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一入深似海》 正文 第1节 云间一入深似海 作者:待月草 第1节 文案 爹不亲娘不爱的屌丝青年凌寒再一次面试失败,连唯一值钱的手机也阵亡在了求职路上。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失联,他翻箱倒柜好歹找到一部高中时代的国产老古董。 国产老古董时隔多年居然电量不减,界面上,仅存一款名为“云间传说”的手游app。游戏老套陈旧,剧情在一个叫做云间国的架空古国展开,妖怪,鬼魂与人类在这里共生争斗,游戏玩家则扮演云间国的最高神官,肩负净化亡魂,平衡y阳的使命,当魑魅横出之时,还可以收服妖怪作为“式神”并肩战斗。可也就是这样打打怪物,练练式神的游戏,却把当时正处在中二年纪的凌寒迷得五迷三道,最终被父母没收手机,与游戏绝缘。 阔别多年,凌寒再次鬼使神差地点开那个图标。 屏幕上,破败的乱石间黑衣人抬起了头,低垂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只有几缕银发从兜帽边滑落,他薄唇轻启,似一声叹息: “大人,您终于来了。” ——啊嘞,这画风不对呀? 云间一入深似海,还能重写与你的结局吗? 内容标: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异世大陆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寒,焕 ┃ 配角:华炀,知之,鹤幽 ┃ 其它: 第1章第一章 八月的c城,阳光普照。 立交桥下车辆拥挤,水泄不通,半青不黄的行道树在汽车尾气里打着焉儿。作为一座地铁发展缓慢的内地省会城市,c市每一天的早高峰都堵得是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滴滴的喇叭催命似的响,不时有脑袋从车窗里钻出来,吐出几句不和谐的“问候”。在一长串宝马x5,奥迪a8,玛莎拉蒂,大众,奥拓,五菱之光之间,一辆半旧的大公交显得格外稳重,在所有车都在见缝cha针的大背景下,它批着一身“男科妇科不用愁,xx医院上二楼”的桃红色广告,硬是一步不挪,被缓慢地越挤越后。 只是车上的人就没法如此淡定了。坐不上私家车的人,不是苦逼学生党就是底层打工狗。这是一群迟到就意味着完蛋的人,所以从堵在路上开始,车上就一片怨声载道,哀嚎不断。 而从一上车就嚎得最响的某一个,此时已经快趴在司机身上,就差要跪下了。 “师傅,哥,大哥……您就开个门吧,我面试的公司就在这马路边上,要不,我多加十块!” 司机眼角撇了他一眼:一身黑衣服,袖口皱巴巴一看就没熨过,白衬衣领口上粘着饭粒,头发油得丝丝分明,不知是用了啫喱水还是几天没洗,眼袋暗沉,印堂发黑,一脸衰样。 “就这样还面试,怕是“一面”就“死”吧。” 司机腹诽着,一边把手从方向盘上拿来,靠在脑后,继续两眼放空,气定神闲。 凌寒看自己再一次被无视了,估计是行贿不够数额,于是咬咬牙,在西服口袋里一阵乱掏,终于在一堆卫生纸,手机,钥匙里面掏出了几张大票子。他把一张五十块恭敬地捧到司机面前,露出一脸狗腿子笑容。 “您看,这么多,成不成呀,嘿嘿嘿。” 司机这次连余光都懒得给他了,开口道: “不到站开了门,我就得下岗,你也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下了岗,你养我?!” 凌寒欲哭无泪,心道您好歹是个上着岗的资产阶级,就不能同情同情我这毕业一年没着落的无产阶级么,嘤嘤嘤…… 忽然,刚才一直一副树懒模样的司机师傅双眼一亮。 “嘿,通了!” 他话音未落,脚下生风,刷的一脚油门,大公交便如脱缰的野马,欢快地蹦上了路,还连超了几辆豪车。 车虽然飙的快,但司机技术还是很过关的,有座位的,抓扶手的,只感到开头的一点惯性。 只有一脸衰样的某人成了唯一的受害者。当时只顾着向司机谄媚,双手什么也没扶,凌寒在开车的瞬间直接从车头窜到了车厢中间才抓住了一根钢管,而包里的手机一路摔到车尾,噼里啪啦,四分五裂。 下车的瞬间,八月的热浪差点把人掀翻。凌寒看着站牌上显示的时间9:30,内心一阵咆哮。 “妈的一站路开出了二里地!” 面试时间9:40,凌寒一路狂奔,某只宅男爆发出最大的潜力跑到了公司门口,却看见三三两两穿正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难道说,还是来晚了……么……?” 五道天雷在脑袋里轰开,凌寒颤巍巍地拉住一个从身边路过的面试疑似者,小心翼翼地问: “帅哥,面试结束了吗,这也忒快了吧……” 西装革履的帅哥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满头大汗,领带都歪了的衰狗,说: “改期了,你不知道?” 仿佛雨过天晴,久旱逢甘露,某人心里升腾起千万颗小星星……看吧看吧看吧,就说不会那么倒霉…… 帅哥把一脸傻笑的凌寒留在原地,临走时补了一句: “不过面试官说了,刚刚没交材料的,通通踢出面试名单。” 啪嗒!一颗玻璃心终于在大起大落之后碎了一地。 凌寒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帅哥,你这一刀,补得真痛快呀…… 凌寒走到他家筒子楼下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暑气依旧没散,一阵阵的热浪搅得人心头烦躁。上午面试被除名,下午又跑了几家公司依旧无疾而终,凌寒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惨淡。 他把西装拔下来,往肩上一甩,抬腿在楼道口狠狠一跺。 没办法,凌寒待业一年,租不起公寓,但老房子便宜是便宜,可y暗偏僻,声控灯也上了年纪,不死命跺脚,根本踩不亮。 不过这次,这灯好像彻底耳背了,不管凌寒怎么跺,都没有反应。 “ok,ok,你不亮,我自力更生!” 凌寒碎碎念着找手机开电筒,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就阵亡在公交车上了。 祸不单行。此话诚不假。 凌寒只好抹黑爬上六楼,心里还不忘感慨,好在胡萝卜便宜平时吃的多,不然缺了维生素得上夜盲症,这次真得抓瞎。 想着想着,他觉得生活还是不算糟糕透顶。虽然从小父母不和,但两人至少坚持到他高中毕业才离婚,还在各自远走高飞之前留了一笔钱给他,让他可以读完大学,租个筒子楼单间待业…… 凌寒从小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性格,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种,哪怕天天回家爸妈都在大吵大闹,他依旧在爹不亲娘不爱的虐心氛围下成长为一枚积极向上的有志青年! 有志青年凌寒悠哉哉地哼着歌儿,白天倒得霉早飞到九霄云外。房门打开,灯也不开,手上的西服往破沙发上一扔,他一蹦摊在沙发上,再顺手把衣服揉在脑袋下面,油头发一拱,那衣服更皱了。 躺了不到半分钟,凌寒就浑身不舒坦,总觉的少了点什么,翻来覆去一想,才想起来每天回家躺尸的时间,不是都要刷刷手机才完整么。 “果然手机才是单身狗的真爱……” 凌寒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部高中时候的破手机,凑合着还是可以打打电话,发发微信,至少不至于让自己失联。 于是他一阵翻箱倒柜,好歹在塞满袜子和内裤的抽屉底层把这部老古董翻了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了机身边缘,一片白光亮起,屏幕上竟出现了开机画面。 “额滴那个神,见了鬼,居然还有电!?国产货就是牛逼!” 这部牛逼的国产手机很快闪过了开机画面,主页面上,却只有一个图标孤零零地停在那。 “这不科学呀,”凌寒心道,“就算当时老妈删除了我的微信,微博,b站,陌陌,至少会把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app留下吧。” 仅存的天蓝色图标上环绕几朵白云,一只白鹤在右下角展翅欲飞。图标下一行小字:云间传说。 看到这四个字,凌寒更加懵逼了 “云间传说”,是一款曾经风靡一时的回合制手游,游戏剧情在一个叫做云间国的架空古国展开。妖怪,鬼魂与人类在这里共生争斗,游戏玩家则扮演云间国的最高神官,肩负净化亡魂,平衡y阳的使命。当魑魅横出之时,还可以收服妖怪作为“式神”并肩战斗。 其实现在看来,这游戏真的挺没劲,无非就是打打怪物,练练式神,每升两级再触发一段情景小剧场。可对于当时正处在中二年纪的凌寒来讲,能够扮演颜值与逼格齐飞的大神官,御妖降魔,再逐步揭开剧情,演绎一段感天动地的虐心传奇,真的是有很大的吸引力。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当时这款游戏不仅把受众定位于中二宅男,还用高颜值式神和大牌声优圈粉了一大批女性玩家。为了和班上一众萌妹纸拉近距离,凌寒高中前两年苦练升级,还把生活费一大半花在了买召唤符纸上,总算在高二期末把妹纸们最爱的几只式神收入麾下,并且通关了全部剧情。 为此,凌寒在学校妹纸们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好,成绩却越来越烂,终于在高三第一次月考后成功引起了忙于家庭战争的父母大人的注意,从此手机没收,某人淹没在漫天题海之中。 所以说,这部手机上居然留下了最不该存在的一个app,这可是他堕落的根源啊,这不科学! 满心诧异的凌寒鬼使神差地点了点那个图标,系统弹出对话框:登陆名,密码。 凌寒输入“司灵君”,按下一串数字。 满屏飘落起粉色的花瓣,一双白鹤穿云而上,然后云霞散开,按照游戏开场设定,此时应该出现神官那高端大气的庭院了,手持折扇的神官司灵君悠悠转身,衣袂飘飘,高贵冷艳。 然而,预期的画面没有出现。屏幕上一堆破败的乱石间,跪坐着一个带着兜帽的黑衣男人。 “大狗!” 凌寒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他游戏里收服的最强式神,狼王焕。刚召唤出来的狼王是狼崽子的模样,三分像狼,七分像狗,所以凌寒就用自定义起名功能把狼王焕改成了大狗。 当时一系列百转千回恩怨纠葛的游戏剧情进行到最后,大神官被黑暗力量反噬,玩家自己成为了终极boss,几大式神单挑群挑都杀不死,凌寒只好把手里的式神都当成狗粮喂了狼王,才觉醒了最强式神的最强力量。 那时,狼王挥动着两米长的炎阳锯,巨焰滔天,神佛难挡。大神官陨落之际,染血的眸子慢慢恢复了清澈,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微笑着说:“谢谢你,我的焕。” 结局一出来,把一众妹纸感动的稀里哗啦,直呼神官和式神相爱相杀的结尾把“一种烟花般刻骨而绚烂的疼痛”演绎到了极致,凌寒却想说,这不就是个“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捅死自家人的脑残梗么…… 他用手指戳了戳黑衣人,“大狗,阔别几年,有没有想念被你捅死的大人我呀……” 那黑衣人竟抬起了头,帽檐很低,遮住了眼睛,只有几缕银发从兜帽边滑落,他薄唇轻启,似一声叹息: “你,终于来了。” 啊嘞,这台词不对呀? “大狗,大狗,你出新台词了?”凌寒兴奋地猛戳屏幕,狼王却低下头再无反应,又过了几秒,手里黑屏,仅存的电量寿终正寝。 “呃呃,看来我与这游戏是彻底恩断义绝了。” 把手机充上电,凌寒决定还是早睡早起,争取明天的面试让他脱离待业人生。 古董级别的空调在卧室发出轰轰的噪音,但凌寒实在太累了,沾上枕头就睡死过去。 睡梦里好像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大雪,寒冷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凌寒蜷缩起身子,抱紧了自己。 第2章 第二章 凌寒醒过来的时候,被窗外s,he进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他抬手想挡,才发现一床凉被在身上裹了三层,而且从脖子到脚,严丝合缝,直像一只死了千百年的木乃伊。 扫了一眼哄哄作响的空调,上面虽然显示着18度,但依照这老家伙年老体衰的性能,说是18度最多也就能降到28,可昨天室温这么低,莫非哪个零件搭对了线路,老家伙忽然给劲了? 凌寒找出袜子往冰凉的脚上套,套之前不忘关了空调,要是在这待业关键期得个肺炎,他就彻底歇菜了。 盛夏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凌寒把窗户大敞开,忽然发现阳光覆盖全身的感觉比机器制造出来的冷气舒服多了,至少它是自然真真切切味道。 楼下的苍蝇馆子人声鼎沸,凌寒从楼上俯瞰如此热闹的街景,灿烂的阳光下,鼻子间都是飘来的香味:青椒r_ou_丝,番茄炒蛋,水煮鱼,土豆排骨……算起来待业以来,自己起早贪黑找工作,每天都是在这馆子里要一份豆浆油条,然后踩着清冷的晨曦出发。 等等! 为什么这些让人口水直流的味道,都不是熟悉的豆浆油条味道。试问谁会在早上吃快餐盒饭?! 某人刚刚睡醒的大脑总算搭上了线。 妈的,现在已经是日上五六竿,是时候吃午餐了!怪不得一起来太阳就闪瞎了眼。 一想到又一次面试死在了起跑线上,凌寒瞬间焉了气。这才想起昨天翻出来的旧手机冲了一晚上的电,应该可以凑合着打个电话,看看公司能不能接受他诚挚的道歉。 可拔了充电线,鼓捣了半天,手机冷着一张黑脸,没半点开机的意思。 “啊啊啊!你这坑爹的货是要坑死爹吗!!开机开机开机,再不开老子把你五马分尸,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凌迟处死!!!” 傲娇的手机在凌寒又按又拍的 y 威下岿然不屈,某人急火攻心,抬手就要把它扔出窗外,想了想,还是扔在了沙发上。 “等老子吃了饭,再回来收拾你!” 说完,他踢上一双塑料拖鞋,下楼觅食去,毕竟缺了两顿饭,肚子早就饿扁了,而且怒火之外的理智告诉他,吃了饭去买根充电线,那破手机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中午的苍蝇小馆子挤满了附近工地的工人,老板娘一个人又打菜又收钱,忙得不可开交。 “阿姨,一份全素的,打包。” “没有这种套餐,至少是十五的。”老板娘有点不耐烦地抬头,看见眼前的人,却笑开了。 “我说声音有点熟,原来是小寒呀,怎么今天休息?” 凌寒看老板娘对他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他一笑,嘴角两个小酒窝,因为睡了个好觉,眼袋消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盛满了阳光,干净而明亮。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老板娘心想。 “来来来,别站着,”老板娘从身下抽出小板凳,“坐着吃,再赶时间也得好好吃饭,瞧你瘦的。” 凌寒刚一坐下,一份满满当当的盒饭就送到了他手上。全是荤菜,还多加了个ji腿。 “我只要十五的就行了。” “就是十五的,快吃快吃。”老板娘摆了摆手,又去招呼下一个客人,她手上打菜收钱,嘴里不忘关心凌寒: “怎么样,工作找好了吗?” “还没……”凌寒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是有点眉目了。” “那就好,有眉目了就好好准备上班,晚上也别回来的太晚。”老板娘忽然放低了声音,“昨晚上我看见有个人,一身黑衣服,在这楼下鬼鬼祟祟的,吓得我都提前收了摊……” 听了这话,凌寒下意识地朝楼道口望了望,这一望不打紧,黑衣人没瞧见,瞧见了三个人,分别顶着红黄蓝三种颜色的头发,像三只招摇的大鹦鹉,痞里痞气地走过来。 “我勒个去,居然被他们找到这儿了”凌寒暗骂了一声,把十五块钱压在吃了一半的盒饭下面,起身走了上去。 三人看见凌寒走过来,“红毛”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道: “哟呵,寒哥,好久不见呀!”凌寒厌恶地偏开头,看见“黄毛”“蓝毛”一前一后堵住他的路。 “有话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凌寒道。 “哈哈哈,寒哥,还是这么有种!” “红毛”夸张地笑起来,“黄毛”甚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凌寒拍开那只恶心的手,内心一万匹草泥马,脸上却不敢认怂。 当年高中时候,这三个小子入学一期,就把校规全违反了一遍,被退学之后,三人把头发一染,成立了一个“原色会”,继续在学校附近横行霸道。 有一次“三原色”在放学路上截住了一个他喜欢的妹纸,凌寒看见了,二话不说叫来兄弟一通群殴,从此结下了梁子,斗争了整整三年。 再后来,他考上大学离开了c市,毕业回来又搬了家,没想到“三原色”居然还对他不忘旧情。 三个人把凌寒押到僻静的巷子里,凌寒看准时机,一记肘击攻向最近的“红毛”,但“红毛”反应更快,抓住他的手腕反剪到身后。 然后膝盖窝传来一阵剧痛,凌寒吃痛跪下,“红毛”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死死压在地上。 凌寒挣扎了一阵,却被压得更紧,半边脸摩在地上,火辣辣地痛。 “妈的,就当被疯狗咬了。”凌寒恨恨地想着时,头顶传来“红毛”的邪笑: “寒哥,几年不见,还是这些老套路呀。哥几个可准备好新节目欢迎寒哥呢。” “老二,去把那条发春的土狗牵来,老三,手机准备好。” “红毛”边说边扯下凌寒的皮带,“咋们给寒哥开开荤,高能人兽,哈哈哈!” 凌寒闻言浑身一颤,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混蛋,放开你爷爷,放开!!” “红毛”一手扒凌寒的裤子,一手勉强压着他,有些压不住,冲“黄毛”喊道: “傻愣着干嘛!快来帮忙,把他嘴堵上,这小子嚎得太响了!” 黄毛闻言拉起凌寒的头,往他嘴里塞了一团臭哄哄的烂布。凌寒呜呜地发不出声音,他的裤子被扯到了脚踝,耳边狗叫的声音越来越近。 “完了,求饶吧……”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凌寒咬紧牙齿,正要开始纠结面子和贞c,ao哪个更重要时,身边传来拳头打进胸口的闷响,一头黄毛倒在了凌寒身边。 “哪来的黑……啊啊啊!!” “红毛”的骂声卡在喉咙里,只听见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后,只剩下了他的惨叫。 情况突变得太不科学,但凌寒顾不上想了,手腕的钳制一松开,抓上裤子就准备跑。 刚转身,却撞上了一身黑衣。 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样貌,他被这黑衣人猛的一推,摔在了墙上,后脑勺磕在水泥墙面上,一阵天旋地转的痛。 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那黑衣人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凌寒身侧,巷子里本就微弱的光芒被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视线之外,夏日的暑气似乎也随着阳光的退散而变得薄弱了许多。 黑衣人与凌寒胸膛相贴,凌寒勉强抬起头,刚好可以看见那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抿成一线的薄唇。他的黑色卫衣连着兜帽,帽檐很低,漏出几缕y晴不定的目光,在凌寒脸上逡巡着。 越来越近的呼吸,落在凌寒脖子间,却不带一丝温度,擦过的地方,像有一条小蛇在游离,黑衣人用鼻尖蹭开他的衣领,埋进更深的温暖间,深深嗅着。 凌寒被这陌生的冰冷刺得异样,他把头偏开,那人竟趁势擒住了他一大片暴露的侧颈,闻的更专心了。他的嘴唇无意间触碰到柔软的耳垂,有些好奇地流连了片刻,醇酒般的嗓音吐出浅浅的呢喃: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天里被“强制猥亵”了两次的某人内心快崩溃了,凌寒心道这他妈应该是我的台词啊!他于是更加拼命地挣扎起来,左右晃动着脑袋,大声喊救命。 没喊两声,他从黑衣人手臂的缝隙间看见“蓝毛”手持西瓜刀,朝这边砍过来。凌寒暗骂一声不好,原来话最少的“蓝毛”才是真boss。 “蓝毛”离他们并不远,刀砍下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凌寒甚至来不及闭眼,就见那似乎一直专心致志蹭他衣服的黑衣男人抬手一挡,看也不看就生生截住了西瓜刀的刀刃! “蓝毛”咬牙切齿地用力,可那刀纹丝不动,砍不下去,更抽不出来。 鲜血顺着刀口往下淌,黑衣男人的兜帽因为刚刚的动作滑落了下来,凌寒看见他一双眼睛锁死在自己身上,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再度吐出一句让他懵逼的话: “带我走。” 见眼前的人一脸茫然,黑衣男人甩开西瓜刀,把“蓝毛”和刀扔出去几米远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带我走。” 说完,竟拉起了凌寒的手。 …… …… 于是,当“蓝毛”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刚刚揍的他们三兄弟满地找牙的黑衣男人,拉着衣衫不整的寒哥,一路狂飙,绝尘而去…… 第3章 第三章 “我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睁开眼,就站在这幢奇怪的建筑物下面。暮色沉沉,晚风里混杂着各式各样的味道,却都是那么陌生,让他无所适从。 他只能闭上眼,试图想起一些线索,却终就徒劳。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一丝熟悉的清淡气味从远处飘来,萤火之光那般若即若离,但他却凭借着超常的嗅觉迅速地锁定了味道的来源。 他在传出这味道的窗下守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中午,那味道的主人才终于出现。 那是个白皙的男孩,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笑起来满是阳光,和这清爽的味道相得益彰。 他被这唯一让他感觉熟悉而好闻的味道所牵引,远远地跟上了这个男孩,却看见他被几个奇怪的人带进了巷子里。 他快步赶上,却瞧见男孩被按在地上,摆成一个屈辱的姿势,三个人恶心的味道重叠在男孩的气味上,让他升起莫名的怒火。 他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那三个人,可男孩竟然转身就跑。 不,不能走! 他抓住了男孩,像迷航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灯塔。 这味道越近越让人熟悉,它浓郁如一股潮水,冲进大脑,冲击着脑海深处某道坚实的大门,有什么东西在门后呼之欲出。 再近一点,再多一点,或许就能找到答案……这个男孩或许能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刀口划过手掌,他忘记了流血和疼痛,因为他在男孩的眼睛里,看见了更为熟悉的东西,那东西让他安心,像一个漫长的心愿终于有了结果。 “带我走,或者我带你走。” 他这么想着。 忘了就忘了吧,只要和他并肩在一起,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呢…… ………… 黑衣人拽着凌寒狂奔过三条大街,常年不运动的某宅男嗓子都快冒烟了,后背上汗shi了一大片,但那人不仅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连减速的征兆都木有! 凌寒无力地想,这已经不是谁带谁走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带着飞好么!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哈士奇,那只二哈每次想出门的时候,就在家里各种撒娇打滚装可怜,一旦放出去,撒丫子就跑,人在后面根本拉不住,到头来也不知道是人遛狗,还是狗溜人。 那个时候自己就像这样,被强行拖在后面,跑的想吐血。 转过一个街角,前面出现了一条公路。这里不是繁华地带,小公路上车辆也不多,很多不太自觉的人左右看着没车,直接就穿过去了。谁知这一路拉风的黑衣男人却乖乖地停在了路边。 凌寒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边喘还不忘揶揄几句: “大哥,看不出来呀,您还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想搭理,黑衣人依旧一脸面瘫,指了指路过的汽车,淡淡地问了句: “这是何种妖兽?” 凌寒一愣,心想莫非这位仁兄在讲述一个比他的脸还冷的冷笑话? 为了给救命恩人一个面子,凌寒只好配合着一脸严肃地回答: “此种妖兽以速度闻名,尤以我□□的最为霸道,一旦横行,无人敢争其锋芒,唯有一红色圣光可将其降服。” 那男人竟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可是此光?” 凌寒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绿灯刚好变红,车辆应着红灯停了下来,看见此景,黑衣人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他身材高大,五官硬朗,淡淡的表情,睥睨之间不怒自威。然而这个自带高逼格的男人此时双眼迷茫,眼神间似乎还有着些许孩童般的依赖,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凌寒都被这强烈的反差萌逗出了兴趣,决定继续演下去,于是说道: “正是。但此光的作用只有短短几十秒,我们得抓紧。” 说完晃了晃两人紧握的手,说: “跟着我。” 黑衣人认真地答了句“好”,任由凌寒牵着走上了马路,这次他倒是很老实,凌寒走多快,他就走多快,只是把凌寒护在了没有车的一侧,身体紧紧地挨着他,一只手攥得更牢了。 凌寒感觉那被攥着的手心里一团潮shi,初以为只是汗水,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想起黑衣人刚刚在砍刀下淌血的手掌,那潮shi感,怕是还没凝固的血吧。低头一看,果然,两人交握的指缝间一片殷红。 本来他只想带这个奇怪的男人去吃顿饭,算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样看来,还是先去医院包扎下比较合适,毕竟那么深的刀伤,不缝上几针大概好不了。 所幸在马路“妖兽”事件后,那男人一直很乖了,凌寒指哪就走哪,一路进了医院,好说歹说了一阵,才劝他改攥另一只手,把受伤的那只松开。 那只手一摊开,医生哭笑不得: “我说小帅哥,你下楼左拐,药店买张创可贴就能把你这朋友的伤粘好了。”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这一眼看的凌寒无语凝噎,这一路上他享受的注目礼已经够多了,黑衣人的高颜值倒是其次,两个大男人手牵手,不让人浮想联翩才怪。 他嘿嘿干笑两声,拉上冷面“基友”从医院落荒而逃。 一个下午都晒在毒辣的太阳下,又跑了好几里地,凌寒走着走着觉得头重脚轻,不想玩了,开始想着把黑衣人打发走,然后回家吹冷气,睡个天昏地暗。 怎知那黑衣人像牛皮糖似的抓住他的手就不放,期间无论凌寒问什么,都是雷打不动的两个字“不知”,就这样跟到了筒子楼下面。 凌寒在楼下的苍蝇馆子里点了几个菜,一则还恩人一个情,二来准备和他进行最后一次深入的谈话。 “别看这馆子小,味道比那些高档饭店好多了,食材也绝对新鲜,我在这吃了大半年,胃口倍儿好,身体倍儿木奉!来来来,尝尝这麻辣干锅ji,绝对好吃到爆!” 凌寒夹起一块胸脯r_ou_,囫囵咬了两口就吞下去,一碗米饭扒拉几口就快见底。他自以为吃相已经够豪放了,可对面那位也不差,不光吃的快,而且专挑好的吃,凌寒才啃完几块jir_ou_的功夫,几个盘子里所有的r_ou_就被他一扫而空,只留下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叶子。 因为是请人吃饭,凌寒刻意多点了些菜,原以为足够了的,没想到这位仁兄食量惊人,一顿快吃出他三顿的量。按照常理他该问问是不是再加点菜,可看那人意犹未尽的样子,估计再来多少都得吃光光。 某人想了想自己瘦瘦的钱包,还是决定当一回厚脸皮,等将来飞黄腾达了再请回来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把这个奇怪的人送回家了。 “兄弟,这菜还合胃口吧……”凌寒笑嘻嘻地问到。 黑衣人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地答了句:“嗯” 凌寒接着说;“咋们在外面逛了一天了。” “嗯。” “你看,这天都快黑了。” “嗯。” “c市挺大的,城里又堵,住的远有时得饶两三个小时。” “嗯。” “我赶紧给你叫辆车吧?” “嗯。” 凌寒心里一阵狂喜,这人总算松口了,连忙迫不及待地问: “你家在哪个位置?” 黑衣人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凌寒,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说过了,你为何不信。” 