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生涯流晶瞳》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作者:流晶瞳【完结】 第一章 安排死亡时间 岳晶晶的运气一直很好。她出生在八十年代初期,是独生子女。父亲行政部门的一个职员,母亲是个会计。家境小康,衣食无忧。唯一遗憾的童年时代太过孤独。父母皆需工作,三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外公家。三岁后上了幼儿园开始与父母同住。每天第一个被送到幼儿园,晚上却是最后一个被接回家。故而幼儿园里上至园长下至看门的大爷都对她很熟。 上了小学后,岳妈妈为了找地方帮着带孩子,送岳晶晶去了少年宫。参加了一个钢琴班。 岳晶晶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她每天放学后就来到少年宫钢琴班,勤勤恳恳的在88个黑白键上练习。一个指头一个音,单调重复的苦练。汪老师要求严苛,手指偏移半公分都不行,声音一定要敲打在节奏点上。岳晶晶学了四个月,才学到左右手各前三个指头。不过,五线谱倒是认得了不少。岳妈妈见女儿竟能看着那黑乎乎的一排排小蝌蚪唱出曲调来,十分欣慰。认为女儿这次总算学到了真本事。 钢琴老师却淡淡的道:“你女儿天赋不怎么好。以后会吃许多苦。” 岳妈妈咳嗽了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过。岳晶晶赶紧表态:“我能坚持。” 就这样,岳晶晶一个星期七天,天天去少年宫练琴。节假日休息,过完了还得补上。钢琴占用了她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岳妈妈非常满意。 岳晶晶一年一年的长大了,升初中的时候,钢琴老师建议岳妈妈让女儿日后考师大音乐系,当音乐老师。 就这一个决定,岳晶晶过完了水深火热的初高中六年。高中二年级开始就每天只上几门主考课目,试题考卷减半。其余时间全部用来准备专业加试。 等她终于考上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音乐教育系后,蓦然回首,三年初中、三年高中的生涯,她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班上的同学连名字都叫不全。顿时涌过一丝伤感。 大学生活很平静,岳晶晶千载难逢的被分配在一个混合宿舍里,室友只有她一人学音乐。其余几个有历史专业的,有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还有美术专业、生物专业、英语专业、整个一大杂烩。大家曾戏言,她们宿舍带个文科班不成问题。 四年毕业后,好运气再一次降临。她找到了一份在初中当音乐老师的工作。每逢周末在少年宫兼教钢琴兴趣班,收入颇丰。岳妈妈笑的眼角多添了好几丝鱼尾纹。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看,让你听家长和老师的话没错吧。我们还能害你?” 胜利的喜悦给岳妈妈添足了信心,她摩拳擦掌的要再接再厉,决定给自家挑一个优秀的女婿。她精心挑选了一位男士,二十八岁。金融界精英。父母都是银行的高级主管,家庭富裕,本人名牌大学毕业,有才有貌。 该男士和岳晶晶相亲后,双方父母都很满意。男方父母尤其喜欢岳晶晶乖巧的性格,交往一年后,婚事顺理成章的提上了议案。男方父母两年前就给自家儿子备好了房子,二层联排别墅小楼。婚期定好后就开始装修。未婚夫本人话不多,出手却很大方,人也很聪明。结婚戒指只是普通的素面铂金戒,却另外送了一架一百多万的斯坦威钢琴给岳晶晶。 如同山间纯净的泉水滴在青石上,声音干净、通透的到令人几乎流泪。在敲响琴键的那一刻,岳晶晶对未婚夫懵懵的感情在叮咚的琴声中突然就鲜亮起来。 新婚生活甜蜜、愉快。唯一的遗憾就是丈夫的工作太忙,应酬很多。岳晶晶常常一个人孤单的在别墅里吃晚饭。不过,有钢琴陪伴的她也不觉得寂寞。凡是学音乐的,谁没有十年如一日的寂寞。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又过了一年,丈夫有一天突然向她提出了离婚。 “离婚?”岳晶晶大惊失色。这个词她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见过,从没有想到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她怀疑丈夫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丈夫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岳晶晶皱了皱眉,她不喜欢闻烟味,以前他都是去阳台吸烟的。 一张《离婚协议书》放在了茶几上。 “你看看吧。家里的存款,我们一人一半。房子是我父母名下的,和你没关系。钢琴你可以搬走。” 岳晶晶看都不看那张纸,只定定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丈夫忽然笑了,在水晶的烟灰缸中熄灭了烟蒂。 “岳晶晶,我不爱你。” 岳晶晶愣了好半天,才咀嚼完这七个字:“你不爱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丈夫无声的微笑:“岳晶晶,难道你就爱我吗?” 岳晶晶立刻反驳:“我当然爱你。” 丈夫嗤笑:“你爱我什么?我家庭条件好?名牌大学毕业?事业有成?家产丰厚?还是这房子,车库里的汽车,琴房里的斯坦威?你到底爱我什么?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理想,我的抱负吗?你和我有过共同语言吗?还是……你只是盲目的听从了你父母的话,他们告诉你和我结婚最好,你就和我结婚了?” 他点燃了一支烟,袅袅的烟雾熏疼了岳晶晶的眼睛。 “我以前以为,有些事和婚姻没有关系。结了婚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们应该修正这个错误。离婚以后,你可以去找天天回家吃晚饭的男人,和你一起弹琴,说音乐。这样不好吗?”丈夫的眼睛隐藏在漫漫的烟雾中,“岳晶晶,你可不可以自己做一次决定。决定自己的将来。” 他说完了那些话,就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了。只留下一叠《离婚协议书》在茶几上,告诉她刚刚的不是幻觉。 离婚如同战斗,岳妈妈使出浑身解数四方奔走。丈夫行踪神秘,每天一个短信催她快做决定。 岳晶晶觉得自己要疯了。再一次送走每天来汇报战况的母亲,她走进琴房的,撑起三角盖,坐上琴凳,打开琴盖。手指按上黑白键,一曲《神秘园》流泻而出。每一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座秘密花园,那里有明亮的月光,馨香的花草,澄清的湖水。在那里,心灵可以得到永远的宁静,没有愤怒,没有背叛。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 “啪啪啪!”静谧的房间突然响起掌声。 岳晶晶大吃一惊,睁开一看,钢琴边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一身白色的运动休闲衫。俊俏的脸蛋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明星都要漂亮。 “你是谁?”太过惊艳的长相和质地昂贵的衣服,让岳晶晶下意识的排除了他是贼的可能性。 “我是白无常47号。”大男孩道,“我叫白鸿。” “白无常?”岳晶晶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白鸿很气愤:“你竟然不知道白无常是什么?现在的华夏族是怎么普及常识的!”他愤愤然,“黑白无常,勾魂使者,你真没听说过吗?” 岳晶晶想了想:“哦!小时候奶奶说过。” 白鸿还是很不满:“你太落伍了!现在网络流行玄幻小说,凡是写到鬼的都会提到黑白无常,我们还是有一些名气的。” 岳晶晶很抱歉:“我没看过网络小说。” 白鸿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挥挥手:“算了,算了!不怪你。你不看网络小说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他手指一晃,客厅的一面白墙就变成了电影院里的银幕,画面上正是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两人亲亲热热窝在沙发上说笑,男人不时的抱着女人亲吻。 “那个女的,是他的大学同学。”白鸿打着酒嗝解说,“毕业时分手了。去年那女人从国外回来了,你男人就和她又搭上了。那女人肚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岳晶晶立刻扒手指。白鸿嗤笑她:“别算了。你男人早就知道了。没错,就在他提出离婚之前,那女人怀孕之后他依然和你上着床。可那又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他似乎很满意她的沮丧,得意洋洋:“这就是现实。” 岳晶晶沉默片刻,道:“那你找我有什么事。白无常大人。是不是我要死了,你来勾我的魂?” 白鸿惊讶:“进步的挺快呀!果然人还是要经历挫折。好!我也不废话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一个月前在网上做过一份测试?” 白晶晶回想,那是快放暑假时的事。数学组的小方最喜欢在网络上做这些调查、测试什么的。那天她正好去串门,被拉着测试了一份问卷。总共两百多条,答的她头晕眼花。 白鸿手一挥,空中如同科幻电影般出现了一个屏幕,上面正是她做过的那份答卷。 “这是我们‘冥界事故处理处’设计的。其目的就是要找出合适的人选。恭喜你,岳晶晶同志,你被选中了。” 岳晶晶嘴角抽了抽:“选中了?选中什么?”不怪她要问,那些题目乱七八糟,有关于诗词的,关于水利农业的,还有关于军事演、历史事件回顾等等,包罗万象。小方为了找正确答案,百度了又百度,搜狗了又搜狗。很是折腾了一番。她懒得费那劲儿,想当然的乱填了一气。 白鸿正色,“我们查看了你的生平,你很听话。这是我们所需要的。所以,我们‘冥界事故处理处’放弃了那些马上就要死的,找到了你这个还有两年阳寿的弥留之人。做一个交易。” 岳晶晶耳尖的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说什么?还有两年阳寿。谁?我?” 白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确实只有两年阳寿了。你还记不记得,暑假前你们学校安排教师去医院做的那次体检?” 岳晶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白鸿又挥了挥手。 墙上这回出现的是医院。两个医生在拿着报告对话。一个说“叫患者岳晶晶再来做一次详细的检查吧”,另一个说“这个有九成把握是肺癌了,还是通知她家里人的好。别给患者造成心理负担。” “明白了吗?”白鸿收手,“你得了肺癌,只剩两年的阳寿。” 岳晶晶伸手默默抚摸自己的肺部,良久不语。 “你是说,两年后我就要死了?” “没错。”白鸿打了个响指:“我现在来,就是为了和你做一笔交易。岳晶晶,你有没有兴趣安排一下自己的死亡时间?” 白鸿的计划是这样的。岳晶晶放弃还剩两年的阳寿。买上七八份人生意外保险,白鸿作弊帮她弄个意外事故死亡。大批的保险赔偿金留给岳妈妈和岳爸爸安度晚年。岳晶晶的魂魄去异世,完成‘冥界事故处理处’给她安排的任务。 “很简单的任务。”他轻描淡写,“完成一个父亲的心愿。” 岳晶晶考虑了一个通宵。又让白鸿施展了很多法术以证明他不是个骗子。在凌晨时分做出了决定。 “就照你说的办,我来安排自己的死亡。” 说完这句话后,她心中好似有什么像潮水一样汹涌而出,破开层层枷锁,整个人精神一振,豪气万千。 买保单,填写受益人姓名。请律师,谈妥离婚事项。岳晶晶在白鸿的指点和律师的帮助下,将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 办理离婚手续的前夜,岳晶晶弹了整晚的钢琴。当肖邦的《别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东方升起了朝阳。 白鸿鼓掌:“新的人生从今天开始。我已经打听好了。民政处附近有个工地,开发商偷工减料,属于危房建筑。我就用那里的墙来砸你。保证一击就送命,你不会有什么痛苦的。律师刚好就在你身边,你的后事她会帮你办妥的。” 岳晶晶的伤感顿时被他这番说辞搅的七零八落。无语的换了件衣服出门。 和律师汇合后,在民政处见到了那个男人和他的律师。双方冷静的办完了手续。男人长出了口气,风度翩翩的以示友好:“我送你出门吧。” “不用了。”岳晶晶冷声拒绝。她不久前聘请了身边的女律师做她的长期代理人,越发觉得自己以前太傻。竟然什么事都依靠这个男人。 男人也不多言,率先离开。他要办的事多呢。女友肚里的孩子等不得,得赶紧再筹划一场婚礼才行。 岳晶晶和女律师向停车处,眼角一瞥,看见白鸿站在路边的建筑工地楼上对着她微笑。 那天的阳光很耀眼。女律师永远忘不了那一个瞬间。一身白衣的女人站在路边等她开车过来。身后的工地高楼处突然掉下一大块水泥板,狠狠的压在女人身上。水泥板下,深红色的血液宛如一条红色的小河,流过柏油马路。女人只有一双脚露出,金色的阳光照在凉鞋的金属搭扣上,反射出白金色的冷光。 刚刚和她离婚的男人还没有走远,目瞪口呆的站在街角。掌心的手机跌倒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人潮汹涌,警笛锐鸣。救护车呜咽着开来。女人毫无生气的身体被抬走。 岳晶晶坐在工地的高墙上,凝望自己的死亡场景,摸了摸头,那一下可真疼。 “走吧。”白鸿说,“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你的位置在另一个地方。” 第二章 异世新生 夏朝,承庆十五年。 时值五月十二。两天前,乃是皇后四十岁千秋节,举国欢庆。不料,宫廷中却发生了一桩惊天意外。承庆帝的一双儿女,七岁的六皇子和五岁的五公主在西苑别业玩耍时双双落水。等到被救起后,两人已然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至今已有两天,仍无苏醒迹象。两个孩子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侍卫仗毙无数,宫廷内一片惨淡。 承庆帝虚长皇后两岁,今年四十有二。按照历代皇帝寿数来算,已是中年靠后。不知怎么的,夏朝叶氏皇族皇嗣极其凋零。承庆帝生育子女无数,却总是因意外夭折。排上齿序的,只有六位皇子和五位公主。前五位皇子和四位公主都已夭折,年龄最大的不曾活过十岁。七岁的六皇子和五岁的五公主是承庆帝目前唯一一双活着的儿女。其金贵程度可想而知。两天的落水事件一出,宫内前后已有相关四十余人送命。 昭阳宫,皇后寝宫。西偏殿。 一张很大的罗汉床摆在房间的东南角。一双粉雕玉琢的男女孩童裹着锦被分别各睡一边。南墙靠窗的椅子上,坐着人到中年的承庆帝,两天之间,原本乌黑的鬓角竟依稀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难道真的是前朝末代女帝的诅咒天谴?我叶氏皇族终将绝后? 他如是想着,眉头越皱越紧。 皇后薛氏坐在皇帝对面,静气不语。六皇子的生母容妃和五公主生母安嫔分别坐在各自儿女的暖榻前,无声的垂泪。 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从正殿门口往里探头。内侍总管,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谭启瞪了他一眼。小太监浑身一啰嗦,战战兢兢的走到室内,跪趴在承庆帝面前:“皇上,凌虚观传来消息,国师大人作法已到最后关头,正午时分就会有分晓。” 承庆帝精神一振:“讲,说具体点儿。” 小太监见皇帝没有发怒,胆子稍稍大了一些,口齿伶俐的叙述起来:“国师大人在凌虚观道坛施展九幽破魂大法,上通神灵。祈求天延皇族血脉。正午时分,国师魂魄归虚之时,就是我朝龙脉睁眼之时。” “好!”承庆帝双手击掌轻喝。 皇后也露出一丝微笑:“恭喜陛下。” 承庆帝大喜,端起茶碗,也不嫌水凉,喝了一大口。 “陛,陛下,国师大人还说……”小太监趴在地上,声带哭腔,咬牙说出最关键的一句:“国师大人说,此乃逆天之举。耗尽皇族百年积攒的福分,只能有一位,一位皇嗣得活。”说完,他将头深深的磕在地上,浑身不停的哆嗦。 “你说什么!”承庆帝惊怒,“一位,只能活一个!” 小太监不停的磕头,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很怪异。承庆帝又喜又怒。容妃喜形于色,用手绢捂住嘴,看似伤心,实则是掩住上翘的嘴角。安嫔目若死灰,眼泪唰唰的往下流,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薛皇后雍容大度,稳稳端坐。不悲不喜。 帝都皇城的东北边,连着城墙外,是鼎鼎有名的皇家东苑别业。夏朝不少皇帝都沿袭了前周朝皇帝的习俗,信奉道教。东苑内建有一座著名的凌虚观。凌虚观主袁真人极得圣宠,被承庆帝御封为国师。 白鸿带着岳晶晶在东苑逛了逛,道:“看见了没有?这里有座凌虚观,里面的袁老道忒狠。用皇族百年德政积攒的福分和自己魂魄镇守地狱一千年的代价,非逼得我们弄个人来,替他们的皇帝完成心愿。这人死后虽然是镇守地狱,好歹也算是我半个同事,我们去看看吧。” 岳晶晶看见一个青袍中年道士,跪在祭坛中央,身上插了九把剑,身下的地面用红红的朱砂画着奇怪的图案。道士身上的鲜血很奇怪的顺着那图案在流淌。已经快要全部覆盖住朱砂。 一个人的身上,有这么多血吗?岳晶晶还在考虑这个问题。白鸿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快午时了。赶快走!” 他拉着人(?)就在风中疾驰飞奔,一路回头叮嘱:“不给你带着记忆投胎肉身,是怕日后你被人吞的连骨头渣渍都不剩。到时我们不过白忙一场。所以这孟婆汤你就喝不成了。你要记住,不能违反历史的正常进程,什么火枪、大炮的统统不许弄出来,人人平等、自由民主的思想也不许传播。一切都要符合当代生产力的发展懂不懂?我告诉你,在你前面也来过一个人,那个女人太不像话了!玻璃、黑火药、矿石冶炼,什么先进弄什么,搞的这一界差点崩塌。我们跟在后面拾了好久的烂摊子。这人到现在还在地府里关禁闭呢。你要引以为鉴知道不?” 岳晶晶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风太大,呼呼的刮过耳朵。腾云驾雾的感觉非常奇特。 很快到了昭阳宫,白鸿得意的指着床上的两个孩子:“怎么样,都长得不错吧。他们的魂魄都已经离体了,肉身硬是被袁老道用秘术给吊着。就等着你呢。我教你的口诀还记得吗,你活过来后,记得每天练习。可以改善身体内外体质,脑筋和记忆力都会有大大的提高。这也是我们优惠服务的一部分。” 岳晶晶点头。白鸿又道:“记住你的任务,完成父亲的心愿。喏,你的父亲就是靠窗户坐着的那个男人,当朝皇帝。怎么样?新的身份不错吧。” 岳晶晶看了看承庆帝。一个中年美大叔,气势很是威严。又看了看屋里的三位明显穿的很好女子:“谁是我的母亲?” 白鸿道:“穿的最好的是皇后、容妃是男孩的母亲、安嫔是女孩的母亲。你选哪个?” 简直是废话!岳晶晶当然选女孩子。她原本就是女生。 白鸿摸摸脑袋:“你选公主啊!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会很辛苦哦!其实你现在是魂魄体,是没有性别的,投身男孩也不要紧。” 岳晶晶:“我不想长大以后当同性恋。”女人心、男人身。长大以后不管找什么性别的人都是在搞同性恋。 白鸿也就是那么一说,在他看来,男女都一样。都是承庆帝血脉的延续。 午时转眼就到,岳晶晶躺到五公主叶明净的身上,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白鸿的声音最后一次在她耳边响起:“从现在起,你就是叶明净了。记得要完成父亲的心愿。”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叶明净,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好似有千斤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一线。刺眼的阳光扎的她瞳孔一缩。一张泪眼婆娑的的美丽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哦,这个是安嫔。她记得白鸿给她介绍过。 安嫔狂喜:“净儿!净儿醒了!” “什么!”站在六皇子床前的承庆帝猛的一回头,和女儿半睁的乌黑瞳仁正好一个对视。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从容妃口中喊出,“皇儿!” 随着五公主的睁眼,六皇子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不——!”容妃疯狂的扑到叶明净的身上,“该死的是你!是你!” 安嫔在火光电石间扑到女儿身上,容妃长长的指甲抓破了她的脖子。疯了一样的撕咬。安嫔死死抱住叶明净,将她护在怀里。 “都是死人啊快把容妃娘娘给我拉开!”薛皇后怒斥。太监和宫女们恍然大悟,七手八脚的上前架住容妃。力气用的大些也不在乎了,容妃死了儿子,自然比不过有一个女儿活着的安嫔重要。 薛皇后亲自劝开安嫔:“妹妹,净儿身体还虚着呢,你别闷坏了孩子。”又吩咐太监黄胜,“快去请太医院院判过来。” 承庆帝阴沉着脸,看着这一场闹剧。谭启悄声走到身边禀报:“陛下,袁国师正午时分仙去了。国师大人的首徒殷道长说,九幽破魂大法已然完成,天降宁馨儿继承皇家血脉。” 承庆帝沉默了一会儿,生涩的道:“醒过来的,是五公主。” 谭启立刻答道:“陛下,周朝的开国太祖皇帝就是女子。雄才大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据说,也是三岁遭逢大难,生死一线。后得以天佑,身体强健,机智远胜常人。终于结束了百年乱世纷争,开创周朝盛世啊。” 承庆帝长叹一声:“女帝——”似惆怅万分的样子。 谭启不再说话,他知道皇帝在感叹什么。周朝的开国女帝诚然惊才绝艳,可亡了周朝的也是一位女帝。周朝传承二百多年,仅有两位女帝,一开国,一亡国。而亡了那周朝的,正是肃宗女帝的皇夫。大夏朝的开国高祖皇帝。承庆帝的曾祖父。女帝这个词,对夏朝的皇帝来说,很有几分玄妙之感慨。 “天道莫测啊——”承庆帝喃喃感叹。 太医院的左右院判这两天一直在昭阳宫外西侧的碧华殿轮值待命。今天轮到左院判钟若严,他接到传召,很快就来了西偏殿。 白发白须的钟院判只看了六皇子一眼,便摇头:“六殿下已经去了。” “皇儿啊!”容妃发出震天哀嚎。 薛皇后喝道:“来人,把容妃搀下去!” 一群身材壮硕的宫女拥簇着将容妃搀走。 钟若严把了把叶明净的脉,朝皇帝躬身作揖:“恭喜陛下,五公主脉搏强健,正是好转迹象。只略吃两副汤药调理便可。” 承庆帝百感交集。凝视床上的叶明净久久不语。 薛皇后指挥着几个太监将六皇子的遗体抬到后殿去。西偏殿立刻就变得温暖喜气,没有了一点儿颓郁之色。 叶明净在钟若言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累的昏睡了过去。薛皇后对安嫔道:“妹妹,净儿需要休养,不如就住在我这里,奉汤煎药的也方便。陛下以为呢?” 承庆帝立刻就明白了皇后的心思。如果袁国师说的是真的,他这辈子只会有叶明净这一个血脉了。认在皇后名下也是理所应当。况且,天佑是天佑,人祸也不可不防。昭阳宫要比安嫔那里可靠的多。 于是他道:“昭阳宫有煎药房和小厨房,适宜养病。净儿就住在这里。不过,到底母女连心。也不好叫隔着安嫔。你这儿房子多,也暂时给她安排个住处。” 薛皇后笑道:“看陛下说的,好像我要赶安妹妹走似的。我早想好了,东边的芳菲殿,一应物品都是俱全的,立时可以住人。妹妹只需叫宫女送几件衣服来就行。别的,我这里都有。” 安嫔慌忙行礼蹲身下拜:“不敢劳烦娘娘。” 薛皇后淡淡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净儿难道不是我的女儿,不叫我母后不成?” 承庆帝对皇后的处理很满意,又看了看熟睡的叶明净。叹道:“六皇子的丧礼,我会交予礼部承办。宫里还需要你费些心思。” 薛皇后福了福身:“陛下放心。” 第三章 宫廷往事 叶明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换了个地方。她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对面是一整排朝南的雕花窗户,镶嵌着玻璃。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房间。 身下的垫褥很软很软,暗红色的床架子上雕刻着白鹤青松,童子嬉戏。雕工流畅、人物栩栩如生。可以像看连环画一样顺着一溜边的看下来。金色的钩子勾着鹅黄|色的绸子帐幔,帐子上织着云霞图。身上的被子是枣红色,被面看不见,应该也绣了花,伸手摸摸,可以摸到被面角垂下的枣红色半长的流苏。转过头可以看见鹅黄|色的枕头上也绣了花,棕色的枝,浓淡渐变绿色的叶。被她脑袋压着的地方一定就是花了。 真是奢侈。手绣的苏绣,在市面上是按图案复杂度和面积大小来算的。她记得曾经见过一条丝绸围巾,就在角落里绣了一朵碗口大的牡丹,还有几片叶子什么的,就要四五百块。按照这个比例,她现在的枕头套应该要卖一千五左右,身上的被子估计要上万了。手工满绣和手工织锦都是能吓死人的价格。还有这床。她听少年宫一位老师说过,有个解放前当律师的祖父为她出嫁的母亲陪嫁过一张拔步床。据说好的不得了,床里面的空间有七八个平方。新加坡一位华侨出价五十万要买。她妈妈没舍得。这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再看看她现在这床。五个平方大小是跑不掉的。那些雕工,那个帐子。木料她还不认识。这么一套就寝设备,没有一百万也有七八十万了。难怪白鸿对她以前的生活嗤之以鼻。 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根据她前世活了二十七年的经验来看,福利待遇如此之好,任务一定会是非常、非常难。 “呀,公主醒了!”一个穿淡绿色宫装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她神奇的在床头内侧的柜子上摆弄了两下,拿出一个鼓鼓囊囊棉布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柄茶壶,倒了一杯水,半跪在床前的脚踏上给叶明净:“公主,喝点水润润喉吧。” 叶明净正觉得嗓子干哑的难受,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那少女一手喂她喝水,一手扶着她的后背。动作妥帖、轻柔。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儿不适。 水是温的,里面还放了一点儿蜂蜜,甜丝丝的很好喝。就是杯子小了点儿。叶明净喝了三杯才勉强罢手。她原本还想喝的,不过看那小宫女的眼神已经有些诧异了,也就算了。 这时又走进来一个宫女,年纪约有二十来岁左右。淡粉色的内衫,鹅黄|色的广袖长裙。腰部正中垂着一根深粉色像领带一样形状的大飘带,上面绣着花花草草,很是华丽。 小宫女一见她就高兴的说:“素姑姑,公主醒了,连喝了三杯蜜水呢。” 那个素姑姑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欣喜,口中却道:“别大惊小怪的咋呼,险些惊吓了公主。”遂走到床前坐下,“公主觉得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明净摇摇头。素姑姑就高兴的说:“钟院判说的果然没错。小桃,去吩咐小厨房熬些清淡的粥。”又对另一个跟着她进来的同样穿淡绿宫装的少女道:“桔子你去给娘娘那边报个信儿。就说公主醒了。” 两个宫女离开。素姑姑扶叶明净半坐起身,从床里头拽过几个枕头垫在她身后:“公主睡了一天了,可把娘娘急坏了。钟院判拍着胸脯保证公主今早一定会醒,果然不假。” 叶明净想了想,问她:“素姑姑,这是哪儿?”她刚刚观察过了,这里没有一件小孩的玩具,应该不是她平常住的屋子。 素姑姑笑道:“这里是昭阳宫西偏殿的暖阁。公主落水后生病了,皇后娘娘接公主住在这儿修养。安嫔娘娘也住在这儿,就在东边的芳菲殿。公主不用担心。” 说话间,小桃端着个托盘进来了。粉彩的瓷海碗,盛了满满的粥,碗中有一个青釉大勺,勺柄被做成半折的荷叶。素姑姑用配套的粉彩小碗盛了一碗粥,同样的青釉小调羹,一勺一勺的舀了喂她。小桃端着放了几碟小菜的托盘。素姑姑见叶明净眼睛看向那个小菜,就用镶了三段银的乌木筷子夹了喂她。 这就是传说中的奢侈生活啊!祖上三代不是贫农就是工人的无产阶级后代被深深的腐蚀了。叶明净根本喝不出来那粥里都放了些什么,只是香喷喷的一口接一口,把那一大海碗里的全吃了。碟子里的小菜也是一口不剩。小桃看着光光亮亮的碗碟目瞪口呆。 素姑姑也很吃惊,不过她忍住了。服侍叶明净漱了口。叶明净担心古代没有牙刷会造成蛀牙,整整用了三杯水,咕噜咕噜漱了好半天,还用舌头里里外外的把牙齿都添了一遍。 这下,素姑姑也有点忍不住了。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只看了看天色,又扶着叶明净躺下。 叶明净哪里睡的着,闭着眼睛开始运气调整呼吸,练习白鸿教她的口诀。练了一会儿,精神越发的好,忽然听见有两个小宫女在一边小声说话,原来是小桃和那个叫桔子的在聊天。 小桃:“公主醒了,你去见娘娘报信,娘娘就没赏你什么?” 桔子的声音很沉闷:“还赏呢!别提了。人全在那灵堂里头,我原想着找到石榴、杏儿不拘哪个悄悄的说一声就完了。结果被容妃娘娘身边的紫藤看见了。容妃当时就叫了我的名字,问我鬼鬼祟祟的来干什么。那么多人,她喊的那么响,皇后娘娘也只能让我当众回话。我刚一说完,容妃就啐了我一口。骂我没规矩,针尖儿大的小事也敢闯六皇子的灵堂。还要动板子打我。” “呸!”小桃义愤填膺,“她这是杀鸡给猴儿看。她死了儿子就值不得别人好。她那是妒忌。陛下都发话了,五公主就是国师向上天保下来的孩子。六皇子是儿子又怎么样,大周朝的开国太祖还不是女人?这世上前后三百多年,谁能比的过她。咱们吃得、穿的、用的,哪一样没有她的手笔。就说这房里的玻璃和座钟,不都是周太祖皇帝做出来的?哪个男人有这等本事,大夏朝,周朝。都没有。” “嘘——”桔子压低了声音,“你小声点儿。前朝的事能乱说吗?我告诉你,咱大夏朝的高祖皇后就是周朝的最后一任皇帝,也是个女的。可惜那是个亡了国的女帝。” 小桃立刻用兴奋的声音说:“真的吗?好桔子,你给我说说吧。我在内学堂没上几次课,管事姑姑嫌我笨,只让我学会了认字和算数就把我分到昭阳宫来了。不像你,现在还每隔三天就去听一次课,以后一定能做掌事姑姑。” 桔子道:“前朝的事,内学堂不讲。也就是讲本朝高祖皇帝的时候顺带着说两句。周朝的最后一任皇帝是个女帝,后世称肃宗。她十岁登基,年号景丰。因为她年纪小,就由当时的皇夫摄政王临朝听政。这位皇夫摄政王就是咱们的高祖爷。” “啊!”耳畔传来小桃的惊叹,“真没想到,快往下说。” 桔子继续道:“高祖爷聪明能干,把朝政打理的仅仅有条。景丰十五年,这位女帝就禅让皇位给了高祖爷。咱们大夏朝就开始了。景丰女帝成了高祖爷的皇后。” 小桃啧了两下嘴:“原来是这样。对了,周朝的皇帝都姓李,太庙里供的咱们高祖皇帝的皇后不是姓杨么?” 桔子越发压低了声音:“一开始是立的李皇后。李皇后还有一个儿子和女儿。本来,那个儿子还是前朝的太子。后来高祖新尧五年的时候死了。再后来李皇后也死了,贵妃杨氏才被立为皇后。还有更玄妙的呢。这位杨皇后是高祖爷登基后才纳的,新尧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后来又生了一个。结果,李皇后死的那年她的两个儿子也全死了,杨皇后大病一场。半年之后才好,当了皇后后,也是一直小病不断,再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后来的成祖爷是当时的皇贵妃之子。” 小桃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我也知道。杨皇后死的早。成祖爷在登基后,立了他的生母为太后。” 桔子轻轻一笑:“还有更有趣的事你不知道。李皇后的陵寝是还在周朝肃宗的时候就建好的,她最后以亡国女帝的身份葬入周朝皇陵。高祖爷的陵寝是在登基后建的,杨皇后当时撺掇着李后葬入前朝皇陵就是为的她日后可以和高祖爷单独合葬。结果成祖爷的太后薨了后,成祖爷硬是又打开了高祖皇帝的陵寝,把他的生母以继皇后的名义葬了进去。高祖爷的陵寝里,如今睡着两个皇后,可不是有趣?” “果然有趣。”小桃笑道,“反正这两个,谁都不是元后。一个有高祖爷给的名分,一个有当皇帝的儿子。两头都大,在地下还不知怎么吵呢!” 两人后面就接着低声说笑起来,都是些宫廷琐事。 原来任务是当女帝啊!叶明净轻叹。果然是高难度作业。看来那位周朝的太祖女皇帝就是穿越过来的前辈了。真乃神人也。玻璃,钟表。难道这位前辈是化学、物理专业的? 唉!反正都是比她这个音乐专业的强。她会弹钢琴,认识五线谱。能说出一整套西方乐理知识。不过,貌似全都没有用啊。 白鸿一定是故意的。这家伙不是说过,他特意找的测试答案最差者来的么。难怪那题目中竟然还有杂交水稻一亩产粮多少斤,如何改善盐碱地这些怪问题。神仙们想要的,原来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第四章 一个爹两个娘 叶明净吃掉今天第三顿粥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薛皇后来了。 皇后出场,排场不同。小桃和桔子屏气静声的站在房门两侧行礼,薛皇后一身深紫色的华服,身后跟着四五个宫女太监。 叶明净发现她的裙子中间上也有一根大飘带,深棕色。上面绣着一只敦煌壁画风格的凤凰。在如意形状的云朵中昂首向上飞翔。腰间挂着俩大串由各种形状的玉佩和玉珠子串成的装饰串子,拖得很长。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走路时玉佩和玉珠子互相撞击而发出的。叶明净突然就想到了“环佩叮当”这个词。 这身衣服一穿,气势立刻凌越众人之上。她身后跟着两个粉蓝色宫装的女子,深蓝色的大飘带,腰间只有一串小玉珠子。其中一个正是素姑姑。另一个不认识,年纪较大,看着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再后面就是两个和小桃她们一样的绿衫宫女,没有大飘带,只有两根细绸子穿了一个玉环打成结,长长的垂下。此外还有两个太监。一个年纪大的是黄胜,另一个年纪较小,眉清目秀,长的很讨喜。 很久以后,经过宫廷礼仪培训的叶明净才知道,玉饰和大飘带就是佩绶。不同等级的人佩戴不同形状、纹饰的佩绶,一点儿都乱不得。 薛皇后先是亲切的询问了叶明净的身体,关照她好好休养,然后就出去了。不一会儿,换了一身深红色衣服进来,上面绣着普通的凤凰,广袖飘飘。裙子上的大飘带和那一堆看上去就很沉重的玉饰没有了,只有一块简单的凤凰玉佩,配着花结和流苏。素姑姑和另一个宫女也换了那身浅粉内衫,鹅黄长裙的宫装,绣着花花草草。这群人看上去立刻就明艳了许多。 叶明净恍然大悟,那身深色系的素色正装,应该是参加六皇子丧礼时穿的。 薛皇后这次才正式的坐在床边和她拉家常。问她一天都干了什么。叶明净回答:“睡了一天,很闷。” 薛皇后刚想说什么,门口又来了人。这次是叶明净的生母安嫔。她已经换了便装。枣红色的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部分阅读 广袖上衣,棕黄|色的腰带,紫色长裙。腰间的玉佩雕刻成雉鸟的图案。 安嫔从身后绿衣宫女的手上接过一个托盘,对着皇后道:“娘娘,公主的膳食。” 由于全是吃粥,叶明净这一天平均每隔三个小时就要吃一顿,连带着上厕所都很频繁。 薛皇后一见她皱起的眉就笑了:“可是吃腻了?素洁明儿去问问苗御医,公主可能吃些干的了。” 素姑姑轻声应道:“是。” 桔子给安嫔在床头放了个螺钿锦杌子,安嫔坐下,一勺一勺的喂叶明净喝粥。薛皇后侧坐在床边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很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吃完粥后,安嫔退到屋角的罗汉床安坐。薛皇后继续饭前的话题:“净儿觉得闷,母后给你读些书可好?” 当然好。知识就是力量。叶明净连连点头。后面早有人递了一本书过来,薛皇后翻开第一页:“这是一本蒙学读物,叫做《三字经》。” 叶明净的眼睛瞬间瞪大。 “人之初、性本善……”随着薛皇后的朗读,她渐渐听出了点不同。孟母三迁没了,黄香温席没了,孔融让梨也没了。这是一本将典故全部改动过的三字经。取代的是一些这里的典故。 薛皇后读了八句,共四十八个字。随后便一句一句的细细讲解,扩展成三四千字的文章。再加上说到典故时未免要说些当时的历史人情风貌。叶明净充分发挥不耻下问的良好品德。这一番互动下来倒是讲了半个时辰,约合一个小时。 承庆帝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结尾。看向皇后的目光很是柔和:“这本《三字经》是前朝周太祖所编,最是适合孩童阅读。梓潼辛苦了。” 薛皇后很谦虚的回道:“净儿是臣妾的女儿,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承庆帝点点头,安嫔等一众宫女顺势下拜行礼。 叶明净见到承庆帝有些紧张。一来是皇帝陛下的气场太强大,二来她的任务就是要完成这位陛下的心愿。属于这段人生关键人物中的关键人物。所以她很没有礼貌的呆傻住了。 看见她的呆样,承庆帝心中暗叹。他平时确实不怎么注意这个女儿,见到他认生也是难免。只是俗话说的好,三岁看到老。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大气,日后如何能撑起这江山社稷?