槽牙忍着把这人的手打掉的冲动。 我本就经不得人碰,何况那个人是他。 “诶诶,少年,我可是个半瞎,肩膀借我一下。”这话说得像真的一样,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闷闷地应了声好,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花繁除了下第一层楼梯时险些踉跄了一下,剩下的楼梯走的稳稳当当,算哪门子半瞎啊。 还未下去,我就嗅到了苦涩的药味儿,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紫檀木的香味,眼前本是昏暗的,一点烛火跃然眼底,猛地有些刺目,且那一方狭窄的洞x,ue里,内里的东西欲灼伤我的眼,我一惊,猛然转身,花繁正虚虚眯着眼,似是在全神贯注地计算什么,我猛地转身,正好撞到人身上,他顺势揽上我肩膀,手顺着肩背一路往下,停在腰处,含笑道:“啊呀啊呀,你是来主动投怀送抱的吗?” “不是,我就是想问一下——”我顿了顿,推开花繁的手,晃着人的肩膀怒吼:“我老爹是干了什么,他是去抢了白家回天堂还是南疆百药谷?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空气中浓郁的药味还在提醒着我,这一切都不是我错觉。 我转身,同角落里的奇珍异草对峙,千年紫云芝随意丢在地上,沉香木等等叫得上来的叫不上来的一概堆着,除了那个角落,三面都是比我还高的柜子,宣纸上是飞扬跋扈的字,遒劲如松,带着一股子狂娟,那是我老爹的字。 “怎会这么多。”我低低叹气,花繁却是一声轻笑,笑声里有某种苦涩的意味在,他拍拍我的肩膀,慢悠悠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倒是便宜我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语气蓦然沉重起来。 “时痕,花镜所寻的奇珍异草,都在这里,当年时家未被灭门前的底蕴,哪里是你我能想象的?”他伏在我耳边,按着我脑袋,更轻的一句落在我耳边,那句话压得极低,似乎声音拔高些,就是有罪的,隐隐带着敬畏感。 “再说花镜为了废掉天残九法,退隐江湖,可是好一番折腾,做足了准备,奈何世事无常啊……” 我一怔,只觉得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得很。 我撩起袖子,头也不回地问:“好了,别感慨了,你都要什么药,我给你找,除了叶檀草,还有什么?” 他瘫在椅子上,拿孱弱的嗓一声声念,我勾头扒药材只觉得自己老爹是个货真价实的败家,千年紫云芝怎能这么堆着呢?还有几株意外摔断的,我从那堆药材下扒出ji,ng致的带有机关术的盒子,若是密码错误,内里的东西便会自发销毁,这的确是他干的出的事,宁肯毁了,也不让旁人得到。 这盒子是新加的,我把这些东西挪到一边,掀开下面的石板,去下面找我老爹宝贝得很的叶檀草,我老爹在某些方面谨慎地过分,他能随手把千年紫云芝堆在外面,也能为着两棵叶檀草大费周章,建上几层密室。 我记得他说这两棵叶檀草宝贝得很,是他搭上这条命也要守着的。我老爹那般的人,很少会说我要搭上这条命之类的话,他总是漫不经心轻视自己生死的,现在想来,他是在花镜死后,才活成这副云淡风轻又一身散漫邪气的模样的。 他亲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又没了双生的兄长,只剩下一身暗伤和兄长留下的两个孩子,那个时候,我那叔叔是有多大? 我推开那道窄窄的门,接着那点幽幽冷光去看那草,浓郁的血腥味和森冷的空气扑来,我皱着眉头,把那草拔掉,只差这草了,接着只要熬药就成了。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19节 “喂喂,你这是对待病号的态度吗?”花繁挑挑下巴,眯着眼看我,我理直气壮地说是,提着竹篓带着人拐入旁边的房间,把竹篓塞给人,懒懒道:“好了,花繁花宫主,你自己按照比例处理,我去睡一会。”说完后我便把自己丢到床上,蜷缩成一团睡去,和花繁呆在一起累得够呛,心神俱疲,我永远也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对我出手。 而这地方只有我知道怎么出去,我老爹还在,他总不会做些什么,何况这方冰寒玉髓极好,对修炼之人有极大裨益之处,我这些天心神不宁,躺在这方微冷的床上,心神逐渐安宁下来。 有人欺压而来,撬开我唇齿,苦涩的草药味自舌尖冲击而来,我掀开眼皮,扣死人脑袋不放,先人一步扣死人脉门,免得这人骤然发难,就着这个缱绻悱恻的姿势,我化守为攻,逼着人把那口苦涩的药咽回去。 一并咽下的还有我压在舌尖的软筋散,我把它咬破,混入其中,那软筋散是强效的,就算是花繁也要好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 “你混入了什么?”果然是起效了啊,我想,只觉得蔚公子那骗子在卖药上,还是童叟无欺的。 “强效软筋散,蔚公子蔚医师特制,就算是你,也要好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吧?嗯?对不对?”我把人捞到身上,终是如愿以偿,得以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的脸了,从高处看人的确好,掐着人下巴也的确好得很,花繁花宫主应着自己的名,端的是繁华绮丽美艳的景,脆弱的色,薄唇微微红肿,病美人一样惹人怜惜。 “可你去拿盒子时,应该会中那表面上涂着的软骨散和迷魂药才对。”他皱眉看我,冷声问:“你做了什么?” “没干什么,自打我恢复记忆以后,我就谁也不信了,我连我自己都不信。”我含笑道,只怕这笑容是有些苦涩的,可我难过不起来,更摆不出一张哭丧脸。 花繁猛地睁大眼,拿怜悯的眼神看我,似乎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他所累,拜他所赐的,真奇怪啊,这个有着该属于妖魔鬼怪的眼睛的男人,拿着神明一样悲伤怜悯的眼神看我,这还真是矛盾啊。 “乖——把药喝了,你要是嫌苦的话,我喂你好不好?花酒那边的话,可能会迟上一两个时辰,我可是花了重金,托了胡安胡少庄主去做呢,嗯——别这么看我,我已经被你们联手欺骗太多次了啊。” 花繁动了动手指,我一把扣上人的手腕,干脆利落地把人的手腕卸掉,接着便是另一只,然后就是两条手臂,我想我该感谢这几年的锻炼,我做的干脆利落,手下不留情,痛苦这该死的东西花繁还是受得住的,那么接下来,我做我想要做的事情时,就好干得很了。 我端起那碗花繁的药,花繁拿悲哀的眼神扫我一眼,嗤笑了声,我灌进去一大口,强行掐开人下巴,把药喂过去,花繁不肯咽下去,可是蔚公子的药还是起了作用的,蔚公子的人品很值得怀疑,可是他的医术和药时质疑不得的。 若是武林上有人要去追杀蔚医师,我劳烦他务必算我一份。 “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一碗药被喂了个干净,我拿手帕擦掉人唇边的药汁,指尖草草掠过去,花繁抬了抬下巴,一口咬上我手指,咬死了不肯松口,手指有些疼大抵是被咬出血了,shi热柔软的舌尖缠上手指,温柔地扫过去,似是后悔了,就像方才那般凶狠地咬上我手指的人不是他似的,我嗤笑声,心脏近乎抽搐地疼了起来。 “你可要对我负责啊,我可还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他松开我手指,换上属于弱者的无辜表情,拿那把孱弱的嗓低低地喊疼。 “那我就把我这条命给你好了。”我弯腰去收人身上的刀,花繁骤然出手想把我打昏,我偏了偏脑袋,身体以着一种诡异的姿态躲过,我扣上人的手,把人捞到怀里抱着,手刀轻落,他什么都做不成了。 再也无力回天。 我只要他活着,只求他长命百岁,安稳无忧,好了,没什么时间了,我该走了,我要让这一切得到它该有的结局。 要是我老爹知道我干着这样的蠢事,怕是会恨不得抄起袖子拎起手里的东西打我一顿的吧,或许我会惹得他大发雷霆,一边揍我一边骂我不孝子。 不孝就不孝吧,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洗髓草、叶檀草、龙骨难寻,现在都入了花繁体内,再说那人是花繁亲爹,总不至于放着亲儿子不管吧。 至于我老爹?我都这么干了,他能拿我怎么办?就像我对他做的事没办法一样,我想他是明白的。我只是做了——他想对花镜想做的事情而已。 就像花镜也曾这么对他一样。花镜更狠决就是了,试图用修罗瞳抹消他的全部记忆,让我那无路可退的老爹天若水,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远离江湖纷纷扰扰,此后百年无忧。 那是断绝七情六欲之人,仅有的堪称残酷的温柔。 第64章 我想你活着 我走出门,花繁半坐着,他歪着头看我,我远远看着人,只觉得他目光空茫,我照旧不知他在想什么,可没什么,我也不需要知道了,正如他和我老爹联合起来算计我一样,我只是反过来,利用能抓得到的消息,算计了他们两人,花酒没那么好拦,我还是早些走比较好,我把手搭到旁边的石砖上,左边敲三下右边敲了一下,那地方一空,显现出一个夜明珠来,我扫一眼,照着固定的位置旋转,石门慢慢落下,最后一眼时,花繁微笑着把自己的手腕手臂一一接上,他的动作很快,行云流水一样自然,惨淡着一张脸笑得明媚。 “你太温柔了,痛这东西,我受过的太多了。”他的脸终于被石门隔绝,那微弱的嗓音从石门缝隙里飘出,轰的一声后,我再也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音了。 我吐出一口沉重的呼吸,背着混沌无形又沉甸甸的黑暗,运了轻功逃一样出了这方狭小的天地,外面暮色正浓烈,野火烧山一样把周遭草木都沁上浓艳的红,我悲哀地想到我还未看天青那丫头穿上一身红嫁衣,看她欢喜地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呢。 算了,要是让她知道我=干了什么事,这丫头能软磨硬泡几百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我独独在这件事上不能遂她的意。 也罢,我该去找我师兄了,说来可笑,几年前我一下山就去寻了他,这次下山还是要去寻他,几年前我还未下山我师兄便算计上我,而这次却是我算计上他。 难不成这便是所谓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我嗤笑声,背着一身暮色继续上山,改走别的路,免得下山时撞上什么人,那可就太危险了,我老爹天若水能把我的腿打断,可就算他打断我的腿,我也是不会认错的。 对错这种事,怎能由他人来评判呢?人生本就如下棋,本人身在局中不得解脱之法,旁观者在一旁唏嘘感慨,妄图加之以指点,可正是因为是旁观者,才会真真正正的一无所知,什么都不懂得,我老爹天若山救下自己双生的弟弟时,并未思及自己是正派人士,而双生弟弟天若水已入魔教多年,他只记得,自己有个任性恣肆的弟弟。 那是很不值当的一件事,很多正派人士都盯着他,暗搓搓地等着这正义的武林盟主犯错,只要犯了那么一丁点,就一哄而上,把他从武林盟主之位上拉下,以便他们实现自己的一己私欲,他辗转多方,送出消息,消息却到了鸠杀的人手里,我那入了魔道的叔叔天若水发觉后连夜赶路,追出数百里之外连杀四十三人,后得知消息送到了两易庄,同两易庄庄主谈判,消息被封死,不得流出。 尽管如此,天若水还是不肯离开,最后跟人一道殉情,花镜耗尽最后一点内力和心血,强行留人一口气,他早就料到如此,提前告知我老爹,我老爹寻人在山崖下等,去寻两人,寻到时花繁已死,筋骨寸断,手上血r_ou_模糊,露出白骨的手指死死扣着天若水的手指。 这两人根本分不开,那些人只好把这两人一起带走,不管我叔叔愿意不愿意,他还是再一次睁开双眼,回到了这个没有花镜的世界,而之后,我老爹遭遇不测,当时他一身暗伤,力不能及,我老爹让顾老头和赵厨娘带我们三人走,白家回天堂两易庄还有千机阁都cha了一手,我们三人这才勉强存活。 天若水收了心,想要退隐江湖,他本不想计较前尘往事,奈何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方式微更是如同恶鬼般y魂不散,派人引他下山后,引开顾老头和赵厨娘,又派人去诱拐我和天青,我和天青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禁不住他人恳求,开了门,被人带走。 花繁那时在养伤,不顾未愈合的伤口先是下山解开顾老头和赵厨娘身上的绳子,后又派人通知我叔叔天若水,仓促赶路,以天若水下的牵丝蛊来寻我和天青——我妹妹是个十足的骗子,明明牵丝蛊是我叔叔天若水下的,他怕有一天我们二人会遭遇不测,我们二人身上都下的有。 我和天青中途反抗,两人勉强逃出,还未跑多远便遇见那群人,花繁孤身一人带着一身重伤赶到,我打昏天青,让他带着人快走,让他去寻我叔叔天若水,他带着人离去时不敢回头,我被那些人带走。 那些人是方式微手里的人,是只属于方式微的,想当初方式微也是借着这些人反叛花镜宫,他对我叔叔天若水和花镜恨之入骨,只要他活着,报复便永无止境。 而方式微,最爱娈童和虐杀。 等我叔叔天若水寻到我时,我已经废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未死去而已,他付出巨大代价,带着一身淋漓血色步步走向我,跪下来死死抱着我,力道大道我忍不住嘶了声喊疼,方式微被他重创,勉强逃出,改头换面,冒充霄琅教云游天下的掌门。 他为什么敢冒充霄琅教掌门? ——因为真正的霄琅教掌门被我老爹杀死了。霄琅教掌门云游天下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是无人知其是在何时于何地被何人杀死的。 四年前武林大会上方式微暴露身份,正派人士迟早会清算霄琅教掌门那笔糊涂账的。 我叔叔天若水救我回去后,治愈我一身伤痕,掉头发掉了几把后,想出来的唯一法子便是——以修罗瞳篡改我的记忆,教授我天残九法,天残九法这类断情绝欲的功法能轻易让人忘却痛楚,一一抹消感情,除此之外,他让我自己对着镜子,让我照着他说的做,我无意之中,用修罗瞳篡改了自己的记忆,他借着这层自我欺瞒,让我的记忆凌=乱拼凑起来,隔绝真正想让我忘却掉的,一遍遍以修罗瞳对我加以暗示,让我觉得那东拼西凑的记忆是对的,午夜梦回时的惊恐不过是因梦魇,我妹妹天青打小就是个合格的骗子。 他们联手欺瞒,织造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成为坐井观天不知天地有多大的青蛙,不让我窥探到诡谲夜色里掩埋的真=相。 我老爹和天青有着分歧,天青希望欺瞒我一辈子,可我老爹不愿,因修罗瞳对人会造成一定的伤害,我=日益加剧的头疼便是因修罗瞳的影响,天青执拗,我叔叔哪里是拎不清轻重的人?骗了还是孩子的天青,把我赶下山,让我去寻我师兄,陷入偌大茫茫江湖。 他何尝不想欺瞒我一辈子,只是他更不想在自己死后,任由我和天青二人对着滔天洪水,手足无措,无处可躲。 花繁本想欺瞒我,故意触动我的逆鳞,他想让在武林大会上杀了他,以终结我和他之间的彼此折磨,他的种种谋划,付出的努力,因方式微和我姗姗来迟许多年的记忆,付之东流。 我心灰意冷,远走入大漠,在那荒凉无垠之地呆了四年,被人一纸书信召回,那封信是白江清留下的,自己昏黄,上面留着他的印章,他在信上没说什么废话,只是留下了一方古药——如何废除天残九法,以及被废除之人该如何治愈被毁去的筋脉,天残九法为歪门邪道,歪门邪道自然有不好的地方,天残九法太霸道,一旦废了天残九法,那么那个人的筋脉就会被毁掉,再也不可修炼武功。 末尾白江清只留了一句话:十余年前,家父将此方交付天若水。 那方子还需要一修炼易筋经之人,巧了,花繁的老爹花酒,莲生和尚,便是知名的高僧,再说花繁不会那般挂念旧情,我赶到之时,他便潦草离去,留下我和花繁同行,我本猜测自己是遭人算计的,后又联系起江湖上的种种消息,这才得出结论,得出结论后,我悄悄给两易庄少庄主胡安送了消息,让他派人跟踪,阻挠花酒。 我赶回中原的路上便听闻花镜宫宫主去修炼,已经四年都未现身于江湖之上,甚至在揣测那位风华绝代的宫主是不是走火入魔死掉了,而花繁一向疏于管理花镜宫,把这些交由自己的属下雪霁和蔚公子等人,雪霁将走,而他又跟我纠缠在一起,蔚公子说谎话时只透露出一点真实——他迟早也是要走的。 花繁顺势于我同行,我联系起那方子里的叶檀草洗髓草龙骨之类,在把这些跟我老爹联系起来,只的出一个结论——我老爹会跟自己大弟子联手算计我,他常干这类事,这两个人就是这般狠决又深情。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只是我不明白蔚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本能取下我和花繁的性命,可他并未,大抵是不愿,花繁不知是知晓还是预料到,也不阻拦。 自打一开始便显露出端倪的是花繁本人,他一身积毒,加之先天缘故,一双眼是不怎么好的,在阳光下空茫茫如红色水晶,因他的目光是散着的,什么也看不大清,是个实打实的半瞎,他修炼天残九法,借此支撑起一身羸弱骨,免得积重难返。 我再一次见他之时,便见他那双如第一次见面一样的眼,目光散在虚无里,那颜色浓艳的眼陡然生出几分荒芜,又干净澄澈的不像话。 那时我便知道,他这几年,已经荒废了天残九法。 在我和他之间,他选择让我活下去,为此不惜欺瞒、挑起恨意、逗弄、算计。 可我也很想让他活下去。 第65章 痴人一个 65 行走江湖绝对不是什么容易事,住在黑店里还算是好的,没有黑店的情况下人要去寻野兽住的地方,那类地方荒废良久还好,若是还有毒蛇或者野兽在的话,更是麻烦,最麻烦的是我提防花繁好几天本就没睡好,舌尖下一直压着醒魄草,醒魄草难寻,我为了这草找了两年十一个月零七天,就是为了提防被人下药,不省人事地昏睡过去。 这么一算,我已经十多天都没睡一个好觉了,一天睡上四个时辰是不够的,睡得时间不够长我头疼的老毛病又要犯,一头疼又难睡过去,可身后的人咬紧我不放,我想方设法把这个人甩掉,甚至勉强自己用缩骨功套了女装,可那人鬼一样y魂不散,恶犬一样咬死我不放,我这几年餐风露宿得久了些,变得皮糙r_ou_厚了,可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我看看不远处的灰色身影,停了脚步,等那人过来,挑挑眉头,恶狠狠地开口:“两易庄少庄主你还真是个十足十的j,i,an商,过河拆桥这事干的还真是顺手。”我嗤笑声,揉揉眼角下的淤青,觉得胡安还真是麻烦,恶由胆边生,说实话,我想把这个人打一顿,手脚捆了,丢到荒山野岭喂狼。 “哪有哪有,这是笔赔本的买卖,本少庄主亲自过去,被人发现了不说,莲生和尚和天——”他微妙地顿了顿,眯着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笑了起来,笑得分外无辜,撇撇嘴道:“我的玉佩还压在那里,两个老狐狸一合计把我坑了个彻底,这些天来我还没追到你你就跑,我可是辛苦得很呢。” 他抱着手臂看我,向前走了一步,我见状后退三步,拔出浮生,摆出警戒的姿态,胡安摊手,表示自己两手空空是无害的,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冲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怕什么,我也不想掺和进去的,本少庄主只是个爱凑热闹的闲人,只是那玉佩是故人所赠,有朝一日见了人,我怕我不好交代,你只要答应,为我讨回就够了。” 我不解地皱眉,疑惑地扫人一眼,不知他何时竟是转了性,胡安咳了两声,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笑吟吟道:“白江清支付了足够的代价,让我倾尽全力帮你,本少庄主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得意洋洋道,又问:“怎么,你不答应?你不答应也行,那我就按照莲生和尚和你爹的要求,把你给绑回去,拿你赎回我的玉佩。” “我大可把白江清给我的东西退回去,就算是白江清,他也不清楚我想要什么啊。”他长长地叹口气,眉眼间的狡黠化作飞灰,被谁轻飘飘地吹了一口气,无声地散了。 “好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我冲人挥挥手,运了乾坤天地就跑,一转身还未跑几步,便见胡安胡少庄主抱着手臂,倚着后面的树,促狭着眼看我,我仓皇后退几步,被身后的石块险些绊倒,还未倒下去时身后有人一把揽上我肩膀,我习惯性一抬手,浮生扫到人眼角处终止,剑气扫过,留下一道艳丽红痕。 “小孩子戾气怎么这般重,我还想说,你要倾尽全力寻回白江清,就算他死了,也要把人的尸体带回,可以么?”他嘴上这般教训我,自己笑时眼里的戾气更甚,本来就不是什么俊朗周正的长相,这样的表情,使得他看起来活脱脱是狐狸成了ji,ng,自顾自埋头算计着,等着别人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他就那么笑眯眯的,我却觉得背后发凉。 “为什么?”我问,对这个人的印象始于初见,狡黠如狐,一身贵气,怎么看都是薄情模样,一身游戏人间的浪荡气息,从我收到的诸多消息和这个人的往来中,我发觉胡安的确是个薄情性子,鲜少执着,只爱看热闹,兴致来了就掺和进去,以着微妙的旁观立场看戏,奈何他身上打着两易庄少庄主的名号,胡安又晓得拿捏分寸,不触动他人底线,再放下引人主动上钩的利益,他总能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安然地全身而退。 “倒霉孩子,你怎么那么多事。”他笑,抚过眼角自下而上斜斜划过去的那道红线,挑眉问我:“喂毒了吗?” 他的手指危险地搭在我脖颈上,只要我说有,他就该胁迫我拿出解药,我摇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可是正人君子,没有那毛病。” “你小子只是嫌麻烦吧。”胡安翻了个白眼,嫌弃道。 “啧你一直在偷窥我吗?”我打掉人的手,抱着手臂摆出瑟瑟发抖的姿态来,我和他不是什么熟人,他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楚歌跟你一个毛病,他嫌麻烦,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毒死这件事未免太惨了些,好了,江湖再见,有朝一日就算你死了,挖地三尺我也会找到你的尸体,你欠我的玉佩,我自会讨回来。”他甩甩袖子,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我叹口气,折膝盘腿坐下,想知道这个人跟了我好些天,怎么还是这般ji,ng神?何况这人比我还晚了几个时辰,怎会这么快就能赶上来?我一直以为胡安胡少庄主是个只能动口不能动手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就是个摆设,这些年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胡安把能动口就不动手这句话贯彻得彻底,我未曾听闻胡安胡少庄主跟人打斗之类的消息,或许是有,可两易庄的人把消息拦截封死了。 我这些天使靠着醒魄草才勉强提起ji,ng神的,那胡安胡少庄主呢?为了甩开他我就没按照正常作息睡过,不惜半夜三更爬起来赶路,披星戴月,运着轻功一路逃亡。 我盯着人离去的方向一阵,捞了捞袖子里的鬼工球,听着沙沙的声响,掂了掂重量这才安心,鬼工球要是不在了,我和师兄的兄弟情可就能轻易打水漂了,我和他都是在老头子教出来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翻脸比翻书还快,只留了一点深情,难以轻易交付他人。 白江清在我师兄心尖尖上的位置,和他相关的,半分玩笑都开不得。 我嗤笑声,觉得世事太过无常,在有生之年里,我还能见到我师兄身上安着情深两个字的一天啊,我本以为他会那样浪荡一辈子呢。 而今离终南山,也只差两天的路程了,阳光自高空跌落,摔了我一身,我只觉得暖和得很,醉了一样想要去睡,我咬咬舌尖下压着的最后一点醒魄草,觉得自己的确是天若水教出来的,这败家的程度跟人有一拼,醒魄草能续人半条命,使人神志清醒,若是经由歪门邪道之手还能成上好的促进内力大涨的药丸。 我已经付出这么多代价了,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若是败了,大概我会被我师兄还有一整个花镜宫追杀的吧,而我手上的鬼工球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更是一场灾难,我怕是会被半个江湖追杀的。 我戚戚然地想着,继续赶路,把自己当做一段朽木,不近人情,不知疲倦为何物。 荆轲刺秦王大抵不上因为满腔孤勇,只是因为没了退路,他是被大义和侠义之名逼的,而我不是,我自觉踏上这条不归路,不肯回头,搭上满腔可笑的少年锐气和意气风发,搭上我一整个年少。 我苦苦熬过了没有醒魄草支撑的两三天,虽说我是个败家,可我咬着的醒魄草不过是无用的根须,那点根须没了,我只能咬死后槽牙撑着,好不容易到了终南山,天杀的是我师兄在山脚附近设下了不少陷阱,光是山脚下的毒蛇就够我受的了,这也的确是我师兄干的出来的事,明知自己师弟要来却不提及一句和陷阱相关的,正确的道路也不肯说。 我走出陷阱便见自己师兄懒洋洋地躺在竹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在读,刚看见人时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定睛细看——这的确是我那天杀的师兄,只是他变化太大,我险些认不出来就是了,见我狼狈的出来,他勾唇一笑,还是浪荡风流的模样,嘲笑我那一切都是我错觉。 天青的衣服大多是杏子红,我偏爱烟灰色,我师兄楚歌单单爱黑色,他喜欢穿黑衣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其他衣服容易脏太麻烦,黑衣还能当做夜行衣穿。 他穿黑衣是极好看的,黑衣白肤衬得一张脸更白,恰到好处地压了几分那双桃花眼的艳色,收敛了一身的轻薄孟浪,而今他懒散地握着一卷书,穿着竹子青的衣服,袖口压着一圈银色云纹,头发潦草地束着,脸颊边落了缕发,扫到下颔,线条断的利索,那双桃花眼眼尾上挑,颜竹子青那寡淡的颜色根本压不住,反而使其不减反增,灼灼如艳丽桃花,他抬抬眼角,是张扬得过分近乎逼人的艳,将一身的轻薄孟浪气发挥到了极致,我竟觉得自己这不着调的散漫成性的师兄是个人物——还是王侯将相那类的。 我盯着他良久,总觉得那竹子青的衣物眼熟,后来才惊觉——那时白江清的。 “你太迟了。”他起身,抬手,我下意识想打掉人的手,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按着肩膀,择掉一根草叶,他促狭着眼问:“你是在草地里滚了一圈吗?” “啧啧啧,拜你所赐啊,我的好——师——兄。”我咬牙切齿道,看着人拿了铁扇逍遥,故作风流地唰的一声展开,半张脸藏在铁扇后,笑意盈盈地看过来,眼角有着绚烂得灼灼逼人的桃花颜色,那眼却再也不是了。 昔日他抬眼笑时眼底水光潋滟,深不见底,是一泓盈盈动人的秋水,十里烟柳繁华般透着盎然生气,而今那秋水枯了,徒留桃花眼粉饰出灼灼逼人的颜色,免得教那干涸河底露出。 “师兄,你还真是——痴人一个啊。”我感慨出声,他笑着那扇子敲我脑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把我额头敲得发红又没有太痛。 “说得就跟你不是似的。”他嘲讽地勾着唇角,我没说话,免得让他说我反驳是因为他说的是对的,我不说话是我在磨人,在嘴皮子上,我向来是及不上我师兄的。 我向来都不是痴人,只是个傻的。我们三人里,我最愚笨不过。 第66章 从头到尾,全是算计 “喏,鬼工球。”我把那东西抛给他,居高临下地扫人一眼,疲倦之余,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我师兄举着那鬼工球细细地看,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我抬脚踢踢人竹椅,冷笑道:“你是不是因为我要来,加大了这机关的难度?嗯?” “是又怎样,这可是费了我不少力气的。”