凌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一路上,他问了不下十几次“你是谁”“叫什么”“家在哪”“为什么跟着他”等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人一概回答两字“不知”。他总觉得那人是在开玩笑,此时此刻,又像并非如此。 因为那人的目光,实在是太坚定了。 凌寒记得有人说过,能与对方坦然相视的人,要么内心一片澄澈,要么就是骗术高手。凌寒掂量了自己的斤两,感觉自己这种屌丝不至于被骗子盯上,于是开始反思,难道黑衣人是真的不知道自身的一切? 正当他恍惚的时候,那黑衣人又开口了,他语气清冷,却说出了相遇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我的确对自己一无所知,不知姓名,不知年岁,也不知来自何处。” “但你的问题里,有一个,我似乎想起了答案。” “你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那是因为,你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这是我唯一可以抓住的线索,让我不至于陷入全然陌生的无望里。” “除了跟随你,我别无选择。” 第4章 第四章 凌寒做梦也没有想到,曾经以为只会高发于泡沫韩剧里的失忆病,竟然让他在现实里撞上了一个。 而且对比于电视里那些只是忘记了情情爱爱的男主女主,眼前这位显然病得更严重,因为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作为一个现代人类应该知道的种种事物。 从进门开始,黑衣人就对凌寒这间除了“脏乱差”以外找不出第二个形容词来描述的宅男小破屋表现出了浓郁的兴趣。 不管是充电器,cha线板,遥控器,电吹风,文件夹,签字笔……他都要仔仔细细地研究一番,又摸又看还不够,非得在鼻子底下闻上几刻钟才罢休。 在客厅里侦查了一圈后,黑衣人忽然弯下腰,从沙发角落里一堆废纸下面翻出了一个红色的塑料面桶,桶上一行亮黄黄的大字写着: “康帅傅红烧牛r_ou_面” 凌寒依稀记得这面大概是三天前泡的了,那天自己九点过才回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在楼下买了包泡面,准备凑合一顿,谁知道那面条越吃味道越不对,红烧牛r_ou_面吃出来一股下水道的味儿,这才发现买了个山寨货。 但那天明明把面倒掉了啊,难道当时太累了,顺手塞沙发下面就直接睡了?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只见黑衣人的注意力先是被面桶吸引,他一手拖着桶底,缓缓转动一圈,看完了上面的字,接着把鼻子凑到桶边上,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品鉴香水一样无比“虔诚”地闻着这半桶剩了三天的山寨泡面,缓缓说道: “这一小份食物里,竟然加入有三十多种材料,难怪味道如此的……不可描述。” 说完把手指伸进汤里,挑起一根面,似乎还想尝尝这不可描述的味道。 凌寒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面桶,拍掉他手上的面,说: “兄弟,这桶凉了,我给你泡一桶新的正牌货,你先去洗个澡,出来吃刚好。” 说完,径直把人推进了浴室。 为了照顾病人的失忆症,凌寒从怎么开水,关水,怎么调水温,哪瓶是沐浴露,哪瓶是洗发水,清清楚楚地讲给他听。 男人一直乖乖地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听着,听着听着,竟脱起了衣服。 黑衣的卫衣从下往上撩了起来,露出了结实的腹肌和胸肌,衣服下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动作之间肌r_ou_的线条愈显分明。 以前凌寒总听人说,女孩最好的身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r_ou_,可他当了二十几年单身狗始终无法验证。现在他从镜子里看着身后那人充满阳刚气的完美身材,再联想白天他一身黑衣高高瘦瘦的样子,忽然发现这话用在男人身上或许更对。 脱完了上衣的男人又理所当然地脱起了裤子,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隐隐约约的人鱼线。 不知为什么,凌寒心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急匆匆地冲出去,不小心碰开了花洒,淋了一头凉水。 顶着一头冷水的凌寒找出一只特大号垃圾袋,把眼睛能看见的,状如垃圾的物体塞了一包,往大门外一扔。再用一个口袋把散布于整个房间的衣服,文件,杂物装成另一包,堆在墙角。 狗窝般的房子在一通简单粗暴的整理下总算空荡了不少。凌寒经过浴室门外去拿泡面,耳边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乍一忙完,他忽然想刚才自己慌慌张张个什么劲儿呢。 他从高中开始就住集体宿舍,那时候学校条件不好,洗澡都是公共澡堂,一群半大的男孩在里面又打又闹,比谁的xx大,比谁尿尿s,he得高。到了大学条件稍好些,不需要再坦诚相见地洗澡,不过在寝室里谁会穿的规规矩矩,尤其是夏天一来,几人人经常脱得只剩条裤衩,拉上窗帘尽情裸奔,什么时候别扭过,不脱才别扭呢。 不过回想起来,那时候一堆男生里,要么就是白白胖胖的土肥圆,要么就是浑身剔不出二两r_ou_的排骨ji,就他这样的,已经算体型不错的了。如今遇上个颜值身材跟杂志男模一样好的同性,不自惭形秽才怪呢。 “哎,看来是我蛰伏已久的男性自尊终于觉醒了。”凌寒嘀咕了一句。 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男人换上了凌寒找给他的衣服,走了出来,那画面落在凌寒眼里,又是一万点的伤害。 他们身高差别不大,裤子穿着倒勉勉强强,只是那件宽松版的棉质t恤,套在这人身上变成了紧身装。他没有擦头发,水珠顺着发梢落到胸前,胸口的肌r_ou_线条若隐若现。 凌寒默默地在心里把他的健身计划表刷新了一遍,按捺着翻江倒海的情绪,把泡面往桌上一放,见那面“呲呲”冒热气,又体贴地倒了杯冰镇可乐。 “当当当!您的专属宵夜,泡面配可乐,已经准备好啦。” 他故意笑的一脸明媚,那人依旧冷淡,只点点头,坐了下来。 又贴了一回冷屁股,凌寒还不死心,撑在沙发背上,用手指戳了戳那人的后背: “喂,我说,刚才可是你死乞白赖地要跟着我,怎么整得跟我欠你钱似得,从头到尾说不上几句话就算了,好不容易说上一句,不哭不笑的,脸被大风吹瘫了么。” 那人却不搭理他,只把一桶面条吃的呼啦呼啦响。 “我敢打包票,你失忆前绝对有钱,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来点垃圾食品,就跟开了洋荤一样开心。” “不过也正常,想当年我第一次吃这玩意儿,刚一泡好,盖子揭开,光是闻着味道就□□了。后来上学时不想吃饭了就来一桶,找工作没钱时也来一桶,现在吃的泡面连起来大概都能绕c市一圈儿,几十种口味闭上眼睛也能闻出来,彻底没有爱了。” 凌寒叽里咕噜讲了一阵,那人偶尔“嗯”一句,也不知听没听。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实在无聊,身上又汗巴巴的,于是也跑进浴室,三下五除二,洗了个战斗澡。 出来一看,那人还坐在老地方,一桶面条汤都不剩,可乐也见了底。他正把杯子举在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冰块。 凌寒以为他还想喝可乐,就想拿过杯子帮他倒上,谁知还没碰到杯子,手就被重重地拍开了。 “你干嘛,轻点!” 凌寒被拍得莫名其妙,有些气恼地吼了一句。 那人却不接话,忽然把手掌虚虚地覆在杯口上,严肃地说: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云间一入深似海 作者:待月草 第2节 “你没感受到吗,这里面,有冰的能量在波动。” 凌寒一时懵逼了,还没跟上他话题的节奏,就见那人甩开杯子,一个箭步冲到了冰箱前面,一掌把冰箱掀翻在地。 随着一声巨响,凌寒的心也碎了一地。楼下的人把头伸出来,朝上边骂道: “大晚上的,噼里啪啦的闹啥呀!还让不让人睡觉!” 凌寒对着楼下一个劲赔礼道歉,楼下的人火气也大,不依不饶地吼着: “道歉?道歉有个屁用啊!老子白天不顺心,晚上还睡不好,去你……” “嘭!” 凌寒一把拉上窗户,把叫骂声也锁在了外面。现在他实在没工夫扯闲架了,因为背后那个人正朝着倒地的冰箱走去,似乎要进行下一步动作。 “祖宗,您是我亲祖宗……” 凌寒挡住他的路,双手推着他的胸膛,把他往卧室推。 “咋们不闹了成吗?睡觉睡觉。” 所幸那人乖乖地被他推着往后退,只是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那件物体里,有更强烈的能量。” 凌寒不想浪费时间向他吐槽,把人推到床上,门一关,重重出了口气。 等了片刻,门里面都没有动静,确定那人睡下了,凌寒才把冰箱搬起来,cha上电,还好,正常运转。 这一天过的是一波三折,凌寒早就累了,爬到沙发上,关了灯,却忽然睡不着了。 本来想着明天带这人去个大医院,看看他失忆的毛病有没有治,现在看来,他不止是失忆那么简单了,应该是整个脑子都有毛病,该送去另一个地方才对,可去了以后该怎么说,说这大傻子是我捡的,能不能先治病,不交钱…… 想着想着,他觉得有些凉,不由地缩起腿,想翻个身。谁知一仰头,正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妈呀!”凌寒吓得不轻,腾地坐起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又是那熟悉的人,熟悉的面瘫脸。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杵在了沙发后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俯视着他。 “你这不睡觉,又是在闹哪样啊?”凌寒无奈地问道。 “你很冷?” 又是莫名其妙的问题,虽然问得也不错,但凌寒不想多说话,怕又勾起他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只答了句“没有”。 他又问:“睡不着?” “没有。” “有心事?” “没有。” “我的事?” 凌寒心里咯噔一跳,愣了半秒,还是回答“没有。” 那人也沉默了一会,深深看了他一眼,说: “你想我离开。” 这次不是疑问句,而是简单的一句陈述。 被说中了心事的某人有些内疚,却不想被看出来,于是重重往沙发上一躺,说: “谁说我想你走,你走了,我找谁赔冰箱。睡觉了,明天带你出去玩。” 说完翻了个身,打算装睡到底,坚决不搭理这人了。 半晌,身边都没动静,也不知那人走没走。凌寒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间又缩起了腿。 待他睡熟后,一床被子被悄悄盖在了他的身上。 第5章 第五章 某个曾经一沾上床就会睡到地老天荒的宅男,这一天意外的在天蒙蒙亮时就没有了睡意,左右翻滚了两下,抱着被子蹭了蹭,依旧找不到舒服的位置,而且,尼玛这腰酸背疼腿抽筋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准备来个鲤鱼打挺,只听见“咚”的一声。凌寒的后脑勺磕在地板上,把他痛的一阵嗷嗷叫,彻底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除了一条腿,身体的其余部分都到了地上,他本来就瘦,排骨和地板坚硬地碰撞了一晚上,不腰酸背疼才怪。 他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地坐起来,无比后悔昨天发扬雷锋ji,ng神把床让了出去,但转念一想,不就一个晚上么,今天就把那人送去他该待的地方了。 烫手山芋马上要脱手,本应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凌寒却莫名有点烦躁。昨天晚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在脑子里浮现出来。 说那人是个傻子吧,可似乎很轻微的情绪波动都能被他观察出来,还会试图分析你的语气和表情,可如果他不傻,怎么会做出那些稀奇古怪的举动,问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凌寒不得不承认,自己既想赶快摆脱这个奇怪的人,又对他充满了好奇,终于好奇心打败了宅男寒,他鬼使神差地拧开了卧室的门,想看看那人有没有放出新的幺蛾子。 门锁轻轻地转动,打开一条小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像一只窃头窃脑的松鼠。 房里那人坐在床上,屈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枕在脑后,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 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床边落下一线灿烂,那人伸出一只手指,仿佛试图触碰阳光里翻飞的尘埃,英俊的侧脸轮廓分明,如琢如磨。 同样是起床,凌寒想着平时自己的模样:双眼无神,面如死灰,头发像ji窝。而反观眼前这位,美颜宛如画卷,如果有手机,随便一拍都可以当屏幕桌面了有木有。 小心脏再次受伤的某人正打算默默离开独自伤感一会,就听见一句: “要出发了吗?” 那人慢慢偏头,无波无澜地看向门的方向,把偷窥的凌寒逮个正着。 凌寒尴尬地挠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嘿嘿”傻笑了两声,走了进来。 “那个,本来想敲门,但怕你在睡觉,嗯,不急不急,出去玩嘛,又不赶时间,你接着坐,慢慢坐啊……哈哈……” 那人直接无视了他的东拉西扯,下了床就往门外走,错身的瞬间看也没看一眼,只说了句: “走吧。” 脚下升起一股凉气,凌寒心想,这地板睡久了,真他妈冷。 早晨的苍蝇馆子,没有中午和晚上那么火爆,大多数上工的上班的,都是随便买几样边走边吃,坐下来吃的不过稀稀拉拉几个人。 老板娘看见凌寒带着昨天的朋友又来了,招呼得格外周到。两碗豆浆盛得满满当当,油条包子也挑个儿最大的捡。 凌寒想着这大概是请的最后一顿了,也变得格外大方,馆子里有的各种花样都来了几份,直到看见那人“心甘情愿”地放下了筷子,才结账走人。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巷子外面走着,那人又把黑色卫衣的帽子带上了,帽檐几乎遮住了眼睛,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不出一丝表情。 巷子里风大,小纸屑打着旋儿从脚边飞过。凌寒踩着纸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仿佛说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这种蛋蛋的忧桑是怎么回事,怎么有种“狠心的主人要把狗子扔掉,狗子心里苦,但狗子不说”的既视感。 走到巷子口,凌寒诧异了。 平时不管刮风下雨,凌晨深夜,这里总会雷打不动地停上一溜出租车,今天却只看见孤零零地一辆。 也好,省的他选择恐惧症,就决定是它了! 凌寒带着那人走过去,准备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的气氛: “还记得昨天看见的妖兽不,今天咋们就坐它去遛弯!” 他打开后座车门,拍拍门边: “别看它平时跑的凶,被驯服了还是很乖的,你就直接钻进去,别怕,它不……”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卧槽,昨天看见这东西就焉气,今天本事见长呀! 凌寒默默吐槽,跟着坐了上去。 司机见有客上坐,也立马眉开眼笑地来了ji,ng神: “两位,上哪去?” “八仙山。” “哟,挺远。这出了城可就不打表了,平时去那都收150 ,今天开张生意,就收你们120,要走吗?” 司机一边说着,回头看了看凌寒两人。 这司机生着一张娃娃脸,人也胖胖的,两只眼睛弯成了一条线,看着很是面善。 凌寒心道这师傅不错,耿直。于是愉快地回答: “走,开车!” 出租车拐上了四车道的笔直大路,一路畅行无阻。 司机师傅好像心情不错,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两位小帅哥,看样子都还是大学生吧?” 凌寒答:“毕业一年了都。” “呵,看着不像,还以为你顶多是个大一新生,没想到都工作啦。” 凌寒摸了摸头,嘿嘿干笑两声: “工作呢,暂时还没找好。” “哈哈,愁啥,听你口音是c市本地人吧,本地人谁家没个关系,不出一两年,爹妈亲戚牵个线搭个桥,还怕找不着体面工作。” “我爸妈和亲戚都不在这,我想靠自己,先闯几年。” “小伙子有志气!比那些拼爹的强。” 凌寒笑笑,师傅也不再多问,岔开了话题。 “嘿,你旁边的是你哥还是同学,长的真帅,像那韩国的谁谁似的。” “他是我同学,睡在上铺的兄弟,这次专程来找我玩的。” “哈哈,帅哥你又是哪人,一上车也没听你说句话。” 这问题问的是凌寒旁边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面瘫男,可他似乎半点要回答的意思都没有,两眼望着窗外,正脸都不甩一个。 凌寒有些尴尬,只好解释道: “我兄弟他比较内向,有点……嗯,社交障碍。” “哦,没事没事。”师傅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接着讲道: “现在的人呐,钱挣的多了,生活好了,反而喜欢东想西想,有那么点不顺心了,不想说话了,就说是什么亚健康心理。照我看,吃顿好的,睡一觉,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师傅回头看了眼两人,说: “小帅哥,你知道那八仙山上都关着些什么人么,有抑郁跳楼的,狂躁砍人的,拿屎在墙上画画的……上次有个女的带着个老头,也坐我车去八仙山,那老头一上车抱着我脖子就喊爹,拉都拉不住……我看你这同学也不算严重,没必要去……” “咳咳!”凌寒紧张地把这快跑偏的对话打断在危险的边缘,他瞟了一眼身边的人,见他依旧看着窗外,姿势都没变,赶紧转移话题: “师傅,我们是去爬山的。” “爬山?那山上除了座ji,ng神病医院就没啥了,不如我带你们去另外的地方,不单加钱。” “不用不用。”凌寒对师傅超常的热心很是苦恼,急忙拒绝,“我们喜欢健身,那山够高,正好。” 师傅还想开口劝几句,凌寒捂着胸口,皱眉: “那个,师傅放点音乐吧,我晕车难受,听首歌缓解一下……” “好嘞。” 师傅终于不再说下去了,打开了车载音乐。 放的是一首李宗盛的老歌,陈酒般的男声在车里缓缓流淌,既是歌唱,也像是在娓娓诉说: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 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 此时出租车已经驶出了城外,路边的树木变得繁茂起来,高大的枝桠时不时地遮住头顶的阳光,车子在光明与y影里穿梭,歌声摇晃,有种恍惚的错觉,让人泛起睡意。 “想睡觉?” 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凌寒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这一瞬,仿佛回到了昨晚,也是这样的一眼,望得那么深,深的直入人心,深的暗流涌动。 凌寒怔了怔,那人忽然伸手把他的头按在了肩膀上, “睡吧。” 两个字说的清淡却肯定,似乎已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凌寒靠着那宽阔的肩膀,呼吸之间有种清凉的味道,像冬天的雪花擦过鼻翼。 眼皮越来越沉,他从来没这么想睡觉过,以至于靠上一个东西就移不动了。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他感觉身体一沉,那被他靠着的人似乎也睡过去了,而自己则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第6章 第六章 凌寒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就像宿醉了一场。 然而比起头痛,他发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实:自己被捆成了粽子,扔在了汽车后座上,嘴上粘了三层胶带,别说喊人了,连动一下嘴角都扯得难受。 他条件反s,he地晃着头“呜呜”哼了几声,感觉脑袋底下软软的,自己似乎睡在某个人的大腿上,抬眼一瞧,果然是那张熟悉无比的面瘫脸,嘴上粘着和自己一样厚的胶带。 感觉到凌寒的视线,那人回望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淡淡的像蒙了一层冰霜。 卧槽!凌寒忍不住在心里骂他,都这会了还装高贵冷艳,说不定咋们就要被拉去碎尸野外了,你好歹给一个慌乱点的眼神呀!这样子的表情好像我们不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而是我被你给绑了好么! 凌寒使劲地扭动了下身子,从那人的腿上坐起来,就听见前座有人说话: “哟,又醒了一个小帅哥。” 说话的人转过来,一张胖胖的娃娃脸,依旧满脸笑容,可这笑,已经不是上午那样的面善了,弯起的眼睛透着一丝j,i,an诈的凶狠。 不用多想也明白了,这家伙明面上是出租车师傅,暗地里拉着他们两个上了黑车,路上也不知使了什么迷药弄晕了他们,接下来不管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反正是不会有好事儿了。 凌寒气愤地想大吼一声,无奈嘴上粘得太牢,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用力往前座撞过去。 “娃娃脸”此时坐在副驾驶位上,开车的另有其人,那开车的人抬抬下巴,“娃娃脸”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揪住凌寒的衣领,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说道: “小子,想造反不成,信不信立马给你放血!” 凌寒感觉那匕首冰冷的刀刃擦过皮肤,似乎已经划开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刚刚一股子冲动被恐惧替代,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看着人似乎老实了,“娃娃脸”用力把他推回去,后座上的那人移动过来,用胸膛接住凌寒,没让他的脑袋撞在玻璃上。 “我看你还是多学学你同学,老实待着,省的吃苦头。” “娃娃脸”收起刀子,觉得自己的恐吓达到了效果,也不再理会后面两人,而且转过头去和开车的人说话: “疤哥,还有多久才到?” 叫疤哥的人留一颗光头,一道深深的刀疤从眉心伸向左眼角,看起来异常y鸷。 他看也不看“娃娃脸”,只说道:“别管,跟着走就是。这两个人,确定不会有麻烦?” “疤哥你就放一万个心,早套出话了,这两个在c市都没背景,就是普通大学毕业生,失踪个几天没人管。” 见旁边的人不接话,似乎还有顾虑,“娃娃脸”接着说: “就咋们以前找的那些半死不活的老头老太太,浑身零件没几个好的,买家压价都压到底了。瞧瞧这两个,生龙活虎的,一准卖大价钱。说说,这次都有些什么财路?” “四个尿毒症,三个瞎子。” “娃娃脸”一听乐了: “哟呵,这一买卖能有个小千万了!” 听到这话,凌寒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蔓延开。他们竟然撞上了买卖人体器官的黑贩子,而且四个尿毒症,也就是四个肾,他们只有两个人,这不是要死无全尸的节奏!? 车窗外,夜色已沉,起初还可以看见些许楼房和灯光,现在变得越来越黑暗。道路变得弯弯曲曲,窗外晃过的都是树木和崖壁的y影,这辆车正朝着偏僻的山上进深,很快,就会到达他们所说的“交货”目的地。 死亡。——这个字眼第一次真切地出现在凌寒的脑海中。过去他一直过得没心没肺,天塌下来也不当一回事,小时候爸妈吵架,他爸经常当着他妈的面,举着菜刀说要剁了凌寒这个野种,凌寒在那菜刀底下饶个弯儿,溜出去接着玩,从来没怕过。可是这次不同,这些要他们命的人是真正的亡命徒,不会犹豫,更不会心软。 但是自己还不想死,而且——凌寒看了看那个绑在自己旁边的人,这个人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他的亲人和朋友,或许正在四处找他,等着他回家。 一念至此,凌寒有些心酸。他自己倒是孤家寡人一个,爹不亲娘不爱,但这个人和自己不同,要是不清不楚就死了,真是太可惜。于是,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注意。 看着山越走越高,“娃娃脸”也猜到目的地就要到了,想到一大笔票子就要到手,他不由得心情大好,正想哼几句歌儿,后座猛然传来撞击玻璃的声音。 那动静实在太大,连开车的刀疤脸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凌寒正把脑袋往玻璃上一下一下地撞,力气大得似乎想在上面撞开一个洞似的,可没撞几下,他猛地朝后一仰,浑身过电一样的抽搐着,缩成一团,滚到了座位下面,还不停地“唔唔”乱哼着。 “娃娃脸”一看又是这小子不老实,闹出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转过身就像教训他。谁知刀疤脸一踩刹车,停了下来,说: “看看这小子,别是得了羊癫疯,买家不要有毛病的货。” “娃娃脸”一听有理,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把凌寒提溜出来,扔在地上,见他还在抽,一把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带,说: “你臭小子到底发的什么病!” 胶带一撕开,凌寒就大吼道:“有病的是你后边的那个!” “娃娃脸”转过头一看,见身后地上趴着那个一起绑来的黑衣人,显然是刚才打开车门的时候从里面爬出来的。他试图站起来,费力地抬起头,没有表情的脸上,却从一双眼睛里s,he出骇人神色,让“娃娃脸”感到强烈的压迫,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被困的猛兽,即将挣破锁链。 但这只是转瞬间的cha曲,黑衣人刚刚爬下车的时候,刀疤脸也下了车,黑衣人被他又拖进了车里,期间那人拼命地挣扎,把大块头的刀疤脸也撞得几个踉跄。 “娃娃脸”感觉有人在蹭着他的脚,低头一看,凌寒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他的脚边上。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 凌寒身子不抽了,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哪还有半点发病的样子。“娃娃脸”气不打一处来,听也不听,飞起一脚把凌寒踹到车门上。 “小混球耍花样,装病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掰着拳头,恨恨地朝他走去。 凌寒后背在车门上撞得火辣辣地痛,他顺着车门直起一点身子,脸贴在车窗上,却瞧见关在里面的那人也把脸紧贴在玻璃上,似乎一直想凑得更近去看着他。 两张脸隔着玻璃相贴着,凌寒心想这冷淡的人,莫非是在关心自己?只是他没空去深想了,看着步步逼近的“娃娃脸”,他豁出去地喊道: “别,别打!大哥,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让我说完,要是我说的你们没兴趣,就把我舌头割了喂狗去!” “老子现在就想把你喂狗!” “娃娃脸”似乎没有听他讲下去的打算,拳头掰得咔擦响,凌寒背抵一辆车,已经退无可退。 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刀疤脸开口道: “听听他要说什么。” 闻言,“娃娃脸”伸出的拳头停在了凌寒脸前边,改为揪住他的衣领,威胁道: “有屁快放,少耍花样!”边说边把凌寒塞进车里,自己也钻上副驾驶。 狭窄的后座上,那黑衣人与凌寒挤在一起,他的黑衣一片冰凉,却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凌寒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 “我旁边这个,他和你们一样,也做的是不要命的买卖。” “你们别看我穿的寒碜,我这是在体验生活,我家几个亿的资产,房产遍布每个省会,这个人当了我四年同学,我当他是兄弟,什么都讲,没想到他看起来老实,实际上是个混社会的,染上了毒瘾,就把我绑了诈钱。” “我刚刚听你们讲,把我们两个都卖了,也就得个小千万,不如你们把我送回去,我家人给你们一个亿也不成问题呀。” “娃娃脸”眼色微变,刀疤脸却淡淡说道:“凭什么信你?” 