到底还需要得严格教导才是。 薛皇后笑着道:“净儿怎么光是看着你父皇发傻?” 叶明净眨了一下眼睛,叫道:“父皇。” 反应太慢了!承庆帝摇头,好在声音还算响亮。尚有药可救。又看了看随着众人行过礼后就缩在屋角的安嫔,越发不满。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气场强大的陛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然后严肃的问:“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叶明净无语。老大,明明是一句问候的话,怎么被你说的跟审犯人似的。还凶着一张脸。换个正常的五岁小女孩,不被吓哭才怪。 怪不得白鸿说不能喝孟婆汤,喝了任务十有八九就完不成了。 “我很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她口齿清晰的回答完父皇大人的提问。 承庆帝对她的口齿伶俐有些诧异,随即又很高兴。果然是我的女儿,再怎么说,皇家气势还是有的。 叶明净从他嘴角上扬的零点五公分角度和眉宇间舒展开的距离判断,陛下现在的心情不错。 果然,承庆帝下面的举动就表现了这一点。 “谭启,把内务府新敬上的那批绸缎拿来给皇后瞧瞧,皇后、安嫔和五公主都该添些夏装了。” “是。”一个穿着太监服侍的男人转身出去吩咐了。 薛皇后道:“今年分例的夏装已经叫针工局裁制了。” 承庆帝挥挥手:“分例是分例,朕赏的是朕赏的。朕送皇后和女儿几匹衣服料子难道都不行?” 薛皇后就笑着行礼:“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多谢陛下。” 看,古往今来都是一样。有权有钱的男人都是用送珠宝和华服来表示他对女人的满意。 承庆帝很快和薛皇后离开了。缩在角落里的小白兔亲娘安嫔终于喘上了大气,满脸喜色的对女儿道:“净儿,你要有新衣服穿了。母妃这次要好好下些功夫,保管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 叶明净一直记得她扑上来,挡住容妃的厮打,护住自己的样子。也甜甜的笑道:“母妃不要太辛苦了。” “没事,母妃不累。”安嫔欲言又止,想了想道:“你住在这里,要听你母后的话。” 叶明净点头:“我知道。” 放心吧,母亲大人。这两天她看的很明白,薛皇后就是这里的大老板,为人处世圆滑老练。她们都是小跟班,只要安分守己的跟着老板的步伐走就行了。 当晚,承庆帝宿在昭阳宫。 东偏殿内间暖阁,承庆帝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深衣,坐在罗汉床上,靠着螺钿桌几子沉思。 薛皇后穿着鹅黄|色绣竹叶的小衣,端了一茶盅温热的牛||乳|给他:“陛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承庆帝接过牛||乳|喝了两口:“明早给净儿也送一杯过去。她长得也太瘦小了。” “是。”薛皇后温和的笑笑,“陛下,净儿以前跟着安嫔,宫人们伺候的难免不太尽心。孩子这才长的瘦小。日后只要好好调理调理,一定能健健康康。” 承庆帝沉吟:“你说的有道理。以前的事不提了,以后净儿的生活还得由你照应着。不能像教养普通公主那样教养,得大气些才行。” 薛皇后递过漱口的茶杯:“可不是么。净儿其实还是挺聪明的。我今天讲了半个时辰的《三字经》,一共八句,她很快就会背了。里面的故事也记得清清楚楚,没一点儿弄错的。” “哦?”承庆帝来了兴致,“你觉得她很聪明?” 薛皇后替承庆帝解散了头发,拿着玉梳轻轻梳理:“净儿虽然没有六皇儿那般过目不忘的聪慧。性子却要沉稳的多,能静下心听长辈们的话。反应虽然慢些,却是深思而后行,没有一点儿失礼之处。” 承庆帝沉默了一会儿:“这到也是。年少得志,风华意气也并非好事。成祖的几个儿子中,先皇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个。成祖就是见他稳重、豁达,才将皇位相传。民间也有过七岁能诗的天才孩童,到最后却是考了三十年进士都未考上。可见少年天才不一定就能成长成栋梁。” “就是。”薛皇后的声音娓娓动听:“肥沃的土地也需要勤劳的农人来耕种,陛下平日也太严肃了些,净儿只得五岁,又是个女孩子。见了你难免紧张,反应也就越发慢了。对着孩子,陛下还是稍稍和气些的好。” 承庆帝很不高兴:“朕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别的皇儿怎么就没一个怕朕的!” 薛皇后垂头不语。不怕您的都死了,就这一个害怕的还活着,您看着办吧。 承庆帝也很快想明白了,颇觉无奈:“那就这样吧。让她就住在你这里,你费些心,找几个内学堂成绩优秀的宫女给她启蒙。蒙学的几本读物务必要会,字也要认得。书写暂时先不动,朕要亲自来教。” 薛皇后领旨:“是,陛下。” 第五章 宫女和太监 叶明净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发现自己的生活水平又被提高了一个档次。首先,漱口的杯子变成了玉杯,其次,早饭的筷子变成了象牙筷。还有等等一系列小细节,比如小桃和桔子的态度更加恭敬了。比如,今天又多了一个小太监在房里伺候。正是一直跟在黄胜身边的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他自我介绍叫“冯立”,是黄胜的干儿子。 感谢穿越的女帝前辈,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猪鬃做的短毛牙刷和牙粉。叶明净的蛀牙危机得以解除。 由于六皇子的丧礼要连着举行三天,今天的昭阳宫依旧很冷清。吃完早饭后,桔子拿了一本《三字经》,开始边读边讲解的给叶明净打发时间。 换成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女孩,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叶明净却不同,她听的很认真,按照要求背诵。反复个五六次后,已经能背诵二十来句了。 桔子的讲解很详尽,这位被当成未来掌事姑姑培养的小宫女很有一些文化底蕴。叶明净和她们闲聊时得知,从前周朝开国女帝开始,宫廷中就设有内学堂,专门培养五至十岁的小宫女和小太监读书认字。天资一般的,学个差不多就送往各处当差。才华横溢的,重点培养,成为各处的掌事姑姑和掌事内侍。总之,皇宫之中人人识字,整体文化程度非常之高。 小桃咯咯的笑着说:“有好些个娘娘,出生寒门,连个字都不认得。进了宫后,还得向身边的奴婢们学,那脸色可难看了。” “小桃!不许乱说。”桔子板下脸。 小桃吐吐舌头。 叶明净倒是很能理解她幸灾乐祸的心情。就是在现代,学历高的女性大多都有些傲气。更别提古代了。大字不识,光凭美貌上位的嫔妃惹人看不起是很正常的。恐怕这一类嫔妃也很难长久的获得宠爱。 果然,当她问小桃的时候,小桃说的眉飞色舞。一出出宫廷大戏脱口而来。不过她很是知趣,说的都是承庆帝爷爷和老爹两位先帝内宫的旧事,属于尘埃落定,大众都知道的娱乐性八卦。 知识就是力量啊。这能写会读的宫女,看问题的境界就是不一样。 从故事中,叶明净还发现了一些问题。由于皇宫内整体文化水平较高。皇子和公主们从小受到的熏陶也不一样,人人都认为刻苦读书是应该的。据说有一位皇子从小关在宫里长大,十五岁后第一次外出上街,发现茶楼里的小伙计不识字,很是批评了一通:“如此文盲,竟也能任此重要之职。”把个茶楼掌柜弄得郁闷之极。 此外,还有一个附加的好处。那就是皇子们都挺看不上文盲姑娘。再美的美女,只要不识字。稀奇一段时日后,很自然的就会觉得乏味。这也是正常的。从小和高素质人群在一起惯了,没有内涵的女人基本看不上眼。 这一代代的优秀基因融合下来,皇室成员的素质明显有别于普通士族豪门。尝到甜头的后代皇帝们不遗余力的发扬了这一优秀传统。内学堂的老师除了年长的宫女太监外,还添加了翰林院五经博士和编修轮流给高等级班按旬授课。近水楼台先得月,充分的利用了国家的人才。 翰林院是什么文化层次?翰林院是内阁大学士的储备库。放在现代,那就是顶级学府的顶级教授,国务院官员们给那二三十个人开小灶。 小桃自豪的指着桔子说:“状元、榜眼、探花,都给他们讲过课。” 叶明净妒忌的眼都红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内学堂普通授课班毕业的宫女,二十五岁之后就可以放出去。参加过高级班的就不可以了。有的终身留在了宫中,有的由皇帝和皇后亲自安排婚姻。总之,这一类人才不是白白培养的,要充分利用。 叶明净可以想象,受过这样教育的宫女被嫁给某某大臣做妾后,会在其家庭中引起怎样可怕的后果。 不过,据小桃说。貌似有很多大臣都很希望能接受到这一类被赐的宫女。据说,成祖皇帝朝,有一位内阁大学士就一直对他曾经教导过的一个宫女念念不忘。最后,成祖皇帝成|人之美,把那宫女赐给他了。该宫女风风雨雨的陪伴了丈夫一辈子,生的儿子后来也很有出息,参加了科考,做了官。 这一条道路不比攀上皇帝、皇子差。就算是普通二十五岁被放出去的宫女,因其能写会算,也是一些殷实人家争相迎娶的对象。大夏朝宫女们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前提是你必须足够聪明,没有沾染上宫帷隐讳。 太监就有些不同了。太监终身都无法离开宫廷。对于宫里面的主人来说,他们更加安全可靠。 冯立就是一个案例。家乡遭了水灾,父母把六岁的他送进了宫。因其年纪小,为人也还算聪明,被定为重点培养的那一类。拜了黄胜为干爹,算是有了可依靠的长辈,黄胜也算是有了养老的后辈。这些在皇宫中都是允许的,只是必须全都放到明面上来。冯立和桔子一样,在内学堂高级班学习。现在也是属于半脱产深造阶段。和大部分人一样,他原先只有一个叫冯三娃的小名。不同于桔子这种随随便便给起的名字,内学堂的大太监们正正经经的替他取名为“立”。 冯立看着很谦虚实则很有几分自豪的道:“只有进了高等级班的小太监会被赐正经名。” 叶明净立刻就明白了。昭阳宫也有不少留守的粗使宫女和太监。比如西偏殿门口守着的那两个十七八岁的太监就一个叫小林子,一个叫小春子。 中午,素洁姑姑带人来送饭,叮嘱了几句就又走了。 昭阳宫依旧没有管事的成年人。叶明净早上起的迟,午觉睡不着,三个半大的孩子们就开始商议怎么打发时间。 小桃提议去院子里踢毽子,桔子和冯立都反对。理由是五公主身体刚好,不宜吹风。 桔子提议继续讲解《三字经》,小桃强烈反对,理由是学习了一上午了,下午应该好好娱乐娱乐。 叶明净无语,明明是八卦了一上午好不好。 冯立问:“公主有什么想法吗?” 符合五岁孩子智商的游戏确实很少。叶明净也不想降低标准去玩些弱智的游戏。于是道:“我想学着认识这书上的字。”她指指《三字经》,“你们都会写字是不是?不如一边教我一边比比看谁写的好。” 这是即上进又健康还没有危险的活动,桔子和冯立双手赞成。小桃的意见被忽略。 西偏殿外间的罗汉床上,摆了一张平平整整的桌子,桔子取了笔墨纸砚,临窗就着外面的阳光慢慢的磨墨。 四人脱了鞋分两边坐好。小桃只写了几个字便觉得气闷,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绣荷包去了。桔子和冯立一人拿着一支毛笔,不紧不慢的写着。字体是正楷,规规矩矩,端端正正。一张纸上只写三个字,一人写了两张纸。又将每张纸裁成三份,变成一个小型的卡片。先是一个个的教叶明净念,然后又组合到一齐,形成一句话。 这里的字和华夏族的繁体字一模一样。叶明净学的不是很吃力,很快就认全了。然后用手指蘸了白瓷底青花鲤鱼笔洗里的水,在桌子上慢慢的画。 为了避免“神童”的命运,她坚持不肯再多学,只一笔一笔的边画边记那些繁体字的构成。 桔子见状便拿出一张新纸,开始在上面写些什么。冯立凑过去看:“这是上次唐先生布置的作业,你还没写好吗?” 桔子道:“内学堂停课好几天了,我看看以前作的,觉得有些地方还可以改改。就再作一篇。” 冯立过去看了两眼,又说了两句看法。这两人很快你言我语的讨论起功课来。讨论了一会儿,冯立还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翻出几本书带过来辩论。 叶明净不由感叹,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想不好好学习都难。 薛皇后晚饭前回来,得知叶明净认识了十二个字后十分欣慰。 承庆帝今晚歇在了皇帝寝宫宣明宫,有无嫔妃侍寝不清楚。安嫔过来说了一会儿话,量了量她的最新尺寸,还拿出了几个花样子给她选,说是要绣在新衣服上的。 薛皇后插话道:“这些事情,交代针工局去办就行了。你把要求写下来,我明天让黄胜送去。有新花样子也都给他们,劳那个心做什么。你有空就替净儿做些内衫荷包什么的,这些贴身的物件,还是自己做的穿着舒坦。” 安嫔犹犹豫豫。 薛皇后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你也别有顾忌。如今不同以往,净儿穿的好些是皇上有过交代的。谁还敢说什么了。净儿如今是这宫里唯一的孩子,你也该拿出点款儿来,别让那不长眼的看轻了。再跟着得寸进尺的看轻了孩子,反是害了她。” 安嫔遂不再犹豫,起身福了福:“妾身都听娘娘的。” 薛皇后又道:“净儿身边原先伺候的人都已去了,身边没人可不行。如今既住在我这里,我就给她补上。素洁做掌事姑姑,小桃和桔子原本就是二等宫女,这两天伺候的也不错,就一并给了她。冯立是黄胜的干儿子,为人机灵。又在内学堂读书,也给了净儿。剩下的一个一等宫女,两个二等太监,四个三等宫女和粗使太监,你有什么合适的人吗?” 安嫔沉默了一会儿:“妾身身边的人,哪有娘娘身边的好。一切都听娘娘吩咐就是。” 薛皇后笑了笑:“未成年的公主原是应跟着生母的,净儿情形特殊,少不得要在昭阳宫住一段日子。你放个人在她身边知暖问热的,心里也踏实些。就不必推辞了。” 于是安嫔不再推辞,给了一个身边的一等宫女叫花雕的,剩下的人却是死活不肯再安排。 薛皇后也不多言,两个二等太监就指了小林子和小春子,其余的人手让素洁看着办。 这是什么?这就是手段。薛皇后动用的是阳谋,在五公主身边安插人员,接手管理。又留有一线余地。安嫔知趣、谨守本分,不越雷池一步。叶明净看的叹为观止。 宫廷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还得上下求索才能成长。 第六章 八卦要有度 六皇子的丧礼终于过去了。由于是夭折,宫廷中照样张灯结彩,宫女们依旧穿的红红绿绿。 安嫔在昭阳宫又住了七八天,在叶明净的新衣服到来后,送来了一堆荷包、内衫、鞋袜什么的。之后便向薛皇后请辞。薛皇后当时没有发话,而是询问了承庆帝的意见。承庆帝很快下了旨意,册封安嫔为安妃。赐住离昭阳宫最近的长春宫。 随着安妃迁居长春宫,皇宫中的五月落水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五公主叶明净长居昭阳宫,由皇后教导。 宫廷中又恢复了以往的井然有序。内学堂重新开课,桔子和冯立每隔三天就要去听一次课,回来还有作业。伺候人的工作也不能丢下。这两孩子到还能整天神采奕奕,不可谓不神奇。 恢复正常后,很快来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嫔妃的每天清晨请安。 叶明净病好了后,由于天天练习白鸿留下的呼吸法,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好。每天卯正也就是六点种起床,洗漱完后,卯正二刻,六点半吃早饭。卯末辰初,七点钟的时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各宫嫔妃带着宫女太监,陆陆续续的涌进昭阳宫。大八卦时间开始。一般情况下,不到巳初,九点之前,薛皇后就会将人遣散。嫔妃们各回各宫,该干嘛干嘛。 昭阳宫恢复请安的第一天,叶明净差点没被各式各样的香气给熏晕过去。一个身带幽香的女人是迷人的,几十个身带不同香气的女人是可怕的。叶明净恨不得能捂上口罩。每次这些嫔妃离开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小桃打开窗户透气。把鼻子解放出来。 难怪承庆帝从来不在请皇后安的时候出现呢。她恶意的想,一定是嫌味道太难闻了。 请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嫔妃貌似关心的问起五公主的近况。薛皇后的回答像打太极拳,绕来绕去一大堆,总纲领就是一句话:公主还在休养,出来见你们是不行的。 不必出来见客,叶明净深感庆幸。不过八卦还是要听的。她和小桃两人躲在后殿,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努力的听着正殿里的动静。好在,前后殿的门没有关死,挂着的是薄绸帘子,隔音效果不佳。再加上各位嫔妃们都有一把好嗓子。倒也能勉强听清楚。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容姐姐的病还没好么?咱们可是好久没看见她了。” 另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道:“容妃自从六皇子丧礼后就闭门养病。陛下疼她,下令谁都不许去打扰。一圈侍卫围在永福宫,看着都吓人。” 一个神秘兮兮的声音:“我听说是容妃快不行了,六皇子殒命给她的打击太大,几天不吃不喝了。” 一个不屑的声音:“这宫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死过儿子,别人不都挺过来了么。偏她娇气。” 等众女子议论的差不多了,薛皇后从容的声音响起:“容妃伤心又伤身,日子也不好过。大家就少说两句吧。” 一众人便不再说容妃了。又一个声音道:“诸位姐姐听说了吗?朝堂上有人递折子了,说是皇上年近半百而无子,要再次选秀,广纳呢。” 这个消息太惊悚了。关乎各人的切身利益,比容妃的生活起居要重要的多。在座的嫔妃们顿时大惊,问:“瑾妃,你说的是真的?” 瑾妃“哼”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永泰侯夫人昨儿进宫来看我。我这才知道。文华殿大学士廖其珍牵头,六部官员并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有签名。说什么皇家不可无后,江山社稷需要传承。一片文章做的那是花团锦簇,漂亮的很。通篇都是大道理。总之就一个意思,要找年轻的良家女子进宫来给皇上生孩子。” 瑾妃说的粗俗,却没有人指责她。满大殿只闻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后,薛皇后道:“好了。朝堂的事,还是少问的好。六月快到了。今年和往年一样,去西苑避暑。妃位以上者本宫会按往年的旧例安排住处。妃位以下者,由皇上决定了哪些人去,本宫再安排。大家就散了吧。安妃留下。” 花枝招展的嫔妃们齐声娇呖:“妾身告退。” 叶明净飞快的从后殿溜出,绕着墙角翻窗爬进西暖阁。小桃在底下托着她的屁股往上顶,桔子在房间里接应。她进去后,桔子和冯立两人再齐心合力的将小桃拉进来。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 花雕领着安妃进来时,这四个人讲书的讲书,做针线的做针线,一派安定团结的景象。 大殿里,素洁悄声对着薛皇后耳语几句:“……就在后殿偷听来着……爬窗户的动作越发利落了……” 薛皇后笑着摇头:“这孩子,看着老实,也是个淘气的。也难怪,聪明的孩子哪个不淘气。” 素洁道:“五公主机灵着呢,几次冷不丁的回头看。要不是魏川会武,只怕还躲不了。” 薛皇后道:“能活下来的,都是聪明的。她每天听的那些话你可曾见她有一句外传出来?” 一个小宫女走进正殿:“启禀皇后娘娘,晋国公夫人求见。” 薛皇后叹了一声:“定是为那封选秀折子来的。云洁,你去接一接国公夫人。” 晋国公薛惟是薛皇后的胞兄,夫人杨氏,出生广恩伯杨家。云洁是薛皇后当年进宫时从家中带走的侍女,杨氏也认识她。见是她来迎,打量了一下四下,见小宫女们都离得挺远,便悄声问:“云姑娘,娘娘今天心情如何?” 云洁笑道:“夫人宽心,娘娘在这宫中二十几年的风雨都经受下来了。一点毛毛雨算不得什么。” 杨氏一听就笑了:“对。皇上和皇后几十年的夫妻了,一直都是互相恩爱敬重。我们这些人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小桃坐在窗口做针线,一眼就看见了云洁领来的人。赶紧低声叫:“公主,快来看,晋国公夫人来了。” 叶明净立刻爬到罗汉床上,按下小桃的脑袋:“头低一点,你会被发现的。” 两个人缩在窗下,只露两个黑呼呼的半截脑袋朝外看,四只眼睛骨碌碌的转。叶明净捂住小桃的嘴,不让她说话。 等这一行人进了正殿后,叶明净才松开了手:“刚刚个中年贵妇就是晋国公夫人?” 小桃连连点头:“是的。云洁姑姑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宫女,晋国公夫人几次进宫都是她去迎进来的。” 叶明净笑嘻嘻的坐正身体:“好,现在我们来猜猜。晋国公夫人进宫来是做什么的?” 桔子不吭声,冯立低头看手上的书。小桃道:“我猜一定是因为选秀的事来的。” 叶明净感叹,皇宫里个个都是政治敏锐之辈啊。两个聪明的,装作不知道。一个傻得,咋咋呼呼的就这么嚷了出来。 “小桃。”她语重心长的道,“从现在起,你要装作不知道晋国公夫人是为什么进宫的。” “啊?”小桃一愣。 叶明净挥手:“至于原因,就由桔子给你讲解。桔子,务必给她讲明白了,别给大家惹祸,知道吗?” 桔子低叹一声,拖过小桃去一边再教育。 少顷,小桃算是明白了。嘟着嘴:“我知道了。”自从跟着公主,她现在的八卦信息量比起以前是成倍上涨。只可惜虽然知道的多了,却全都不能讲出去。这就好比拿了一大笔钱,却什么东西都不能买,还不能告诉别人你有钱。让小桃十分难受。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五公主第一天挑人贴身陪她时就说了:“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什么都不知道,但可以像以前一样尽情的和小宫女们唠叨。第二,知道很多秘密,但不能和除了我、桔子、冯立之外的任何人提起。” 可怜的小桃被那句‘知道很多秘密’给砸晕了脑袋,当即就选了第二条路。从此锦衣夜行,风光只有自己知。 “公主。”刚被教育完的小桃又问,“咱们要不要偷偷去东偏殿听听?” 叶明净仰天长叹,小桃,其实你应该去现代投胎的。娱乐杂志会很欢迎你这样锲而不舍、追求八卦的人才的。 她狠狠的板下脸,拍了一下桌子:“小桃!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昭阳宫,皇后娘娘一句话,你就死的连尸首都找不到。我问你,我以前的奶娘和贴身宫女都去哪儿了?” 在落水事件后,全都被处决了。小桃想到这里,吓了一跳。喏诺的站在一边。 叶明净见她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只得又喊桔子:“你给她讲讲里面的厉害。” 她不认为这昭阳宫里的一举一动能瞒的过薛皇后。没有人比岳晶晶更知道应该怎样做一个讨喜的乖孩子了。教育心理学说过,儿童天生会有一些逆反心理,爱做一些调皮的事,渴望引起大人的注意。去后殿偷听嫔妃请安时的谈话,就是在皇后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展现出的调皮。这个度掌握的很好,从薛皇后至今装作不知道,也没对小桃动手就可以看出了。 偷听晋国公夫人和皇后的谈话,就超出了这个度。那是打探皇后隐私。小桃会直接送命,她也要脱层皮。还会被皇后厌恶。毕竟那不是她的亲娘,她叶明净和晋国公府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在皇帝那里的评价也会一落千丈。 “小桃。”她冷着脸道,“从今天起,你不许出昭阳宫西偏殿半步。直到我们去西苑避暑为止。要是有一次违反,你就别想跟着去西苑了。一个人留在这里吧。冯立,你去把我的话告诉素姑姑。” “是。”冯立应声而去。 小桃受罚的消息很快被各路人马得知了。当然,详细的前因后果他们也都同时知道了。 薛皇后微笑不语,心情很好。吩咐素洁,要细心打点五公主去西苑的行装。 承庆帝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问谭启:“六皇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启蒙的?” 谭启答:“四岁。” 承庆帝‘唔’了一声,吩咐他:“五岁也差不多了。去整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送去昭阳宫。” 第七章 毛笔字 叶明净如今已经认识了不少字,可以简单的阅读一些蒙学读物了。很多不认识的繁体字,她就问桔子或是冯立。这里的书用纸很好,竖版排列。字体是宋体楷书,整洁大方,一目了然。行间距比较宽,每一行的右边,有细小的标点符号,既不破坏书写的美观,又可用以断句。据说这也是周太祖发明推广的。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铅为材料的活字印刷也是周太祖发明的。这一跨时代的发明大大降低了书的成本。民间读书人的数量一时间暴涨。这也是周太祖以女子之身,得到澜江南北文人学士推崇的原因之一。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叶明净背靠着舒服的软垫,就着玻璃窗外明亮的光线,优哉游哉的读着千字文。一点儿失落感都没有。 多好的前辈啊!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幸福生活。周、夏两朝。女子的地位都颇高,民间也有不少独生女子继承招赘夫婿家业者,并不惹人耻笑。这也是穿越前辈留下的余荫啊。 花雕带着一个小宫女,捧着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 “花姑姑。”叶明净下榻,一个嫡母送来的素洁,一个生母送来的花雕。她面对这两人时,都分外有礼貌。 花雕满脸笑容的将盒子放在罗汉床上的小桌子上:“公主看看,这是皇上命人送过来的。公主殿下要学写字了。” 盒子里是一块砚台、一柄墨条、几支毛笔。后面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大叠雪白的宣纸。 “这是上好的冰雪宣。”花雕道,“桔子裁一下,给公主习字用。” 桔子称是,收起了那纸。 叶明净如今也有些眼力了,桔子和冯立平日写字,用的都是牙黄|色的毛边纸,交作业用的是元书纸。质地、厚度都不如她这个。看来这就是阶级的区别啊。 字认识了,器具备齐了。剩下的就只有老师了。叶明净也好奇的猜过会是谁来教她写字。 结果她被带到了上书房,见到了承庆帝。 一张很大的书桌,光亮如镜。一个四条腿加高的椅子,不伦不类的摆在桌子一边。承庆帝颇为严肃的看着自己女儿的小短腿跨过高高的门槛,抬头一看见他就立刻把嘴张的老大。 承庆帝也不说话,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几秒。 站在门外的冯立急得直跺脚,这五公主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发傻呢! 很快,叶明净就觉得自己的脖子酸了。跪地下拜:“净儿参见父皇。”真讨厌!还要下跪。在薛皇后那里都不用跪的说。 承庆帝看着她不慌不忙的动作,不由挑了挑眉。这孩子绝不是怕他。 怎么还不叫人站起来呀!叶明净低着头腹诽。打倒封建帝王!废除跪拜陋习! 看似安静跪着的小人,浑身都在散发着“我很不爽”的怨气。承庆帝嘴角微翘:“不用多礼,起来吧。” 马后炮!这是血淋淋的马后炮!跪了这半天才说不用多礼,这个人分明是故意的。 叶明净努力板着一张小脸,装出很规矩的样子。素不知这如何能瞒得过当了二十几年皇帝的人。而她的小包子脸做出这种表情又分外可笑。承庆帝的嘴角越发弯曲。 他指了指那高脚椅:“坐上来。” 谭启刚想去帮忙,却被承庆帝的眼光制止。 叶明净却不知道。她现在手脚颇为灵活,三下五除二的就爬上了椅子,挪了挪小屁股,撇了撇嘴后,表情一本正经的坐端正。 谭启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承庆帝端起茶杯挡住脸,貌似喝了口水润喉。 叶明净好奇的看了看。 “在想什么?”承庆帝冷不丁的问。 叶明净顺口回答:“在想你的胡子为什么没沾上水。” 谭启别过脸。承庆帝脸颊抽动两下。 叶明净这才发现说溜嘴了,赶紧解释:“我从来没见过有胡子的人。” 这是实情。岳晶晶的外公七十多了,下巴上的胡子天天刮的干干净净。学校里上至校长、下至校办工厂的小工,没一个男人留胡子的。前夫更是有一抽屉的剃须刀,天天把下巴刮得贼亮。 承庆帝想到的是,这皇宫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有胡子。太监都是不长胡子的。 心情也就柔软了些。自己以前确实太忽视这个女儿了。 桌子上有放好的笔墨纸砚,砚台里注满了浓淡相宜的墨汁。承庆帝拿起毛笔,蘸了墨,写了个‘永’字。 “认得吗?” “这是永。”叶明净回答。 承庆帝点头:“‘永’字有八笔。侧、勒、弩、趯、策、掠、啄、磔。运笔各有讲究,为众字之纲领……” 他讲解的很细,叶明净听的却很难受。明明是点。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侧了。最后一笔不是捺么,怎么又成磔了。 承庆帝讲完后,让她来写。结果可想而知,纸上是一片黑团团,外加柴火棍。承庆帝叹了口气:“天份不佳,唯有勤奋补拙了。”接下来教了她正确的拿笔姿势,和如何运用手腕的力量等等。 叶明净最痛恨‘天份不佳’这个评语。学钢琴时,上学时,无数的老师都这么评价过她。人人都喜欢天才,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天才?她们这些平凡人也是人。每次都是一副遗憾的口吻,搞得不是天才就有罪一样。这些人难道都没学过幼儿心理学吗?这样在小孩面前打击他,你让孩子如何承受? 好在叶明净如今的心理是成年人,百毒不侵。只一会儿就调整好了心态,一下一下的运笔,写起横、竖、撇、捺来。当然,在这里都被换了个名字。 承庆帝布置了功课,就让她回去了。 回到昭阳宫,叶明净求见薛皇后。要求置办一套写字用的小桌椅。她可不想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写字。万一坐出个罗圈腿个怎么办? 夏朝的家具品种很多,有传统的罗汉床、矮榻。也有被周太祖捣腾出来的高背椅、太师椅、圈椅,单独的梨花木大书桌、带抽屉和柜子书架的整合型书桌都有。 和现代的父母一样,学习上的装备要求都能得到满足。薛皇后命人拿出厚厚一叠图纸,由着叶明净挑样子,交由内务府去置办两套。 置办的桌椅要等一段时日,黄胜带着几个太监在库房挑了一套差不多高矮的桌椅给她先用着。叶明净把它们全都架到了临窗的罗汉床上,高高兴兴开始练字。 她每天上午练一个时辰,下午练一个时辰。申正一过,也就是下午四点钟后,她便不再练习。为着是保护眼睛。申正之后,她会在院子里跳跳绳、做做广播体操来锻炼身体。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六月就到了。皇宫中如同逃难一般,大车小车驮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运往西苑别业。夏季来临,皇室整体搬迁避暑。 要说古代,和现代有一个很显著的区别。那就是地广人稀。西苑大的超出了叶明净的想象,处处湖光山色,鲜花异草,景色美不胜收。 叶明净还是和薛皇后一道,住在一个叫凤凰台的地方。这里地势高,种满了凤尾森森的各类竹子,有青竹、楠竹、湘妃竹、紫竹、斑竹、佛肚竹、罗汉竹等等。一走近竹林,凉爽之气袭来,气温仿佛立时就低了几度。各式精巧的房子就分散在这竹林间。这里的建筑不再是恢宏的宫殿式样,而是灵活多变,各有千秋。最有意思的是,因为取消了飞檐琉璃,大部分建筑都是石头和砖头混合砌成,厚厚的石墙比木制的房顶要凉快许多。 安妃住在附近的绿柳拂春,承庆帝住在湖上的蓬莱仙岛。其余妃嫔们也是各有各的住处。 住进了山清水秀的园林里,承庆帝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见叶明净的字有了一些进步,很是欣慰:“……足见你平日没有虚度光阴。”一时高兴,竟许诺要带叶明净去骑马。 “好!好!”叶明净举双手欢迎。在现代学骑马只有去高级俱乐部,那个消费可是天价。现在有免费的学,真是太好了。 公主殿下忘记了,其实她现在享用的每一件事物在大夏朝也都是天价。 承庆帝见女儿感兴趣,更是兴头大起。吩咐谭启去准备。他牵着叶明净的小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部分阅读 坐上皇帝专用的龙辇,六匹高头大马拉着被周太祖改进过的豪华四轮马车直奔西苑马场。 叶明净好奇的打量龙辇内部,不时的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承庆帝也不管她,只闭了眼睛养神。 很快到了马场,大片广阔的原野,延伸到视线之外。相较之宽广的天地,明黄|色的龙辇和这一队人立时就显得渺小起来。 承庆帝看着悠悠蓝天,感慨道:“天地间有无限宽广,北方的草原、西边的戈壁、江南的水乡、川蜀的山峦。这些,都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我朝江山如画。” 叶明净脆声问他:“父皇,草原、戈壁、水乡、山峦,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吗?” “没有,父皇没有去过。” “那我以后能去吗?” “父皇不知道。”承庆帝摸了摸她的脑袋,“除了开国高祖,我夏朝还没有哪一个皇帝游遍自己治下的如画江山。” “为什么?” 承庆帝顿了顿:“因为,高祖皇帝观览天下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皇帝出巡,百官跟随,天下惊动,劳民伤财。一个好的皇帝,就应该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在这皇城中尽到该尽的责任。这样,他的子民才可以在这如画江山中安居乐业的生活。” “父皇,你想去看吗?” “想,父皇很想。但是父皇更懂得自己的责任。净儿,你日后也要坚守你的责任。” 承庆帝在风中如是说。 第八章 萝莉们的追求 马场的马倌很快牵来了承庆帝的骏马,全身深棕色,唯有鬃毛雪白,脑门上有一道白色的印记。四只马蹄充满韵律的踏在草地上,优雅中藏着蓄劲待发。 承庆帝将叶明净放上马鞍:“怕吗?” “不怕。”叶明净回答的很光棍,她知道这位父亲比谁都看重她的性命。 承庆帝眉宇间满是豪气:“我的女儿就该这样。”翻身上马,将叶明净环在胸前,大喝一声:“驾!” 一人一马飞奔在前,后面侍卫们也骑着马跟着奔跑,风呼呼的吹过耳畔。叶明净除了投胎时被白鸿拉着飞过,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一类的高速飞驰。 速度可以带来放松。据说男人天生就难以抗拒这种飞奔疾驰的快感。古代人喜骏马,现代人爱跑车,都是一样的道理。连叶明净都觉得这一段奔跑下来,心里畅快了许多。 这时,迎面飞奔而来三匹快马。领头的马上,骑士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唇红齿白,长的很是俊俏,锦衣皂靴,穿的也很华丽。后面两个成年男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他的侍卫。 承庆帝大约是认识这人,勒着缰绳收住了马步。小男孩利落的跳下马,单膝下拜行礼:“薛凝之参见陛下。” “起来吧。”承庆帝的心情很好,“上马一块儿走走。”一路走还一路问他:“什么时候到的?见过你姑姑了吗?”语气颇有几分温和。 小男孩骑在马上缓步而行,一一作答。目光不时的溜过叶明净,眼神带着几分隐约的愤然。 我惹过他吗?叶明净奇怪,这人怎么一副欠了他黄金千两的样子。 承庆帝对女儿道:“你应该没见过他,他是晋国公的第三子,你母后的侄子。薛凝之。”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六哥的伴读。” 叶明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得!又是一个为六皇子鸣不平的。何必呢,何苦呢。其实就算醒来的是六皇子,那里面的芯子还是我啊。而且一个搞不好,长大以后还会逼迫你搞断袖。薛小朋友,你应该庆幸醒过来的是位公主,你的菊花才能得以保全。 叶明净越想越高兴,乐呵呵的靠在父皇的怀抱里,不时把脑袋蹭来蹭去。 承庆帝从没有和儿女如此亲密过。别说六皇子,就是皇后生的二皇子,他曾经最喜欢的孩子,带着骑马时,也不曾相贴的如此紧密。看看叶明净红扑扑的小脸,心头暗想,也许因为是女儿的缘故吧。内阁的几个老头子闲谈起来时,不也说过,女儿比儿子要贴心么,一定是这个原因。 叶明净问父亲:“父皇,我可以学骑马吗?” 承庆帝想了想:“明年吧,你现在身子还太弱。等你六岁生辰时,父皇送你一匹小马。那时再学。” 炎炎夏日,黄昏时分骑马,迎面的微风吹的人很是舒畅。叶明净带着一身好心情回到凤凰台,薛凝之傲娇的板着小脸,不情不愿的走在她身后外侧。 薛皇后一见到他们就笑了:“原来你们已经碰上了,真真是巧。” 薛凝之口称姑姑,躬身拜了拜。 薛皇后的身边坐着两个女孩子,一个约有十四五岁,长的眉目如画。另一个则和叶明净差不多大,粉雕玉琢。 叶明净如今已经有了基本常识,从这两个女孩子的衣着配饰就可以看出,她们有着较高的身份。 果然,薛皇后对她道:“凝之你认识了,这两个也见一见。”她指着年长的少女,“这是晋国公的长女,淇儿。”又指向年幼的女孩,“这是晋国公的幼女,洛儿。” 两个女孩起身道万福:“薛淇(薛洛)见过五公主。” 薛皇后笑道:“好了,都认识了。淇儿、洛儿和凝之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大家要好好相处。” 四人齐声应“是”。 晚上,叶明净回到竹林中自己的住处洗澡就寝。小桃一边伺候,一边汇报最新八卦。 “薛淇今年十四,薛洛七岁,她们都是晋国公的庶女。薛凝之九岁,晋国公嫡次子,族中排行第五。曾是六皇子的伴读。