他转转那鬼工球,外面是镂空的双龙戏珠的图案,象牙颜色已老,经由岁月冲刷出温润质感,里面那被称为人鱼殇的珍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宛若血泪,随着我师兄的把玩,泄出一抹妖异的红,这颗鬼工球是由有名的匠人雕刻的,加之内里罕有的人鱼殇,这一颗不过十层的鬼工球,便成了无价之宝。 可它也的确担得起无价之宝四个字,毕竟是名满江湖的封家家主之物,得到鬼工球的人,便能号令隐于深山的封家,封家向来都是认鬼工球不认人的,而褚杨和陈茗这两人也在两易庄放出消息:“只要有人能寻出鬼工球,我们二人便会实现那人提出的要求,无论那要求是否违反江湖道义。” 我疑惑着我师兄想做什么,不知他为何心心念念地求着这东西,就算是封家,名满江湖的褚杨和陈茗二人,也救不了白江清的,白江清身上的长生蛊近乎无药可救,那些药草寻着太艰难了,就算是寻到了也无用,只有隐居于终南山的墨不染能救人——可没人能找得到墨不染,墨不染早就断了尘世牵绊,和落发为僧也没什么差别。 我正思索着怎么安慰他,我师兄便起身,手里的囹圄挥了几下,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他的剑招太快,动作太利索,我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后飞起一脚,劈头盖脸地骂:“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我师兄耍杂技一样跳到在椅子的一个角上,脚下的竹椅转啊转的,他那剑拨开破碎的象牙,那名为人鱼殇的珍珠被他的剑一挥,刚好朝他的方向飞过去,他顺手捞过,一脚踹开竹椅,那竹椅直直冲我飞去。 我挥动手里的浮生,三两下便把那竹椅破成碎片,我师兄在碎片纷飞里懒懒地站着,甚是闲散,我恨不得扯着人领子骂一顿,可我能拿他怎么样呢?毕竟这个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而且还不听人话。 “啧,脾气真大,这的确是封绮的鬼工球,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他笑吟吟地开口,手指一用力,那人鱼殇裂开,他的大拇指食指再用力一搓,得,彻底成了粉末,腥红的粉末一层层向下落,闪闪发光,在阳光下蹁跹飞舞,该是破碎的星辰粉末,我握紧浮生垮着脸,只觉得自己师兄真是个败家败得彻底的,你都知道这是封绮的鬼工球,却还要当着我的面把他弄成粉末,师兄你脑子真的没进水么? “这里面啊,封着天下第一的毒,醉生梦死。”他眯着眼笑,眼里盛着清透的阳光,我咂了咂舌,醉生梦死最是痛苦不过,它能让人陷入沉睡,梦境随着年月变迁增多,中了醉生梦死之人将会越睡越久,一旦入睡就难以唤醒,梦境由先前的一重增多为十几重,睡眠时间将会由一个小时增加到十几天,甚至能增加到一个月,直至长眠不醒。 “你想给七王爷下毒?”我挑眉问,努力收敛起脸上的鄙夷之色,七王爷是什么人,哪有那么好对付,光是七王爷府中的影卫就很麻烦,那批影卫人数不算太过,偏偏每个都是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死士,那些将士父母妻儿已不在,无处可归,不愿回去,便成了人手底下的府兵,他们一个个都是不要性命的——因他们本身就是战场上归来的亡魂,徘徊于世间,无处容身。 “呵,你想怎么下?那群影卫可都是不要命的疯子。”我没什么好气道,这不是我的错,这种寻死的事他想干便去吧,反正我是拦不住的,可我不会去就是了,我陪着他去死做什么,两个人一起寻死叫殉情,我跟他殉哪门子情? “你不用管,走吧,去见阿清,还有你这混小子都做了什么?你要是被人逮到我师父会打断你的腿的,你被抓到我也帮不了你。”他揉揉太阳x,ue,无力地叹了口气,扫我一眼,凄凄惨惨戚戚地从喉咙里挤出婉转的一声“唉——”来。 “你家阿清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可怜你师弟我天真烂漫,被人骗了不说,我那薄情师兄还不肯帮我,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无辜地冲人眨眨眼,很有底气地想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傻的,我不曾收过白江清的竹简一条,更不曾从胡安那里买消息,了解到白江清和一干人等的恩怨情仇。 武林大会后我遁去大漠是有原因的,天下之大我哪里都能去,跑到那里喝西北风吃黄沙纯粹是因为白江清的竹简一条,上书:“你若帮白某寻到封绮的鬼工球,你所求之事白某定当倾尽全力。” 我能说什么呢?我让胡安回了他一个好字。而后孤身一人入了大漠。 我师兄听了我的话后挑挑眉头得意一笑,唇角矜持地勾了勾,又勉强中止,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道:“白三公子的确能算计,难怪你会折到人手里。”我师兄垂着眼角笑,并未反驳,一双眼水光潋滟着,恍若他年少之时。 我总算明白情之一字算是什么了。 大抵是提起他时,你眼角桃花泛滥成灾,眸光如初清湛。 我想着,不由得一抖,只觉得满身ji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心底却觉得宽慰了些,我那师兄能好好地,便足够了,只是在此之前,还要解决掉名为七王爷的麻烦。 “对啊,他就是折在我手里又能怎样,你还要向白某人讨账不成?”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引诱我主动上钩的男人有把柔软的嗓,声音不大,反问时勾出挑衅意味来,我回头看见人,笑吟吟道:“白三公子,好久不见。” “多谢白三公子给的药方,把我的退路彻底堵死。”我垮着肩,摊着手苦笑。只觉得他要是不掺和进来,我跟那谁谁早就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了,说实话,我真不想感谢他——我可是连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的。 白三公子温文尔雅一笑,摆出一张无可奈何的脸,淡淡道:“花繁不在乎自己的举手之劳,可白某人不愿欠人人情,当初他的举动只是为了给罗刹添堵,可救人性命不是小恩小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白某人自然要还回去。” “还是说,你真的愿意看着人赴死?你若是愿意,也不会在这里呆着了。”他拿琥珀色的眼看我,很是澄澈剔透,干净得很,没有一丝拉人下水的自觉和愧疚,我捏捏青筋直跳的额角,觉得这人还真是面容可憎得很,啧,要不是他是我……算了,我本身就玩不过他。 “为什么是我?你想让我做什么,白三公子?除却我之外,明明你还可以把这些事情交付给他人,比如你的兄长,胡安,或者别人,我才不信你欠人恩情的说辞,花繁哪会让别人白白欠他?你更不会,在交易之时,你们二人就该清算好了吧?”我仰起脖颈,两手交叉着放在脖颈后,抬了抬头,听到骨骼咔嚓的清脆响声,听起来像是碎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嗯?白三公子”我捏捏脖子,看向白三公子,皮笑r_ou_不笑地勾了勾唇角。 我没嘚瑟多久,狠狠的一记爆栗便教我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我抬头便见我师兄挑着眉看我,他叹口气,揉我脑袋,生生把我头发揉乱,用着纵容的语气抱怨道:“你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多呢?一家人有什么利用不——” 他的话说到一半,被那清脆响亮的啪的一声打断,那是我甩在他手背上的一巴掌,我抬头迎上人满眼的错愕,歪了歪头,勾着唇角笑,大概笑得很难看:“你跟我老爹还有天青不就诓骗了我这么多年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师兄。” “你们凭什么诓骗我?”我冷着声问,声音难以控制地颤抖着,变了味儿的,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可我明明不想哭,我只是觉得愤怒,愤怒日益加剧地烧灼着,燎得我喉咙发涩,杀意不时汹涌,泛滥成灾。 “我不打算利用你,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唔,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引诱诓骗吧,可我想,你会愿意的。”白三公子在我和我师兄对峙的尴尬中开了口,他摩挲着下巴慢悠悠道,语气和腔调都有几分胡安胡少庄主的味道,可他不狡黠,一点也不,坦坦荡荡地说自己是在诓骗。 “我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要是只靠缘分的话,你和花繁这辈子都不会遇见了,人和人之间可不是只靠缘分就能走到一起的,再者说你的确是被诓骗了,可这的确是为了你好,你还是知晓了旧事,遇见了花繁,拿回了失去的记忆,若不是没办法,你以为谁想要这么折腾?” “再说天若水是什么人?他要是想的话,你这辈子都不会学武功,也不会入江湖,他还可以把你们兄妹二人交付给好友,拿天残九法抹消你们二人的记忆,让你们忘却一切,他也不必背负重担,你看,世间险恶,你还未看够呢。” 他淡淡道,说话温和有礼,他拉了拉我那僵着的师兄,扯着人手腕走了,转身走时丢下一句话:“愿意就跟着我走,不愿意就算了,不可强求,你欠我的,不愿还就算了,白某人权当不曾多管过闲事。” 啧,这人还真是,容不得我有一点对不住楚歌,我知道白江清说的话是对的,可我也不认为我是错的。 我已当了这么多年孤独的杀器,任人驯养打磨,剔除多余七情六欲,早就没了退路。 我能怎样呢,只能跟着人走,我最厌恶欠人人情这件事,白江清知道我会同意,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这还真是让人不爽。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20节 第67章 墨不染 “我和七王爷有不死不休的积仇,我本打算和花繁做交易,可是打你出现后,他的天残九法就废得差不多了,这几年,都无长进,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可以想想,若是江湖中人再度围攻上花镜宫,会是个什么结果?” “我本打算利用你威逼利诱,让花繁跟我站在一道线上,奈何……”白江清慢悠悠道,喝了口水,茶杯是随手砍的竹筒,可他身上的文雅气厚重,哪怕身居陋室都能让人生出“这住处不错的错觉来。” 这住处着实不怎么样,一切从简,一道蓝色粗布隔了视线,粗布那边该是住处,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不,本是有两把的,那把被我劈了,白江清喝过水后想起什么似的挑了挑眉,直直看向我师兄楚歌,道:“那象牙可是几百年的好东西,你是不是碎片都没收就走了,怎么,还不去收回来么?” 我师兄笑笑后转身走了,去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花繁和我是有些渊源的。”白江清支走我师兄后开口道,直接进入正题,又看着我,问:“你能为他做到哪个地步?”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他,我只知道我杀不了他,我都拿这条命去博他余生了,你说,算哪个地步?谁欠我天家的,我自当讨回。”我对上那澄澈的眼,不知白三公子是怎么看我的,我也无从解释那混在一起的爱恨。 或许从幼年我偏爱花繁时,就种下了因,才造就现在的果。 “花酒被千毒宗追杀,花繁被带入七王爷府内,废掉修习的功法成为药奴,而我当时作为名为娈宠被困其中,天若水救下我们二人,他见花繁有趣,收人为徒,天残九法刚好能压制他体内的积毒,能让他断掉的筋骨再生,而我替代白江清,苟延残喘多年不敢死。”白江清轻描淡写道,似乎这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般。 “这件事,可是要搭上性命的,只有天残九法才能克制千毒宗修习的功法,七王爷既然入了千毒宗,成了宗主,那他定是会千毒宗不外传的荼神术的,我需要做足准备,反正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他生生看我一眼,眯着琥珀色的眸子笑得杀气腾腾,给了最后一句话:“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麻烦我那两位兄长,去治疗花繁体内的积毒了,毕竟要你亲手废了他的筋脉,断了他的骨,未免太艰难。” 我嗤笑声,点点头道:“我把命搭上去就是了,别想让我欠你人情。” 我说完就走,总算明白了自己师兄是怎么栽进去的,一个为美色所惑肆意妄为,一个心思深沉满腹算计,得,这两人在一起是为民除害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白江清把我算计得死死的,从我天家和七王爷的新仇旧恨,再到花繁,我不怎么在乎旧时恩怨,跑去个人恩怨不谈,七王爷也称得上枭雄一个,若不是他没造反的心思,这天下早该易了主,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入了江湖混的风生水起,搅乱江湖秩序,暗地里杀了武林盟主,敢假传圣旨对江湖下刀,还是名满天下的断袖。 可无一人敢说什么不是,徒增风流韵事罢了。 我真搞不懂七王爷是为了什么,权力和天下于他手边唾手可得可他不要,为何他一个劲儿针对白江清?我漫无边际的思索着,无意脑补了一出烂俗的我爱你却求之不得,所以我要杀了你的烂俗戏码,我走回原来的地方时,我师兄已经捡好碎片了,他看见我,便道:“刚好,你去砍竹子,喏,都怪你把竹椅砍了,我还要重做一张竹椅。” “放心吧,我们计划那么久,就算要赔上性命,也是赔上我和白江清的,反正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他眯着桃花眼笑,顺手抓乱我头发,道:“年纪轻轻的不要摆着张死了人的脸。” “七王爷为何要针对白江清?”我问。 “因为他身上的长生蛊,长生蛊可是什么毒什么蛊都能解的,只是要以着人的血r_ou_喂养,还要天材地宝压制着,防着毒发,成虫之日,以身饲蛊者身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在。 “就算是皇帝,我要要杀了,何况区区一个七王爷。”他嗤笑,漫不经心的那种,桃花眼冷着,少见的杀气腾腾的模样。 “你当七王爷是个手无缚ji之力的书生么?”我揉揉作痛的额角,指指树下,道:“我去睡会儿。”那房子不大,就算有床,也是我师兄和白三公子睡的地方,我还是在树下睡一会儿就好。 我师兄应了声说好,我便靠着树睡了,等我醒来时身上多了件衣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冬暖夏凉的天蚕冰丝,熟悉的黑色,该是我师兄的,旁边隔着百避丹,三丈之内虫蛇不入,我那师兄难得体贴,那体贴的功劳要匀七分给白三公子。 暮色浸了满山,远处的青山妩媚,暮色烧灼得太美太浓烈让我想起不该念的人,白江清回头,随手捡了片草叶夹在书里,道:“醒了,走吧,该吃饭了,委屈你两天,后天就下山了。” “没事,荒山野岭我不是没呆过,我们去哪里?”我跟着人走,一身骨头噼里啪啦地响,我睡得时间太久,反倒疲倦得厉害,眼皮子都快挣不开。 “带你去见一见墨公子,他在山上住,有些远。”他的步伐轻盈,不像是病弱之人,青衣的影晃荡着,背后背着个竹篓,看见蘑菇药草野菜水果之类就放进竹篓里,边走边跟我讲解,有只松鼠跳的时候把一截树枝压断,他跳了一下捞着松鼠的大尾巴,把那懵懂的小东西按到我手上,我看看手里的小东西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可那小家伙很不给面子地躲过了。 白江清笑笑,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栗子塞我手里,转身就走,这小家伙便安然在我手里吃栗子,我还未低头细看便被小家伙拿尾巴甩。 我们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地方,夜色凉薄,有些冷,小家伙一路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咔嚓够了就跳上我肩头,在我肩头呆够了就跳上白江清身上,悠然自得得很。 香味告诉我快到了,我摸摸空荡荡的胃,摸摸肩上的小家伙,绒绒的触感很好,温热的带着蓬勃生机,有趣得很,不远处亮着盏昏黄的灯,幽幽如鬼火,白江清回头,道:“有水,小心些。”他站着,等我过去抓着我手腕慢慢走隔,隔着层衣袖我只觉得他的手有些冷,脚下是潺潺流水和乱石,山上的水很冷,一脚踩下去浑身都忍不住哆嗦起来,脚底下是乱石,头顶是璀璨星河,脚下的溪流映着繁星,闪着细碎的光。 我被那香味勾得饿了,那幽幽鬼火走近,我在白江清后出去,出了水才发觉冷得厉害,离那盏鬼火近了才看见是一个人,从头到脚一身白,披头散发,面色也是惨淡的白,面如冠玉,好看得不像人,带着一身缥缈仙气,在沉沉夜色里就成了妖气鬼气。 我肩上的东西跳了跳,跳到白江清身上还不老实地跳,跳到一半险险地要落水,那个一身鬼气妖气的人手一抄,点着那小东西脑袋的教训:“没良心的小家伙,吃完就跑,来三天跑两天,还要我担心。” 那小东西顺着手指钻进人袖子里,那人歪着头打量我,还未打招呼就先扣上我手腕,他出手太快,我下意识用上分筋错骨手,好在手腕被人扣死发出咔嚓一声的悲鸣来,那人轻笑道:“小友还是顾忌着身体好,睡觉太少会长不高的呦——” 这真的是传说中清冷孤僻一身仙气的墨不染吗? 他号完我的脉又去抓白江清的手,号过以后拿低低的声音抱怨:“太冷了,早点回去吧。” 那盏幽幽鬼火抖了抖,像是瑟缩,终南山上的夜很冷。 等我们入了山洞就好多了,上面架着一个锅,鱼香味儿满了一整个山洞,我师兄给我们几人递过一个个竹筒,竹子是现砍的,上面架着锅中间烤着鱼,我抱着竹筒喝水,在火光下细看那一身鬼气的墨不染,在火光里才晓得这人是何等风华绝代。 墨不染端着竹筒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他的发散着,长而微卷,带着shi意,头发极多且黑,泼墨一样落了一身,眉眼很深,睫毛长且浓,眼睛颜色是少有的纯黑,夜空一样,静默时很有距离感,他白得过分,白江清是带着病态的白,我师兄也未白得太过,他不是女子一样莹润细腻的白,而是雪一样的冷白色,带着冷玉的质感,不莹润,白得近乎通透。 “你看我做什么?还是看鱼吧。”他缓缓道,慢悠悠地喝汤,拿竹筷子夹里面青翠的野菜,雅气贵气十足,看着就是众星捧月里面的月,我师兄戳戳我,示意我收敛些,我这才收了目光,只觉得这辈子再也难见动作这么文雅贵气的人了,不加修饰的自得里带着的文雅贵气,居陋室也照旧如此。 那该是自小熏陶出的,出自良好的家教和金钱书墨的堆积,那手看着像是不曾拿过刀的。 我师兄翻鱼,把第一条递给白江清,第二天给还在小口小口喝鱼汤的墨不染,第三条给我,自己半靠在白江清身上迟第四条,墨不染没急着吃鱼,拿出个小竹筒,冲我挑挑下巴示意我打开,我照做,便见里面都是松果,他把竹筒搁下,松鼠从他衣领里钻出来,跳下去吃。 这便是墨不染墨公子了,江湖人把他传成仙说得不像人,可他也就是个俗人,还是个有趣极了的人。 第68章 挫骨扬灰 68 然后我就被师兄丢给这个静默时一身仙气的墨不染了。 师兄轻飘飘一句:“嘛嘛,我师弟就暂时住在你这里好了,墨不染墨公子,这小鬼赶得太凑巧了,我要跟我家阿清清算旧账,久别胜新婚,你懂的。”我师兄冲他眨眨眼,丢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墨不染静静地看看我师兄,又扫我一眼,道:“不懂。”我丢给我师兄一个眼刀过去,冲人冷笑,我师兄果然是见色忘义那类人,而且浑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对着我无可奈何地抖抖肩,一脸无奈。 “不过,可以留下,楚歌,你把你身上的衣服留下,这么冷的天你是想让你师弟冻死吗?”墨不染挑挑眉头,喝下一口鱼汤,摸摸下面的松鼠的脑袋,又道:“江清,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这一笔账,我是要从你白家身上讨回来的。” “自然。”白江清眯着眼笑,我师兄把他身上的黑衣递给我,转身抱上白江清,以着无比虚假的姿态道:“阿清阿清,我好冷啊。” 墨不染扫扫堵着洞口的木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冲两人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快点走吧,在这里呆着还真是碍眼得很,记得早上过来做饭,顺便来领你家小师弟,你家小师弟要是闹腾的话,我就把他丢出去,可不会顾忌着你们两个人。”墨不染勾着唇笑,典型的贵公子的笑容,优雅雍容,含笑看我,意思大抵是你要是闹腾我真的会这么做的。 “随你。”我师兄楚歌那个没良心的道,揽着白江清的肩膀走人,夜风盈满山洞,火光抖了抖,我师兄很快又关上了简易的堵着洞口的门,墨不染被上好的斗篷簇拥着,侧脸该是玉刻的,松鼠还在咔嚓咔嚓地吃,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灼,我喝口鱼汤,问:“墨公子有什么忌讳吗?” “离我远些,就算我做噩梦也不要碰我,早上不要叫我,往里走有住处,不止一张床,另外一张本来是我为了照顾白江清留下的,剩下的不要问,小鬼。”他看我一眼,喝掉鱼汤,又补充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还有,不要一直盯着我,就跟我是独角兽之类的稀奇生物一样。” “只是见到活的墨公子了,江湖上传言,墨公子死掉了,我就算没那么好奇,多少也是听过的。”我静静道,往火光里丢进一个竹筒片,那只一直吃着栗子的小松鼠抱着栗子跳到我膝盖上,我摸摸小东西的脑袋,山洞里暖融融的,我师兄的衣服很舒服,价值连城的天蚕冰丝自然是舒服的,披着也着实温暖。 “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江湖上不缺我这个人,只缺热闹看。”墨不染起身,斗篷挂在他身上,白毛簇拥着张尖下巴的脸,墨不染的脸很小似的,下巴就那么一把而已,瞧着猫一样,让人容易生出怜悯的心思,。我不知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近乎厌世的结论,只觉得他不该在这简陋的山洞里,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映着满堂俗气的金玉也不为过的,他与这环境格格不入,违和感强烈得就跟一个一米八的汉子长着张小姑娘的脸一样。 我一个过客也不该这么想,没资格,这种感想是什么呢?你看见绝世的宝物埋在泥沙里,想要把那东西搁在它该在的地方。 我听着小松鼠咔嚓咔嚓的声,盯着摇曳的火光盯了一阵子,火快灭掉时把锅往一边搁了搁,盖上盖子,那只小松鼠蹦跳着朝里面走去,走到前方便见里面闪着幽幽冷光,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嵌在顶层,大大小小的,洞口离下面十多米远,远远看着,像是天上的星河,那只小松鼠蹦到墨不染身上,墨不染把小东西搁到一边,白透的脸瞧着像是鬼魅。 墨不染的手垫在脑袋下,看着上方,斗篷披在身上当被子用,不远处的石柜里搁着些日常用的东西,我草草扫了几眼,把叹息咽进肚子里,抖抖衣服,躺上石床,床上悉心垫了层被褥,枕头也是软的,墨不染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他像是躺着等死似的。 我想我师兄可不是全都为了什么久别胜新婚,久别胜新婚该在其中而不是全部,我和他都是同一类人,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白江清那般的人,就算是枕边人也要提防,细细想来,我师兄已经失去过白江清两次了,他再也经受不住折腾了。 我知道的事情太多早就抽不出身了,白江清把我师兄支出去,告诉了我我不该知道的事,从那一刻起无论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上了贼船再也下不了了,我很好奇七王爷和白三公子间是怎么回事,我想这件事就算是我师兄他也不知道,不然白江清何必把人给支出去?白三公子未成为白三公子前,怎么说也是宰相辰远鸿的儿子,很多年前辰远鸿还不是宰相,七王爷已经褪去了镇北大将军的关怀,而今宰相辰远鸿同七王爷过不去,每个月上奏折都不忘参七王爷一本。 再加上辰景出逃,被追杀,擅自去见白江清,宰相正是辰景回去后,开始参七王爷奏折的。 那么这一次白三公子该是不会骗我了,就算他骗我我也没办法拿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办,毕竟他这次非要去杀七王爷,怕不仅仅是为了了断前尘往事,更是为了取得药材活下去,七王爷就等着白三公子自投罗网。 我问过胡安,最后一味药长生散,天下只此一颗,在千毒宗那里,千毒宗早就成了七王爷的了,七王爷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自然是握着把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白江清因着仇恨去过,而今为了生还要再去。 我想明白后松了口气,裹着我师兄的衣服当被子,可是阖了眼还是能感受到蒙蒙的亮光,便解了腰带,拿腰带蒙了眼,这才沉沉睡去。 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钻入我衣领惊得我坐起来,差点叫出声,我抓着小东西的大尾巴把它勾出来,敲敲它脑袋,怪它弄跑了我的好梦,我梦到了很久以前,却又不是,梦见我叔叔天若水在那里烤鱼,我被自己忘却了很多年的亲爹抱着,看不见脸,可我笃定他是,我娘抱着天青,天青在抓我手指,抓着抓着咬了上去,我还没哭出声,我爹拿手摸摸我脑袋,他死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他揉我头时的感受,我迷失在这美好的虚妄里。 然后我,我叔叔,天青,还有我师兄楚歌,顾老头赵厨娘都在,我们凑在一起吃烤鱼吃得很开心,还是孩童时期的我忽然哭了起来,我跟我爹委屈地说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少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我爹摸摸我脑袋,安慰我会找到的,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我忘却多年的老爹,毛茸茸的东西蹭到我衣领里,诡异的东西贴着肌肤,我便猛然惊醒。 我一手捂着脸长长叹息声,一手摸着毛茸茸的搅乱我好梦的小东西。我想起我爹了,不是养了我十几年的假爹真叔叔的天若水,而是我亲爹天若山,我四五岁时就不在了的亲爹,我被惊醒,由衷地觉得遗憾,为想起自己亲爹这回事难过得厉害,我早就忘了他是什么样的神情了,脸可以参考天若水,可是神情不同,面容也会有很大差别,我叔叔太瘦削,我爹并没有那么瘦削就是了。 我记得我爹握剑太久,虎口处带着厚重的茧子,一道伤口险险越过手心,几乎割裂了整个掌纹,抚摸我时都带着伤疤粗粝的质感,我还记得我爹抱着我,哄着我不要我吃太多糕点,说那糕点吃太多不好,声音沉稳,我抱着他脖子不肯松手,他细声细语跟一个孩子商量着少吃糕点,好好吃饭。未刮干净的胡渣刺着我的脸,我抬手把他的脸推开,皱着眉,我娘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我爹死去了那么多年,我现在才开始觉得难过,这不是我的过错,我遗忘他太久太久了,他死得太早,再加上我的记忆混淆不清,很多时候,我都以为我早就忘掉他了,我以为我是不在乎的,我记忆之中最多的便是我可怜的叔叔天若水,至于我亲爹于我年幼之时是怎么教导我的,那些记忆,如泥沙如海,遍寻不到。 