凌寒接着说:“你们不相信也正常,但我家人正带着钱去八仙山,你们带我过去,拿到钱放我走,拿不到钱要杀要卖随便你们。” “说的有点道理,疤哥,试一试?”“娃娃脸”似乎对凌寒的提议很有兴趣。 “嗯。”刀疤脸想了想也同意,“把这个带去八仙山,另外一个卖了。” 凌寒一听,急忙喊起来: “不行不行!这个人不能卖!” 刀疤脸诧异地瞪了他一眼,凌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按捺下情绪,说道: “你们不知道,这个人不止吸毒,还有艾滋病,卖他?谁要啊。” 刀疤脸听完,对“娃娃脸”说:“那就杀了,你去。” 这话一出,凌寒更慌了,说: “更不能杀!他除了艾滋病,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病,你一杀他,沾上什么血啊唾沫啊空气啊,说不定一起完蛋!” “娃娃脸”变了脸色,颤颤地说:“疤哥,你看这……” 凌寒趁热打铁,接着说:“快找个地方把他扔了吧,这一路我挨着他,提心吊胆的……” 刀疤脸想了想,做出决定: “你去把他处理了,我带这小子去八仙山。” “娃娃脸”一听这安排不大乐意了,但他似乎一直很忌惮刀疤脸,也没反对,拖着人下了车,只说: “疤哥,你等我一会,我把人扔山上就过来。” 刀疤脸却没理他,说:“完事了你自己过去。” 说完发动汽车,朝山下开去。 离开的时候,凌寒只看见了那人黑衣的背影,也不知他是否懂得了自己做这场戏的意思。 刚刚他一直安静地坐着,偶尔凌寒偷望他一眼,他又回复了没有表情的面瘫脸,之前流露出的慌张眼神已不复存在,仿佛一口微微有了波澜的古井,又被冰雪深冻。 不管他是否误会了自己,只要让他脱离了险境,凌寒的目的就达到了。 第7章 第七章 出租车在蜿蜒的路上疾驰着,凌寒的心里一片乱麻。 刚刚急中生智,想了个办法让那人脱险,可接下来这戏该怎么演,他就彻底抓瞎了,而且自己刚才可是放了狠话的,说拿不到钱,要杀要卖随便来,一想到悲惨的命运即将到来,凌寒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凌寒不停地催着自己想办法想办法,可是越慌越乱,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死机。 这时候响起了手机铃声,刀疤脸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滑开手机,听了没几句,就大骂起来: “妈的你个傻逼!谁让你放火的?!” 刀疤脸虽然块头大,样子凶,但一路上沉默寡言,并不像“娃娃脸”那么话多,这会他一反常态地大吼,让凌寒好奇起来,忍不住仔细去听。 “你不敢杀就别碰,整出这么大动静,马上就会有人找上去……什么?什么荒郊野外的没人看,我这都看见了!” 凌寒脑子一转,已经能猜到大概的意思了:肯定是“娃娃脸”想杀人灭口,却不敢动手动刀子,就想出个缺德的主意,要把人活活烧死。 凌寒往窗外一看,果然,远远的山头上火光隐隐,即使开出了这么远也能清楚地看见,怪不得刀疤脸要骂他是傻逼。 但是不管这事做得有多傻逼,火已经烧起来了,就算很快被山下看见,还能来得及去救火里的人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把那人硬生生地推向绝境。 绝望加上自责让凌寒如坠冰窟,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可能有转机,要冷静,冷静…… 不断地心理暗示下,凌寒试着把杂念抛开,抓紧时间观察起车上和周围的一切。耳边刀疤脸还在骂着:“去你的,还指望我拿了钱等你这个傻逼,做梦去吧……靠,什么玩意!” 一只黑猫一样的动物突然跳到了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铜铃般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发出惨绿的光,把凌寒吓了一跳。刀疤脸离得更近,刚刚又在全神贯注地和手机对骂,这从天而降的生物更是把他吓得不浅。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鬼使神差地一摇,本就在转眼的车子顿时偏离了轨道,直直地撞上了山坡。 一声巨响中,凌寒被强烈的惯性甩出去,他手脚被绑着,抓不到依靠物,身体撞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幸好那椅背不算硬,否则他浑身非得被撞散架不可。可开车的刀疤脸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没系安全带,直接被摔在了挡风玻璃上,留下一大摊鲜红的血迹,人倒在方向盘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凌寒从椅背上爬起来的时候大脑里还在嗡嗡直响,要不是痛得眼前发黑,他只想大笑三声。 这车祸来的太特么给力了,自己这两天的运气简直是一路跌停,眼看就要停盘玩完了,这可真是绝处逢生,天不亡我。 然而好运还不止于此,凌寒四处一瞧,嘿,刀疤脸随身带着的匕首竟然撞到了他的脚边,真比看见了人民币还叫人兴奋。凌寒捡起匕首,先用被反绑着的别扭姿势割开了脚上的绳子,再一点一点割手上的,累的满头大汗,总算给自个儿松了绑。 松绑后第一件事,就是摸出刀疤脸的手机,打了个110,接电话的民警定位了手机,说马上出警,凌寒挂了电话,撒丫子就往山上跑去。 就算他们现在从山下赶来,至少也得半个小时,而山上的火光似乎更盛了一些,那个人,被绑在了火海里,还等得了多久? 其实,凌寒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怕是凶多吉少,但不努力到最后,他不愿意放弃。 山风吹乱了头发,他疯狂地奔跑起来,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在身后。 “喂?喂喂!?” “娃娃脸”在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心烦,刚刚又在电话里被刀疤脸一通臭骂,他忍住一股火气和刀疤脸心平气和地解释,只希望分钱的时候不要丢下他,谁知道讲着讲着,电话忽然就断了。 “妈的,见鬼了!” “娃娃脸”喂了半天没反应,手机也没显示对方挂机,只当是山里信号不好,心里更着急,就怕他的疤哥真的拿了钱就跑路,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脚步一快,没留意看路,经过一棵大树时,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了个跟头,忍不住骂了声娘,摸着膝盖继续走。 从始至终他都没发现,就在大树背后近在咫尺的地方,那被他亲手扔进火场里的黑衣人正靠在树干上,那人安静得呼吸不闻,似乎与这黑夜都融为了一体。 不远处,是那座燃烧的废弃仓库,仓库里堆满了塑料垃圾,升起一股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对黑衣人敏感的嗅觉无疑是巨大的刺激,他想皱一皱眉,却发现自己的面部无论如何也做不成任何变化。 ——面瘫。 他想起那个男孩总是这么叫他。 那个男孩的眼睛里总闪动着狡黠的光,弯起的嘴角边两个小小的酒窝。就算不说话的时候,也能从那张生动的脸上看出千变万化的情绪,让人忍不住想去探寻其中的故事。 黑衣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面瘫,无趣,失去了记忆的废物……自己终究还是被当作垃圾扔掉了啊。 月亮升到了头顶,夜风吹来云朵,让月光若隐若现,也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阳光一样清爽的气味,淡淡飘忽在刺鼻的塑料味中,瞬间抓住了黑衣人的心。 他不可置信地去看那一片火海,浓烟里一片混沌,但那微弱的气味却真真切切地存在于其中,告诉他那个男孩来了,就在那一片火中,他竟然回来了! 凌寒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扇没有锁死的窗户,爬进了烈焰滚滚的仓库,混杂着塑料味的浓烟几乎把他熏一个跟头。火苗顺着墙体往上蔓延,不时有小碎片和火星从头上落下,凌寒猫着腰朝仓库里面移动,躲闪之间依旧被燎着了几缕头发。 “喂,喂,那谁,你在哪,咳,咳咳……” 凌寒压住咳嗽呼喊着,心想这人千万别死,要是死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做个无字碑,那多憋屈。 浓烟深处,似乎有团模糊的黑影子,凌寒一咬牙,捂住鼻子,顺着火势小的地方挪动过去,越往里面塑料的气味越重,吸一口肺都要烧起来似得。 好不容易靠近那团影子,却发现只是堆破布,凌寒骂了句靠,想往后退,却发现大火已把退路封死,凌寒被一人多高的火焰逼到角落,头顶唯一的窗户上了锁,铁框被高温烤得滚烫,他吃力地推了几下,手心烫得发红,高处的浓烟呛的人无法呼吸,凌寒只好挨着墙蹲下来。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凌寒怨天怨地都怨不上了,一切都是自己作的死。他苦笑着想,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一个死字,早知被烧成渣渣,不如一开始被“三原色”打死,至少留个全尸。 浓烟熏的人几近昏厥,迷迷糊糊里,凌寒仿佛看见第一次与那个人相遇时,他把自己堵在墙边,高大的身子遮住了阳光,周身一片冰冷。 他忽然很怀念那冰凉的感觉,尤其是周身快被热浪给烤焦了的时候,真想摸一摸那人的冰凉,哪怕一点点也好…… 他这么想着,竟真的伸出了手,指尖触到一片清凉,他只当是做了个梦,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前那个梦。 可是下一秒,他被一个人大力地拖进怀里,于是全身都陷入了一片冰冷,异常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但那双手臂却没有打算松开他,一双大手按上了他的后劲,凌寒被迫抬起头,浓烟之中是那张熟悉的面瘫脸。 “是你?!” 凌寒震惊地脱口而出,忽然脖子上一痛,那人竟然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咬的又狠又深,凌寒觉得脖子上都有血留下来了,他用力把人从身上推开一点距离,马上又被压到墙上。他看见那人的眼睛变成了暗金色,瞳孔微缩,就像某种凶猛的兽类。 “你,你要干什么……” 凌寒战战兢兢地问到。 那人把头埋在他的颈边,呼吸急促,呼出的气息却一片冰凉,他暗哑着声音,说: “我要和你结契。” “结,结什么?” 凌寒还想问,脖子的伤口处又是一阵疼痛,血液,在从伤口处流失。 “帮我。” 说话之间,血丝从那人的嘴角滑下,他伸出舌头舔尽,又咬上那道流血的齿印。 失血的空虚加上刺鼻的浓烟,让凌寒的意识开始模糊,偏偏那人将他紧紧锁在怀里,周身越来越浓重的寒冷,刺激着他最后的神志。 就在凌寒觉得自己快被吸干的时候,那人终于放开了他。 凌寒脚下发虚,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触目之间却是一片雪白。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才确定脚下真的是一片冰雪。除了脚下,墙上,窗户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结冰,甚至还有冰凌从房顶垂挂下来,整个仓库从火海变成了冰窖。 “这,这怎么回事?” 凌寒回过头问身边的人,却更是惊呆的后退了两步。 脸,还是那张面瘫的脸,眼睛却变成了彻底的金色,绸缎般的银发披在肩上,一身黑色的卫衣也变成了交领右衽的黑色劲装。 这个形象,凌寒无比眼熟,但它应该存在于手机游戏里,而不是在这儿。 “狼王……焕?” 凌寒试探着叫出那个名字。 冰层忽然颤抖起来,整个仓库瞬间碎成了千千万万细小的冰晶,它们汇聚着,盘旋着,升起在月光下,如同泛着清晖的银河。 有一些越飞越高,有一些坠落下来,但更多的冰晶飘荡在了黑衣人背后,凝成了六翼晶莹剔透的翅膀。 巨大的冰雪翅膀合拢起来,把凌寒和黑衣人包裹在其中。忽然,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凌寒一阵眩晕,在失去知觉之前,他被牢牢锁进一个怀抱里,耳边似有人呢喃: “我不会再忘记。”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云间一入深似海 作者:待月草 第3节 “我是焕,你的焕。” 第8章 第八章 凌寒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人的银发散在肩上,有几缕蹭着凌寒的脸颊,冰冰凉凉的,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 不时有灌木的枝桠擦过身边,头顶更是被浓密的树荫覆盖着,只时隐时现地漏下几丝月光。 凌寒默默望天,神智清醒之间,昏迷之前的事情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让人震惊的事实—— 那个抱他,咬他,喝他的血,然后把火场冻成渣渣的面瘫其实是他养在游戏里的最牛逼的式神,而自己现在仿佛应该大概正趴在这个游戏人物的背上,不知道要被带往何方。 凌寒戳了戳那人的黑衣,小声地试探着问道:“焕……?” “嗯。” 一声浅浅的答复坐实了凌寒的猜测,他无语望苍天,看着蓦然开朗的枝桠间挂着一轮红色的圆月。 暗夜,红月,森林……这一切似乎也是那个游戏里的画面。一丝更可怕的想法略过凌寒的心里,他又问; “焕,这是哪里?” “云间国。” !!!!!卧槽,死里逃生就会穿越,这坑爹的套路真的发生了! 凌寒在心里咆哮着,翻来覆去想着前因后果,纠结了十几分钟,顺带掐了自己几把,总算勉强接受了穿越到游戏里这个事实。 待他调整好情绪正想问点什么时,背着他的人忽然停住了。 “到了。” 焕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瘫,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凌寒只好撑起无ji,ng打采的脑袋去看究竟到了个什么地方。 伫立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破败的庭院,看那风化的年头,都快赶上圆明园遗址了。凌寒不解地问: “到这来做什么?” “这是你的神邸。”焕答到。 神邸!?你确定没有逗我!!?凌寒睁大眼睛上看下看,的确找到几分眼熟的感觉,但是,但是,那一尘不染的白玉石阶呢?仙气缭绕的雕栏画壁呢?云蒸霞蔚的玉树琼花呢?……触目之间,除了一堆破石头就是一堆破石头。 头顶一阵风吹过,破石头上一块牌匾晃了几晃,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状态,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凌寒从焕的背上滑下来,凑过去一看,那牌匾灰不溜湫的面上,依稀可辨四个飘逸娟秀的金字:逐浪飞花。 凌寒想起这块“金字招牌”还是有点来头的。当年他暗恋班上一个漂亮妹纸,可妹纸是学霸,根本不甩他这个学渣,有一回凌寒打听到妹纸喜欢古风,于是就拿着“云间传说”那号称有着“唯美古风写意般”的游戏主界面去和妹纸套近乎,妹纸一看那屏幕上古色古香的庭院,院中一湾溪水绕海棠,半树飞花逐水流,顿时喜欢的不得了。 凌寒就说这庭院让玩家自定义取名,你帮我取一个吧,妹纸想了想说,叫“逐浪飞花”怎么样,凌寒一听说好!于是这名字就定下来了。 凌寒把那牌匾举到面前,想非常高贵冷艳的叹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却不料装逼尚未开始,就被簌簌往下掉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他把牌匾往旁边一丢,砸在塌了一半的石柱上,却不料那石柱后面有个小小的白影子,一直悄悄探着头,被牌匾一砸,吓得缩了回去,又马上蹑手蹑脚地伸出小半个脑袋。 一看见凌寒和焕,它忽然从柱子后面蹦了出来,手舞足蹈地朝他们跑过来。 那白影子不过半人高,远远看着像个小孩子,跑近些才能发现,它身上脸上一片空白,全身只有薄薄一片,竟是个纸片儿剪成的人! 它一路奔向凌寒,一把抱住他的腿,左蹭蹭右蹭蹭,仰起那张薄薄的小脸,如果那脸上有眼睛鼻子,一定是双星星眼配嘟嘟嘴的撒娇表情。 卖了半天萌的小纸人见凌寒没有动作,抱起他一条腿就往院子里拖,别看它只是一张纸,力气却不小。凌寒一只脚撑不住,只能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他双手挥舞着朝焕喊道: “喂喂,焕,大狗子,快拉我一把!” 焕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走吧”,便自顾自地走到了前面。 那小纸人一听这话,拖得更起劲了,三两步追上了焕,抢先把凌寒“请”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的凌寒一下子傻了眼,同时“傻眼”的还有院子里那一群或坐或走的小纸人。 它们在凌寒进来之前,有的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有的低着头来回晃荡,有的拿着把破扫帚心不在焉地扫来扫去,但在凌寒出现的瞬间,坐着的全都站了起来,站着的站得更直了,拿着扫把的扫把一扔。白花花的小脸刷地都转了过来,一群小纸人“欢快”地朝凌寒跑过来。 一堆惨白的小手在黑夜里无声地挥舞着,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惊悚,凌寒被抱着大腿无处可逃,好在焕也走了过来,凌寒不争气地往他身边靠。 焕上前一步,把凌寒护在身后,轻斥一句:“无礼。” 小纸人闻言顿时停下了,后面来不及“刹车”的撞在前排背上,后退了几步也乖乖不动了,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 抱着凌寒大腿的那只也悄悄退到了纸人堆里,一群小纸人默默地排成两行,左边的左转,右边的右转,整整齐齐地码在路边。 凌寒看着两排低眉顺眼的“仪仗队”,忽然有了进去看看的兴趣。他紧紧跟着焕走下台阶,两人路过纸人队伍,再穿过前厅,眼前豁然一片开阔的空地,正中一棵古木,交错着巨大的枯黑色枝干,已不知腐朽了多少年。 凌寒围着大树转了几圈,他非常肯定这就是当年游戏主界面里那株飞花如雪的海棠,只是树死了,树下面的溪水也干枯得只剩一条冲刷过的痕迹。抬手在树干上敲了敲,里面传来空荡荡的声音,看来这几人合抱的大树已是个空壳子了。 几片木屑落了下来,凌寒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朝焕问到: “我记得这院子里应该就一个纸人,成天守在树下面扫啊扫的,把花瓣扫的满天都是。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花没了,纸人倒生出了一窝?大狗,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从进门前,凌寒就不自觉地叫起了游戏里给焕自定义的名字,而焕似乎对被叫做“大狗”也没什么异议,始终那副面瘫脸。 凌寒问他,他便淡淡地回答: “神官陨身之后,神邸也随之消亡。五百年前我回到这里,只剩司灵君当日剪的一个纸人,我依样又剪出一些,日日守着它们修缮神邸,却难再复原分毫。” “怪不得那些小东西不怕我这个司灵君,倒是对你言听计从的……哎,等等,你说日日守着它们,莫非你也在这鬼屋里待了五百年?!” 凌寒惊讶地问道,焕却什么也不说了,他拉起凌寒的手按在树干上。 掌心像有个软软的小指头在摩挲着,凌寒把手掌移开一点点距离,看见一片嫩绿的小芽从刚才覆盖的地方长了出来,而且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叶片。 “只有神官司灵君可以恢复这里的一切。” 焕扶着凌寒的肩膀,将他转过身子,金色的眸子看进他的眼里,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力量之源。” 接下来的几天里,无处可去的凌寒都只能待在他曾经的神邸里,指挥着一群不知疲倦的小纸人,把庭院修修整整了一番。 说来也怪,在他的带领下,“逐浪飞花”很快便焕然一新,溪水又潺潺你穿庭而过,海棠树也长出了满树的绿叶,偶尔一片叶子落下,就被一只总爱驻守在树下的小纸人扫到空中,凌寒猜它大概就是那只元老级的纸人。 焕在他们来到“逐浪飞花”的头天晚上,就说自己有些私事要处理,一走便消失到现在。 没网没电没手机的宅男寒待了几天,把前因后果捋了一遍,他发现自己穿越来的时间点,应该是在游戏通关,司灵君被狼王杀死之后,而且游戏里的时间比外面快很多,他高三时停玩游戏,算来不过五年多,但这里竟然过去了五百年。 照这个设定,此时副本刷完了,剧情解锁了,boss也捅死了,式神还都喂了狗,他待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和狼王一起种田么? 想不通又很无聊的凌寒决定出去放放风,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默默围观他的纸人们强行拖了回去。 凌寒这下来劲了,小东西不让他走,他偏要走,翻墙,爬树,打洞,各种办法用了个遍,每次还没实施到一半,就被逮了回来。 火冒三丈的凌寒揪住带头的纸人拼命地摇啊摇,吼道:“说说说,是不是大狗让你们看着我的,你们这堆狗腿子,臭纸片!!” 纸片当然不会说话,脖子一弯,半死不活地任人摇晃。等凌寒一松手,小纸人落到同伴中间,一堆纸片哗啦啦地散开,又哗啦啦地回来,一人手里捧着一本大部头书,举到凌寒面前。 凌寒随手抓起一本,翻了几页,都是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再翻开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比蚂蚁还小的字。密集恐惧症的某人扔了书想跑,小纸人哪里肯放过他,潮水般地跟了上去,一人一本“大砖头”,要把人拍死的架势。 凌寒左躲右闪,见一处偏房虚掩着门,急忙躲了进去,把门锁紧。 阳光被隔绝在室外,屋子里一片晦暗,凌寒巡视了一圈,没发现蜡烛之类的东西,却看见墙角地上坐着个人。 凌寒一惊,差点叫了起来,他捂住嘴巴,退回门边,想开门跑路,却发现那人一点动作也没有,又忍不住好奇去看。 仔细看了看,凌寒不由乐了。这人一身黑衣,连着一顶低檐的兜帽,几缕银丝垂在胸前,不正是消失了几天的焕么。 “喂,大狗,你这是在捉迷藏呢,还是在和那堆破纸里应外合,打我的埋伏呀?” 他嬉笑着上前,却见焕胸膛起伏,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大狗,你怎么了?” 凌寒伸手在焕的面前晃了晃,一直低头沉默的人却忽然扣住他的手。 来不及做出挣扎,凌寒的双手便被反剪在身后,灼热的气息在他的耳边和脖间逡巡着,偶然擦过皮肤的嘴唇,带着烫人的温度。 第9章 第九章 “大狗,你干什么,我好疼……啊!!” 凌寒的手臂被扭在背后,痛得骨头都快断了,偏偏他越是挣扎,那人的力气就越大,似乎要把他的手给卸下来一样,凌寒忍不住痛呼出声,慌乱中绊到了身边的桌子腿,只听咣当一声,笔筒和花瓶都落在了地上。 突然他腰上一紧,那人将他转了个身,压倒在了空出来的桌面上。 从下面看上去,凌寒正好可以看见上方那人兜帽下面一双金色的瞳孔,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吐出的话语也轻飘飘的: “司灵大人,你在害怕?” 凌寒吞了下口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却见焕俯下身子,用牙齿挑开他的衣领,蹭了蹭他的脖子。 滚烫的呼吸勾起了凌寒火场里的回忆,失血的痛楚和那时无助的空虚感让人难以忘记,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狗,你不会又想喝人血了吧……?” 柔软的舌尖舔过凌寒脖子上结痂的齿痕,酥酥痒痒的感觉让人浑身一颤,耳边响起那人低沉的声音: “不怕,我不会吃了你。” 说完,他用舌尖挑开齿痕上结的痂,一个红色的火焰记号出现在那里,看到这个记号,焕金色的瞳孔缩紧,脸色y沉了下来。 安分了几分钟的凌寒回过神来,又开始乱踢乱动,焕压住他的手脚,撑起身子。 看着凌寒因为挣扎而微微泛红的脸和圆睁着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脸上忽然笑意更盛,只是那笑容没有半点善意,锋利得如同刀子。他说道: “大人,您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近在咫尺的表情落在凌寒眼里,他眼睛眨了眨,又想了想,忽然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他握住那人撑在他身侧的手臂,缓缓向上,说道: “你也是老样子,还是那么调皮。想当初我手下那批式神里,就数如花和你最招人喜欢,连你哥哥都比不上呢。对吧,华炀?” “华炀”二字一出,凌寒的声音徒然升高,他猛地拉下了上方那人的兜帽,露出了银发束成的高马尾和一对尖尖的灰色兽耳。 “哈哈,二狗,果然是你!” 凌寒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没想到他真见到了华炀。 华炀曾经也是凌寒召唤出的式神,和狼王焕是一对兄弟,两人一样的衣服,一样的相貌,只是焕总是带着兜帽,高贵冷艳不接地气,而华炀则保留了狼族的兽耳,温柔又爱笑,是个总喜欢跟在哥哥和主人身后的大暖男,因此格外招妹纸喜欢。 凌寒还想多叫几声“二狗”,却看见华炀收起了笑,脸上只见y冷,哪有半点暖男的影子,他开口说道: “呵,不愧是神官司灵君,什么都瞒不过你。” “嘿嘿,不是我厉害,是你演的不像。就你哥那张面瘫脸,让他多动一下眼珠子都难,怎么可能会露出那么多ji,ng彩的表情嘛。” 听到凌寒的话,华炀的耳朵忽然立了起来,他一把揪住凌寒的衣领,说: “你见到了焕哥哥?!你脖子上的契印果然是他留下的,他人在哪?”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凌寒被勒得难受,语气开始不太友好,“几天都不见人了!” 华炀的手徒然收紧,金色的瞳孔里s,he出骇人的光。 “你说什么!你居然让他一个人离开!?就是因为你,我们狼族在云间国被追杀五百多年,几乎全族覆灭,哥哥现在出去,马上会变成千万人的猎物,你知不知道!!” 凌寒心里骂道,这都是什么逻辑,明明是你哥把我非法拘禁了,然后自己出去逍遥快活,怎么反而成了我蓄意谋杀一样! 无奈脖子被勒得太紧,别说骂人,凌寒连呼吸都困难,就差翻白眼了。 就在两个人纠缠得难解难分时,三道风声破门而入,直取炀而来。 华炀松开手,就地一翻,躲开了三支利箭,凌寒侧身一看,那三支箭不偏不倚,正好钉在炀滚过的轨迹上,又狠又准,可见s,he箭之人技艺超寻。 凌寒爬下桌子,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跑,那破了三个大洞的房门却被人一脚踢开,力道之大,差点打断凌寒的鼻子。 “妖孽,还不出来受死!” 凌寒被拍在门后面,没看见人,先听见声音,不由被这霸气的台词震了一震。 他探头一看,只见来人是个明黄衣衫的少年,手持一把朱红色的长弓。那少年生的唇红齿白,面容俊俏,胸前衣服上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鹤。 凌寒认得这是游戏里云间国皇族的打扮,可游戏里的皇族就是个发发金币,读读系统消息的打酱油角色,连正脸都没一个,凌寒实在不记得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屁孩是哪里钻出来的。 小屁孩那身尊贵的皇族华服半披在肩上,一条袖子在背后甩来甩去,十足一个非主流,他把缩在门后面的凌寒拖出来,喝了声“退下”,就把人扔了出去。 别看这小屁孩人不大,力气却不小,凌寒摔了个狗啃屎,几只小纸人想上前把他扶起来,却被一阵大风刮上了天。 接下来响起了门窗的剧烈抖动,那座偏房竟在风中四分五裂,狂风中碎石满天,凌寒以手掩面,勉强站稳睁开眼睛,看见华炀指上捻诀,烈焰在脚下燃起,火借风势,滚滚而升,他披掌破开火焰,画出一个法阵,两柄威风凛凛的大刀缓缓从阵中升起。 凌寒暗道不好,二狗好像真生气了,连炽烈刀都祭出来了。 再一看小屁孩,那一身明黄的衣衫烈烈翻飞,衬得小身板更加单薄,朱红色的长弓却稳稳地握在手里,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 初生牛犊不怕虎。 凌寒一边想着,一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拉小屁孩。 “大少爷,这人你动不了。” 凌寒十分清楚华炀的实力,华炀和焕,都是以攻击见长的式神,华炀的炽烈双刀和焕的焰阳锯,都是可以放出清场大招的神器。 两柄大刀已从火焰阵法里完全浮现出来,绯红的光华流转着,即使隔出数米远,依旧能感受到霸道的热浪扑面而来。 小屁孩握弓的手隐隐在颤抖,凌寒却还是拉不动他。