公主,今年有好多嫔妃的娘家都送了女儿来西苑避暑,都是花信之年,容貌秀美。” 叶明净懒洋洋的“唔”了一声。也难怪,这年头,家族的利益向来都摆在第一位,自己女儿生不出皇子,同族中的女孩得皇上青睐,生下孩子也是一样的。连皇后的娘家都如此想,别的人家就更别提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承庆帝只能有一个子嗣存活于世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了。细想想,她投胎当天,昭阳宫西偏殿里听到那个小太监回话的人,除了皇帝、皇后、安妃、谭启、黄胜,云洁,其他的全都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容妃被严密看守,听说只剩下半条命,咽气是早晚的事。 “公主,你听我说了吗?”小桃不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明净笑道:“听着呢,你刚刚说到,这次来西苑的大多是庶女,有几个嫡女也是庶脉旁支,不是嫡系。是不是?” “是呀!”小桃眉飞色舞的压低了声音,“庶女比嫡女生的好,这次来的个个都是天香国色。” 叶明净就想到了迎着黄昏的夕阳,纵马奔驰的承庆帝。那种年龄段的男人,本身就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醇厚魅力。再加上他身居帝国最高位,眼界、阅历、权势无不是天下至极。长相也不差,身材保持的又好,的确很能吸引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大叔配萝莉,多么经典啊! 反正和她无关,权当看戏好了。 俗话说的好,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西苑新驻进的小萝莉们,个个摩拳擦掌,立誓要将皇帝大叔拿下。荣华富贵、家族兴旺指日可待。柳树下、湖畔边、亭台楼阁间,处处可以看见摇曳婆娑的动人身姿。或妩媚、或娇憨、或冷艳、或圣洁,千姿百态,令人叹为观止。 可惜承庆帝本人没有迎合广大萝莉们的期待。他深居简出,除了处理政事,剩余的时间全放在了教育叶明净身上。 于是一时间,来凤凰台见五公主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叶明净深深庆幸她目前只有五岁,大部分的人被薛皇后给挡掉了,小部分推不过的也不要紧。萝莉们的话题很简单,无非是花儿有多香,衣服料子有多美,新奇的玩具有多好玩。叶明净只要保持呆傻的表情,任凭别人说什么都不回应就行。反正这些话题对她来说原本就很无聊,谁也没办法和一个五岁的女孩子计较。 时间一长,京中就开始渐有传言,五公主为人呆傻,犹如木头一般。 承庆帝问她:“别人和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回答。” 叶明净答曰:“我是公主,想不回答就不回答。” 承庆帝就板了脸:“为人者应谦和知礼,你身为公主更应该做出表率,怎可如此无礼?” 叶明净眨眨眼:“她们不是真心喜欢我。” 承庆帝立刻就半喜半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和一个五岁的女孩子讲为人处世切忌将心事写在脸上,应或故作高深、或亲切有礼之类。半天后,他道:“如此不理不睬,别人会说你傲慢无礼的。” 叶明净一本正经的道:“不会的。我经常在草丛里、墙根下、角落里偷听。她们都说我是呆傻、迟钝,没人说我无礼。” 承庆帝又失语了片刻,道:“若是被人发现,你如何是好?” 叶明净道:“我穿了布衣服,即使被看见了,她们也只当我是小宫女。”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西苑我比她们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人发现。父皇,净儿这样躲着,可以听到好多有趣的话。和她们在人前的时候说的都不一样哦,很有意思。” 承庆帝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吩咐谭启:“将殷道长请来。” 殷道长叫殷戒,是凌虚观的现任观主。那个施展九幽破魂大法死了的袁真人,是他的师父。夏朝从叶明净的祖父太宗皇帝开始分界,之前的两个皇帝喜欢招和尚来宫中讲经,之后的喜欢找道士聊天。在叶明净看来,这就和现代人看心理医生一样,皇帝也是需要有倾诉对象的。 殷戒最近就住在西苑,奉诏后很就来了。头戴碧玉簪,身着青色道袍,为人清瘦。宽宽大大的袖子随风起舞,很有仙家气派。 承庆帝让他给叶明净把脉:“……看看她的身子骨养的怎么样了。” 殷戒把了把脉,又上上下下捏了捏叶明净全身的骨头,窘的叶明净满脸通红。殷戒的神情却很严肃,他沉吟道:“五公主的身体,比之前要好很多。孩童之时,本就是生气旺盛,调养的好的话,应该可以更上一层楼。” 承庆帝满意的点头:“那就交给你好好调养,她如今喜欢四处乱窜,没个好身手,指不定就要吃亏。”又对叶明净道,“你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殷道长学些健体之术,可愿意?” 叶明净哪有不愿的,连连点头。 承庆帝想了想:“这样一来,你住在凤凰台就不方便了。需得搬到我这里来住,可愿意?” 叶明净顿时大喜。这种问题都不用考虑的呀!薛皇后不是她亲妈,承庆帝可是她亲爹,当然是情愿跟着亲爹住。 她睁着大眼睛,一脸孺慕:“净儿想和父皇住在一起。” 承庆帝略微不自在的咳了咳:“可不许哭闹。” 第九章 换地方 五公主要搬去蓬莱仙岛的消息,如同一枚炸弹,将许多潜水鱼们纷纷炸出了水面。 薛皇后淡定的笑笑,似是不出意外一般,命人好生打点叶明净的用品。又分批叫了素洁、花雕、小桃、桔子、冯立几个恩威并施的教育了一番。 薛淇听到消息后,带着亲手做的布老虎、布兔子等玩具上门表示祝贺,委委婉婉的道:“……闷了就看看、玩玩,权当个消遣。” 那布老虎和布兔子做的十分精致,绣花栩栩如生,一看就让人眼前一亮。 叶明净仍旧一副迟钝的表情,呆呆的道:“谢谢薛姐姐。” 薛淇也不是第一天见她这种表情了,目的达到说了几句话就告退了。 叶明净就叫桔子找个箱子出来,将那老虎和兔子扔进去锁好。小桃十分可惜:“多漂亮的布偶,锁在箱子里干嘛,拿出来玩不好么?” 叶明净看了她一眼:“这是玩物丧志,被父皇看见就不好了。” 桔子抽了抽嘴角,冯立低下脑袋。人家薛姑娘求的不就是能被皇上看见么。 一个晚上的时间,叶明净收到了荷包、香袋、布偶无数,还有个别才女用香笺写了诗,用宣纸画了画,送过来给她。理由都是“解解闷”。好像叶明净要去什么苦寒之地一样。这些东西她统统都给锁进了箱子。 薛洛有些闷闷不乐,家里人送她来西苑时嘱咐过,要好好陪着五公主玩。可这五公主也太没意思了,说半天话也不回一声,白天的很多时间又看不见人,据说是去皇上那里学习了。西苑里规矩大,不如家中自在。这样一来,薛洛就觉得过的特别没意思。现在五公主要搬走了,她便动了回家的心思。 薛淇那里,她本能的不愿去说,她和她不是一个姨娘生的。于是,她找了薛凝之:“五哥哥,这里太没意思了,我想回家。” 薛凝之的怨气也正大着,六皇子都没有住在皇上身边被亲自教导过,凭什么那个傻子一样的丫头就那么好运。心下不平间,听见妹妹这么一说,当即就道:“好!我也不想住在这里了。我们去找姑姑说去。” 薛皇后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喟然叹道:“你们既然觉得没意思,那就回去吧。凝之要好好读书,功课不要落下了。” 两个孩子行礼退下,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去收拾。 薛皇后独自冷笑:“看见没,该留的不留,不该留的生了根一样赖着不走。” 云洁递了一碗碎冰酸梅汤给她:“娘娘,五公子还小,以后会明白您的用心的。” 薛皇后冷哼:“他小。大哥和嫂子的年纪还小吗?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无非是想着让薛淇进宫,生个皇子。哼!想生皇子的多了,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云洁拿团扇替她扇风:“娘娘别气了,这大热天的,小心上火。国公爷这不是不知道您的苦衷么,日后他知道了,会感激您的。” 薛皇后叹气:“我哪里要他的感激。我虽是皇后,也是薛家人。薛家失了圣心,我有什么好处?我苦心安排,原指望着洛儿能和净儿交上朋友,凝之年长,又是男孩子,能领着护着她们一块儿玩耍。这感情就处出来了。这两个倒好,一个心心念念着死了的人,一个娇气十足。还说净儿是傻子,我看他们才是傻子!”她想想又冷笑,“我到情愿醒过来的是净儿,容妃那个张狂样儿,若是她的儿子成了独苗,只怕立刻就要盯着我这后位了。我从后位上下来,薛家又能有什么好?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到底当我是什么?” 云洁劝她:“五公子是至诚君子,凡事直来直去。这也是他品性高洁,您该高兴才是。皇上也会看在眼里的。” 薛皇后想了想:“罢了,我也不操那心了。等他们撞了头,就自然知道疼了。” 这边,叶明净快快乐乐的搬到了蓬莱仙岛,总算可以脱离那一群饥渴的女人了。 要说到了蓬莱仙岛和其它地方有什么不同,最明显的就是能看见男人了。 不是太监、也不是像薛凝之流的小男孩。而是真正的男人。比如殷戒,又比如器宇轩昂的御林军哥哥,还有时不时穿梭往来的朝堂大臣,总之阳刚之气十足。看的叶明净心花怒放。 蓬莱仙岛宫女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其它地方的要多的多。果然还是要男女搭配,干活才能不累。 殷戒教了叶明净一套锻炼身体的拳法,叫做‘八禽戏’。模仿八种动物的动作,活动身体的每一个关节。动作由易到难,由慢至快。共分三个阶段。他先全套示范了一遍,第三阶段的动作特别好看,身体每一个部分的韧带都被完全拉开,时而如同猛虎,时而如同仙鹤。‘八禽戏’这个名字非常形象贴切。 以叶明净现在的身体基础,只能学习第一阶段。一套慢悠悠的拳脚施展下来,竟也弄的浑身大汗淋漓,十分酣畅。 殷戒对她的学习能力表示了肯定,同时指导她,打拳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呼吸的调整,第一阶段的动作不讲究快,目的就是能找到全身调节的最佳状态。叶明净灵机一动,立刻把白鸿教她的呼吸口诀给用了上去。一点一点的实验,什么时候呼气、什么时候吸气、什么时候含气,什么时候屏气。什么时候急速等等。以身体内部最舒服的状态为准,这样折腾了七八天后,她练完拳,明显可以感觉到全身四肢有股热呼呼的劲儿,好似浑身充满了力量。 殷戒每天都要给她诊脉,记录她身体的变化。对此啧啧称奇,连声说五公主是他见过的身体最有潜力的人。 叶明净的身体越来越健康,睡眠质量越来越好,记忆力也越来越强。承庆帝眼中欣慰的目光也越来越甚。 《三字经》和《千字文》她已经学完了。叶明净也大致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历史,总得来说和华夏族还是很像的,三皇五帝,尧舜禹汤都有。春秋战国也一样。只是有些细微的出入,比如各国兴亡的时间和历史事件有很多不一样,又比如秦朝的二世皇帝是公子扶苏等等。不过该有的著名人物和学术典籍都有,孔子、孟子、墨子、韩非、老庄,一个不差。 那个穿越前辈,也就是周太祖李若棠,人称熙照女帝。她出现的时间是隋末,这里的隋炀帝后面还有几个隋朝皇帝,不过都是傀儡和短命。从隋炀帝开始,各地群雄纷争战乱了近百年时间。最后李若棠前辈一统天下,建立了周朝。年号熙照。这里没有李渊,也没有李世民。 李若棠前辈打下的江山在三百四十七年后让她的一位女性后辈,肃宗皇帝李青瑶给送人了,送给了她的丈夫,叶明净的曾祖爷爷,夏高祖叶承祜。丈夫成了皇帝,很快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了。李青瑶死的很早只有三十二岁。 女帝开国,女帝亡国。承庆帝给叶明净讲解这段历史时,很是感叹了一番。 叶明净明白,承庆帝是特意讲给她听的。很多史书、资料上都看不见的东西,在承庆帝那里都可以知道。她猜,叶氏皇族一定有一套完整的宫廷秘史记录,上面记载着真实的历史。 果然,承庆帝嘱咐她:“净儿,父皇和你说的这些,你不能讲给别人听。知道么?其实,原本历朝历代的史册都是遵循了孔子的‘为尊者讳’,记录下的是一派歌舞升平。可就是那位熙照女帝开始,在皇室秘密留下惊人言论,说是无知者无畏,后辈必须知道真实的历史,才能避免走弯路。功过自有后人说。所以,皇室中一直都留存有另一套史册。说来,高祖皇帝也是沾了肃宗禅让的光,周朝的宫廷典籍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熙照女帝的很多见解的确令人佩服那!”他朗声吟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周太祖大才啊!” 叶明净不屑的翻眼,她那是剽窃的李世民! 自从搬到了蓬莱仙岛,叶明净觉得日子过的很快。在承庆帝面前,她不需要小心谨慎,因为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父亲往往很能包容女儿,她在课业和学习上天天有进步,承庆帝在大方向上得到了满意的把握,于是在日常生活中便竭尽所能去娇惯她。 这个时代的历史时间相当于华夏族的盛唐,物资和矿藏远比明清时代要丰富许多。整块翡翠抠成的杯子,黄绿交接,通透的如同晶莹的水滴。这是她喝水的杯子。据说只是普通奢侈品,很多豪门世家都有。 周朝以前,世人多是以羊脂白玉为贵。李若棠同志在登基之前独辟蹊径,奋力打下西南异族的一片荒芜之地,曾经很惹人嘲笑。可随着翡翠风华绝代的出世,那些笑过她的人全都捶胸顿足的后悔。李同学大批的军费就这么从石头里挖了出来。翡翠也以它独特的魅力分掉了玉石世界的一半天下。 叶明净如今身边诸如此类的奢侈品数不胜数。内务府一有好东西呈上来,承庆第一个就往她这里送。一天恨不得喂她吃五六顿饭,哪一样菜她多吃了两口,立刻厚赏那个御厨。一件衣服她若是表现出了比较喜欢,从做衣服的宫女到承办料子的经办人都大大的夸奖和赏赐。如此情形之下,叶明净炙手可热,人人争相为她服务,挖空了心思来讨好她。幸好她内里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不然,被养成骄傲自大的纨绔是迟早的事。 亲爱的父皇,惯孩子是不对的。难道李若棠前辈没说过小孩子要粗养吗? 第十章 齐靖 夏天过去以后,叶明净的身体有了显着的改善。以她现在良好的睡眠质量,一天只需睡八个小时就可以完全恢复身体的劳累。每天这么不起眼的两小时,日日累积之下,无形中让她比同龄人多出了很多时间。这是一笔很珍贵的财富。 承庆帝现在对她很满意,这个女儿虽不是惊采绝艳,却一步一个脚印,走的稳健、踏实。这种性情是很难能可贵的。 过完了八月中秋节,西苑的住客们陆续回到了皇宫。等到九月的时候,万众期待的选秀正式开始了。承庆帝恩旨,在京六品以上官员和男爵以上爵位的人家,有适龄女儿的都可以参选。以自愿为主,不强行规定。 小桃天天汇报最新消息,什么谁谁家的女儿被报上名了,什么谁谁据说是京城第一美女了,谁谁是第一才女了等等。都是烂俗了的一套。叶明净在一堆花边新闻里挑挑拣拣到也听见了那么一两个有意思的。 庆国公家有一位十六岁的嫡女,貌美端庄。最近刚刚出嫁了。嫁给了中极殿大学士董学成的儿子,礼部仪制司主事董康。承庆帝亲自写了贺词“天赐良缘”送上。 这位庆国公倒是很有意思。叶明净琢磨,只是不知道是心疼女儿呢,还是揣摩透了圣心。虽是兵行险招,效果却非常之好。 承庆帝的贺词是一个信号。董孙两家结亲之后,秀女的报名量明显减少了,薛皇后的工作得到了大大的减轻,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随着秀女们入住储秀宫,叶明净再次将小桃禁足了。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打探八卦极其容易惹事。她自己也小心谨慎,每天按照固定的路线行走至宣明宫,尽量不多踏一步路。 虽然她很想参观选秀现场,但到底还是小命要紧,没有闹着要掺和,一直乖乖的窝在昭阳宫里。 不过有点没想到的是,她的亲娘,安妃。如今竟然也在选秀的裁判席上,有了一个位置。 安妃过来看女儿时是这样说的:“我哪儿会看人呀,都是皇后娘娘仁德,非要拖着我去掌眼。我是瞧着这也好,那也好。个个都是如花的美人。要我说谁好,谁不好,我可说不上来。多说多错,我干脆就一句话都不说。” 叶明净窃笑不语。皇后一定是故意的。安妃长的很美,属于那种如莲花般清雅的美。只是不能听她开口说话,一开口就会透出几分傻气,生生破坏了那种灵秀的美感。薛皇后根本不需要她发表意见,只需她坐在那里淡淡微笑就能起到压阵的效果了。 安妃又说了几个参加评判的妃子,果然都是各有千秋的美女类型。薛皇后的心思一目了然。别以为你们有多漂亮。咱这儿是皇宫,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承庆帝最后只选了三个长相一般、看着很温和的女子,三人的家世都非常普通,封的等级也很低,从七品的美人、良人、才人。 之后,他就兴味索然的离开了。薛皇后也没有故作贤德的再选人,其余的妃子更是乐得少些人来抢食,也就顺势散了。闹的轰轰烈烈的选秀就这样以一种寂寥的姿态落幕。 叶明净很奇怪的问安妃:“父皇为什么不选漂亮的秀女呢?他不喜欢美人吗?” 安妃笑道:“傻孩子,哪有男人不喜欢美人的。只是这些美人啊,都不合他的意。你父皇是何等骄傲之人,岂会委屈自己。” 没有傻子,更没有能生下孩子还平安活着的傻子。安妃一语道破天机。原来她亲爱的父皇傲娇了。朕是喜欢美人,但朕不喜欢你们强行塞过来的美人。当朕没见过美人吗?朕的品味比你们要好的多! 选秀整整折腾了一个秋天,等到新美人们入宫安定下来,天天请安,再串几家门拜访拜访,时间就将近年末了。承庆帝和薛皇后两人都非常忙,连带着对叶明净就过问的少了些。安妃同志从五月落水事件后表现一直良好,低眉顺眼,不骄不躁。帝后一致通过了对她的考察,加之昭阳宫里人来人往的太乱,就暂时把叶明净搬到了安妃的长春宫。安妃欣喜若狂,夜里总要偷偷起来看女儿两眼心里才踏实。 在宫廷里过年是很没意思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一大家的男女比例失调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叶氏皇族子嗣凋零,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叶明净这一个孩子。承庆帝本人也没有活着的兄弟,只有一个妹妹福寿公主。嫁给了景乡侯齐家。堂兄弟也只有一个,远在封地凉州的凉郡王。嫁出去的女儿没有回娘家过除夕的道理。远在凉州的郡王也不可能赶来京城过年,当然,承庆帝也不会允许他来就是了。总之,夏朝天子家,叶氏一族的除夕晚宴郁闷到令人乏味。满场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和没什么阳刚气的太监。唯一的男人是四十二岁的承庆帝,唯一的小孩是五岁的叶明净。富丽堂皇的宫殿、喧嚣热闹的晚宴中透着一股别样的凄清。 好容易挨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承庆帝立刻离席,按照祖制,去了皇后的昭阳宫。众嫔妃们愁多喜少的也各自散了。唯有安妃喜滋滋的搀了女儿,在爆竹声中回到长春宫。 年初二的早上,叶明净在昭阳宫的东偏殿见到了回宫拜年的福寿公主。看相貌约有三十来岁的样子,长的和承庆帝略有几分相像。身边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瘦瘦高高的,脸上的表情很老成。 福寿长公主笑着招呼她:“净儿过了年有六岁了吧。可是大姑娘了。快过来见见,这是你靖哥哥。” 叶明净立刻就恶寒了一下,她可不是黄蓉。 薛皇后笑着说:“这是你姑姑的长子,你表兄齐靖。今年十岁。” 叶明净就叫了声:“表哥。” 可恶,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喊慕容复。 齐靖的表情也很不自在,轻回了一声:“表妹。” 福寿公主立刻就掩嘴笑了起来:“真是巧了,两人的小名都叫净(靖)儿。”然后就连声催着让两个孩子自个儿玩去。 薛皇后淡淡的笑了笑,吩咐云洁带着两人去西偏殿玩儿。 西偏殿本就是叶明净日常起居的地方,虽然这些日子暂时搬到了长春宫。昭阳宫里的东西却是动都没动过的。 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能玩些什么,叶明净想不出来。不料齐靖倒是一副很老练的样子,很快退去了脸上的红晕,恢复了白净的脸蛋问她:“表妹平时都玩些什么?” 叶明净回想了一下:“踢毽子,跳绳。” 其实,自从她开始练‘八禽戏’后,已经很久不靠这两项运动来锻炼身体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刚刚发现,自己平时竟然都没什么孩童的娱乐和游戏。无奈之下只得说了这些。 齐靖想了想,犹豫的朝窗外看了两眼:“过年都是要放爆竹的,我带你去放纸炮好不好?” 由于李若棠前辈弄出了黑火药的配方,夏朝过年也有和小鞭炮、二踢脚之流类似的纸爆竹。齐靖过年最喜欢玩的就是和堂兄们一起放爆竹。 花雕的脸都要吓白了,赶紧阻止:“齐公子,宫里是不能放爆竹的。伤到人就糟了。” 齐靖很不高兴:“我又不是傻子,不会找没人的空地么。六表弟就曾说过新年时要和我一块儿放爆竹的,他怎么就没提过宫里不能放爆竹?你是怕事,在这儿哄我们呢!” 花雕立刻变了脸色。周围的小宫女都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齐靖这时才发现他说漏了嘴,脸涨红了一下,很快收住了声音。 叶明净很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见众人脸色怪异,便问:“表哥,你怎么不说了。” 这时冯立拿着一本书走上前来:“齐公子,五公主最喜欢听人讲书。公子不如给公主读些故事吧。小的给您上些吃食点心,大家边吃边聊岂不好?” 齐靖看了他两眼,接过书一瞧,是《搜神记》。问叶明净:“表妹以为呢?” 叶明净作为女生,本能的不喜欢放爆竹,便道:“这样很好,有劳表哥了。” 齐靖点点头,翻开书边读边讲解起来。 花雕松了口气,悄悄的退到一边。 齐靖一直讲了半个多时辰,其间喝了五杯茶。然后在结束了一个故事后,面色潮红的放下书:“我去更衣。” 叶明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此更衣即为去洗手间的意思。赶紧吩咐冯立跟着去伺候。等齐靖潮红着脸回来后,她真心的感谢加道歉:“齐哥哥,谢谢你读书给我听,快歇一会儿吧。”又将她刚刚听故事时剥的一小碟葵瓜子仁推到齐靖面前,“吃瓜子儿。” 齐靖也愣了愣,叶明净听故事时手上一直在剥瓜子儿,没想到是剥给他吃的。他迟疑了一下,又推了过去:“妹妹自己吃吧。” 叶明净剥瓜子只是为了锻炼手指的灵活度,她本人并不怎么爱吃。于是就又推了过去:“齐哥哥,这个给你吃。我喜欢吃小胡桃,可是很难剥……” 齐靖立刻道:“我来帮你。”然后便拿起小锤子和包了绸布的木头垫,敲胡桃仁给叶明净吃。 两人消磨了一个上午。福寿公主走后,薛皇后问叶明净:“和你表哥玩什么了?” 叶明净道:“齐哥哥给我读了故事,还剥胡桃仁给我吃。” 晚上的时候,承庆帝也问她:“听说你今天和齐靖玩的很好?” 叶明净回答:“净儿不喜欢放爆竹,齐哥哥就读书给我听。” 承庆帝思索了一会儿:“净儿,自周太祖起,皇室到也是有过几个公主进上书房读书的。过完年后,父皇打算给你请个太傅,正式教你读书做学问。这样一来,你就会有伴读。你想让齐靖做你的伴读吗?” 叶明净犹豫了一会儿:“父皇,净儿除了齐哥哥,也没见过别的人。不知道该找谁做伴读。” 承庆帝嘴角轻扯:“只有齐哥哥吗?你忘了,你还见过薛凝之。” “可薛凝之是六哥哥的伴读。” 承庆帝淡淡的道:“齐靖也曾是你六哥的伴读。” 第十一章 伴读 叶明净愕然。半天后才恍然,难怪那小子说什么六表弟、放爆竹时,花雕她们的脸色那么难看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于是,她很坦然的道:“既然是六哥哥的伴读,那净儿的伴读就找别人好了。” 承庆帝又道:“可你六哥哥已经不在了。他们两人现在也可以做你的伴读。” 叶明净想了想,道:“父皇替我决定吧,我听父皇的。” 孰料承庆帝今天还就不依不饶起来,紧紧逼问:“那你喜不喜欢他们?” 叶明净非常无奈:“父皇,我和他们只见过几面,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薛凝之就是母后的侄子,齐靖就是姑姑的儿子。” 承庆帝摸了摸胡子:“这样啊,那薛洛呢,你可喜欢她?” 叶明净实在不知道她家父皇在想什么,很无力的摇手:“薛洛就是母后的侄女,薛凝之的妹妹。” 这一番对话下来,承庆帝就又有了那种喜忧参半的心情。身为皇帝,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人不能有个人的喜好,要能客观冷静的就事论事。从这一点上来说,叶明净冷淡的性子无疑是非常之好。可私下里他又怕这孩子过于冷感了,对天下人无爱,会刻薄寡恩,这样也就很难有责任感。 算了,孩子还小。慢慢看吧。他心底暗暗的打算,必须要好好选几个伴读,从小陪着长大,潜移默化她的性情。 开春之后,承庆帝给内阁发了一道旨意。大意是,五公主叶明净已经到上学的年龄,关闭了半年的上书房将重新启用。文华殿大学士廖其珍、翰林院学士林珂,翰林院侍讲学士张奉英入值上书房任教。其中廖其珍加封太子太傅。 旨意一出,满朝震惊。 廖其珍原本就是六皇子的老师,为人品性高洁。六皇子死后,他痛不欲生。却强忍悲痛,上书皇帝应再次选秀,充裕,以求再有子嗣。这样一个大儒。让他为了江山社稷,再换一个皇子教,他想必不会有什么意见。可现在的问题却是,去上书房读书的是一位公主。虽然,自周太祖后,周夏两朝历代也会偶尔有那么几个公主进上书房。这些公主或是远嫁异族,或是和世家联姻,对皇室的贡献远比一般的公主要多的多。照这样说来,五公主进上书房读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惜,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想。他们的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很微妙的词,一个不敢相信,却又挥之不去的词——“女帝”。 在周太祖李若棠出现以前,没人会相信女人能够当皇帝。李若棠开创熙照盛世之后,曾召集有才学之士,和一些守旧学者展开过长达十日之久的辩论。辩论女子为帝是否符合天意。 据说,在午门外的广场上,先贤大儒们,席地而坐,各抒己见。周太祖十分大度,不以言论获罪,还组织了百姓和各国使节过来参观。所有参加辩论者,免费提供茶水和简单的吃食。广场外围搭建了许多临时棚子,租给商人小贩们做生意。学者们的言论由专人记载,每天傍晚印刷,第二天发行,两个铜板一份。卖的异常火爆。 十日之后,周太祖将所有的言论整理成十本厚厚的典籍,命名为《十日谈》。卖遍了全国各地,甚至周边各国。这套书忠实的再现了那十天的言论,无论好坏,没有一点儿删减。周太祖名声大振。 而那些持女子不应为帝、不应牝鸡司晨的老派言论者,直到这时才发现他们被李若棠给狠狠涮了一把。 请问,哪一位男子皇帝有这样的气度?哪一位男子皇帝有这样的胸襟?哪一位男子皇帝可以开创这一盛世大典?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若棠以一种磅礴浩然的气势向天下宣告:她,是最杰出的皇帝。 后世即使有那么几个机灵的想要仿效,却悲催的发现了一件事。他们没有那么多钱来操办。天知道李若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熙照朝共三十二年,人均收入为历朝第一,国库收入为历朝第一,粮食储备为历朝第一,世家贵族们的豪华生活也是历朝第一。这在各个阶层都是有真实的数据记载流传下来的。 李若棠以事实证明,没有人比她做的更好。 文人们可以载入史册的、最辉煌的、独一无二的辩论大典恰恰只有在女帝统治的年代才有。 后世甚至有不少人猜测,熙照女帝是天女下凡。观音转世。 熙照女帝在登基后并没有怎么禁制民间言论,很多君臣相知的感人事迹都有流传。女帝手下更是有无数千古流芳的传奇名臣名将。位极人臣者,有几个不想有盛名流传后世。这样的一位皇帝,即使她是女人。在她的手下做臣子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女帝,大家不是不能接受的。 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但是。 李若棠将皇位传给了她的儿子,之后周朝也都是男性为帝。直到三百三十二年之后,第二位女帝出现了。周朝的亡国女帝,周肃宗李青瑶。 李青瑶的兄弟们,在皇位争夺战中,纷纷落马亡故了。她十岁登基,年号景丰。娶了一位年长她十二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部分阅读 岁的丈夫,皇夫摄政王叶承祜。景丰十五年的时候,李青瑶禅让皇位给了叶承祜。叶承祜登基称帝,改朝换代,国号夏。年号新尧。广纳,封李青瑶为皇后。新尧五年,李皇后之子,年仅七岁的太子因病夭亡。新尧七年,年仅三十二岁的李青瑶亡故。至此,李氏家族的时代烟消云散。 所以说,女帝,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恨那。 廖其珍接到旨意后就在家闭门谢客,林珂和张奉英也是一样。 如果说清流士大夫的心情是忐忑不安,世家勋贵们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夏高祖叶承祜的第一个身份是什么?是李青瑶的丈夫。 世家勋贵们都很愤然。 亲爱的陛下,您怎么可以这样为难您的臣子们呢?画这么大一块饼在面前。您让臣是吃还是不吃呢?这皇夫是做还是不做呢?江山是篡还是不篡呢?到底是您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这只是一个阴谋呢?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您真是太坏了! 在这样风雨欲来的形势下,伴读的人选就微妙了。 清流们自持身份,商量了半天决定就认一个死理。静观其变。是明主,咱就正常辅佐。是李青瑶之流,咱就拖她下马。叶氏皇族还是有一些旁支远亲的。 世家勋贵们心思各不相同,采取的方法倒是和清流很一致,也是静观其变。不过,这伴读人选还是要出的,皇帝只会选择世家的孩子。 承庆帝似笑非笑的对着勋贵们说:“朕只要嫡子。” 然后勋贵们就悲催了。 李若棠前辈有过很多划时代的伟大举措。在世家勋贵的传承上也是一样。 爵位无论高低,共分两种传承。第一种,是世袭罔替。第二种是一代代降袭递减。 世袭罔替是很珍贵的,连皇子们被封的王位都只能代代降袭。以无上荣华富贵酬谢无上之功劳,是莫大的恩赐。 然后李青瑶说了。我能理解大家为了子孙后代着想,想要代代富贵的愿望。所以呢,就有了这么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不过,我只认嫡子说话。只有嫡子,才可以不降爵的继承。如果是庶子,就要降一级。以示嫡庶有别。当然,如果这位庶子生了嫡子,那就还是一样继承他老子的爵位。如果没有嫡子,还是庶子,就继续降一级。以此类推。 然后,李若棠又补充了,如果哥哥没有嫡子,爵位也是可以传给嫡亲的弟弟的。当然,只限于亲兄弟。隔代的就不行了。什么大伯、叔叔传给侄儿也是不行的。 至于代代降爵递减的,也是一样。嫡子降一级,庶子降两级。 勋贵们一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不过想想还是答应下来了。毕竟李青瑶才是老大不是。而且那个时候的他们每人都有嫡子,还不止一个。嫡孙也同样有不少。他们不认为自家会落到连嫡子都找不到的地步。即使偶尔有一代倒霉了,也不会代代都继续倒霉下去吧。 事实证明,他们的运气并不怎么好。李若棠开国共封了世袭罔替三十六位国公,六十四个候。三代之后,犯事的,没嫡子的,一番折腾下来只剩下了十五位国公,二十二个候。 所以,对于世家勋贵来说,嫡子是非常非常宝贵的。 陛下!您确定您不是在妒忌吗?妒忌咱们有嫡子,你没有。 不管怎么说,皇命还是要遵守的。只是进宫当伴读,又不是去边关打仗,勋贵们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他们也确实需要派出家族成员去探探这位公主的底子。只不过,原先本着节约成本,只想派庶子的,现在不行了。陛下生气了。鱼儿是很挑剔的,只吃香饵,不吃馒头屑! 谁家有几个嫡子,那是记录在案,逃不掉的。名单报上来后,承庆帝心情很好,打算让他可爱的小女儿亲自看着挑选几个。结果叶明净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父皇,是不是就像您选秀一样?” 承庆帝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冷静了下来。没错,士可杀不可辱。不能引起世家勋贵们的反感。清流们那里也说不过去。幸好,幸好! 叶明净其实只是怕烦。她不相信就凭一两眼能看出一个人的好坏来。再说都是些孩子,变性很大。而且,这些嫡子们的世家背景她都不清楚,真要她自己去选,还得做许多功课。何必这么麻烦呢?能者多劳,让承庆帝去搞定就好了。要得罪人也是他去得罪。 第十二章 上书房(一) 最后,承庆帝给她挑选了四个伴读。其中两个是老熟人,薛凝之和齐靖。 也难怪,这两人本就是他精挑细选了给六皇子的。现在依然可以继续给女儿用。 另两个。一个是庆国公胞弟的嫡次子,八岁的孙承和。一个是思康伯嫡孙,七岁的江涵。 过完年后,叶明净再次搬进了昭阳宫,不过这次不是住在西偏殿了,而是住在了东侧的芳菲殿。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正殿、书房、卧房、暖阁、衣帽间、储藏室等等。 得到了她要去上学的消息,安妃送来了新缝制的书袋和衣服。 薛皇后看了后点点头:“难为你有心了。去上书房就是应该打扮的素净大气些,方不失我皇家威严。” 安妃这次做的衣服,都是些淡蓝、浅青、浅粉、浅紫色系,料子是缂丝暗纹,竹子、梅花、祥云等纹样。式样是深衣曲裾,清雅隽秀。 李若棠前辈对女性服装文化也作出了一些改革,为了方便骑马,她一般都是穿着长裤,外罩深衣曲裾,束腰窄袖。行动间干净利落。后代的女性们在某些需要方便活动的场合,比如骑马、打猎、打马球时,也都会穿着这类的服侍。安妃没有让叶明净穿裙子去上书房,薛皇后对她的机灵颇为满意。 这天,叶明净午觉睡醒后,换上了新衣服出发。桔子和冯立捧着她的新书袋,一左一右的跟在后面。 在这里要稍稍介绍一下皇宫的建筑结构。整个皇宫为南北向巨大的长方形建筑群。外围环绕着一条玉带河。玉带河在皇宫的半中腰位置,自西向东的将整个皇宫拦腰分成了两截,前半截是外宫廷,皇帝和大臣们上朝办公的地方。有三大殿、文渊阁、上书房、内务府、太医院等等建筑。后半截是内宫廷,也就是俗称的。是皇帝和后妃居住的地方,宣明宫、昭阳宫就在的中轴线上。横跨宫城的玉带河上,建有三座桥,分别对应三道通往的大门。西边的光华门、中轴的定坤门、东边的通善门。这三座门一关,前就被彻底隔绝开。据说,这是由李若棠当年亲自设计的。 叶明净出了定坤门,跨桥而过,来到了夏朝的政治最高中心,外宫廷。过了定坤桥往左拐,就是上书房。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过定坤桥往右拐的话,是南书房,皇帝处理日常事务之处。也就是说,皇帝想要查看儿子们的读书情况如何,只要遛两步,很快就能到了。 承庆帝已经在上书房等着她了,旁边站着三个文官大臣。 叶明净拜见过父皇后,三个文官给她见礼:“臣xxx参见五公主。” 承庆帝给她介绍:“这是朕给你请的老师。”他指着一个穿着一品官服,一脸严肃的老头:“这是文华殿大学士廖其珍,廖太傅。” 叶明净乖乖的行了个弟子礼:“叶明净拜见太傅。” 廖其珍纹丝不动的受了她的礼。 至于另外两个,其中一个穿着五品官服,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是翰林院学士林珂,相貌文雅。另一个则是六品官服,三十来岁,相貌普通。翰林院侍讲学士张奉英。 叶明净也给他们行了弟子礼。 夏朝极重师道,三个老师都安之若素的受了礼。 很快,小太监禀报,四个伴读来了。 齐靖领头,四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了进来,见过了皇帝和她后,也给那三个老师行了礼。 叶明净好奇的打量那两个陌生的小男孩,孰料其中有一位也骨溜溜的转着眼珠在偷看她,一下两人对了个正眼。 承庆帝就摸着胡子对她道:“齐靖和凝之你都认识了。这一个,是庆国公家的孙承和。今年八岁。” 眼睛骨溜溜转的小男孩朝她咧嘴一笑。叶明净也回笑了一下。孙承和眼睛一亮,立刻就神采飞扬起来。 另一个不声不响的小男孩是思康伯的嫡孙,江涵。今年七岁,五个人当中年纪第二小。 承庆帝把该说的说完后就退场了。 廖太傅清了清嗓子,让这五个孩子自行找到座位坐好。 五个孩子拿着各自的书袋找到位置坐下。叶明净个子最矮,又是抱着好好学习的目的来的,便选择了正中间最靠前的位置。孙承和选择了她右边的座位,靠着窗户。他的后面是江涵。齐靖坐在了叶明净的左边,薛凝之坐在齐靖的后面。由于偌大的上书房只有这五个孩子,显得很空旷。所以,承庆帝撤掉了靠墙的三排桌椅,将其改成了书架和茶水柜。齐靖和薛凝之就是靠着那一边。 两个小太监负责在屋子角生火盆,煮茶水。教室里热气腾腾的显得很温暖。 五人选定了桌子后,摆上了自带的笔墨纸砚,笔洗笔架等等。由于今天是第一次来,廖太傅特意批准可以由仆役帮忙布置桌椅,以后再上课时,伺候的人就不许进教室了。 结果叶明净发现,齐靖和薛凝之的物品是自己摆放的,书童们只是帮着拿进来而已。孙承和和江涵是由书童帮忙,自己动手整理辅助。唯有她,桔子和冯立快手快脚的替她一手操办,锦缎椅垫,茶水、手炉、点心盒子,整整齐齐,一应俱全。 叶明净就看见廖太傅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林珂嘴角轻翘,张奉英面无表情。 她只有六岁好不好!