我想我到现在都能在梦里回想起来的原因大抵是:因再也无人如他那样爱我,仁慈宽厚如山,竭尽所能,别无所求,只为我对他笑一笑就好,同我说话都压低了一个调,我还记得我母亲笑着说,男孩子不是这么养的,该粗糙些好,你养儿子跟女儿一样。 淳朴得像是农人养庄稼,我记得我爹说:“女儿儿子都一样,一视同仁的好,你以为女儿会不像你的性子吗?她最机灵不过,像你,这么小就过目不忘了,可我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傻儿子的,天青本身就会讨巧,天真太傻,不会,还是宠着惯着些好。” 再后来我爹把我们两个交给了我叔叔,哪怕最会讨巧的天青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爹爹不要,都没能让我爹回头,他只是站在那里,站了片刻就走了,只怕回了头就再也走不出去。 生死关头,到底是怕舍不得。 我叹口气,压下不宁的心绪,免得再度遭受反噬,我本以为这一切,我都忘了,可是它还是浮现上来,昨日种种,历历在目。 新仇旧账加在一起,自然是该找七王爷清算的,就那一条命根本不够我和白江清两人清算的。还是把他给挫骨扬灰了吧。 第69章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我暗暗下定决心要把人挫骨扬灰时,我师兄正散漫地转着烤鱼,烤鱼的香味勾得我饿了,我摸摸空荡荡的胃,只觉得自己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才好,方才闪现的雄图壮志被我丢到一边,石床睡得我后背作痛,垫着一层被褥也是作痛的。 我怀疑墨不染墨公子是不是钢筋铁骨,这石床哪里是能睡人的。 骨骼在伸展中噼里啪啦地响,年幼时我练过蛇舞还有缩骨术之类的东西,我要是不练我那混账叔叔天若水能把我的手拷在墙壁上,摆一桌好吃的坐我面前吃,眯着眼笑着问我:“唔?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你练这个么?你练不练?嗯?不练就饿着。” 拜他所赐,我的缩骨术蛇舞等练得不错,我扭扭脖子,穿鞋去寻我师兄,顺手提走在我周遭蹦跶的小松鼠,免得它去墨不染墨公子那里,墨公子睡觉老老实实的,似是因我骨骼发出声响,他皱了皱眉头,我小心翼翼地抱着我师兄的衣服,朝香味那边走去,后面的小松鼠一跳一跳地,发出簌簌落叶的细微声响。 我师兄侧头扫我一眼,身上是白三公子昨天穿的衣服,我把他的衣服抛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我师兄指指外边,低低道:“外面有个水潭,你去洗脸吧。”我点头,昏沉着出去,风盈满袖,外面的阳光险些灼瞎我的眼,不远处的雪山折s,he出莹亮的光,连着纯粹无垠的天。 前方是潺潺流水,流水下有一方深潭,草木皆蒙霜呈枯色,无数的鸟飞跃而过,发出响亮的叫声,落下的灰色鸟羽像是雪一样,它们飞向遥远的天际,瀑布那头。这景色真是够萧条冷寂的,白江清花了三年,才让墨不染从那雪山上下来,墨不染和那远处的雪山是相配的,高高在上,不染尘埃。他不该再入尘世来,入了尘世便会生出无数牵扯,到那时候,就算他把头发全剃了,那牵扯也躲不了。 我怎么知道的?他要是能好好地待在俗世里,何必跑到这荒冷凄凉的地方,定是为了躲避什么人,或是为了做个了断。 我洗完脸后放弃自己先前想的匪夷所思的念头,人总有些理由,至于是为什么与我何干,交易愉快吼各奔东西就够了。 啧,水真冷,带着不远处险峻的冰山积累千万年的寒,一把下去头脑清醒得厉害,明白的不明白的在这一刻被潦草的无关紧要四个字概括,我只需要知道我该做什么就够了。 我折回狭隘的山洞里,墨不染墨公子照旧在睡,我师兄懒懒地转着烤鱼,见我过去,递给我一个烤好的鲜香烤鱼,火上架着石锅,锅里煮有鱼,他脚边的松鼠咔嚓咔嚓啃着吃的,大尾巴毛茸茸的,质感很好,墨不染连自己都养不好,倒把一只松鼠养得毛皮油光发亮。 “你家阿清呢?”我笑着问,一口咬上烤鱼,我师兄懒懒把烤鱼翻了翻,道:“在睡,一会儿你跟我走就成,我给墨公子留张竹简,等他睡够,我们再走。”石锅里的鱼汤咕噜咕噜冒着泡,汤水是ru白色,除了跟野菜什么都没加,鱼是极其鲜美的,我看着那滋味寡淡的汤水皱眉,昨天夜里的鱼汤也是这样的,鲜美是鲜美,可未免太寡淡无味。 “又不是让你小子喝的,唔,你跟我一道回去吧。”我师兄拎着树枝上的烤鱼,盖上石锅盖子,加了些火,我看看那石锅,问:“墨公子是猫吗?吃这么少。”我师兄拍拍我脑袋,戏谑道:“总归是饿不死的,墨公子都在这山上呆了好多年了,你小子c,ao心那么多做什么?” 我和我师兄一路边吃边走,主要原因是我师兄离了他家白三公子就浑身不舒服,非要同人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才好,我们走了一会儿,不知走了多久,我直觉路不对,以为是抄乐近道,便不动声色地跟着,我师兄猛地转身,一把按着我脑袋让我停下来,他折了膝盖坐在地上,道:“唔,坐下来吃吧,你师兄我可不是见色忘义的人。” “呦——是吗?”我冷笑着,道:“昨天把我丢给墨公子的是谁?嗯?我的好、师、兄。”我努力不那么咬牙切齿,狠狠咬了口鱼r_ou_,我师兄无奈地敲敲额头,道:“墨公子都醒了你就不能有点自觉吗?” 我皱皱眉,不知道我师兄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师兄慢条斯理的咽下一口鱼r_ou_,道:“那只松鼠经常在墨公子身边,墨公子睡着时它是不会离开的,那只松鼠都跟着你出来了,墨公子自然是醒了。” “墨公子失眠严重,起床以后总是冷着脸不说话,那时候的他的确是行走的不染俗世烟火的嫡仙,孤僻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说实话,你不会想看到那样的墨不染。”我师兄万分诚恳道,从语气里能听出来——他是领教过受过惨痛教训的。 “你问你家阿清了什么?问清楚了吗?要不要试着收买一下你师弟我?”我指指我自己,问我师兄,试图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我师兄果断地啪的一下把我的手打开,冲我挑挑眉头道:“你和天青的小把戏我见多了,不要拿我的衣服来擦手,喏,一会儿去溪水那边洗一下,我这里有手帕,再说你一个小鬼,你知道什么?万一阿清算到你会跟我说呢?” “你啊,可不要低估我家阿清算计别人的能力和出挑的观察力,墨公子避世不出,自己同家族恩断义绝,世人连他死了还是活着都不清楚,可阿清还是能请他下山,你以为是为什么?”他拍拍我肩膀,我呆愣着脸,思索不出。 我师兄走了几步后我才后知后觉,我那混账师兄把我的衣服当成擦手的了。 白三公子好算计,我只庆幸自己未于他为敌,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能从细碎的情报里捞出有价值的东西,还能发现旁人发现不到的,知道如何引诱人同他做交易,除此之外还很有耐心,在茫茫大雪山寻人一寻就是三年这种事旁人是干不出的,风餐露宿一年就够受了,何况那个人生死不明,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这终南山。 我跟着我师兄折回他的住处,白三公子在小木屋外坐着,懒懒地靠着椅子晒太阳,他比以前更瘦了,套着件黑衣,像是竹竿挂着一样空荡荡得厉害,他身上的黑衣是我师兄的,脸色白得像是将死之人,几年前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病弱,瞧着比那些酸腐书生还要柔弱且不堪一击,可是三年过去了,他还活着,下巴尖得像猫,脸更小了,琥珀色的眼懒懒地抬了抬,阳光下清透澄澈,是沉淀千年才得出的上好的琥珀的颜色,璀璨生华光。 他疲倦地靠着椅子,折过脖颈看我时颈侧有深红的痕迹,手里握着一卷书,懒懒地冲我打招呼:“你们两个过来,我跟你们交待清楚我的仇家有多少,预防不测。” 我应了声好,看着我师兄提起又落下的小腿,克制着自己踹人膝弯的蠢蠢欲动的念头,白三公子瘦的可怜,瘦得脱了形,他怎么还能折腾人呢?师兄的存在果然是用来招人嫌弃的,白江清靠着一副好皮相和可怜身世,得到了不少好处,能惹人宽恕,除此之外,就冲着他是我师兄爱的人这一点,我就恨不得他。 何况他现在一把嶙峋瘦骨,一身病气,似乎随时要去的瘦弱样子,昨天我草草扫了他几眼未发觉,阳光下的他原形毕露,琥珀色的眼有多好看,一身的死气就有多重。 “你那是什么表情?”白江清抬眼看我,勾着唇角笑得温和,促狭着眼,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说话间的语气冷淡得过分,他对着我的眼,继而道:“该同七王爷清算旧账了,你们该知道这些事的,我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你们好了。” 我随意坐在膝盖上,懒懒道:“愿闻其详。”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白三公子都招惹了哪些人,我直觉这个数目绝对不会少。 “枫旧在七王爷身边做老管家,他还有一个叫临沂的死士,那个死士擅长金钱镖等暗器,七王爷做镇北大将军时,手底下有一群没有归处,不愿意回家的死士,那些人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怕死,擅长包围作战,王爷是能养一批府兵的,那些就是他的府兵,加上他是千毒宗宗主,手里还有一批邪魔外道,除此之外,他以财力和权势养着天下第一富商,我还收到胡安给我的消息,欧阳迟和海棠两人,决心守在七王爷身边。”白江清淡淡地喝了口茶水,我揉揉额角,觉得七王爷还真是难杀。 “无常的苏酒与我为敌,上次刺杀便在七王爷身边,他不是七王爷的人,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了我,七王爷要做的事跟他差不多,只是再此之前,他要取出我体内成熟的长生蛊,长生蛊在我这里。”白三公子敲敲自己心脏处,云淡风轻一笑后道:“罗刹教少庄主能不掺和进来就不错了,他是个不确定因素,无常的苏酒和我之间,不死不休,总要死一个才行。” “另外,你确定你要去吗?楚歌,毕竟那是你的兄长,虽说是同父异母的。”白江清看向我师兄,声音柔和地问。 我惊了惊,天雷滚滚。我师兄和七王爷是什么关系来着? “你师兄是早就死了的四皇子,他要是没失踪的话,这天下就是他的,就是这样,没错的。”白江清揉揉我脑袋,细声细气地安抚。 “白家会出人,宰相大人那里也会帮忙,花镜宫那边早就打好了招呼,我同雪霁说好的,毕竟花镜宫那里可不能无人照料,雪霁也答应了会做下一任花镜宫宫主,另外也有一批热心人士帮忙,毕竟七王爷造孽太多,从他很多年前,杀遍大半个江湖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想要杀了他。” “他的报应,也该来了。” 第70章 百药谷 “你什么时候算计上雪霁的?”我问,疑惑不解,只觉得白三公子连雪霁都算计上了,花繁花宫主和我更是跑不了,白三公子看看我,淡然道:“从我偶然遇见雪姣的时候,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唔,今天的话信物应该刚到才对,两易庄庄主亲自盯着的交易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阿清,我向来都不是什么深情的人,何况我母亲本就是为七王爷母亲所害。”我师兄淡然道,挠挠人脖颈,像是逗猫一样,白江清皱皱眉无可奈何地推开他的手,低低叹气道:“你知道我不想让你掺和进去。” “那你让我师弟一个小鬼掺和进去干什么?”我师兄按着我肩膀,冷淡地发问,我还沉迷在我师兄是四皇子本来可以做天子的惊天惊吓里,忽然被这两个人扯入争斗中,我和白三公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和我师兄认识许多年多少有几分薄情——他闯祸把我拉下水,我有事可以投靠他,只是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可靠的人就是了,骨子里都沾着利用和算计。 想谋求什么自己去谋取。这就是我叔叔天若水教给我们的。 “不为什么,就凭他身上担着天家的旧时恩怨,更何况七王爷已经派人追杀他们兄妹了,天若水护不住他们一生一世,可这件事后我白家愿护着他们两人,哪怕我死后,这个承诺也是算数的,我白江清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许下的诺言不曾违背过。”白三公子看着我,字字掷地有声,沉着琥珀色的眼,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笑,云淡风又轻。 “那你跟我许下的诺言呢,昨晚上的话今朝醒了就不算数了,白三公子你可真是够薄情的啊。”我师兄嘲讽道,我熟悉他那冷淡刻薄的口吻,是压着蓬勃怒火的,扭头便见人脸上挂的好看的虚伪至极的笑容,我这师兄明明都气得不行了,还偏要做出个笑脸来。 我很识时务地扭头就走,道:“我去外面等着墨公子。”说罢转身就走不凑什么热闹,白三公子一张嘴是能说会道的,他也能算计,这个时候倒是没了话,大抵是自觉理亏,我师兄说话的口吻又忒像是个被恩客抛弃的怨妇了,我不过是个遭殃的池鱼。 我走出重重树林,扭头扫一眼时便见我师兄抄着人膝盖,抱着往屋子里去了,扫一眼我就走,人关门算账的确是我师兄的作风。 我在门外厚厚的枯叶上坐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秋风瑟瑟的,天y沉着像是将下一场凄清的小雨,我揉揉脸,疲倦地想睡,白三公子保不齐是要算计上花繁或者我叔叔天若水的,我一个毛头小子能帮他什么呢?我真不知道。 我低头去看地上的蚂蚁,连绵成一道黑线,齐心协力地运着碎屑,我想想七王爷的实力和拥护在周遭的人,再算算白三公子身边的,总结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招险棋,什么都算不准,弄不好就命赴黄泉。 细丝一样的雨落在脖颈上,微冷,我摸了摸脖子,听到簌簌的落叶被踩碎的声响,嘎吱一声后,我看看地上的白鞋子,抬头便见墨不染那张好看的脸,他的发半束,余下的长发散着,是自砚台细细磨出的墨色,肤越发显得冷白,披着斗篷,小松鼠站在他的肩上抓他的发,墨不染不甚在意,居高临下地睥睨我一眼,道:“你怎么不进去?快下雨了,走吧。” 我看看天,心想不会那么快吧,见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便起身拍拍衣服,劝道:“我师兄在跟白三公子算旧账,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现在可不是算旧账的时候,我们该走了,而且,山雨快来了,再不走就晚了。”墨不染头也不回,我只好跟着过去,这人我是拦不住的,他周身的贵气摆在那里就是通行证,墨公子推了推门,没推开,拔高声调道:“我给你们十秒钟就开始踹门。” “一、二……”我叹口气,还没感慨墨公子脾气不错,墨公子该数三的时候猝不及防来了句十,墨公子念着十提膝,砰的一角踹上去,木门四分五裂,比昨天那把椅子更悲惨,白三公子衣服半挂着,露出大半个胸膛来,他一手拽着我师兄的发,按着人脑袋,一手甩出一把字母刀来,我扫一眼就转过身跳上一边的台子,默默蹲在那边等着。 子曰:“非礼勿视。” 我听到清脆的刀刃相撞的声音,再接着就是墨公子冷淡的声:“我平生最厌倦等待什么人,该走了,山雨要来了。” “还有就是,白三公子,你的身体可是折腾不起的,你的七情六欲该克制一下,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楚歌都好,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那就走吧,外面听墙角的小鬼,该走了。”我起身,便见白三公子走了出来,小松鼠钻入墨不染衣领里,我师兄跟在后面揉了揉脑袋抱怨道:“你下手太重了,是想要谋杀亲夫吗?”白三公子冷着脸头也不回,甩出一根银针,被我师兄轻易收了,顺手别在袖间。 我师兄运了轻功,道:“跟着我走,我知道近道。” 我们三人跟着,我师兄怕是为了照顾他家阿清,有意压着速度,秋风呼啸而过,百草枯黄,呈现一种灰白的衰竭颜色来,那时生机都耗尽的颜色,说实话我很怀疑白三公子能不能撑到最后,我们快下山时落下细雨,细丝雨逐渐变成豆大的雨滴,我们三人紧赶才匆匆下了山,我师兄停了脚步,把白江清捞到背上,白三公子冷着脸说不必,我师兄回过头冲人笑笑:“那你是非要让我抱着你么?阿清你也太任性了。” “没关系,为夫能包容的。”我被这句话逼出一身ji皮疙瘩,墨不染听不下去直接抬腿就是一脚,脚下单薄的积水荡出涟漪,一滴水珠都未撩起,那只脚离我师兄天灵盖就差三寸,凄风冷雨里墨公子的声恨不得结成冰渣:“快点走,没时间了。”这么说着他推了一把白江清,道:“三公子你不宜c,ao劳过度,楚歌你还不背着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我总觉的墨不染所说的c,ao劳二字未免太过意味深长,好在我师兄没发愣背了人就走,我师兄回头看了看墨不染,摆着一张欲言又止的脸,似乎想要说什么,墨不染批头盖脸的快走两个字让他转过头,磅礴大雨里我似乎听见我师兄无奈的叹息。 可是玉珠子落得太快了,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我错觉。 我们四人赶到客栈时店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我撩撩shi透的衣衫,只觉得一场冷雨落下,冷到了骨子里,我师兄顶着张年少的风流的人皮,拿手里的铁扇逍遥敲敲桌子道:“掌柜的,还有多少房间?” “两间,只剩两间人字房,这些天有不少江湖人不知为何前来,小店生意不错,客官你们是四位吗?”老板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店里生着火炉,墨不染未走过去,而是同白江清一道坐在门口处的椅子上,靠近火炉的地方,我也跟着站在墨不染旁边。 “诶,老板你是不是故意骗人啊,你这店里明明都没什么人的。”我师兄话音刚落,就有八人自楼上下来,我抬头看过去便见白衣白斗篷,八个人举止间带着某种眼熟的贵气感,斗篷带着宽大的帽兜,遮挡了大半张脸,帽子上绣着一圈银色纹路,纹路是卷草纹,取自忍冬。 一身无垢的白,取自忍冬的卷草纹,一个个鬼魅一样自楼上飘荡下来,而且能把这平时没什么客人的小店住满,当是百药谷了。 为首一人喊道:“店家,来一些黄酒好菜。”他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噫了一声,目光自高处落下,落到我旁边的一团白上,我急急收了目光,低头见墨不染手指抖了抖,我看看他,弯腰时一把捞起他,顺势把人按到怀里,同时忙不迭地喊:“大哥,你快些,小青昏过去了。” 我扣上墨不染细瘦的手腕时,墨不染险些把我的手腕卸掉,好在我手指间垫着的□□发挥了很好的效果,那冷的手指在我手上敲了敲,我师兄很是配合地冲过来声嘶力竭地喊:“弟妹弟妹你怎么了?” 墨不染抬头时已经披上那张清秀的女子的脸皮了,我松口气,手腕被掐了掐,墨不染墨公子怨气颇重,冷冷看了我一眼,装作柔弱地靠在我身上。 我被逼得汗毛直立,心想还不是墨公子你的错,行走江湖都不挂张□□防身的吗?你看你隐居深山多年,一出门就撞见自家人,看见自家人脸色还很不好,可怜我一番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白江清扣上墨不染一只手装作诊断的郎中,道:“一路奔波劳累,受了风寒,不打紧,不打紧,你快带着人去歇吧。”他扭头看向我,顶着张仙风道骨的皮,慢悠悠捋了捋假胡子,那张三十多的假面皮笑了笑。 我师兄扭头抱怨道:“我们几人本是出来玩,特意捎了家里的郎中,我这弟妹身子骨向来不好,劳烦店家多通融通融,换些上好的被褥,劳烦小二冒雨去买些上好的衣物来,一切都好商量。”说话间他塞给小二些碎银,往店家那里拍下张银票。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21节 那几个白衣人下来,为首的一人走到我们旁边,冲我露春风般的笑意来:“在下安摧眉,百药谷大弟子,不知尊夫人何病?可否容在下看看?” “不可。”我道,把人抱在怀里,拿袖子遮了人的脸,摆出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姿态,墨不染墨公子大抵是想把我粉身碎骨掉的,可他在人下楼前就很配合地用了缩骨功,总归是不想被认出。 “百药谷的人来这荒凉地干什么?哼,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庸医我见多了。”我冷笑声,抄起人膝盖,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太过,那张脸露出来,不是安摧眉想要见到的,我还未走出去,他便猛然出手,安摧眉出手太快,白江清伸手试图阻拦,可安摧眉出手太快,他强行撕扯下那张□□。 那张清秀的□□被撕扯下来,我听见小二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我抱着人的脸,看看安摧眉歉疚的脸,恶狠狠道:“打出去,店里的赔偿我付。” 我把人抱到怀里不住安慰起来:“没事了没事了,小青我带你走,没事的没事的。”松鼠钻出来,受到惊吓般往后退了退,又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缓缓凑上来,我把松鼠抛给白江清,抄起人抱走,再也无人敢阻拦了。 我师兄同安摧眉动手,白江清在一旁和稀泥阻拦,劝着有事好商量,我冷声冲小二道:“小二,带路。” 那张□□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两易庄得来的,据说是公子无容的大作,清秀的面皮下是张绝美的那女人的脸,只是那张脸上布着斑驳刀痕,像是碎裂的瓷器,在江湖混得久些的人,比如安摧眉自然是能看出来的,看出也没用,一张□□下是另一张。 只是这种□□只能用一次,这样的□□我备了好几张。 重金购入。 第71章 他不能忘 我抱着人跟着小二走,瞧一眼老板脸色给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损失我们担着。” 墨公子在这时只能忍受着这般屈辱,我看看小二,心想小二走后,抱着的这位大爷怕不是要翻了天,这么想着,我把人搁在床上,放下床帐,对小二道:“劳烦你一会儿送上一桶热水来。”小二应下,又问:“客官要不要来点酒水暖暖身子?” 我应了一声,说好,小二便推了出去,门刚被带上,我身后粗糙的布料便动了动,拂过我耳尖,我身后的那位大爷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冰冷的手卡在我喉咙处,我呼吸不是太艰难,却也不畅快,大抵是一种惩戒,墨不染伏在我耳边轻笑,只传递断断续续的音,声未出,免得隔墙有耳:“你小子,胆子挺肥啊。” “过奖,你要不要欣赏一下自己的脸?”破碎的音节勉强挤出去,墨公子终于肯给我一个痛快,松了搭在我脖颈上的手,我喘口气,转身道:“委屈你……” 我话还未说出口,墨不染便笑了笑,非常敷衍的皮笑r_ou_不笑的笑,唇动了动,谨慎地没有发出声音,我读着人的唇语,哑口无言。 “委屈什么委屈,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我什么没受过,小子。” “对了,你打地铺,我睡眠质量不好。”第一句话让我后悔万分,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薄情寡义的,还因他浪费了一张一千两白银的□□呢,墨不染说完后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指腹摩挲过斑驳疤痕,笑了笑,没说什么,顶着破碎美女脸皮的脸翻身,自顾自占了一整张床,我拉上床帐,看看地板,着实不想打地铺,想想又觉得算了,墨不染墨公子名字好听,长得好看,可是性子完全对不起这副好皮囊和好名字。 没过多久,小二送上来新的衣服和被褥,他想要去铺被子,我抬手制止了他,抱着那堆东西,撩开床帐,把衣物被褥搁在人旁边,扫了眼那深红的衣物后僵了僵嘴角,险些笑起来,保不齐墨不染是要发脾气的,他一身都是无垢的白,哪里受得了这般艳俗的红,江湖上流传许久的无垢公子也是最爱白,厌朱红的,嫌那颜色污浊,俗气。还好他那张脸被□□阻挡了,面具还不能撕,那是奢侈的一次性用品,这样子发起脾气时,墨公子周身的高冷气都能削弱不少。 他呆在终南山的时间太久了,不说话时骨子里都沁着终南山千万年的冷,谪仙般高高在上,无尘无垢。 后面跟着的半大孩子端着两份饭菜,十五六岁的年纪,端的很稳,小二和那男孩子配合着,四菜一汤,还有小半坛酒,小二道:“这是下面那两位吩咐上的,有一位要公子您多照顾一下……”小二的眼骨碌碌地转着,望了望床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拿意味深长的眼看我,我点点头道好,劳你费心了,催促人烧热水,往人手里塞了些银钱。 “吃饭了。”我道,可没人应,我看看热腾腾的饭菜,还有勾人的ru白色鱼汤,果断撩起床账,只见层层被褥,最外面铺着墨公子的白色斗篷,我道一句冒犯后利落地撩起被子,只掀开了一角,便见墨不染猫一样蜷缩在层层被褥里,头发解了,铺了一身,我还没碰到墨不染的脸,披着张绝艳破碎美人皮的人便扭头看我,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是那种人上人特有的轻蔑而冷的一眼,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眼里写着你别碰我。 “拉上。”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一张汗水涟涟的脸,我斗胆把手探到人脖颈,勾了把人下巴,果然摸到一手的汗水,脖颈都是滚烫的,烧灼成一抹红,那一点红在浓黑和惨白间分外醒目,再接着墨不染曲起了好看的脖颈,温热的唇贴上我的手——果然是发烧了,唇都是热的,我想,真真是不敢起半分色心的,而墨不染贴上来的不止是唇,还有一口尖利的好牙齿。 我的手连抽都抽不出来,也没想过墨不染是个这么狠且说一不二的人,说了不让碰就是不让碰,我抽着冷气端详自己手,牙印明显得很,生生咬出血,虎口处血色淋漓,墨不染埋着头,手指扯了扯被子,不再理会我。 我曾试图把自己的手指抽出,墨不染咬得更狠了,我便只能由着他。没办法,这的确是我做得太过,他的脸被□□挡着根本探不出确切温度,碰一下脖子手差点被咬断,得,是我多管闲事了,墨公子不声不响的,顶着张好人的面皮,性子却是料不得的尖锐狠厉。 可怜我还要守着他,也不知我师兄他们二人什么时候过来,我看看面前的汤汤水水,拿手帕草草裹了手,自己盛了鱼汤小口小口地喝,配着店家小坛子的酒,清了满腹的y郁,小坛子的酒里泡着朱红或纯白的梅花,好看得很,酒水里都有这梅花的香味儿。 酒足饭饱后小二上来,我留给墨不染小半碗鱼汤和素菜,那素菜我一筷子也没动,就怕这娇贵的大爷因我动了一筷子就不吃。 后面两人送上热水桶,我叹口气,把菜搁到床边的小贵子上,撩了床帐道:“饭在床边,我给你留了鱼汤,菜我一筷子也没动,你要不要洗澡?你不洗我就洗了” 无人应答。我便不再理会,脱衣洗澡。 衣服解到一半,我便听外面响起敲门声,还有我师兄的声音:“我有事要找你。” “等会儿,我要洗澡。”我丢掉手上的手帕,觉得这伤处真麻烦,草草洗过后睡在地上就好,我要是上床,墨公子怕不是要直接甩我一刀。 我还未解开里衣,便见那门闩处冷光一闪,接着门闩啪的一下掉了下去,我按着带子,心想这那薄刃该是蝉翼刀才对,便见白三公子淡淡看我一眼,坦坦荡荡道:“门是我开的。”那一脸的理直气壮一身的云淡风轻简直让我没眼看。 那琥珀色的眼促狭着,望向我伤口处,我师兄推着人向前几步,合上门,笑意盈盈地看我又不说话,抱着白江清坐在椅子上,白江清给了人一记肘击,没挣开,便坐着,我被这两个人看得后背发毛,拿没受伤的手指指床那边,道:“他病了,你去看一下吧。” 白江清点点头,笑笑,像是明晰这是什么情况。 