对面的华炀把双刀交叉于胸前,做出攻击前的姿势,小屁孩也搭箭上弓,一张长弓拉得如满月,三支朱红色的利箭蓄势待发。 就在凌寒考虑如何避免被误伤时,脚下的地面忽然颤抖起来,一道两米高的冰墙如巨斧般划开地面,将剑拔弩张的两人分隔开来,炽热刀上翻滚的烈焰碰撞上冰墙,炸开一团烟火,火星四散,慢慢湮灭在空中。 一人的身影在尘埃间浮现,黑衣临风,兜帽下银发舞动。 “焕哥哥!” “大狗!” 华炀和凌寒异口同声地喊起来。 看到焕的一瞬间,华炀的耳朵立了起来,表情从震惊到惊喜。他收起双刀,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直想狠狠地抱住阔别已久的哥哥,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只是重重地拍了拍焕的肩膀。 一触及焕的身体,华炀脸色一变,紧张地说: “哥哥,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凉?!” 他又摸了摸焕身上其他地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们狼族天生就带有火系灵力,为什么你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炀,放开。” 焕拂开那牢牢抓住自己肩膀的手,神色淡漠地说: “狼族仅存的几位长老为了让你复生几乎耗尽灵力,你不代替他们守着尚未化形的小狼,到这里来做什么?” 华炀闻言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那是因为,因为我似乎闻到了哥哥的味道,虽然不敢确定,但还是想来看一看……” “回去。” 焕淡淡的一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华炀垂下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不!我不走,我要跟着你,不能让别人再利用你,伤害你!”说完,还狠狠地瞪了一眼冰墙对面的凌寒。 凌寒无辜中了一记眼刀,心里莫名其妙。想当初游戏结束时,明明是焕吸收了所有式神的力量,然后大爆发捅死了他这个司灵君,就算华炀作了牺牲品后性格发生扭曲,也应该去恨他哥呀,怎么跟同是受害者的自己较上劲了? 对面华炀还在喋喋不休,焕无视了这个一脸哀怨的弟弟,抬手一挥,冰墙碎成了满天晶莹,他在星星点点的光芒中向凌寒伸出手,说: “过来。” 听到自家大狗的召唤,凌寒屁颠屁颠地就要往前跑,却被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小屁孩拦住了去路,一支朱红的利箭抵上了他的脖子。 “喂,大少爷,你这是干嘛?”凌寒说道,“咱们可是一个阵营的!” 小屁孩哼了一声,回答说: “那个冰妖怪和那个狼族看起来关系很好,你又和那冰妖怪看起来关系很好,所以你和狼族也是一伙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寒被小屁孩绕口令一样的逻辑搞晕了,但逻辑问题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被箭指着,小命危在旦夕。 凌寒朝对面抛出无数个求助的目光,两个人却一点要出手的意思都没有。华炀一副“要杀就杀,杀了最好”的表情,而焕连表情都没有,冰山一样冻在那里。 凌寒欲哭无泪。 第10章 第十章 小屁孩咬了咬牙,箭尖在凌寒的脖子上留下一丝血痕。 他早感觉出自己与对面二人力量悬殊,本想着抓个了人质会让对方乱了阵脚,他或许就有办法找出破绽拿下两人,却不料这一步失算了。 他控住凌寒徐徐后退,心想皇姐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处在下风,贸然出手多半占不到便宜,不如先把手里这个抓回去,拷问出狼族和冰妖怪的详情,再杀回来也不迟。 小屁孩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可没走几步,后背就抵上一片锋利。 他错愕地回头,只见身后密密麻麻悬空着数不清的箭矢,根根晶莹剔透,却也锋芒毕露,虽然此刻它们只是静静地悬置于半空,但善于用弓的小屁孩知道,那只是满弦前最后的蓄力。 空气之间流动着越来越寒冷的气息,小屁孩注视着对面的焕,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刚才他一直留意着这个人,没有发现他有任何驱动灵力的迹象。释放过火系术法的空间里,冰元素本就微乎其微,而他竟然能在不利的环境里汇聚出如此强大的冰雪之力,造出了这样一片天罗地网,可见实力深不可测。 身后的冰箭又近了几分,小屁孩退无可退。 焕的目光遮挡在兜帽下面,只看见他动了动没有弧度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放人。” 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小屁孩完全相信如果他不照做的话,下一秒就会万箭穿心。 此时凌寒的内心也在默默淌泪,他极尽所能地扮演好一个木偶任小屁孩摆布,连呼吸都不敢动静大了,生怕刺激到小屁孩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把大狗惹得不高兴了,直接把他们两个都s,he成窟窿。 两方又僵持了片刻,焕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放人。” 凌寒感觉到抓住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来来回回纠结了几轮,小屁孩似乎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决定暂时认怂。他松开了手,把凌寒用力地往前推去。 虎口脱险的凌寒看也不看身后,撒丫子就往对面跑去,空气里的寒意渐渐散去,焕解开了冰雪的压制。 眼看皆大欢喜,各回各家,却在凌寒马上要回到友方阵营时,一直沉默的华炀把手扣上了炽烈的刀柄。 看到这一幕,凌寒想回头提醒小屁孩已经来不及了,炽烈刀上火焰忽然爆涨,刀锋撕开残存的寒气,化作一道雷霆攻向正欲离开的小屁孩。 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炽烈刀已斩向了小屁孩头顶,激荡的红焰撩燃了他一缕头发,这么近的距离下,拉弓放箭已经不可能了,小屁孩大概也吓懵了,竟做出了一个双手抱头的傻动作。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腰间传出一阵清音,如萧声般空灵悠扬,却少了一分萧的柔美,多了几分粗狂。 在这突生的乐音下,华炀的动作变得缓慢了,空气仿佛变成了凝滞的沼泽,让陷入其中的人行动困难。 一管乌黑的尺八从小屁孩的腰间飘到他的唇边,望着这支自动奏响的尺八,小屁孩的眼里也满是惊异。他一个打滚避开炽热刀的锋芒,握住尺八,接着刚才的乐曲吹奏起来。 尺八似萧而非萧,上窄下宽,音色也更加苍凉辽阔。只是小屁孩的吹奏水平显然不太过关,声音忽高忽低,一支素雅的调子吹得异常粗狂。 被束缚住动作的华炀紧握住刀柄,脚步虽缓,眼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小屁孩吹奏不敢停,也不能走远,一旦乐音控制力减弱,华炀分分钟就能削死他。 凌寒虽然对云间国追杀狼族的事一头雾水,但不管有什么仇怨,那小屁孩怎么看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华炀这么睚眦必报确实过分了。他拉了拉焕,说: “大狗,去拦一拦你弟,咋们三个欺负一个小孩,太不地道了。” 拉了半天那只手就像有千斤重,凌寒一愣,心思回到耳边那难听的曲子上,才明白焕也被这乐音控制住了。 又一声跑了调的高音绕指而起,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鹤鸣,接下来越来越多的鸣叫声如同回应般此起彼伏,一个个白色的影子从云间显现出来。 凌寒伸直脖子张望着天空,他没有注意到焕正艰难地抬腿、放下,像只笨拙的树懒那样,一点一点地靠近凌寒,把他护在了身后。 白色的影子逐渐清晰,那是数不清的白鹤从天而降,它们在庭院和森林上方盘旋着,每一只的翅膀都接近两米,厚实的羽翼将满天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底下的小屁孩兴奋地大喊一声: “皇姐!”,凌寒看着头顶那一个个雪白的鸟肚子和满天的羽毛,正在奇怪他喊的是谁,就见空中伸下一支黑色的喙,眨眼间就叼走了小屁孩。 鹤群集体扑扇写翅膀降落下来,整座庭院飞沙走石,一只体型格外“壮硕”的白鹤首先登陆,它的背上站着个同样“壮硕”的武士,那人一身重甲,对着地上的三人大喝一声,声如洪钟: “大胆妖孽,胆敢冒犯我云间国知之王子!” 接二连三的白鹤落下,上面都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士,一时间,“逐浪飞花”被白鹤军团层层包围,其中一只白鹤从众鹤间缓缓踱来,它背上立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女,明黄色的长裙广袖飘飘,云鬓上珠玉璀璨,金钗上坠着一只白玉仙鹤,鹤顶一点红,惟妙惟肖。 她怀抱一张古琴,乌黑的琴身光华流转,却在尾端缺了一角。小屁孩被叼着他的白鹤小心翼翼地放在少女旁边,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少女,便低下了头,只用余光不停扫着那把缺角的古琴。 少女的脸色很不好看,来之前本来想了一万种法子来收拾这个不知深浅的臭小子,可人到了面前,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知之,你总有一天要把我气死。” 说完把那张古琴往小屁孩怀里一放,道:“要不是鹤幽当年自断琴身做了那管尺八给你,我看你今天怎么脱身!” 小屁孩知之轻轻抚摸着琴身,琴弦颤动着,温柔地响了一声。 少女转过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差点伤了知之的三人,为首的“壮硕”武士朝她抱拳,俯首说道: “晓之公主,请下旨。” “杀了。”少女一拂袖,姿态优雅,吐出的话语却不带温度。 领命的武士们纷纷抽出兵器,庭院里响起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内围的剑士跳下地面,组成剑阵,外围的弓兵驾驭着白鹤升至半空,把每一个缝隙都封锁在s,he程范围内。 凌寒看看身边的焕和华炀,自从那张琴出现之后,他们的行动就变得更加困难,华炀的手隐隐发抖,似乎快握不住自己的武器,焕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只是走动几步,汗水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三个人里面只有凌寒还能自由行动,但对于一个战斗力负五的渣渣而言,无论是打架还是跑路都指望不上了,所以他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最后挣扎一下。 他冲着磨刀霍霍的“白鹤军团”喊起来: “喂喂喂,我是司灵君,是你们云间国的神官大人司灵君,看清楚,都是自己人,不要误伤啊喂!!!” 可是凌寒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他,重甲的武士就像没有灵魂的机器,只等长官一声令下,就要大开杀戒。 晓之公主驾驭着白鹤退回阵尾,古琴在知之的怀里一直颤动着,知之轻抚着琴身,柔声说道: “幽幽,别急,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可那古琴越动越厉害,竟不受控制地从知之怀里掉了出去。 乌黑的琴身被一团光晕笼罩,轻盈地飘过了重重包围的白鹤与武士,悬空停在了凌寒的眼前。 那团光晕从琴身上抽离,升起,古琴如同失去生命般颓然落地,一个淡如烟云的人影浮现出来。 那幻化而成的男子一身灰衣素服,乌黑的长发用一支木簪松松挽起,铅华不染却贵气天成。这高贵的男子对着凌寒深深一拜,四周一片愕然,连赶过来的晓之和知之也惊呆了。 “幽幽,你,你这是做什么?” 知之想扶起灰衣男子,一时慌乱竟忘了他只是个触碰不到的幻影。那男子指了指知之的手,让他摊开手掌,接着用手指在知之的掌心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 知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晓之在一旁也看见了书写的内容,她看向凌寒,又看着男子,慎重地问: “这个人,真的是五百年前陨身的司灵君。” 男子点点头。 凌寒一看转机来了,连忙趁热打铁,指着灰衣男子补上一句: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位琴仙,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式神啊。”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凌寒话一说完,四周的气氛变得微妙了。 知之瞪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晓之掩嘴咳嗽了几声,顺带掩饰住了脸上的惊讶。四周传来窃窃私语,始终严阵以待的武士中也有人克制不住好奇开始悄悄议论。 “壮硕”的领头人大喝一声“肃静”,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晓之公主很快恢复了端庄的姿态,冲着灰衣男子施了一礼,从容说道: “鹤幽,你是云间国的琴仙,鹤幽琴又是镇国神器,见证过万朝更迭,你说他是五百年前的司灵君,我相信。” “但古书有载,式神被神官降服之前,都是天生暴虐或者作恶多端的妖怪。照他所说,你堂堂镇国神器不仅降格为妖,还是须被收服的恶妖,这一点我不信。” “如果他真是司灵君,怎么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晓之这话说的是鹤幽,实则是对着凌寒在讲,而她的质疑确实让凌寒无言以对。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一款基本就是抽卡打怪升级的回合制手游,居然还有这么多百转千回的内幕,他回忆了又回忆,实在想不出哪支线剧情里提到了琴仙鹤幽的过往,他只记得当初就是运气好,一抽就抽到了这么个的式神,于是就用啊用,用到了最后。 鹤幽抬手想在知之的掌心写字,可是熊孩子的脾气上来了,谁的话也不想听,他一个闪身把鹤幽藏在身后,面对着凌寒,满脸的鄙夷: “哼,古书上都说司灵君风华绝代,天下无双,怎么可能是你这么个怂样,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这么个怂样,他也不可能和杀死自己的狼族搅在一起!” 知之忽然停顿了片刻,脸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除非……”他步步紧逼,“除非你能亲手杀了这个狼妖和他的同伙。”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凌寒看见晓之公主朝带头的武士递了个颜色,那壮硕的大汉抬手一挥,身边的武士拔刀的拔刀,上箭的上箭,气氛又回到了开始时剑拔弩张的紧迫。 知之拔出一支朱红色的长箭扔在凌寒脚下,说道: “你现在要么杀了他们,向我们证明你就是司灵君,要么就和他们一起去死,选吧。” 凌寒回头看了一眼,华炀撑着双刀勉强站立着,耳朵搭了下来,正脸都不给他一个。焕也没有说话,只是摘下了兜帽。 这是个十分简单的动作,焕却做得缓慢而艰难。兜帽摘下,金色的眸光落在凌寒身上,周围的一切都成了空白,仿佛这一眼已看了很久很久。 凌寒犹豫了片刻,还是朝地上的箭走了过去。 焕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背影,华炀冷笑一声,说道: “哥哥你看,我们终究只是他的棋子,该用还是该弃,不过都是为他的利益罢了。” 晓之公主微笑着上前,将箭捡起来呈到凌寒的面前,说: “斩妖魔,匡正道,愿司灵君真能如传言那般。” 凌寒的手停在箭上,周围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气氛凝滞到了极点。一旁的知之更是呼吸都变得急促,万千复杂的情绪纠结在胸中。 凌寒握住箭身,终于不再犹豫。转身,直刺,横挑,一气呵成。 “当”地一声,躺在地上的鹤幽琴断了一弦,鹤幽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化作一道轻烟回到了琴里。 “幽幽!” 知之扑向断弦的古琴,凌寒不想多做纠缠,扔了箭就往回跑。 眼前不时飘过一些细小的絮状物,灰灰的,就如同脏了的雪花。凌寒伸手挥开它们,有几朵落在他的手背上,竟像被烟头烫了一下似得。 鹤幽琴的压制解除后,华炀和焕恢复了行动力,焕像失了神一般牢牢抓着凌寒的肩膀,金色的眼眸里浪潮涌动,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华炀挥动炽烈逼退了围攻上来的一队武士,转头吼道: “快走!” 焕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凌寒,问道:“为什么?” 寒被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焕搞疯了,这种生死攸关的当口,他关注的点完全跑偏了呀摔! “兄弟一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凌寒吼着,捡起一把掉落的刀,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华炀两把炽热刀横扫八方,滔天红焰把围攻上来的武士逼退了几丈远,不少羽毛烧着的白鹤哀鸣着扑打翅膀。 正在凌寒窃喜着松了口气时,头顶落下一片y霾。不知何时铅灰的云层已笼罩在了庭院上空,而半空间翻飞的鹤群,更是把残存的光线遮挡殆尽。 背负弓兵的鹤群将包围圈缩小,无数冰冷的箭头反s,he着y冷的光,凌寒一句“卧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箭雨就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退无可退。 华炀指上捻诀,炽热刀交叠悬空,火焰腾起的刹那,却像被一团看不见的力量压制住,一点点减弱,熄灭。也就在同时,呼啸的箭簇忽然结成了冰凌,在半空中停顿顷刻,便失去了动力簌簌落下。 焕黑衣翻飞,周身泠然。他一手把凌寒扔到背上,一手凭空虚握,修长的冰剑凝结在手中。 凌寒只觉得眼前一晃,身体便腾空而起。焕背着他,足尖轻盈地踏上落下的箭头,随着他的起落,空气里喧腾起白雪,雪花翻飞汇聚在冰剑上,剑身迅速地延伸变厚,竟成了一柄威风凛凛的重剑! 焕单手持着接近两米的重剑腾至半空,挥剑一出,剑气如暴风雪一般掀翻了成片白鹤,包围的缺口打开,他背着凌寒踩着大树的枝干,落下地面,绝尘而去。 狼族天生擅长奔跑,焕更是狼族之王,一路风驰电掣,四周景物流水一样从眼边飞过。凌寒死死抱着焕的脖子,华炀很快也追了上来,凌寒笑得一脸贱样:“嘿嘿,二狗,不错哟,只比你哥慢了一点而已。” 华炀一记眼刀扔过来,凌寒觉得脖子上一疼,以为化华炀使了什么妖法,正想开口,忽然发现眼前都是一团团灰色的絮状物,飘飘荡荡,落在皮肤上,就是烟头烫着一般疼。 凌寒拍着焕的背:“喂喂大狗,你这下的什么雪啊,怎么是无差别伤害呀!” 一旁的华炀神色紧张起来,道:“蠢货,这不是雪,是魂烬。” “什么尽?……啊!” 凌寒刚刚开口,手腕忽然被焕抓住,就这么被从背上拽了下来。只是他脚还没沾地,就被换了个姿势抱在焕的怀里。 一系列动作下,焕的速度没有减缓,反而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加快了步伐。脱下的黑衣落在一脸不知所措的凌寒身上,赤着上身的焕淡淡地开口: “衣服盖好全身,兜帽带上。不要沾上魂烬。” 凌寒看着那些越来越大的灰色絮状物在焕的肩头烫上红印,目光又游离到他金色的眼眸间。感觉到有人的注视,焕回望了一眼,凌寒忽然觉得心中涌上一丝感动…… 另一边,云间国的阵营也是慌乱一片。 晓之公主命武士首领召回了追赶的人。此时的魂烬已覆盖了整个庭院,落下的絮状物某些有一人高,沾上地面就化作灰色的鬼婴,它们哭喊着,厮叫着,扑向身边的白鹤,受惊的白鹤扑动着巨大的翅膀,把尚未化形的鬼婴拍成碎块,但有些白鹤依旧被鬼婴咬伤了脚,伤口迅速蔓延全身,这些纯白高贵的鸟儿只能哀鸣着,化作一团血水。 武士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驱散着满天飘飞的魂烬,晓之公主把知之推向另一只白鹤,对武士首领说: “带小王子走!” 知之紧紧抱着断弦的鹤幽琴,惶恐地看着晓之: “皇姐,我留下来和你一起!” 晓之看也不看知之,双手结印,于虚空中祭出一把天蓝色的折扇。 知之在武士首领手中挣扎着,不死心地朝晓之喊道: “皇姐,净魂舞我学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帮你的!” 晓之愠怒着回头,对知之说:“你快把鹤幽琴带回鸣鹤台归位复原,没有琴声加持,来一千个你也没用!” 晓之挥开折扇,扇面上白鹤翱翔于九天,仙气飘飘。她纵身跃下白鹤的瞬间摘下头顶金钗掷向知之的白鹤,说道: “快走!” 白鹤受命腾空而起,其余的白鹤也纷纷跟上。 看着远去的白影,晓之舒了口气,抬头间,却发现自己的坐骑依旧徘徊在身边,巨大的翅膀展开,也晓之撑起一片安全的领域。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云间一入深似海 作者:待月草 第4节 晓之伸手摸了摸白鹤垂下的头,那鸟儿温柔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晓之道: “你也是个傻孩子啊。” 她叹了口气,恢复平静。右手执扇,翩翩起舞,舞姿从容而落落端方,扇面随着她的舞动,升腾起点点银光,那光芒先是环绕着晓之,然后随着她的指引追逐包裹着下落的魂烬,一点一点,将那些污秽净化,瓦解。 然而魂烬源源不断,又没有鹤幽琴阻挡它们下坠的速度,所以依旧有一些化作了鬼婴扑向晓之。 晓之躲在奋力保护她的白鹤身下,雍容美丽如暗夜的牡丹,只是握着折扇的手心微微汗shi…… 第12章 第十二章 凌寒在一双臂弯里被颠得七上八下,只能紧紧搂着焕的肩膀,尽管抱着一个人快速奔跑了这么久,焕的身体依旧冷得像冰。凌寒这么想着,忽然整个身体被扔了出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够义气的大狗竟然会丢垃圾一样把自己丢出去,还丢的这么狠!凌寒的手肘在地上撑了一下,立马被石子划了一道口子,身体因为惯性滚出老远,天旋地转之间,似乎滚进了一个山洞里。 “妈的,大狗子,你谋杀啊!……啊!!!” 凌寒一咕噜爬起来张嘴就骂,可怜的脑袋磕在岩壁上,额头再挂一处彩。 “呲……” 痛得抽不过气儿的某人朝洞外一看,真的抽不上气儿了。洞外几米开外,焕倒在地上,□□的上身全是血窟窿,鲜血顺着他健壮的背淌下来,竟没有了一处完好的皮肤。灰色的絮状我还在轻飘飘地落下来,一沾上身体,就像火般烫进去。焕的肌r_ou_一阵剧烈的收缩,仿佛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难道,焕刚刚痛成这样了,还抱着自己跑了这么远! 一念至此,凌寒淡定不了了,手脚并用地就要往洞外面冲。 “焕!大狗!!” “滚进去!” 趴在地上的焕猛地抬头,狠狠地冲凌寒吼道。他银发散乱,满身血污,偏偏在看见凌寒要离开山洞的一瞬间,眼中的银光凌厉如刀,把要出来的某人震得不敢动弹。 凌寒抬起的手定在洞口,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焕这么可怕的语气。以往这只大狗虽然高冷,却从未让他觉得害怕过。而这次,他却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走出去,这个浑身伤痕的男人会立马化身成饿狼,把自己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又一记眼刀从侧面扎过来,这次是华炀的,不过这目光里没有百转千回的含义,只是□□裸地表达了五个字——“你个王八蛋!” 华炀慢了几步赶上来,看见地上的焕,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衣罩在焕的背上,然后架起哥哥躲进山洞。凌寒还在洞口石化中,华炀一声滚开,他立马回过魂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滚到了山洞的角落里,以防被这个重度兄控五马分尸。 凌寒和两兄弟呈对角线的位置占据了山洞的两个角落,虽然这是距离最远的方式,狭小的山洞里,凌寒还是可以清晰地看见焕遍布上身狰狞的伤口。 那些血窟窿不止是流血不止,仿佛有剧烈的高温从深处灼烧出来,连覆盖其上的黑衣都有烧焦的痕迹。 焕紧闭双眼,似乎痛得彻底失去了神智,紧抿的嘴唇却硬生生地不发出一句□□。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凌寒真想伸手去摸一摸。他也是有良心的,如果不是焕,这些窟窿就全得开在他身上,别说浑身窟窿,就是一个,恐怕自己也挂了。 无奈华炀的愤怒气场太强大,某个外强中干的宅男实在没有勇气靠近,只能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那个,二……不不,炀哥,你轻点把衣服掀开,让他伤口透透气……” “你懂个屁!” 华炀一眼剜过来,凌寒彻底歇菜了。他在心里一边画圈圈,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人不和狗计较。 可心里依旧惦记着焕的伤势,凌寒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人。 只见华炀用右手指cha进左手手腕,鲜红的血瞬间涌出来。他抬起焕的头,把流血的手腕凑近焕的嘴边,谁知华炀的灵力属火系,他的血也是滚烫如火,这对于冰系灵力的焕来说无疑是加重了痛苦。 焕接触到华炀的鲜血剧烈地咳嗽起来,华炀手足无措地喃喃道: “怎么回事,哥哥,你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我们狼族的火系灵力了吗……” 华炀忽然瞥见角落的凌寒,某个可怜巴巴的宅男也一脸诧异地正看着他和焕,但华炀对这张碍眼的脸并没有太多兴趣,而是把目光落在了他流血的手肘上。 华炀的目光变得深起来,凌寒被盯得头皮发麻,身子贴紧在岩壁上,巴不得钻进去藏起来。 “呃,呃,那个,炀哥,您要杀要剐给句话,别这么盯着我,瘆得慌……” 凌寒支支吾吾地说,华炀欺身上前,手臂圈在他的身侧,依稀几日前那副邪魅的模样。 他指尖挑起凌寒的下巴,端详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 “虽然性格差了太多,样子却一点不差。” 手肘的伤处又热又疼,凌寒知道那是华炀的手在触碰,但他实在不敢反抗,担心这个“变态”一受刺激,会把自己的胳膊给拧下来。 “我差点忘了,你是司灵君,那你的血,就是万能的圣品。” 华炀凑到他耳边说道,声音轻极淡极,手上却忽然发力,把凌寒推到了焕的身上。同时用指甲尖加深了凌寒的伤口。 凌寒一时没搞清楚状况,眼前只见焕胸前血淋淋的伤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自己这么撞上如此脆弱的大狗子大概真得出狗命。于是用力撑在焕头顶的岩壁上,只是胸膛轻轻地碰了下焕的胸口。 手肘的伤口一用力,血丝滴在了焕的嘴唇上,他的脸色本就苍白,五官轮廓清俊,一点殷红落在唇上,着实让人移不开眼睛。 凌寒恍惚片刻,却见焕金色的眼眸忽然睁开,瞳孔竖立,舌尖仔细舔过唇上的鲜血,如同一只闻到了猎物的凶兽。 一种本能的危险意识从四面八方涌来,凌寒想要躲避,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与焕贴得如此之近,轻而易举就被焕锁死在手臂里,刚刚还虚弱无比的男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就把凌寒压在了岩壁上。 焕提起凌寒受伤的手,流血的手肘暴露在了他的眼前。焕先是浅浅地舔了下蜿蜒的血丝,随后便毫不克制地吮上了那道伤口。 本来一道皮外伤也流不了多少血,很快就被焕吸干净了,司灵君的血香让重伤的焕早就失去了理智,他用锋利的牙齿撕开凌寒手肘的皮肤,舌尖在r_ou_里探寻着,贪婪地渴求着更多的血液。 “啊!!大狗,你疯了,好痛!!” 凌寒感觉焕的牙齿都快咬进自己的骨头了,皮r_ou_撕裂的痛楚让他倒吸了几口凉气。 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凌迟般……吃掉…… 凌寒又怕又痛,声音不由地带上了哭腔: “你,你是想杀了我吧……” 怎料一个“杀”字落在焕的耳朵里,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下来,接着舌尖退出了伤口,只在边缘处轻轻地舔着,又离开,反复几次,仿佛不舍,又似极力隐忍。 