这里的年龄都是算虚岁,周岁算的话,她才五岁。你能指望五岁的孩子有多麻利吗?还有,她现在正在长身体,很容易饥饿。带点吃的又怎么了?不就是两层高的点心盒子大了一点儿么。那是因为她知道会有四个伴读,所以带足了五份,才略显的夸张了一些好不好! 书是要好好读的,但生活方面也是不能马虎的。新时代的老师岳晶晶坚定的保持自己的观点。 廖其珍打心底叹了口气。开始说起上书房的上课时间。 每天早晨辰初两刻,也就是七点半上课。 说到这里他瞥了叶明净一眼。本来他认为应该是卯正,也就是六点钟上课。结果承庆帝告诉他,那样的话,小伴读们凌晨四点多钟就要起床往宫里赶,实在是太可怜了。好歹让孩子们多睡会儿吧。 廖其珍噎了半天,也只得算了。最终占了便宜的,是那个睡在,路程最短的公主。 每天上午,廖太傅讲课。下午,林珂和张奉英轮流值班辅导。 又宣布了几条规矩。无非是不许迟到早退,有事要提前请假。不许打闹,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不完成作业等等。处罚就是戒尺打手心。 说到这里,他又头疼的瞥了叶明净一眼。 皇子不能打,公主就更不能打了。从来女孩子都是母亲教导,他这辈子就没教过女弟子。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小女孩听话呢? 唉!前路茫茫啊! 今天在上书房的任务只是大家互相熟悉一下。廖其珍又说了几本要准备的书后,就宣布散了。提醒五人注意,明早不要迟到。 四个伴读由太监领着出宫,叶明净则是回到了昭阳宫。 薛皇后和安妃都在那儿等着呢,见她回来了,立刻就询问上课的情况。 “今天就是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明天才正式上课呢。”叶明净脆生生的道。 安妃见她一板一眼的行礼,想到是刚从上书房下学回来,眼眶立刻就红了。她的女儿长大了。 薛皇后问:“见到你的伴读了吗?” 叶明净道:“见到了。有凝之哥哥,齐靖哥哥。” 薛皇后就很高兴的笑了:“他们都是你的表哥,是亲戚。又都大了几岁,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去问。凝之的功课向来是好的。” “我知道了。”叶明净用力的点头,“有什么不会的,我一定去问凝之哥哥。” 第二天,叶明净五点钟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八禽戏’,出了一身汗。让小桃打了热水进暖阁,在火盆边用热水检了检身子,换了身内衫。梳洗完毕后,清清爽爽的给薛皇后请安,吃早饭,然后出门。 到了上书房一看钟,辰初过一点儿,大约七点十分的样子。把点心盒子递给管茶炉的小太监,然后便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书来。 夏朝的钟和现代的不一样,一圈有十二个时辰计时。一天只转一圈,转满一圈为二十四个小时。叶明净刚看时,费了好一番劲儿才扭转过来。 又过了五分钟,薛凝之到。他惊奇的看了叶明净一眼,似乎很吃惊她已经来了。 齐靖进来时也是同样的表情。 江涵来的比较晚,差五分钟七点半,不慌不忙的坐到座位上。 最后,孙承和在指针就快要到点时快步冲进了教室,喘着气将书袋放下,去茶水炉给自己到了杯水喝。嘴角边还有没擦干净的点心屑子。 江涵递了手帕给他,他刚擦完嘴,廖太傅就进来了。 第一堂课,廖太傅讲的是论语。 “谁能背诵?”他问。 叶明净垂着眼脸,这不是明摆着的。搞不好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会背。 其他的人都不出声。 廖其珍点名:“齐靖,你来背。” “是!”齐靖应声而立,声音清朗的背诵起来。 第十三章 上书房(二)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而不习乎……” 齐靖洋洋洒洒的背诵着,声音明朗,吐字清晰。 “好了,就到这里。”廖其珍没让他背完,截了一个中间段让停了下来。然后便问叶明净:“公主可会背诵?” 叶明净面不改色的道:“不会。” 廖其珍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不禁有些意外。一般的孩子碰到这类情形,要么不平,要么羞愧。或者还会有妒忌、不甘等等其它的情绪。五公主这么平静的一张脸倒是有些出他的意外。 叶明净觉得这太傅也太无聊了一点。齐靖十岁,又是上过几年学的,会背诵《论语》很正常。华夏族古代,还有十二岁中秀才的呢!她才六岁,半年前刚刚启蒙,不会背诵很正常。这老头不知道要因材施教吗? 廖其珍的本意是想摸摸小姑娘的性子,这回倒是真的来了兴趣。他又叫了薛凝之:“可能接着继续背下去?” 薛凝之就犹豫的看了叶明净一眼,结果一愣。 清澈的瞳孔如同湖水一般静谧,只单纯的望向他,看不出半点情绪。 “学生能够背诵。”他起身回答。接着齐靖被打断的地方又背了下去。 背了一段后,又被廖其珍制止住。然后是孙承和和江涵。 这两人虽然要年幼些,到也都能把《论语》背的八九不离十。看来承庆帝找伴读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廖其珍一直在注意着叶明净。只见她从头到尾都很用心的在听,表情平静。平静的不由令人怀疑,其实她也是会背的。 叶明净的想法很简单,没有人教过她,她自然不会。所以用不着惭愧。太傅迟早也会教她的,也用不着着急。 廖其珍捋了捋胡子,让叶明净拿起《论语》,照着书读从头开始读。 叶明净坐在座位上翻开书,一字一句的照着读了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她读的不怎么流利,一来竖行阅读不太习惯,二来繁体字难认,不认识的字她就坦然的说不会。廖其珍就教她。这样读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后,廖太傅示意她停。 “将刚刚读的那段背熟。抄写二十遍。” “是。”叶明净应声。 然后她今天的教学就算告一段落了,孙承和和江涵也是照此办理。 三人磨墨的磨墨,背书的背书。廖其珍让齐靖和薛凝之单独一个个上去,听他们背了些书,又讲解了些什么,最后在纸上写了些东西,吩咐了他们几句。想来那就是他们的功课了。 也对,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叶明净没什么想法。在师大上学的时候,学生会组织过几次希望小学义务教学活动。有些学校就是几个年级混在一起上课,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可惜有人不这么想,孙承和狠狠的冲走下讲台的齐靖、薛凝之瞪了两眼,不善的情绪谁都能感受到。 两人的脸立刻就涨红了,齐靖狠狠的瞪了回去。 孙承和不屑的撇撇嘴。 叶明净看着想笑。这些傻孩子,别以为坐在讲台书桌后的廖太傅是在看书,你们这些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呢。班上有四十个学生,当老师的都能把全班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更别说这里只有五个人了。 她纹丝不动的继续背书。当皇帝可不能没文化,满朝的大臣都是从全国科举杀出来的精英,她要没些真本事,迟早会被架空权利。然后搞不好就落得李青瑶一般的下场。当年宿舍里历史系的室友曾说过,被赶下台的皇帝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所以,后来的皇帝们被逼着下台时都喜欢自尽了,死在皇位上到底还有些尊严。 她不想被人害死,也不想自尽。所以,好好学习是必须的。这可是保命的技能之一啊! 廖其珍将学生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后,心里对叶明净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沉稳大气,倒是有些皇家风范。观其眼神清澈,绝不是呆滞木讷之辈,与京中传言颇为不符。看来,是个可造之材。 一个时辰之后,课间休息时间到。 廖其珍告诉他们,休息时间两刻钟,可以去外隔间吃些茶水点心。然后就踱着步出门去了另一处房间,估计是教师休息的地方。 叶明净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僵硬了。连续上课两小时,休息半小时。这万恶的制度太不科学了,不知道幼童的平均专注力为四十五分钟吗?还有,万一中途要上厕所怎么办?真是落后。 她伸着懒腰去净房解决了生理问题,洗了手后来到外隔间,小太监已经帮她把带来的点心热好了。桔子端了杯热气腾腾的五谷豆浆给她:“公主,喝点暖暖身子吧。” “嗯。”叶明净接过杯子,“给几位公子也倒上。”笑着对齐靖道,“齐哥哥,别喝那茶了,对身体不好。喝点豆浆吧。我还带了点心,大家一起吃。” 齐靖笑道:“多谢表妹。” 孙承和就大声的“哼”了一声。 叶明净觉得好笑,推了一碟虾仁烧麦到他面前:“这是我从昭阳宫的早饭桌上捞下来的,你尝尝?” 外臣不可以往宫廷里带吃食。上书房点心时间供应的也都是正宗的点心,甜甜酥酥,小小巧巧。叶明净带来的,都是从早餐桌上拿的,什么鲜肉叉烧包,虾仁烧麦,五香牛肉丝,翡翠虾饺。对男孩子的吸引力,绝对比玫瑰糕、核桃酥、三丝卷之类的来劲儿。孙承和早饭原本就吃得早,到这会儿已经有三个小时了,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他只迟疑了一会儿,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叶明净也动作文雅,行动快捷的香喷喷开吃。她现在的身体好,消耗量大,食物需要的也就多。 江涵看看这两人,很快也毫不拘束的吃了起来。 薛凝之看的膛目结舌,齐靖一杯豆浆放在嘴边半天都忘了喝一口。 他们的早饭吃的也很早,现在的肚子也是饿的。肉食对男孩子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两人互看了一眼,最后也动作干脆的开吃。 叶明净带来的吃食,消耗一空。 廖太傅再次走进教室时,看见的就是五张红扑扑、油光光的脸。空气中飘着虾仁烧麦的香味。 他哭笑不得,这哪里还像课堂,食堂还差不多! 下面的课程是算术。这个对叶明净来说很简单,不过她没有表现出超前,仍旧按步就班的学习。 中午时分,五个人统一在去了另一处厢房,吃饭、休息。 午休时间较长,睡觉的话却又不够了。再说也没有地方可睡。叶明净就趴在桌子上打盹。 齐靖邀请薛凝之去散步,薛凝之欣然赴约。 他们走了一会儿后,孙承和撺掇着江涵也一起出去。 两人一块儿出门。 叶明净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脖子。装睡还真难受。她的伴读们目前明显分为两派,齐靖和薛凝之一伙儿,江涵和孙承和一伙儿。外加她一个不尴不尬的夹心饼。共处一室,气氛还真有点儿怪异。难怪他们都憋不住了。 宫里是不能乱跑的,上书房的范围就这么大,这两帮人能到哪儿去散步?真是。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对着冯立耳语了几句。 冯立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公主,孙公子和齐公子吵起来了。” 咦?还有这事儿? 叶明净立刻来了精神:“走,看看去。” 小太监带路,找到一个绝佳的偷窥地点,隔着绿叶花枝,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那四个人。 孙承和红脸粗脖子的在叫嚣:“说的就是你!文不成,武不就。不就是仗着家里人的势么!六皇子选伴读的时候就硬舔着脸贴上去,怎么?现在人没了,就又来贴五公主了。亏你还好意思坐在这里,不要脸!” 齐靖气的浑身发抖:“伴读是皇上亲自选的,他选中了我,我自然能坐在这里。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孙承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选中了你?天知道你是怎么当选的。你没诏哥哥聪明,没诏哥哥能干,读书、骑马、射箭全不如他。你凭什么能一次又一次的当选,还不是仗了你家里的势。你敢说,你母亲没有和宫里头说过这事儿?” 齐靖脸色发白:“我没陆诏能干,你就比他能干吗?你又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你大伯是庆国公。要是光凭才学,天下间才学好的人多了,那也轮不上你!” 孙承和大叫:“你当我稀罕当这伴读吗?” 江涵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 孙承和拼命的扭。 薛凝之也同样发白着一张脸,拽住齐靖道:“算了,我们走吧。” 齐靖还想说什么。薛凝之就脸露哀求:“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被人听见可怎么好。” 齐靖愤愤的扔下一句“你不想当伴读,你心疼他,有本事你就和陆诏换呀。” 他被薛凝之硬拽着走了。 孙承和听了就要冲过去和他打,被江涵死活拉住了:“薛凝之说的没错,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吵架哪儿不能吵,你非得在这里闹吗?” 第十四章 上书房(三) 孙承和呆呆的坐在石凳上,垂头丧气的问江涵:“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江涵没好气的回他:“你还知道啊!” 孙承和立时就蔫了。半天后,用带着哭腔的口吻说:“我偷偷的听姑姑和我爹说,杜婶婶要带诏大哥去衡阳,诏大哥就要走了。” 江涵奇怪的道:“陆家的老家不是在广陵么?为什么是去衡阳?” 孙承和道:“杜婶婶的父亲,诏大哥的外祖父不是担任过衡山书院的山长么?现在虽然不在世了,可杜婶婶的兄长还在衡山书院担任教习。杜婶婶要把诏大哥送去衡山书院读书。” 江涵就愣了愣:“可我听说衡山书院不收幼童,最少也得年满十二才能进学。” 孙承和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听姑姑说,杜婶婶这次很坚决,诏哥哥的舅舅家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去了书院,小的年纪和他差不离。诏大哥就先在舅舅家跟着学,等年龄到了再去书院。” 江涵想了想:“可这样一来,不是打你姑父一家人的脸么。寡嫂和年幼的侄子被逼得去投奔娘舅。京里的人要怎么说东阳侯府呀!你姑父不会肯的。” 孙承和就很苦恼的样子:“我姑父自然不肯,就是我姑姑也是不愿的。可你也知道杜婶婶的脾气,她决定了的事,谁能扭的过来。自从信哥儿出生后,她在府里就深居简出。原本去年就说过要走的,后来出了选伴读的事才耽搁下来,说再看看。六皇子选伴读那会儿,诏大哥还小,东阳侯府又比不得薛家和齐家有势,没被选上。这一回,我姑姑、姑父、我大伯,都憋足了劲儿,一定把诏大哥给挺上去。挣个好前程。诏大哥的才学你是知道的,齐靖和薛凝之根本就不能比。杜婶婶也是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子,才没再提去衡阳的事。可谁知道,诏大哥竟然落选了……” 江涵就叹了口气:“偏偏你还被选上了。” “就是呢!”孙承和激动起来,一脸遇到知己的样子,“你是知道我的,我会读什么书呀!我见了书本就头疼。我真不想当这伴读。真的!在家读书还能偷懒混过去。在这里,连混日子都不行,每天天不亮就得起。还容易饿肚子。送我黄金千两我都不干。” 江涵道:“只怕别人不是这么想的。他们难免会以为你大伯有私心,关照了自己的亲侄儿。顶掉了妹婿的侄儿。” 孙承和立刻跳了起来:“我大伯不是那样的人!你当我愿意来吗?这伴读,我情愿送给诏大哥!” “你小点儿声!”江涵捂住他的嘴,“又忘了这是哪儿了不是?我知道你们家不是那样的人家,可架不住别人怎么想啊。京里头的流言都是这么说的。只怕陆诏的母亲一定要走也有这个缘故在里面。” “你说什么!”孙承和大惊失色,“杜婶婶也怀疑我们?” “那到不一定。”江涵颇为老练的晃着小脑袋分析,“流言散布的这么厉害,陆诏在京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父亲、祖父、外祖父皆不在了。亲叔叔家又待的尴尬,不如另选一径,或可峰回路转。我爷爷谈起这事,就是这么和我爹说的。” 孙承和就泄了气:“照这么说,诏大哥是走定了。” 江涵道:“他在京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孙承和愤愤的拔了两根草,在手里狠狠的揉碎:“都是齐靖和薛凝之那两个家伙,不要脸,占了名额。都那么大年纪了,又是六皇子的人,还好意思跟别人抢!”愤然了一会儿,他又丧气的问:“江涵,你说为什么我会被选上?面见皇上那天,明明我表现的很不好的。” 江涵含蓄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我爷爷也说过,他说皇上选你,是为了陪公主读书。” 孙承和不满的瞪他一眼:“多新鲜,谁不是陪公主读书来的?” 江涵就笑了:“那个‘陪’字,要读重音哦!” 躲在草丛里的叶明净一愣,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江涵笑。很纯粹,很欢欣。那个沉默到略显呆板的小男孩立刻就变得鲜活了起来。 她拍拍草屑,悄然离开。原来,一个简单的伴读挑选,背后竟也牵扯到了这么多事情。难怪孙承和看齐靖不顺眼呢。 下午的课程,廖太傅没有出席。 五个孩子自习功课或是写字。林珂担任巡视,每隔半个时辰过来一趟。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叶明净私下以为,下午的时光最幸福。可以自由自习,还有青年帅哥养眼。醇厚的男中音十分好听。 林珂三十岁不到,是叶明净迄今为止看到的唯一一位,不留胡子的成年男子。备注:真正的男人。 这一点很重要。至少叶明净是这样认为的。 下午的课时不怎么长,三点半左右就下课了。 但一天的学习还没有结束。 后面的是骑射训练时间。 皇子必须练骑射,每年春天皇室组织打马球,秋天组织去上林苑狩猎。皇子、公主都需参加,未满十五岁者以游玩为主,满十五岁后,皇子人人需参与,公主各自随意。这个也是李若棠留下来的传统。她的名言是:身体好才有坐稳江山的本钱。 历代皇帝深以为然。虽然身体好的皇子们互相残杀起来也很生猛,但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这个传统还是一直保留了至今。 骑马、射箭、习武。就像现代小学的体育课一样,在上书房属于必修课,每天都有。 叶明净的进度又是最后一个,五个人当中只有她不会骑马,不会拉弓。 就在她骑着一匹小母马,听着骑射师父的教导,慢慢遛达时。孙承和已经跨上马背蹿的没影儿了,他自从到了演武场,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叶明净也大致明白了承庆帝给她挑这么一位不爱读书的伴读的原因。 一个时辰之后,上书房第一天的课业终于全部结束。伴读们坐马车出宫。薛皇后则派了翟车接她回去。 晚上,承庆帝宣她去宣明宫用晚膳,满意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米饭。 叶明净内里是成年人,用菜讲究荤素搭配。饭虽吃了两碗,菜却没有过量。又饱饱的喝了一碗笋尖火腿汤,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碗筷。 承庆帝让人端上水果,问她:“第一天上学,有何感想?” 叶明净道:“早晨起的太早,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饿了。那些花头点心不中吃,应该来点儿实在的。” 承庆帝忍俊不禁:“朕知道。你今天把昭阳宫的早膳桌子都搬空了。” 叶明净就嘿嘿的笑:“父皇,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呢。我瞧着他们都喜欢吃肉食。我们年纪小,不宜饮茶,他们喝不惯牛||乳|,可以备些豆浆。天热了改成果汁。这样岂不好?” 承庆帝就想到了今天廖其珍的回话,没好气的斥道:“你就知道吃!那是读圣贤书的地方,不是饭堂!” 叶明净理直气壮:“圣人也要吃饭。身体好才能读书好。” 听到身体好才能读书好这句话,承庆帝不由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叹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和伴读们可谈的来?” 叶明净一听这个,就立刻跑到承庆帝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悄声道:“父皇,我今天听到一个秘密?” 承庆帝就翘起了嘴角:“哦?说来听听。” 叶明净在当岳晶晶的时候,也曾经会把学校发生的事讲给岳爸爸和岳妈妈听。可惜岳爸爸爱看电视,对女儿的嘀咕总是心不在焉,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岳晶晶讲了几次,得不到回应后就没兴趣了。岳妈妈更加彪悍,通常都是大吼一声:“你妈我还要洗碗、洗衣服、拖地、给你织毛衣。事多着呢!别来烦我,找你爸去!” 这两人空闲下来的时候,基本上不是凑在一起嘀咕什么菜价又涨了、这次评职称被谁谁顶下来了,就是和邻居串门。女人们家长里短的拉呱,男人们下下象棋,谈谈时政。两三个独生子女的小孩年龄差距大,最和谐的游戏就是坐在一起看电视。 总之,岳晶晶从来没有过和父亲一起促膝谈天,讨论人生的经历。 所以,承庆帝这么一说,叶明净立刻就来了劲儿,“父皇,我今天看见孙承和和齐靖吵起来了。” “是吗?” “对呀!”叶明净故作神秘的道,“原来,齐靖和薛凝之是一伙儿,孙承和和江涵是一伙儿。两拨人吵的可凶了。孙承和说齐靖是仗了家里人的势,没资格当伴读,硬挤进来的。齐靖就说孙承和也是靠着家里,他大伯要不是庆国公,他也当不了伴读。” 承庆帝问她:“那你觉得齐靖和孙承和有资格当伴读吗?” 叶明净就想到了江涵爷爷的话,和他那含蓄的一眼。满不在乎的撇嘴:“伴读就是陪我读书的,是吧父皇?” 承庆帝点头:“没错。” 叶明净便一本正经的道:“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坐着陪我读书,没人捣乱。吵架也是背着我出去吵的。他们都挺合格的。” 承庆帝立刻放声大笑,笑的手都抖了。 谭启赶紧接过他手里的茶杯,满是欣慰的看了叶明净一眼。 皇上好久没有这么开怀笑过了。 第十五章 谈心 “说的好!”承庆帝笑够了,呡了口茶顺了顺气,“他们就是陪你读书的,只要陪的好,就是合格。” 叶明净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搞得那四个人像是三陪一样。 “他们还说什么了?”承庆帝又问。 叶明净心里有数,今天那两人的争吵内容,承庆帝一定也都知道了。这很正常,她能偷听,还是亏了上书房的小太监带的路。没道理承庆帝反而不知。 这是一个父亲对刚上学女儿的关心。 于是她就道:“齐靖和薛凝之后来就走了。我听他们总是提到一个叫陆诏的人。孙承和叫他诏大哥,好像是这人也参加了伴读选举,不过没选上。想要去衡山书院读书。孙承和舍不得他走,说情愿把自己的伴读位置让给他。” 承庆帝摸摸女儿的头发:“你可知道这陆诏是什么人?” 叶明净当然不知道。 “东阳侯陆震,是已故老东阳侯的嫡次子。”承庆帝的男低音在宫室中缓缓回响,“他的胞兄哥哥陆云,五岁读书,七岁能诗,容貌雅绝红尘。陆云每次上街,都会有人争相围观,仿效古礼往他车上投掷瓜果。陆云十九岁成亲,多少京中女子彻夜啼哭,肝肠寸断。陆云极善写词,风流俊雅,曾有青楼花魁出百两黄金求他新词一首。陆云的妻子,是衡阳衡山书院山长的女儿杜氏。据说杜氏才学绝佳,却相貌平常。婚礼上红盖头一揭,在场的人个个为陆云鸣不平。” 承庆帝呷了口茶,接着道:“陆云的婚后生活到也没有世人想象的那样不堪。勋贵家族嫡子珍贵,陆云生为嫡长子,嫡妻未生育之前,不可有贵妾进门。他到也和杜氏过了几年和乐的生活。不过,他们直到婚后五年,都没有孩子出生。老东阳侯和夫人就坐不住了。他们在京城里选了几家身世清白的小姐,打算抬进门。不料,杜氏却跪地自行请求下堂,理由是无出。东阳侯家就迟疑了。” “啊!”叶明净轻呼一声,“这事怎么能迟疑?应该找大夫好好看看才是啊!” 承庆帝笑了笑:“别人的家事,谁能说的清。衡阳杜家,世代书香,在清流中颇有威望。也不是好惹的。下堂的事就被拖了下来,只是陆云身边的妾室都给停了药,又陆续纳了几房小户人家的孩子。” 叶明净再次轻呼:“啊!这陆云有妾啊!”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失望。 承庆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有妾。只是勋贵之家传统,在嫡子未降生之前侍妾都要服药罢了。” 叶明净立刻就不屑起来,如同在一块香喷喷的奶油蛋糕里发现一只苍蝇,说不出的腻味和恶心。 承庆帝继续道:“可惜那陆云却是个命薄的,家里一堆女人,足足又过了三年都没有一个有孕的。京中就有了一些传言,杜氏的下堂之说也就没影儿了。陆云听到了那些传言,立刻被气病了。一时间没挺的过去,只熬了几个月就没气了。陆家哭了一场也只能作罢。杜氏哭的伤心,昏倒在了灵堂上,大夫一诊治,竟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啊!”叶明净发出了第三次轻呼,“这个真是又巧又不巧。” “是啊!”承庆帝感叹,“这个遗腹子就是陆诏。陆诏四岁的时候,老东阳侯去世,由嫡次子陆震承爵。陆震的夫人孙氏,就是孙承和的姑姑,庆国公的胞妹。他们两家是姻亲,所以孙承和才这么关注他。” 叶明净就“哦”了一声。 承庆帝调侃道:“陆诏的长相虽然不如陆云那般惊为天人,却也是难得的美男子,净儿可想见见?”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部分阅读 叶明净才不稀罕呢。像陆云这类仗着自己长的漂亮,四处播种的男。是她最讨厌的。她喜欢情深至坚的男子,哪怕这人一首诗都作不出来也没关系。不过,貌似深情如一这种条件在现代都很难实现,更别说是纳妾合法的古代了。所以她很兴致缺缺:“我不想看。” 承庆帝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是真没兴趣,就有些奇怪。难道这个女儿真的是性情冷淡?可在他面前明明小儿女态十足呀? 于是他又道:“陆诏的才学也非常好,依我看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陆云到了后期,佳作渐渐稀少,多是众人捧煞。直至临终的前两年,已经没什么有才气的文章、诗作问世了。” 叶明净立刻就在脑海里刻画出了一个仗着脸漂亮,四处招摇的人。岳晶晶的系里就这么一位同学,钢琴弹的不怎么样,可架不住人长得漂亮。外系的人都称她为音乐系的钢琴公主。 陆云的形象在叶明净心中跌至谷底。连带着陆诏也不怎么样了。 承庆帝道:“我原来也想过陆诏的。不过,净儿的想法很对。伴读就是陪伴你读书的。若是陆诏来了,只怕就不是他陪你读书了……” 他还有一些没说的顾虑。陆诏未出生即丧父,接着幼年时,又丧了祖父。由寡母独自带大,他就担心他性情阴沉,影响到自家宝贝女儿就不好了。净儿的性子原本就沉静,还是孙承和这种性子欢腾热闹的陪着要好些。 上书房吵架事件就这么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四位伴读之间的关系变得很是有趣。齐靖和孙承和彻底决裂,一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架势。虽然他们很收敛的没有在叶明净面前闹过,可那种不友好的气氛,傻子也能感受到。 薛凝之和江涵要理智的多,属于两派人马的缓冲地带,偶尔单独遇到了,还能客气的交谈两句。 叶明净简直要笑掉大牙,只有五个人竟然还分裂、搞小团伙。浑然不觉她本人仅凭单枪匹马就成了第三个小团伙。 廖其珍从来没见过只有一位皇嗣在上书房读书,还能弄出此等架势的。想当初六皇子在时,和两个伴读那是其乐融融,互帮互助。友爱的不得了。怎么到了五公主这里就成这样了? 承庆帝听了他的汇报笑而不语。等廖太傅走后,谭启恭维道:“五公主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沉稳,颇有陛下您当年的风采。” 承庆帝就一脸得意。过了一会儿,他问谭启:“你说会不会是净儿她根本就不在乎那四个小子,所以对他们的闹腾不闻不问啊?” 谭启一愣,想了想,道:“陛下,依老奴看,公主也就对您亲近些。” 承庆帝回想了一下女儿的表现,喃喃自语:“难道她真的不需要朋友?” 一个多月后,《论语》讲读完毕。叶明净已经可以很流利的背诵和默写全文了。通篇的意思也能清晰的讲解。接下来只要时不时的抽查,以防她忘记就行。 下面的课程按照教案,应该讲读《孟子》。 廖其珍接到承庆帝的命令,《孟子》放一放,先讲《诗经》。 他立刻就糊涂了,问为什么? 承庆帝叹了口气,问他:“廖卿,你觉得五公主的性情如何?” 廖其珍道:“性情沉稳,不骄不躁。老臣甚幸之。” 这一个月下来,他对这位公主还是比较满意的。除了爱吃、生活上爱讲究一点儿外。读书习字上,那是勤奋用功的很啊!布置的作业从来没有拖拉缺欠,习字认真、有耐性。虽然没有惊艳的才华,却胜在能脚踏实地。如果从储君的角度来看,她这种性格态度,反而比聪明跳脱的六皇子要合适。 承庆帝沉吟道:“廖卿,你看五公主与几位伴读相处的如何?” 廖其珍立刻道:“五公主不为外物所扰,性情坚定。” 承庆帝苦笑:“廖卿,五公主只有六岁。她的性子是否冷感了些?” 闻言,廖其珍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 不错,君王不可有小爱,却需有大爱。五公主现在的样子,是大爱、小爱全没有。她就像一个读书机器一样,该背书就背熟,该练字就练字。骑骑马、射射箭、练两套拳脚。一天下来,除了回答课业上的提问,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这个不是冷感,还有什么是冷感? 她今年才六岁。 廖其珍心情复杂的离开南书房,想到承庆帝给的任务就不禁头疼。 他这个太傅,竟然除了教授课业以外,还要教会学生们能融洽相处,保证公主殿下健康茁壮的成长。简直是……简直闻所未闻!古往今来,还有比他更辛苦的太傅吗? 而上书房里,此时却很热闹。 时值三月,上巳节以过,人们都穿起了色彩艳丽,面料轻盈的春装。江涵今天就很难得的穿了一件招摇的新衣服,大红色织金妆花缎的箭袖锦袍,衣缘和袖口用石青色暗花缎镶边,黑色暗花缎的裤子,厚底束裤腿的马靴。顶端头发用玉簪束起,披在后背部位的散发整整齐齐、乌黑透亮。 叶明净今天也穿了一身新衣,鹅黄|色织金妆花缎的曲裾深衣,粉白色暗花缎宽边衣缘。同样料子的腰带,改良过的小喇叭窄袖。腰间系着佩绶。 其他的男孩子们都是宝蓝、石青的纻丝锦袍,冷色系调。尤显得那两人招摇。 太傅离开后,孙承和就伸长了脖子掉头问:“江涵,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跟个新郎官似的。” 江涵红了脸,悄声道:“我今天过生辰。祖母非让我这么穿。” 第十六章 观点 孙承和两眼一亮:“你生辰啊!那你怎么不请假?家里请宴了吗?可有戏班唱戏?” 江涵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小生日而已,家里几个亲戚人吃一顿也就罢了。我和太傅请过假了,中午就走,下午的课我就不上了。” “啊!”孙承和生气的拍了一下他的桌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都不告诉我,想一个人溜回去玩儿。不行!我也要去!” 江涵就劝他:“你看你,我就是怕这样才没敢早告诉你。我原本就是要请你的。你下了学,我让人来接你,去我家吃晚宴可好?可不能再请假了,太傅该恼了。” 叶明净暗自点头。江涵说的有礼,他过生日,一个人请半天假不要紧。孙承和请假又算什么呢?若是同意孙承和请假去参加生辰宴会,那同是同学的齐靖和薛凝之又怎么说? 孙承和眼珠转了转,将脖子往左边一伸,悄声道:“公主,你可知道?江涵今天过生辰。” 叶明净忍住笑。这人自认为是悄声,素不知大家已经都听到了。瞧,齐靖的耳朵正竖的老高呢! “我听见了。”她一本正经的配合他。 孙承和就做出了一脸神秘的样子:“听说,他家请了戏班,要唱一天的戏呢!” 江涵的头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耳朵尖通红。不过,倒是没有反驳孙承和的话。 难道真的请了戏班唱一天的戏? 在现代,即使是春晚,也没有举办一天的。唱一天的戏,那可是至少十个小时啊! 叶明净就故作不懂的问:“戏班是什么?唱戏是什么?” 孙承和一愣,难道五公主连戏都没听过? 齐靖和薛凝之也是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五公主以前向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唯一一次听戏的机会就是去年皇后的四十千秋节。可那天出了六皇子和她的落水事件,别说看戏了,命都差点儿丢掉。 想到这里,两人的脸色就悲戚起来。 孙承和咋舌:“你真没听过戏?太可怜了!我最喜欢看武生戏了,长生班的班主谢长生,能同时舞四个大锤,脚踢十二杆银枪。可厉害了!” 叶明净就“哦”了一声。 孙承和等了一会儿,发现她没下文了,不由急道:“你不想去见识见识吗?” 叶明净就问江涵:“江涵,你家今天请了长生班?” 江涵汗颜:“没,没有。” “啊!”孙承和又蹦起来了,回头就质问:“没请长生班,那你家请的谁?” 江涵道:“我祖母发话,只是家里人聚聚,没必要闹的那么隆重。又因为大多都是女眷,就和茂国公家借了他家养的小戏班,在后花园的水榭搭了个台子出演。没什么武戏。” 孙承和立刻就泄气了:“茂国公家的小戏班?就那十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唱起戏来一句话拖的老长,没意思透了!你家怎么就找了她们?” 齐靖突然冷言道:“每年的上巳节前后,京里哪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办赏春宴?好的戏班子早在正月里就被订完了。现找,当然请不到长生班。” 孙承和立刻就冲他嚷:“你说什么呢!” 齐靖不慌不忙:“我只是说实情。” 孙承和立马跳下座位,冲到他身边:“你说我们请不到人?你小子家就请的到吗?” 齐靖嘴角轻笑:“很不巧,我家明日办赏春宴,请的就是长生班。” “啊!”孙承和大怒,揪住齐靖的衣服,“你得意什么呢?当小爷没看过长生班的戏吗?” 齐靖把他一推:“你少动手动脚!” 孙承和自然不能吃亏,立刻也回推了他一把。两人就这样扭打了起来。 叶明净赶紧收拾好书本,抱在怀里跑到屋子的角落放好。 齐靖和孙承和已经在地上滚成了一团。薛凝之和江涵怎么拉都拉不开。 叶明净冲到外面喊冯立:“快!带两个有力气的人进来!” 冯立带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进来,一人一个,拉住地上的两人分开。 孙承和还在不停的扭动,骂那太监:“谁让你动我的,你放开我!” 叶明净走到他身边,把手里的东西一晃:“孙承和,你看这是什么?” 孙承和一看,咦?那不是他的作业么?抄写的《论语》全本。 叶明净将那叠纸悬空往装满了污墨水的笔洗上一放:“你要是再闹,我就把它们全扔进去!” 孙承和立刻急了:“别,别扔!”那可是他写了五天才写完的,费了好大的劲儿呢! “那你还闹不闹了?” 孙承和看看四周,江涵的新衣服已经被蹭了好大一块污渍,他低下头。 叶明净示意小太监放手。江涵赶紧拽住孙承和的胳膊。薛凝之也扶住了齐靖。 叶明净看了看众人,缓缓的道:“长生班的戏,我从来没有看过。我不觉得丢人。因为我若是真想看,就一定能看的到。迟一天,早一天,看三场、看两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多看一场就能高贵些,少看一场就被人踩在脚底了?用戏班子里的戏来斗气,据我所知,只有刚能吃饱饭的人家才干这种事。你们羞不羞?” 她吩咐小太监:“替几位公子洗脸净手,把这里收拾干净。要快!” 小太监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叶明净拿回书本,坐回座位,慢慢的磨墨,重新开始做作业。好似刚才什么纠纷都没有过一样。 齐靖想了想,走到她身边,整整衣衫,拱手作揖:“公主,明日我家中办赏春宴,公主可愿赏脸光临?” 叶明净看了他一眼,道:“多谢齐哥哥的好意。净儿还有课业要学,明天就不去了。” 齐靖道:“休息一日也没什么的。三月里办赏春宴是历来就有的习俗,太傅不会说什么的。” 叶明净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正紧张等着她回答的另外三人,道:“抱歉,齐哥哥。净儿还是觉得应该以课业为重。” 齐靖却不走,固执的站在那里。像是不接受这个答案。 叶明净叹了口气,只得说出几分真话:“齐哥哥。若是在净儿落水前,有人邀请我,我一定会去。因为那时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听戏。可是现在,只要我提出要求,就一定能听到长生班唱的戏。齐哥哥可知道是为什么?” 齐靖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现在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呀! 叶明净却道:“那是因为,我现在在上书房读书。并且读的还不错。如果我书读的一塌糊涂,只怕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所以,在上书房读书才是根本,我怎能舍本逐末?” 她的话好似一个惊雷,震醒了齐靖,也震醒了孙承和。 他们这么争来争去,全都是在舍本逐末。 廖其珍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屋子的人正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在书写课业。