我挑挑下巴,冷眼看我师兄,道:“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师兄不是很识时务的人,我看看那廉价至极的矮且小的屏风,拉扯到浴桶那边挡着,扯开衣服,转过去时依稀察觉到我师兄在我后背上流连的眼,我知道他在看什么,踏入浴桶里,摸了摸自己身后狭长的伤,自肩胛骨劈砍到后腰,险些要了我的命的一刀。 那是封绮留下的,我想要拿鬼工球,就得先赢了他,我到现在都记得封绮看我的最后一眼,佛一样仁慈悲悯,笑起来时又无端端是个嘲讽天下苍生的模样,他笑我执着太过,长叹几声罢了后,带着刀走了。 我问他为什么假死,他头也没回,只说没有为什么,封绮早就死了,你眼前的不过是店主赵肆,还说要我再也不要去寻他,不要我搅他的小本生意。 那就是了断恩怨的人的生活,波澜不惊,恍若死水一潭,把余生葬送在荒芜黄沙里,那张能让七王爷一掷千金只为博得一笑的脸沧桑了些,可是神色更让人着迷,披着层假面也没用,会从眼神里,举手投足间透露出。 名满江湖的四大公子我倒是有幸见了个遍,怎么说,也是三生有幸了,再过些日子,剩下的两位公子怕是都不会在了。 温润公子白江清要么被七王爷杀死,要么隐居,再说他的药还未凑够,无垢公子一身伤病,还拿的起那把祖传的医刀无尘吗?还能救得了人吗?水滟公子花繁大抵是被废了,他还会原谅我吗?——恨我也好,只要他忘不了我就够了。 ——他不该忘,我艰难地爱了他很多年。 我起身,拿浴巾擦着身体,屏风上挂着燕羽灰的衣衫,我师兄背对着我,摆着长辈的架势严肃道:“这么多年,你该照顾好你自己。”我丢掉浴巾,套上衣服,笑笑回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这是我的事。” “你向来任性妄为。”他那纵容又无奈的口吻逼得我怒火丛生,我随手把燕羽灰的外衫丢到地上,一把扯了人衣领冷笑,竭尽全力压低了嗓,死死盯着那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我怎么任性妄为了?你们欺骗我多年的账我几时算过?” “你们都说我枉顾性命,可从小到大我都不曾执着我什么,只执迷他一个,这条命是我的,凭什么不能由我处置?我已经不自在许多年,你不也是为人拼上一条命的吗?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只求他一个,求而不得,你还嫌我任性妄为?”我压着自己的声音,五味陈杂,我师兄怜悯地看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合了眼,上前几步,捡起燕羽灰的外衫,抖开,披在我身上,他拍拍我肩膀,道:“夜深了,喝酒么?” “走吧,下去,他在这里呆着就行了。”我师兄看看床帐里的人,虽是询问,却不容置喙地扣着我的手腕,我摇头也没用,直接被人拉下去。 那天晚上我被生生被人灌醉,没办法,早些年时年少轻狂,我在大漠喝烈酒喝伤胃,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怎么喝酒了。 我没喊任何人的名字,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睡在师兄让给我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夜。 少有的一个好觉。 第72章 虚幻之影 墨不染抬手拔了发簪,抖了抖脑袋,黑发落了一身,步摇金钗相撞发出细碎声响,沿着他那头墨色长发滑落,他扯掉脸上的破碎美人皮,搁在手里细细端详,唇角边挂着浅笑,那身女气的衣衫套在他身上无半分女气,倒是衬得他肤越发白,整个人越发高冷贵气不可轻易接近了,我着实想不明白那么温暖灼热的颜色,怎会衬得他更冷了几分。小松鼠在他脚边啃栗子松果之类,啃得咔嚓咔嚓响。的 白三公子把棋盘搁在桌子上,把白色棋子推过去,冲墨不染道:“唔,安摧眉吗?你是躲不了多久的。”他眯着眼,意味深长道,白三公子这样的腔调语气很熟悉,大抵是要坑骗什么人的,我揉揉宿醉后作痛的脑袋,便见墨不染顺手拈起一枚棋子,我还想松口气,劝告自己是我想多了,白三公子哪里是那么恶劣的人,看来那句话时没什么深意在的。 我不该对人有偏见。 接着墨不染手里的棋子便飞了出去,就在我眨了眨眼的瞬间,好在白三公子顺手丢出一枚黑色棋子,两个棋子碰撞一番,定在半空,碎玉一样落到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墨不染把那枚滚动的白色棋子按下,扬扬下巴道:“你以为是谁的错?三公子。” “你总是要被逼出来的,若不是我家这位小朋友脑子聪明,你怕是会被你那好师弟发现吧?你不感激就算了,怎还把人的手咬破,把他给吓得离你几米远。”白江清摊手接着那枚滚落的黑色棋子,啪的一声,按到棋盘上。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也没有躲,马车就这么大,哪里有几米远啊。”我懒懒打个哈欠,看看我旁边昏昏沉沉睡去的师兄,墨不染也不急着换衣服,美人皮还瘫在他盘起腿的膝盖上,他扫我一眼,理直气壮恃美行凶:“对,错的是你。” 我被噎着无言以对,索性合了眼继续睡。 “你和安摧眉……”白三公子这句话还未说完,我便听见了破空声和棋子撞到什么的声音,掀了掀眼皮便见我师兄展开铁扇逍遥挡着那白棋子,把白棋子丢给墨不染。 “你们两个人不要说话,安安静静下棋就好。”我师兄的声音更加低哑,无意间就能把人的魂魄勾到地下去,他是对两个人说的,没骨头的趴在白江清肩膀上,漫不经心地勾了勾人下巴,低声哄着:“乖,别闹,你的命还在人刀下呢,少刻薄几句吧。” 我冲两人翻个白眼,扫一眼墨不染,便见人勾着冷笑没说话。 时间就在啪啪啪的棋子落下的声音里流逝过去,车轮辗转而过,我们除了最开始遇见了百药谷的一行人外,为遇见旁人,中途也没出现其他差错,我们到了最后的目的地——山家山庄,我看看那几个大字总觉得有些眼熟,此时大雁南飞,小雨朦胧,百草衰竭,已是很冷的深秋了。 墨不染披着斗篷,披着张清秀的□□,一张脸埋在白毛里,小松鼠从那白毛里探出脑袋,绒绒的尾巴扫过人的脸,我跟在他身后,我师兄堵在马车前,白江清随后下了车,我扭头想催促他们两人快些时,便见我师兄趁着白江清下车时顺势抱上去,啧一声后我抄着燕羽灰的袖子冷眼旁观。 我师兄牵着人的手大大方方走进去,我紧随其后,一个一身柏青衣衫的男子拨着算盘,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另一个一身苍青直裰的人抬头冲我们笑,明眸流转,顾盼生辉,熟悉极了的一张脸,那生着双明眸的人细细打量我一番冲我笑盈盈道:“白水?你们几位,楼上请,唔,你好好算账就是了。” 那身柏青衣衫的人你想要说什么,脑袋被按下,那人单手翻过桌子来到我面前,盯着我看,笑起来道:“诶诶,不记得我了吗?” “……”我对着人的脸竭尽全力去想,只觉得这人眼熟的很大抵是有一面之缘的,又看看那拨弄算盘的人,这才想起些许来,几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我无意调侃的一对小夫妻?我想,对着那双流转的明眸道:“山琼?” “对。”她笑得灿烂,扭头想要去扯白江清,目光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落了一阵,去扯白江清没被牵的另一个手,晃人的袖子道:“江清哥哥,我家老二名字还没起呢,交给你来取名如何?怎么,琼儿嫁出去了你就不当我是妹妹了吗?” 白江清笑笑,揉揉人脑袋,道:“好啊,我会给人取名的,不是说要让山瑜山瑾来么?怎么是你们两人?” “出了些事,江清哥哥,这还要你帮帮忙啊,我爹说了,谁向他们两人求情就打断谁的腿,我撒娇耍赖,死缠烂打也没套出什么话来,山庄里的人没人肯告诉我,我爹反倒要我们把老二送过去继承山家山庄,还打发我们过来看账,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走吧,我带你们上去。”她道,瞧着和几年前没什么差别。 墨不染在上楼后自发进了房间,我师兄扯着白江清的手,进门后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也跟着进去了,白三公子顺手倒了杯茶水,他坐着,山琼也自发坐下,自顾自倒了茶,眼睛在白江清身上转了一圈,道:“没关系,牵连不上山家,林景也在,我爹还没死,没人敢冲山家下手的。” “那山瑜山瑾是怎么回事?真话假话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要是回不来,你就自己取名字吧。”白江清淡淡道,生死在他嘴里总是那般轻描淡写,失去了该有的深刻沉重,我笑笑,觉得他跟我是不一样的,我不是不在乎,倒是有些渴求酣畅淋漓的杀戮和死亡,修炼天残九法多年的有几个正常的?他是生死淡然,一切都堪破,万物皆迷障的堪破。 山琼摇摇脑袋,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什么,我师兄看到后笑了笑,又及时收敛了笑容,凑上前拍拍山琼的肩膀,笑着道:“嘛嘛,节哀。” 山琼手臂搁在桌子上,发愁地抓了抓头发,唉声叹气道:“这可是愁死我了,手心手背都是r_ou_,我根本没法掺和进去。” 她这么痛苦,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凑上去,便见木纹的桌子上渗透两个字,茶水干了些,字迹文雅秀气,是女人的手笔,只有两个字而已——断袖,要是一般的断袖也就算了,可我要是没弄错的话……算了,亲兄弟断袖也还真是一出大戏,难怪她连说都不肯说。 “林景知道吗?”白江清问,拿手帕擦掉那两个罪孽深重的字眼,擦着擦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敲了敲桌子,那双琥珀色的眼促狭着,像是醉人的好酒,清澈见底,一碰即醉。 白江清没了话,就这么眯着眼思索,白玉一样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抿着唇,我师兄听见人敲桌子就扭过头来,他冲山琼挥挥手,食指搁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我也是如此。 白三公子就这么坐了一株香,坐到我师兄点的流青都燃尽时猛地抬了头,他拿了窄桌上的纸笔,纸张一路铺开,剩下的滚落一路滚到桌子下他都没在意,我师兄把沾满墨的笔递给他,他写出一溜端正小楷来,字迹遒劲,笔锋暗藏,像是将展翅高飞的鹰。 镇北大将军,清理大半个江湖和朝廷,自称断袖,流连天下河山,收千毒宗。 我皱皱眉,不解这是何意,他继而写道,你觉不觉得,那个名为临沂的死士,是不是和我有些像?我师兄点点头,顺手握上白江清的手,握着人的手带着毛笔画了一个圈,圈着一个是字,接着握着人的手写了一溜潦草的草书,墨色淋漓,字字成句,这句话里醋味儿都溢出来了。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觉得了,我知道七王爷的目标是你,杀了他就是了。 我看着觉得牙酸,我师兄写完后也不松手,手指还搭在人手上,虚拢着,像是再也不肯松手,我师兄写下这么一溜字来:七王爷只是看中我身上的长生蛊,无论是我还是临沂,都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我师兄一怔,松了碍事的手,他向后退了一步,圈上人的腰,脑袋搁在人肩膀上,把人揽得更紧了,我叹口气,只专注地盯着白江清的笔尖。 白江清一路流畅地写下去:名满江南的雪妃是杭州人,那位雪妃生着一双丹凤眼,左边眼角,刚好也有一棵泪痣,眉眼和七王爷有几分相似,胡安曾无意跟我提起过,他有幸见过皇帝一面,琥珀色眼,气质温润,眉眼同我像八分。 祖父白晚渔有一妹妹名月落,小我祖父十几岁,弟妹七人中最小最得宠,白月落于国家动荡之际,毅然入边疆为军医,此后再无踪影,不知生死,家谱上是这么记载的,我祖父醉后曾言她为妃子,白家自祖上便交代禁止白家人入朝廷,白月落便同白家断绝关系,为保名声,言她早死。 祖父不肯提,醉后常念及,哀叹数声。 当年白疏影闯入宫廷,不止是因师兄弟间情谊,更是因我祖父叮嘱。 白江清的手指抖了抖,一滴浓墨落下,渗开,他抬眼看我,低低道:“此事不可外传……”他不再说什么,冲我比划了个拿刀抹脖颈的姿势。 我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这事未免太过惊悚,接着便见白江清就着那滴墨写下最后一句话来,我咬咬牙,无意咬出血来。 七王爷的确是断袖,他爱的该是当朝皇帝。此事,麻烦得很。最后一笔落下,白江清拿刀把那纸划开,抛到空中,子母刀于半空挥动,残影落下后恍若落了场碎雪,此外还不够,他笼了碎纸,火石相撞,碎纸葬于烈火中。所有的秘密也一概掩埋,灰飞烟灭。 那么临沂也好,白江清也好,不过是个虚幻的影子,像的是皇帝,皇帝身上流着白月落的血,自然也该和白月落相像。啧,我知道的未免太多了,我想,所以我该死的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快结束了啊啊啊啊下章就有花繁了 第73章 城府深似海 一切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想,皱着眉头不说话,我还未用手里的浮生,就被那微凉温润的手一把夺了,横剑挡在我面前,身后的人游刃有余地按着我的肩膀,嗤笑了声,柳叶刀裹携风声而来,我偏头躲了躲,对方拉着我后退一步,我不肯,用了蛇舞来躲避,蛇舞这麻烦的身法是很有用的,修习时有多麻烦多痛苦,现在用起来就有多得心应手。 柳叶刀被人甩出手 ,七王爷原地促狭着眼笑,我眼睁睁看着那轻薄的刀刃冲着我的脸刺过来,侧头躲过,柳叶刀状如柳叶,两边开刃,这样子就算拿出也不好拿,而这柳叶刀该是喂了毒的,我正准备提刀拦下,却被身后的人捞了脖颈往一边拽过去,我仓促间回头,柳叶刀已经勾开人的面罩了。 银发如雪落,腥红的狭长双眼含笑盈盈,一如灯下重逢我看他时的模样,花繁扫我一眼,唇角勾着的笑暗含嘲讽,促狭着眼时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暗藏蛊惑,我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麝香和玫瑰花香味缠绵,我听他喊我的名字,缱绻多情,他道:“天真,退下。” 白江清回头看我,冲我狡黠一笑,我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再次被骗了,难怪白江清肯告诉我那些隐秘的事情,他和七王爷的恩恩怨怨我本是不配知晓的,我被人捞到后面,听见白江清那罪魁祸首道:“你看,我是对的,四年前打的赌是我赢了。” 铮的一声,白江清抬手,手里的短剑河水一样闪着粼粼波光,他一剑更改了柳叶刀的轨迹,柳叶刀向着身后飞出,险险钉在门板上,七王爷停了手,直直望着身后那袭明黄衣衫,我听到门板被人敲了敲,接着是一把微微低哑的嗓,透着厚重的倦意,他道:“小七,你这是想上天吗?” 白江清停了手,七王爷勾唇笑了笑,眉眼间的桀骜不顺让他瞧着半分都不像是镇北大将军,而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他后退一步,随手拽了一把战斗中被殃及的靠背被削了一角的椅子,就这么坐下,在危机四伏十面埋伏中散漫地把胳膊搁在桌子上,喝了口冷掉的茶,把碗搁下,挑了挑眉挑剔道:“抱歉,皇兄,茶水冷了,无从招待,不知皇兄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七王爷拿手支着头,促狭着眼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自白江清,我,花繁,再望向身后的某处,笑了起来慢悠悠道:“小十四,你也来了啊。” 我回头便见我师兄提着染血的囹圄慢悠悠走来,他自远处走来,甩了甩手里的长剑,甩出一溜血珠子,他漫不经心地把囹圄cha入剑鞘,拿手指拭去最后一滴自剑尖淌下来的血,他展开手里的铁扇逍遥,故作风雅地在风里扇了扇,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衣袂飘扬,只是他身上带着数道伤口,故作出的风雅被伤口搅乱了。 七王爷这么说着,没去看我师兄,只是促狭着眼满眼嘲讽地看着那一袭明黄衣衫的人,那人气度不凡,天下人也只有他一人配这明黄颜色,只有这人能穿出这明黄的雍容华贵,能配张牙舞爪的龙,那面容和白江清果然是相像的,清一色的琥珀色眸子白肤,只是白江清的白是病态的白,这人是荣华富贵浸润出的温润细腻。 我从未想过所谓的帝王竟是如此,一身温文尔雅的气度,你会怀疑他是不是万人之上的那个人怎会温润如斯?可他向这边走来时我就知道他是了,他举手投足间的那份尊贵高傲,唯我独尊,是旁人不会有的,只消一个抬眼蹙眉,就能让人觉得他是天下间独一份的尊贵。 我是江湖人,不至于没出息到要给人跪下,只拉着花繁往一旁退了退。 前尘旧事,恩恩怨怨,皇帝王爷,旧时皇子,呦——身后还有一个枯朽的老头子,白江清见了那老头子竟恭敬地退了退道了一声:“麻烦祖父了。”说话声是江南独有的软糯语气,得,江湖归隐多年的白晚渔也来了,而刺杀的主角只是促狭着眼满眼嘲讽地看着那天下间最尊贵的皇帝,笑容似是苦涩还似是悲哀。 这真是一出好戏,我真该感谢白江清的即兴表演,早上时我怎么觉得心机深如海的白三公子会是个蠢货呢,他哪里干的出公平决斗这样的事呵,连本该废掉全身武功的花繁都是他的外援。 一切从几天前说起,我们在客栈呆了几天去了另一处寻常客栈住着,要这最好的房间,后来我还被我师兄拉着同白江清一道去花满楼喝酒,我尚未问清是怎么回事,就见那里面坐着一个蒙着眼满头灰发的人,旁边坐着红发黑衣的少年的腿正搁在桌子上,随意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喝着,少年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我们,兴冲冲道:“阿清,好久不见!” 那少年跳起来冲向白江清,想要扑过去讨一个拥抱,被我师兄直接按着脑袋拦下,我师兄嫌弃道:“小鬼,坐下,这是我的人,不准动。”我听到另一人笑了笑,很轻的笑声,用着长辈宽容的语气道:“小风,回来坐着,给我倒杯酒,你们前来,为的是信中说的事吗?” 白江清摸了摸少年脑袋,那红衣少年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欢喜地像个孩子似的,我想着,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个孩子,我们三人在人对面坐下,期间那红衣少年的眼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脸上带着婴儿肥,说话间牵扯着唇边深深的酒窝,眼睛还是孩子的眼,有几分肆意妄为意气风发的意味在。 他给旁边的人倒了酒,又给我们三人倒了,白江清道了声是,那人便喝了口酒,道:“你知晓的,我早已退出江湖许多年。” “可此事江湖山没几个人能做个见证的,我一白家的名义保证此事绝不会殃及你们二人。”白江清道,说得万分真诚,又补充了一句:“千机阁千阳千晓声,两易庄胡安,花繁宫新任庄主雪霁,南山少庄主南风,罗刹教华邵华金逸,阳春白雪洛殇,鸠杀风华,天一第一商人玉石,妖女海棠欧阳寻,我还要再寻一人,只能寻您了,山家山庄那两个还是孩子,不好cha手。” 啧,这几人要么是在江湖上扬名已久的要么就是家底深厚的,我本不知道白江清打的是什算盘,接着又听人道:“劳烦你们几位做个公证,让我和七王爷了断旧时恩怨,再不了断我就快死了,这是我最后拜托您的事情了,您总不想我死不瞑目吧。” 那人喝下一口酒,拍拍旁边红衣少年的肩膀,揉了揉人脑袋,语气里裹挟着几分宠溺道:“小风,你也一道去吧,也该让你长长见识了。” 于是,花满楼罗七同弟子一道加入。 后来我才明白,江湖上这几大势力凑到一起果真没什么好结果,白江清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十人受白江清和七王爷所托,只为了断恩怨,在两易庄的院子里比武,无常的苏酒同我师兄海棠一道,枫旧对白家回天堂的白踏歌白问水,我同白江清跟七王爷和临沂对打,我问白江清是怎么回事,他说只是为了了断旧时恩怨,又神秘莫测一笑道:“反正到了最后也没什么用。” 于是那天我师兄和白踏歌白问水直接在前面跟人打,这里留下作为公证认的两易庄少庄主胡安和花满楼罗七以及那个被他叫做小风的少年,还有阳春白雪洛殇和鸠杀风华,这四方的势力是绝对中立的,胡安忠诚于交易和钱,花满楼罗七退隐多年柴米油盐不进,我师兄说他欠着人情,这才不得不出面,阳春白雪洛殇孤傲清冷,一掷千金也难博得一笑,幂篱遮面,手里抱着残梅落雪画的琵琶,鸠杀风华同两易庄的胡安时一类人,无需担忧。 我直至那一天到达院子才见了白踏歌白问水,还未来得及问他们两人花繁怎么样,那两人便走了,白问水冲我笑笑,道:“小鬼,活下来啊。” 我同白江清一道走向后院,七王爷正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抱着一个黑发蔚蓝色眼的瘦削青年,手指无意识地在人脖颈处摩挲,那眉眼果真和白江清像了三分,那四人在不远处看着,七王爷松了手,懒懒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起身的瞬间收了一身纨绔子弟的气息,眉眼间显现出铮铮杀气。 “去吧,临沂。”他道,那少年直接蹿出来,金钱镖匕首等暗器甩出,直接扑向白江清,我抽出浮生,一剑砍过去,逼人后退,运了天残九法,顺势挡了七王爷手里的软剑,那剑像是条蛇一样,险些缠上我脖颈,我和七王爷的功法的确是相克的,只是我是被碾压的那个,这不怪我,七王爷名满江湖是我还是个小鬼而已,我比他晚出生好多年。 七王爷步步紧逼我步步后退,像是被他玩弄的猎物,白江清同临沂打得正酣畅淋漓,临沂一个劲儿缠着他,不肯轻易放过,咬死白江清不肯松口,我对着七王爷压着心头的怯懦,逼着自己挥剑斩断一切恩怨,险些没撑住时是白江清慢悠悠地喊:“七王爷——” 七王爷没停手一剑刺向我脖颈,扭头慢悠悠道:“哦?喊我做什么?”我试图往一边偏头就被,他跟后脑勺长眼睛一样手里的软剑移了移,划破我脖颈一点皮,白江清正口这里临沂的脖颈,短剑白水搭在人脖颈上,临沂大抵是被点了x,ue无法动弹,白江清还是一身温文尔雅的气息,带着江南独有的温润水乡的味道,一身青衣干干净净一滴血也不见,他道:“你要不要这孩子的性命?我同他无冤无仇,可以放过。” 七王爷点点头,道:“放了他,我也放了。” 于是这两个一身怨仇的人都松了手,白江清把人推向那四人,胡安拉了椅子,把临沂按在椅子上,拿天蚕冰丝的绳子捆了,那四人还检查了x,ue道,风华还补了一下。 于是我同白江清两人对打,陷入僵局,我几次陷入险境后,终于快被七王爷杀掉了。 再然后,花繁宫上任宫主花繁猛然出现,接着就是天底下尊贵的皇帝,还有枯朽了的老头子白晚渔,我师兄提囹圄而来,他赢了。 第74章 了结?了结不了的 74 琴箫合奏声响,高山流水相映衬着,巍峨险峻的曲配着爽朗轻快的调,自远处远远传来,白江清勾了唇笑起来,笑意清浅,七王爷支着脑袋,掀了掀眼皮子,下巴冲自家皇兄那个位置抬抬,姿态散漫道:“白澈之,你这是何必呢?”他问,神色淡淡,径自拎了旁边的酒瓶,扭头问旁观的四人:“洛殇,这是你给我留下的酒吧。” “是,你最爱的北疆的烧刀子。”玉石碎裂一样的声,柔软婉转如鸟鸣。 白江清笑了笑,好像皇帝出现在这里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笑了笑:“七王爷尊贵如此,怎敢刀剑以对?”这句废话的意思也就是,我们跟你动了手,万一不小心把你杀死了,皇帝那边怎么说?刀剑伤痕是瞒不过皇帝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万一殃及了整个江湖,这个责任,谁担待得起?我猜测着,以为自己是对的,白江清不是那类肆无忌惮的人,他做什么事都有个度,不会越界。 白江清的下一句话让我明白,这只是一部分,他想要的理清恩怨,是彻底理清,一笔抹消所有前尘往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七王爷,万一王爷死了,江湖可真的会出大事的,不信,你大可问问你那皇兄。”白江清自顾自笑,朝那尊贵的人间帝王望了几眼,皇帝看白江清一眼,径自发问:“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早些讲清楚吧,小七,你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他直直看向七王爷,眯着的眼陡然深沉,那双帝王的眼是怎么也看不透的。 “我也不曾问过皇兄这些年都干过什么,皇兄,这是我最爱的烧刀子,劳烦皇兄屈尊降贵,陪璟烨喝这最后一碗酒。”七王爷喝下一口酒,走过去,对着帝王深沉的眼无辜一笑,晃了晃他喝剩下的半碗酒,朱红的碗,宫墙的颜色似的,被那修长的手指端着,碗不大,碗边一圈金文闪烁着,他晃了晃手,酒水荡漾,辛辣的酒味儿也荡开,七王爷的还是天真诚恳的一张脸,连带着唇边的笑意都爽朗了几分,又被那点泪痣压出一身悲哀来。 “皇兄,我喝过的,没有毒。”他笑,声里带着恶意,皇帝像是被戳痛似的皱了皱眉,他问:“小七,最后一碗酒是什么意思?” “你喝下去我就告诉你。”七王爷缓缓柔声道,像是在哄骗孩子。 皇帝抬了抬腕子,一口干了下去,中途手腕抖了抖又扣紧了朱红的碗,喝完后弯腰咳了起来,大概是被呛到了,琥珀色的眼含泪闪着盈盈的光,红了大半张脸,七王爷上前一手接过碗,一手捞上去,顺势拍了拍人的背,强硬地把人扣在自己怀里,帝王嘶哑着嗓微微惊讶地喊了声:“小七……” 他的话再也没说完,被人扣着后颈直接弄昏过去,七王爷捞起人的脸,忽而一笑,他那带着苦涩意味的笑也就只有皇帝身后的老人瞧得清清楚楚,再接着他低了低头,吻掉人眼边的泪,又捞了人下巴,蜻蜓点水般吻上把略显苍白的唇,那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蹭上去,小孩子讨巧似的,在场几人眼力耳力无一不好,不该瞧见的瞧见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22节 最后一句喃喃低语更像是自言自语:“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也就这一次而已。”声音那么低,闷闷地碎裂掉,像是被锦缎包裹着的上好瓷器,无声息地,不为人知地裂了。 “劳烦你把他带走,白晚渔白前辈,对了,记得转告他,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七王爷摇摇头,深深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把人递给那枯朽的老头子,又道:“劳烦你照顾好他,不然他可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孤家寡人,万寿无疆。”七王爷喃喃地念,继而嗤笑了声,嘲讽意味颇浓。 七王爷再度转身时依旧是散漫的,他看看白江清,冲人挑了挑下巴,道:“白三公子城府真是够深沉,什么都能被你知道。”他笑,笑得杀气腾腾的,那点泪痕加重了他周身的狠戾气息,我一手握紧花繁的手,一手摸上雪漫。 “比起打打杀杀我更喜欢同人做交易,而且,七王爷,我有你想要的东西,长生蛊,相对的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你自废武功,服下醉生梦死,这是你欠我的,你看,这就是长生蛊。”白江清拿出一个瓶子,把东西叨叨手中,见了那东西后我猛地我下意识掐上花繁手心,啧,白江清还有楚歌这两个骗子,说什么鬼工球里藏着天下第一毒醉生梦死,可那里面包裹的明明是长生蛊, “万一不是呢?比如说你给了剧毒什么的,那我可就亏大了。”七王爷笑,折回去,给自己倒了半碗酒,他看着澄澈酒水,盯着里面的倒影盯了一阵道:“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长生蛊,你以为你一句话,我就能信了么?白澈之,你应该更想要杀了我才对,毕竟,是我逼死白梅影的。” “我自己动手杀你会很麻烦,而且,我发现你这一生都不曾好过过,让你死掉未免太便宜你了,活着才让人难过,我要是杀了你,海棠欧阳寻还有邵华一定会出手的,更别提为你所救的洛殇,鸠杀那边,天下第一商人玉石肯定也为你买通了鸠杀吧?