凌寒惊魂未定,身上的重量一轻,眼前高大的黑衣消失不见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脚背上。 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华炀这时候终于冲过来了,他一把将受惊又受伤的凌寒推开,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团毛茸茸的家伙。 只见这是一只乌黑的小狼。凌寒这下想起来了,游戏里狼族的焕和华炀如果体力不够时就会变成小动物的原型,据说这样的设定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游戏商卖萌的一点小心机。 此时,萌萌哒的小狼焕耷拉着耳朵沉睡在华炀的臂弯里,虽然没ji,ng打采,身上的伤口却好的差不多了。 捂着手,痛得龇牙咧嘴的凌寒扯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说: “看吧,二狗,你的司灵主子还是很有用的嘛。” “切。”华炀不屑地哼了句,却没再说什么了。 这一天到了晚上,要命的魂烬终于不掉了,散尽了乌云的夜空竟然露出了月光。 凌寒支出头往洞外瞧了瞧,确定了几遍外面风平浪静,却依旧后怕地不敢动作。倒是华炀无比淡定,抱着小狼焕就钻出了洞。 出了洞的华炀自顾自地往前走,凌寒可不想被抛弃在这荒郊野外,只能屁颠屁颠地跟着。 “喂喂,二狗,你这是去哪呀?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利用完我就不管了,万一大狗再发病,可就没救啦!……啊喂,慢点呀你!” 华炀一点要等他的意思也没有,却也任由他跟着。凌寒小跑着追了一个多小时,停下来时已经气喘吁吁。 华炀带着凌寒又回到了逐浪飞花。眼前是那熟悉的摇摇欲坠的牌匾,门口趴着两个怯生生往外看的纸片人,它们一见凌寒,顿时挥舞着欢腾的小手,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他的大腿,把他拖进了院子。 云间国的人虽已撤退,但打斗后四分五裂的房屋门窗都示威似地摆在那,院子里一地鹤毛,被纸人扫得满天乱飞。 “二狗,你胆子真够大,不怕有埋伏?” 华炀无视凌寒的问题,冲纸人们道: “去,把召唤书都搬出来。” 纸片人只把华炀认成焕,恭恭敬敬地散开。凌寒一听“书”,一阵不详的预感就涌上来。果然,熟悉的噩梦再次上演,无数大部头书朝他“奔来”。 凌寒想跑,华炀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只有召唤出一个辅助型的式神,才能恢复哥哥的力量。” 凌寒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依旧沉睡不醒的焕,一股内疚盈满胸膛,责怪自己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他吸了口气,撕下一条衣服缠紧受伤的手,大义凛然地走向那堆大部头书。 然后某人“咚”一声盘腿坐在地上,掷地有声地说道: “看大人我分分钟搞定!” 第13章 第十三章 艳阳高照,逐浪飞花的庭院里,海棠树抽出了新蕊,嫩嫩的小芽倒映在潺潺清清的流水上,一片向荣。 那群本该活蹦乱跳的纸片人却在这么个晴好的日子里,没ji,ng打采地绕着树坐了一圈。近看的话,还会发现它们每只都手捧着一本大部头书,一个一个排成队,队伍一直延伸在一间勉强完好的房间里。 房间里,顶着ji窝头和黑眼圈的凌寒瘫在墙角,脚下散了一地的鬼画符,他手里的大书被翻得哗啦啦响,终于,这本古董级的文物禁不止他没日没夜的折磨,终于散了架。 看着四处飞散的书页,凌寒痛苦地揉着自己的乱毛: “换换换,换下一本,这本简直变态!!” 一听这话,排在下一位的纸人近乎“兴奋”地捧上手中的书,要知道,这位大人把自己关了整整三天,翻来覆去就看了一本,它们即使是纸人可以不眠不休,但排着长队一直不挪动的痛苦也足够折磨死任何一种物体了! “哎,要是鹤幽还跟着我就好了,有了这个最强的辅助,还念这些天书干啥!咦,不如去把鹤幽琴偷出来,绝对比指望我自个儿学会召唤更靠谱!” 凌寒“唰”地站起来,为自己这个机智又英勇的办法自豪不已,马上就要排到位的纸人被他起立的“疾风”震的吧唧坐在地上,大书直接把整个“人”拍扁在地。 凌寒大力推开门,弱不禁风的房门可怜地摇了三摇,一个杵在门外的明黄人影顿时闪瞎了他的眼。 胸前象征着尊贵的白鹤展翅欲飞,一袭华服却依旧流里流气地搭着半只袖子,知之抱着乌黑的古琴在门外站了许久,额头上都被太阳晒出出汗珠。 “哼!” 可一看见凌寒,他却像见了苍蝇一样转身就走。这时,怀里的古琴铮然鸣响,知之刚抬起的脚又定在了原地。 一道幻影飘然显现,灰衣木簪的鹤幽朝着凌寒施施然一拜,然后牵起知之的袖子。 幻影的触碰本身没有任何感觉,但知之在鹤幽透明的手指触碰到衣袖的刹那,就像真有感觉那般自然而然地把手掌摊开。 鹤幽一笔一划地在他的掌心里写着,知之看着,脸色黑得快挤出水来。 鹤幽写完后,知之斜眼睨着凌寒,道: “喂,你,跟我们走一趟!” 凌寒被这语气给惹恼了,双手抱胸,不屑地哼了句: “凭什么,你是皇子就可以拽?!老子可是司灵君,你的祖宗见了我都得磕头!” “你!” 眼看知之一点要燃,鹤幽闪身站在了两人之间,先朝凌寒歉意地颔首,又在知之掌心快速写下一行字。 “什么!?还要我注意语气?” 知之瞪着鹤幽,鹤幽回望着知之,僵持了片刻,知之最终还是在那双温柔眼睛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幽幽说,请司灵大人将狼王交给他,他的琴音可以帮助狼王恢复。” 知之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和之前的态度派若两人。鹤幽看知之懂事了,接着写道: “但有个不情之请。七月半,鬼门开,届时百鬼夜行需以净魂舞封印。司灵君尚在之时,都是由您来行祭典,您消失之后的每一年,则有云间国皇族代行之。但此舞对于常人而言无比耗费ji,ng元,晓之公主前几日封印过一场魂烬,元气大伤,尚未复原,而知之王子舞艺不ji,ng……咳咳” 一直当着复读机的知之说到这里,羞恼地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只得恳求司灵大人移驾皇宫,稍作准备,几日后重上祭台封印亡魂。”凌寒心里咯噔一跳。 他当然记得这所谓的净魂舞。在云间传说这款游戏里,每到月中的几天,祭台项目就会开放,达到一定等级的玩家每天有一次机会上祭台,在一定的时间内挥动折扇击落游魂,就可以得到大量的金币奖励。 可是,凌寒哪里记得游戏里一带而过的舞步,况且他早就察觉了,游戏里一个小小的细节,在这里都会被扩展成错综复杂的情节,他连一本召唤书都搞不定,还妄想祭祀封印!? 鹤幽似乎察觉到了凌寒为难的神情,在知之手上一边写,知之一边转达: “司灵大人消失了太久,对过往的事大概印象不深,所幸鹤幽当年目睹过大人起舞,记忆犹新,一定能帮您很快想起。” 凌寒心里还是没有底,偏偏这时候华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就算这小子答应跟你们走,你们也休想让我把哥哥交给你们!” 华炀抱着沉睡的小狼,懒洋洋地靠着海棠树,眼神却杀气凛然,他接着说道: “好个琴仙,真是ji,ng明。趁着哥哥最虚弱的时候带走他,又借着这个交易控制这个半吊子神官,切,以为人人都是傻子,这么好骗吗!” 鹤幽一怔,知之气得牙痒痒,反手就要抽弓。 只是弓没抽出来,他左臂里的古琴竟然挣脱了怀抱,知之回头,只见鹤幽席地而坐,轻轻招手,那古琴就飘然横陈在他面前。 那幻影无法触动琴弦,可只是虚空中一抚,琴声便似山涧流水而来。幽蓝的光芒萤火般环绕着他,鹤幽的灰色衣衫无风而动,发丝也飘飘摇摇,如一副随时会晕散的水墨画。 “幽幽,你……” 知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见鹤幽也回望着自己,目光落在知之腰间的尺八上。 鹤幽琴并不完整,只有尺八同奏,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知之明白鹤幽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吹响尺八。上次的曲子是用来减损对手速度,这次的曲子是用来增益同伴体力,完全不同的两支乐曲,却被他吹得同样难听,好在鹤幽琴默认了尺八的调调,幽蓝的光芒绕过灰衣,再绕过知之的手指,悠扬地覆满了小狼的身体。 毛茸茸的小家伙在华炀的怀里一点点舒展开四肢,先恢复了人的躯干,再褪去耳朵和尾巴。 慢慢地,焕变回了高大的模样,起初他还虚弱得只能靠扶着华炀的肩膀才能站立,幽蓝光芒持续缭绕在他的四周,很快,焕就松开了扶着华炀的手臂。 看着焕恢复了原貌,凌寒惊喜地直想冲他结实的胸膛来上一拳,仰头却见焕也看着自己,银色发丝半遮着他没有波澜的目光,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凌寒只能心虚地收回自己的想法,换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如今,我对司灵大人都是忠心无二。” 幽蓝的光芒随着知之的话语一点点散去,鹤幽不知何时起身,在知之手上一句句书写着。 “司灵大人,这并非一个交易,这是鹤幽,还有云间国所有的子女,对大人您的恳求。恳求您封印亡魂,守护苍生。” 看着一向温雅的鹤幽神色凛然,凌寒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道: “误会,误会,二狗他说话就这样没轻没重,平时连我都怼,幽幽和知之别和他一般见识,我跟你们走,不就跳个舞吗,好说好说。” 凌寒正欲上前,却被焕挡在了身后。 看着眼前高大的黑衣背影,凌寒忽然想起狼族与云间国这些年的生死纠葛,岂是一两句话可以解开。 “焕……” 凌寒开口,试图解释,可是该说什么呢,说当初其实是他自己想杀了自己,焕不过是做了一个他用来自杀的工具而已,却害得狼族背负了五百年叛徒的宿命。 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 凌寒欲言又止,空气就这么凝滞了几秒,忽然焕开口说道: “一起。” 他没有回头,这话也不知是对着凌寒还是鹤幽说的,说完,就自顾自地向前走。 凌寒几步追上,道: “喂喂,大狗,你这是说要和我一起去吗,你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我呀?可我更担心你去了皇宫会有危险呐,喂,你倒是说句话呀!” “放心。” 知之在一旁说道。他右掌平伸,鹤幽在他掌心写着。 “狼族偷溜进皇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有经验。” 凌寒一愣。 “啥?” 他看了看知之,“复读机”语气平静但脸色难看,再看一旁的鹤幽,灰衣男子回复了文雅的姿态,温柔的眼神里却透着几分难得一见的戏谑。 凌寒顺着他的眼神瞧去,只见华炀还是懒散地靠着海棠树。 他伸个懒腰,淡淡一句: “既然哥哥要一起,我也得一起,省得小屁孩一伙耍花样。” 于是,凌寒就看着这两个自作主张的黑衣男人“趾高气昂”地走在最前面,知之抱着琴紧随其后,而他这个最尊贵的上宾,神官司灵大人,只能屁颠屁颠地跟在最后。 第14章 第十四章 云间国的皇族以白鹤为图腾,金碧辉煌的宫门飞檐上,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玉雕,不时还有结伴的真鹤盘旋其上,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洁白的翅影之间,亦真亦幻,风雅万千。 城门外,守门的卫兵看见抱着鹤幽琴的知之,恭敬地行了一礼,领头的卫兵好奇地打量着知之身后陌生的男子,只见这人穿了件白色上衣,袖子只遮住了小半边手膀子,下边一条黑色短裤,蹬着一双露脚趾头的鞋,再仔细一瞧,这“奇装异服”的人双手背在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扑闪扑闪。 “你手里拿着什么,交出来!”卫兵一下子警觉起来,伸手就来夺。 “放肆!” 知之把凌寒护在身后,呵斥道: “这位是神官司灵大人,休得无礼!” 此话一出,守门的卫兵通通被镇住在了原地。他们早有耳闻,前几日云间国军队在神邸遗址“逐浪飞花”追捕狼族华炀,不仅遇见了一个银发黑衣,酷似狼族却使用冰系灵力的强大妖怪,还疑似见到了消失五百年的神官司灵君,这次晓之公主无法进行封印祭祀,知之王子奉命去找回司灵君,莫非这短短几天,真的被他找到了!? 领头的卫兵低头抱拳,目光却忍不住在凌寒身上逡巡: 这小子退在知之王子后边,东张西望,躲躲闪闪,哪里有半点书上所说的仙风道骨,风华绝代? 但既然知之王子都认可了,他们也只好放行。眼看着两人就快进宫,一个眼尖的守卫忽然发现了凌寒手里不断变换位置却最终没藏住的小狼。 “狼!他带了两只狼!!” 这个守卫大概岁数小,胆子也小,一嗓子嚎得惊天动地,四周的守卫如临大敌,纷纷抽刀出鞘。 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华炀又在凌寒手里挣扎起来,似乎想变回真身,去收拾这帮人。 凌寒见藏也藏不住了,直冲鹤幽琴使眼色。琴弦轻轻流泻出一段乐曲,华炀总算老实了不少,他干脆把两只小狼抱在了面前,嘿嘿一笑: “大哥们,误会误会,你们瞧,这哪里是狼呀,耳朵都搭着呢,这是我和知之王子抓来的宠物,两只小狗而已,哈哈哈。” 焕听话的搭下耳朵,华炀呲牙咧嘴还想继续抗争,凌寒掐了他一把,后来干脆把他整个头压了下去。 “不长眼的东西,在知之殿下和司灵大人的面前都敢拔刀!” 宫门后传来一声大喝,声如洪钟。 凌寒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回头一看,果然就是那一日云间国军队的首领。 这壮硕的大汉喝退了守门的卫兵,朝知之和凌寒抱拳行礼。 “殿下,晓之公主让我来迎接司灵大人,大人请随我来。” 凌寒对这个壮汉依旧心有忌惮,悄悄看了知之一眼,小屁孩依旧一副拽拽的样子,说了声:“走吧。”并排走在了凌寒一边。 看着知之和鹤幽跟着,凌寒也放心了不少。 云间国皇宫偌大,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树影繁花掩映期间,间或有白鹤逡巡而过,真正是满眼的风景。 从傍晚转到月上中天,一行人来到一处朴素的院落。 凌寒左顾右盼,觉得这地方颇有些眼熟:流水潺湲,穿庭而过,回廊掩映在花木扶疏之间,几棵粉色海棠还残存着些许春日的花朵,柔条冉冉,在小轩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里的风格和“逐浪飞花”如出一辙,唯有院落一侧有座三层高的小楼,飞檐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光映照着檐下的牌匾,上书三字:鸣鹤台。 知之什么话也不说,抱着古琴,自顾自地朝小楼走去,“壮汉”在一旁说道: “司灵大人,这里便是鸣鹤台,是供奉镇国神器鹤幽琴的地方,今晚就请大人在这里休息,明日的行程知之王子会有安排。” “嗯嗯,有劳军爷啦!” 凌寒学着样子也抱拳一拜,眉开眼笑地四处张望:此处的房间不少,样式却都大同小异,唯有一间的窗纱上用工笔描绘了一群穿云而过的仙鹤,流云翅影栩栩如生。 凌寒看了,手一指,说道: “就决定住它了!” 说完抱着小狼就往那走去。 “壮汉”一看这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司灵大人,神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之际,凌寒已经走到了门口,正要推门的当口,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抢先一步撞开了凌寒。 “让开!这是我的地方!” 不知何时从小楼回来的知之恶狠狠地瞪了凌寒一眼,“啪”地关上门,一个动作又快又狠,差点拍上凌寒的鼻子。 凌寒捂住自己险遭厄运的鼻子,后怕地退后几步,心道今天这小屁孩是怎么了,明明是他求上门来让我回皇宫,怎么一路上好像我要抢了他老婆似的,没一个好脸色!? “司灵大人,这其他的房间您随便挑,可这一间嘛……这是知之王子的卧房,实在是……” 这个在战场上声如洪钟的首领,在刁蛮任性的小屁孩主子面前也是无可奈何,他本就不善言语,只得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怎么,这里还是你们知之王子的寝宫?” 凌寒知道有些皇宫贵族同时也是文艺青年,不喜欢那些个金灿灿的豪宅,而是喜欢给自己整几间“陋室”,种几丛花木,没事就吟风弄月,无病呻吟一番。可想着小屁孩平实那副衣服穿半边的吊儿郎当相,怎么也看不出他还有这种癖好。 “也算不得是寝宫,只是……自从小时候来了几次鸣鹤台,知之王子便吵着要在这里住下,晓之公主拗不过,只好命人在这里修了几处别院。” 凌寒看出来小屁孩黏着鹤幽,没想到这毛病是打小来的。他一副“我懂”的表情,意外深长又饱含同情的拍了拍“壮汉”的肩头: “军爷,没事,我随便找间房,洗洗就睡,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歇着。” “壮汉”行了一礼,嘱咐了几句,随即离开了,凌寒找了间屋子,放下两只小狼。 华炀早就不耐烦被某人抱着,一下地,就哪儿凉快找哪儿待着去了,焕则安静地一路跟着凌寒,看着小宅男脱鞋,脱衣服,脱裤子,一路哼着小曲儿裸奔到隔间,稀里哗啦地洗澡,凌寒也丝毫不介意被一只小狼崽子看个ji,ng光,洗了澡,只穿条裤衩,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 说的是洗洗睡了,可七月酷暑的天气,没有空调电扇,哪能说谁就睡得着。 凌寒倒在床上就出了一身透汗,翻到地板上也不见得凉快多少,于是接着翻翻翻,一直翻到门边上,他用脚趾头把门勾开一条缝,月光和着夜风徐徐吹进来,不由地凉快了不少。 找到了方法,凌寒干脆把门大敞着,把肚皮整个地晾在月光底下。焕悄无生意地爬上他的肚皮,尾巴蜷成一团,似乎是怕某人被吹凉了肚子,但他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体远远比夜风冰凉。 凌寒哪里想到这么多,只当焕睡在他肚子上舒服,而自己又享受了个“冰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要进入梦乡。 谁知好事多磨,就在凌寒快要睡着的当口,鼻子上一阵痒痒的感觉,他以为有蚊子,伸手去拍,却见一团闪闪发光的小东西绕着他的鼻尖飞来飞去。 这一闪一闪的萤火虫起初只有一两只,不知怎的越来越多,顺着敞开的大门一股脑地飞到凌寒身边,如繁星点点。放在某些少女动漫里这绝对是浪漫死人的场景,可对于瞌睡虫上脑的某人而言,这绝对是一场灾难。 凌寒撵了又撵,用衣服随手一包就是一大捆,他提溜着一包亮晶晶的小东西准备扔得远远的,出门一看,那绘着仙鹤的“主卧”门扉紧掩,想必小屁孩在里面睡得正香。 凌寒白天受了他一肚子气,现在忽然想整一整他。 于是蹑手蹑脚地潜到窗户后面,学老式武侠片里那些蒙面人一样,把窗户捅个小窟窿,悄无声息地放毒气,啊不,放虫子。 萤火虫从小洞里鱼贯而入,房间里一时间星星点灯,如梦似幻。 凌寒在外边幸灾乐祸,期待着听见小屁孩吓得一声惊叫,不然气得跳脚也好呀。可是等了又等,屋子里鸦雀无声。 凌寒心道这不科学,难不成年轻人睡眠这么好!?于是把窗户纸扒开更大一个缝,凑近一瞧:那屋子里桌椅乱摆,书卷四散,一间明黄色的外衣斜斜地挂在架子上,一看就是它的主人随手丢上去的,萤火虫在窗幔间游离,依稀可见床铺没有动过,小屁孩根本不在床上。 我靠! “浪费表情!”凌寒底底地骂了句。 谁料,屋里的萤火虫仿佛着了魔障一般,一阵风似得从窗户小缝里飞了出来,凌寒半边脸还贴在窗子上,来不及躲闪,被好几只飞虫撞进眼睛里。 “嘶……” 他难受地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萤火虫牵成一条明亮的长线飞进了小楼上,凌寒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去看看楼上在整什么幺蛾子。他一路追到楼下,虫子直接飞上最高层,他只能一步一步爬楼梯。 楼梯曲曲折折,台阶挺高,爬起来颇有些费力,一侧的墙上镶嵌着白鹤烛台,烛台里却不cha蜡烛,每一只白鹤嘴里叼着一串铃兰,幽蓝的花蕊间荧光点点,刚好照见眼前的路,美则美矣,却带着几许说不出的诡异。 凌寒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到了楼顶,傻眼儿了。 这里只有几个平米的小空间,空空荡荡,连壁灯都不见了,只有迎面一扇半开的窗户,漏进一丝淡淡的月光。 奇怪了,从楼下明明可以看见好几扇窗户,为什么一上来,格局就变了!?凌寒伸长脖子往外左右张望,两边隔着一定的距离分明还有窗户,那群萤火虫也牵着队伍朝其中一扇飞去。稍一念转,凌寒懂了:他进入的这处地方如此狭小,其实是墙后面还有空间! 但墙壁严严实实,要敲破或者找机关都不是容易的事,但都被好奇心驱使到这来的某人岂肯半途而废,于是宅男又搜索起他旧时看片儿上的套路,想出一个好主意:上房揭瓦。 小楼不算高,但也不低,摔下去至少得断半条腿。好在一棵高大的海棠在窗户下面支起一片密密麻麻的树干,起到了一定的支撑和壮胆的作用,让凌寒哆哆嗦嗦地上了房顶。 房顶是旧时的琉璃瓦,揭开边缘的一小片,果然这里房里有房,房里有人,还是个熟人。 大半夜不睡觉的小屁孩也上了小楼,在这楼中密室里,和鹤幽琴相对而坐。他手指抚摸过琴弦,那群萤火虫就顺着他指尖游离的方向飞舞着。点点荧光和他指尖的动作都如此温柔,偏偏小屁孩说出的话又臭又硬: “你想走就走,谁还离不开谁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小屁孩的声音里带着两分的气恼,十二分的委屈,要是凌寒眼神再好些,还能看见他未抚弦的左手攥成拳头,微微发抖。 灰衣的人影从古琴上缓缓升起,不知是光线不好还是别的原因,鹤幽的影子显得如此寡淡,几乎要氤氲开来。 “幽幽,你怎么出来了!” 小屁孩紧张地猛然坐直了身子,想伸手去抓住那人的肩膀,却终究扑了个空,这么些年,他常常忘记这个日日相伴的琴仙不过是个虚弱的幻影,他陪伴着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光是那些无处不在的记忆,就足以拼凑出一个完整而无法磨灭的“人”。 鹤幽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他很少听知之的话,但他总有办法捋顺小屁孩炸起的毛。 虚幻的手指搭上知之握紧的手,小屁孩条件反s,he般地放松了神经,任由灰衣的男子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自从五百年前司灵大人陨身,云间国一直魑魅横行,民不聊生,即使历代皇族苦苦支撑,也终究杯水车薪。这些年你也看见晓之公主的艰难,为何还不懂事呢,知之?” 知之别过头,不发一言。 “司灵君不止是我一个人追随的大人,更是能护佑整个云间国的神官,我执意要找回他,并非要抛下你离开,而是更希望知之能和我一同辅佐大人,守护云间。” 知之忽然别过头,目光灼灼,说道: “我和他,谁更重要?” 鹤幽被这小屁孩莫名其妙地转折打断了,手指悬在空中,错愕了半秒,随即忍俊不禁地笑了。他写道: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知之看着鹤幽在他掌心写的字,睁大眼睛问道。 可鹤幽的影子在他眼前越来越淡,很快便缥缈成灰色的轻烟般,回到了琴身里,而那琴上的萤火虫正一只只飞离,盘旋着飞向房顶的小空洞。 “又是你这个混蛋,鹤幽护着你,连琴萤都跟着你跑!” 凌寒心想这又不是我的错,可他闪人的前一秒看见小屁孩已经起立了,想起他那把不长眼的大弓,某人连瓦片都来不及合上就匆匆从顺着大树往下爬,偏偏那坑死人不偿命的虫子一路追着他而来。 被荧光包围的凌寒简直成了夜色里的信号灯,活靶子,他生怕自己被小屁孩一箭爆头,也顾不得树枝擦到手手脚脚,只求快点逃命。 最后三米路,偏偏那枝繁叶茂的大树秃了底,没个支撑的丫子,凌寒只好闭眼一跳,脑海里迅速默念了几遍落地后前翻,落地后前翻…… 凌寒脚尖落地,顺着惯性矮下身子,双手抱头,冬瓜一样翻了个滚,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在他要为自己第一次应激反应的完美表现打个满分时,屁股撞上了一个障碍物,“冬瓜”滚动的方向生生被逆转了一圈,凌寒的脖子差点折进了脑子里。 本来一百分的动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障碍物撞成了不及格,凌寒扭曲着倒在地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而那障碍物却纹丝不动,一双黑色的鞋尖指着凌寒的方向,再往上瞧,是同样黑色的衣摆,凌寒就这么一路仰视而上,最后落入眼帘的是焕垂在耳侧的银发和他僵尸一样的脸。 “哎哟,大狗,你怎么也不接我一把,公主抱什么的我真的不介意……” 每次一看见焕,凌寒就忍不住想嘴炮几句,试图用他“生机盎然”的语言去融化那张冰雪般的面瘫脸。 但显然这次也没有成功。 “琴萤,你带走。” 焕冷冷地开口,却不是冲着凌寒。 凌寒爬起来往身后一瞧,冷汗都冒出来了。小屁孩不知什么时候出在了他的后面不到两米远,他背上没有朱红色长弓,难得地安静站着不骂人。 “哼,怎么带!?鹤幽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他想着什么,琴萤就会去哪。” 萤火虫在凌寒身边汇成了一片星光的海洋,荧光之外,他看见小屁孩满脸的失落。 谁知下一秒,一阵透骨的寒意袭来,寒气掀起凌寒额前的碎发,待他回过神来,一把坚冰凝成的长剑已经到了焕的手里,剑尖直指知之的眉心,把小屁孩那满脸矫情失落的苍白吓成了惨白。 凌寒身边的萤火虫受惊一般飞离了他的身边,转向包围着知之和焕的冰剑。 “带走吧。” 焕收起剑,对知之说道。说完,像提溜小狗一样提溜起凌寒,箭步走了。 凌寒还没来得及好好琢磨小屁孩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就被焕扔进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合拢,黑暗里,焕俯身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凌寒。 “大,大狗……” 焕脸上没有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就这么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发毛。 凌寒和他瘆人的眼神僵持了几秒,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裤子兜里摸了摸,摸出几个红红的海棠果。——这是他在房顶上看好戏时候顺手摘得,当时觉得味道不错,就顺了几个在兜里。 “来,大狗,吃几个果子消消气,我真的没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以为我半夜出门和那小屁孩密谋害你吧,冤枉啊,你看我和他像一路人吗……还是说你不吃水果,只吃r_ou_……” 凌寒神经错乱般胡扯一通,就见焕沉沉地朝他压过来。 “大哥,饶命啊!!” 凌寒双手抱头,想起前不久被吸血的惨痛经历,嚎得惊天动地。嚎了几声不见动静,只是腿上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凌寒把小狼托到眼前,瞧了瞧,焕大概还恢复的不够,刚刚动用灵力又流失了体力,此刻他静静地趴在凌寒手上,眼睛半开半合,甚是疲倦。 “哎哎,总算有惊无险。” 凌寒吧唧啃了一口海棠果,又把剩下的几个塞进焕冰凉的身下,他呼出一口气,瞧了瞧窗外的月光,也不知还有多久就要天亮了。 热浪退了不少,凌寒挨着小狼,准备还是抓紧时间睡个觉。于是可怜的小狼焕,就充当了冰箱加冰枕的作用,被某人“享受”了一晚上。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天刚蒙蒙亮时,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一件天蓝色的外衣被扔在凌寒的脸上。 凌寒拔拉下脸上的衣服,阳光刚刚s,he进眼睛里,而比阳光更刺眼的是头顶那片明黄色,衬着小屁孩飞扬跋扈的脸,让人的睡意清醒了一大半。 “啧啧,小毛孩就是火旺,一晚上不睡觉还这么ji,ng力充沛。” 知之并不想和某人扯淡,开门见山道: “衣服穿上,跟我走。” 凌寒却躺在床上当雕塑。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云间一入深似海 作者:待月草 第5节 “听没听见我说话,快起来,挺尸呀你!” 小屁孩顿时炸毛,高贵冷艳不过三秒钟就原形毕露。 凌寒把衣服拖过来遮住脸,像个娇羞的小姑娘似得故意掐着声音说道: “哎呀,死鬼,你不出去,人家怎么好意思换衣服嘛。” “你,你!” 知之大概被恶心的够呛,“你”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气鼓鼓地冲了出去,末了把门摔得“嘭”一声大响。 凌寒隔着衣服咯咯直笑,闹了一会,还是磨磨蹭蹭地换好了衣服。 天蓝色的一身劲装,胸前绣着云间国特有的仙鹤图腾,再把深蓝色的宽腰带一系。凌寒看着镜子里干净利落的身影,一抹额前的碎发,一个字总结道: “帅!” 