不由大奇。 他喊起江涵:“……时间到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江涵犹豫了一下:“太傅,学生不应以小事荒废学业,我不请假了。” “胡闹!”廖其珍沉下了脸,“若是怕荒废学业,当初就不应请假。既请了假,也得到了应允,那就是合情合理。君子处事,当断则断,出尔反尔像什么样子!快回去。” 江涵抖了一下,躬身应道:“是。” 跟着太监离宫了。 承庆帝得到了当天的汇报后,心情巨好。 从那以后,上书房两派人马的冷战得到了缓解。齐靖和孙承和在课业上,偶尔也会生硬的说上两句,私下里依旧气场不和。却不会再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闹腾。而薛凝之和江涵,这两人之间已经和普通朋友没什么两样了。上书房五个人,在课业进行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开始时时集体行动了。 今天廖太傅开始讲《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不同于《论语》,廖太傅读起《诗经》来,那是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然后,他就讲解。 《关雎》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一个少年,在水边看见了一位采摘野菜的女子。一见钟情,立刻就爱上了她。可该女子并没有接受他的求爱。男子回到家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在她摘野菜的时候,少年在一边弹琴、弹瑟、敲钟打鼓,用音乐来打动她。 廖太傅讲的很是动情,看得出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很向往浪漫的。 叶明净却有另一番看法。天天摘野菜的女孩子,家境一定不怎么样。而在春秋时期会弹琴、弹瑟的男子,一定是有钱的贵族。要是换了她,在为生活忙碌摘野菜的时候,有个贵族男子对着她弹琴求爱,她一辈子也不会回应这种人。 她所等待的,是一个能弯下腰,帮她摘取野菜,分担生活压力的男人。而不是在一旁看着女人劳动,自娱自乐风花雪月的登徒子。那个睡不着觉,辗转反则的男人真的爱那个女人吗?那为何连她承受的苦难都看不见?只怕他爱上的不过是那女子的容色罢了。女子的内心,女子承受的生活重担,他统统不在乎。看见了也可以当成没看见。 这一首诗,一直到结尾都没有写出,那位窈窕淑女到底有没有回应这位君子。 只怕是没有吧。 叶明净冷笑。 第十七章 送行事件 廖太傅激动的结束了讲解。《诗经》里每一篇诗作讲解的同时,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享受。 下面的四位伴读,有的害羞,有的专注。无一例外听的都很认真。连最调皮的孙承和都不自觉的面带微笑。 只有一个人例外。 叶明净面色冷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讥笑。 廖其珍吃惊的瞪大了眼,再仔细一看,已经没有了。只余一片清明。 难道真是他花了眼? “公主殿下。”他问叶明净,“对这首《关雎》可有见解?” 叶明净想了想,问:“荇菜好吃吗?” 四位伴读同时傻眼。 廖其珍开始觉得承庆帝有些不靠谱。六岁的小女孩能懂什么《诗经》? 然后就讲到《卷耳》。 里面有两句“我姑酌彼金罍,唯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唯以不永伤。” 齐靖和薛凝之想到了听闻六皇子死讯时他俩的心情,就心有戚戚。 叶明净一脸无所谓:“骑马喝酒很危险的。” 廖其珍气的脸都要变形了。用力合上书:“今天就到这里!”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教室。 四位伴读互相看看,第一次觉得太傅可怜。 孙承和回头对着江涵小声嘀咕:“廖太傅讲的还不错,我觉得比《论语》有意思。” 叶明净当做没听见。微笑着翻开书,平静的挽起袖子磨墨。 唯以不永怀,唯以不永伤。 哪有那么容易。除非就这么醉死掉,不然酒醒后,会更加痛彻心扉。 她和白鸿喝光了那房子里所有的酒。该来的依然要来,该走的还是会走。什么改变都没有。 她才不要借酒消愁,永远也不要! 廖太傅再次找到承庆帝,汇报《诗经》感化任务失败。 承庆帝便在晚饭后的谈心时间里问叶明净:“上书房的课目中,净儿最喜欢哪一科?” 叶明净道:“女儿最喜欢林学士讲的《史记》。” 承庆帝沉吟片刻:“林珂讲到哪里了?” 叶明净道:“讲到尧禅让了帝位给舜。父皇,尧真的是心甘情愿禅让的吗?如果禅让才是顺应天意,那么,为什么禹没有禅让,而是将帝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呢?这样一来,尧和舜的后代,不是世世代代都是禹后代的臣子了么?而禹的后代也没有遭到上天的惩罚呀?” 承庆帝很欣慰,摸摸她的脑袋:“净儿会自己想问题了,这很好。这个问题,你问过林珂吗?” 叶明净摇头:“净儿没有问任何人。他们又不是皇帝,怎么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承庆帝非常高兴,感叹道:“净儿真的长大了。没错,有些问题,不是书本上讲的就是正确的。父皇就和你说一说禅让到底是什么。你要记住,父皇和你说的话,你只能记在心底,不能说出去。”他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说出去就会大祸临头,记住了没有!” 叶明净神色严肃,用力的点头:“我绝不说出去。” 承庆帝看了她一会儿,确认了她很认真后。缓缓的开讲:“帝王之术,在于制衡之道。平衡一旦被打破,皇权就不再稳固。禅让,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事,成王败寇,胜利者可以任意书写历史……” 从那天起,承庆帝会隔三差五的和叶明净讲一些帝王之术。 天气渐渐转暖,水边的柳树已经层层叠叠的垂下了绿叶。 孙承和好似受了明媚春光的影响,最近几天上课总是心不在焉。 他在前面扭来扭去,后面的江涵实在是受不了了,踢了他一脚:“你能不能别扭了,晃得我眼都花了。” 孙承和愁眉苦脸的转过身,双手搭在江涵的书桌上:“江涵,诏大哥要走了。定好了三月二十八出行。” “哦。”江涵不疼不痒的道,“还有五天了。” 孙承和叹了口气:“是啊!我想去送送他,可我娘不答应。” 江涵瞥他一眼:“那就不送呗。” “这怎么行?”孙承和怪叫,“我可是在陆信那小子面前夸了口的,这要是去不了,那小子还不得笑死我。谨表姐也会失望的。” 江涵头也不抬的继续写课业:“那你就去。” 孙承和扯他的纸,不让他写:“不是都说了嘛,我娘不同意。” “那就不去!”江涵实在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放下笔:“你到底想怎么样?” 孙承和鬼鬼祟祟的道:“江涵,你说我逃课,偷偷跟着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涵的脸都要青了。 “噗——”齐靖放肆的嗤笑。 孙承和立刻涨红了脸,“你笑什么?” 齐靖嘴角轻勾,调侃道:“我笑有人白长了这么些岁数,出了事只会找娘亲。” “你——”孙承和刚要发怒,江涵却眼睛一亮,拉住了他:“小和,齐靖说的有道理。” 孙承和一愣:“你说什么?” 薛凝之清咳一声,插话道:“承和,阿靖的意思是,这件事,你不该去求你的母亲。你应该去求你的父亲,说不定就成了。” 江涵也附和:“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母亲是妇道人家,难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胆小的很。自然会拦着你。你爹就不一样了,他和你大伯本来就对陆诏的事很上心。你再多说点好听的,多求一求,指不定就成了。” 孙承和恍然大悟:“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找妇道人家说和,的确没用。” “咳咳!”薛凝之用力的咳嗽。 “你着风寒啦?”孙承和问他。 薛凝之气结,面色通红。眼神不停的往叶明净那边睨。 孙承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半天,突然大叫:“啊!公主。”他醒悟过来,慌了神,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我不是说你是妇道人家。不,你是妇道人家,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双手乱摇,急得满脸通红。 叶明净叹了口气,正色道:“孙承和,你是打算今天回去就和你父亲说要送行的事吗?” “啊?”孙承和愣了愣,道:“是啊。” 叶明净道:“这件事,你之前已经和你母亲说了。你母亲说不准就已经告诉了你父亲,你现在再去求你父亲就难了。” 薛凝之赞同:“是这个道理。没有特别的理由,父亲一般不会轻易反驳掉母亲的决定。” 齐靖嘲笑他:“现在知道错在哪儿了吧。一开始你就求错人了。” 孙承和急了:“那现在怎么办?” 薛凝之转头笑问:“公主可有办法?” 叶明净也是一笑:“当然有办法。” 学生守则告诉我们:有问题,找老师。 她胸有成竹的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想去送陆诏,是为了朋友间的情谊和亲戚间的情分。这是光明正大的君子之为。况且送人这件事并没有危险,你母亲为什么反对?” 孙承和道:“她说我每天都要来上书房读书,请假的话会荒废学业。” 叶明净腹诽,上书房的学习日和上朝日一样,除了过年的十几天,还有清明、中秋、重阳、冬至几个节日外,全年无休。孙承和只请一天假哪里就能耽误学业了。只怕是孙母认为犯不着为这种事请假罢了。 她道:“所以,你就应该将你的问题去请教太傅。问一问太傅,你想去送朋友到底合不合情理?” 江涵也明白了,他补充:“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太傅,你已经和你母亲请求过了。只是就事论事的问他,为了送陆诏,请半天假合适不合适?” 孙承和不是傻子,到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对对对!用太傅的话回我母亲,太对了!” “还有!”叶明净提醒他,“你不能直接回去找你母亲反驳,得去找你父亲。” 孙承和早已乐开了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再犯傻了。” 叶明净看他那个癫狂的样子觉得还是不保险,想了想又道:“找完廖太傅后,你再去找林学士。问问他,你回家后应该怎么说才最有把握。” 孙承和问:“为什么?” 叶明净道:“林学士和你父亲年纪相近,更了解他们的想法。咱们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准备了,就要准备周全。” 齐靖道:“那样也可以找张学士呀,张学士和孙大人年龄更相近。” 孙承和习惯性的反驳他:“张奉英那张脸,一看就知道是个古板的人,不知变通。我才不找他呢。就找林珂。”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尤其是孙承和找完了林珂后,笑的那是一脸灿烂。从骑射场下学时,冲他们四人挥了挥拳头:“明天等我好消息。一定马到成功!” 第二天,他笑嘻嘻的来上学。洋洋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看见了没,小爷说成功就会成功。这是我爹亲笔写的请假信。” 齐靖冷言讽刺:“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孙承和出乎意料的没有回辩,而是拱手作揖,用飞快的语速说:“那个,齐靖兄,昨天多谢了。” 齐靖立刻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你吃错药啦!” “你才吃错药了!”孙承和直着嗓子喊了回去。 齐靖拍拍胸口:“还好,还是原来的人。” 孙承和悻悻的道:“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事能办成,大家都出了力。我孙承和拿得起,放得下。你提醒了我,我就谢你。又怎么不可以了。” 薛凝之立刻道:“可以,当然可以。君子处事,理当如此。承和有担当。”然后就推了推齐靖。 齐靖也悻悻的拱了拱手:“这话是别人教你说的吧。” 孙承和嘿嘿一笑:“昨天我把事都说了,诏大哥听了后就教训了我。他说,皇上行事必有其道理。他一定是有不合格的地方才落选的,他很喜欢去衡阳读书。可以看遍山水。叫我不必懊恼。” 齐靖哼了一声:“陆诏的确比你有见识。” 叶明净插话道:“其实,父皇告诉过我选伴读的标准。陆诏落选一点儿也不奇怪。” “哦!”这下,四个人都好奇的盯着她:“是什么?” 叶明净笑了笑:“父皇说,伴读主要是陪我读书。凝之和齐哥哥是自己亲戚,有你们在,我就不会认生。江涵的年龄和我最接近,课业上可以有个伴儿。承和性子活泼,喜欢骑射。可以在骑射课上照料我。陆诏的才学很好,跟着我这刚启蒙的一同上课,反而是耽误了。所以才没有选他。” 孙承和长舒了口气:“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心头的最后一点儿疙瘩也放下了。 江涵也笑道:“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事,这下说开了,你日后也不用和齐靖兄整天红脸了。” “是啊!”叶明净道,“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这件事后,不知道薛凝之和江涵在背地里又做了什么工作,总之齐靖和孙承和之间是风平浪静了。 第十八章 桃花坞 承庆二十年的春天,绿柳抽芽,暖风拂面。十岁的叶明净坐在国史书库二楼的窗户前,翻看着一本手札。这本手札很特殊,上面写的,不是繁体汉字、简体汉字,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种文字。而是由拉丁字母组成的汉语拼音。这本手札,是周太祖李若棠的亲笔日记之一。 这是她无意中翻看到的。国史书库里藏有周夏两朝的全部文史档案,叶明净八岁后就磨着承庆帝得到了能随时来这里看书的特权。 了解一个民族最好的方法就是解读它的历史。想要知道应该怎么做皇帝,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别的皇帝是怎么做的。 叶明净最喜欢在国史书库里翻看前朝的奏折。臣子的上书,皇帝的朱批。一问一答间,一幅幅山河社稷的画卷就这么展现在了她的眼前。仿佛有无数的帝王在用行动告诫她。各式各样的奏折,有的耿直、有的圆滑、有的看似忠心。而这些臣子的下场也各不相同。有的位极人臣,有的是封疆大吏,还有的,家破人亡,全族诛灭。 阳光下,尘埃浮动。历史的秘密在这里悄然揭开。 叶明净最大的惊喜,就是在这里找到了李若棠的日记。厚厚的数十本,全部用汉语拼音写成。就这么当而皇之的放在书架的最高处,落满灰尘。 想来是因为没有人看的懂吧。竟然就这么一直没有人过问。倒是便宜了叶明净。 从日记上看,李若棠也是被白鸿带来的。在现代消失的年代却只比岳晶晶早了五六年。不过,李若棠的运气比她要好。因为是出生在乱世,白鸿给她作了个弊。将她手提电脑里的资料全都贮存在了她大脑的一个空间处。李若棠本人是工科博士生,电脑里有很多论文资料。本人平时也爱看玄幻小说。故而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比叶明净强多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李若棠有专业知识,不连网电脑一台,资料齐备。 她两手空空。 李若棠的身体被白鸿直接改造过,各项指标达到了人类所能到达的顶点。聪明绝顶、过目不忘。武功天下第一。 她辛辛苦苦的呼吸打坐,练‘八禽戏’改造身体。五年日一日,目前刚刚达到智力良好、体力良好、武力值中等的水平。 这简直就是一个是亲妈生的,一个后妈生的!叶明净第n次的诅咒白鸿。 时间不早了,她合上书,藏在怀里带下楼。 她每次都只拿一本,看完了再回来换。因为不确定再过个一两百年,还会不会有第三位穿越者。总得给后人留下点什么。 回到上书房时,正赶上午休结束。齐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缂丝长衫,长身玉立的站在台阶上,笑着问她:“又去国史书库了?” 叶明净哀叹。齐靖同学由于长时间坚持锻炼身体(天天上体育课),个头蹿的很快。十四岁的他已经有一米七零左右了。一身白衣看着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潇洒。可惜就是不能开口说话。他的变声期到了,沙哑的公鸭嗓子十分难听。 不过很奇怪的是,齐靖最近反而特别喜欢找她说话。走到哪儿都很容易看见他的身影。 “是。”叶明净笑着回应,“到开课时间了吗?” “还有一会儿。”齐靖尽量柔和了声音问她,“还有两天就到休沐日了,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过?” 叶明净愣了愣。上书房全年少休的学习日程,只维持了一年就被承庆帝自己打破了。原因是他的小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小书呆子。第二年开始,就定下了每旬的最后一天为休沐日。给孩子们放一天假。这样算来,他们每个月就有了三天休息。 虽说有了休息日。但对叶明净来说,无非是把看书的地方从上书房换到了芳菲殿而已。她又不能出宫,齐靖怎么会问这个? 她正想着,孙承和猛的从后面跳了出来:“嘿!说什么好玩的呢?” 叶明净道:“正说马上要到休沐日了。” 孙承和立刻兴奋道:“是这事啊!我刚刚也和江涵说着呢。前两天,三月初六不是他过生辰么。咱们没去吃寿酒。这个休沐日,不如让他请我们补吃寿酒如何?” 叶明净笑道:“这可别问我,我又出不去,喝酒也轮不着。你只替我多喝两杯就是。” 孙承和就泄气:“我到把这茬儿给忘了。你也是的,怎么就不能出来了?总关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叶明净瞪他一眼:“光发牢马蚤有什么用?有得玩儿你就去吧,别来勾我。” 这时,薛凝之和江涵也都走了过来。听了她的话,薛凝之道:“公主殿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按照惯例,只要有成年兄长带着,还是可以出宫逛逛的。” 叶明净就笑:“你见我有成年兄长吗?” 孙承和突然一拍大腿:“有啊!齐靖!齐靖不是你的表兄么?他可以带你出去啊!” 齐靖朝孙承和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清了清嗓子,缓声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我家中的海棠开的大好,正想趁着这个休沐日,请表妹去观赏游玩。也算是散散心。” 孙承和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齐靖,你家的海棠花先放一放。公主难得出宫一趟。这三月呀,就得去桃花坞里看桃花。那可是周太祖亲手设计的人间仙境。桃花庵的桃花酒天下闻名。咱们去那里喝酒吧,就让江涵做东。收了我们的寿礼,怎么能不请酒呢?” 桃花坞,桃花庵,桃花酒?叶明净就觉得有些耳熟:“这地方真的很美吗?” 薛凝之微笑道:“真的,桃花盛开时,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周太祖戎马一生,不善诗词,文采也略有欠缺。却偏偏建了这么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这桃花庵是几座精舍,只卖一种酒。就是桃花酒。桃花坞在周朝的时候是皇家的别苑行宫。不过也择期对民间开放就是了。我朝后来也是一样接管。说起来,这产业应该是内务府在打理。你真要去的话,倒是比去别的地方要方便些。和陛下说起来也较有把握。” 而叶明净终于想起了她什么地方耳熟了。唐寅不是有一首著名的诗,说的就是桃花坞里桃花庵么?可惜她文科不好,记不清全诗了。便问:“桃花坞里有题诗吗?” 江涵道:“当然有。好多文人墨客在那里留有墨宝。周朝的时候,还出过一本《桃花庵诗集》。里面就记录了大部分诗作。” 叶明净又问:“周太祖呢?她没题诗吗?” 齐靖终于抢到了发言的机会:“周太祖不善诗词。” 怎么可能?叶明净相信李若棠不善诗词。但她不相信李若棠会不记得唐寅的那首诗。若不是喜爱之极,怎么会人工造出一个桃花坞来? 不管怎么说。叶明净对桃花坞的起了十分的兴趣。当天晚上,她就向承庆帝打听了。 承庆帝摸了摸胡子:“桃花坞?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说起来,朕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去那里。尤其是春天桃花盛开的时节,真的是美丽非常啊!” “父皇,我想去。”叶明净眨着小鹿一样的眼睛,企图打动父亲大人。 承庆帝笑道:“净儿长大了。是该出去见识见识了。也罢,父皇就封林一天,让净儿去瞧瞧。” “封林?”叶明净一愣,“那不是什么游人都没有了?” 承庆帝道:“那里本来就不是给人游玩的地方。周太祖李若棠在世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对民众开放过。只是她死后,骨灰撒在了那片桃林里。说是怕寂寞。才让后代子孙对游人开放。那里的几所房子建的虽然漂亮,却住不了多少人。后代的李氏皇帝也就废弃不用了。” 叶明净大惊:“什么?骨灰撒在那里?” 不怪她吃惊。不到这个朝代不知道,土葬对这里的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火葬,撒骨灰。那就是传说中的挫骨扬灰啊!不共戴天的仇人才这么干呢! “小声点儿。”承庆帝拍拍她的手,“这是皇家机密。周太祖的陵寝里是空棺。随葬品也没有。她生前留话,说她是天女托生,只有这样才能回归天庭。她的儿子就照办了。” “真的吗?”叶明净做出好奇的样子。 承庆帝道:“也许是真的。毕竟她做的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些奇思妙想,说是天人也不为过。” 叶明净就回到刚刚的问题:“父皇,儿臣想休沐日的时候,和薛凝之他们一起去桃花坞游玩。您封了林就没意思了。再说,现在春光大好,正是满山桃花盛开的时候。您要是封了林让我一个人游玩,难免会让人说我娇宠蛮横。” 承庆帝问她:“那你就不怕危险?” 叶明净正色的道:“李青瑶倒是一辈子没出过皇宫,一生都安全的很。结果又怎么样呢?父皇,女儿不想做笼中之鸟,井底之蛙。” 承庆帝心中一动。内心几番交战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罢。笼子里的老虎斗不过野生的豺豹。你就去吧。只是不要泄露了身份。还有,要多带些人。” “是!”叶明净兴奋的应答。 第十九章 出游(一)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叶明净想了两个晚上,终于想起了这首诗的前几句。待来到这漫山遍野桃花盛开之处时,更觉得此诗贴切。李若棠一定是照着唐寅的诗修建的这里。 青山相间的深处,有一个开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部分阅读 满桃花的山坳。桃花掩映间,可见几处精致的房舍宅院。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春游胜地,桃花坞和桃花庵。 齐靖和薛凝之以前应该都来过这里,孙承和是今年刚知道这个好地方。只有江涵和叶明净是初到此处。 这里离京城有些远,百里之外就是西山大营。治安到还是不错的。 一般的平民,不会有那个闲心,也没有那个闲情跑这大老远的来看桃花。来这里的,不是有着浪漫情怀的文人马蚤客,就是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 叶明净今天出行的阵容非常豪华。两匹骏马拉的豪华四轮马车是她的车驾,外带五十人的护卫队。身边伺候的人除了桔子和冯立外,还多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很是讨喜。 这位名叫计都的少年是由承庆帝在她十岁生日后,亲手交给她的。父皇大人当时的语气很郑重,他说:“净儿,你十岁了。从今天起,你将会有属于自己的贴身护卫。这是计都。他会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叶明净从父皇的语气判断,计都应该很不简单。 果然。计都自从到了芳菲殿后,一直深居简出。叶明净几乎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不过,每次呼喊他的名字时,他又会出现。实在是很神奇。 然而,计都到底没有达到传说中能完全隐藏身形的隐形人地步。很多时候,还是可以看见他的。只不过,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忽略掉。 像今天的出行就是这样。五十位护卫化妆成了普通家丁护院。和齐靖四人带着的人马混杂在一起,彪悍的气势怎么都隐藏不掉,只能算勉强不突兀。桔子和冯立穿着普通的丫鬟小厮装,怎么看怎么都气势逼人。唯有计都,一身灰色常服,默默的走在队伍中,不显眼之极。 叶明净现在的体质,在常人中已经是非常好了。临近西郊时,她弃车骑马而行,一路欣赏春光。 等进了桃花坞后,在外围停泊车马的院落,发现了一些马车和家丁护卫。显然,今天的来客,不止他们。 孙承和惊喜的指着其中的一辆马车道:“这是东阳侯府的车。那个谁?谁是东阳侯府的下人?” 众家丁护卫们都在院子里休息,听见有人叫唤,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跑了出来。见到孙承和立刻脸露笑容:“原来是孙家表少爷啊!小人是东阳侯府的车夫。这可真是巧了,今儿是三老爷带着大小姐和二少爷在坞里游玩。二少爷要是看见表少爷,不定有多高兴呢!要不要小的给您去报信?” 孙承和点点头:“不用了。我们也是来玩儿的。这里就这么大,迟早能碰上。” 说话间,护卫们利落的停好了车马,领头的队长过来禀告:“小姐,车马已经停好了。” 叶明净犯了难。这五十人一起冲进去,阵仗也太大了。不去吧,他们只怕不肯。 计都过来道:“选六个人跟着我们进去。其余的人各自散开,分头行事。” 领队的队长应道:“是!”安排下属去了。 齐靖咋舌的看着计都,回头问叶明净:“你有天波卫了?” 叶明净笑而不答。四个伴读互相对看了一眼,很默契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其实,叶明净也是故作高深。她不知道天波卫是什么。不过,她决定今天晚上去拷问亲爱的父皇。 五个人结伴而行。齐靖紧跟在叶明净的身边,给她介绍这里的景致。 薛凝之道:“你们慢走,我先去前面的桃花庵订席位。这里地方小、游客多,若不事先订下,只怕到中午就没地方了。” 孙承和奇道:“这里不是公……那个晶晶,家的产业么?怎么她来了还会没吃饭的地方?” 有鉴于不愿扰民的初衷,虽然有些欲盖弥彰,不过叶明净还是嘱咐众人对她改了称呼。下人一律称她为小姐。四位伴读因为都年长于她,她便让他们唤她的化名,晶晶。 薛凝之、齐靖、江涵听到孙承和语调奇怪的‘晶晶’两个字,不由同时皱了皱眉,都感到有些别扭。 江涵道:“咱们今天不是微服出游么?自然不能报……晶晶……家的名号。凝之说的对,还是去订个席位的好。” 孙承和自告奋勇的和薛凝之先行一步。江涵和齐靖就一左一右的陪着叶明净慢慢欣赏美景。 “这里有一眼山泉,泉水甘甜醇美。据说桃花酒的味道好,就是因为用了这泉里的水。”齐靖用公鸭嗓子给她介绍。 叶明净努力忍住笑,点头附和:“真的吗?那一定要去看看。” 三人越过潺潺流水的桃花涧,来到那座名叫‘仙人’的泉眼边。清澈的泉水汩汩的冒着气泡,顺着汉白玉石砌成的栏杆,缓缓的流向桃花涧。 仙人泉边,已经有了三位游客。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个刚显婀娜身形的少女,还有一个是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打扮皆是不凡。远处站着一群家丁仆妇。 那小男孩显然认识江涵,远远的就喊了起来:“江哥哥,你也来游玩啊?怎么不见我表哥?” 江涵对着叶明净低声道:“说话的是承和姑姑家的表弟,东阳侯的嫡长子,陆信。” 叶明净则再次对两位伴读声明:“记住我的身份,齐家的远亲。姓岳名晶晶。祖籍江南,刚到京城不久。” 齐靖很高兴的道:“那我还是叫你表妹。” 叶明净懒得理他,翻了翻眼,问江涵:“那个男人是谁?” 江涵摇头:“我不认识。那车夫不是说是什么三爷么?估计就是说他。” 三人走到泉边后,陆信就对江涵说:“这是我家三叔。你没见过吧。” 男人自报姓名:“在下陆霄。” 叶明净努力回想京城各个世家的名单。终于想了起来。东阳侯陆震除了有一位死去的哥哥陆云外,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陆霄。应该就是眼前这人。至于那个女孩,想来就是陆震十三岁的嫡长女陆谨。 叶明净记得陆霄的原因是对他的映像比较好。陆霄此人,先前曾娶过一位妻子。生孩子时难产死了。陆霄悲痛之下一直未曾再娶,他没有通房、小妾。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本人性向正常,不好男色。就冲这一点,叶明净偷偷的给了他满分。 这次见到真人,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不怎么帅气英俊,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的坚韧。举止间对侄儿侄女颇多爱护。 江涵在那里介绍她和齐靖的身份。齐靖的母亲福寿公主是承庆帝唯一的妹妹,世家勋贵们多少都会给他几分尊重。故而,陆家的三人对他们很是客气。陆谨落落大方的给齐靖福身,目光柔柔的随着他的举止转动。 叶明净望天,春天果然是个好季节。 正感慨着,突然发现有一双探究的目光盯住了她。 是陆霄。他盯着她的耳朵,眉头微皱。 叶明净想了起来,她没有耳洞。 而陆信已经迫不及待的和江涵攀谈了起来。 “这地方还是我告诉和表哥的,早就约了他休沐时一块儿来玩。他支支吾吾的推脱了我。不想是和你们约好了。真是的!难道约了我就不能再约你们吗?大家又不是不认识!都在一个京城里住着,就算以前没见过,难道连听也没听过?真不够朋友。我就知道,他嫌弃我不如大哥懂的多。以前大哥在时,他下了学,哪怕天黑了都要遛到我们家逛一逛的。大哥一走,几个月我都见不到他一面。”陆信不满的唠叨。 江涵只得干笑:“主要是齐靖兄带了岳姑娘,她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怕她认生,就没想多请人。” 陆谨闻言便问:“岳妹妹刚来京城吗?老家是哪里人?” 叶明净也很大方的道:“我祖籍江南,我们总是搬家,到底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总是搬家?”陆信耳朵尖,立刻丢下江涵,问她:“那你去过很多地方啰?” 齐靖和江涵暗暗叫苦,这个身世本来就编的经不起推敲。公主竟然还雪上加霜,这下可要露陷了? 叶明净不慌不忙的道:“我也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有几年,我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出了门就是青石板铺的巷子。墙角下方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春天的时候,会下很细很细的雨,眼睛都看不见,可只要在外面走一圈,衣服就会沾上一层水珠。快到夏天的时候,雨会下的很大,大的把视线都模糊了。这样的雨要下好多天。被子总是阴湿着,妈妈……们就用汤婆子给我捂,会有细细的白烟冒出来,然后那块被子就干了……” 岳晶晶的大学就在江南,她的讲述无懈可击。 陆霄面带回忆:“岳姑娘说的没错,江南就是这样的。飞花似梦,烟雨如愁。” 陆谨好奇的问:“三叔,咱们老家也是这样?” 陆霄笑道:“广陵老宅的房子,沿着墙角一溜儿,全都是青苔。一泼儿水浇到墙面,不一会儿就能泛绿。” “真的?”陆信无限憧憬,“三叔,下次回乡的时候。你也带我去吧?” 陆霄失笑:“你这是听着好听。其实广陵哪有京城舒适繁华。别的不说,就是那气候,你就受不了。” 叶明净心有戚戚的附和:“对呀!雨一下就是三四天。衣服穿上身全是冰冷的,要用体温捂半天呢。还是京城好。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都没来过。” 她精致红润的小脸上,满是好奇和信赖的表情。陆信和陆谨立刻就争先恐后的介绍起京城的名胜来,忘记了刚刚的话题。 齐靖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江涵则纳闷的看着他们,五公主刚刚讲的也太身临其境了,尤其是那些细节,就好像真的在江南住过一样。 第二十章 出游(二) 几个人游览过了仙人泉,决定再去留墨崖看看。留墨崖那里有一片裸露的崖壁,历代不少名家在崖壁上留下了墨宝石刻。那里也是桃花坞里一个有名的景点。 在半路上,遇见了薛凝之和孙承和。 看见了他们,陆霄的眼睛就闪了闪。心头浮起一个诡异的念头,怎么刚好是四位伴读。难道那个女子是…… 想想他又觉得不妥。刚刚对江南的一番叙述,明显是只有住过那里的人才能知道的。而且,看齐靖和江涵的表情,也都是很惊讶。不像是串通好的样子。 算了。是不是那一位,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庶子。 孙承和听到要去留墨崖,就有些不高兴:“看那些光秃秃的字有什么意思。咱们去舞剑台吧,人家都说,到了桃花坞,不在桃花树下舞剑就是白来一趟。现在花开的正好,舞起剑来,落英缤纷,一定很棒!” 陆信道:“舞剑台自然是要去的,我姐姐把琴都带来了。不过咱们还是先去留墨崖吧,舞完剑累了,正好可以直接去吃饭。” 几人就来到了留墨崖。日头渐高,这里的游客也多了一些。到达留墨崖时,那里已经有几个文士打扮的人在观摩谈天了。 叶明净这一行人,虽然穿的富贵。但全都是半大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过来游玩的。陆霄不想惹事,便假装没有看见那些人。四个伴读也都是同样的心思。陆信正和孙承和聊的起劲。陆谨的一双眼睛全留在了齐靖的身上。 这就是不愿结交的意思。在叶明净看来,很正常。你去公园玩时,难道会和每一个游客打招呼吗?还不是各玩各的。 可惜,这个时代的规则不是这样的。 那几个文人见他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好似受了很大的侮辱一般,有一个人气愤的甩了甩袖子:“国之蛀虫!” 叶明净觉得能把袖子用力甩出“啪”的一声很有趣,可惜自己穿的是箭袖。便央求唯一穿了广袖的陆谨:“陆姐姐,你也甩一甩,看看有没有响儿。” 那文人一时间大怒。 陆谨一脸尴尬:“晶晶妹妹,那人是生气了。” 叶明净问:“他为什么要生气呀?” 陆谨含糊的道:“也许是觉得我们没有礼貌吧。” 叶明净道:“可是爹爹说了,外面有很多拐骗小孩的坏人。让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陆谨:“……” 那几个文人听了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到也冷静了下来。就有人对那个甩袖子的人道:“原兄何必和孩子置气。” 另一人道:“没错。不过是几个勋贵家的孩子。你我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那个原兄就问:“子愚兄刚刚说的可是真的,黄尚书真的已经上了奏折?” 那子愚兄就道:“是真的。我有个远房表兄,和黄尚书的侄子同在青崖书院读书。他说黄尚书的奏折大意是,当今天子已经年近五十,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这皇嗣眼看就要断了。为了江山社稷的传承,理当从宗亲中过继子嗣。” 又有一人道:“可我听说,圣上有意在天年之后,让五公主继位。文华殿大学士廖其珍是她的太傅呢。还有晋国公府、庆国公府、景乡侯府、思康伯府,都派了嫡亲的公子去给她当伴读。这不是明摆着的意思么?” 那个原兄就斥责:“笑话!女子怎能为帝?前朝的女帝肃宗,不就是在她手上丢了江山么?由五公主继承大宝,我大夏江山危已。” 有人道:“可周太祖就是女帝啊,她可是结束了百年战乱,开创一代盛世的人。皇上只要尽心培养五公主,料想不至于像周肃宗一样。” 那原兄冷笑道:“仲德兄言之差矣。想那周太祖乃是天女下凡,幼年即有不凡之资,方能开宗建庙。五公主不过一平凡稚女,哪里能承担这天下重任。大好河山,千万百姓。怎能如此托大。我西林书院已有百名学子联名请愿,为黄尚书奏折造势。望陛下能拨乱反正,早日过继宗族子嗣,以平天下百姓之担忧。” 听到这里,薛凝之和江涵面面相觑。他们刚想有所动作,叶明净一把拦住。 “我们走。”她冷静的道。 江涵试探的问:“我们可以去打个招呼的。”也好顺便探听情报。 叶明净摇摇头,目光投向身后的计都。她相信,那几个文士的话,他一定也都听到了。 计都走到她身边,叶明净嘴唇微动:“想办法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能办到吗?” 计都微微颔首:“公主放心。” 叶明净转过头,换上笑脸对同伴们:“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舞剑台吧。” 和陆信聊的正欢的孙承和举双手赞成。在另一边欣赏书法的陆谨和齐靖也没有意见。陆霄更是随他们的意。 