胡安也干的出收两边人的钱的事,他就是个搅浑水的。”白江清淡淡道,看向那边旁观的四人。 “啧,白三公子还真是心思深沉啊,长生蛊给我,醉生梦死也给我,我白无垢在这里,哪个想要乱来可以试试?问问我的无垢刀愿不愿意。”一身白的人翩然落下,他径自逆光走来,毛茸茸的小松鼠自人领口处冒出来,他顺手拿走白江清手上的东西,拿了另一个瓶子,顺手抄了把椅子,坐在一边,坐的位置和七王爷白江清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嗯,是真的长生蛊和醉生梦死,那么七王爷,你是要醉生梦死,还是要输了以后再吃下醉生梦死,我帮着白江清这一边,毕竟他要是死了,我想要的东西就得不到了。”墨不染懒懒靠在椅背上,生死在他嘴里成了无关痛痒的小事,一场打斗还未开始就在他嘴里有了结局,这个人简直不能太嚣张。 似乎他一个人就能左右局面似的。我想,花繁笑了笑,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俯身在我耳边低低道:“墨不染真的能决定局面,天下间没人敢小瞧医刀无垢……” “七王爷,您该做决定了。”墨不染你淡然道,一把不长的刀在他手指间翻飞,大概手掌那么大,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取出来的,我只见他手指间银光闪烁着,晃眼得很,七王爷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道:“醉生梦死给我,再给我长生蛊。” 墨不染把东西抛过去,七王爷一伸手便接住了,他看看那药,丢入半碗酒水里,接着我便听他周身噼里啪啦地响,他在履行诺言,自废武功。等药水散开,他仰头自顾自喝下去,拿下手上的扳指,丢给墨不染,冷冷道:“好了,长生蛊给我,这下子,就算了结了,天家的小子,我衡璟烨,自始至终,都不曾欠过你们天家一分一毫,我这条命,确确实实是欠着白澈之的,我认,醉生梦死我喝下了,武功我也废了,这就是我付的代价,前尘旧事一笔勾销,此后再也不见。” 我疑惑地望过去,便见七王爷唇角勾了勾:“你该找白澈之问个清楚。”他道。 墨不染把瓶子抛过去,手指尖捏着扳指,顺手套上,他晃晃手指看向白江清道:“好了,来算一下账吧,白江清,比如说,你故意让百药谷的人入终南山这件事,我会为此多讨一笔的,白家回天堂见,我先走了。”这么说着,他很快就没了踪影,他走的那么快,像是在急着逃离似的。 就好像现在不走就会引火烧身。、 白江清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七王爷会自顾自服下长生蛊,七王爷说完那句话后,自顾自倒了药丸看,又把东西装回瓶子里,宽慰地笑了。 我看向白江清,想要问他是怎么回事,还想问花繁他做了什么,我真是快被这几个人玩死了。这都是什么糟心的同伴啊喂! “走吧,璟烨,把长生蛊给了该给的人后,陪我们去看大好河山吧,你答应过我们的,不能再背弃诺言了。”蔚公子,不,是欧阳寻上前,揽着人离去了。 我看着白江清,白江清没说话,那双眼我还是看不透的,只是有着某种沉重意味在,那沉重意味象征这一场悲剧,我便去看我师兄,我还真想知道我师兄怎吗被猪油蒙了心,一而再再而三骗我,事不过三,他骗了我多少次了?这还真是值得好好清算一番。 “天家的确是……”我师兄缓缓开口,除了胡安那几人已经走了,罗七拎着红衣少年的衣领,往人头上敲了一下,告诫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你小子好奇心太强了。” 胡安反手拍了拍手,道:“各位,有事慢慢说,喏,白公子,你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胡安挑挑下巴,示意十几米远处朝这边走来的两个人,楚歌一把抄起人的膝盖把人揽到怀里,丢给我一句“师弟这次真的对不住了,下次再见。”他用了乾坤天地,破窗而逃。 我能做什么呢?我捏了捏花繁手心,确定这个人是跑不了的,还没扭头便听胡安道:“天真,你知道么,武林中几大门派将要攻上花繁宫,雪霁这次出来,是不会再回去了。”我还没懂他是什么意思,便见那人露出一个旁观者幸灾乐祸的笑容,他继续道:“应如是还在花繁宫,她是天若水的一个重要的故人,你叔叔天若水,去花繁宫了,他前段时间才得到了消息。” 接着,胡安面色凝重了起来,“江湖上的正义人士,为了这次,可是足足策划了五年的,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不过是个幌子。” “柴桑将在这次,被人扶助着,成为新的武林盟主。” 第75章 判词 我忽而想起师兄怜悯而深的眼,白江清眼底的悲意,只是扣紧花繁的手不说话,有人匆匆而来,我ji,ng神恍惚地思索着满脑子的信息,懒得搭理,实际上我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一点就炸了,一方面是天残九法着实影响人的心神,另一方面是我直觉老爹这次,怕是有去无回。有人一刀刺向我脖颈我条件反s,he地抽刀去抵挡,那人一身戾气颇重,我想我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 “滚。”我掀掀眼皮,没时间搭理,加了几分力压下那刀刃,天残九法的内力也懒得掩饰了,那人挑挑眉盛气凌人道:“花繁,楚歌白江清他们二人在何处?”他咬牙切齿地问,花繁嘲讽一笑,反问:“听不懂人话吗?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本座心情不是很好,邵华。” “呦——是么,好巧,我也没什么时间了,下次再跟你算账。”说话间我们就过了两招,他身后一身金色锦衣的男子没说话,只是松松垮垮地站在邵华身后三步处,他指指那边的门,漫不经心道:“少主,就在那边,您还不赶紧去追么?要是追不上了您可别哭啊。” 此话一出,邵华反手一刀劈向人脖颈,又被人轻巧地跳起来一脚踩在刀山,一个漂亮的翻身后踩在桌上,他拿手支着脑袋笑眯眯道:“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呦——” 那金色锦衣的男子冲人勾勾手,邵华气急败坏地跟上,也不再同我们二人纠缠了,两人沿着那处破了的窗户去追,我扭头看向花繁,细细看人的眼,问:“你的眼是怎么回事?四年前你和白江清做了什么?还有你,胡安,别跑!”我甩出一溜树叶,化花叶为刃,其中一片险险擦着人的脸,胡安回头苦笑了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冲我摊开手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来:“唉——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年纪轻轻的脾气怎么这么急呢,本少庄主又没做什么,本少庄主为了糊口也不容易,行走江湖多多体谅一下嘛。”他冲我展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还眨了眨眼。 我当即被气笑了,看看一脸你拿我怎么样的花繁,再看看笑得无辜的胡少庄主,胡少庄主甚至按着脸上那一点小伤口委屈道:“唉,本少庄主已经是惨遭毁容的人了,天真你真不该赔偿我点什么吗?” 我抽走花繁手里的浮生,三尺五寸九分,够得心应手,直接甩人脖颈上,挑挑下巴没什么耐心道:“说。” “唔,武功不错啊,天残九法很是凶险,天小兄弟还是多多谨慎的好。”胡安弹弹我的剑,清脆一声响后,这人已经站在门槛上了,他回眸一笑像是只千百年的狐狸,引诱人堕入这糟糕的陷进,他笑道:“走吧,慢慢说,同行的时间足够我们讲完了。” 我把剑放回去,剑鞘在花繁那里,剑刚入鞘花繁就猛地低了头捞上我下巴,用的力够很,我一口咬在人下巴上只想把人甩开,这人太值得痛恨了,和白江清我那混账师兄楚歌一样面目可憎得很,耗费的心血和满腔的孤勇都像是场笑话。 花繁没理会我,只是垂着眼睫望下来低了低头,微冷柔软的唇送上来,我咬上去,索性低了脑袋去咬人脖颈,我看见他青蓝色的血管,瞧着那么脆弱,我想我是疯了吧,或者说,从四年前恢复记忆开始我就疯了,我自和花繁相遇开始,就一点一点脱离我老叔叔天若水,苦心经营多年的打磨利刃的轨迹。 本该入江湖磨砺出锋芒的剑沾染情丝二字后,就钝了。 我甩出雪漫,一声银灰锦缎的胡安懒懒倚着门框嗤笑,和着残破四周的繁华和混乱无端荒诞,我扭头看人,粗暴地擦掉唇上的血迹,那血是花繁脖颈上的,花繁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属狗的,嗯?要咬死本座吗?”他笑,把我往后捞,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薄唇就凑上来,轻柔得像是羽毛,眼底尽是纵容。 旁观的胡安看热闹不嫌事大,长长地呦了一声。 花繁带着薄茧的指腹蹭上来,在我唇上轻柔地擦过,和这种缱绻柔情不符的是另一只粗暴地扣着我脖颈的手,擦够后他含笑盈盈道:“你最适合这样的颜色,本座的血,满意么?”他拿手擦过薄唇,白肤沾着刺目的腥红,他扭头看向胡安,神色陡然冷锐起来:“胡少庄主看得可还尽兴?” “还好还好,走吧,时间已经不多了呢,两位。”他笑,拿揶揄的眼在我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界于明显和假装的不经意之间,故意抖落几分好奇给我们二人看,见花繁脸色更加不善后敲敲门板先走一步。 果然是j,i,an商一个。谁知道胡安身上带着多少份的秘密,光是他那身轻功就够麻烦了,我从未见过,而胡安运轻功走开的时候,还往脸上按了一层□□,若不是我一直看着他都不会注意道,我往脸上蒙了□□,再看看花繁身上低调的一声黑衣和他那张脸,不得不说花繁这人配着黑色冶艳太过,黑衣白肤,带着血的微微红肿的薄唇,修长脖颈上的泛着血色牙印,我啧了声就走,没走动,因他拉着我的手不肯动,我往人脸上糊张□□,恶狠狠道:“走吧走吧花繁花宫主。” 于是这人扣着我的手扣得更紧了,我的骨节都不堪重负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声,我看看胡安银灰的衣角自墙头跌落,自咽喉喊出那人喜欢的称谓来:“阿锦,走吧。” “好啊,天真。”他拉着我就走,银发飞扬,薄暮中他拉上蒙面的黑布,只露出一双浸透浓重暮色的眼,浓密的长睫上似是落了雪,边缘镀着一层薄金。 他扣着我手指去追胡安踪迹时,我没出息地想我能第九百九十九次原谅他了,只要他还在,只要他还陪着我,就算洪水滔天也未尝不可,若是有见鬼的地狱在,我便同他一起万劫不复便好。 出息和脸面还有骄傲有什么用?从以前到现在,我啊,就在乎他一个,一整个身心都搭了上去。我师兄楚歌是对天下都不屑一顾只给一声嗤笑的人,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弟,心高气傲得很,白江清何尝不是心高气傲城府深如海?这两人纠缠了这么久,还是在一起了,我师兄都已经被岁月蹉跎成一个情种了,谁还记得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提着囹圄,漫不ji,ng心地抽出半寸,囹圄展现出半截锋芒来,另外半截隐在剑鞘里,他促狭着双眼嗤笑全天下,冲自家师傅兼养父说:“师傅,你错了,这剑不配我。”又挥挥另一把铁扇,欢喜道:“我喜欢这把名为逍遥的铁扇。” 而今看来,囹圄最配我师兄不过,半生逍遥,折在一人手里,画地为牢,身陷囹圄不可解脱。若白江清一不小心死掉了,我师兄该如何过活呢?运了轻功衣袂翻飞的声音像极了飞鸟刮着翅膀起飞,我想起我老爹来,又想起七王爷诡异的态度——全天下我只亏欠白江清一个,我真搞不懂七王爷哪里来的底气,那般理直气壮。 他凭什么呢? 晚上我就明白是为什么了,胡安胡少庄主慢悠悠地转着烤ji,花繁和我转着鱼,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火星不是迸出,外面是滴滴答答的雨声,好在这庙虽然残破狭窄了些,可还是不漏雨的,花繁自身就是毒物一个,毒蛇虫蚁都绕着他走,胡安这种少爷自然会带着驱逐的东西,我厌恶y冷的雨水,骨子缝隙里都带着那y魂不散的寒,自骨缝里一点点沁出,这便是自年幼学习蛇舞和软骨功的代价,他说我可以不学软骨功,只是没了软骨功蛇舞不会发挥很好的效果,只是学习软骨功是很疼的,我梗着脖颈说不怕,学习软骨功的人骨头总是要碎裂很多次的,一遍遍修补,以达到就算成人也能运用自如的效果。 火光闪烁照耀出一片温暖明媚的光景来,外面y雨连绵雨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大有越下越大的意思,浓郁的r_ou_香里胡安把ji翻了个身,率先开了口:“长话短说,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而且……新鲜的烤ji不等人,长话短说吧。” 我点点头,一个字都不想说,转了转鱼,嗅着这残破地方弥漫的香味,哪怕这地方灰尘味儿还没散去多久,却被人间烟火浸透出温馨这个词来。 这天气,最适合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天青总爱叫着吃汤圆喝老爹亲自下厨做的鱼汤,还要扯着我叔叔天若水的袖子晃荡几下:“爹爹,我最喜欢你做的鱼汤了,赵厨娘做的自然很好喝,可我更想喝爹你亲手做的,你已经很久没做了,爹——”她偏爱软着声撒娇,小动作和那张脸也很是具有欺骗性。 我沉在回忆里,记挂着不安着,胡安胡少庄主大发慈悲,第一句话就将我就地处死,千刀万剐,他拿着事不关己的语气随口道:“对了,白青莲被霄琅教长辈叫回去,你妹妹天青本该呆在山上,前些时间,花繁出去后,你妹妹也溜了,既然没跟花繁一道来你这边,拿她——该是去找天若水了,友情提醒一下……”后半句悬而未悬,花繁一个眼刀过去这才勉强落了地,不再吊人胃口让人受着提心吊胆的苦楚,给一个将死之人补上凶狠一刀,直接毙命。 “天若水可是要了白青莲师傅的命的,好巧不巧的是,这两人都上了花繁宫。” “你妹妹天青,已经怀了孩子,你说,她会帮自己丈夫,还是养了自己十多年的亲叔叔?”胡安含笑盈盈道,火焰下他的眼熠熠生辉。 我合眼,仰起脖颈,觉得这空气真够y冷的我都快呼吸不下去了,我抬眼时胡安已经没了火光下极其诡谲的神色,那神色太过不正常了,胡安这个人就是亦正亦邪那类,游走在危险的边缘,痴迷着那份惊险刺激,还爱惜着自己一条小命,不是我熟悉的那类疯子,是惜命的疯子。啧,这种人最麻烦不过了,麻烦之处在于你还要靠他得到情报,胡安的情报比他这个人来得可靠。 胡安哭丧着脸看着自己失去两只腿的ji,花繁漫不经心地把另一只腿递给我,道:“多吃些,天气不好不便赶路,还有,他吃完你再说,胡安!” 我咬咬牙,明白花繁的意思,天气好的话,我们三人会连夜赶路,到时候能不能吃饭都不一定,他知道的比我多太多,剩下的消息该是何等惨烈?总会知道的,我咬上jir_ou_,逼自己咽下去。 味如嚼蜡。我记得应如是给天青白青莲的判词,怎么那判词就y魂不散至今了呢? 第76章 不祥之兆 76 我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吃下去,只是我有细嚼慢咽的毛病,这毛病是我叔叔天若水教出来的,艰难地咽下去时,胡安胡少庄主正垂着眼,盯着噼里啪啦烧着的火焰。 “劳烦胡安胡少庄主继续讲清楚,所有,全部。”我拿帕子细细擦过手指后去看胡安,索性把那被油浸透的帕子扔进火焰里,火焰猛地向上一窜,胡安胡少庄主歪头笑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笑得像个孩子,几年而已,你已经不像孩子了。”他怜悯地扫我一眼,似是预料到什么悲壮景象,在我被那怜悯的眼点炸前终于开了口。 “应如是是花镜母亲,时痕妻子,天若水同花镜的牵扯当年一整个江湖都知道,后来天若水更是成了花镜的左护法,同自己身为武林盟主的双生兄长恩断义绝,天若山天若水十五入江湖,天若水二十岁时同天若山断绝兄弟关系,背弃正道,改走邪道,前二十年武功尽费,同花镜纠缠在一起,天若水一度被人称作白笑狐,因他那时常常带着张白瓷狐狸面具,江湖上有一传言不知真假,说天若山天若水恩断义绝和云深道长有关,本少庄主不知真假,本少庄主只知道,云深为天若水所杀,死于自己的配剑山色,那致命的一剑出于天若山扬名天下的一剑云开破月,半月后白疏影在自家门前见到了一身伤痕的天若水,你可以猜猜,云深为谁所杀。”胡安故意顿了顿,嘴上未明说,答案已经摆在眼皮底下了。 “白青莲其实没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他可是无常里出来的人,只是被云深捡了回去,我本不知晓,可是他后腰上有一个乾一的刺青,乾一即是乾字组第一位,他本该早就死掉了才对,天真,这和杀父之仇是差不了多少的,荒唐的是白青莲娶了仇人的女儿,你猜白青莲会如何抉择?”他拿看好戏的眼望过来,我想我终于明白白江清和楚歌眼里的悲悯是怎么回事了,这一切的确荒诞可笑,白青莲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性,都同天青成了婚,就要退隐江湖了,前仇旧恨却横cha一脚,把那脆弱的静谧生活打碎。 美好的东西都那么易碎,像是一场镜花水月一样脆弱易碎,可望不可即。 不是我去寻应如是,而是应如是有意寻我,她告诉我预言的时候,是不是也未曾想到,那预言会是以着如此形式实现的?因她待在花繁宫,花繁宫即将被武林人士攻破,天若水冒着生死危险去寻她,霄琅教教主带人冲上山,或许,白青莲会因此和我叔叔天若水遇见,到时候霄琅教诸多长辈在,自然是认得白笑狐的身法的,名门正派不仅除掉歪门邪教,还清理了多年前的旧怨,多好,一箭双雕。 若我老爹死于霄琅教人手里,我敢断定,天青是能同霄琅教不死不休的。 “那么,七王爷凭什么说,他是不亏欠我们天家的?他凭什么不亏欠,花繁呢?”我揉揉额角,想起七王爷说的话来,若是只是天青的事,花繁不至于堵着人的嘴,不让胡安继续讲下去,更何况——这件事早就以预言的姿态在我眼前晃荡过了,不至于惊得我吃不下饭。 “你爹天若山曾给衡静玦下毒,而且是天下第一毒,醉生梦死,至于花繁,那是因花酒曾去刺杀七王爷,七王爷因此失去了一名陪伴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下属,详细的本少庄主不知晓,这都是白江清告诉我的,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你叔叔天若水,很多年前的事,只有很多年前的人清楚,至于花繁和白三公子之间做的交易,当事人在这里,你该自己去问。”胡安挑挑下巴,指向花繁那边,说完后他便站了起来,手在下面抄着,就这么垂着眼对我道:“该将清的我讲清了,到花镜宫的路上还有不少人,我以着两易庄的身份不好参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不好入这浑水,只怕一不小心被这浑水给淹了,就此告别,若你还活着,可以跟我讲讲这个故事,我只是很好奇而已,我跟你保证我只是听个故事,这件事绝不外传,在下告辞。” 他在火光下笑了一笑,露出惋惜的参与不了的神色来,再接着,我面前银灰的身影便没了踪迹,门开了,斜斜的细雨吹进来,火光被风吹得抖了抖,我起身关门,已经寻不见胡安了,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不该做什么蠢事,那些正义人士花了四年前去算计,四年前的武林大会被打断后,也未放弃,花了四年的时间去谋划,故意避开这些中立的势力,花满楼两易庄千机阁怕是有意压着这消息的,我师兄楚歌和白江清不知是怎么知晓的,怕是早就预见到会是何种情景了。 胡安胡少庄主这个爱看热闹的都宁可避开,不去cha手,可以预料到这是有多麻烦了,我不怪我师兄,也明白他和白江清为何隐瞒我,这是我老爹的旧事,他该了断,我甚至能料想到——我师兄楚歌此举是我老爹授意的。 我看看花繁,道:“你又骗了我,连同我老爹,再一次,上一次你们两个人联手骗我时我把你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次……”我看着他,苦笑着从牙关挤出后半句话,声音低得快被嘈杂的雨声湮没。 “这一次我是不是就要失去我老爹了?”我有气无力道,不敢去想。 “四年前,白江清入终南山前,便寻过我,他和我打了个赌,他把药方和药给了我,我在花镜宫密室呆着,自废武功,外界交由雪霁和蔚公子打理,这两人一个人欠着我,一个人念着旧情不愿对我下手,后来天若水主动寻我,他说要我同他一道算计你,逼你去了断天家恩怨,可他不曾告诉过我武林大会的事,我的眼先天便不好,后来落入七王爷手里沦为药人时,一身积毒,毒重得把眼毁了,因修习天残九法压着一身积毒,天残九法废了以后,一身积毒压不住,积毒反噬伤了眼,,花镜修炼天残九法后试图废除,临死前作了一卷地缺,只是未来得及尝试,便因方式微的背叛和武林人士的攻入,自山坠落,入了千尺潭而死。” “你知道花镜是怎么死的吗?他要天若水杀了他,同天若水一道坠落悬崖,临死前却舍不得人跟自己一起死掉,拿自己当垫背的同人一道坠入千尺潭,他把我师父送到岸边,自己坠入潭中,再也没出来。” “这是天若水酒醉时告诉我的,他说他不希望,你落得跟他一样的地步,那把剑囹圄,本是他身为白笑狐时用惯了的一把剑,天下间见过这把剑的没几个,见过的人大都命丧黄泉了,他本是散漫的人,自己的剑连名字都懒得起,花镜死后,他再也没碰过,给剑起了名字,交由楚歌,我远走江湖,壮大己身,他照顾你,教你如何拔刀。” “我很久以前便得到地缺,地缺需要废除天残九法后修炼,还要花费三四年,我修炼地缺后天残九法才得以完善,只是功法效果不比只修炼天残九法的,修炼天残九法的代价太大,当年时痕天残九法功法大成后,应如是带花繁自花镜宫出走,时痕当时已然疯癫,而且那功法是会折寿的,时痕不过三十五便死。”花繁深深地看我,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还是希望我早些废除天残九法,武功再高,也要有命去用。 我嗤笑一声,觉得可笑至极,花繁也好,天青也好,天若水也好,这些人我竟是一个也护不住的,这一切都搅在一起每个出口,我明白我师兄是不想我掺和进去,可这事关我老爹——他是我叔叔装作我父亲又怎样?欺我骗我又如何?我还是拿他当父亲看的,再不济也是当做师傅的。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再纠结下去我怕是要走火入魔了,我想,当即从袖子里抓出流青,就着火点燃,盘膝坐着,修炼天残九法,安抚躁动的内力。 流青的香味袅袅散开,没多久便弥漫了一整个屋子,微冷的带着薄茧的指腹刮过我下巴,再接着落下的是微冷的唇,只是个一触即分的吻而已,很快就离开。我张了张唇想嗤笑声,又咬紧了牙关,我是不会妥协的——在天青和天若水走出来之前,他们二人是如何进花镜宫的,便该如何出来。 我不能失去他们二人。 雨天后都是大晴天,我和花繁再无什么交谈,两人一道赶路,等我们两人上山时,我终于明白胡安胡少庄主为什么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这座山照旧摆着远离人间喧嚣的姿态,满山都是浓墨重彩,只是这颜色来的比以往更重一些,刺目的腥红落了一整个山头,越往上走朱砂色越浓重,除却如火枫叶,尽是鲜血,我看着落了一地的血色枫叶和断臂残肢,继续往上走,橙子落在石板上,被人践踏成泥,血腥味混合着甜腻的果香,让人作呕。 我跳起来,橙子树依旧是那颗橙子树,我和花繁却早已不是那时的我们了,我三两下便把橙子拆了,头也不回地把橙子丢给花繁。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拆橙子了。我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可自我走入这山里,便一阵心慌,老人说双生子大多是有感应的,那种玄而又玄的命运的感应一样的东西,我和我妹妹天青完全不是一类人,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她恃宠生娇,爱撒娇爱热闹,女孩子家家的心眼多得很,能骗人能算计,我老爹给了她尊前老,说她是个聪明孩子。 我就是个愚笨的,被白江清我老爹还有花繁楚歌骗了很多次。 可我却感应到了什么,心脏处沉甸甸的,整个人都焦躁不堪,一点即炸,我故作平静压死一身焦躁,竭力不表露些许,往后丢给人一个橙子后,径自运了乾坤天地,连掩饰也不做,捞了一棵树,踏着树冠,兜着满袖腥甜的山风上山。 我看见花镜宫的位置,滚滚黑烟直冲云霄,那天天高气爽云薄,阳光灿烂,本来是个极好的天气的。 没跑多久我便听见一个女人破碎的尖叫,杜鹃啼血般的哀鸣,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倒像是濒死的野兽,我眼前一黑,仓促间抓了把最近的东西,手被刺得生疼,被人捞着腰缓了缓后,才发觉自己死死攥着玫瑰花枝,玫瑰花刺深深刺入手中,这深秋的季节,那从玫瑰花开得妖异,简直是要成了ji,ng的,玫瑰花香浓烈馥郁,深红如血。 “天真……”花繁喊我名字,我未理会,嗤笑了声,松了手,淋漓血色砸在花瓣上,我跟不知痛楚似的,竭尽全力想着那破碎的尖叫处奔去,我回头摸了摸花繁眼角,低哑着嗓冲人道了一句抱歉。 抱歉,接下来我会做些什么事我都是掌控不了的。 她成天盈满眼泪,软着声,做着哭腔冲我撒娇,扯着我袖子要我做些什么,或问我讨什么,我知道她是假哭,可见不惯她掉一滴眼泪,几个人把她骄纵着长大,可她只做表面功夫,隐瞒我众多事情,竭尽全力想要为我分担什么。 我以为她是个被骄纵着长大的小女孩子,她在我不知晓时就沾了满手血腥,成就了满腹心思。 我真听不得她这般的哀鸣。 第77章 生死寂寥 77生死寂寥 我堪堪维持着理智,可是焦躁是忍不了的,从不敢叫的咽喉急切的动作泄露出来,我不敢出声,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吼出来,这种没理智不冷静的姿态是愚蠢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维持理智了。 我如愿上了山时,只见眼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褐衣的和尚青衣的道士白衣的峨眉还有黑衣的一群,那些人嘈嘈切切地议论着,远处黑烟滚滚烈火灼天,我勉强抓了三魂七魄冲自己吼:“你他妈给我冷静啊冷静啊冷静啊。”坦白来说,我真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吵死了,焦躁得要命的时候,周遭一堆蚊子苍蝇嗡嗡嗡地纠缠着不肯放过一样。 没路走了。我想,径自冲向前,捞着一个和尚的肩膀径自上去,运着轻功点过一溜光头的脑袋,站在上方的视野果然广阔,远远我便见被围困在中央的小片空地里,熟悉极了的杏子红的单衣,一个黄衣红袈裟和尚和几个道士围着她喋喋不休,另一边的一人一身颇为狼狈,无垢白衣上尽是血色,人生若只如初见啊,我想,忽略周遭人的惊呼声和望过来的脑袋。 转瞬间我便落了下去,落下时好巧不巧正听到那和尚苦苦劝诫:“姑娘,你再不走开我们几个就动手了,白笑狐恶名远扬……”我对上对面青衣老道的眼,那道士惊呼了声,我直接给了那和尚一脚,我修炼了很多年的天残九法,杀不了七王爷就算了,眼前这和尚还是比的起的,真正德高望重的人哪会搅这浑水,干这种蠢事。 “几个加起来年龄过两百岁的人围着一个小姑娘欺负像话吗?你们名门正派便是这么做事的?”我歪头冲那和尚冷笑,自高处瞧见天青的那一刻我就忍不了了,天青抬了一双无神的桃花眼看我,手里死死握着尊前老,剑上是带血的,人群发出惊呼声,无数刀剑招架欲招架而来,中间那个高大的握着柴刀的汉子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那些人不敢动。 “这是我欠你的,此后再无亏欠。”那汉子道,那张脸我认得,四年前随手帮了个忙,他对上花繁时也是我一脚把人踹下去的,而今他成了武林盟主,哦,也可能是个傀儡。 “不必了,我这个人,送出去的人情就不需要旁人还。”