小狼焕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肚子底下的海棠果子咚咚咚地滚了一地,华炀噗呲打了一个响鼻,如果他是人形,一准还得飞出几个白眼。 但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的某人是意识不到这点的,他推开房门,只见鹤幽也立在门外。经过一晚的修养,他的影子已几乎和实体无异,阳光下温文尔雅,任谁看着都心旷神怡,以至于可以直接忽略掉旁边小屁孩的臭脸。 “走吧。” 凌寒心情不错,一双眼睛笑得亮亮的。三人两狼穿过扶疏的花木和亭台楼阁,渐行渐深,穿过一扇月亮门,视线豁然开朗。 首先入眼的,是绵延不尽的苍茫群山,巍峨千里,如苍青色画卷。凌寒一时愕然,心道画风变得太突然,一下子从人文建筑穿越到了名川大山?! 收回目光,才发现这里也是宫墙之内,不过那围墙在群山下显得太微不足道,才让人忽略掉。 这时候,一旁的志之不知触动什么机关,只听见地面隆隆声响,四根白玉柱缓缓升起,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看上去足球场般宽阔的平台。 凌寒目瞪口呆,来不及感叹,那石柱和平台已经伸出地面,柱面上雕刻着云间国随处可见的仙鹤图腾,只是装饰不一,细细看去,可以发现依次呈现的是四季风光,而平台则是由一米见方的彩砖拼接而成,如拼图一般构成了一只翱翔云间的仙鹤,雪白的羽毛丝丝如画,祥云蓝天雍容华贵,与背后青山遥相呼应,分不清虚虚实实,只觉一片天地浩然。 “看傻眼了吧,”知之上前一步,语气里忍不住的自豪,“这就是云间国的大祭台。” 凌寒点头如小ji啄米,忍不住符合道: “嗯嗯嗯,太牛逼了!” 因为祭台处闲人勿进,所以焕和华炀也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华炀真真切切地甩了某人一个白眼,道: “瞧那副怂样,切~” 焕的目光空荡荡地回旋在祭台之上,回忆那人的最后一舞—— 他举手投足衣衫翩翩,流风回雪间退散了魑魅魍魉。魂魄归位时,远山万灯齐放,他在漫天灯火之下回眸,越过台下人山人海,朝立在最后的那个黑衣人望去,唇角带笑,唇语却说着: “焕,杀了我。” 第16章 第十六章 凌寒还在云间国大祭台伟岸的“身形”面前流哈喇子的时候,知之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在身边响起: “开始吧。” “啥?” 凌寒不明所以地回头,果然,知之用这种“复读机”声调说话就表明鹤幽又在他手心上写字了。 知之接着说道:“时间不多了,现在就开始帮助大人回忆净魂舞。这舞蹈共有九千九百八十一步,每一步,都对应着祭台上一块方砖的位子,不能踏错,否则净魂不成,反而会让游魂恶灵化。” 语必,鹤幽收回手,纵身一跃,跃至台上。 他稍微站定,便舒展衣袖,舞动起来。鹤幽本就只是一个幻影,再加上身姿纤瘦,就更显得飘飘如仙。 一舞终了,凌寒目瞪口呆。被鹤幽灵动的舞姿惊艳到只是很小的一个层面,看着那变化万千的举手投足,某个肢体不协调的宅男万念俱灰,完全没有信心学会整套动作。 好似看出凌寒的窘迫,鹤幽在台上微微一笑,又跳了一遍。这一遍他刻意又放缓了步伐,但对于凌寒而言看多少遍都等于白瞎。 知之被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惹恼了,拎着某人得衣领把他扔到台上。 “跟着学!”知之怒道。 凌寒也很识趣,乖乖地跟在鹤幽的身后,依样画葫芦地做。 奈何几遍下来,不是顾了手就是忘了脚,最后干脆只练脚,也错了又错。凌寒在一个“高难度”的换步之后终于成功地让左右脚打了一架最后摔了个狗啃屎的姿势。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台下仅有的三个观众:焕一如既往地冷着脸,从始至终一直无语,现在大概是真的“无语”了;华炀那边的白眼翻得更高了;知之急的跳脚,指着他大叫:“你还能再笨一点吗!” 被侮辱了智商的某人不服气了,凌寒噌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知之对叫:“小屁孩你懂个屁!那是我没认真,我要是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说完一跃下高台,虽然姿势难看,好歹是维持住了脸上“傲娇”的表情。他快速扫了一眼祭台上的方砖,眼神一转: “看我用现代科技分分钟搞定它,我说你们几个,坐标轴听说过吗?” 身后一片沉默,凌寒乐了,终于有他嘚瑟的机会了,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长篇大论科普一下现代数学,煞一煞小屁孩的威风,谁知没讲几句,众人就懂了。 首先明白他意思的是鹤幽,鹤幽拉过知之的手,在上面写了几句,小屁孩也懂了,可是四下找不到纸笔,没法把舞步在方砖上的“坐标”记录下来。 眼看日近正午,太阳火辣辣地在头上晒,凌寒热的满头大汗,不停用手扇着风,这时,一直默默在一旁看着的焕忽然开口说道: “回去了。” 这话一出,连凌寒也愣了一愣。知之吼道:“回去!?你们可以,他不行!”说着恶狠狠地盯了凌寒一眼,“他这样三天后上了台,我们全都得跟着完蛋!” 焕却不理会知之,拉着凌寒径直往回走,头也不回地说道: “舞步的位置我会默下来让他去背。” 凌寒的手被牵得冰冰凉凉一阵舒服,焕高大的身子正好给他投下了一片y影,凌寒心道还是自己家狗子懂得疼人呀。 可高兴不过三秒钟,焕垂目看向凌寒,道: “我盯着他背,保证让他背的一步不差。” 焕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停下脚步,斜睨的眼神看的凌寒后背发毛。他忽然觉得落到这货手里,大概会比在小屁孩手里更加凄凉。 接下来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舞蹈封闭式培训,焕几乎把凌寒关在了屋子里,从睁开眼睛一直背到日落西山。焕也不多说话,就和凌寒隔着一张小桌相对而坐,某人认真的时候,房里就像开了空调一样舒舒服服,但稍有走神,周围的气温就骤降,至于降到几度,就视凌寒不专心的程度而定。 吃了午饭是人最瞌睡的时候,一直习惯睡午觉的宅男寒被纸上那堆密密麻麻的坐标折磨了一上午,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眼皮竟然在焕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耷拉了下去。 也就是这么不到半秒的时间,空气的温度骤然冻到了零度以下,凌寒猛地一个激灵,瞌睡立马飞到了九霄云外。 睁开眼,眼前还飘着小小的雪花,那雪花悠悠地落在他的鼻尖,转眼就融化了,温度也瞬间恢复正常。 焕用食指扣了扣桌面,示意他专心。凌寒真想以头撞地求放过,无奈他也是懂事的,要是记错了舞步,封印不成鬼魂不说,到时候百鬼恶灵化,不止他会被啃得渣渣都不剩,这整个云间国,也会成人间地狱。 凌寒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朝对面的焕夸张地一拜,道: “小的错了,马上改正!” 说完,嘴里念念有词,手上写写画画,又开始奋斗。 这一下马不停蹄奋斗到吃过晚饭,等到太阳西斜暑气渐渐退去时,焕又领着凌寒到了祭台实战演练。 这一天知之却没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昨晚凌寒奇形怪状的动作气得眼不见为净。夕阳在祭台上铺上一层暖暖的光,晚风把凌寒天蓝的衣摆和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飘扬,乍一看,还有那么几分味道。 但他一动作,气氛瞬间破坏殆尽。 到了这临阵磨枪的关头,大家也顾不上动作协调美观了,凌寒嘴上默读着每一步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脚下,只求把每一块砖踩对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这么远远看去,十足就像一只两条腿的青蛙蹦来蹦去。 九百零一、九百零二、九百零三……九百七十九…… 眼看胜利在望,凌寒忽然打了个哆嗦,脚下一乱,错了。这时浑身越来越冷,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台下的焕,哀求道: “大狗,今天已经进步很多了,别再降温了,昨天错了那么多,也不见你发火呀……” “是你自个儿发烧吧,切,大热的天还在喊冷。” 不远处传来一声嘲讽,凌寒抬头,看见华炀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正坐在树上,一双长腿晃呀晃,看热闹似得。 “二狗,你别睁眼说瞎话,明明就……” 凌寒刚想怼回去,腰上忽然被圈住了,他被这力道带着转过身去,额头抵上一片冰凉。熟悉的银发和黑衣,还有吹在耳边微凉的气息。 “焕,你,你干什么……” 凌寒开口道,声音却带着一丝嘶哑,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怎么痛起来了。 “你发烧了。” “嗯,好像,是的呢……” “为什么不说?” “……” 凌寒心想我有机会发现自己生病了吗,你这两天冷热交替反复刺激,我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切,跟个娘们似得娇气。”远远又是一声嗤笑。 “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凌寒冲上去就想理论,挣了半天却挣不开,焕的手越收越紧,最后直接把人打横了抱走。 凌寒一阵鬼哭狼嚎,无奈嗓子又痛又哑,声势不够,远远看见华炀一脸得意,再瞧瞧自己这个更像“娘们”的公主抱,恨不得把这两只狗子一起打死。 就这么被焕一路抱回房间,凌寒浑身都冷,只有额头发烫,他在焕的胸前蹭了蹭,给发烧发昏的额头降降温。焕发觉了,一双大手托着他的后脑,把凌寒的额头按在了自己胸前。 到了床上,凌寒把平时睡觉都踢到一边上去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身子蜷成虾米一样,哼哼唧唧地叫唤,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没想到,注意力真正转移到身体上时,才发觉自己头昏脑涨,浑身发冷,嗓子冒烟,是真正难受得想叫唤了。 床上的人紧紧抓着被子,凌寒本来就瘦,这么一裹,陷在大床里,更是小小的一团。焕正想解开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刚伸出手,才想起自己的衣服也是冰凉的。伸出的指尖在凌寒的头顶悬着,最终他把手掌覆在了凌寒滚烫的额头上。 凌寒拍了拍额头上冰凉的手掌,安抚似得笑了笑,说道: “没事,大狗,我身体强壮着呢,明天就活蹦乱跳了,现在我先睡一会,放心,我在梦里也会背书的,哈哈哈。” 凌寒知道,面前的焕虽然不知怎么变成了个面瘫,但他心里是非常在意自己的,这些次“出生入死”,两人也算过命的交情,这次把自己冻生病了,焕一定在自责,又嘴硬不承认。于是凌寒接着安慰道: “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凌寒嗓音沙哑,面色潮红,却更衬出那双弯弯的笑眼明亮清澈。 这画面落在焕的眼睛里,说不出的百味陈杂。好久好久以前,这个人也是这么带着笑,哪怕是在祈求自己杀死自己,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带着那么清澈的笑。 这样的笑容,曾经给过焕多少的温柔和伤痛,如今看来,却只剩惶恐。 他忽然俯身,把凌寒一把拥进怀里,他想用力握紧失而复得的珍宝,却最终只能轻轻地,唯恐梦境碎成一地。 “我不会,不会再放开你。” 凌寒在焕一字一顿的坚定里愣住了,他的手垂在焕的身侧,不知该回答什么。 自己,是否真的忘记了太多……?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本来是为期三天的封闭式培训因为某人的意外生病而宣告中止,凌寒就这么在焕“冷冷”的注视下,握着他冷冷的手,安心地睡了一个晚上,一个早上,一个中午。期间焕还用他冷冷的气场撵走了前来督军的知之和鹤幽,只让他们留下了退烧的汤药。 “我说,你再让这小子睡下去,明天他大概就得长睡不醒了。” 说着话的华炀坐在书桌上翘着二郎腿,噗呲噗呲地啃着海棠果,果皮吐了一地。 焕看也不看他一眼,华炀也习惯了哥哥的态度,一个翻身跳下桌子,优哉游哉地踱到床边,看了眼陷在被子里满脸潮红的凌寒,啧啧地摇头。 “瞧瞧司灵君这小身板,明天要是跳错一步,哪怕只招来一只恶灵,也够他受的,要是倒霉点来个百鬼齐煞,那可能直接连渣都不剩了。” 焕的手突然收紧,忽然加大的力道把凌寒捏疼了,他皱了皱眉,慢慢转醒过来。 皇宫里的药材疗效自然不错,凌寒上午迷迷糊糊被喂了一碗苦水,又睡上了几个小时,身上出了一通大汗,这会醒来,除了身体还有些发软,头和嗓子已经基本不难受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凌寒的目光先在焕的脸上转了一圈,只见那人俊美的五官如切如琢,连眉毛尖都不抖动一下,唯有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脸,才显出几分生气,不然真正会被当成雕塑。而与这面瘫哥哥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个无论何时都在用生动的表情对他表达出鄙视、不屑、嫌弃等等负面情绪的华炀。凌寒高烧刚退,实在不想再受到这样目光的摧残,于是偏了偏头,正好撞上一窗明媚的阳光。 夏日骄阳,花木葱茏,让人ji,ng神一震。 凌寒眼睛转了转,手指一掐,前几天在脑子勉强扎根的坐标现在基本又乱成了一团浆糊,他不由冷汗直冒,噌地一声做了起来: “现现现,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下午,准确地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吃午饭了,再准确一点说,你现在还有一个晚上加明天白天的时间可以用来记熟舞步”,华炀好整以暇,在书桌前慢悠悠地来回晃,一支毛笔在手上打着圈儿,“我说大人,您行不行呀。” 被这么一提醒,凌寒也顾不上华炀y阳怪气的调调了,飞快地奔到书桌前,把一堆写满数字的纸翻得哗啦啦响,越急越乱,竟然发现忘了个七七八八。他抓耳挠腮,想抽支笔来做记号,一不小心打翻了笔筒。 华炀“好心”地递上手中的笔,却被焕一把截下。 “不急一时,明天再背。” 焕把毛笔按在桌上,同时按住了凌寒挥舞不停的爪子。两人身体挨着很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凌寒依旧微微发热的后背,焕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才发觉背上因为药效而汗shi一片。 凌寒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动作,不依不饶地把手往外抽: “大狗,连我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到了这会儿都快哭了,你怎么反而淡定起来了!” 焕没有任由凌寒抽出手,反而一个用力,半拉半扯地把他扔回了床上。 “休息。” 一句冷冷的命令从头上砸下来,再配合焕高冷的表情,杀伤力十足,凌寒立马老实了。华炀忍不住嘲讽起来: “呵呵,哥哥,你心疼他这一时,明天……” “出去。” 焕拉上窗帘遮住风,朝华炀也丢下两个字。 华炀话还没说完,被哥哥这么堵了一句,心里愤愤不平,鼻子里哼了声,倒是真的转身就走,留下一声地动山摇的关门声。 这一下,房子里就剩下了焕和凌寒,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两两相望。 前两天被焕盯着背舞步,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又被他盯着休息,凌寒只觉得气氛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那个……” 试图打破这突然安静的氛围,凌寒支支吾吾地开口。 “休息吧。” 焕的声音轻轻的,如果不是语调毫无起伏,这一句真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偏偏那眼睛一刻不离床上的人,似乎想把目光做成绳子,把那人牢牢地栓起来。 “焕,我真的没事,华炀说的没错,我偷懒了这一时,明天说不定就闯大祸啦。” 凌寒在焕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变得正经起来,他撑着床沿正要起身,却被焕重重地压了下来。 “嘶……” 肩膀被按在床上,尽管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焕的力道依旧让凌寒吃痛地哼了出来。还来不及斥责,就听见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事!?每次都是说没事,发热说没事,咳血说没事,被反噬说没事,连被杀死都说没事,呵,大人,那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有事!?” 一连串的质问让凌寒摸不着头脑,他来不及去搜索那些本就不存在的记忆,焕步步紧逼,银色的发丝垂在他的胸前,丝丝缠绕,仿若束缚。 “焕,你怎么了?” 两相对望,凌寒最终在焕冷冷的逼视下败下阵来。他把头微微偏向一边,说道: “好好,服你了还不行吗,你先放开我,我立马休息。今朝有觉今朝睡,明日愁来明日忧。”说完,十分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眼睫微微抖动着,似乎刚刚忽然翻脸的焕依旧让他紧张。 这景象落进焕的眼里,他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收回了按在凌寒肩上的手,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把凌寒脸颊边的碎发抚到耳后,那发丝沾满了汗水,一缕一缕,更显漆黑分明,让焕不由想起许多年前,这黑发如墨如瀑,束一条蓝色丝绦,高贵如同九天白鹤,如今物是人非,眼前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睡吧,明晚,你由我来保护。” 如果,你注定要用整个生命来守护天下人,那么我的生命,便用来守护你。 风吹起窗帘一角,夕阳垂落,银月初升,焕望着天边默默起誓。这一次,决不能再失去眼前这个人了! 也不知是云间国的宫廷御用退烧药的效果好,还是年轻人的身体底子好,总是第二天,凌寒意外地醒了个大早,伸了个懒腰,觉得头不晕了,嗓子不疼了,神清气爽。 低头一看,焕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小狼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睡在他的身边,大尾巴裹着身子,呼吸之间,小巧的鼻子周围的绒毛轻轻拂动,乖巧的让人难以想象昨晚他黑衣银发,欺身而上的“可怕”压力。 凌寒想着焕本来就重伤初愈,体力不足,这几天又维持着成人的体态陪自己封闭式训练,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于是本想摸一摸他光滑皮毛的手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轻手轻脚地套上衣服,下床,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夹杂着夏日花草微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凌寒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 “哟西,开工!” 满血复活的凌寒撒腿就走,迎面乍现一个人影。那人影逆着阳光,一身灰衣淡得仿佛要化开,凌寒恍恍惚惚间没有收住脚步,径直扑进了那人怀里。 他分明看见那人手臂伸了一伸,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凌寒就这么对穿了一个身体,扑进了另一个明黄色衣衫的怀里。 前襟白鹤,袖子半搭,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凌寒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又冲撞了这小祖宗。他和知之身高差不多,这么一扑,眼看就要脸贴脸了。两人俱是一惊,慌忙地躲开,却躲向了一个方向,于是—— “啊!”“哎哟!” 两声惨叫,两个人一个捂脸,一个揉下巴,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一场骂战眼看一触即发,鹤幽再次及时站好和事佬的位置,他的身体刚刚被某人“撞散”了,再次聚合起来就更淡,飘飘渺渺的一团影子,笼着柔和的光晕。 他来不及慢慢地在知之手心里写字,只能冲着两边连连摆手,秀气的眉眼间满是焦急。 知之和凌寒不仅都是一点就燃的炮仗脾气,在吃软不吃硬这一点上也出奇的一致。经不住鹤幽这么水雾迷离的一瞅,两人都偃旗息鼓。 知之作为王子,率先拿出了皇家的风范,收起脾气和臭脸,朝凌寒一摆手,道: “跟我来。” 凌寒在背后嘀嘀咕咕几句,也老实地跟着走。走了没多远,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咦,小屁孩,咋们不去祭台再彩排几遍,这是要去哪?” 凌寒左顾右盼,不解道。 “祭台周围已经安置了符咒,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二十米内。” 知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再不愿多和他说一个字。 凌寒仍不死心,缠着他继续问道: “任何人不得靠近!?那我怎么办,我也属于‘任何人’之一吗?” 知之不说话,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喂喂,你别走那么快呀~” 凌寒小跑着去拉知之的衣服,被他一把拂开。不知不觉,三人已到了一座大殿门前,知之哗啦一声推开大门,那雕花ji,ng美的门扉上,灰尘簌簌抖落,看得出已经很久无人光顾这里了。 凌寒嫌弃地用手扇来扇去,但大门彻底洞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很多年以后,凌寒都难以忘记自己初见司灵雅衣的一瞬间—— 雕工ji,ng美的金砖覆盖了整座后墙,纹理之间,形态各异的仙鹤栩栩如生,地面是一层羊脂白玉,在骤然充满大殿的阳光下泛着剔透的光华。而就在这么一个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的地方,却悬挂着一件与周围基调格格不入的天蓝色长衣:襟前的白鹤用银丝绣边,展开的双翼覆盖了广袖,深蓝的腰带上垂落着同色的丝绦,高雅出尘,让人顿时忘记了周遭灿烂,情不自禁地想象着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着蓝衣执玉扇,御清风舞回雪。 “穿上它,你就不属于‘任何人’之一了。” 知之抱臂退到一旁,淡淡说道。 第18章 第十八章 盛夏七月,银汉迢迢。 没有城市的污染和灯光,云间国的夜空缀满繁星,一点一点的晶亮,汇聚成浩瀚的银河飘逸在头顶,而与银河遥遥相望的,是一轮半圆的银月,月光周围星光黯淡,更衬托得它不染纤尘。 苍穹之下,巍峨绵延的群山被夜色镀上暗色的轮廓,而起伏的山脊上,缀满了明明灭灭的灯光。手执魂灯的云间国百姓会在百鬼夜行的这一天专程爬上祭台背后的大山,等待着亲友故人的亡魂被净化之后找到他们的魂灯,然后随魂灯回归碧落之上。 璀璨的天地间,祭台也被布置一新,香花如潮,连白玉石柱上也挂满了幽蓝荧光的铃兰,三条银河飘带一般的灿灿长线,将祭台前的场地划分为四个区域,这云间国的符咒,竟不是寻常想象中花花绿绿的鬼画符,而是一只只的萤火虫,这些小生灵乖巧地翻飞在固定的区域内,好似星光坠落了凡间。 凌寒换上了神官的天蓝色雅衣,长袍垂地,短发后用深蓝的丝绦接出了长长的一束。 他身后两三步之外,知之带领着云间国的皇族跟随其后,晓之公主伤重没有露面,这段时间一直由知之代行国事。皇族之后是文武百官,再之后则是两侧和最后则是掌灯的宫人。 行至第一条符咒界限时,最后的宫人便停住了脚步,恭敬地散开,那灯光便如星辰般闪耀在四周。到了第二条界限前,百官和侧面的宫人也止了步,所剩无几的几位皇族随着凌寒走到最后的界限区域里,知之一直送他到了界限边缘,最后的二十米,是他这个最尊贵的王子都无法逾越的了。 看着凌寒紧紧握着白玉折扇的手指,面上紧绷着的淡定有些动摇,知之嗤笑一声: “怎么,怕了?” 他声音很小,大概只有凌寒一个人听得见,但这熟悉的抬杠语气,一下子化解了庄严肃穆的气氛带给凌寒的压力,好像此刻又回到了平时练习时的轻松。 “切,小屁孩,等着看大人我待会亮瞎你的眼!” 凌寒嘴上不饶人,一步跨过了界限。这一步之后他忽然顿了顿,知之以为这人又犯怂了,却不料凌寒微微侧目,朝他一笑。 界限上的萤火虫被凌寒经过时撞散了一瞬,环绕着天蓝色雅衣流连忘返,知之在那梦幻的光芒中猝不及防地迎上一个笑容,霎时间,眼前的画面仿佛换上了另外一个人,那一刹那的风华绝代,依旧是熟悉的面容,却好像换了一个灵魂。 这一刹那的惊艳如昙花一现,知之眨眼之间,凌寒已经转身,一个蓝色的背影,在空旷而华丽的祭台前,显得如此渺小。 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阵s_ao动: “你是谁,快,快停下!不要命了吗!” 知之回头,触目都是蓝色的火焰,那时结界被打破后升腾起的惩戒之火,蓝焰的中心包裹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细细看去,还可以分辨出那人的黑衣和银发。 这个人影穿过了第二条结界,正朝着知之的方向走来,外围的武将和士兵没人能进入这只有皇族才可以踏足的区域,只能高声呵斥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要命的神经病。 而知之清楚地知道这是谁,他惊诧地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狼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焕……” 他平时所有的ji,ng力几乎都放在了鹤幽的身上,时时刻刻都盯着鹤幽,一看见他对凌寒流露出一丁点不同寻常的重视和温柔,就忍不住的着急上火,却忽视了一直跟在凌寒身边的这个狼妖,只知他脾气清冷,但实力深不可测,却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几乎不说话的闷葫芦,却做出了现在这般疯狂的举动。 旁人只知道结界之火看似烧不坏人的一根头发,却能叫人生不如死,但怎么个生不如死法儿,知之却一清二楚。 小时候,他溜进地牢里,偷看过提刑官审判犯人,只是用这结界之火撩了一下犯人的手指,就叫那人痛得鬼哭狼嚎,吓得知之差点从窗户上滚下来。 如今这狼妖浑身浴火,除了步伐蹒跚些,竟没发出一声,除了他毅力惊人之外,前面那位神官大人,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让他执念至此? 眼看他毫不犹豫地就要穿灵力最强的第三条结界,错身的刹那,知之忍不住想伸手去拉住他,可是,当蓝色的火焰逼近,他发现自己竟然连用指尖穿过火焰去牵住焕的衣角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焕被第三条结界的大火吞噬。 整条结界都成了一条蔓延的火海,马上要走上祭台的凌寒也听见了身后的一片喧哗,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 火焰太盛,他看不清火焰后面的人群,更没有想到火焰里会有人,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一切。四周和头顶隐隐传来亡魂的嘶吼,让这一幕落在不知情的凌寒眼里,显得更是可怖。 那一瞬间,他竟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这个只有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地方。可是现下又能逃去哪里,眼前一人高的火焰忽然从中分开,一个黑色的巨狼挣脱了火焰,一跃而起,重重地落在了凌寒的面前。 黑色的巨兽发出嘶吼的咆哮,四足之间还燃烧着尚未散尽的蓝色火焰,宛如九天神魔带着不可抑制的暴烈气息。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只骇人的猛兽,在落地的刹那,却无比小心地将身下那个惊慌失措的单薄人儿圈在胸口,毛茸茸的大脑袋抵在一个微微发抖的额头上,轻轻地蹭了蹭,似乎是一种安慰。 凌寒怔怔地看着巨兽那双银色的眼眸倒映着自己模样,在他没有留意的瞬间,巨兽已经变回人形。焕的双手攀上凌寒的双颊,冰凉的手指固定着他的头,让凌寒只能更加专注地凝视那双平静却深沉的银色眼眸。 “大人,这一次,不会再让您一个人了。” 耳边清冷着飘出的话语,如呢喃,似叹息。凌寒不知为何心头发痛,有一股情绪洪水般冲上四肢百骸,却怎么也找不到谜底的出口,眼角酸涩,想要抱住什么才可以填满记忆的空洞一般。 也就在这时,焕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凌寒也伸手回抱着他。头顶越来越近的嘶叫提醒着所有人七月半的百鬼夜行就要开始了,凌寒松开了焕,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落在焕的眼中,五百多年的最后一幕潮水般涌上心头,一股无名火没来由地烧起来,他一把扯过凌寒的领口,再次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鼻尖对着鼻尖,自上而下地逼视道: “不准笑。” 凌寒被这个脸上万年冰山,内心喜怒无常的怪妖搞得一头雾水,只好紧急刹车,收住了脸上本来就极度勉强的笑。焕慢慢地松开手,仔细地捋平被他扯乱的领口,然后恭敬地单膝跪地,捧起蓝色雅衣垂落地面的后摆,轻触了一下额头。 凌寒伸手揉了揉焕的银发,顺便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笑得一派风流潇洒: “乖乖等着,马上就好。” 焕竟然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乖顺的动作配上他花岗岩一样的表情,简直是说不出的反差萌,凌寒转身踏上台阶,他看不见身后,自己蓝色的衣摆在焕的手中一寸寸地滑落,直到最后一角拂过,焕才依依不舍地缩回指尖。 站在祭台的边缘,凌寒左右上下逡巡一瞬,迅速确定了坐标的原点,深呼吸几口,记忆了无数遍的数字开始条件反s,he地显现在脑海里。 比想象中要顺畅很多。 胸有成竹之后,密密麻麻的方砖也不再杂乱无章。在起先几步的小心翼翼之后,凌寒越走越流畅,脚下没有了犹豫,身体也舒展开了许多,不知不觉记忆里浮现出一个朦胧的身影,举手投足舞步蹁跹。凌寒试着去重现那些动作,他抬起紧紧缩在身侧的双手,广袖长衫也终于有了几分灵动的生气,夜风下宛若雏鹤初鸣。 鹤幽淡淡的影子虚浮在最外层的结界之上,古琴横在身前,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追随者凌寒的脚步,回荡在夜空之下。配合着鹤幽的琴声,知之夜将尺八凑在唇边,他尽量挑简单的乐音相和,一时间也吹奏得有模有样。 一开始看着凌寒笨拙模样的众人都在暗暗地出冷汗,深怕这个半吊子神官出岔子,可随着净魂舞渐入佳境,围观人群都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头顶的魑魅魍魉在溃散,一部分执着于人间的游魂慢慢化作了点点萤光,徘徊着,寻觅着,最终找到亲人手中点亮的魂灯后便皈依于此。 一舞接近尾声,凌寒如释重负,足尖稳稳地点上最后一块方砖,然后舒展双臂,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轮月光流泻头顶的时候忽然失神,应该又是前世的某个镜头重现在记忆深处,让他忍不住去闭目感受月光的清凉,他们流水一般落在指尖上,一颗一颗,又似谁的泪滴呢。 万籁寂静,只有风声。一刹那的空洞后,颈间忽然一阵滚烫。下一秒,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凌寒就被重重地扑到了地上。 耳畔响起人群的惊呼,凌寒抚开眼前的银发,知道自己被焕莫名其妙地推倒了,正要开口发问,只见身上的男人微微支起身子,回头看了看,说道: “净魂舞,出错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瞬间,凌寒被裹进一个坚硬的怀抱里,他听见寒冰似得胸膛里心跳如擂鼓,耳畔是周遭惊慌失措的呼喊、器物坠地的响动,一片狼藉声。努力把脑袋从臂弯的缝隙里寄出去,只看了一眼,凌寒便震住了,终于反应过来焕那一句“净魂舞出错了”意味着什么。 山峰之上,肆虐的魑魅魍魉展开密密麻麻的黑色羽翼将万千盏璀璨的明灯吞噬殆尽,那些前一刻还缱绻在亲人身边的亡魂忽然露出狰狞的面目,逃跑不及的人被凶灵扑倒在身下撕扯啃食,血海之中凶煞之气愈渐膨胀,漫天的魂烬簌簌落下,山上的惨叫声,皮r_ou_被烤焦的气味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很快,这些嗜血的凶灵便对普通的血r_ou_失去了兴趣,蜂拥扑向祭台之上纯净的灵气。外围的结界绞杀了部分凶灵,但更多的凶灵浪潮般源源不断地冲击着结界,他们汇成一股黑色的旋风,席卷着流萤,星星点点的萤光逐渐被吞噬,凶灵咆哮着、嘶吼着、觊觎着黑色风暴眼中的神官。 焕一手将凌寒按在胸前,一手结印,寒冰重剑凝结在他手中蓄势待发。亡灵终于彻底挣脱了结界的束缚,掀起黑色的风浪朝着两人袭来。凌寒在风中凌乱地睁不开眼睛,焕的兜帽被巨风卷落,银色长发乱舞,就在他抬剑欲格挡的刹那,一道火焰,竟比他更快地斩开亡灵,在浓稠地黑雾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愣着干嘛,蠢货!” 来人一身黑衣,银发束成高马尾,一对可爱的灰色兽耳配上一副永远欠揍的表情,不是华炀还有谁。 看着一向坑自己的队友竟向自己伸出了援手,凌寒感动的满眼小星星,毫不犹豫地就要向自家二狗子奔去,却不料被焕重重推到一边,摔了个狗啃屎。 “大狗你方向推错了啊喂!” 吃了一嘴灰的凌寒还没站起来,又被一阵风浪掀翻: “哎呀,我去!” 骂骂咧咧中,火焰和冰刃碰撞的气流削着他的脑袋而过,扑到最外围的凶灵被烧死的烧死,冻碎的冻碎,盘旋在山间的魑魅魍魉还未涌来,暂时清场的祭台上,狼族兄弟却又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 “哥哥,我千辛万苦地找你,你的心里,却只有这个异界来的蠢货。” 华炀的双刀上火焰渐渐熄灭,他的耳朵垂下来,竟带着几分委屈, 焕的神情依旧冷冷的,不知是不为所动,还是压根儿没听懂弟弟的“撒娇”,只开口道: “是你,在祭祀上动了手脚。” 焕并没有采用询问的语气,只是一句陈述,平稳而冰冷,如同他指向华炀的剑。 哥哥毫不留情面的态度让华炀微微错愕了一瞬,失望、不甘与震惊很快化作唇边一抹讥笑: “呵,没错,就是我,真不愧是与我一同长大的焕哥哥呀,对我真不是一般的了解呢。” 华炀止不住地冷笑着,手上的双刀腾地升起红焰。 “那么哥哥,你一定能猜到,接下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了这个蠢货的。” 炽烈刀的火焰速度惊人,冰晶的护盾也是顷刻而成,电光火石之间,呆坐在地上的凌寒还没来得及闭上眼,面前便竖起一道坚冰。 只是轰然一声,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到刀刃刺进血r_ou_的轻响,随即有个人身,重重地倒在地上。 同样的两个黑衣人,一个浴血倒下,另一个握着染血的刀柄拉起地上人的银发,笑得肆意而张狂: “哈哈哈,哥哥,万万没猜到吧,” 华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被手足兄弟伤害的滋味如何?嗯?!” 华炀一刀再捅进焕的肩头,焕闷哼一声,硬生生憋住了胸口翻涌上来的鲜血,极力控制着坚冰的护盾不让它坍塌,任凌寒在后面大吼大叫,也不让他靠近一步。 “啧啧啧,看看我的焕哥哥是多么护着这个废物神官,真是感人至深。” 华炀一脚踩上焕握紧的手指,深深地碾进土里。 四周魑魅魍魉的嘶吼很快聚拢而来,震得人耳膜生疼,华炀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头顶,俯身在焕的耳边说道: “真可惜,不能陪着哥哥在这里看好戏了。这一世的司灵君,大概要被万鬼挖心,死无全尸了呢,哈哈哈!” 说完,华炀松开焕的银发,转身化作一匹巨狼绝尘而去。 倒下的焕支撑不住咳出大口鲜血,护盾轰然崩塌,凌寒手脚并用地爬到焕的身边,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身上蓝色雅衣,覆盖在焕伤痕累累的身体上。 祭台上空也开始飘落魂烬,熔化在凌寒的肩头后背上,疼得钻心。 焕抓住凌寒为他披衣的一只手,用力往旁边一推,吼道: “快走!” 只是他失血过多,推人没什么力道,吼人也没什么威力,凌寒不管不顾地把他半抗在肩头,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英雄呢,你也不看看这什么情况……” 凌寒边说边环顾左右,不经冷汗shi透了后背, “我看眼下这情况,我们怕是谁也走不了了……” 数不清的凶灵已经近在咫尺,凌寒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们隐藏在黑雾里扭曲的面目,闻到他们嘴里令人作呕的恶臭。他一把扯过焕手里的冰雪长刀,因为焕重伤的缘故,这把原本千斤有余的重剑现在只剩不到十分之一的厚度,饶是如此,凌寒拎起来也喘了口气,他把搂着焕的手再紧了紧,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压散了。 他大喝一声,挥剑砍向最近的一个凶灵,被劈成两半的大脑迸s,he出恶臭的脑浆,喷了凌寒一脸一身,他顾不上恶心了,因为更多的凶灵已经接踵而至。 凌寒凭着一股子热血上头再加上身体的应激反应,勉强支撑着砍了几个怪,就完全使不上力气了。他的双手双脚都挂着凶灵,这些凶灵用尖利的獠牙刺进血r_ou_里,即使焕用身体护在他的胸前,也是杯水车薪。再无还手之力的男孩跪在地上,努力让身体不要压在焕已经受伤的身子上。 越来越多的魑魅魍魉想加入这饕餮盛宴中,已经得手的凶灵却死死不放,黑影互相撕咬争夺,混乱不堪,反而给了中间重伤的二人稍稍喘息的片刻,但凌寒清楚,也就在片刻之后吧,自己和焕,大概就死无全尸了。 “大狗,我前世好歹死得如夏花般绚烂,这一次咋这么衰,死得零件都不齐,咳咳……” 凌寒咳出一口血,jian了几滴在焕的脸上,他伸手轻轻拂去。抹去了血污的狼王银发如雪,眉目刀削斧刻般ji,ng致。 “我说大狗,你看你生的这么好看,怎么是个面瘫呢,”凌寒故意流里流气地挑起焕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就当是我的遗愿了。” 凌寒只是想临死前再嘴贱一把,没想到那张被冰冻了五百年的俊脸,竟真的溢出了一个笑容。 眉眼弯弯,嘴角浅浅上扬,虽然淡的不能再淡,短的不能再短,但,他的大狗,真的笑了耶! 凌寒愣了一愣,接着仰起头哈哈大笑。 “哎呀哎呀,这下子死而无憾了。” 他看着黑沉沉的头顶,心满意足地闭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云间一入深似海 作者:待月草 第6节 第20章 第二十章 闭上眼睛,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的时候,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耳畔魑魅魍魉恐怖的嘶吼声似乎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有一阵空灵婉转的琴音,和这混乱不堪的现实格格不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丝丝缕缕地绕上来。 凌寒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吧,只是回光返照不是应该重现自己这辈子最难忘的事情吗,为什么要给他这个糙宅男配上一段儿不染人间烟火的仙乐!? 就在凌寒诧异的当头,几声异常不和谐的杂音穿cha进来,似笛非笛,似萧非萧,千回百转,乱七八糟,把好好的仙乐搅得都快走了调。 这似曾相识的魔音把凌寒从“回光返照”的臆想里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只见周围那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凶灵,此刻就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动作呆滞、行动缓慢,连叫声都有气无力的。 身边的焕又变成了小狼的形态,毛茸茸的一团,一动不动地缩在他的衣服下面。 凌寒将就着用雅衣将小狼裹起来抱在胸前,艰难地从恶臭的凶灵堆里寻找着缝隙。他身上的伤口流着血,凶灵虽然行动迟缓,但对他的欲望却一点不减,尽管凌寒小心又小心,一路上,还是被凶灵抓了几爪子,又添了几道伤口。 随着乐音的方向越来越近,凌寒心中也明白了起来。看来,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小屁孩还是有几分意气的,这云间国的皇族逃的逃,散的散,他居然还带着鹤幽来救自己。 又挤出一层凶灵,果然瞧见了坐在残垣之上的鹤幽,他束发的木簪不见了,长发披散下来,一贯柔和如光晕般的眉目此时带着几分清晰的凌厉。古琴横于膝上,他横扫几音,周围的凶灵再次顿了顿身形,最近的几只,甚至在琴声的威压下跪了下来。 看见狼狈不堪的凌寒出现在眼前,知之张嘴就要嘲讽几句,却不料他的调子本就吹在走调的边缘,这么一走神儿,调子就彻底走偏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绽,正好让知之脚边儿的一只凶灵抓住了空当,一爪子就挥向小屁孩的小脸。 这么近的距离,抽弓也来不及了,知之慌不择路的连连后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背抵在灰衣的胸膛上。 古琴余音未绝,鹤幽一手环在知之的腰上,一边拉起他握着尺八的手,凑在唇边,苍凉的音符与古琴音严丝合缝地对接在一起,凶灵的利爪堪堪停在了知之煞白的小脸面前,就被琴音的力道扭成了麻花,随后整个黑色的躯体都绞成一团烂泥,倒在地上动弹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凌寒抱着小狼,踢了踢地上的“烂泥”,再看了看缩在鹤幽身边的知之,笑道: “哎哟,小屁孩,平时怼我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会儿一脸小媳妇样。” 知之气的满脸通红,吼道: “你这像从屎里面爬出来的废物神官,还有脸说我!” 鹤幽环在知之腰间的手拍了拍,示意他少说几句。 “哼!” 知之别扭地把头扭到一侧。 鹤幽朝凌寒拱手一拜,抬手抚过凌寒流血的肩头,琴萤在他的指尖飞舞,丝丝清凉渗透进肌肤,凌寒慢慢觉得伤口疼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时凌寒才注意到鹤幽的身体竟然有了实形,不再只是一团虚影。 他抓起肩头的那只手看了又看,惊奇道: “鹤幽,你进化了!?” 知之啪地拍开凌寒拉着鹤幽的手,cha进两人中间,道: “你懂个屁!这是因为鹤幽解除了封印,如果不是鹤幽琴法力全开,能制住这些怪物?你个废物早就被啃得渣渣都不剩了!” “鹤幽,既然你这么厉害,干嘛一直封印着自己的力量?” 凌寒不解地问道。 鹤幽揶揄地垂眸看着知之,小屁孩的耳朵尖飞起一点小粉红,神情颇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知之的神情把凌寒的好奇心挑的更大,正想抓着他问个究竟,顺便逗一把,远远地,传来一声沉重的轰鸣,地面剧烈地上下震动,好似远方有什么巨大的山体坍塌引起了地震。 鹤幽把知之的头按在胸口,凌寒也抱紧怀里的小狼蹲了下来。 “妈呀,真是祸不单行……我靠!鹤幽,你的技能会被地震震得失效么!?” 刚刚还被琴音阻却了速度的凶灵,忽然因为地震而兴奋起来,他们好像一瞬间被打开了禁锢,又挥舞着躯体汇聚成黑色的漩涡,嘶吼着盘旋在祭台边,形成一股越来越强劲的y灵风暴! 凌寒只穿着一件白色衬里,单薄的身子在地震和风暴中随时会被吹走一般,而一旁的鹤幽和知之也好不到哪去,三个人如同汪洋里的小叶子,在铺天盖地的凶灵压倒性的力量下,毫无招架的余力了。 凌寒在心里长叹,还以为是峰回路转,结果是又多了两个陪葬的! 怀中的小狼苏醒了过来,它衔起凌寒衣服的一角,卖力地想把他脱离这危险的境地。 这一幕让凌寒鼻子一酸。 焕不过是自己年少时心血来潮养在手机游戏里的一段代码,兴趣过了,自己说丢就丢了,而他却守着这个虚拟的时空等了一年又一年,为了自己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眼看着这一世又不得善终。 凌寒一咬牙,拔出小屁孩的箭,再把小狼塞进鹤幽的怀里,迎着风大声说道: “你们三个,待会我一放血,你们就使劲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于是凌寒就在三道诧异的目光中,把朱红色的箭重重cha进自己刚刚被鹤幽止住了血的伤口里。鲜血顺着手臂淌了下来,凌寒嫌血流的不过猛,又将箭尖往下一划,顿时疼得大脑都空白了。 尽管这样,他仍不忘朝知之和鹤幽喊了声“快走”,而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努力飞奔出去。 凶灵的风暴寻着司灵君新鲜的血液疯狂地追了过去,凌寒失血加上疲劳,很快体力不支。地面又是一阵震动,倒下来的刹那,凌寒似乎听见了小狼呜呜的声音和知之的呼喊。 “真是差劲呢……果然是,帅不过三秒……” 凌寒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却被一个人啪地打开了。眼前一身脏兮兮的明黄色衣衫,胸前的白鹤图腾也是皱巴巴的。 知之那张小脸杵在眼前,身后是鹤幽抱着小狼,凌寒连发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弱弱地说一句: “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上杆子来送死啊。” 知之一把将凌寒从地上拉起来,扯得他伤口一阵钻心的疼,凌寒忍不住哼哼唧唧地抱怨: “干嘛呀,小屁孩,还嫌我死得慢呀……” “要死之前,你还是先过过脑子吧!” 知之示意凌寒看看周围,他这才发现头顶一片清明,刚刚那群遮天蔽日的凶灵竟然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蒸发了?” “什么蒸发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知之抬手指向远方,破晓的天边矗立着一座巍峨的雪峰,漏下的阳光照耀在峰顶,可以看见有白雪顺着山巅滚落,而黑色的凶灵潮,正朝着那座雪峰移动而去。 “寂雪之主,峰动而出。” 知之缓缓念出鹤幽在他手上写的话。 “寂雪之主……那是寂雪峰!我的雪妖不就在那里!”凌寒忽然想到了,当年在游戏里,自己召唤出了一只式神雪妖,雪妖虽然是冰霜系的式神,却着一身红衣,每次放招,红衣上便绽放朵朵红莲妖艳异常,也是当年凭着颜值圈了众多粉的式神之一。 “雪妖可以炼化魑魅魍魉的凶煞之气加持自身的力量,他招去如此多的凶灵,所为何用?”鹤幽在知之掌心写道。 “既然不知道,就去看看。”凌寒望着寂雪峰说道。 “看看,”知之嗤之以鼻,“你不怕才出虎x,ue,又入狼口?” “怕什么,”凌寒瞧了眼探出头的小狼,说道“斩妖魔,匡正道,司灵君不就应该这样,我走了这么久,也该尽点力了。” “如果雪妖还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就帮他一起灭了那堆魑魅魍魉,如果他有别的心思,我这个主子也正好教训教训他!” 天光破晓,晨光笼罩着凌寒狼狈的模样,却映着那双眼睛异常地明亮。鹤幽微微顿首,抚上琴弦。 空中响起几声清脆的鹤唳,巨大的几只白鹤盘旋而下。 知之眼眶有点泛红,道:“幽幽,你终究还是要走了……” 凌寒忍不住一阵想笑,说:“鹤幽,你这小屁孩还没断奶,你一走他就得哭鼻子了。” 知之一记眼刀扔过来,手中却被放进了一根长长的东西。他低下头一看,竟是鹤幽的木簪。 鹤幽将长发挽起,拉着知之的手将木簪束上,霎时,他的身影又变成虚虚的光晕。 知之一阵呆愣,凌寒走上前去拍了他一把: “愣着干嘛,你家幽幽被你封住了,你不走,他也走不了。” 白鹤屈下身子示意他们上来,凌寒一把抢过鹤幽琴,爬上了一只白鹤,顺便将琴朝知之扬了扬,道: “我和焕是重伤号,你的幽幽,得借我们用一会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寂雪峰高耸入云,往上攀升,夹杂着冷雪的朔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生疼。 凌寒把大狼的尾巴往脖子上绕着,全身都埋进了白鹤浓密的羽毛之间,依旧冷的牙齿打颤: “这这这,怎,怎么还没到呀……”另一只白鹤上的知之看了一眼裹成粽子的某人,轻蔑地“切”了一声,讽刺呼之欲出,却被冷风灌了一嘴,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不由对旁边的凌寒更加羡慕嫉妒恨: 在霸占了鹤幽琴整整一天之后,焕的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凌寒的皮外伤更是好得疤都不剩,可这个臭小子还要装可怜,一个劲儿地喊冷啊冷。鹤幽担心凌寒的伤没好彻底,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不说,对谁都冷面冷心的焕,也把这个废物神官宠上了天,不仅把自己扒干净了给他裹上,还化作了兽形让他又抱又 的。 知之火大地薅了一把鹤毛身下的鹤毛,白鹤一声尖叫,在空中接连几个震荡,吓得知之哇哇大叫,彻底老实了下来。 第二天的夜晚降临之前,白鹤把四人送到了寂雪峰的脚下,就怎么也不愿意往前了,不时用爪子挠着地面,焦虑地鸣叫着。 “白鹤性灵,受不惯这里越来越浓的凶灵气息。” 鹤幽抬头看着雪峰山顶缭绕的黑气,在知之手心写到。 鹤幽抬手向送他们来的白鹤拜了一拜,凌寒也学着他的样子感谢了一路护送的鹤友,这些白鹤才盘旋了几周,低低鸣叫几声,飞远了。 寂雪峰高耸入云,壁立千仞,晚霞的余晖收敛了最后的光线,直cha入云端的峰顶更是淹没在一片漆黑的y云里,显得诡异莫测。 凌寒咽了咽口水,道: “我看今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我们明天再……” 凌寒话没说完,就听见铮铮两声利剑破空的脆响,两只朱红色的箭擦着凌寒的头皮飞过,稳稳地钉在了悬崖壁上 “我靠!杀人啊你这小屁……” 凌寒回头正准备教训这没轻没重的小孩几句,谁料一回头就看见朱红色的长弓正对着自己蓄势待发,知之已然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身体的应激反应永远快于大脑运转的速度,凌寒的脑子里虽然把小屁孩骂了十万八千遍,身体却在第一时间很诚实地做出了趴地抱头的怂样。接二连三的箭声在身后响起,然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头顶一跃而过,待凌寒转过身坐起来的时候,眼前只有钉满崖壁的一排长箭,小屁孩背负古琴,足尖轻盈地点在箭身上,很快就攀升到了半山腰。 知之单手扶着冰面,附身望着目瞪口呆的凌寒,嘴型里似乎吐出两个字:废物。 “废物!?” 凌寒这下子不乐意了,蹭地一下蹦上最矮的箭,然后摇摇晃晃地伸手去抓上面的那根,边跳边说道: “小屁孩你给我等着,等大人我抓到你,非打你个屁股开花,让你知道知道长幼尊……哎哟我去!” 凌寒才蹦哒了几下,就听见脚下咯吱一声,箭身竟然不敢重负地断开了。 幸好,焕及时出现在他身下。 凌寒趴在焕变成狼身的柔软的背上无语凝噎: “怎么可能,那小屁孩明明比我肥的好吧……可是,唔?……” 身下的兽打了一声响鼻,听来像是一声轻笑。下一秒,凌寒便躺在了一双有力的臂弯里,银色的发丝垂在他的脸畔,痒痒的。 “焕?” “抱紧我。” 凌寒愣着没反应,焕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按紧在胸口,然后足尖一点,便越过三支cha在悬崖峭壁上的长箭,几个起落之间,眼看就要追上上方明黄色的身影。 在经过知之身边的时候,凌寒把头死死地埋在焕的胸前,毕竟作为一个刚刚还在山脚地下放出豪言的神官,现在却只能被人公主抱着上山,任他脸皮再厚,还是有些挂不住面子的。 就在小屁孩要张嘴之前,凌寒左顾右盼,忽然发现上方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口,立马拉高声音,夸张地大叫起来: “快看快看,上面上面,那个大洞真的是太奇怪,太特别,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了!!” “你嚎什么嚎呀,刚刚上山的时候怎么吓得声都出不了啊,你这……” 知之话讲到一半,背上的古琴弦动了动,鹤幽出现在知之身侧,抬手在唇边,示意他禁声。 接着,几只琴萤从鹤幽的袖间飞出,盘旋了几圈,飞到了凌寒发现的山洞口。 底下四人顺着看上去,只见琴萤在洞口逡巡着,就是不愿意飞进去。 “幽幽,你不让他们进去,在洞口能看出个什么名堂?”知之不解地问。 鹤幽在知之掌心写了几笔,知之顿时惊讶道:“什么,琴萤居然不受你的指示,不愿意飞进去?!” 焕和凌寒闻言也诧异地回头看了看鹤幽,灰衣的琴仙微微摇头,确定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下凌寒反而乐了,说道: “看吧,小屁孩,我就说这里有古怪,你偏还不相信大人说的话。” 知之“切”了一声,一跃而上,来到这黑漆漆的洞口,毫不犹豫地便探了进去。 “大狗,快,快跟上这小屁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凌寒嘴上催促着,手臂却抱得更紧了。 焕跃上洞口前的空地,忽然不动了。 “怎……怎么了……” 面对着仿佛张开漆黑大口的不知深浅的山洞,凌寒以为连焕都不敢动了,气氛这时沉寂了下来,让人胆战心惊。 “大人。” 就在凌寒要抓狂的当头,焕淡淡地开口了: “现在我们在平地上。” “啊?所以呢?”凌寒被焕这么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 “所以,”焕低头,深深地看着凌寒。因为凌寒正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所以焕低头的瞬间,鼻尖几乎贴在了他的鼻尖上,冰冷的气息落在凌寒的脸上,他的耳朵却开始发烫了。 “所以您得下来了,不然这么抱着,我们都不好行动。” 闻言,凌寒刷地一下彻底脸红了,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公主抱上瘾了一样,搂着焕不撒手了。 他触电一样从焕的怀里跳下来,掩嘴咳了几声,在进洞的时候却还是不做痕迹地往焕的身边靠了靠,这才算安心。 一走进洞中,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耳边呼啸的大雪和风声顿时被隔绝在了身外,这里万籁俱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喂,小屁孩,你在哪呀,你倒是吱一身呀~” 凌寒一进洞就赶紧叫了一嗓子,焕睁开金色的眼瞳,大致将洞中的情况看了个究竟: 洞中狭窄,面前的通道不过一人高,洞顶悬挂着长短不一的钟ru石,再往前,道路忽然一个转折,不知是通往何方。 一旁的凌寒在洞里两眼一抹黑,摸索着慢慢往前面走去,眼看就要直直撞上一根垂在面前的钟ru石。焕抬手覆在石头山挡了一下,手背挨上他温热的额头,看着男孩摸了摸额头,亮亮的眼睛里一片呆萌,焕的心里没来由地颤了颤,连带着嘴角一丝不可察觉的上扬,他把凌寒的手攥着自己的手里,说: “跟着我。” 走了几步,牵着的人忽然又不动了。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焕一回头,就见着凌寒正在单手扒衣服。 “大狗,你的手怎么越来越冰了,我把衣服还给你吧。”说着,他就把焕之前批给他的黑衣脱了下来。洞里看不清楚,凌寒只能笨手笨脚地往焕的身上套,衣服皱成一团堆在焕的肩头。 焕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是一直未化形的小狼,初遇司灵君,也是在冰天雪地里,蓝衣的神官在漫天的白雪里把小狼裹进怀里,眼角温柔地弯着,明亮如星。 焕按住凌寒胡乱动的手,刚想开口,只听见山洞深处传来琴音,接着是知之熟悉的声音: “叫了半天怎么还不过来呀,废物,不会是吓得腿软了吧!” 这小屁孩真一开口就让人想打,若不是看不见又走不快,凌寒真想炸毛了。而现在只能跟着焕在迷宫一样的洞里左弯右绕,两人靠扯着嗓子打嘴炮,明明声音不远,却怎么也找不到。 就在凌寒要着急上火的当头,焕止住了脚步,道: “找到了。” 果然,前方五米开外,一点荧光闪了闪。 “琴萤,是鹤幽!” 凌寒松开焕的手就朝闪过荧光的地方跑去,只想抓着知之好好教训一顿。 焕见这里四处开阔,也就由着凌寒乱跑。 可就在眨眼之间,他再看向凌寒跑去的方向,猛然一惊,喊道: “回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琴萤微弱的光转瞬即逝,山洞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凌寒伸手四处摸索着,明明刚刚看见人影就在眼前,偏偏什么也触碰不到了。 “喂,小屁孩,这么大了还玩捉迷藏呀,快点出来,不要浪费时间了。” “喂,喂?……喂!” 凌寒起先以为知之又在闹别扭,所以就吊儿郎当地喊了几声,可四下一点动静也没有,连身后的焕似乎也感觉不到了。