一行人向舞剑台走去,陆谨吩咐一个中年妇人抱好她的琴。对齐靖道:“齐公子,待会儿小妹可要献丑了。” 齐靖用公鸭嗓子回应:“哪里,哪里。有琴声相和,实乃靖之幸矣。” 叶明净慢慢的走着,脑海中冒出了大学宿舍里曾经有过的一次熄灯夜谈。 历史系的室友道:“武则天说过,对待敌人就要从肉体上消灭他们。” 汉语言系学姐反对,她最近刚好在修社会心理学:“我觉得,从信仰和内心打倒他们,才是真正的胜利。比如,方孝孺都被腰斩了,还是认定朱棣篡位。清朝的汉族文人们呢?剃头的剃头,喊主子的喊主子。有的,还巴望着抬旗给人当奴才。这才是真正的征服。” 历史系室友道:“也有坚贞不屈的。清人刚入关时,到处是反抗。只是后来都被杀光了。所以,还是要从肉体上消灭。” 汉语言系学姐:“不是人人都能坚持信仰的。即使能一时坚持,也很难做到一世。大部分人都有私心,有私心就有弱点。还是应该针对弱点来收服。杀来杀去,仇恨就深了。” 这两人一直在争,哲学系老大最后拍案总结:“行了!顽固不化的,就从肉体上消灭他。有私心的,就从信仰上崩溃他。现在全都给我睡觉!老娘明天还要考试呢!” 音乐系的岳晶晶,那个时候蜷在温暖的被窝里,全当听天书。听了老大发言后,乖乖闭眼睡觉。 这一段场景神奇的回现在叶明净的脑海。 她眼中寒光一闪。想到了历史系室友的另一句话:“争皇位失败的,其结局一般来说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如死。” 那几个文人,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想让她死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对待敌人,就要从肉体上消灭他们。敌人的数量太多,那就从信仰上崩溃他们。 舞剑台并没有高台。那里有几个石凳和石架,号称琴台。有一个放剑的汉白玉架子,号称剑台。再加上桃花林中的一片空地。合起来就是舞剑台。 陆谨净手焚香,危襟正坐。七弦古琴的桐木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淙淙的琴声如流水般响起,齐靖长身玉立,持剑舞动。桃花瓣随着剑气落英缤纷。端的是世外仙境。 薛凝之随后也舞了一套剑法,可惜他身量不如齐靖高,视觉效果就差了一点。至于舞的最虎虎有生气的孙承和,除了几个懂行的在喝彩外,陆信和陆谨压根就没看出什么名堂。反而觉得他动作不优美。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笛声,宛转悠扬。如同云雀在山中嬉戏。叶明净猛的抬头,眨也不眨眼的屏气聆听。 这是一首“d”调的曲子。高音、滑音、行板。声色优美,技巧流畅,气息绵长。好久没有听到这样完美的表现力了。 叶明净如痴如醉的听完,兴致勃勃的道:“我们上山去,看看是谁在吹奏?” 薛凝之为难的道:“快到午时正了,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若是去迟了,订好的位子……” 陆霄也道:“薛公子说的有理,桃花庵的席位一向供不应求,若是去迟了,弄不好真的会被人占了去。那位吹笛人也是要吃饭的,即使是自带酒食,也只会在附近靠近水源处饮用。我们守在桃花庵,总能见到的。” 叶明净一听有理,也就不再坚持。 几人来到桃花庵,小二收拾干净了座位,将他们迎进来。 桃花庵的吃饭席位,别具一格。在室外错落着十几顶大大小小的茅草亭子,亭子里面有汉白玉的石凳石桌。客人们就是在此处饮酒吃饭。这十几顶茅草亭就是桃花庵的特级包厢。 叶明净这里有八个人,包的是一个大亭子。不远处就是桃花涧,和煦的春风夹杂着泉水的清气,令人心旷神怡。 八人只留下了几个贴身仆妇,其余的,就打发他们去大厅吃饭。 小二送了桃花酒来,孙承和嚷着大家要轮流敬江涵一杯才行。 陆信问原因。然后就知道了,原来今天是补喝江涵的生辰酒。连呼应该。 江涵无奈,只得应了。 陆霄是长辈,第一个敬了他一杯。然后是陆谨和陆信。 伴读们就按照年龄顺序,轮流敬。于是,最后一个人就成了叶明净。 她端起酒杯,对江涵道:“江涵兄,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一口干掉。 江涵连忙道:“多谢。”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动作幅度比前几次的都要大。 几个人吃喝了一会儿。远处,走来了四个人,坐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另一个草亭。 那四人是两男两女,身后也跟着仆妇。包的是个小亭子。叶明净眼尖的看见其中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状的盒子。长度刚好可以摆放竹笛。 第二十一章 出游(三) 不同于叶明净草亭里的圆桌,那两男两女的草亭内是一张方桌,四人分坐在桌子的四角。言谈举止间明显可以看出,他们分别是一男一女间比较亲近。 没想到在古代还能看见自由恋爱的。叶明净看的津津有味。 很快,事实证明,这里不是《诗经》的时代,两对情侣出外游玩是不可能的。 先是齐靖惊叫:“咦,那不是永昌侯家的谢睦么?他竟然偷偷带了小星出来游玩。” 陆谨道:“别胡说,那女子我见过。是他的庶妹谢妍。” 齐靖“哦”了一声:“我说呢?他刚得了嫡子,哪能这么大胆的打媳妇的脸。” 叶明净问:“这个谢睦会吹笛子吗?” 江涵道:“不会。永昌侯嫡长子谢睦,是有名的音律盲。听琴能听的睡着了。” 叶明净想了起来。谢睦作为永昌侯的嫡长子,她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人自诩风流,最喜欢流连青楼楚馆。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招惹风尘女子进家门。几个侍妾都是由丫鬟升上来的,连良家子都没有。不过,他和他爹永昌侯一样,都喜好绝色美女。家里收藏了不少莺莺燕燕。 齐靖道:“我和谢睦认识,得过去打个招呼。 齐靖的父亲是景乡侯,母亲是福寿长公主。身份尊贵,谢睦和另一个男子很快的就和他攀谈开来。那两个女子,一个较年幼,举止落落大方。另一个就是谢妍,约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对着齐靖一副羞答答的表情。 陆谨看着就“哼”了一声:“瞧那小家子气。光是生的好有什么用?提不上台面!” 在座的男士们却不这么想。除了陆霄目不斜视外,包括陆信在内,都对着那谢妍看呆了眼。 原因很简单。谢妍长的太漂亮了。举手投足间含羞带怯,很是勾男人的魂儿。 陆谨快要气晕了。只见那谢妍微垂着头和齐靖说着什么,绛红色衣缘领口下可以看见小半截柔嫩的脖子,让人忍不住想扯开那衣服,看看内里的肌肤是怎样细腻柔滑。 她愤愤的道:“狐狸精!怪不得人说永昌侯府养了一窝子狐狸精,惯会生小狐狸来勾搭人的。” 陆霄咳了一声:“谨儿,无需动气。她只是个庶女,嫁不得高门做正妻的。” 陆谨微红了眼:“话是这么说。可这永昌侯府的庶女做了妾,一家子还有的安生吗?晶晶,你以后可得小心着这些。” 陆霄笑道:“你这可是杞人忧天。以岳姑娘的颜色,何须担心这些!” 陆谨惆怅的道:“也是。晶晶长大了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不用怕夫婿被狐狸精勾走。” 几个男孩都没注意到她们的谈话。孙承和朝着那边看了半天,对江涵道:“哎,那谢妍长的真漂亮,你猜她多大了?咱们也过去瞧瞧好不好?” 江涵犹豫道:“不好吧。我们又不认识。再说,那边的桌子也坐不下呀。” 薛凝之在一边猜测:“和谢睦在一起的男子会是谁呢?” 叶明净感叹。古人真是早熟。摆在现代,这里全是小学生和初中生。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闹起了异性相吸。唯一的大人陆霄还推波助澜。想当年,她在这个年纪,老实跟葱头一样。班主任和家长比警犬还要嗅觉灵敏,任何蛛丝马迹都会扼杀在萌芽状态。真是不能比啊! 齐靖回来了。兴奋的喝了一口茶润嗓子:“你们猜都猜不到另一个人是谁?那人是靖海侯世子,萧炫。” “啊!”薛凝之惊呼,“原来是他!是了,靖海侯长年戍边海疆。这世子是刚封的。” 江涵也恍然大悟:“没错。靖海侯世子,按照惯例得在京城常住。靖海侯拖了这些年,到也真是拖不下去了。” 齐靖道:“可不是。萧炫的妻儿都跟着来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是他的胞妹,靖海侯的小女儿。” 陆谨一听,立刻道:“这事我也知道。靖海侯想给女儿在京城找个婆家。近来最热闹的话题就是这个了。” 孙承和奇道:“那小丫头看着不大呀?有没有及笄呀,都要找婆家了!” 陆谨道:“萧曼今年十四,明年及笄。现在准备着,也是正好。” 陆信叹道:“十四了呀!再小点儿就好了。” 一桌子人闻言,全都面色古怪。陆霄忍笑道:“信哥儿,你现在就操心自个儿的婚事,也未免早了点。” 陆信跺脚:“三叔!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在替大哥着想。大哥今年不是在考秀才么,过了院试就会回京。要是这萧家姑娘再小一岁,和大哥站在一起,岂不是天作之合?大哥有了岳家帮衬,日后,日后……” 陆霄一怔,面色复杂。良久后叹道:“信哥儿有心了。” 陆谨听明白后,也可惜:“真是的呢,大哥今年十三,就差一岁。好可惜。” 孙承和道:“是说诏大哥吗?差一岁怎么了。差一岁就不能娶了吗?” 薛凝之道:“一般来说,大一岁是没什么。可陆诏不同。他年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又不能承爵。这条件,在疼爱女儿的人家眼里,就有些差了。” 齐靖清了清嗓子:“我到觉得没什么。陆诏那小子不是长的挺俊俏么,要是这萧小姐自己看上了……”他含蓄的收住了下半截话。 孙承和和陆家姐弟两眼俱是一亮,异口同声:“有道理。” 然后,几个人就嘿嘿的相视而笑。 那一边的草亭。萧曼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萧炫担心的道:“山里风大,曼儿可是着凉了。” 午饭结束后,小二上了新茶。谢睦那边四人就并了过来,一同喝茶聊天。 陆谨和陆信存了心思,刻意的拉着萧曼嘀嘀咕咕的说些京城见闻。陆谨笑道:“正巧,晶晶也是刚到京城,改天我下个帖子,请你们来我家玩儿。” 萧曼大方的道:“那就谢谢陆妹妹了。我刚到京城,还没交上几个朋友。正愁闷在家里没意思呢。对了,岳妹妹是哪里人?我听你官话说的真好,和陆妹妹都没两样。” 叶明净微笑:“家父是做生意的,和南来北往的客人交流,总还是官话来的方便些。所以,我从小就是学的官话。” 听说她是商家女,谢妍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萧曼不依不饶:“那你总该会说两句吧。我从小见的人也多,你只要说两句,我就知道你是哪里人?” 叶明净只得将岳晶晶的家乡话说了几句。萧曼拍手而笑:“原来你是姑苏人。我说怎么长的这么水灵呢。” 萧炫听得妹妹的笑声,就转过头:“谁是姑苏人?那可是离我们家近了。” 萧曼指着叶明净笑道:“可不就是这位岳妹妹。我一看就知道,只有姑苏水乡,才养的出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四位伴读顿时傻了眼。薛凝之拼命回想,安妃老家是在哪里。 萧炫温和的打量了一番叶明净,对着众人解释:“……家母祖籍姑苏……” 那边,萧曼恨不得拉着叶明净大谈特谈。叶明净深感疲惫。果然只要说了一个谎言,就需用无数的谎言来弥补。 薛凝之见她要招架不住了。赶紧问:“对了。今早,我们在舞剑台时。听的山上有人吹的好笛子。你们听见没有?” 谢睦笑道:“这可是巧了。昱之也是听见舞剑台那边有琴声。这才来了兴致,吹奏了一曲。” 叶明净惊喜交加:“那曲笛子,是你吹的?” 萧炫点点头:“见笑了。” 叶明净用力摇头:“你吹的非常好。一定是下了大功夫,才能有这样的技巧和表现力。” 萧炫一愣,多了几分认真:“岳姑娘也会吹笛?” 叶明净叹气:“我年纪小,中气不足。就没有学。”又问,“我能看看你的笛子吗?” 萧炫犹豫了几分。谢妍冷哼道:“萧世子的笛音,乃是江南一绝。他的笛子,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四位伴读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齐靖眼看着就要暴怒。 叶明净咳嗽了一声。微微一笑,轻轻哼起先前的笛声。然后又问:“若是换个调子,你怎么吹呢?”她哼了一段g调的‘梦里水乡’。 萧炫越听越惊讶,挥手让小厮把木盒递上来。打开一看,里面的确是一支琥珀色的竹笛。 萧炫道:“先前我吹的那首,是小宫调。”他站起身,横笛于唇,悠扬的吹奏了一段叶明净哼的‘梦里水乡’。道:“这首是正宫调。全筒音作商音即可。”复又赞叹:“真是好曲子。不知岳姑娘从哪里听来?” 叶明净则叹了口气。西洋乐理换算成民乐乐理,简直是一部庞大的算术课题。这也是她一直都没有学乐器的原因。 “我偶尔听到的。记得也不怎么熟。”她闭了闭眼,露出落寞的神色。 萧炫道:“岳姑娘若是有心。炫虽不才。教姑娘吹笛还是能胜任的。” 萧曼吃了一惊。谢妍的眼神更可怕,似乎要将叶明净吃了一般。 叶明净道:“你真的愿意教我?” 萧炫微笑:“岳姑娘对音律很有天份。说起来,还是炫占了便宜。” 叶明净露齿一笑:“那好。我回去就和爹爹说。到时候,再去找你。” 萧炫欣然一笑:“那我就在家等候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约定好。孙承和等人看的张大了嘴巴。 齐靖皱着眉头,问谢睦:“萧世子是带着妻儿上京的吧。” 谢睦瞥了他一眼:“当然。” 薛凝之低声轻叹,喃喃自语:“靖海侯世子啊……” 第二十二章 进宫 晚饭前回到宫中,叶明净向承庆帝汇报一天的见闻。她重点突出了萧炫要教她音律的事。 承庆帝挑了挑眉:“净儿喜欢音律?怎么以前没和父皇说过?” 叶明净咬字很重的强调:“父皇,那是靖海侯世子。” 承庆帝摸摸胡子:“唔……萧炫的世子是朕亲封的。说起来,昱之这孩子是音律高手,的确风流俊雅。” 叶明净哭笑不得,只得提醒重点:“父皇,靖海侯!” 承庆帝又挑了挑眉,颇有些诧异:“你还知道靖海侯?林珂已经讲到海上贸易了吗?” 负责历史和地理的林珂还没有讲到海贸。只简单提到过靖海侯萧家。他家原先是周朝靖海公家的手下。李青瑶为帝的时候,国祚动荡,当时的靖海公家族已经腐败不堪。萧家先祖和叶承祜联手,灭掉了靖海公一族,全面接手海上贸易。萧家在叶承祜登基后,被封为大夏朝的靖海侯。 而叶明净关注到靖海侯,主要是因为李若棠的日记。 李若棠十六岁时嫁入当时的宇文世家,和丈夫过着还算美满的生活。不料在她身怀有孕后,夫家为丈夫安排了两个通房小妾。那位宇文公子半推半就的接受了。李若棠提出抗议,结果娘家和夫家人都劝她想开些。说这是古往今来就有的事,天经地义。李若棠和宇文公子为这事吵的不欢而散。 若是普通女子,大约也就认命了。厉害点儿的,就下狠手收拾小妾。可李若棠没有。李若棠在一天半夜时分,悄然走进宇文公子和小妾的房间,制住了三人。当着两个小妾的面,废掉了赤身裸?体的宇文公子全身的经脉,震碎了他脊椎柱上的一根脊梁骨。宇文公子终身瘫痪。两个小妾吓的昏死过去,后来据说是疯了。 李若棠写了一封和离书,抓着宇文公子的手按了手印。连夜赶往当地官府。天亮后,用了一些手段。正式备案,和宇文公子脱离了夫妻关系。然后,就是千里逃亡。 李家发出声明,将她逐出家门。宇文家千金悬赏,要捉她归案。李若棠惊险交加的离开中原,逃到了东南沿海,最后一直逃到海盗窝。凭着一身武艺和不凡的见解,收服了一小撮海盗。她生下实际上的长子后,将其过继给当时海盗团伙的二把手夫妇。那对夫妇一直没有孩子。后来,李若棠统一了当地所有的海盗,当上了幕后大头目。 接着,她开了一家商行。一边做海贸生意。一边蒙上黑脸巾,打劫其他大型商行的货船。迅速累积了大量的财富,并建立了第一支属于她的私人武装。被过继的那位长子,就是周朝的第一代靖海公。 所以,当叶明净知道萧炫的身份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承庆帝似笑非笑:“这么说,净儿是看上了昱之的世子身份。” 叶明净强调:“是靖海侯的世子。” 承庆帝哈哈大笑:“好!净儿既然喜欢音律,父皇怎能不帮忙?朕明天就宣萧炫进宫。” 萧炫接到进宫的旨意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塞了一张银票给宣口谕的太监:“这位公公,可知皇上召我进宫,是为何事?” 靖海侯家就是有钱啊!宣旨太监满意的收好银票,笑嘻嘻的道:“世子不必惊慌。陛下今天的心情很好。对了,陛下说了,请萧世子带上笛子。” 萧炫更加莫名。只得先将太监请到厅堂喝茶,他转身到内室去换衣服。 妻子梁氏替他系上玉佩,荷包。装好打赏的碎银和银票。担忧的道:“突然叫你进宫,也不知是什么事。真叫人担心。” 萧炫替她将一缕碎发拢到耳后,柔声道:“我问过传话的公公了,说陛下今天心情很好。又让我带了笛子,想必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吹奏助兴。” 梁氏鼻头一酸:“你堂堂世子,南方文士中素有贤名的雅士。竟然要给人当杂耍助兴的,这,这……”说着说着,她语气就哽咽起来。 萧炫叹道:“我萧家多年独镇一方海域,皇上怎能不猜忌。姑姑在时还好些。若姑姑一去,我们在皇上身边就没了说话的人。所以父亲才急匆匆的送我和小妹进京。为的就是安皇上的心。” 梁氏道:“贤妃娘娘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萧炫摇头:“我是外臣,即便是亲侄子,也不好进内宫的。你且等等吧,总会有召见你的旨意下来的。你到时再问问娘娘对小妹的婚事有什么打算。我们在京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多听听她的意见的好。” 梁氏低声道:“若是贤妃娘娘有意让曼儿进宫呢?” 萧炫沉吟:“应该不会。后?宫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嫔妃有孕了,只怕是陛下到了年限。我听说,礼部尚书黄庸行,已经上了奏折,请求皇上过继宗族男孩以做嗣子。皇上只批了个‘知道了’,就又给发还了。三大书院中,青崖书院和衡山书院都没有动静。偏偏是我江南地辖的西林书院,出了学子联名上书请愿,要求过继嗣子的事。这里面……唉,还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呢。” 梁氏替他整好衣服,纤纤素手留恋的抚上他的胸膛。艰难的道:“黄尚书奏折的事,是永昌侯家谢公子和你说的吧。他的那个妹子,我瞧着也不错。你要是有意,不妨,不妨……”她强颜欢笑,一双眼睛早已泛红。 萧炫捧上她的脸,用手指擦了擦她的眼角:“别胡说。那谢家的姑娘,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永昌侯家看着热闹,满京城的勋贵都有他们家的女儿。其实这样的人家是最危险的。一来,到处嫁庶女,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在亲戚相处时反而落了下乘。二来,他家如此钻营,皇上心里会怎么想?你见宫里头可有一位姓谢的娘娘没有?谢家的姑娘进了门,那才真的是给我们家招了祸害。” 梁氏又喜又忧:“这样一来,曼儿的婚事就得慎重了。” 萧炫点点头:“横竖曼儿还没有及笄,你多带她外出走动走动,先打听着再说。” 萧炫进宫后,正逢上散朝。他赶紧避在偏僻的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目。带路的太监笑了笑,顺水推舟的遮住他的身形,从小路走到南书房。 在屋檐下等了一会儿,承庆帝过来了。见着他点了点头,受完礼后道:“你跟朕来。”抬脚就往上书房走。 萧炫走进书斋,见到五位学生后,所有的疑虑顷刻间全部恍然。 承庆帝道:“这是朕的五公主和几个伴读,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吧。” 萧炫连忙躬身行礼:“臣萧炫参见五公主。”心中百味陈杂,一时不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部分阅读 是该喜还是该忧。 叶明净微笑:“萧世子免礼。世子可是来当我的老师,教我音律的?” 萧炫连声“不敢”。 承庆帝道:“昱之不用客气。朕这个女儿,向来只埋头读书。突然间说对音律有兴趣,朕高兴的很那。你即教了她,就能当得她的老师。” 萧炫还是称不敢。 叶明净道:“父皇,萧世子不是贤妃娘娘的侄子么,也算是净儿的表兄了。不如净儿就以兄长称呼,可好?” 承庆帝微笑:“自然可以。” 叶明净就脆脆的叫了一声:“炫哥哥。” 萧炫脸一红,无奈的应了。 然后就商讨了一下上课时间。叶明净现在的功课已经没有前几年那样紧了。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四书五经什么的,她如今已经牢记脑海。廖其珍认为,五公主现下所缺的,是融会贯通和阅历。这个是需要时间的来奠定的。所以,她现在有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学习下棋、画画、音律等等。这也是作为一个古代标准文人,所必备的基本素质。 最后,定下了每隔五天授课一个半时辰。也就是说,萧炫从今天开始,以后将每隔五天进宫一次。脸熟好办事。这个课程对他来说,无意是极为有利。他谢恩谢的真心诚意。 萧炫将需要准备的物品开了一张清单,之后就退下了。临走时承庆帝告诉他,下午就会有召见的旨意到他家,让他回去后做做准备。他意有所指:“听说你有个妹妹也进京了。都是一家人。不妨一起带进来给贤妃瞧瞧。” 承庆帝和廖太傅都离开后。书斋里立刻炸了锅。 孙承和第一个跳起来,很委屈的道:“公主!你竟然叫他炫哥哥。” 齐靖也愤愤:“你都没叫过我靖哥哥。” 江涵颇为哀怨:“好歹你们还有别的称呼。公主一直都连名带姓的叫我江涵。” 孙承和挽了薛凝之的胳膊,义正言辞的道:“总之!我们今天要统一一件大事。就是称呼问题。公主,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和哥哥的。” “我呸!”齐靖立刻敲了他一个脑门,“你是哪门子的哥哥?我才是!” 孙承和捂着脑袋,满房间的乱躲。同时不甘的叫道:“要说表哥,凝之也是公主的表哥啊!又不是只有你。” 叶明净不解的问:“你们都想当哥哥吗?” 孙承和立刻挺起了胸脯:“当然!” 薛凝之脸露微笑,连江涵都是一脸向往。唯独齐靖,他已经是哥哥了。努力要把领头的‘齐’给换成‘靖’。 这四个男孩五年来,天天早出晚归。和叶明净相处的时间比家中任何一位姐妹都要多。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男孩子天性就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显摆,在萧炫的刺激下,他们一致认为,自己也是应该当哥哥的。 最后,叶明净妥协了一部分。齐靖是靖表哥,薛凝之是凝之表哥。孙承和是小和,江涵是小涵。 江涵和孙承和强烈不满。无奈叶明净得到了齐靖和薛凝之的拥戴。三票对两票,这两人完败。 第二十三章 谋划 中午,叶明净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吩咐身边的人退下后。喊了计都过来。问:“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计都道:“查到一些。其中三个文士有功名在身,是为着明年的春闱来的京城。那个甩袖子的人叫原青,字子少。出身西林书院。那个有远房表兄和黄尚书侄子是同窗的,叫陈智,字子愚。还有一个叫蒋灿,字仲德。除了这三人是举人外,其他的都是秀才。具体的资料在这里。”他递过一张纸给叶明净。 叶明净看了后,取出一个装订好的蓝皮书册。拿过一支鹅毛笔沾了墨水,用汉语拼音在本子上记下了这几个人的资料和桃花坞中发生的事。 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了很好的记忆力。但曾经身为普通的人的她还是习惯于将事情记录下来。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么。原先是因为怕不保险,才一直没有尝试。直到李若棠的日记给了她灵感。汉语拼音在这个时代,比什么密码都保险。 写完后,她又特意加了注明:敌人。然后放心的烧掉了那一张纸。 计都目不斜视的看着她一番动作。叶明净吩咐他没事了后,径自退到宫殿阴影深处。 下午回到上书房,叶明净问四个伴读:“礼部尚书黄庸行上奏折的事,你们谁知道?” 齐靖冷哼一声:“那个老家伙,动不动就满口礼法规矩。依我看,就是哗众取宠!” 孙承和洋洋得意的一笑:“这回你们的消息可没我灵通了。告诉你们,黄尚书的奏折,皇上只批了个‘知道了’。其它的,什么也没说。” 江涵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回去后,也问过我父亲。父亲让我少管闲事,只认真读书便好。” 孙承和挺起了精瘦的小胸脯:“你忘了我二姐夫是谁了?” 薛凝之恍然:“是了。我怎么给忘了。你二姐夫是董学士的儿子,在礼部任职来着。” 孙承和得意的道:“是礼部仪制司的主事。别看只有六品,我二姐夫人缘可好了。这事,他早就让我姐回来和家里说过了。他怕我心慌,特意嘱咐我要稳住心神。过继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办成的。” 叶明净又问薛凝之:“你家里人又是怎么和你说的?” 薛凝之迟疑道:“也是让我好好读书。” 齐靖插话:“你们都算不错了。我娘可是劈头训了我一顿,说我不该撺掇着净儿表妹去荒郊野岭的地方。听些不三不四的话。” 叶明净叹了口气。四个伴读到底还是孩子。这次的过继皇嗣事件,家里的主事人对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隐瞒的态度。在这边看来是得不到什么好情报了。 下午的课,她根本没心思上。好容易混到骑射时间,孙承和第一个飞奔出去。齐靖等人见她还在写写画画,打了声招呼,也就先行了。 叶明净坐在书斋里托腮沉思。 一个高个子的阴影笼罩住了光线,一双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手,抽出了她桌上的纸。 抬眼一看,是林珂。 林珂一眼扫过纸页,蹲下身子,微微一笑:“凉郡王家虽然只有一个嫡子,不过,他胞弟家却是枝繁叶茂,正室夫人生了三个儿子。” 叶明净凝视他片刻,轻声道:“林学士。我自幼生长在这宫里,连家里有哪些亲戚都不知道。他们共分了几支旁系,有多少男孩、多少女孩。现在在哪里。生活过的怎么样,平时有什么爱好。我全都不知道。” 林珂轻声低语,如同呢喃:“公主想知道这些,也不难。” 叶明净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信任的看着他:“那就麻烦林大人了。” 林珂嘴唇微动,低声轻言:“臣遵旨。” 叶明净来到骑射场时,心情好了许多。 两个宫女领着一个小姑娘正站在一边,见她来了,两眼一亮。直接跑了过来。 叶明净笑道:“你怎么进宫了,什么时候来的?” 萧曼嘟着嘴,假装生气:“我不进宫怎么知道自己被骗了?你装得可真像!商家女,姑苏人,竟然连我大哥都给骗了。大哥回来和我说,我还以为他在逗我呢!谁能想到是堂堂公主在捉弄人?” 叶明净搀了她的手:“好姐姐,我也是不得已。你不知道,昨儿个,可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出宫门游玩呢!你就别生气了。我给你挑匹好马,你骑回去,当作我的赔礼,好不好?” 萧曼甩了手:“可不敢生公主的气。公主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叶明净道:“那你是不要马了?” 萧曼眼一斜,“扑哧”笑出声来:“要!干嘛不要。我要挑最好的,心疼死你!” 孙承和骑着马跑了过来:“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啰嗦,快上马!这回我们的人数可是双数了,三人一组,比一比骑射怎么样?哎,那个萧曼,你会骑射吧?” 萧曼不屑的瞥他一眼:“我还会打马球呢!你要不要比比?” 孙承和一惊:“真的!”随后满脸羡慕,“父亲说,我年满十四岁,才能正式上场……”然后,他又振作起来:“既然你骑射好,那咱们就来比一比。等我十四岁后,再一起打马球。” 萧曼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下午。 和嫂嫂一起回到家后,萧炫担心的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梁氏满脸喜悦:“曼儿投了五公主的缘,骑了一下午的马,还比了射箭。” 萧炫一脸惊讶:“骑射?公主和你?” 萧曼点头,俏脸上健康的红晕还没有完全退去:“是呀。公主的骑射功夫很好的。她还会拳脚,和几个伴读能斗半天呢。跑的也特别快。父亲还说我野,真应该让他来见见这公主。到时候就知道了,我还是很有规矩的。对了,她还送我一匹小马,可精神呢!她让我好好练。说今年秋狩的时候,要和我一块儿试试身手。”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她一直找不到什么玩伴。好容易有了一个和她有同样心性的朋友,萧曼恨不得能天天在一块儿玩。 萧炫的脸色就凝重起来,小妹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和军营里一帮半大小子从小野到大。而能让小妹佩服的…… “公主每天都练骑射?”他问。 “对呀!”萧曼满是羡慕,“上书房的课程就是这么安排的。每天都有。”可以公然玩乐,多好! “你跟我来。”萧炫一脸深思的将小妹带进书房,屏退左右,“今天你们是怎么玩的,都说了些什么。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萧曼喝了杯茶,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萧炫沉思:“曼儿,你有没有发觉公主对你特别亲近?比如说,她送了你一匹小马。那可是进贡的西域良驹,是御马。你们不过见了两次面,这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 萧曼笑道:“我也这么问的。她说,她是有事求你帮忙,这才送马来贿赂我。” 萧炫一愣:“找我帮忙?” 萧曼看他满脸警惕的样子就笑了起来:“看你紧张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打听一些消息。公主说了,她在深宫出不去,什么朋友都没有。家里的亲戚也都没见过。想让你帮她打听一下,他们叶氏皇族,还有几支旁系,家里孩子多不多,平时都玩些什么,有没有和她一样天天读书。就这些,简单吧?” 萧炫如同被雷击中一般,脸色唰白。好半天后才苦笑:“是很简单。曼儿,这事毕竟事关皇族。大哥自有主张。你出了门就将这问话给忘了。谁都不要提,可明白?” 萧曼嘴一撇:“又不是什么大事。” 萧炫大怒,厉声喝道:“什么叫不是大事!探听皇家隐私,这还不算大事吗!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京城!” 萧曼吓了一跳:“你,你……你凶我……”她眼眶立刻泛红,眼泪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萧炫叹了口气,尽量放柔了声音:“曼儿,京城和咱们海疆不同。这里的人,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你是靖海侯家的嫡女,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萧家。你要听大哥的话,大哥不会害你的。” 萧曼抽噎了一会儿:“你是说,公主和我好,是想利用你?” 萧炫怔了怔,叹道:“也不能这么说,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只是……我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样的城府。她对你到不至于有什么坏心,只是她这心眼……唉!大哥是怕你吃亏。” 萧曼擦了擦眼睛:“大哥,公主对我好,不是装的。这我能分的出来。家里的姨娘们对着我笑,我知道那笑是假的。今天公主也对我笑。那笑,一点儿都不假。” 萧炫揉了揉额头:“也许吧。她毕竟只有十岁,总还是需要玩伴的。那四个伴读,都是男孩子……罢了,你自己多注意些。宫里的话,记得别往外传就行。” 萧曼咬了咬唇,没说什么。 梁氏敲门进来,叫他们去吃饭。嗔怪的道:“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妹妹累了一天,还要关进书房训话。我可不依。饭菜都要凉了,什么要紧的话非要赶在这个时候说!” 她招过抱着儿子的奶娘:“来,宝哥儿。和爹爹姑姑笑笑,咱们一起吃饭去。” 一岁多的小男孩儿咯咯的裂开嘴,露出四个小米牙,冲着父亲傻笑。 萧炫的心顿时变的酥软。接过儿子抱在手上:“喂过宝哥儿了吗?” 梁氏拉过小姑子,递给她一条手帕。白了丈夫一眼:“等你来问,人都要饿傻了。宝哥儿自然是吃过了。可你呢?我可告诉你,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你呢,你可不许糟践自己的身体。” 萧炫勾了勾嘴角,抱着儿子走出书房。 是啊!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他呢。还有远在南方的父母弟妹。他需要好好的谋划谋划。 第二十四章 山雨欲来 当萧炫再一次来到宫中,开始正式教授叶明净音律的时候,他如沐春风的表达了对五公主的善意和愿意竭力帮忙的心愿。同时,他又强调,公主要的消息,想要打听的详细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 叶明净表示理解,为了给盟友一点儿信心,她褪去了孩童的伪装,郑重的道:“炫哥哥能帮我,净儿感激不尽。我知道,过继之事一旦成功,我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萧炫惊愕。他原本以为这位公主很早熟,没想到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竟能将事情看的如此通透。 叶明净冷笑:“这是他们逼我的,我不想死。” 萧炫凭添了几丝信心。公主如此聪慧,只要心性不坏,再加以有人辅佐。胜算还是很大的。 一个时辰之后,授课结束。叶明净带着萧炫来到书斋。 由于齐靖和薛凝之都快要到十五岁了,需要增加一些社交活动。廖其珍给他们的功课就比较灵活机动。一篇课业布置下去,三五天之后再交即可。每日的习字也是如此。而叶明净也需要他们替她探听京城勋贵间的动向。所以,这两个人现在并不是天天都在上书房。 书斋里只有孙承和和江涵。叶明净示意他们取出从南书房借来的地图。铺陈在早已拼好的课桌上。 “这是我大夏朝的疆域图。是最完整的一幅,囊括了西域丝绸之路、西南蛮荒小国,北边寒带山林,还有大片的海域、海岛。”叶明净的声音中有一种自豪,“父皇借给我使用十天。我打算复制下来,日后用着也方便。” 萧炫按住心底的吃惊。皇上竟然就这么将地图借给了公主,看来心中也不是没有打算的。 叶明净继续道:“既然炫哥哥来了,我们正好请教一下。”她用食指点出澜江入海口,“靖海侯的府邸应该就是在这里吧,海军基地是不是也在附近?商船的航线是哪几条,最远到达的地方是哪里?” 萧炫将能讲的问题都细细的讲解了一遍。叶明净听得很认真。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由世代镇守海疆的靖海侯世子讲解,还是可以发现很多新视角的。 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造不出远洋航海的大船。能携带的海上补给也有限。所以,夏朝的海上贸易并不像叶明净原先设想的那样,由南方海域向南洋岛国进军。而是从东南沿海出发,沿着海岸线在外海航行。那些贸易交易的地点和国家,从陆路走的话,实际上也是可以到达的。但山路难走,沿途的小国纷争繁多,远不如从海上运货来得方便快捷,安全性也高。 而和现代地理位置相似的南方海域,受航海技术的影响,并不怎么繁华。这里更像一个矿场。李若棠改革了海盐技术。夏朝百分之八十的盐都来自这里。还有珍珠、珊瑚、玳瑁的开采等等。以及一些海产品的养殖业。南方海疆采取军事封闭化管理。琼州,是夏朝著名的流放地。盐场和珍珠采集场的苦工都是重囚犯。对着茫茫大海,跑也跑不了,生不如死。 还真是科技水平决定了社会进化的速度。叶明净感慨。一旦远洋大船诞生,这块夏朝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就会变成繁华的港口。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呢?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李若棠坚持写日记的原因。在这里,通晓历史进程的她们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寂寞。 萧炫出宫回到京中的靖海侯府,信心百倍、踌躇满志。 内室里,梁氏拿过常服替他换上,柔声问:“今天去宫里,很顺利?” 萧炫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公主聪明,笛子学的很快。” 梁氏娇嗔着打掉他的手:“多大的人了,还闹!也不怕人笑话。” 萧炫趁势一把搂住她的腰,暧昧的道:“哪个敢笑话世子夫人?可不得了!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一边说,手一边向下移,一直摸到了梁氏丰满的臀部。 梁氏满脸通红,用手捶他:“这是白天!” 萧炫眨眨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是是!白天的确不行,要到晚上……”他凑在妻子耳边低语几句,“到时候,我可要……” 梁氏啐了他一口,脸红的似要滴血。扭头跑进了暖阁。 萧炫满面春风的来到外院书房。