我嗤笑声,受着一群人的目光的注视,恍若芒刺在背,可我不在乎,我只觉得五脏六腑浑身筋骨都快炸裂了,血管里流淌的似乎不是血液而是旁的什么东西,那么滚烫,该是煮沸了的水,齐齐涌入心脏里,心脏都快炸了,呼吸有些喘不过来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止不住地溢出来,我咬死了牙关也忍不住,粗暴地拿袖子擦过时见到一片刺目的红,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晃晃着,要碎裂掉似的,不对,正在晃荡着的是我,我想,单膝跪了下去,天青正红着眼看我,眼泪一颗颗掉下去,沿着尖细的下巴滴落,圆润的玉珠似的,那么大滴,我从未她哭成这个样子,我真不曾见她真哭过,她向来都是满眼的泪,盛着满眼的泪却一滴也不掉,软着声要人哄的柔软姿态。 她咬着牙关,一张脸惨白,只红着张薄唇——咬得太厉害都咬出血了,她不肯哭出声,又像是方才那一声哀鸣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眼泪不要钱地砸下去,砸在躺在她腿上的人身上,这个时候他要是活着,定会心疼地拿手帕去擦人的脸,软着声拿哄小孩子的腔调心疼道:“唉唉别哭啊我的心肝儿,谁欺负你了你告诉爹,爹给你撑腰,要是爹错了,你看我不是来哄你了么?小祖宗诶你可别哭啊,哭的我心都碎了,你要什么我都给还不成么。” 可是现在那个人永远地合上双眼,再也不能为天青做点什么了,我甚至觉得可笑地想这老头子不会死,全天下死了他都不该死,可他就是死了。 “天青都哭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不去哄她呢。”我笑,摸了摸那人的脸,推了推他,想要他起来,他起来后会故作出风度翩翩的模样,随手抄把书画纸扇都能大杀四方,他能威风堂堂地护着我和天青,带我们杀出这重重人群的围堵,腥红颜色最配他嚣张散漫的姿态,他散漫的姿态和着杀戮是浓墨重彩的画。 “哥——”我听见有人喊我,恍惚间抬头才觉出那人是天青,那喑哑得要碎裂的是嗓真不该是天青能发出的声音,她只该软着声和着幼年学习吴音的腔调,做出柔软的握不住刀剑的姿态,只该被人宠着惯着骄纵着,所求皆被人应许。 “老头子没了,他和白青莲厮杀时,被方式微刺杀,方式微被杀了,本来只是重伤而已,霄琅教的老道士偷袭,将被斩杀之时,霄琅教大弟子白青莲……”天青说着顿了顿,扯着唇笑了一下,她拿满眼的哀看我,莹亮的泪落了满脸,像是一道又一道不伤皮r_ou_的透明伤痕,笑容是再明丽不过的,就着这个明丽的笑她继续道:“霄琅教现任掌门白道长,给了致命一剑。” “天青,你知道那不是我本意,我们二人本打算点到即止,现任掌门是我师兄,养育我十多年的师兄!我师兄都死在你手里,这还不够吗?”白青莲问,竭尽全力克制着,声音都在抖,语气里尽是惶恐,那种害怕失去什么的悲伤。 “你我之间,便如此发,我纠缠你这么多年,这下你可如愿以偿,求得解脱了,霄、琅、教、白、大、掌、门?”天青笑了起来,就像方才哭得要把几百年眼泪落尽的人不是她似的,勾着唇笑时长睫荡了荡,抖落出最后一滴眼泪来,她很快便语气如常,声色里带着惯有的嘲讽刻薄,她冷锐起来,向来都是如此扎人的,刺猬一眼没隔着手的地方。 我抖了抖袖子,拿手擦擦人满脸的泪痕,好不容易把人的脸擦干净了,那边便有人道:“白掌门,这人已和你没什么关联,天若水这人,还是把他的头割下来再说吧,当年都说这个人是死透了的,可是你看,这人还活着,天若水不是什么好人,他养大的两个孩子也不是,白道长你便是为那妖女蛊惑,为了江湖大义……” 我笑着起身,甩出一把短刃,送给那为了江湖大义之人,那人拿短剑拦着,和几个人站在一起,一个一身黄衣红袈裟的人闯入进来,拉了一个和尚的袖子,朗声道:“善白师兄,大师兄闭关期间都说过此事不可cha手,大家都跟我回去吧,少林寺不理世俗之事的戒律是忘了么?谁若不服,找我莲生就是了,还是说,想要一个个回去挨板子?”那人笑嘻嘻道,扫我一眼,送我一个小友你保重的眼神。 “罗乾,此事,少林寺就此退出,你不该蛊惑善白师兄的,也不敢煽风点火弄这场所谓的除魔卫道,千毒宗已退出,花镜宫也没了,你是想放任罗刹教一家独大吗?还是说你能主动前去,除掉罗刹教?你口口声声说那女孩子是妖女,可她做了什么要遭受这般污蔑?”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倒是看看那女孩子的面容像是谁——”莲生和尚高声道,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大抵是怕花繁一过来场面更混乱,花繁要是出来了还不是人人得而诛之?或许也有同情的成分在,可是无所谓了。 “你凭什么要我们相信,莲生和尚,那个男人,和你的儿子花繁是有着纠缠着对吧,他定知道花繁在何处,不如好好拷问这两人,天若水养大的孩子定是妖魔邪教,那位长兄,可是修习了天残九法和蛇舞等邪教功法的。”方乾厉声道,手里的剑径自指向我。 我恍若未闻,只是沉浸在这失去了一切的悲哀里,困在沼泽里一样动弹都动弹不得,我不知晓我叔父天若水当年为何背叛正道,我爹当年是掺和进了什么事件里,如何死去的,可是我想我在这一刻,全江湖人应着方乾的声音高喝着除魔卫道,冲我们二人举起刀刃就要冲过来时,我明白了,该看透的不该看透的都看透了。 爱别离,贪不得,我舍弃了一切,佯装自己还残存七情六欲,还是个鲜活的姿态,可实际上我早早的就没了一切,只是靠着要护着周遭人的执念勉强撑着而已,我想和花繁在一切,百年无忧,我想强大起来护着老头子,我还想护着天青,想她冲破应如是的判词,幸福圆满,儿孙满堂。 花繁同我之间爱恨纠葛太深,我为了强大起来,决意了断,养我十多年的老头子死了,天青也是半死的姿态,哀莫大于心死,我想护着的一切都护不住,一整个江湖人只听信片面之词,被除魔卫道的字眼蒙了头脑,我的父母最是正直不过,却因信了云深不得好死,天若水千辛万苦只求得骨灰,骨灰埋在院子里的老头子最常赏花的树下。这一整个喊着除魔卫道的江湖人里,有谁惦记过我父母呢? 生死寂寥,江湖最是无情,把爱恨情仇辗转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再浓烈的爱恨也禁受不住众人之口,经了众人之口爱恨便也变得单薄了。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我吟诵着老头子最爱的一句诗,拔剑而出,莲生和尚已经退开了,我扫一眼柴桑,笑着给人一句让开,祭出身为白笑狐的天若水最狠的一招来,那一招我练了很久,都不曾挥出,老头子说我不到家时不准我丢人现眼,我挥出那一剑,圆润如满月,我老爹称其为,霜月斩。 那些人齐齐推开,在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受伤了,我嗤笑声,道:“你说我是歪门邪教?那你可认得这招?”我笑,朝着方乾横劈出一剑来,那时我爹天若山惯用的一招,名为秋水长天,只是那烟波浩渺的意境由我作来便成了杀气腾腾的,自然是杀气腾腾的,天残九法,我已修炼成了,最后一点眷恋不舍,随着老头子身死,和这天青的泪一道融入泥土。 我挥着染血长剑指着一个青衣老道士,指着人呢逼问道:“霄琅教的老道士,你年纪够大,你说说,你们为何纵容自己大弟子跟妖女纠缠不清,那妖女的面容又像是何人?”我挑挑下巴,冷笑着问:“你们几人,真的不觉得眼熟么?” “医圣韩冰心,他们二人,是医圣韩冰心和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孩子,为叔父天若水照料,长大成人。”老道士淡淡道,声音却弥漫开来,所有人都能听到,我继而把剑送上前一分,冷声问:“云深道长可否亏欠我叔父,我爹?道长,你是知道的,我就不信这霄琅教上下无一人知晓,若是无人愿意说,我就把霄琅教全杀了。” “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叔父是因云深而入邪教的,我爹是被云深害死的,他们兄弟二人,是否也是被云深离间?” “别跟我谈什么江湖大义,我爹娘便是因江湖大义而死,我叔父也是为江湖大义所害。” “是的,云深离间了天若山天若水二人,逼天若水入了邪教,天若山夫妇之死也是因了云深,我是云深的师傅,是我没教好自己的弟子,若有什么罪过冲着我来便可,愿施主不再伤及无辜就好。”老道士淡淡道,一身青衣利落,淡然而立。 “端木师兄不可,师兄仁慈都是那……”我拿剑指着另一人,冷冷道:“闭嘴,我不想听。” 我折回去,单膝跪下,径自把那死去已久的人抱起来,低低道:“老头子,我们该回山庄了,我带你回去。” “走吧,你可是有什么不舍?”我问,看看站在那里的天青,她冲我笑着说没什么,从脖颈拉出一条红线来,红线上坠这最平凡不过的一块玉,天青颜色的平安扣,她把那平安扣搁在地上,连同手腕上天青颜色的两个镯子,顺手拔了头上刻着木兰花的发簪,连水滴一样的天青耳坠也留下,一道搁在地上,天青颜色,那该是一套的。 上次归家,她似乎也是这一套,明明这丫头最爱的便是杏子红和胭脂色,向来不喜天青那淡薄的素净颜色,哪怕她的名字里沾着一个亲字。 “哥哥,走吧,回家。”她走到我前面,手里握着尊前老,对着眼前的一群人。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23节 无人阻拦,自觉分开一条路。 第78章 白头到老 78 其实走的没有那么容易,江湖上没那么多好人,总有人是想要追的,就算我丢过去一个要吃人的眼神,人家也不相信一群人会杀不了我一个,只可惜除魔卫道这个理由用不了,不然总有人,不说觊觎天青的美色,也总想把我捆了施加酷刑,想要得到天残九法的,谁得了这功法便能当天下第一,在武林上凭借武功高人一等,就算不是武林世家,也能得人敬畏。 江湖人凑在一起就跟一群鱼争食是一样的,我老爹说的果然不错。好在我带着天青出去时听见了琴箫合奏声,抬眼便见白踏歌冲我笑,他的笑容向来都是敦厚无害的,能让人轻易相信他的话,他也的确是个靠谱的人——总会比白江清靠谱就是了,白问水更狠就是了,萧声猛地拔高,利刃一样,身后有人□□了声,膝盖砸了下去,大抵是被人所伤。 我看着他转着萧的姿态,看他笑成一个狡黠的狐狸,长睫下的眼弯成一条缝,眼睛狭长,是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看他径自走来,听着白踏歌高声道:“家母为医圣韩冰心所救,亏欠人情不得偿还,此次,还望诸位切勿阻拦。”他一身飒爽蓝衣,手里抱着琴,是个文雅公子的模样,我想我明白了白踏歌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是来帮我的,白家的面子,江湖人哪个敢拂? 我挑挑眉,勾了个挑衅的笑,白问水的萧落在我头顶一寸的距离,一把萧而已在他手里都能轮作杀人的利器,我都能听到萧划破空气的声,他看着我,压低了声缓缓道:“小鬼,自己小心吧,还有,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她看上去不怎么好,你没注意到吗?” 我回头看向天青,这才注意人发白的唇色,她死死握着尊前老,在白问水想要靠近时横着刀,白问水更加利索地一把扣上她的手腕,一只手扣着尊前老的刃,血珠子自刀刃蜿蜒而下,他却还是笑吟吟地勾着唇角,低声对人道:“白小姐,你是不想保住这个孩子了吗?随我到白家吧,你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家父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我一惊,直觉天青此时ji,ng神状态不好,怎么会好呢?已经有身孕的人,还要跑来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不知感了多久的路,目睹亲人的死亡丈夫的背弃,还被一群人围着,孤身一人对着一群正义人士的审判,而她的丈夫因着江湖大义和门派,无法轻易出手,我听她哑着嗓疲倦道:“哥哥,老头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要是他死了你都无法原谅他,大可把他挫骨扬灰,要是你肯原谅,就成全他,把他搁到千尺潭,让他和花镜葬在一起。” “他还交代了什么吗?”我问。 “他要我原谅白青莲,说我这个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天青笑盈盈道,含着满眼泪,满眼的泪水波一样荡漾着,一滴也不肯落下。 “可我就是不要,老爹说的话,我向来都是不听的。”她还是骄傲的模样,就这么跟着白问水走了,不远处那棵树动了动,我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那身银灰色衣服,胡安胡少庄主眯着一双猫眼笑成一只餍足的猫,眨眼便出现在白问水身后,扯了人的手洒了药粉,随手扯了白问水明黄的衣衫,撕了一道裹在人手上,漫不经心道:“你要会白家的话,我也跟着回去好了,喏,有人盯上我了。”他抬抬下巴,冲着上面某个方向。 “呵,麻烦,三千两。”白问水淡淡道。 “回去付钱吧,我没带钱。”胡安摊着手笑得无辜,白问水手一抄,顺了人钱袋,自己取了银票,笑吟吟道:“好了,交易达成。” 白踏歌反手敲了敲自己弟弟的脑袋,以着纵容多于无奈的语气道:“好了好了,照顾好天小姐,不然你就小心家法吧。”白问水揉揉额头,叹气道:“老爹能不能讲点道理啊,最该受家法的明明是那小子。” 天青跟着人走了,我不是很担心,我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白江清的意思,白江清那个人,打人一棍子就要给人一颗甜枣,这些事我也怪不得他,这不是他的错,他在其中就是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老头子总要寻应如是,我总要陪着他一道应对七王爷,而今应如是该在哪里呢?花繁又去了何处?我想莲生和尚的出现和花繁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一切我都不想管了,应如是总能好好地活着的,我看看白踏歌,问:“千尺潭在何处?你带我去就好。”白踏歌点点头,应下了。 我们走了许久才到达千尺潭,千尺潭谭边有棵红枫,枫叶如火,潭水澄澈,枫叶落下时荡起圈圈涟漪,没过多久枫叶竟沉入其中,我觉得这潭水诡异得厉害,放下老头子,凝视人的脸一阵,都能想到鬼魂要是在的话,老头子大抵会点着我额头叹气:“人总是要死的,很多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该了断的恩怨,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何必呢,人死后就是尸体一具而已,哦,对了,也可能是骨灰几捧。” 我静静坐着,心想我还是把人烧成骨灰吧,烧成骨灰后,把骨灰葬在海棠树下,这样我爱着的几个人的骨灰就都在那树下了,可是我想老头子就算死了,也是想和花镜在一起呆着的,算了,我还是把老头子挫骨扬灰掉吧。 “千尺潭,唯有枯木可浮。”白踏歌淡淡道,我看看那潭水,倒是想自己跳进去。 我把老头子的衣衫理了理,擦去人脸上的血污,随手摘了几片红枫,投入水中,脚尖踏着红枫运着踏雪无痕上去,心下想起那年大雪里他提着我和我师兄的衣领逼我们两个人修炼踏雪无痕,我险些掉下去被人拎到岸上,雪中红梅里,他散漫地坐,身后是红梅白雪,笑得嚣张好看,他拿衣服把我裹着,我们三人生了火,老头子烤的烤鱼很好吃。 踏雪无痕我已经练得很好了,抱着一具尸体,把尸体投入湖中心,转身回去时还能踏着来时放的红叶回去,可是教我的人已经不再了,今年冬天,还有谁能会拉着我出去喝看雪谈江湖佚事跟我喝茶聊聊虚无缥缈的人生呢。 我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烤鱼了。 我看着老头子的尸体沉进去,沉思已久,扭头对白踏歌道:“劳烦你帮个忙,我家里有两个老人,他们是跟着我爹——”我想想这称呼纠结了一阵,不知怎么讲明白我有两个爹这回事,毕竟在别人眼里辈分乱了自然是不大好的。 “那两个人照顾我多年,我希望他们能入白家做事,免得遭受牵连,我妹妹天青也需要人照顾,”我道,坦白来讲我不想麻烦他人,可是白江清亏欠我,麻烦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再者说——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该怎么办,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没什么别的可以托付的人,我师兄都是白家的人我还能托付谁呢? “不必,家母为医圣所救,本就亏欠人情,何况江清太过任性了些……”白踏歌的话在恰到好处时终止,不再说下去,我便点点头,道:“多谢,那你便跟我一道回去吧,告诉天青,我在家里等她调理好回来。” 我和白踏歌赶回去时,我顶着张□□,冲着他那张□□笑了笑道:“你去吧,看见我赵厨娘就不会走了,他们都一把年纪了,也该歇歇了。”白踏歌点点头说好,临走前给我留下一个竹筒,还补了一句道:“流青是你师兄让我带的。” 我师兄太了解我不过,他知道我心情不好时最喜欢点流青,可他不知道的是,比起流青我更迷恋酒这种能让我醉生梦死的东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想我是沾上老头子爱酒的恶习了。 先寻上门的不是天青,而是花繁,那都是我在山庄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时我套着一身浓艳的红衣,正懒懒的靠着栏杆,往湖里抛了鱼食,引得群鱼争食,醉眼下红的锦鲤齐齐涌上来,像是水底生了大片的无义草,绚烂耀眼,红得浓艳逼人。 我散漫地勾着一坛酒喝着,秋风吹来很冷,自然是冷的,因我只套了件单衣,我喝得有些醉了,唯一一点清醒的念头就是不能把酒倒入湖里,我要是这么干了,老头子最后留下的鱼也就没了,我想着,又笑,没了也好,老头子不在了,这些鱼随着主人去了也好,可我还是把酒搁在了脚边,老头子留的酒迟早会喝光,我还是好好养着这些鱼吧。 就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人扯了扯我衣领,我随手抽出雪漫抵到这人脖颈上,便见那孩子看我,灰色的眼在冷薄的光下透明一样,空寂极了的眼,开口便是一把沙哑十足的老人的嗓,破碎的声:“我不曾想过,他会念着我,那时满江湖的人,都是冲着我去的,方乾得知我在那里的消息,可我都成了这样了,都该死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何必呢?” 应如是叹气,看看我,拿孩子的手摸摸我的头,道:“你不必至此的。” “晚了,你是不是快死了,几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看着我面前的应如是,五岁的孩子的脸,除了那把沙哑的嗓,灰色的眼,要不是那双眼我根本认不出这是她。 “是啊,所以我来找你,告诉你一些旧事,现在的你,除却发色,像是第二个天若水。”应如是的声音里带着悲悯色,大抵她是真的快死了吧,才会这般容易心软。 有个一身红衣的人过来,他俯身时拿一双腥红的眸子看我,月光落雪一样的发,我只笑着看他,思绪昏沉着坠入无边黑暗,睡过去时还想,我和天若水自然是相似的,本来我就像我亲爹,除却笑时带着我娘的酒窝,还是半个,现在我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把我养大,把他会的悉数交给我,我身上套的还是他的衣服,以着同他一样散漫的姿态喝着他珍藏多年不舍得喝的酒,又同他一样失去了想要守护的,和天若水怎会不像呢? 多年后我终于了解了他那身散漫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活不下去,又死不了。 微凉的唇吻在我额头,他捞了捞我的发,我面上一热,竟是落了滴眼泪,别哭啊,我想,又觉得我们二人恰巧都是一身红衣,同样的白发,倒像是白头到老了。只是我这头发白得惨淡,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第79章 番外三此恨绵绵无绝期 79番外三此恨绵绵无绝期 哪怕在天若水杀了云深的很多年后,那份恨意也无法释怀,云深终于如愿以偿,成了死后也深刻在他身上的一道入骨伤痕。 于是他终于明白方式微为何如跗骨之蛆,在花镜死后也要纠缠他十多年,就是不要他好过了,虽说花镜死后他根本就不曾好过过,只是天真被折腾成得只剩下双无神的眼时,他再一次体会到自己是活着的这件事了,若不是活着,心脏怎会痛得那么厉害,一跳一跳的疼呢? 当年那个卑微的灰扑扑的只剩半条命的小女孩,竟是方式微挂在心尖尖上的人,方式微吃了雄心豹子胆向花镜讨要叶檀草龙骨九梦昙时,花镜还勾着他脖子冷声说人放肆,那时候花镜的天残九法已修炼成,对谁都是冷淡的态度,那时候他笑吟吟地问:“不知鬼使讨那救人性命的东西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挂念之人?只可惜这药物可是我们二人豁出性命才取得的,可不是谁都能给的,就算我快死了,花镜也不见得会拿这些东西救我性命的,因为太不值当了。” 花镜闻言扣着他肩膀的手捏紧了,指甲隔着衣物深陷进去,他挥挥手要人退下,就当没见过方式微异常明亮的眼,没看出那双看管杀戮暴虐的眼底的卑微渴求,那时候他只是想:“你要救旁人性命,可我该怎么救花镜的命呢?” 那个小女孩子死了,方式微表面上恢复了旧时的模样,实则越发暴虐,入他房间的男女到后来都是被抬出来的,一个个身上遍布青紫,花镜和他说人几句,没放在心上,因方式微向来就是那个样子的,看谁不爽便要打要杀,入他房间的人免不了遭受虐待,那种人是没得救的早就烂透的,花繁和他未曾放在心上过,他们两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心高气盛,一个冷漠一个散漫,直至方式微带着手下背叛,云深带着一群人攻上花镜宫。 他和花镜站在高处,隔着一溜台阶和漫长的时光,看五年前冷淡地说“你再和花镜纠缠不清下去我就打断你的腿”的双生兄长,方式微和背叛的人混入武林正义人士之中,顶着张□□,也不知在何处看他和花镜的笑话,他的兄长天若山远远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白瓷狐狸笑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活活像是老父亲看着自己败家的儿子大祸临头,无计可施,保不住自己儿子一样。 你真的不该信云深的。他想,在众目睽睽下揭开自己白瓷狐狸面具下的笑脸,这下一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花镜的左护法白笑狐是谁了,武林盟主为哥哥,邪教花镜宫恶名远扬的左护法便是那本该走入正途却突然没踪影的天若水,凡是有人问天若山,天若山都说自己同弟弟再无关联,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今兄弟相对,拔刀相向,只差彼此施加以最惨烈的招数,只为求得一胜了。 一身似雪若云白衣的云深只是含着笑意,举起了那把名为山色的剑,高声喝出一个杀字,底下的众人瞬间沸腾起来,他远远抛开白瓷狐狸面具,面具响亮地粉身碎骨,他笑着勾了花镜的脖颈,在人震惊时,拉着人深深吻下去,笑着道:“你要燕羽灰代替我,可我偏不,一个人去死叫做自杀,两个人一起去死便是殉情了,你想和他一道殉情么?” “你是哪个,凭什么你要我走,我就乖乖走了,那样我多没面子啊。”他笑,转身后拔扇而出,只恨自己和兄长决裂之时,把天问抛入千尺潭里,有自己那正直得愚蠢的哥哥拦着,他是杀不了云深那个城府深的人了,云深表面上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什么都知道些,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沾,是个有趣的人,可城府也够深的。 云深不惜给他下了桃花欲,自己也吞了,天若山推门之时便见他和云深纠缠在一起,他扯着云深的袖子,云深咬着牙抗拒,薄唇生生咬出血,那场景活活就是他要去轻薄人家,他的兄长信奉这长兄如父这句话,正直得愚蠢,再加上云深向来都是以着好人的姿态出现的,他兄长毫不犹豫,对着他就是一剑,那一剑下去,两个人的感情就断了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断在他和花镜的纠缠不清里。 那云深逼得他同自己兄长决裂,故意陷他于惨淡境地,一直跟踪着,趁他孤身一人时废了他的武功根基,若不是花镜,他怕是早就凉透了。 可他还是没有杀掉云深,因同他断绝关系的倒霉催的兄长天若山拦着,云深也不是那么柔弱的人,毕竟是名门正派,霄琅教大弟子,下一任掌门。 他同花镜被逼上悬崖,花镜笑着要他杀了他,一刀,朝着心脏利落些,那时花镜已经中了忘世之毒,就算活着,也是个痴傻,他如人所愿,同人一道跳崖,只想着死了利落些,如了恨不得自己死掉的兄长之意,他还能早些下去对着死去多年的父母诉苦,说把他惯大的哥哥一意孤行,单纯正直愚笨地要命,轻易信了别人,还带着一群人讨自己弟弟的命。 倒霉催的是花镜改变了主意,一路坠下悬崖,拿自己垫底也要他活着,两人坠入水中,花镜拼尽全力捞出他,和他一道随着水流坠入千尺潭,花镜永远留在了千尺潭中,说好的一起殉情,他偏生要再折磨他一阵,把他留在这世间,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更不幸的是他还活着,医圣韩冰心带着自己行走江湖的两个人,赵厨娘和顾老头,拿着罗盘,顺着在他身上的牵丝蛊寻到了他,银针强行施救,不要他不得好死,于是他就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醒来时看着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团子不爽地皱眉,他改头换面,和那两个小鬼、赵厨娘顾老头还有韩冰心待在蜀地。他的笨蛋兄长扔在担忧江湖事,天若山偶尔回去看自己孩子妻子,他也不给人好脸色看,每次相见,总少不了冷嘲热讽。 再然后韩冰心外出,同人一道赴死,他顶着□□凑消息,动用花镜宫逃出的死士,把自己的大弟子和手底的死士召回,这才明白自己兄长被引诱着干下了什么蠢事,云深又是为什么看他不顺眼,要把他逼走。 云深是前朝皇子,三岁时被人救下,自出生后便过目不忘,三岁的孩子把国仇家恨记得清清楚楚的,便是造孽,霄琅教那群人只是怜悯,晓得人身世后觉得小孩子什么也记不得,没什么警惕,养了十几年也不知道自己养出一个祸害,且不说他们兄弟二人和云深相遇是偶然还是云深有意算计,可自打他们兄弟二人接近云深后便牵扯不断,他的兄长被迫成了武林盟主,韩冰心是个聪明人,以姓名要挟人退隐江湖,败给那正直愚笨的人一句“这都是为了江湖道义,江湖道义,本就是需要有人守着的。” 云深骗着人给年幼的,踏平动荡的皇子下了毒,要是他在定会拦着,天知道那皇子是白落月的儿子,下毒都下到自己兄弟家人身上了算是什么事,再怎么说白疏影也是四师弟,可他愚笨的兄长不知,他的兄长不关注江湖上的奇闻轶事,用他兄长的话说那些都是乱七八糟的入不得眼的。 天若山没机会后悔,死透的人什么也不知晓,他怕是不见得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的,衡璟烨倒是个狠角色,十六七岁的年纪,本该窝在锦缎堆美人皮里,却已征战沙场多年,踏平北疆战乱,年少成名,便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扬名天下,眼神也是毒辣得很,看出江湖上有人把手伸向了朝堂,转身入了江湖,成了千毒宗宗主,抓到了替罪的天若山,毅然决然冒着假传圣旨要命的风险,在皇帝因醉生梦死陷入沉眠时,肃清了大半个江湖和朝堂,只可惜没抓出云深那个道行深的老妖。 甚至说杀死云深时,天若水也是同七王爷联手的,他同那年少王爷一道把人杀死,手握山色以自己扬名江湖的一剑葬送人性命,临走前和七王爷一番厮杀,那年轻的王爷不提刀还好,是个十足十的纨绔,提刀杀人时便是个凶煞恶鬼,竟是势均力敌,他便转身去寻自己四师弟白疏影,让人给自己疗伤去了。 云深死了,却便宜了方式微,方式微苟延残喘多年,顶着方式微的面皮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霄琅教。 然后,他和白青莲说好了点到即止,他没打算告诉白青莲那些旧事,旧事太复杂,说时也无从说起,他只打算把人打得握不住剑就好,让人同天青一道好好过日子,活了这么多年,欺负个小辈是绰绰有余的,奈何中途方式微出现,他杀掉人时,都没想到,杀掉这个人竟是这么容易的事,可后来他明白了,方式微临死前冲他那诡异的、心满意足的一笑。 