凌寒莫名地慌张起来,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玩笑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不少。 刚刚迈出几步,就绊在了石头上。凌寒身子向前倾倒,额头重重地撞在一块突起的钟ru石上。 伴随着“咚”的一声,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把凌寒脱口而出的痛呼都憋回了嗓子里。洞顶的石子簌簌落下砸在凌寒的背上,凌寒抱头蹲下,只觉得这山洞马上就要塌方了。 “我靠,我的头把洞给撞塌了么!” 山洞摇晃得更加厉害了,更大的石头贴着脸颊边落下,凌寒哆哆嗦嗦地左右移动着,却怎么也触不到一个可以遮蔽的角落。 忽然,一双冰冷的手覆上他抱着头的手背,然后一个高大的人身撑在了凌寒上方,帮他挡住了掉落的石子。衣服的补料划过凌寒的鼻翼,带着一股莲花清冷的淡香。 “是,是你吗?……大狗?” 凌寒不确定地问了问。 这不见天日的洞中,这冰冷的气息,除了焕应该没有别人,可偏偏这近在咫尺的香味又让人感觉那么陌生,凌寒一时不敢确定了。 身上的人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俯得更下了,把凌寒牢牢地圈在怀里。这样的姿势,与其说是在保护,实则更像是一种侵略。 “嘘。”冷冷的气息和淡香喷在耳边,那人示意凌寒禁声。 也就在这时,山洞忽然停止了摇晃。 那人把凌寒从地上拉起来,引着他在黑暗里穿行着。道路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 凌寒眼睛看不见,嘴巴却不消停,一路上拽着那双冰凉的手,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 “喂,大狗,我们这是要去哪呀,是不是小屁孩真在和我们玩躲猫猫?还是你想跟他玩躲猫猫?不会呀,连我都没这么无聊,再这么转下去真得迷路啦,大狗你靠谱不靠谱,你倒是说一声呀~哎哟,摔死我啦!" 见身边的人始终不搭话,凌寒只好假装崴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牵着他的手用力地拖了一下,把凌寒在地上拖着滑动了几步,可他依旧不起来。 “人家摔倒了,要你说句话才能起来。” 凌寒故意捏着鼻子嗲声嗲气地撒娇,心想,焕那个正经面瘫一准儿会被恶心得绷不住的。 谁知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司灵大人,好久不见,您竟然变得这般有趣。” 凌寒愣住了。 这声音,像白玉子儿落在银盘里,脆脆的,带着一丝雌雄莫辩的柔软,说不出的好听。但好听归好听,这声音,却绝对不可能是焕的! “你,你是谁?” 如果换做平常,遇见一个陌生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现在偏偏是在一个诡异的山洞里且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未知的境况将人的恐惧放大了数倍。凌寒坐在地上,逃也无处可逃,只得费力地揉着眼睛,奢望能看清楚哪怕一点点眼前的状况,可依旧是徒劳。 “大人,我可是开口了,您怎么好像是,站不起来了呢?” 凉玉似的手挑起凌寒的下巴,因为无法视物,凌寒睁大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但黑白分明的眼眸依旧清澈的像一湾泉水。 “嘶。” 下巴上的手忽然收紧,凌寒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却听那人说: “看来需要换一种方式叫大人起来了。” 说完,下巴上的手松开了,那人冰凉的气息骤然远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触手一般的藤蔓缠绕上凌寒的身体。这些藤蔓长着细密的倒刺,仿佛有生命般地在凌寒身上游走,倒刺划开他的衣服,擦过肌肤,留下一丝丝的红痕,有些疼,但更多的是一种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让凌寒忍不住哼了一声。那藤蔓顺着他的脖子爬了上去,彻底的把凌寒裹紧成一团。 被裹成一团的凌寒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竟然不再一团漆黑,而是浮现出一些幽蓝的光点。 凌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使劲闭眼又睁开,发觉那些光点依旧在闪烁,而且越来越多,最后密密麻麻地铺满眼前,竟是抬头仰望都看不完全。 “大人,现在您要做的,就是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柔软的声音飘来之时,幽蓝的光点也愈发明亮,终于照亮了眼前的空间。凌寒瞪大双眼,难以相信看见的一切。 眼前已不再是曲折狭窄的山洞,而是一片空旷之地,一具具畸形怪异的尸块堆叠成一座尸山,那些幽蓝的光,竟是从尸山内开出的蓝色莲花,它们散发着清冷的香味,和刚刚在洞中那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美丽的花蕊间延伸出长长的藤蔓,正是裹在凌寒身上的这些玩意儿。 凌寒忍住恶心仔细一看,这数不清的尸块并不是人类,而和净魂舞那日消失的凶灵一样。 当日那些凶灵浩浩荡荡地奔向寂雪峰,在这里化成尸山,是为了什么? 凌寒顺着堆叠的凶灵往上望,目光所及,可以看见尸骸之上抬起了一座冰棺,棺内隐约有一蓝色的人影,一把长刀贯穿在人影其中。 “怎么,司灵君莫非认不出那是谁了吗?” 柔软的声音蛇一般划过耳畔,下一刻,绑着凌寒的藤蔓骤然紧缩,把他拉到了冰棺的面前。 “好好看看吧,司,灵,君。” 冰棺内,闭目的男子身着天蓝色的雅衣,面目静谧,袖间白鹤翩翩,柔顺的黑发垂落在腰间,若非胸前cha着一把可怖的长刀,真让人有种他仅仅是睡着了的错觉。 凌寒把冰棺内的男子仔仔细细看了数遍,彻底懵在了原地。 这人不止是穿着他祭祀时候的雅衣,除去那一头长发,他们的脸和身形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惊讶吗,大人?” 白色的轻纱擦着凌寒的脸颊拂过,白玉似的足尖点在凶灵口中吐出的蓝莲花上,凌寒终于看见了说话之人的面容,那人白纱玉面,眼角绘着一枚蓝色的莲花瓣,花瓣莹莹,透着雌雄莫辨的美,衬着他轻启的朱唇,异常妖艳。 “你是雪妖!” 虽然真实的容颜是游戏里完全不可比拟的,但那标志性的衣服和莲花,还是让凌寒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承蒙大人还记得小妖。” 被认出身份的雪妖微微一欠身,笑的春风拂面。一抬手,长袖轻拂,藤蔓放松了一些缠绕的力道,凌寒松了一口气,挣扎着把头伸出来,火大地吼道: “你既然知道是大人我,还作什么妖!快把我放下来!” “啧啧啧”,雪妖倾身上前,挑起凌寒的下巴将他的头抬高,左右端详着他的面目,道:“奇怪,司灵君转世的魂魄,怎不及他万分之一的风华,分明就是个毫无礼数的野小子嘛。” 凌寒对着那摩挲他脸颊的手指张嘴就咬,雪妖却如灵巧的白蝴蝶,倏忽便退了开。 见没得手,凌寒咬牙道: “对啊,我就是个野小子,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待会大狗来了,我和他联手咬死你!” “大狗?你说焕?哈哈”,雪妖如同听见一个笑话般笑起来:“说出来怕你伤心,但我还是得告诉你。” “狼王焕,他肯定比我更想看你死呢!”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狼王焕,他肯定比我更想看你死呢!” 下一刻,雪妖绕到凌寒的身后,白纱的手臂轻轻怀抱着凌寒的脖子,散发着幽香的清冷气息吐在他不可置信的脸旁: “对于焕,你难道没有疑惑吗?他为何找到你?为何作为狼族之王,全身却毫无火系的灵力?” 冰冷的手掌覆上凌寒的双眼,蓝色的莲花从白玉的指尖绽放,雪妖在耳边道: “大人不妨看一看这陈年往事。” 凌寒的眼前再次陷入黑暗,接着,幽蓝的光点鳞次浮现,模糊的画面犹如一个久远的梦境,起先只是若隐若现的一片轮廓,接着,视线逐渐清晰,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依旧是这熟悉的寂雪峰,熟悉的漫天大雪,就在这一片安静而空白的世界里,远远的,一个红色的身影正慢慢走来。 他在雪地里跋涉得甚是吃力,但却一步不停的朝着雪山最深处,也是最寒冷的地方走去。 那人越走越近,凌寒终于看清了:那人穿一身黑衣,带着兜帽,背后负着一个蓝色衣衫的纤瘦人身,而远处所见的一身红色,竟是从他身体里燃烧出来的火焰,奇怪的是,这火焰并未灼烧他的肌肤 。 走着走着,那人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黑色的兜帽滑落下来,银色的长发下,露出熟悉的面孔。 “大狗!” 凌寒忍不住惊叫起来,奈何他的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而就在眼前的焕也对他视若无睹。凌寒知道了,眼前所见的一切,不过只是雪妖制造的幻境,而幻境中重现的,应该是他在游戏中陨身后的“陈年往事”。 焕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可见这从他浑身冒出的火焰虽然不至于烧伤他,却在极大地消耗他的体力,尽管如此,焕依旧单手牢牢护着背上的人,不让雪尘沾染上他分毫。 火焰的灰烬掉落在雪地里,把雪面熔化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其中一个水洼里,颤巍巍地冒出了一颗绿芽,绿芽舒展开小小的叶片,开出了一朵幽蓝的小莲花。 小莲花在风中抖动着,发出小孩子似得嘤嘤声,但那声音太微弱了,根本没能引起焕的注意,于是,焕休息了片刻便起身继续要走,小莲花好像着急了,叶片和花瓣簌簌抖动着,它慌慌张张地再生出一条纤细的藤蔓,缠上了焕的脚踝。 焕身上的高温烫得藤蔓抖了一抖,但它冰冷的触感,却让因为瞬间爆发出全部火系灵力而灼热难耐的焕感到一丝丝清凉的舒适。 小莲花成功引起了焕的注意,他低头审视片刻那微不可见的藤蔓和脚边小小的蓝莲花,道: “寂雪幽莲……你,是雪妖?” 小莲花发出一声嘤咛算是回答。 “抱歉”,焕垂眸道:“我为了达成他的愿望,最终牺牲了你们。” “狼王何须致歉”,小莲花在风雪中伸直了jg叶,似乎花朵也长了些个头,发出了小孩子一般稚嫩的声音:“司灵君大人本就是我们留存于世的意义,我们的牺牲何足挂齿。” “狼王,请您低头。” 焕闻言半跪下来,凑近小莲花。 小莲花伸了伸jg叶,把花瓣贴在焕滚烫的额头上,幽蓝的花瓣仿佛化作了星星点点的荧光,驱散了焕周身的火焰。小莲花道: “我的力量已然消耗殆尽,就算依托这雪峰蕴含的灵力,要恢复如初至少也要千年。但狼王你不同,你吸收了我们的力量,我再将雪峰的灵力借与你,你会复原得更快。” “你将大人的身体冰封于此,待五百年后异世界的大门打开,你去找到大人转世的魂魄,带回这里,再将他复活。” 小莲花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光芒散去,它变成一颗莲子落进了雪里,而焕一身的火焰也熄灭了,他将背上的人放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拂去他身上的冰霜,整理好他的衣衫和头发。 失去了火系灵力的焕无法再使用炎阳锯,只能让那把长刀贯穿在司灵君的胸膛,就这么结了一座冰棺,将神官安放在了寂雪峰深处。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旋转: 神官陨落之后,云间国魑魅魍魉横行不断,百年以来民不聊生,云间国皇族韬光养晦,苦心钻研当年神官的术法和净魂舞,终于渐渐压制了凶灵之乱。而在遥远的寂雪峰,蛰伏在冰雪下的小小莲子默默地长大着。当年弑杀神官的狼王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带着背负上叛徒之名的狼族也从云间销声匿迹,无人知道,重获了一身冰系灵力的焕守护在衰败的神邸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五百年后的一天,时空的大门打开,他终于在那昏暗的路口,重逢了狼狈不堪的故人…… “明白了吗,我们一直期待着神官司灵君的归来,尤其是焕。他孤独等待了五百年,终于从异世界带回了你。” 雪妖清冷柔软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不知不觉中,束缚着凌寒的藤蔓将他拉到了冰棺中沉睡之人的上方,凌寒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额头相抵,听见雪妖在他的耳畔继续道: “你是司灵君,却也不是。准确来说,你只是焕带回来的一个药引,他想要的,其实,是你面前的这个人。” 越来越多的藤蔓缠上来,将凌寒和棺中之人裹成了一个厚厚的茧,凌寒起先还能奋力地挣扎几下,但那些藤蔓却伸出密密麻麻的倒刺刺进了他的身体,它们贪婪地吮吸着凌寒的生命能量,连同他的灵魂,也在一点点地被抽离,注入另外一个身体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见身下的人睁开了眼睛,接着,凌寒便跌进了一个虚空般的世界里。 这里缭绕着白雪似的迷雾,微风拂过,吹散了些许云烟,凌寒左顾右盼,试着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往脚下定睛一看,凌寒“妈呀”一声惊呼,双脚一软,差点坐了下来: “我这不会是真的,升天了……吧?” 原来身边缭绕的白色雾气,竟是天空之上的白云,他此刻是真正的身在“云间”,双脚悬空,脚下是渺小如尘埃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依稀是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你好,凌寒。”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凌寒的思维拉到了眼前不远处。 那里,一身天蓝色雅衣的神官临风而立,长袖翻飞,袖间的白鹤羽翼展翅欲飞,明明是一样的容貌,眼前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男神,而自己,灰头土脸的,一副屌丝的模样。 凌寒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键看气质”吧。 玉树临风的神官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说道: “这里,是我的梦境之地。” 凌寒噗呲一声笑了: “还梦境之地呢?咋们两个都是死鬼了,叫y曹地府还差不多。” 司灵君闻言歪了歪头,随即也笑了开,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笑起来显得格外明亮。 “你说的对,却也不全对。对我而言,这里确实是y曹地府了,但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时光。” 闻言,凌寒撇了撇嘴,道: “得了吧,你,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当年费尽心思养出来的崽儿,现在一个二个上赶子的要来杀我呢。” “我很抱歉,凌寒”,司灵君凝视着凌寒说道:“当年,这里的一切都应该随着我的死画上终点,没想到,他们的执念如此之深,竟影响到了真实的世界。” “若是我继续停留下去,必然会打乱时空的秩序。所以,凌寒,你必须要回去,回到你的世界,才能结束这里的一切。” “回去?”凌寒耸肩道:“我不干,我就要待在这,照雪妖说的,我回去还不立马被大狗给捅……啊!” “死”还没出口,忽然整个世界开始剧烈摇晃,四周的白云像是被什么劈开一般簌簌落下,砸在身上竟像冰块一般,又冷又硬。 凌寒在天旋地转中看见眼前的景象就像玻璃般四分五裂,司灵君也像玻璃娃娃似的碎成了晶莹的光点。 梦境之地崩塌之前,凌寒听见司灵君的声音响在远方: “或许,这里的终点,会是新的起点……”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云间一入深似海 作者:待月草 第7节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凌寒闭眼再睁眼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就换了模样。 白云没有了,微风不见了,飘飘欲仙的男神也没了踪影,只有一个黑衣银发的身影,手持一柄寒光凛凛的重剑,划开从四面八方纠缠上来的藤蔓,从天而降。 他的剑锋所到之处一片凌冽,激起的雪雾凝结成细小的冰块,落在身上如同小石头一般。 “不要啊,大狗!” 凌寒不知该抱头还是捂胸,手忙脚乱地在冰棺里爬着,试图躲在沉睡的司灵君身体下面,全然没有注意到刚刚裹了自己一身的藤蔓不见了。 重剑劈下,斩断了最后一根绑在凌寒脚踝上的藤蔓,焕伸手一捞,把貌似绝望紧闭双眼的凌寒单手抱进怀里,然后足尖点在棺壁之上,跃入半空中。 空中,凌寒哆哆嗦嗦地避开焕冒着寒气的重剑,可当他低头看着下方狰狞的尸山魅海,还是忍不住拽紧了焕胸口的衣襟。 焕拿剑的手腕一翻,接近一人高的重剑便灵巧地转换了方向,剑身稳稳定平在半空,剑尖直指向前方。 两次都以为自己要被捅穿的某人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焕没想杀他,而是想救他。 一念至此,凌寒不禁松了口气,刚想话痨几句,可一抬头,就被焕冷到冰点的脸给冻回去了。 顺着他冰冷的视线看过去,远远可见半空之中莲花盛开,白纱的人脚踩莲花,轻盈而来,气定神闲的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被剑指着: “狼王,你这是作甚?” 雪妖停在一米开外,柔声闻到。 “你这又是在作甚?” 焕冷冷地回问过去。 “我在作甚”,雪妖想听见了一个荒唐的笑话般,满脸不可思议:“我做的,不也正是你最想做的吗?” 雪妖缓缓靠近,一步一语道: “找回转世之魂,复活司灵君——我们五百年前的约定,你难道忘了?” 焕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凌寒紧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着,片刻,他只听见焕的回答: “转世之魂便是司灵君。雪妖,你召集恶灵,滥用邪门歪道,欲图弑杀神官么!” “哈哈哈,焕,这野小子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这么短短的时间就死心塌地的跟着”,说着说着,雪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他咬牙切齿道: “我,可是绝不会接受这个野小子的!” 话音刚落,雪妖手上结印,一时蓝光大盛,掌中的莲花化作利器,s,he向焕和凌寒。 焕横剑格挡,“当当当”几声,莲花钉在了剑身上,花朵的冲击力竟是让焕抱着凌寒后退了半步。 但焕丝毫没有停顿,一剑迎了回去,剑锋贴着雪妖的侧脸而过,在他眼角处绘着的花瓣下划开了一道血痕。 雪妖白玉般的手指擦过脸上的伤,恨恨道: “想不到狼族之王,却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说话之间,雪妖身上笼上一层蓝色的冰晶,周围幽香更甚,蓝色莲花次第盛放,就连雪妖穿着的白纱上,都开满了花朵。 “你以为当年,我真会毫无保留的把寂雪峰的灵力给你?呵,我既然能给,自然就能收!” 莲花的香味从清冷变得甜腻,浓烈的如同化不开的浓稠的沼泽,焕深陷其中,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出了身体,重剑在他的手中越来越没有分量,很快便融化成了一片薄薄的匕首,雪水顺着焕的指尖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他双手颤抖着,匕首不知不觉从他手中滑落下来。 随着匕首的滑落,焕的身体也无法维持悬于半空的姿态,他抱着凌寒跌落下来,好在身下是凶灵堆成的尸山,焕全力护着凌寒在尸体堆上翻滚一周,虽然两人浑身都糊上了恶心的腐r_ou_,却是没有受伤。 “大狗,你怎么样啊?” 凌寒扶起彻底瘫倒在他肩头的焕,顾不上身上的污秽,抹了一把脸,急急忙忙地查看焕的情况。 焕哆嗦着推了他一把,道: “快走!” 上空传来雪妖悠然自得的嗓音: “走?你以为就凭他这个德行还走的了哪里。” 凌寒一把抓住焕推着他身体的手,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这样的姿势从上方看来,就像是一只缩头乌龟,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哈哈哈,焕,你瞧瞧你拼命护着的人,是个怎样的废物。” 凌寒不顾雪妖的嘲讽,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在焕的耳边说到: “大狗,你听着,我待会就割开我的脖子,你尽量多的吸我的血。司灵君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之源,足够的血一定能恢复你的力量。” 说到这里,凌寒感觉到焕在推他的身体,嘴唇蠕动着,正想说什么。好在他现在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凌寒暗暗用力抱得更紧,道: “没什么好商量的,我马上就直接割动脉,你不立刻用嘴堵住我的伤口,我立马就会死在这。” 说完,凌寒悄悄握紧焕滑落的“匕首”,他用指腹试了试,刀刃虽然薄了不止一点点,但锋利却丝毫不减。 “好,赌了!” 浮在上方的雪妖看着凌寒紧紧缩在已经没有灵力的焕的胸前,似乎手臂还在瑟瑟发抖。 雪妖嘴边嘲讽的笑容变得冰冷,手心上,幽蓝的莲花缓缓旋转着,无数藤蔓挥动着张牙舞爪的枝条,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去撕碎下面的人。 雪妖不急不忙地抬手,尚未下令,只见焕的黑衣间,jian起一团红色的血雾。 短短几秒,雪妖意识到了,慌忙指挥着藤蔓: “不好,快上!” 藤蔓瞬间将下面的两人包裹在其中。 但也就是短短一瞬,密集的藤蔓中间迸发出火焰的强光,下一刻,一道耀眼的火光冲破束缚,黑衣的焕腾空而起,他单手把凌寒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运起灼热的灵力cha入冰棺之中,拔出了司灵君胸口cha着的炎阳锯。 炎阳锯掀起滔天巨焰,带着神佛难当的威力挥向雪妖的方向。 凌寒死死捂住伤口,血水依旧顺着指尖不断流下,他面无血色地靠在焕的身上,看着周围的一切:数不清的尸体,幽蓝的朵朵莲花,密密麻麻的藤蔓,还有冰棺和棺内的神官,都被换燃起的火海淹没。 凌寒忽然想:这里的一切似乎终于结束了,不知道自己还来得及回到原来的世界抢救一下…… 火焰的包围中,雪妖的白纱很快就消失殆尽,最后的一刻,他苍白的脸望着凌寒,露出一个冷冷的笑。 就在凌寒为这奇怪的笑容不解时,一道不易察觉的火光从旁路斜cha进来,直指焕的后背而来,焕轻巧地识破,一个转身便躲了开。谁知,这样的动作却把怀里的凌寒暴露在了另一个方向,于是,紧随而来的第二道火光便正中刺穿凌寒的胸膛。 在被剧痛夺去意识之前,凌寒听见焕的咆哮和刀剑撞击的轰鸣,他在火光中看见了和焕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只是那人束着高马尾,一对灰色的兽耳尚未隐去。 “二狗子,你真是专注坑我五百年啊……” 凌寒无奈地想着,下一秒,世界沉沉陷入黑暗。 第25章 尾声 云间国,祭祀的高台之上,一身蓝衣的大神官长发尽散,清澈的双眸染上了血红的光,被黑暗反噬的强大神力不受控制地摧毁着身边的一切,几大式神使尽浑身解数也难以制服失控的神官 这时,狼妖华炀声东击西,挥动着炽烈双刀,绕开了保护在神官身边的狼族焕,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穿了司灵君的胸膛。大神官陨落之际,染血的眸子慢慢恢复了清澈,他动了动嘴唇,话还没出口,滴滴滴的刺耳响声就终结了所有画面,屏幕上,弹出一个硕大的闹钟图案。 “靠!光顾着玩游戏,又差点错过了面试的时间!” 凌寒慌忙火急地把关了闹钟,抓起沙发上皱成一团的西服往身上一套,胡乱啃了几口隔夜的面包,就飞奔下了楼。 谁知刚下楼梯口就被脚下一个不明物体绊了一下,差点崴了脚。 “去你妈的,什么玩意儿啊!” 凌寒一边骂一边低头瞟了一眼,这才发现,楼梯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动物,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有气无力的样子。 凌寒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将手里还剩下一大半的面包放在了小动物身边,说道: “同是天涯沦落狗,将就着吃点吧,我也没别的了。” 说完,在它的头顶摸了摸。 凌寒走出很远之后,小动物才抬起头,它没有去嗅那块面包,而是若有所思地目送着凌寒远去的方向。 八月的c城,阳光普照。 立交桥下车辆拥挤,水泄不通,半青不黄的行道树在汽车尾气里打着焉儿。作为一座地铁发展缓慢的内地省会城市,c市每一天的早高峰都堵得是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这一次,在堵车路上打盹的凌寒又坐过了站,下车的凌寒一路狂奔,爆发出最大的潜力跑到了公司门口,却看见三三两两穿正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熟悉的画面看得他欲哭无泪,不用说,自己这次又错过了面试。 说起来也奇怪,第一次面试搞砸后,自己回到出租屋的那一晚,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觉就睡过去好几天,直到后来房东来收钱敲不开门,找人撬了锁才发现了睡得不省人事的凌寒。 房东吓个半死,刚想报警给某人收尸,谁知这时候凌寒竟然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凌寒除了起床气大点以外,看起来毫无问题,尽管如此,房东怕他有个万一,还是宽限了他几天的租金。 之后几天,凌寒总是嗜睡多梦,梦里光怪陆离,醒来却记不真切。 因为ji,ng神状态不好,面试也是处处碰壁。 凌寒颤巍巍地拉住一个从身边路过的穿正装的人,抱着一丝侥幸小心翼翼地问: “帅哥,面试结束了吗,这也忒快了吧……” 西装革履的帅哥微微偏头,凌寒才发现这人还真是个好看的小鲜r_ou_。唇红齿白,面容俊俏的“小鲜r_ou_”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满头大汗,领带都歪了的衰狗,丢下一句: “早结束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追上前面另一个人,欢喜雀跃地喊道: “鹤幽学长!” 被叫做“鹤幽学长”的男子听见后回过头来,他穿一件简单的灰色衬衣,气质儒雅,在看见“小鲜r_ou_”的时候他微微错愕了一瞬,接着便温柔地笑开了: “知之,是你?” “小鲜r_ou_”走上前,兴奋地连连点头,道: “嗯嗯,是我是我!学长,我面试成功了,今后,今后就在您的部门工作上班,还请多多指教!” “我的部门?我记得我的部门没人招人的计划,是你要求来的?” 鹤幽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学弟,知之耳朵飞上一丝粉红,匆忙道: “我……我先回去准备明天上班的资料了,学长再见!”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留下鹤幽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而在他们身后,凌寒可没工夫看别人的好事,碰了一鼻子灰的人耷拉着头准备穿过马路去赶回程的公交车,却不料心不在焉地闯了红灯。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名牌轿车擦着他的身子停了下来,司机刚要伸头出来骂人,却被后座的男人制止了。 车子与凌寒擦身而过,男人转动着腕间的手表,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把投简历的人员名单和基本信息发给我……对,全部人,马上。” 车窗的玻璃映出男人的侧脸:银色的短发,硬朗的五官,淡淡的表情中是不怒自威的气质。 回味着车窗外一闪即逝的身影,他冰冷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柔和:那个白皙的男孩即使一身疲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依旧满是阳光。 他薄唇轻启,轻轻道: “你,终于来了。”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