写了一封信,密封好。吩咐管家:“去请雷师父过来。我有封急信要送回靖海。” 五天之后,叶明净收到了两份资料。一份,是林珂交给她的。另一份,是萧炫送来的。外带一份礼部尚书黄庸行的奏折副本。 叶氏皇族从高祖叶承祜时代起,子嗣就异常艰难。尤其是李青瑶死后,皇家的孩子就像被收割的稻谷一样,一茬一茬的往下倒。而活过十岁之后,又基本上都能有惊无险的长大成|人了。所以,皇室会给每一位年满十岁的皇子配备一个天波卫。当然,长大成|人后的皇子们还是会有恶斗和损耗。毕竟,那把最高位的椅子,只有一张。所以,当新皇登基后,原本就不多的兄弟更是变的只有小猫三两只。 不过,这对百姓来说,倒是件好事。皇亲国戚越少,他们的负担就越低。 叶明净的曾祖父,成祖皇帝登基后。有三个弟弟活了下来。分别封了豫王、睿王和康王。传到承庆帝这一辈时,已降成了豫国公、睿国公、康国公。 叶明净的祖父,太宗皇帝就差一点了。他登基后,只有一个弟弟活着成年。被封为凉王。儿子凉郡王就是承庆帝的堂弟。 至于承庆帝,他只有一个妹妹福寿公主还在人世。比起父亲和祖父,差的就更远了。 很奇怪的是,这四位皇子在远离了京城后,就像吃了激素一样,一个接一个的猛生儿子。嫡子庶子一大堆。枝繁叶茂的让人羡慕不已。叶明净的曾祖父,成祖皇帝。在暮年的时候,就很羡慕自己的三个弟弟。想着自己时日不多了,便招了弟弟们带着儿子来京城聚聚。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京城的风水和叶家有冲撞。豫王、睿王、康王,带来的几个儿子们无一例外都得了重病。 三人大吃一惊。聪明的,比如睿王,连忙上奏成祖,说儿子水土不服,快马加鞭的拖家带口赶回封地。保住了嫡子的性命。不怎么机灵的,如豫王和康王。留在京城看遍名医,最后,带来的儿子们死的七七八八。活着回去的,也都病病歪歪,难成气候。 民间暗地里有传言,周朝的末代女帝曾给叶氏皇族下过诅咒,后代子息凋零,直至断子绝孙。 传言加上事实。旁系皇亲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轻易进京的。 黄庸行的奏折上,从血缘亲厚的角度出发,拟定了两个过继人选。一个是凉郡王的嫡次子叶息善,今年十二岁。另一个是凉郡王胞弟的幼子,叶息齐,今年十三岁。 而在叶明净的两份资料,凉郡王还有一位嫡长子:叶息慈,今年十五岁。叶息齐则有两个同母哥哥,十七岁的叶息正和十五岁的叶息仁。 黄庸行排除叶息慈的原因很简单,人家是嫡长子,要继承爵位和香火的。叶息正同样也是嫡长子,虽然没有爵位可继承,不过年纪太大了,养不熟,也被黄庸行排除了。至于十五岁的叶息仁,黄尚书也说了,年纪还是大了些,唯恐和陛下不亲厚。很是全心全意的为皇帝着想。 年纪大了些?叶明净冷笑。骗鬼去吧!真要过继的话,孩子的年龄应该是越小越好。凉郡王家没有适龄的嫡子。豫国公、睿国公、康国公这三支之下的男孩,却是从一岁至十岁,各个年龄段都有。什么人挑不到! 黄庸行打的主意真当她看不出来吗?十二三岁的孩子,已到了明事知礼之龄。他们会牢牢记得黄尚书的从龙之功。哼!说的好听,事实上,还不是有私心。 有私心就好。怕的就是你没有私心!没私心的敌人,只能杀掉了事。 叶明净满意的合上资料。她暂时还不想沾上鲜血。 又过了一段时日,西林书院学子联名上书的事终于传了开来。衡山书院和青崖书院虽然没有仿效,不过其学子文士们,到也争相发表言论。就过继承嗣一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辩论。一时间,黄庸行的上奏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承庆帝一直在观察着女儿的表现。当他得知林珂和萧炫各送了两份资料进宫时,微微笑了笑。对谭启道:“小小年纪,到也懂得借势。” 不过,叶明净拿到资料后,竟没了动静。一连两个月,民间都已闹的风风雨雨了,她竟然还不动如山。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她吓傻了,没了主张。第二,她胸有成竹,后发制人。 前者,承庆帝本能不想相信。好容易逆天命留下来的孩子被吓傻了,这怎么行?再说,就算她傻了,那林珂和萧炫也不是傻的不是?他们会不给她出主意? 第二个可能,承庆帝不敢相信。十岁的孩子能如此镇定、老练,那长大了还得了? 也罢,事情总还在他掌握之中,他要好好看看。 第二十五章 对手(一) 六月的时候,皇家女眷们再次转移至西苑避暑。上书房的上课地点同样也转移了过来。承庆帝在蓬莱仙岛拨了一处半封闭水榭给他们当书斋。 这一天,孙承和兴匆匆的向大家宣布:他姑姑家的大表兄,陆诏考上秀才了。马上就要回京城。 齐靖和薛凝之恭喜他的同时,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齐靖今年十四,薛凝之十三,至今还在陪公主读书。家族中虽然锦衣华服的供应着他们,可一遇到正事,立刻就把他们撇除在外。十分令人沮丧。 陆诏考上了秀才,在成|人眼中就有了话语权。不会再被当成孩童对待。这让齐靖和薛凝之的心里不自觉的泛起微妙的酸意。 叶明净把他们不自然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小孩子还真是奇怪。看这样子是妒忌了。也不想想,那陆诏死了爹、死了祖父。跟着寡母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生活,不加劲努力能行吗?人呐!被逼到了绝路上,就会爆发出搏命的潜力。这些道理,她那四位生活安逸的伴读是不会懂的。 夏朝的夏天,并不像现代那么闷热。也许是因为环境没有被破坏,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总之,这里没有能晒化柏油马路那样的高温,失去了空调的叶明净倒也可以忍受。 水榭建在湖心岛上,周围遍植垂柳,和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廖其珍今天要考他们对对子。为作诗打下基本功。 廖太傅出题:“湖边垂柳绿。” 叶明净生怕别人抢了容易对的词,第一个抢答:“山上杜鹃红。” 廖其珍皱眉头:“还算工整,只是用词太过粗糙。”这位公主其它方面都好,唯有诗词一途,实在是粗劣不堪。令人头痛。 齐靖笑着瞥了叶明净一眼,对道:“湖边垂柳绿,垄间稚麦青。” 廖其珍微笑点头。 叶明净愤愤的扭头。薛凝之忍住笑,对道:“湖边垂柳绿,陌上桑叶新。” 廖太傅捋须而笑,还好、还好,还是有几个争气的。 江涵歉意的看了叶明净一眼,对道:“湖边垂柳绿,堤上飞絮盈。” 叶明净气的要跺脚。 最后轮到孙承和,他抓耳挠腮了一番,支支吾吾道:“湖边垂柳绿,那个,那个……水里鲤鱼肥。” 齐靖“噗——”的一声,捂住了嘴。肩膀抖动不已。廖其珍气的胡子都吹飞了起来。 叶明净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她知道亲爱的父皇是多么有远见了。只要有孙承和在,诗词这一科,她就永远不会垫底。 廖其珍思前想后,觉得从五公主读书上的聪明劲来看,诗词一道,不应该如此之差。他找来找去,找了一个原因。公主殿下应该是见识不够广,才造成了语言匮乏。比如齐靖对的“垄间稚麦青”。公主殿下见过麦子吗?没有。又比如薛凝之的“陌上桑叶新”。公主殿下见过桑树吗?还是没有。所以说,原因就在这里啊! 于是,太傅大人宣布,今天暂时不在室内上课了。他要带着大家在蓬莱仙岛附近走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风光。以便更好的陶冶情操。 六个人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走着,廖太傅一边不停的擦头上的汗水,一边用心教导叶明净,如何对景生情,从细微之处发觉佳句。 叶明净十分歉然。不善诗词一道其实是从岳晶晶身上带下来的现代人通病。她如果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也许还可以有所发展。可惜,她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皆已定型。只能尽力对出用词工整的句子。要想把她培养成善诗词的雅士,除非换成李清照来投胎上身,不然,绝无可能。 看着鬓发泛白的老太傅顶着骄阳,认认真真的在教导。她心中五味陈杂。这位太傅,是个完美主义者,五年前刚来教导她时,曾颇有怨言。可经过了五年的相处,现在对她是掏心掏肺,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所以,对她在诗词上的欠缺,恨铁不成钢到愁白了头。 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回禀道:“廖太傅,皇上请太傅大人和公主以及四位公子去凉亭回话。” 廖其珍一愣,随即看到不远处的凉亭边站满了侍卫太监,凉亭里面有三四个人,坐在正中位置的,正是穿了常服的承庆帝。 “惭愧,惭愧!”他掏出手绢擦汗,“臣竟没有看见陛下在那里。” 叶明净道:“太傅,既是父皇有旨,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大家也好喝口水,坐下来歇歇不是? 凉亭里很凉快,原因在于旁边有一辆大水车,两三个壮汉踩着轱辘,将水运到凉亭顶上,再顺势流淌下来回到河中。如同下雨一般。所以,人一走进那里,就可以感觉到温度的下降。 承庆帝看着廖其珍被晒红的脸,稀奇的问:“廖卿怎么突然有了游园的兴致?” 廖其珍喏诺的支吾。西苑的景致确实不错,游赏一番也无可厚非。不过人家都是在黄昏,太阳下山以后才行动。这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的,除了宫女、太监、侍卫。就他们六个了。若要直言公主在诗词上有欠缺,他又是万万不肯的。 承庆帝见白发的太傅一脸窘迫,也就不再多问。赐了他一杯茶水润嗓子。 六个人一口就把杯中水全喝干了,小太监们连忙再满上。 承庆帝见他们喝的差不多了,便对身边的一个四十来岁,看着很精神的中年男子道:“则道啊,你还没有见过五公主吧。今天正好见见。” 那男子起身行礼:“臣,黄庸行见过五公主。” 叶明净瞪大了眼,原来这就是黄庸行啊!她目前的头号大敌。 廖其珍冷冷的转过头,好似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 孙承和对着三个同伴挤眉弄眼,示意他们:看见了没?就是这个人。 叶明净汗颜。皇上还在呢,这几个就这么嚣张。在敌人面前好歹拿出点架势,稳重一点好不好?后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惹的黄庸行看低他们也不错。 黄庸行则是不动声色,毕恭毕敬,举止间没有一丝不规范。不愧是礼部尚书。 承庆帝把几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好似聊天一般的开口:“净儿,刚刚则道还在和朕谈论,说这宫里子嗣不丰,大夏传承难继。净儿以为呢?” 叶明净刚想回答,这时,凉亭外又走来了两位大臣。对着承庆帝行礼:“臣,董学成(方敬)参见陛下。” 承庆帝道:“你们来的也巧,都见见吧。这是朕的五公主。” 那两人微微一吃惊,复又给叶明净行礼。 朝堂上的事,叶明净虽然不清楚。不过几个重要的大臣她还是知道的。董学成和方敬和廖其珍一样,都是内阁大学士。夏朝没有丞相。内阁大学士实际上行驶的就是丞相的职责。而方敬,正是内阁首辅大臣,兼任吏部尚书。 承庆帝又道:“你们来的正好,则道又在朕的耳朵边唠叨了,还是过继宗嗣那件事儿。你们怎么看?” 皇帝话音刚落,廖其珍立刻瞪大了眼睛看向两位同僚。方敬和董学成苦笑。今天来的还真不巧。 董学成的儿子董康虽然在黄庸行手下任职,但他娶了孙承和的二姐孙皎为妻。两家是姻亲。于是董学成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反正他不是首辅。 方敬想了想,道:“宗嗣之事,的确事关重大。不过皇上正值壮年,膝下又有五公主,此时言之过继,为时尚早。”说这里,他顿了顿,话锋又一转:“不过,宫中只有五公主一个孩子也确实少了些。民间有压子之说。臣以为,不妨招些宗族男孩上京居住。家里男孩子多些,说不定主母就会身怀有孕,产下麟儿。这些事,在民间时常有之。陛下不妨仿效一二。” 老狐狸!叶明净感叹。这才是政治高手啊!和稀泥的能匠。瞧这话说的,谁都不得罪,又给后续留下了无限操作的可能性。难怪人家能当首辅呢。 黄庸行目光闪了闪,他也没想能一步到位。方敬能表露这番态度,已经很可以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宗族男孩一旦进了京,后面的事还不好办么? 董学成附和:“臣以为,方大人说的有理。压子带子一说,民间确实盛行。”他想的是,皇上又不是不近女色,说不定真的就又有宫人怀上了呢? 廖其珍叹息,事到如今也只能退一步了。毕竟民意还是要兼顾的。 承庆帝目光转向女儿:“净儿有什么看法?” 叶明净眨眨眼睛:“父皇,净儿听的有些糊涂。好像黄大人是说,要找亲戚家的孩子给父皇做儿子。为什么?父皇不是有净儿么?为什么还要抢别人家的孩子?”她转过脸,定定的看着黄庸行:“黄大人,抢别人家的东西是不对的。” 黄庸行一愣,随即道:“公主此言差矣,皇室没有皇子,就断了宗庙香火。这是大事,不是抢……咳咳……叶氏宗族中,男孩子甚多。臣等自然不会去挑人家的独子。公主多虑了。” 叶明净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黄大人的意思是:第一,皇家宗庙没有人供奉香火。可是净儿还在呀。净儿可以去宗庙供奉香火的。净儿若是不在了,净儿的孩子也可以继续供奉。” 黄庸行一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从李若棠的时代开始,民间招上门女婿传承家业的,并不少见。他也不能决然的说,五公主的后代不可以姓叶,不能进宗庙供奉香火。 叶明净又甜甜的道:“至于黄大人话里的第二个意思,净儿就更不明白了。亲戚家男孩子多,就可以抢一个过来。是不是就是说,什么东西,只要别人家多了,我就可以去抢?” 第二十六章 对手(二) 她一口一个“抢”字。黄庸行听的头皮发麻,辩驳道:“公主,这是过继,不是抢。” 叶明净道:“咦?把孩子从亲生父母的身边带走,从此就不再还给人家了,不叫抢啊?哦——!”她点点头,“原来换一个说法就不是抢了。孙承和,你不是新得了一柄好弓么,把它过继给我吧。” “噗——”承庆帝一口茶全喷在了身上。板着脸训斥:“怎么说话呢?” 孙承和膛目结舌,好似不认识叶明净一般。另外三个伴读全都低下头,不停的抖动双肩。 黄庸行险些气炸了肺,青着脸道:“殿下!香火延续,乃是传承大事。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叶明净依旧用清脆的声音的道:“我知道啊!香火要断绝了,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才会忍痛夺走别人的孩子。父皇,难道您已经到了香火断绝的地步了吗?那净儿是什么?莫非净儿不是您亲生的。所以黄大人认为,在您百年之后,净儿不可以给您祭祀。一定要抢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来祭拜您?” 这话一说,众人脸色齐变。黄庸行立刻跪下了。磕头请罪,连呼“臣不敢”。 方敬意外的看向这位公主,脑袋飞速的运转。拥立之功,谁都想要。只不过,高明的棋手从来不会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目标。对黄庸行的汲汲进取,他是不屑的。私心摆的这么明显,当人都是傻子呢?皇上身体康健,只需采取观望的中立之态即可。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小公主倒是有些意思。 叶明净此时,万分感激李若棠前辈。要是没有她,黄庸行今天就可以大声的反驳,女人不可以进宗庙祭拜!而正是有了李若棠这样一个旷古烁今的女帝,她今天才可以义正言辞的斥责礼部尚书。女人也可以进宗庙传承祭祀! 前辈!我不再妒忌你有电脑存储资料了,也不妒忌你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了。泽被后人,说的就是您啊!我一万个感激您当了开路先锋。回头,我一定年年去桃花坞祭拜你。 承庆帝面无表情的让黄庸行起身:“则道起来吧。净儿年幼,说话难免有误。”言语里是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不过皇帝陛下的那语气和脸色,谁都能看出来是恼了。 也难怪,被质疑戴了绿帽子,哪个能高兴的起来? 就在谁都以为叶明净已经大获全胜的时候,她突然又笑了笑,道:“不过,方首辅刚刚说的请亲戚家的孩子来京城玩玩,净儿倒是觉得很好。父皇,我们家是冷清了一些。族里好多哥哥姐姐净儿都不认识呢。说起来也确实很不应该。” 廖其珍一惊,顿时大急:“公主!” 现在形势正一片大好,怎么能自毁长城? 四个伴读也是大急,不过他们不敢在这种场合插话。 方敬却目光一闪,仔细的盯着叶明净看了几眼。换成是他,他也会招这些宗族男孩进京的。过继事件,在朝堂和民间已有了一定的反响,不是几句话就能打消的。退步防守,不如主动出击。只是,这位十岁的五公主难道也是这么想的?他心神一凛。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一个绝对聪明的人…… 不急,不急……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方敬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看向黄庸行。难得看见礼部尚书大人一脸青黄的样子呢。 承庆帝眼波转向女儿:“净儿真的这么想?” 叶明净开开心心的笑道:“对呀!人多热闹么。” 她在赌,赌的是承庆帝的决断。她的优势在于,她是由白鸿送来的,她知道皇家只会有她这么一个孩子。而承庆帝也同样知道。她不相信,在自己女儿可以继承帝位,传承叶氏血脉的时候。承庆帝会舍得把皇位让给远亲的孩子。 那些孩子们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曾经是争皇位的失败者。真的让他们上了位,对他承庆帝有什么好处?毕竟,只有叶明净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只要父皇心思坚定,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部分阅读 其它的,她就不怕。聚到一起好啊,聚到一起才方便宰杀么。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十足安全的路可走。正面出击就是最有效的防守。她是个女子,如果连眼前小小的立储风波都应付不了。将来真的当了女帝,又如何去对决满朝的大臣和世家勋贵? 她必须趁着这次事件表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同时也需要拉拢一些势力。 承庆帝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睛,心头很是欣慰。这就是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啊!胸有成竹、进退得宜。也许,她真的可以像李若棠一样,指点万里河山。 众人散去后,五个学生回到水榭。齐靖迫不及待的就道:“净儿,你刚刚说错话了!” 薛凝之也急道:“对呀,怎么能让那些人进京呢?他们可是要来抢夺皇上的宠爱的呀!” 叶明净不在意的道:“放心吧,他们抢不走的。那可是我的父皇。” 薛凝之大急:“殿下!你可知道,陛下除了是你的父亲外,他还是一个皇上!是皇上,就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儿女私情是要放在一边的。” “是吗?”叶明净皱起了眉头。这点她到没有想到。岳晶晶那一代人,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在她看来,岳爸爸和岳妈妈的全部家私将来都是她的。这也是她那一代人长大后,社会上的普遍现象。家家都是一个孩子,孩子要啥就给啥? 所以,叶明净理所当然的认为,承庆帝的皇位将来就是她的。 “原来,认了兄弟姐妹,就要被分家产了啊……”她托着腮喃喃自语。 四个伴读面面相觑,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方敬和董学成一路离开西苑。方敬问董学成:“介问,你看五公主如何?” 董学成笑笑,答非所问:“敬公,你我可是难得看到黄尚书失了仪态。竟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吹胡子瞪眼。真真是丢了我辈的风范。” 方敬心领神会,道:“那个孙伴读,就是你家公子的妻弟吧。看着挺结实的。” 董学成苦笑:“敬公,你是知道我的。你我同为进士出生,凭着为君分忧、替百姓办事坐到了高位。在皇上和天下人眼里,我们清流最不该的就是勋贵有牵扯。无奈小儿心眼实在,和那庆国公的嫡女看对了眼。死活非她不娶。我这做父亲的,也是早些年汲汲忙碌,疏忽了对他的教导。那孩子生生就变成了个做死学问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在嫁娶上再不得他的意,实在是不忍心。我也只得咬牙应了。”他知道自家儿子和孙家的关系容易引人注目,便索性把事情都摊开来说。 方敬见他如此,也只好安慰他:“介问的清名天下有目共睹,断不会因为一桩姻亲就毁誉。说来,庆国公家在勋贵里,是那有名的不出头。比之景乡侯、永昌侯、晋国公家要稳妥的多。” 董学成摇头:“敬公,你也不必安慰我。若是孙承和没有当这个伴读,庆国公家是不算什么。现在这情形……有很多事,我就不便开口了。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吧。” 方敬得到了答案,微微一笑。既然连董学成这个占了极大便宜的姻亲都按兵不动,他也就先隔岸观火了。 承庆帝很快发了旨意,给豫、睿、康三家国公和凉郡王。说是年纪大了,自家亲戚们见的面少,趁着现在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想招几个孩子进京来见见。当然,旨意中特别强调了,皇帝陛下不强求,各家随意,想派哪个孩子进京就派哪个,想派多少就派多少。但是,只能是孩子进京。孩子的家长们年纪都大了,还是在封地待着颐养天年吧。 收到旨意的几家人心情各不相同。凉郡王沉思了片刻,找了胞弟一家过来商量。 凉郡王的胞弟从小习惯了听母亲和哥哥的话,成|人分家后,秉承了这一优良传统,凡事必和自家媳妇商量。听了大哥阐述旨意的话后,他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了妻子。 凉郡王的弟媳是个活络人,早就听闻了过继宗嗣一说,她看着自家的三个儿子,是越看越觉得有出息。人多胜算大。于是便道:“孩子们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呢。正哥儿年纪最大,又是哥哥,少不得要带着弟弟们沿途打点。仁儿和齐儿年纪也不小了,跟着出去见识见识也好。”话里的意思,竟是要把三个嫡子全都送去京城。 凉郡王一口水喝在嘴里,还来不及咽下去。听了她的话,差点儿没呛着。 真是无知妇人!不要把鸡蛋全摆在一个篮子里,这么浅显的道理竟然都不懂? 他刚想劝解,凉郡王妃用力的咳嗽了一声。眼睛朝他一瞥。 于是凉郡王道:“也罢,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就好。我这里,就是慈儿去。王妃身体不好,善儿留在家里照顾他母亲。” 两家定下了进京的人员后,剩下的就是安排随行家人。之后,将人员名单夹在谢恩折子里,送进了京城。 这一份名单很快就摆到了叶明净的面前。同样的名单,还有三份。分别是豫、睿、康三位国公写来的。 承庆帝把它们一起摆到了女儿的桌前:“你看看,这些应该就是进京的最后人选了。” 第二十七章 对手(三) 叶明净先看凉郡王家的,一看吃了一惊:“什么?叶息正三个兄弟全要来?” 承庆帝笑了笑:“凉郡王的这个弟弟,朕是知道的。当年,老亲王怕他们兄弟俩会为了爵位有罅隙,就刻意的把小儿子养成了没主见的性子。后来,又怕他分家后日子不好过,就替他娶了一个会理家的能干媳妇。日子过的到也不错。只是,这小儿媳出生低,见识就少。过过小日子,理家算账还行,遇到大事就有些看不清了。” 叶明净翻了翻名单,道:“她看不清,有些人还是看的挺清的。这不,豫国公、睿国公和康国公家派的都是成年的嫡子。” 真的是成年,尤其是睿国公家的叶息矜,二十四岁的翩翩公子,家里都有两个儿子了。人家愣是老婆儿子都没带,光棍一条的上京。明摆着一副“我已经有后了,不怕和你们扯皮”的态度。 豫国公家的叶息聆,二十二岁,家中有一嫡子。康国公家的叶息观,二十岁,家中妻子怀有五月身孕。 瞧瞧!都是聪明人啊!这三位看上去还真就像只是来京城见识的。 叶明净不敢大意。成年人远比未成年人要难对付的多。世间之事,千变万化,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是胜利者。 相比之下,凉郡王的嫡长子叶息慈,看着就要单薄许多。但也不排除意外的可能。 叶明净合上名单,呼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都有些杯弓蛇影了,看着谁都像敌人。左也要防备,右也要防备。真是累! 承庆帝不动声色的饮着茶水。 这是必经的阶段。没有人能帮她,她必须自己学会拨开迷雾,找到事件的关键点。 他看着女儿紧锁的眉头,悠然抿了口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岁月。那时候,先皇也一定是在乐悠悠的看着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直到做了几十年皇位后,他才明白,当年他以为的那些了不得的大事,在先皇的眼里,不过是随手就能处置的小问题,不值一提。是特意给他练手的。现在想想,先皇当日应该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吧。 回到芳菲殿后,叶明净怎么都睡不着。第一次打破了天黑不读书的习惯,就着烛火,看起了李若棠的日记。没有人能分享她现在迷惘的心情,只能在书中寻着前辈的足迹以求安慰。 日记中提到了天波卫。天波卫的前身是李若棠创建的一个情报组织。当上皇帝后就改编成了密探团体,兼任皇室保镖。 叶明净放下书,对着烛火发愣。夏朝的天波卫无论是从周朝接手的,还是后来新建的。都不会只满足于简单的保镖工作。它的特务身份,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舍得丢弃。也就是说,承庆帝的手中,有一套完整的情报系统。 “计都,你在吗?”她轻声呼唤。伺候她的人都知道,五公主夜间不喜有人值夜,所以,这个房间里的人应该就只有睡在床上的她,和在暗中值夜的计都。 “殿下,我在。”年轻的护卫出现在帐外,等候她的吩咐。 叶明净久久的凝视他。李若棠日记里写道,她的贴身天波护卫,代号罗睺。她的长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子的护卫,代号计都。 “没事了,你去吧。”叶明净收回了目光。罗睺和计都都可以控制天波卫,但前提是,他们护卫的那个主上,是皇帝。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动用天波卫的情报系统。上次那几个文士的资料,应该是计都凭着自己的力量打探出来的。 计都的身影再次隐藏于黑暗中。 叶明净重重的合上帐子。 李若棠终身没有立皇后。太子的父亲,就是第一代罗睺。 承庆帝同意了几位皇亲的上京人员名单,派出了四支由礼部官员和御林军组成的队伍去接他们。 一来一去闹腾之下,等到四支队伍进京时,已是金秋时节,凉风习习了。 第一个到达京都的队伍,是豫国公家。叶明净领了迎接的任务,一大早就出了宫门,直奔城中的豫国公宅邸。 说到这宅子,那又是一个悲剧。这个府邸,原先是豫王府,享有亲王级别的标准,建设的豪华气派。等降成豫郡王的时候,房屋被修缮了一番,好些逾制之物就去除了。结果等到变成豫国公时,问题又来了。宅邸的建筑面积超标,国公家的房子怎么能和王爷家一样大呢?于是,豫国公家生生的被隔出去了一块。睿、康两家也是一样。这三家想着,等再次降爵的时候,房子的面积不是又超标了么?反正也没指望在京城住,干脆就不修缮了,省点儿钱,把家里的小日子过过好得了。 这次进京之前,承庆帝特意从东苑借调了一批工匠,替这几家把房子都修缮了一番。叶明净来到宅邸门口时,还能闻到墙壁的新粉味儿。 豫国公府留守的家丁,慌忙请她入内休息。叶明净摇了摇手:“这是豫国公府,不请自来已是失礼。怎可主人还未至,就先行入内。” 她执意坐在自己那辆四匹马拉的豪华四轮大马车里,在府邸门口等候。眼看着时间还早,就招呼骑着马来看热闹的孙承和和江涵,一起到车厢里喝口热茶。 秋天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的。孙承和从善如流,携着江涵钻进马车。车厢里的面积很大,收拾的和一个小房间差不多。四面车厢墙上钉着米黄|色的绵绸,座几上铺了厚厚的羽缎。角落里的红泥炉上热着茶水。跪坐在一边的宫女小桃倒了热茶递给他们。 孙承和舒服的坐下,拿了一个靠枕塞在后背,捧着热茶啜了一口,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唔——,还是这里面舒服。” 江涵靠着他坐下,端了杯热茶捂手,问道:“你们猜,这个叶息聆会是个什么样子?” 孙承和打了个呵欠:“都有儿子的人了,能是什么样子?我猜,和我二哥差不多。” 他口中的二哥,指的是庆国公世子孙思嘉,今年二十五。已育有嫡子。为人稳重老成。 江涵道:“有儿子的又怎么了?我就不信个个都像你二哥那么不苟言笑。炫大哥也有儿子。他和你二哥就不一样。” 孙承和撇了撇嘴:“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是什么人?哪能跟炫大哥比。” 叶明净抿嘴微笑。萧炫如今就是这四个伴读的偶像,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有了萧炫做榜样,这四个伴读变的沉稳了不少。尤其是孙承和,萧炫说他一句,抵得上别人说他十句。 冯立敲了敲车厢壁:“公主,人来了。” 孙承和和江涵精神一振,立刻掀帘子跃下马车,朝路中央望去。果然,一队人马走了过来,领队的是礼部主客司郎中陈瑞。 陈瑞远远的就看见了那辆豪华的马车,他自然认识那是谁的。这会儿又看见了孙承和和江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着身边的叶息聆说了声:“公主在前面。”就连忙翻身下马。 叶明净整整衣服走下马车,两位伴读自动站在她身后两边。三个人一齐把目光投向前方的年轻男子身上。 叶息聆穿着紫色团花锦袍,外罩一件宝蓝色织锦缎面的斗篷。头上束发紫金冠,体态修长,身段风流。 他满面笑容的加快脚步,走到叶明净身边,亲热的道:“是净儿妹妹吧,我是你息聆哥哥。” 叶明净欢欣的笑道:“我一见就知道是哥哥。息聆哥哥长的和父皇有些相像呢。哥哥一路跋涉辛苦了。” 叶息聆笑道:“陛下圣恩,息聆有幸进京聆听圣言,感激还来不及,哪里就辛苦了。倒是妹妹怎么在这门口等着,可是家人无礼?” 叶明净道:“息聆哥哥,这可是错怪他们了。虽说都是自家亲戚。可这里到底是哥哥的家,主人还未归,净儿怎好自行入内。” 叶息聆呵呵一笑:“不防事,这豫国公府,咱们的曾祖父可是亲兄弟。净儿妹妹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哥哥在不在都是一样。来,来!咱们进去说话。” 叶明净正色道,“虽是哥哥不在意,净儿可不能无礼。息聆哥哥一路辛苦,净儿今天就不打搅了。改日等哥哥收拾好了,净儿再来拜访。” 叶息聆笑了笑:“也好。我今天刚到,确实是乱糟糟的,改日收拾妥当了,一定请妹妹过来玩儿。” 叶明净露出欢喜的笑容:“真的吗?太好了!”她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哥哥不知道,净儿整天被关在宫里,可闷了。我还没去别人家做过客呢!若是息聆哥哥请我,父皇一定会准许的。” 叶息聆道:“那是。都是一家人,妹妹只管来。” 叶明净转身告辞,在一旁当了半天木头桩子的陈瑞躬身行礼:“殿下慢走。” 豪华的马车缓缓离开。豫国公家的车队里,一辆马车的窗帘掀起一角,一个小丫鬟惊叹的道:“这就是公主的马车啊?真漂亮!夫人你看。” 一张娇美的面孔张望了一下远去的马车,斥责小丫鬟:“还不快放下帘子,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小丫鬟喏诺的放下帘子,回身端坐。另一个年纪大点的丫鬟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贪玩。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京城。到处是权贵人家,一个弄不好就会给夫人惹祸的。” 小丫鬟有些不服气:“姐姐说的也太严重了。京城贵人虽多,可咱们家公子也不是无名之辈。公子可是正经的皇亲。高祖皇帝的重曾孙,尊贵的很呢。这位公主不过才十岁,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急巴巴的叫了亲戚过来。咱们公子好意来帮忙,难道还要看人脸色不成。” 车厢里的夫人咳了一声,声音柔和的道:“好了。都少说两句。我们刚到京城,还不太了解事态,不可给公子添乱。要知道,来帮衬的兄弟可不止公子爷一个。” 第二十八章 对手(四) 叶息聆走进豫国公府,踌躇满志的看着满园郁郁葱葱的花草。一个十岁的独生女,久居深宫。她最需要的会是什么呢? 身后的女子悄然靠近,替他解开斗篷,柔声道:“公子,正屋已经收拾出来了,先歇歇脚吧。” 叶息聆摆摆手:“不急。非嫣,你说,十岁大的女孩子,一般都喜欢些什么?” 非嫣嫣然一笑:“公子说的是五公主吧。奴家虽然没有见过,不过想来那皇家女儿也是人生肉长的,十来岁,正是爱玩的年纪。” 叶息聆点头:“不错,我正有此意。要请她过府好好玩乐一番。如今,那三家的人都还没来,我们占了先到的便宜。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和五公主亲近起来才好。我想着,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她一个人在深宫中,听说天天要去上书房读书。休沐日也没有兄长带着出宫,想来应该是少了玩乐。我请她过府游玩,固然可以增加感情……只是,这玩些什么却得好好斟酌斟酌。毕竟,这是要汇报给皇上同意的。还有安全方面……”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 非嫣笑道:“在府里玩乐,无非就是那几样。赏花、游戏、听曲。公主平时可有喜好?” 叶息聆叹气:“当今陛下把这个女儿藏的深的很,除了上书房的三位老师和四个伴读,其他的人几乎都没有接触过。我一路打听了半天,也探听不出这位公主有什么喜好。” 非嫣问:“那她功课如何?” 叶息聆见她问这个就有掩不住的笑意:“毕竟是女孩子,读书差了些。听说到现在也只能勉强对个对子。诗是一首也做不出来。廖太傅都急得愁白了头。我今天看她那个样子,一团孩子气,只怕平日里是被拘狠了。” 非嫣想了想:“既这么着,就听戏吧。也别唱那依依呀呀的文戏,小孩子家听不懂。咱们沧州的飞燕班论起杂耍可是一绝,正好我听说他们就在京城附近,不如请了他们来府里。给公主瞧个新鲜?” 叶息聆眼前一亮。他还记得他小时候第一次看飞燕班杂耍时的情景。三四个大汉垒成|人墙,大汉身上又站着两个女子,两个女子的背上是一个妙龄少女,身若无骨,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令人叹为观止。 “不错!”他赞道,“京中人士只知戏曲优雅,阳春白雪。却不知,其实这民间俚戏才更讨小孩欢喜。行!就叫飞燕班,我这就去准备。府里的其它事情,你多费些心,务必要办的尽善尽美。” 非嫣笑着应“是”。 叶息聆走了后,身边的大丫鬟接过她手上的披风,恭喜道:“夫人,公子爷越发倚重您了。等得了公主的欢心,日后府里还不是得您说了算。大夫人就算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 非嫣横了她一眼:“休得胡言,你不知道,这嫡子,男人可是看中的很的。我再得宠,生的儿子也不是嫡子。日后爵位也落不到他身上。” 那大丫鬟看了看四周,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夫人,嫡子承爵,那是勋贵人家的说法。这天下,有一个地方,可是不管嫡子、庶子,只要你有本事就能继承亲爹的位置的。”她边说边悄悄的朝皇宫方向瞥了一眼。 非嫣目光闪动,口中却斥责:“好了!你这丫头,一天到晚着三不着四的。话不能乱说,小心惹祸。” 丫鬟越发压低了声音:“夫人,我听说民间的学子们都联名上书了呢,皇上正是拗不过他们,这才招了四家的公子们上京。老公爷有那么多儿子,怎么偏偏就挑中了咱们公子?还不是因为公子一向能干……” 非嫣低声喝止:“行了!我知道你忠心。事得一步步来,先把府里的这场宴请办好了再说。” 叶明净回到宫中时,桔子禀报,今天是萧炫的授课日,萧世子已经在上书房的偏室等候多时了。 锦袍玉带的萧炫还是那么风度翩翩,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叶息聆虽然也打扮的一表人才,可惜气韵上远远不及萧炫来得洒脱。 孙承和一见他,就问:“炫大哥,曼姐姐近来可好?最近怎么不见她进宫来了?” 萧炫嘴角微抽,这孙承和每次见到他都要问曼儿的近况。如果不是他年纪尚幼、眼神清明,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看上他家小妹了。 “曼儿很好,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甚少出门。” 孙承和一听就急了。