他听见天青的惊呼声,接着霄琅教的一人杀上来,那人红着眼,每一剑都是冲着他的命去的,他想要杀掉人时,便先受了一剑,直刺心脏。 他回头看见白青莲的眼,便知为何能那般轻易地杀掉方式微了,方式微的目的在白青莲身上,白青莲茫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似是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似乎只是一时热血上头,在恨意下自然而然地杀了他想杀的人。 他怎么就忘了,最难练就的蛊毒十三杀呢,拿身体喂养,食心头血,饲主死后,爬到另一人个身上埋着子蛊的人身上,母蛊吞噬子蛊,入子蛊所在人身上,十三杀所杀,为七情六欲,白青莲心下压抑最多的,便是对他的恨了。 蛊毒十三杀无药可解,要杀尽这人的七情六欲才够,最恨的人死后,便是最爱的人了。 白青莲最恨的,是杀了云深的他,最爱的,便是成了他的妻子的天青了。 必有一人因情而死。天若水想起应如是的预言,想笑这个悲哀的女人算无遗策,多年前她算出花镜因他而死,多年后她算出天青命中注定必有一情劫,他总觉得这孩子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看人向来都很准,这一次也不幸地应了,他就不能看走眼一回么? 他听见了天青的悲鸣,野兽一样,一把圆润婉转的声破裂,碎了一地,他看着那个落泪的女孩子,想着自己护着人这么多年,以后再也护不住了,他想要抬手擦掉人身上的眼泪,宠着惯着多年的女孩子哭得那么惨,他连多哄人几句为人擦掉眼泪都做不到,勉强撑着一口气交代了身后事,他想天真大抵是恨他的很得牙痒痒,又希望那孩子能原谅他。 就算天真把他挫骨扬灰他也没办法,只怕那孩子念着旧情不放,把他烧成灰后厚葬,成天倒霉催的在他坟前念叨个不停,要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早就该同死了,十几年前同花镜一道殉情,沉溺在千尺潭,奈何世事纠缠他不放,他没办法死的利索些。 他能做什么呢,只能安慰那傻丫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白青莲还没弄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弄清后定会同天青一刀两断的,白青莲不会让自己害天青的,白青莲就是个什么也不肯说又一往情深的傻子,两个人都是傻孩子。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阖眼,记忆翻涌到十七岁那年,有少年捞着红绸翩若惊鸿而过,剑过便杀死那美艳的花魁,惊呼声还未散,那少年便上了二楼栏杆,一个翻身踹翻他一桌酒水碗碟,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酒水蜿蜒时,他一把扯了那黑衣少年的袖子,摊手冲人散漫地笑:“喂——这酒是我珍藏的离人悲,你赔我。” 后来他那么爱离人悲,大抵是因为他和花镜相遇时,就是因一坛倒霉催的离人悲。 第80章 终章浮生之合尊前老 80终章浮生只合尊前老 嗯没错花繁是回来了,后来怎么样?第二天我酒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给丢出去,打不起来的,我要打打杀杀断的利索,可花繁不干,我留下了应如是自己照旧喝酒赏鱼,应如是顶着张不过五六岁的孩子的脸,实际上已经是个枯朽老人了,都快不行的那种。我把花繁丢出去的第十四次后索性随了他,就当看不到他一样,照旧随意吃些东西,一坛酒从下午喝到晚上,点流青入眠,睡得昏天黑地,有时在亭子边睡去,恍惚中被花繁抱到屋子里,我只是合上眼,就当自己没醒。 应如是陪我下棋,断断续续地跟我谈及旧事,不怎么爱谈时痕那个人,我曾问过她,她只是歪头看我一眼,烟花一样寂寥一笑,悲哀道:“我曾经打算当个神棍,走遍天下,年纪大了以后就找个深山老林呆着,孤独终老,直到时痕寻上我,他要我帮他复仇,以一千两银子把我打动,我入了贼坑,被时痕坑了一辈子。” “哪怕他走火入魔时险些杀了我,我也不曾后悔过。” 我没说完,闻言给人倒了杯离人悲,自己喝了一口,花繁不动声色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往我嘴里塞,他瞧着旁边咕嘟咕嘟的粥,给我和应如是各自一碗,他看着火苗幽幽叹息:“我一个邪教怎么成了个烧火做饭洗碗的?” “花宫主你该走了。”我散漫道支着下巴看人,花繁冲我挑挑眉,漫不经心道:“哪有什么花宫主,花镜宫都不在了,雪霁已经去寻她妹妹去了,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天地之大,却无一席之地容得下我,你真不考虑收留我吗?”他笑得活脱脱就是书画里的妖,把人生吞活剥不留骨头的那种,我摇摇头,懒散道:“留不起。” “花繁,你把人带走吧,别来伤老人家的眼了,让我自己下下棋赏鱼吧,明明是放不下的,何必彼此折磨呢?”应如是道,我捏着一枚棋子落下,起身走人,那棋子落下后,其余的棋子就不用下了,最后的死局终是要到来的,我和花繁这么纠缠不清下去很不好。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只是我下不了手去杀他。 我抱着酒坛子回去,花繁而然地跟在我身后,随手捞了我一只手,附赠了一句“你的手很凉该多套衣服”的评价,我没说话,拉拉落下的衣襟继续走,走到门口时猛地转身问他:“你为何不肯放手,先前你逼着我放手,我放手后你又何必纠缠不清呢?” “你该把天残九法废掉,不然你的下场和时痕是一样的,天真。”花繁认真道,我歪头笑笑道:“我知道啊——”醉意蒙上眼,我恨死这个我爱了大半生的男人了,我给出的东西,哪怕是真心,我说不要,就是不要的,当初你不肯收,现在我不肯给了。 我也给不出了,现在的我是二十岁,不,已经二十一岁了,不是十六岁初入江湖的天真少年,也不是六岁时第一眼见他银发红眸像是梅妖ji,ng魅之类,勾起强烈好奇心想要靠近这个人,便冲他撒娇耍赖撒泼的孩童,我已经不相信人心了,连自己也不信。 现在姑且能让我信上一信的,只有天青那个傻丫头了,一个小姑娘痴心妄想着,打小便偷偷学武功想要护着身为哥哥的我,女孩子向来都是要被人呵护着的,她却一点也没有身为女孩子的自觉,不知那丫头近来怎样,老头子死了,对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天青回来后我却不希望她回来了,那丫头和应如是花繁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她试图说服我和花繁在一起,我看看她的肚子,涌到嘴边刻薄的那一句“你怎么不原谅白青莲”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我恨不得给我自己一巴掌,那是我妹妹,我看着长大的妹妹,现在有了身孕也依旧憔悴的妹妹,除了肚子是圆的,竟是有些消瘦,天青还是不喜欢吃猪蹄什么的,应如是叹气,要天青好好照顾自己,天青笑着点了点头,端到他面前的ji汤只喝了一口,便再也不肯喝第二口了。 不管我有多想待在山上喝酒赏鱼,也终究是不行的,天青需要人照顾,山上住着没那么便利,还是山下好,我便买了个小院子,住进去第一天隔壁的王阿婆给我们送了包子,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慢悠悠转了一圈,笑道:“那位是你夫人吗?你夫人很瘦……” 我急急打断人的话,艰难地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阿婆,那是我妹妹天青,我照顾她一些日子,这是我女儿,叫她阿殷就好,这位是我……”我拖长着音调给人安了一个堂兄的身份,花繁却一把揽着我的肩自然而然道:“他妻子。” 王阿婆笑了笑,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我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花繁自然是寻草药把头发染了,顶着张清秀的□□出门,我懒得换上□□,江湖上认得这张脸的人不多,自然无所顾忌,端着包子关上门以后我打掉花繁的手,眼刀刚丢过去这人便自然而然地开口:“你是想被人做媒吗?年纪轻轻没有家事还带着女儿和自己怀孕的妹妹,多需要一个人照顾呵。” 行吧,花繁花宫主向来都是有理有据的,我真无话可说,没得反驳。 大雪落下那一天有人上门,窗外大雪连绵不绝,若柳絮杨花,下个没完没了的。那时应如是抬了抬眼,抱着暖炉,下了一枚白子,冲我抬了抬下巴,柔声劝道:“不要把人打出去。”花繁已经开了门,我扭头看见来人时瞬间就摸上雪漫把短剑甩出去,唰地一声铁扇展开,挡在面门前,他身后的人往木门上一靠,慢悠悠道:“怎么,不欢迎大夫上门?”他眯着琥珀色的眼冲我笑,挑挑下巴,下巴指着天青那边,算准了我拿他没办法。 “混账东西,你就那么想老头子自己去,放他送死吗?”我直直看着楚歌,说实话他算计我这没什么,反正我们两个都知道把握着度,只要不是根本性的东西就好,他的根本性首先是白江清,其次是他自己和我们,我在乎的只有山上那几个人,不分彼此,若是硬要分的话,老头子和天青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是花繁,再次是他和赵厨娘顾老头还有天青那个丫鬟,天青的丫鬟留在白家了,已经在那边嫁人生子了。 “我要是拦着,老头子怕不是要打断我的腿,你知道的,老头子决定的事情,谁也改不了,天青在他面前都哭了一天也不行。”楚歌无可奈何地冲我笑,吊儿郎当地耸肩膀摊开手一脸无辜,眼里的哀意不比我少。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我告诉了他他死去的那一天是何年何月何时,可他还是不肯,人要是想死,是谁也拦不住的,他和白青莲还有方式微该做了断,逃不掉的。”应如是再落下一子,靠在软垫上抄着手,天青满盘皆输,收拾着棋子,白江清走过去,天青头也不抬。 天青想躲没成功,被人以银针扎了一下,老实地定着,白江清扣着人一只手,诊断完后抄着手在我旁边坐下,只是拿眼悲悯地看我,老头子上山前他就这么看着我,我想到应如是的预言,笑了一笑,道:“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丫头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可是有些时候,就是没办法,和我的头发是一样的。”我捞了捞头发,看着那暗淡的白发,没说话,那草药的颜色一经水就掉色,出门前总要留心是不是雨天,免得上街时下雨没带伞,头发一下子变成全白,被路人当做是鬼魅妖魔。 “刚好,我好不容易除掉了身上的毒,本来都快死了,可是邵华改了主意,把最后一味药给了我,我还以为会被人纠缠到死。”白江清淡淡道,我摆摆手冲人道:“我不想听你讲故事,你们两个糟心玩意儿好走不送,还有,不出门送客,再过些年我心情好了咱们再见吧。”我真是受够这两个骗子了,天残九法功成后也日益淡薄,朝着白青莲的冰冷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白江清却道:“你妹妹需要喝些药,我每天给她诊脉,根据实际情况下方子,这样她还能多活几年,我们行医的最怕遇见这种人,心病难医,而且你妹妹怀孕以后情况很不好,就算她底子好,也经受不住忧思伤神,她吃饭太少了。” 白江清说得这么有道理,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点点头说好,随口一提:“没有空的房间了,院子小,容不下你们两位大神。” 花繁及时站出来,道:“没关系,我的房间让给他们就好,我没地方住了,天真,你不收留我一下么?”他笑盈盈道,我指指一边,道:“那里有个柴房,你要么住,要么走。” 我淡漠道,冷着脸,不近人情。 年关将近时我们几人围在一起就着铜炉吃火锅,白江清口味淡吃不得辣也不爱羊r_ou_那腥膻味儿,天青一闻到羊r_ou_那味儿就想吐,我们只能改煮排骨,排骨炖了大半天,小炉子上煮着粥,拿砂锅煮的,我们五个人,一人只一碗,多了没有。 我看着咕嘟咕嘟的姜和冰清玉洁的白萝卜,觉得了无趣味,人家都是拿铜炉涮羊r_ou_的,算了,天青吃的倒是很开心,她以前吃的就不多,怀孕以后更少,她还想喝一小点酒,被白江清按着手,楚歌往人嘴里塞了块蜜饯,白江清取了一块腌渍的黄桃,切了又切,落在天青碗里的只剩下一小块,天青咬咬唇扯扯我袖子冲我眨巴眨巴眼,可怜地看我。 要是搁在以前的话,天青是能围着火炉自己吃上四五块的,还要我和老爹拦着才行,我在天青的注视下,筷子一张一合,把人碗里小小的一块挑走自己吃了,冲人道:“这东西太凉,你还是不吃的好,你还是吃梅子吧,也不能吃多。” 应如是满眼慈祥地拉着人的手问天青想要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我师兄已经靠在白江清身后,在人脖颈上嗅来嗅去,想做些伤风败俗的事了。 “男孩子,免得我家的香火断了。”她笑,和以往一样笑得柔媚,声音婉转,眼波潋滟,遮着眼底的死灰,似乎她又恢复了旧时骄傲明媚的模样了,说不回头就不回头。 我师兄楚歌叫了声,手上扎着根银针,白江清没什么表情,颈侧红了一块,耳朵尖也红了,他继续细嚼慢咽地吃着,喝了口酒,往我面前推了推梅子,道:“喝酒时吃些东西,不然伤胃。” 我没说话,笑了笑,被酒ji,ng和天残九法逼得焦躁,明明是这么温馨美好的,可我却恨不得把这场景打碎,我知道我是错的,可是骨子缝里生着一股子想要毁灭的念头,怎么都压不住,生了灭灭了生,花繁要捞上我的腰时我一把按着人脑袋,我看着他似雪还似月光的发,他眼角的哀意,恨不得把他杀死,可我按在人脑袋上的手终究只是收了收,最后按着人脑袋,吻上人薄唇,咬了下去,情和杀戮的念头抵死纠缠,分都分不开。 我擦掉唇上的血,淡淡道:“我要废了天残九法,现在,就现在,趁我还没改主意的时候。” 坦白来讲,我真舍不得杀掉他。 后来我想,一切要是都停在那一天该有多好,那时候天青还没有死,应如是也还在,天青还冲我戏谑地笑了笑,说终于把我嫁出去了,希望我和花繁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不过不用白头了,你们两个人的头发都已经白透了。她说话是眼里有哀意,后面半句没说出的大抵是“只可惜我和白青莲没有白头到老的那一天。” 第81章 第 81 章 番外四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2) 1 天青ji,ng疲力竭地醒来,一身骨头皮r_ou_被人拆了又卸,千万匹马践踏过一样痛的厉害,只恨不得就这么死掉了,浑身虚弱到无力,她艰难地抬手撑着自己起身,嗅着满屋子的血腥味儿皱了皱眉头,嫌弃地啧了一声,应如是还是自己孤独地下着棋,侧脸是五六岁的孩子的脸,脸圆圆的小小的,阳光下薄灰的眼好看得很,几乎都要透明了。 她忽然很想抓着人的脸揉一揉,又好奇自己的孩子五六岁的模样,该是很好看的,毕竟爹娘的长相摆在那里。她想,又想发笑,只希望这孩子长得像她些才好,这样就算她死了也能死得安心些。 就算她死了,她也不要白青莲好过,偏要白青莲看见那孩子的时候就能想到她。 我终于可以放纵自己死掉了。她想,觉得不对,她该爱这孩子的,这孩子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她的骨血,她可是为此搭上一条命的,生孩子时她有些难产,隔着门她都听见自己哥哥咬牙切齿道:“天青,我告诉你,你要难产,别想我保着那孩子,我不会的。” 她清楚自己哥哥是什么人,对自己又有多纵容,竭尽全力生下那孩子,原因无他,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这辈子遇上白青莲一个就够她受的了,她也只肯为那一人折辱自己,生什么倒霉催的孩子。 好不容易结束一切,昏死过去前,她听见自己哥哥问:“男孩子,你要看看么?叫什么名字?” 她虚虚看了一眼,嫌弃地险些闭过气去,摆摆手让人拿走,就跟见到自己嫌弃的一盘菜一样,虚弱道:“笑狐……” 2 “姓什么?”他哥哥追问,晃晃她。 “废话……”她眯着眼,知晓自己兄长是什么意思,拼尽全力嗤笑了声,牵连得全身皮骨都疼,她继而道:“我搭上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不随我的姓氏随谁。” “笑狐,天笑狐,这是我最后的一点私心了,哥哥。” 3 “阿殷,你过来一下。”天青道,看着人过来,顶着张孩子的稚气的脸,眼底是空寂,天青笑笑,无端地想起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句话来。 “笑狐还劳烦你多看着些,我怕是没几年命了。”她捏捏人的脸,笑起来,像是柔弱娇媚的海棠,美好却脆弱得禁不得风似的,又道:“他要是五六岁,该会是很可爱的孩子吧。” “何必呢,我都告诉你真相了,白青莲中了十三杀,回去后都近乎疯魔了,我算了很多天,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笑狐临死前没来得及告诉你,却也劝你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呢?”应如是揉揉眉心叹气,一张稚嫩的孩子脸,顶着一脸愁苦,有些好笑。 4 “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 “老头子一直告诫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知道,可我从未往心里过去。” “我骄傲恣肆十几年,折在白青莲一人身上,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生孩子的苦也受过了,可我就是不能放下我的骄傲。” “为什么,他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呢?那天他要是冲出来挡在我面前,或者在我离去时求我一句,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拉着我的手不放,我也是走不了的。可是阿殷啊,他只是看着我,感情比谁都深刻,却只是看着我,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肯讲。” “我一直在想,若不是我死缠烂打,是不是,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就理智上来讲我能理解他,可是,从感情上来说,我实在过不去。” 5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24节 “我是个女孩子啊,被人骄纵着宠溺着长大,可是我这辈子受的最多的委屈,都是白青莲给的。”天青苦笑道,静静捏起一枚黑棋子,稳稳地落下,自打她和人下棋始,就从未拿过白子。 “你都忌讳道这个地步了吗?白子不肯拿,青衣不肯穿,莲花不肯见。”应如是无可奈何地叹气,摇了摇头,低低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对啊,就是这么忌讳,我哥哥不提他的名字提及这个人的存在,我都要恨得咬牙切齿得。” “若是我死了,把我烧成灰,骨灰埋在海棠树下就好,我想和我爹娘埋在一起。”天青落下一子,半阖着眼,晴暖的光照亮了她一脸的倦怠。 6 天青会不时想起那个人,哪怕她在几人面前杀气腾腾道:“谁再在我面前提起某个名字,我就早些去世免得活着碍眼好了。” 她迁怒地看着白江清身上的青衣,白江清有所觉察地摸摸鼻子,心想名字里带着个白字清字是怪我么?唉,真是迁怒,偏偏天真也盯着他,似乎觉得天青的迁怒是理所应当的事,眼神里都带着责怪之意。 啧,你自己名字里也带着个青字啊喂。白江清想,继续给人写方子,体贴地加了盘桂花糕小碗黄桃让那个当师兄的那位给人送过去,当师兄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险些把他衣服扒了,挨了一银针灰溜溜地走了。 7 楚歌端着东西给人送过去都在想,好好一小姑娘怎么成了这样子?思索过后又觉得自己在终南山等着的时候和现在的天青大概是差不多的,天真打量他的眼神跟打量陌生人一样,待在一起十多年,似乎重新认识了他一遭。 而今楚歌也重新认识了一回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就算天青生了孩子已经二十了,在他眼里也还是小姑娘。 8 “谁家女儿娇,垂发尚年少。”(1)楚歌慢悠悠地念,悠悠地展了扇子逗弄这心如死灰的小姑娘,小姑娘抬了抬欲语还休的桃花眼,没好气地对他道:“调戏到自己师妹头上算什么?你有白三公子一个不就够了么?还是说你想我跟人告状?” 得,小姑娘凌厉了,楚歌想,道:“天涯何处无……” 剩下的一句话被冲向面门的毛笔截胡,天青看着他,拿着一双哀莫大于心死的眼,桃花眼落在女孩子身上是顶好看的,不说婉转娇媚,还有着欲语还休似要落泪的柔弱无力,而今那眼里只剩下悲哀,直直看着他似是要落泪般,偏偏比哭起来还要命。 “祖宗,我输给你了,你别……”楚歌挠挠头,不知怎么讨这个小师妹欢心了,他的小师妹现在什么也不要了,也不撒娇耍赖了,他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深深的悲哀,那人脸上的梨漩酒窝似是枯竭了。 “白江清待在你身边,你自是无事,他当初要是死了,你现在会比我还不像人样的。”天青淡淡道,楚歌长长叹口气,得,他的小师妹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慧敏捷,一句话落下轻飘飘地诛心,堵得他无话可说,漂亮话哄小姑娘的话,落在天青面前,都成了一吹而过的尘埃。 9 得,都怪老头子教给她太多了。楚歌临走前悲愤地想。 10 天青没什么表情地抄着佛经,抄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为什么,只是做些什么免得去念旧时去相思,她不想再去想白青莲了,想要多陪陪自己生下来的儿子些日子,奈何心神不停控制,不管不顾地扑在另一人身上,七魂六魄早就散了个彻底,在她离去时,悉数落在那人身上,召唤不回。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2) 天青想着,清醒时笔以落下,落在纸上,墨色淋漓,字字句句,皆是相思。 有人敲门,天真抱着孩子进来,一两岁的孩子不怎么懂事,抓着人的头发玩得正开心,天青看着自己哥哥进来,扫一眼她那一句话,叹了口气,把孩子递给她,那孩子便张开手讨她抱,殷切地叫她娘,声音柔软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或许打从一开始,这孩子就是不该出生的,我什么也给不了她。她近乎悲哀地想,看看那孩子去抓她洗过发的小手,笑笑,心想我还没死,幸而还能为这孩子再做些什么。 11 “这孩子和你很像,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见谁都要笑,讨人抱着,这孩子和你很像,酒窝很深。”一直缀在天真身后的尾巴终于开了尊口。 天青看看那孩子的酒窝,抱着孩子出门,丢下一句话:“哥哥,我和楚师兄白江清带着孩子出去玩会儿,我不该迁怒他们的。” 12 得,这位祖宗终于有点当母亲的自觉了,终于舍得出门了,再不出门都要发霉了。天真一口气还没送,眼神扫过那区区十四个字,一口气没松出来又断了。 他那任性的妹妹就是这样的,爱的彻底,恨得入骨,连自己也不放过,相思得要自己半条命,消瘦得都快成病美人了。 算了,一家子都是至情至性的人,从自己爹娘再到老头子到他大师兄再到他自己,全是。 天青是最性情的那个了,爱恨来的利落浓烈,对自己比谁都很,隐忍起来比谁都过。 13 天青曾想过自己为什么那么爱白青莲,一开始她只觉得有趣,偏要试试应如是的预言是否有那么准,她打小就过目不忘,自是记得一切的,记得父母死掉,自己叔父装成自己亲爹,温声细语地告诉她一切,要她保密,也见过自己哥哥小时候怯懦地缩成一团,警惕的兽一样,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碰他,有人碰就抖着,惶恐地看人,只有看见她和老头子会好些。 于是天真被人按着脑袋以修罗瞳篡改记忆时,她扯了人的袖子,软声求着,用着说吴音的腔调道:“我想保护我哥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女孩子……”老头子看着他,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对她一脸的泪投降道:“行行祖宗你赢了,你要是受不了苦,想不做不做就好。” 14 她记得那人回头,白衣如雪,眼里什么也不带,以为她是受了欺负了,交谈几句便看出他们二人的身份,还要她跟他走。 她跟人走了,应下得爽快利索,多年以后的她都想把那时的自己提走打一顿,或许她不下山,就不会有这一切了,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总不能在山上待一辈子。 白青莲是她见了后便躲不开的一场劫难。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哦,对了,这么想的:“你说有一人因相思而死,可我偏偏不信,反正我不会是因相思而死的那一个,既然人家都找上来了,那么试试也好,我向来都是不会躲避什么的。” 15 白青莲是个好人,正直得近乎迂腐,像是她记忆里有些模糊的亲生的爹一样,带着那么点影子,所以她很喜欢缠着人,冲人撒娇耍赖什么的,她很清楚男人是怎么回事,不该看的书看了不少,□□裸的春、宫也没什么意思,世上有趣的多了,比两个人纠缠一起好的多,男女情、事算什么东西,呵。 可白青莲是不一样的,他清醒,理智,内里有着她看不透的东西。 有一天,那个冷淡如冰山一样的人在她拿鱼干喂小野猫时忽地笑了,笑起来很好看,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不笑根本就看不到,她也喜欢这个人看着他做过分事后无奈地皱眉的模样,明明是无奈的,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宠溺纵容。 从她见人笑时就有一种预感,冥冥之中的诡谲念头,她想,我怕是终有一日,会因这个男人而死,相思而死大抵是落在我头上的。 16 爱一个人总要想着要为他掏心掏肺,把自己掏空成一具白骨也要嫌自己给他的东西太少。 天青想着,带着自己儿子出去,觉得这孩子眉眼像自己,鼻梁和唇却是白青莲的,她沉默地想着,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像自己才好,最好和他父亲一样,理智多于情感,有很多姑娘飞蛾扑火一样扑过去,这孩子却什么也不沾,挥挥衣袖就能走,薄情多好。情深不寿。 做母亲的,总是有着一份私心的。她自然也是。 17 天真不是没动过篡改自己妹妹记忆的念头,还把天青支出去,让人带着应如是出门,自己和几个人商量。 结果那个本该走的孕妇在他们争论不休时一脚踹开门,手里拎着尊前老眯着双杀气腾腾的桃花眼,一双眼在他们几人身上挨个扫过去,冷声道:“你是不是想一尸两命?我的好哥哥?” “你有什么心思,我扫一眼就知道,毕竟我们可是待在一起十几年的人。” “这不是命数,是我自己要受着的,我知道这很蠢,你们大可试试,是你们快,还是我自己自杀快些。” 18 白青莲曾找过她,那时天青在门里,听见门外的刀剑声,彼时她正发笑,心想这人来得真是时候,我临死之前,你也不肯放过我,不让我了无牵挂地去了。 我都快死了,你来做什么。 你来的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 19 “你要见他吗?人在外面跪着。”楚歌道,手搭在囹圄上,天青看看人皱着的眉眼笑笑,只觉得自己师兄还是把自己当做小姑娘纵容着,她没回答,反而道:“镜子,镜子给我。” 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叹气道:“不见了,死后也不准他见我,不准告诉他,我葬在何处。” 19 “把笑狐带过来,他才四岁,我看不到他长大了,真可惜啊。” “此后便麻烦你们几个帮我带孩子了。”天青的眼悠悠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接着便见自己哥哥推门而入,愤愤地甩上门,她扫那两人一眼,继而道:“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你们四个都是要断子绝孙的。” 天真进来便听见自己妹妹那句断子绝孙的话,抽抽嘴角没说话,说好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怎么虚弱地起不来了,还是有刻薄人的力气呢。 “骨灰葬在海棠树下,我死后也不要见白青莲,笑狐你们几个帮我看着吧,反正你们已经帮我看了很久了,他长大后要是想跟着他爹便随他,我已经给他留下很多东西了,够他用的了,阿殷,这孩子的命途,不要再算了,随他去吧。” 我向来都不在乎什么命数,死到临头也只在乎他一个啊。天青想,心满意足地阖了眼,挥挥手道:“你们走吧,阿殷陪着我就好,一群大老爷们守在床前各个都顶着送终脸算是什么话。” 20 应如是看着那女人死去的,那人撑着和她下棋,最后终于放过自己,舍得拿白子了。 只是棋未下完,人就走了,手指带倒了棋盘,白色棋子当啷这落了一地,像是玉碎了一地,她叹口气,只觉得这人温柔得过了。 她只让自己留下,大抵是觉得,一个见惯生死的老人家看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比那几人好些,那几人眼角的悲哀都藏不住。 该种一株海棠树了,她想,又想,正好赶上了海棠花开的时节,外面的海棠花开得正灿烂呢,这是个好时节。 (1)(2)转自网络,忘了出处。 第82章 83番外五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1 那天白青莲遇见天青,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脸上的泪水砸下去,一张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像是暴风雨中的荷花,那么柔弱娇媚的眉眼,那么动人,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怜惜得很,肩膀正抖着,像是哭得过头了。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灼灼明艳,又柔弱得很。 他听见耳边有人说是恶霸欺负小姑娘了,顾不得自己师兄弟的呼喊,飞身踏过人肩头。 后来白青莲总记错,记错成自己遇见天青是春初,可他的师兄弟都作证是深秋,或许只因白青莲见天青第一眼,就见她眼角似桃花,那时那么吵,他听见她眼泪砸下去的声音,那么大。 刺得他心头一痛。 2 多年后白青莲都在想,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点心血,都悉数搭在天青身上了。 奈何世事诡谲,情深缘浅。 3 老掌门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叹气道:“你为什么不说呢?青莲,你这孩子向来如此,最会为难你自己,就算你背叛师门,你的一众师兄弟还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也都会原谅你的,霄琅教讲究道法自然,你的道就是这样吗?” “天青那个人最是情深,也最是狠决不过,那天在山上我没拦下她,就注定了我挽留不住她了,何况我们两人隔着恩仇如海,此后还是再也不见吧。” “骄傲如她,是再也不会回头的,也不知她将与何人共白头,反正那个人不会是我了。”白青莲低低叹了声,几不可闻,他合了眼,一身的银针动都动不了,这凄惨的样子有些好笑,只是他那一脸的心如死灰让人觉得悲哀。 4 是的,天青骄傲如此,哪里还会留有余地呢? 白青莲合眼,想起那人的假哭,假哭时桃花眼角微红,含着盈盈泪光的眼,撒娇耍赖爱扯着人袖子,软着声时像是只懒散地猫,他记得人拿小鱼干逗猫,杏子红的衣衫明媚温暖,自顾自地叼着一个吃着,拎着小鱼干逗着,黑白的猫被逗得急了叫了声,天青也跟着叫,歪着脑袋喵了声,看那猫摔了下笑起来,酒窝很深,桃花眼灼人。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笑了?”她挑了挑眉,问。 “嗯。”她答。 “呦——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她逗够猫站起来,手指勾向他下巴,手指还沾着鱼腥味,他偏头躲过,这丫头和他身高差一截,发觉后不满地啧了声。 “天姑娘,自重。”他先退一步,心跳一下子乱了,莫名其妙的。 5 他记得这个人杀气腾腾的模样,好看的皮相下都是掩盖不住的戾气,看起来像是娇惯着被纵容着长大的孩子,严刑逼供时手很稳下手很利索,那把雪漫的匕首在她手指间飞旋成花,凛冽的锋芒闪着,连带人唇边的笑都含着一股子冷冽气。 她不该会这件事的。他想,又觉得彼此彼此,就好像除却自己师父,再也无人知他是无常的死士一样,年幼的孩子总是被人轻易忽视的,那年他几岁来着?该是十岁吧,刺杀失败,一路逃亡,为路过的一个道长所救,那道长笑得像个骗子,在破庙里待着避雨,杀人时眉眼都是仁慈悲悯的,浑身上下洋溢着普度众生的气息。 天青抬了抬染着鲜血的眼睫,脸上都jian着不少,勾着唇笑得一点也不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似乎在对他说,你看,我是这种人啊,早就说了你该走的,你偏不走,后悔了吧?你看,我身上,多脏啊,她的眉眼乃至全身都在这么说,粘稠的血液自她发间滴落,闷闷的一声响。 他向来都是不懂这个人的,只觉得这人美的的确让人心动,瞧着就心生怜爱,可是却是让人想要骄纵宠溺着的,当妹妹当女儿的那种,生不出半分欲望,而此刻她狼狈不堪,沾着一身血腥味,带着血腥味的笑,让白青莲想起云深撩开自己的发,揉他脑袋,脱下衣衫把他抱起,云深跟他说,你想有个家吗?我能给你。 这一刻他总算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小姑娘的全部骄傲和脆弱,以及想讨人一个拥抱却一个字也不肯提,还要释放一身杀气的别扭。 6 他鬼使神差地把人揽在怀里,生出个见鬼的此生无憾的念头来。 预言之谈,可信吗?他想,只觉得要是因这人相思而亡,倒也不错。 7 而今预言真的应验了,他大抵是时日无多了,蛊毒十三杀解药难寻,他怕是要折在这毒上了。 白青莲想,又听老人告诫:“静心!”便合了眼,念起清静经来。 8 天青,我本是修无情道的,你知道吗? 我怕是再也没机会告诉你了,你的一腔深情,真不该错付到我身上。 9 白青莲本是修着无情道长大的,因他年幼时就是薄情模样,刚好云深道长的无情道挑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想着这孩子本就是冷淡不知人情的,修无情道,正好。 情深的人最是难过。云深想着,捡到那孩子的确是缘分,若是早些年云深遇见白青莲,那白青莲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遭受过报应后的云深,终于生出了一点悲悯心。 只可惜一个恶人本就该继续行恶,可他彻底成了恶人后又后悔了。 只可惜那时再也无人愿听他悔过,有资格听的,一个死了,另一个一辈子都不肯原谅他,他只能把那点悲悯心用来普度天下。 那孩子的眼多像是他,多像是他年幼的他,眼里都是无路可走的死寂,只可惜那时无人能抓住他的手,于是他抱着这孩子,就像抱住了当年无路可走的自己,他那修无情道的师傅薄情冷性,欠着他一个拥抱多年,不肯施舍一点温情。 “你想有个家吗?我能给你。”他道,想借着这个孩子,从赎罪过。 “什么是家?”那孩子问。 “温暖的被子,你不回去会有人念着时时牵挂的人。”他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家了,本是有的,只可惜被他亲手毁了,于是再也无人挂念他。 10 “我怎不知天青有一身暗疾?难不成那时我的药是……”白青莲看着老掌门点了点头,眼里带着悲悯,他那枯朽的嗓道:“她为你在人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大雪天里,自己都站不稳了,还要嘱托你师弟把药带回去,不要说是她求的。” “她不想你觉得自己亏欠他。” 11 武林大会后,天青走了,他跟自己师弟一道回去,沉浸在自己师父早就死了被人替代的悲哀里,只可惜回到师门后面临更大的悲剧,罗刹教攻上霄琅教,满山厮杀,霄琅教人都死了快一半,罗刹教和霄琅教各自后退一步,以罗刹教教主邵流年的死亡和白青莲的重伤未结局。 可白青莲没死成,他被天青喂下一枚长生陷入沉眠假死的状态,长生在人重伤时服下能吊着人一条命免得被阎王勾走,若是陪着北天寒冰玉髓更好,能让人维持假死状态多年而不死不衰,北天寒冰玉髓难寻,天青手里也只有一个珠子,她把东西交给人,嘱托那些师弟师妹们磨碎了喂给人,一天喂一点就好,护着人心神。 然后她去寻那不出世的高人去了,高人都有坏脾气,天青为此闯过数到陷阱,差点把命搭进去,老人不忍心勉强救人一命,她搁下一身骄傲,磨了两个多月,大雪天跪在人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把那老婆子打动。 那老人年轻时也是骄傲漂亮的,是名满江湖的医学天才,嫁给意中人,却惨遭背弃,被生生断了四肢下了毒,险些没了命,她恢复一身武功后,毒杀人满门一百三十七人,而后隐于山,再也不出世,风华绝代老去,无人可赏。 12 那时天青本想一走了之的。 走了一个时辰后她后悔了,抄了近道先白青莲一步上山,找了那麻烦的围着他喋喋不休十八罗汉一样的道士,一个小姑娘,仗着年少意气风发,自己背后有自己老爹撑着,在那里跟人谈条件,拿旧事胁迫,只希望自己和白青莲之间,还能侥幸些,存留那么一线生机。 要是白青莲知道云深是被他爹所杀,那一切都完了。 13 后来,后来白青莲废了无情道,他资质好,重新修炼也只是花了一年时间,伤好后下山,还未走出多远就被罗刹教人追杀,被追杀路上遭受伏击受了重伤,无路可走时一人捞着后衣领往青楼里拽,连拉带扯的,小小声地喊他,声音含笑的一声白道长,好久不见。 他被人拽着按到床榻上,搜查声四起,周遭都是腻人的脂粉香,迫于形势严峻欺压下的唇真真假假,他看着人三两下扯开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拉着被子叫起来,声音甜腻沙哑,欺压在身上逼人得很,顺势配合下,还有老鸨推脱解释,人倒是走了。 然后那个方才还□□的听着就是那么一回事的人,自己裹着被子脑袋埋到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耳朵尖红透。 “诶,天妹子,这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位心上人吗?放心吧,我既然欠着你人情就会帮忙护着,诶诶,你怎么不说话,是害羞了吗?唉,你这呆子,怎么还不过去哄哄?” “怎、怎么哄?” “你过来,抱抱我,摸摸我脑袋。”蒙在被子里的人缩得更狠了,白青莲看看那缩成的一团,无处下手,门被那调笑的老鸨悉心关上,他看看人通红的耳朵尖,摸了摸,把人红透的脸刨出来,压上人的唇。 “你压上来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这是真心的。”他扣着人脑袋,觉得算了,那一点仅有的真心真情,全给这姑娘得了。 他有什么好的,连个人都不会哄,可这人不止为他受了一次伤。 护送辰景回去时遇上七王爷派的追杀的人时,她也是义无反顾地扑到他身上,为他挡了一箭的。 只是那时上药麻烦,他看着人□□的羊脂白玉的后背和几道旧伤,几乎不敢下手去碰,有些喘不过气,心脏一跳一跳地疼。 “你为什么帮我挡这一箭?”他问,不解,也不明白自己这异样从何而来。 天青很久都没说话,白青莲以为这个人不会说的时候,她却叹气道:“木头,你非要逼着我说我喜欢你才行吗?”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天真的江湖 作者:九邶 第25节 “为什么?”他问。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我也没办法。” 14 白青莲生生受着受了好几年,折腾得自己形销骨立的,直至白家的人送上解药,送药的人转着指间的萧,对他笑道:“你再不去看,以后就没机会了,有些人错过以后,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二弟,别说了,白道长,叨扰了,只是天家那姑娘本就一身暗疾,生孩子时难产亏了气血,只是病人不听人劝,忧思过重,我们几人想方设法凑解药,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白道长,那姑娘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是早些去看看吧。” “不要等到人死后,才追悔莫及。”白踏歌说完拉着倚着门框的人就走,白青莲看着解药,叹了口气。 他看看自己桌子上的一套青色玉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然而那人却不肯见。 于是山上那一诀别,便是最后一面了。 15 不管白青莲愿不愿意,还是当了掌门,他当的掌门和不当没差别,游走于天下,不问霄琅教事务,把事情交给长老处理,不闻不问。 在天青死去的第十二年时,白青莲照旧在游荡天下。 那时他路过江南,随手救下一富商,富商问他去何处,顺手捎了他一程,日沉西山时,半江都是红的,两边生着粉白或艳红的荷花,荷叶青得正浓,有人着一身杏红衣衫踏锅莲花而来,衣袂翻飞,他一路上抛下荷花踩着花瓣而来,几下便跳到了床上,稳稳落地。 泥金的扇子正展开,遮了人大半张脸,露出眉目来,那少年正笑道:“哼哼,想抓小爷我回去,没门——我回去怕不是要被人打断一条……”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剑眉斜飞入鬓,眼角飞桃花,那少年人用着和那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看他,一把合了扇子,笑颜未收,双的酒窝深陷,十足的少年气,天真无害的模样,那双桃花眼促狭着,冲他开了口:“天笑狐,不知道长如何称呼?我被家里人催促,劳烦道长救我一命,不然我的腿怕是要被打断了。” “霄琅教白青莲,你可认得天真或是花繁?”白青莲问,只觉得这张和天青如出一辙的脸真是看一眼就能要他半条命,本来忘却的容颜,再一次现于脑海,折磨着他不肯放过。 到底是他该受着的。 “诶——道长认得我爹爹和父亲么?”那少年含笑晏晏道,桃花眼本无情笑着看人时却似多情,多像他母亲,深情又决绝得彻底。 天笑狐。这名字也是在折磨他的,他怎敢忘,天若水一度以白笑狐之名扬名天下的。 第83章 第 83 章 番外六人间有味是清欢 1 花繁花宫主费尽心机足足花了六年时间才把自己心上人打动,实现了再一次把人生、吞、活、剥吃得一干二净这个目的,只是这个过程十足十的艰难,附带一提还是趁人之危的。 对此他也很无奈,只觉得这就是自己找罪受,一个人你骗了一次又一次,已经禁受不起第三次了,何况他险些动了第三次的念头——预谋着同白江清楚歌一道强行废了天真身上的天残九法,把自己半生悉数搭在这孩子身上,哪怕他恨他。 可若是再有一次,天真怕是再也不会信他了,一次两次勉强能理解,若是还有第三次,大罗神仙也没的救了。 于是他就只能选择相信那个人了,守着护着,哪怕天真视他为无物,终日缅怀一样套着天若水的单衣,且越来越像是天若水了。 他的少年没有辜负他,自己低了头,废掉一身武功。 2 花繁简直成了老妈子了,自打我废了天残九法后更是恨不得黏上来。 或许是死心太久了,又或者是天残九法的影响还未褪去,我不是很想继续和花繁呆在一起,我可以为了这个人和天青他们废掉天残九法,可我没办法再继续低头下去了。 我很累,被花繁骗了一次两次,再也受不了第三次了,何况那个混蛋不是没起过同我师兄和白江清一道强行废除我身上的天残九法的念头,我知道的,我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倘若我是他,我也会想这么做的。 再去相信花繁对我而言有些难,再说现在不是顾忌情爱这东西的时候,我还是先多看看我那时日无多的妹妹几眼吧,一身暗疾,思虑过重,自打怀孕以后身体有些糟,胃口还不好。 她那个消耗法,迟早是要把自己毁了的。 3 天若水留下的衣衫无论是艳色素色,都沾着、浪荡这个字眼,只是天若水皮相好,轻、佻浪荡不逾矩,身上压着股凛冽气,再加上那人是他师傅,他对那人没什么念头,年少时只觉得这人简直是个浪荡公子,可是又知天若水那人是个心狠手黑的,够狠决,训练徒弟的方法跟要徒弟半条命似的,于是天若水这个人的皮相对花繁而言,他是没什么念头的,只觉得自己师傅是个十足的麻烦。 天若水死后,真正的麻烦才显露出来。天真套着人衣服时无端生着蛊惑意味,简直是夭寿了,天若水的衣服对他来说大了些,天真偏偏执迷不悟地套着,衣襟无意滑落时露出大片胸膛,清瘦的身形显现出来,他的脸带着孩子的稚气,眉眼间带着几分女子的秀丽,套着天若水的衣服却没什么违和感,反生出一股清q艳气来。 偏偏那人无知无觉,只是日复一日地,没骨头一样躺在竹椅上,手不时动几下,推推篮子里的孩子,他套着艳红的衣衫,上面金线暗暗绣着,一动就闪烁出细碎的光,好在天若水的品味没有那么低俗不堪,只是在袖子边衣领处的位置绣着一圈回纹,一身奢侈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花繁看看人躺下去时露出的脆弱脖颈,深深陷进去的锁骨,以及无意坦a露出的胸膛,叹了口气,把目光收回去,他采了墙上的蔷薇,敲开天青的房门,把一些花送给不知道多少岁的,可瞧着是个小女孩子的应如是,还给了天青,都是未开的花苞,cha在水瓶里养着能开的时间长些。 花繁折回去时,顺手采了朵粉白的,cha在竹椅上的天真耳边,天真身上的坏毛病在天若水死后日益恶化,比如挑食,昼夜颠倒,嗜睡。 睡时像个孩子,睁眼时眼底总算没了那层单薄的冷淡,粉白的花衬着正好,若是这人肯笑一笑,露出一只酒窝就更好了。 只可惜有点难。 4 花繁挺好的,能够帮着看孩子,熬粥,或者炖排骨和鱼汤,还能附带烤鱼,总而言之花繁花宫主贤惠得过了些,我真不明白他堂堂一个宫主怎么还会修补衣服刺绣还有修房子当木工还有雕刻玉石这些事情的。 险些忘了,他还是会做伞的人。 而今他正在给天笑狐那个倒霉孩子补衣服,我看着他补,或许是我的目光太明显,花繁回头冲我笑了笑,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入江湖早,加上还有天残九法折磨着,心神要静,还被老头子丢给一个做伞的老匠人,伞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我走江湖时是隐藏着身份的,当宫主也没当几年。” 他冲我笑笑,拿指甲划割断线,把那孩子的衣服搁到椅子上,线cha在线团上,又掀开旁边的小砂锅的盖子,他在袅袅升腾的烟雾里促狭着腥红的眸子,搅了搅粥,冲我笑得纵容宠溺,声音都是缱绻多情的:“唔,来喝粥,少喝些酒。” “……半坛子。”他的眉眼被人间烟火软化,我一时为美色所惑,接受了这个人的强行介入。 5 天笑狐那个孩子不怎么折腾人,可到底是个孩子,最开始时是由四个人倒腾着看着,天青体弱,昏睡前见了这孩子一面后就不怎么想见了,天真也没去逼迫自己妹妹,他舍不得,天青已经够难过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对自己妹妹没什么办法。 花繁叹气,只觉得这孩子和天青小时候是很像的,眉眼简直是如出一辙,剩下的就不大像了,八月十五他让白江清和楚歌把那位呆在屋子里快两个月的祖宗请出来,天青小时候就让人拿她没什么办法,现在更是,让人劝都不敢劝。 他抱着孩子和天真一道在湖边看鱼,天青看见他抱着孩子,却只是笑笑,喊了他一声花师兄,也没说什么。 花繁抱着孩子向前一步,天青便转了身去葡萄藤那边摘葡萄,顺势摘了一大串,搁在水满的碗里,在小亭子下吃。 “你真不想再看看这孩子吗?他和你很像。”花繁向前,天青抬手以手势制止他,淡淡道:“我的时日不多,何况多添眷恋,何况这孩子也不会记得。” “你该趁着自己时日无多,多看他几眼,天青,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该对这孩子负责。”花繁向前走一步,天真本想去抓人衣袖,最后还是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有些东西,一旦拥有了,失去时自然是难过的,我迟早会死,死前还要再加上一份对这孩子的亏欠,何必呢。”天青这么说着,却还是把孩子接了过去。她像是反问着又念了一遍,何必呢?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 6 我看着天青在忙活,拖着一身瘦弱的骨为那孩子准备东西,从小孩子的玩具再到一封封书信再到刀剑之类,她把自己的尊前老擦了一遍又一遍,装在盒子里,又贴上纸条,把东西放在地板下的暗格里。 只差衣物了,只是衣物不好做,只怕孩子穿不上,她便为那孩子做了狐裘,白狐毛还摆在桌子上等着她细细缝呢,我叹口气,在人终于收拾完的时候上前,揉揉人脑袋,道:“你既然舍不得,又何必如此呢,还不如好好照顾你自己,为了笑狐多活几个年头。” “不然的话,你现在哪里还看得到我?” “我本来是恨那孩子的,若是没有他,我就不用逼着自己好好活着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利落一死,可孩子不能,我只能逼着自己活下去。” “哥哥,我知道因为什么人死了是很蠢的,可我很累,爱一个人很累,恨一个人也很累,我真的累了。” 我看着天青淡漠的笑,心想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了。 7 天青那丫头临死前还要笑你们四个都是要断丝绝孙的,虽然这丫头说的是实话,花繁还是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角,侧脸时见白江清的嘴角抽了抽,却拿这个熟悉起来的病人没办法。 说好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丫头身上没有半分体现。 天笑狐抬了抬脑袋,那疲倦的女人强行撑着身体起来,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脑袋,捏了捏人的脸,指着这几个人跟自己儿子一一介绍:“这是你的爹爹和父亲,另外一边,那个黑衣服的是你大义父,青衣的那个……是你二义父。”天青还是认了那个折腾她大师兄多年,狡诈且城府深沉的名为白江清的人的身份。 花繁清楚这丫头不大想认,说话间都透着一股子屈尊降贵的意味,天家的人都有着护短的毛病的,那些道理都懂,只是感情上着实过意不去。 天青那丫头看了花繁最后一眼,脸上都写着:“你要是不好好对待我哥哥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花繁叹气,拉过天真,手指搭在人脖颈上揽着,回了一个眼神,只是天真还是不清楚这两人眼神间的意会,利落果断地甩花繁一巴掌,附送一记肘击。 花繁回给天真一个无奈的笑,天青挥挥手把他们几个赶走了,只留下应如是一人。 8 我半醒着,烦他大半夜的动手动脚,还没挣扎就被人拦住脑袋吻,那手指熟练地摸索窝脊背一路向下。我及时抽出他的手,理智岌岌可危,便见他张了张手指。是在要什么。 怎么了。我问。 今天是我生辰啊,礼物呢。他说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跟我讨要,理所当然地把手指往下探了探,欺压上来,如愿以偿得到我一声惊喘。 他把我折腾到半夜,非要逼我哭,不知是什么恶趣味。 讲真的我还是打断这糟心玩意儿半条腿得了。 花繁每次把我折腾哭逼我尖叫的时候,我都有种就着这缠绵缱绻情丝,把他给杀死的冲动。 他还是仗着我够爱他才能这般为非作歹。 算了,我惯出来的,得认。 9 花繁觉得白笑狐俨然成了个问题,这孩子青出于蓝,比他母亲心眼更多,当然这也可能是和这孩子跟过白江清一段时间有关,怎么说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笑狐最近还新学了那人故作出的温文尔雅的笑,笑起来像是她那母亲。 只是你别拿揶揄的眼这么看着你父亲好么,花繁想着手指照旧摩挲着人脖颈,也不反思自己在一个半大孩子面前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然后天笑狐那倒霉孩子便促狭着眼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天真一巴掌打掉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摆摆手冲那孩子道:“好了好了你去寻你义父吧,折腾出什么夭蛾子小心你二义父做些什么,反正他总不会打断你的腿的……” ……只是会折腾得你宁愿选择被打断腿。 “难不成不是因为爹爹看我不顺眼才把我赶下山的么?”天笑狐眨眨眼笑,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谁让你扮女装把你父亲逼哭的你这倒霉孩子。花繁想想这倒霉孩子弄巧成拙的孝心,只笑笑,把人按到自己腿上揽着人的腰,笑着道:“你妨碍我们两个出去玩了,争宠的不孝子,你还是早些下山吧。” 天笑狐看看自己父亲红透的耳朵尖儿,利索地滚下山。 10 中秋时白江清和楚歌也来了,我看着粥,看看这两人灰白的发,才发觉时间流逝时如此之快,也许是这些年过得□□逸了。 “笑狐说他今天回来,那孩子弄断了我大哥的琴弦,我二哥拎着萧追了人一路,让那小子跑了。”白江清倒了茶,自己喝起来,我倒我的酒,楚歌被打发着同花繁一道去做饭了。 天笑狐回来前我还想着跟我师兄说说,免得笑狐被白问水提着领子逮回去,虽说白问水不会动手,顶多就是吓吓他,可我还是想护着他,总把他当孩子,哪怕他已经不小了。 只是他回来以后我恨不得冲上去打断他的腿,花繁一把把我按到他怀里……这老流氓叼着我耳朵咬起来,非要戳我腰,啧我的腰最不能动了…… 我只能叹气,摊开手把自己的脸埋起来,被人扣死在怀里不得挣扎。真是的,花繁这么一闹我连脾气都发不了了。 “笑狐,你知道他是谁吗?”我抬头,看着这个孩子的眼,他的眉眼和她母亲那么像,我生日那天他还套了女装问我和她母亲像几分,这傻孩子偏偏戳人痛处,我忍了几个时辰打发人去睡觉,躺到床榻上后自己先落了泪,捞着花繁脑袋埋人脖颈上哭。 我有一个妹妹,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天青死后半个月我都没缓过来,直至笑狐哭着冲我要母亲,我找不到天青,冲入人房间,桌上还摆着要死的“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你知道他是谁么,笑狐。我想,看那孩子点了点头,听人道:“我知道啊,我爹。” “我还知道,我娘是因我爹而死,相思过重,伤身。”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和人呆在一起一阵子,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他抬眼看我,眼是执迷的,我笑笑,摆摆手,道:“你随人去玩吧,等你回来了,我们可能就不在了。” “你们……要去哪?”他怯怯地问,生怕被我们抛弃掉似的,不知这孩子脑子里想到了什么。 “你都这么大了,我们几个总算能出去玩了,你要是回家还要早些告诉我们,通过你胡安叔叔联系就行。”我打个哈欠懒懒道。 他有他的江湖路要走,我又何必阻拦呢。我想,觉得自己总算理解些老头子了。少年人不走一遭江湖路是肯回头看看自己平凡无奇的生活的。 我?我和花繁一道享着这人间清欢,去看万里河山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锁orz 第2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