他家大表哥可是已经回来了,萧曼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生病? “可是生病了,有没有看太医?”叶明净也很关心这个朋友,“我让江院判去瞧瞧吧。” 萧炫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曼儿已经看过太医了,没什么大事。”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叶明净立刻起了疑心,怎么看着像是有隐情啊?她想了想:“这样啊,要不我派苗御医去你府上看看吧。苗御医擅长食疗。我和父皇日常的膳食都是由苗御医制定的食谱,吃着效果很好呢。曼儿姐姐可得把身体调养好才行。身体是一切之本,想干什么都得有个好身体。” 萧炫红了脸。转念一想,萧曼现在的状况,加上食疗也许会好些。便谢着接受了。 这边叶明净也不耽搁,立刻就让冯立去传话。请苗御医有空时,去一趟靖海侯府。 后面授课时间开始,孙承和和江涵就先去了书斋。 笛子教学告一段落后,萧炫一边保养竹笛一边问:“听说你今天去豫国公府接人了?” 叶明净用丝帕擦着自己的竹笛,漫不经心的道:“是啊。那位叶息聆,还真是个人才呢。上来就赶着我叫妹妹,亲热的很。我透露了一点儿在宫里很寂寞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后面会有什么动静。” 萧炫笑了笑:“能是什么动静?你都说了闷了,他还不请你出去玩么?只是这玩什么却是大有讲究的。叶息聆此人,风流善玩的名声在沧州是有名的。到不知他这次要拿什么来讨好你。” 叶明净淡淡的笑道:“讨好也就罢了,就怕他打的是引诱的主意。我要是弄出个坏名声,对他们可有利的多。” 萧炫皱了皱眉:“他不会这么急吧。你要是在他府上名声落了瑕疵。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那可就成了为别人做嫁衣了。” 叶明净一脸无奈:“谁知道呢?有时候,对手就是这么眼界低。豫国公家派他来,本身就很有问题。要是有心掺和吧,应该派个厉害点的。要是想隔岸观火吧,就该派个淡薄的。这位虽然有几分才智,却不是豫国公那支的栋梁。看着,到更像是来投石问路的?我也是不得不防啊!只希望他不会如此眼界吧。” 对手不按牌理出牌,反而容易搅局。萧炫想了想:“他那天想必不会只请你一个人。到时候,多带着人注意些吧。我在外面先打听着,他刚到京城,想要有所准备,总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叶明净点点头,只能如此了。没有情报系统还真不方便,什么时候,她才能有自己的势力啊! 下午的时候,苗御医过来回复,他已经去靖海侯府看过诊了。 叶明净问:“萧小姐可是生了病?” 苗御医看了看两个竖着耳朵的男伴读,颇有些为难。 叶明净一怔,难道萧曼真的有事?连忙赶了孙承和和江涵出去。 孙承和刚出门,就眼珠转了两转,抓着江涵遛到窗户根下偷听。 只听苗御医道:“……萧小姐夏日贪凉,生冷之物吃的太多。体内虚寒。葵水初至,就不免腹痛难忍。臣已经先施了针,也开了食疗之方。日后需多加调养……” 孙承和发现,大多数话他都听的懂,意思就是萧曼体寒,肚子很疼。要好好调养。可这体寒和肚子疼又有什么关系?还有这个葵水初至,葵水是什么? 他问江涵。十一岁的江涵也不知道。两人都很纳闷。 等到苗御医走了。他就不客气的问了叶明净:“你听得懂那御医的话?萧曼得的什么病?” 叶明净支支吾吾:“也不是什么大病,体质有些虚寒,调养调养就好了。” 孙承和“哼”了一声:“你也太不够朋友了。还瞒我!我都听见了,苗御医说她‘葵水初至,不免腹痛难忍’。什么是葵水?” 叶明净手一抖,险些打翻砚台。 片刻后,她叹气道:“小和,其实苗御医说的很多词我也听不懂。只知道萧曼体质虚寒、需要调养。这不就行了么,难道家里人看太医,你都能听明白太医的每一句话吗?” 孙承和想了想,言之有理。太医们每一说到病情就掉书袋子,什么五脏之气,肝火虚生。他也都是听不懂的。 按说这件事原本也就完了。谁知孙承和同学太过于担心自己未来大表嫂的身体。虽然萧曼目前和陆诏一点关系还都没有,但孙承和已经认定她会成为自家的表嫂了。便难得好学了一次,跑着去问了老师。 偏偏不巧的是,那天林珂不当值。孙承和就直愣愣的去问了廖太傅。 鬓发斑白的廖太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问什么?” “我问您,什么是葵水?”孙承和大声复述。 廖太傅脸涨得通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气的两手发抖,认定孙承和已经学坏了。拿起戒尺对着他的手心就噼噼啪啪的狠打。孙承和一开始还忍了两下。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又觉得自己很委屈,便满房间的乱窜。将上书房闹的个人仰马翻后,红肿着一双手回家去了。 第二十九章 结缘(上) 孙承和挨打事件的后续发展是很严重的。他那双红肿的手立刻就被家里人发现了。他的母亲魏氏第一个得知,急急忙忙跑到儿子房里。孙承和正在偷偷的让丫鬟给上药,想瞒着母亲。却不想想,内宅之中,他有什么事能瞒的住? 魏夫人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孙承和是她的小儿子,心肝宝贝疙瘩。何时吃过这样的苦。恍惚间想起,似乎在上书房,皇子公主们犯了错,都是要由身边的伴读替着挨打的。言语间就埋怨起来,逼问儿子是替谁受了过。 孙承和正支吾着,又有一群丫鬟婆子拥簇着两个妇人进来了。一位是他的大伯母,庆国公夫人吴氏,另一个是他的大嫂子,世子夫人杨氏。 吴夫人进门就道:“快别擦那药膏,我这儿有太医院配的上好化瘀膏,用这个,消了肿就好了。” 杨氏指挥着小丫头们端水净手,亲自将那化瘀膏给年幼的小叔子抹上。边抹边红了眼:“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就下了这么狠的手。肿成这个样子,只怕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魏夫人心疼的几乎要晕过去。杨夫人道:“弟妹,这事可不是小事。咱们家的孩子,可是那绫罗绸缎堆里养出来的精细人儿,哪能吃这么大的亏。再说了,这上书房的事,可不是和哥儿一个人的事。得问清了,到底是个怎么说法。” 魏夫人恍然,连忙问儿子:“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孙承和却把脖子一扭,憋着气不啃声。他自从五年前被齐靖笑话过后,越发觉得凡事都不能和后宅的女人讲。针尖大的事都会被她们无限放大。虽然今天这事是廖太傅不对,可怎么着也得是父亲或者大伯去和太傅交涉吧。若是在他这里变成了母亲和大伯母出头,那还不被其他三个人笑死。不行,他坚决不能说。 魏夫人见儿子不愿说,越发认定他受了大委屈。一口一个我的儿的哭了起来。吴夫人和杨氏一个劝大的,一个劝小的。屋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孙承和就觉得很烦。怎么女人总是这么哭哭啼啼,喋喋不休的。从主子到丫头无一例外。公主也是女的,为什么人家就从来没这么烦过。对了,还有萧曼,那丫头也是个直爽脾气。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怨怼。萧曼啊,萧曼!你可知道,我今天这一顿无妄之灾,都是因为关心你的病情才讨的。 他不由琢磨开来,要不要等萧曼病好了,去邀个功呢? 正在闹腾间,一个小厮过来通禀:“夫人,二夫人,大少夫人。国公爷让五少爷去书房回话。” 吴夫人立刻问:“可是老爷知道和哥儿的事了?” 小厮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二老爷,世子爷和三少爷都已经在书房了。” 这个意思就是说大家都知道了。魏夫人擦了擦眼泪,搀了小儿子的胳膊出门:“好,你不愿和我说。就去和你老子说吧。总要说个明白,我的儿子不是给人糟践去的……” 到了书房,孙承和跟着小厮进去。女人们去了太夫人的正房等候结果。天色渐晚,谁都没有心思吃晚饭。 书房里,庆国公孙显打量了一下侄子,见他没有郁郁的神情,就先放了一半的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承和看了一下自家大伯。大伯一向对他很亲,反倒是他爹孙晟总是对他板着一张臭脸。于是他很委屈的对着大伯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问了个问题,太傅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挥起戒尺就打我。大伯,太傅是不是疯了?” 世子孙承嘉用力的憋住笑,孙承和的亲哥哥孙成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弟弟一眼。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不是找骂吗? 果然,孙晟大喝一声:“胡言乱语!定是你顽劣不堪,才惹得廖太傅生气。” 廖其珍是什么人,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他能平白无故的在上书房体罚学生吗?不可能。所以,孙晟本能的认为是自己儿子犯了错。 孙承和大声道:“我没犯错!”声音中隐含着激愤。 “二弟,先别发怒。”孙显安抚弟弟,“和儿虽然调皮,却是个实性子。何时有过藏j耍滑?他说没有就一定是没有。也许这里面另有隐情。”他对着侄子露出安抚的笑容,“小五啊,你问了廖太傅什么问题。可是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 在他想来,也许是孙承和学业太差,被廖其珍给怒其不争的教训了。这个倒是有很大可能的。 孙承和闷闷的道:“我也不明白呢。我就是问了他句葵水是什么,他二话不说,拿了戒尺就打我。” “扑哧——”孙承嘉再也忍不住了,死命捂着嘴笑。 庆国公孙显膛目结舌,手里的一杯茶全都倒扣在了自己身上了,滴滴答答在大腿上浸湿了一大片。 孙晟则满脸铁青,从大瓶子里抽出鸡毛掸子就要抽孙承和。 孙承思原本一手捂着嘴,一手揉着肚子发笑。见状赶紧拦住父亲:“父亲息怒,五弟还小呢,他懂个什么呀。还是先问问原委再说。” 孙晟气得浑身发抖:“……还用问什么?定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书不好好读,一天到晚动些花花肠子……” 孙承和委屈的不行,躲到孙承嘉的身后大叫:“明明是苗御医说的话,怎么到你们这儿就成不好的了,个个都要打我……” 孙承嘉也帮着上前去拦:“二叔,五弟说了,他是从苗御医那儿听来的!还是问详细了好。” 孙晟可以踢开儿子孙承思,却不能踢开即是侄儿又是世子的孙承嘉。只得停了手,喝道:“你老实说!是怎么从苗御医那儿听来的?” 孙承和这时才隐隐发觉,这个“葵水”貌似是个很不好、很严重的东西。再联想到苗御医的支吾和萧炫颇有些怪异的神情,便以为萧曼真的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忙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仔细说了一遍。 他说完后。书房里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孙承嘉和孙承思暗暗的朝他飞了两个刀眼。心想,还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小子这么点大就知道招惹小姑娘了。回头要好好和他谈谈心。 孙显连身上湿淋淋的长衫都忘了,想了半天后问:“你说的萧曼,可是靖海侯家的小女儿?” “是啊。”孙承和纳闷的答道,“大伯,她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 孙显老脸一红。含含糊糊的道:“有苗御医在,你怕什么。我问你,你今儿个在上书房被挨打的事,可是很多人知道了?” 孙承和颇为气愤:“当然,他们全都看见了。非但不帮忙,还都笑我!” 孙显清了清嗓子:“既然都闹出去了,我们家也得担负起责任。你虽是好意,却不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二弟啊,我看就由你和弟媳去廖太傅家走一遭,拎着小五去赔罪。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一事不烦二主,廖大人和这事也算有缘,你们就顺道请他保媒……对了,礼物要带的诚心些。我这里有一副字,是前朝大家白石的真迹,你带了去……” 他说的起劲。孙承和却越听越糊涂,等他说完后,小心的问道:“大伯,你让父亲母亲给谁提亲呢?” 孙晟瞪了他一眼。 孙承嘉笑道:“五弟,自然是给你向靖海侯家提亲。你可喜欢?” 孙承和吓了一跳:“不行!绝对不行!” 孙晟就又青了脸:“你又闹什么?你都毁了人家姑娘的闺誉了,还不提亲,想糟践人家女孩儿吗?” 孙承和大叫:“我什么时候毁了萧曼的闺誉了?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我一直当她是大表嫂的。怎么能去提亲?父亲,真的不行!” 孙显愣了愣:“表嫂?哪家的表嫂?这萧姑娘有心仪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有作风问题了。提亲的事还得考虑。 孙承和哪里能想那么多,就把在桃花坞第一次见面,他们几个伴读想着要把萧曼配给陆诏的事说了。其中特别强调,正是因为存了这个心思,他才多方面关照萧曼。 谁知书房里的四个男人都不关心这个。他们只关心一点,萧曼有没有私情。当得知没有时,个个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孙显和孙晟直接嘀咕起去廖其珍家的事。孙承嘉和孙承思拖着小弟就往外走,边走边笑:“如今五弟也大了,很是该知道一些人事了。来,哥哥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而等孙承和终于知道了“葵水”是什么意思时。他的脸上烧起一片红霞,比那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夺目。 他没有吃晚饭,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作为封建朝代长大的世家公子,在知道了萧曼的真正病因后,他就明白了。这桩婚事,他是接受定了。萧曼也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早知道,就不嚷嚷出去了。 他沮丧的叹气。果然秘密是不能偷听的,即使偷听了也不能说出去。不然就会有大麻烦。一如他现在。 第三十章 结缘(下) 孙承和被打的当天,承庆帝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很容易的就判断出孙承和是偷听了女儿和苗御医的对话。当天晚上便趁势给叶明净上了一堂“如何保证谈话隐蔽性”的课程。讲完后,他在女儿面前很有内涵的做了个预言:“看来,庆国公府好事将近了!只是孙承和这小子八成要吃些苦头。” 果然,第二天,孙承和没有来上书房。紧接着,京城里就有了最新新闻:廖太傅和其夫人去靖海侯府为孙家提亲,靖海侯世子萧炫答应了亲事,回头却狠狠的暴打了一顿未来妹夫孙承和。 上书房里的几个人笑的前仰后合。齐靖直笑到肚子疼,道:“这小子竟轮到这等好事,咱们该去他家恭贺恭贺才是。” 江涵浑身直冒冷汗,连呼好险。果然祖父说的‘万言不如一默’很有道理。瞧!要是当时多嘴的是他,现在被暴打的不也成了他了么。他可不要娶一个比自己大的媳妇。而且萧曼太凶了。他江涵的媳妇一定要很温柔才行。 薛凝之止不住嘴角的上翘,表示赞同:“是该去庆贺一番。” 叶明净也凑热闹,添了几分私心道:“咱们别去庆国公府,那是他家,能闹出个什么?我看,我们不如让他请客,去酒楼吃一顿。” 薛凝之笑道:“及是,及是。净妹妹去了庆国公府,哪里还闹的起来。到不如去酒楼喝个痛快。” 齐靖微微皱眉:“酒楼那种地方,表妹怎么去得?” 叶明净早有准备:“我可以穿男装呀,保证看不出来的。” 夏朝的贵公子们,都是百年富贵、几代基因融合进化出来的。大多数都皮肤白皙、细腻。二次发育以前,基本都长的唇红齿白。不少相貌俊俏的,穿上女装就和女孩没有二样。有好些美男子,甚至被称赞为‘静若好女’。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陆云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以叶明净十岁的年龄,穿上男装确实可以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部分阅读 混过关。她没有穿耳洞,也没有接受过这个时代的淑女教育。平时都是和一帮男孩子混在一起,行动举止间毫无扭捏之气。她这么一说,三个伴读都觉得有趣。等她把男装一穿,一个世家贵公子就立刻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于是,休沐日这天。年仅十岁的岳公子,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早的从东华门离开了皇宫。到转角口,叶明净从马车上跳下来,骑上一匹棕红色的小马。二十来岁的冯立穿着灰蓝色的长衫,打扮成长随。十五岁的计都身着短衫,束腰窄袖。装扮成小厮。二十岁的小桃因为长的面嫩,就充当了贴身大丫鬟一职。 当然,还有十几个天波卫化妆成普通百姓,掩耳盗铃的跟在后面。 齐靖和薛凝之早已等在那里。皆是骑马,身后也跟了一群人。只是没有丫鬟。一个小桃就凸显了出来。 叶明净道:“小桃,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瞧,大家都没有带丫鬟的。” 小桃大惊,赶紧舌灿莲花:“公子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在外头,总要歇脚的吧。到了那些地方,端茶倒水的,不还是得奴婢来伺候么。冯立哪有奴婢做事心细。别的不说,您多少总要更衣的吧,那时候,除了奴婢,还能让谁来伺候?” 更衣就是上厕所。叶明净想到这里,脸色一白。你xx的,竟把这茬儿给忘了。只得挥手:“那你可不许叫苦,这次可没得车坐。” 小桃赶紧表态:“奴婢不怕走路。” 齐靖和薛凝之身后的仆役家丁们,都不知道叶明净的身份。闻言个个面面相觑。心想,这到底是哪家的宝贝疙瘩?更衣还非得要丫鬟伺候。太香艳了。 叶明净兴高采烈的骑着小马,感觉空气都好似变的特别新鲜。齐靖跟在她身边,薛凝之稍稍落后一个身位。 很快到了庆国公府,齐靖身边的一个长随整了整衣衫,上前敲门,给门房递了一张帖子。 那门房也是机灵的,一看这架势,立刻就禀报总管。庆国公府的总管自然认识这三位公子,赶紧将人迎了进了正厅,送上茶水。一边让小厮去内宅通知五少爷。 孙承和还没来。他的亲哥哥,排行第三的孙承思就先来了正厅,招待贵客。 孙承思今年十七岁,已经订了亲,还没有成婚。他笑着和众人打招呼,说自家弟弟身体不适。 齐靖道:“三公子,你也别替他说好话。我们还不知道他?这小子一定是羞的没脸见我们,躲起来了。是不是?” 孙承思讪讪而笑,突然很讶异的看向叶明净:“这位是……” 见他转移话题,齐靖暗自翻了个白眼。规规矩矩的介绍:“这是我家一个远亲。姓岳。” 孙承思立刻称赞:“真是一表人才,岳兄弟府上何处?” 齐靖不耐烦的打断他:“都说了是远亲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别想打岔,孙承和呢?他今天要是不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道:“五少爷……”然后孙承和就走了进来。 他的嘴角还有些淤青,走路的姿势也不太流畅。看来萧炫是下了狠手。 孙承思叹了口气:“五弟,齐公子、薛公子他们看你来了。” 孙承和却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叶明净:“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叶明净朝他挤挤眼,压着嗓子道:“孙兄,小弟听说你大喜,特地拜托了表哥来府上拜访。你不会不欢迎吧?” 孙承思问道:“五弟,你们认识?” 孙承和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秘密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会有大麻烦。于是他怪笑着对兄长道:“三哥,他是齐靖的表弟,我们以前见过。” 江涵低头忍笑,看来这小子吃过苦头后变机灵了。 薛凝之则趁机把来意说了:“三公子。我们几个今天休沐,特意来找承和出去逛逛。就不打扰你了。” 孙承思一愣,问弟弟:“你要出去?”都伤成这样了还出去? 孙承和头点的像小鸡吃米:“去,去。当然出去。”不出去,难道把公主殿下留在他家吗?万一秘密暴露了,倒霉的还不又是他。 于是,五个人在孙承思不解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由于孙承和带着伤,几个人也没在街上多逛,直接去了京里有名的望福楼,要了个上好的包间。点了茶点。多出来的随从就在楼下开了几桌。 小二把茶水点心送来后,叶明净就命两个侍卫守住门口,然后朝齐靖使了个眼色。齐靖会意。趁着不注意,和薛凝之两人一头一脚的将孙承和按在了包间的榻上。 孙承和嗷嗷直叫:“你们干什么?” 叶明净慢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小和啊,听说你受伤了。我实在是不放心。不亲眼看看总不踏实。” 孙承和大窘,涨红了脸:“你,你要看什么?” 叶明净撇了撇嘴:“放心吧。你现在是萧曼的人了,我不会乱看的。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盒子,“这是五毒化瘀膏,别看名字难听。疗效好的很呢。是贡品。计都,你帮他涂一涂。顺便把淤青揉开。” 计都接过膏药,挽了袖子。叶明净避嫌的退出包厢,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嗷嗷的闷哼声。几个店小二路过时,都露出暧昧的眼神。 等里面消停下来后,叶明净推门而入。孙承和正在系衣服带子,见她进来了,顿时满脸绯红。 叶明净装作没看见,问齐靖:“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齐靖笑道:“问问店小二就知道了。” 冯立唤了店小二进来,那小二接了赏银,笑嘻嘻的道:“各位客官,一看就知道,您几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咱们京城最近还真有件新鲜事。几位可听说过沧州的杂耍班子?” 薛凝之道:“略知一二,沧州杂耍班,也算是天下排的上名号的了。不过终是民俗俚戏,登不得大雅之堂。” 小二笑道:“嘿嘿!咱们老百姓,可不像您几位饱读诗书,学问一定很好。咱们平日看戏就爱看个热闹,那杂耍班里人人身若无骨,耍起架势来,热闹的紧。咱们爱看的很。”他清了清嗓子,又道,“说来也巧,沧州杂耍班最出名的是一个叫飞燕班的。他们前天刚刚进京,落脚在汀兰戏院。每天上演两场。听说昨天的两场都是爆满。” 齐靖用手指敲了敲茶杯,发出清脆的“叮叮”声。闲闲的道:“你哄谁呢?汀兰戏院是什么地方?全京城最贵、最好的戏院,在这里面上戏的,都是长生班、唐喜班之类一流的戏班。飞燕班是什么玩意儿,竟能在那里上戏?” 小二连声喊冤:“公子爷,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骗您呀。真的是在汀兰戏院。这是有缘故的。这豫国公家的聆公子不是进京了么,听说是聆公子资助了飞燕班,他们这才在汀兰戏院落脚。” 薛凝之颔首:“豫国公家确实是在沧州。叶息聆照顾一下同乡也无可厚非。” 齐靖“哼”了一声:“如今倒是什么乱七八糟玩意的都能进好地方了。汀兰戏院开业至今,只怕还是第一次给杂耍班上戏吧。” 叶明净突然问那小二:“汀兰戏院是全京城最好的戏院?” “当然。”小二见问话的是个年幼的小公子,长得粉雕玉琢。便知道一定是权贵家的,挺着胸脯答道:“小人可以一百个保证。” 叶明净眨了眨眼睛:“能做到全京城最好,一定很有后台吧。这汀兰戏院的后台老板就不管吗?” 小二心里嘀咕:乖乖,这小孩看着年纪小,心眼还真不少。面上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叶明净笑着看向冯立。冯立又递过一块碎银。 那小二小嘻嘻的接过,伶俐的道:“小人也是随便说说。几位爷听过就算,可别说是小人说的。说起来,这事知道的人还真不多。那汀兰戏院的幕后老板是京城里有名的胡三爷,这位胡三爷有个姐姐嫁给了永昌侯做了姨娘。生了位花容月貌的小姐。那小姐长的可美了,据说连靖海侯世子都对她倾心不已。这汀兰戏院里就有这位胡姨娘的股息。” 第三十一章 戏子 小二离开后,叶明净问同伴:“要不要去汀兰戏院看戏?” 薛凝之沉吟:“遇见人就不好了。” 齐靖冷哼:“你也太看的起他们了。一个杂耍班子,能有多少人去看?依我看,只怕一个熟人都不会碰上。” 叶明净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说,飞燕班这种档次,属于下里巴人。不会有贵族去看戏,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认出他们。 “那就去看看吧。”叶明净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小心翼翼的学习各项技能,还没享受过什么娱乐。小小放松一下也无不可。 一行人就弃了酒楼来到汀兰戏院。 飞燕班刚刚公演不到三天,票卖的确实火爆。不过那都是普通坐席。高级包厢由于价钱昂贵,还是空着几间的。 先行出发的小厮早就订好了位置。由于是白天,戏台就是露天的。普通席位的外围围着几座小楼,一楼是雅座,二楼就是包厢。齐靖为了安全考虑,包下了一整栋楼。 略等了片刻后,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起。杂耍戏开场了。 不同于戏曲,杂技表演一般都需要报幕员。这飞燕班就找了两个小丑,好似说相声般先抖了几个笑料包袱,一开场就活跃了气氛。 底下普通茶座的人就哈哈大笑。那是真正的欢笑,十分有感染力。 薛凝之道:“看来杂耍班的确更受百姓们欢迎一些。” 齐靖很毒舌的评论:“能不喜欢么,票价只有长生班的一半。” 江涵道:“照这么说来,飞燕班根本就不应该在汀兰戏院上戏。鸿源、天祥这些二流戏院才是它该去的。看来,这永昌侯府还真的是卖了个人情给叶息聆。” 孙承和冷不丁的随口道:“我听说,时常也有楼子里请了这里面的柔骨姑娘去表演助兴的。” 话音一落,叶明净立刻诧异的盯住他:“你还知道楼子里头的事?” 这个楼子,自然是青楼。 孙承和脸上一红,喃喃道:“那个,二哥和三哥说,我不能再这么混不知事。就给我讲了些。” 齐靖气的恨不得给他一拳,愤然道:“你还真是混不知事!这话也能在女孩子面前说的吗?”看来萧炫打他还是打轻了。 叶明净摇摇手:“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说了就说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小和说的很好。” 她需要全面了解民生民态。这些下九流的场所见闻,自然不能一无所知。 她这一说,齐靖的脸也红了。只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薛凝之试探的问道:“净妹妹知道楼子是指哪里?” “请叫我岳公子或者岳兄弟。”叶明净先纠正他的称谓,之后一本正经的道:“楼子就是青楼。妓者所在之地。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她表情严肃。就如同在上书房解释“《论语》是记录孔子和其弟子言行的著作”一般,语气平静。 除了江涵,其余三人一齐在心中打鼓。互相对望了几眼后,各自下了定论。公主只有十岁,想必不知道“寻欢作乐”的真正含义。 叶明净则暗自盘算,好容易到古代一趟,又有了个占便宜的身份。不如趁着年纪小,找机会穿了男装去青楼看看。要知道,长大了可就没这机会了。 楼下的戏台上已经演到了最精彩的叠人绝技。男子在最底层、女子在中层、最高层的是一个妙龄少女。头、手、脚,共顶着五个瓷碗,做出各式柔若无骨的动作。 台下的观众纷纷鼓掌,不时的叫着好。 之后的表演也很卖座,如一个男子,全身上下飞舞着好几个彩球,皆不落地。 孙承和看的眉飞色舞:“这家伙一定是蹴鞠好手。“还有什么吞了一连串长针入腹,再又吐出来。口中喷火。掌心无中生有的变出绢花等等。 和乡下赶庙会里耍把式的差不多。 看到这里,齐靖的脸就黑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容易,戏台上的表演结束了。不少客人们三三两两往外走。有的却纹丝不动。 齐家的长随解释:“这下面就是唐喜班的戏。今儿上演的是《玉楼春》,唐喜班的台柱子,唐佳官挂牌主演。公子是看戏还是去别处逛逛?” 齐靖的目光就转向叶明净。叶明净笑道:“你喜欢唐喜班的戏?还是喜欢演戏的人?” 齐靖微红了脸,咳了两声道:“这唐佳官唱腔和做派都很好。” 叶明净问其他人:“你们看呢?” 薛凝之没意见,江涵可有可无。孙承和虽然不情愿,不过没人征求他的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因时近中午,薛凝之就吩咐几个家人去望福楼定了酒菜送过来。 戏台上,很快就又开戏了。 唐喜班的戏和昆曲差不多,唱的依依呀呀。叶明净一句都听不懂。 齐靖已然陶醉其中。薛凝之就笑着给三个小的讲这出戏的内容。 《玉楼春》说的是一个官家小姐,父亲得罪了j臣,被斩于市。母亲上吊身亡。哥哥发配琼州,本人被发卖成官妓。由于她才貌双全,琴棋书画出色,在青楼里就做了花魁。有一天,她在路边救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秀才。两人一见钟情,之后便资助他去赶考。秀才走后,又有好色的恶霸看中了她,强行霸占娶走。那秀才后来高中了,回到此处找人,自然是找不到的。其间,恶霸家又出了人命官司。闹的正乱时碰上了已是官员的秀才。总之一番风雨纠葛后,坏人都死了。好人都得救了。小姐父亲的案子得了昭雪,哥哥又回来了。当了官的秀才娶了意中人做如夫人。皆大欢喜。 江涵和孙承和听的津津有味。叶明净听的呵欠连天。心中十分懊恼。 早知道是这种狗血剧目,打死她她也不留下来。 百无聊赖间,往楼下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萧炫一身天青色缂丝直缀,带着两个家人从隔壁的楼上走了出来。 那戏院里的管事应该是认识他,跟在他后面点头哈腰的不停的说着什么。 叶明净招过冯立,吩咐了几句。冯立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叶明净假意更衣,出门后和冯立碰头。冯立道:“萧世子最近常来戏院,听说是看上了唐喜班的一个叫唐玉官的。” 叶明净用疑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冯立会意,又道:“戏院里的小厮们也奇怪着呢。今儿萧世子怎么早早走了?对了,听说萧世子已经在和唐喜班的老板商量了,要买了唐玉官回去。” 叶明净沉吟:“哪个是唐玉官?” 冯立道:“就是演那小姐贴身丫鬟的。” 叶明净仔细看了看,这贴身丫鬟属于女二号。唐玉官脸上画了浓重的舞台妆,看不出什么面貌。不过脸型和身段都是上佳。一口嗓子听着清脆、纯净。把个小丫鬟演的入木三分。 叶明净进房间后问齐靖:“戏班子里的戏子都是从哪儿来的?可以买回家去吗?” 齐靖正看得出神。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净儿,你可不能买个戏子回去!” 叶明净轻描淡写:“我又不爱听戏。不过是见你喜欢,觉着奇怪。你何不买了他们家去天天听?” 齐靖这才松了口气,道:“哪能把这些人弄家去?他们走南闯北的,心眼儿活,手段多。脾气也不好。买回去那是遭罪呢!想听戏过来听就是了。再不过瘾,请回家听也是行的。何必费那个事!再说,这些旦角,最好的时候也不过五六年。这五六年一过,立刻就又有新人冒尖儿了。若是都买回去,家里不成戏园子了?” 叶明净似不经意的道:“我刚听见有下面人嘀咕,说是可以买回去做小。” 齐靖的脸就忸怩了一下。薛凝之道:“那是不着调的人家才做的事。正经人家没有买戏子回去做小的。” 叶明净想了想:“要是有人非常喜欢呢?” 齐靖涨红了脸,大声道:“谁非常喜欢了!不看了,不看了!这就回去好了!” 孙承和鬼笑道:“这我知道。我二哥说了,也有那种人的。遇上了喜欢又不能讨回家的,就在外头置了宅子做外室。听说永昌侯世子就有外室。” 齐靖恨不得撕了孙承和的嘴。薛凝之就在当中调解。谁都没有发现,计都悄悄的离开了包厢楼。 闹了一会儿,众人觉得看戏也没意思了。便离开了戏院,在街上逛了起来。什么古董店、书斋、绸缎铺子、零食点心铺子,逛了个不亦乐乎。等到下晚时分往宫里赶的时候,计都又出现在了队伍里。 叶明净招了他单独上马车。小桃嘟囔着嘴,不情不愿的骑上小红马。计都可不像冯立是个太监,那低沉的嗓音和嘴唇上细细的绒毛,无不显示了他是个完整的男子。就这么和公主同乘一辆马车,像什么样子? 计都在车厢里低声汇报:“鸿源戏院和天祥戏院的幕后老板都是胡三爷。此人称自己是戏篓子,凡是来京城的戏班都要拜他的码头。萧世子后来去了一处小院。是永昌侯世子谢睦的外宅。没耽搁多久,只一个时辰左右就出来了。我又在那宅子处等了一会儿,那里的家丁除了有永昌侯府的人外,还有几个看着就像是混混。谈话间称他们的主子叫‘胡爷’。” 叶明净思索:“也就是说,今天那宅子里至少有四个人,谢睦、萧炫、胡三,还有住在外宅里的女子。” 第三十二章 生路 回到宫中,照例是在宣明宫和承庆帝吃晚饭、谈天。 之后,她带着冯立、桔子回到昭阳宫,给薛皇后道晚安。 薛皇后面色慈祥的问了她些话,得知薛凝之陪了她一整天后,微微笑着点头:“凝之和齐靖到底大几岁,有他们照应着就好。” 叶明净离开后。云洁替薛皇后除掉发簪,解散头发后细细的梳理。 薛皇后叹了口气:“皇上又有半个月没来了吧。” 云洁的手一顿,之后便劝慰:“娘娘,陛下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还是一样过来的。” 薛皇后看看镜中不再年轻的容貌,闭上了眼睛:“你就别安慰我了。以前,除了初一、十五的晚上,他多少还过来看看。自从五公主在这里常住,他是不到那两天,根本就不踏进昭阳宫一步。就算是初一、十五来了,也是……他这是在警告我。” 云洁大惊失色:“娘娘!” 薛皇后悠悠的叹息:“我把他唯一的女儿拘到身边养着,把侄子送去陪着。他就天天把净儿叫去宣明宫。他去看安妃、去看贤妃、去看瑾妃……他就是不来这里……呵呵!”她嗤笑,“他是想把净儿给弄走。我又为什么要答应?嫡母养孩子,天经地义。我这后半辈子,不指着孩子还能指着谁?芳菲殿最近有什么消息?” 云洁喏诺道:“五公主每天不是去上书房就是去文史书库看书。在芳菲殿也是写字做课业,并没有什么事。她连花雕都避着,到没有远着素洁。 薛皇后嘲讽的讥笑:“傻瓜!安妃是她亲娘,就是有事不知道又有何妨?你几时见过女儿害亲娘的?我问你,冯立是皇上的人暂且不谈。那小桃和桔子可还听你的话?” 云洁怔了怔,强笑道:“桔子到还听话……” 薛皇后冷笑:“你被哄了!桔子那丫头,看着老实,其实却是最精明的。你瞧她天天只在宫里、人眼皮子底下晃悠,连上书房都去的少。她知道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你问她,她自然老老实实的告诉你。你可见她上杆子去争当那心腹?她这是明哲保身呢!至于小桃……”她面上一冷,“几次出宫都是这丫头跟着的吧,你问出什么了?” 云洁无语。 薛皇后眼中闪着冷光:“有些人,该敲打敲打了。天波卫和谭启的干儿子我问不得,昭阳宫里的宫女难道我也问不得吗?” 叶明净回到芳菲殿,素洁早已替她打点好热水,花雕准备了换洗的衣服。 叶明净让桔子帮着洗了澡,换好衣服,用布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两个小宫女和小太监收拾了残水、打扫干净浴室。素洁替她用铜碳炉将头发哄的半干,又铺了床,看着她睡下了才离开。 叶明净的寝室照例不留人,值夜的都在外间。大约有半个小时后,她唤道:“计都。” 计都出现在帐外:“我在。” 叶明净微微一笑:“可洗过澡了?” 计都的声音微有些起伏:“……洗过了。” 叶明净不在逗他,吩咐道:“把我的东西拿来吧。” 计都的身影就一闪,人凭空跃上了房梁。很快,他又出现在帐子前,这回手里多了两个本子。 叶明净掀开帐子:“还不进来?” 计都身体一震,然后就僵硬着钻进了帐子,进入了拔步床的空间。这种命令,无论他执行了多少次,都依然会紧张。 偏偏叶明净还在不停的低声唠叨:“你身上没沾上灰吧?快把鞋脱了,我这可是床!”没办法,外面值夜的人太机灵。只有这样才能安全的说话。自从看了李若棠的日记,她就知道,如果必须要相信身边的一个人,计都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拔步床里的柜子和百宝箱没什么区别。什么东西都能找到。叶明净取出鹅毛笔,沾了墨水一笔一划的用汉语拼音写下今天的见闻和疑点。 在桃花坞时,萧炫和谢睦就是认识的。两人的交好程度为问号。 谢睦的外宅中同时出现了胡三和萧炫,结合戏院里的见闻。也许是和戏子,比如唐玉官之类有关。 最后,叶息聆和谢睦应该已经搭上了线,具体交往程度也是问号。 叶明净皱着眉用鹅毛笔慢慢的涂画。计都尽量将自己的身体靠近角落。洗过澡后特有的馨香味充满了封闭的空闲。他默默的背诵内功口诀,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身边的人。 估计历代天波卫中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辛苦了。他宁可睡在房梁上守夜,也不愿待在这里面。 叶明净记好日记后,递给计都,又从他手上拿过李若棠的日记,翻到折页处慢慢看了起来。 计都叹了口气,将本子收入怀中。盘腿在床内侧,调息打坐。 半个多时辰后,叶明净看完了今天的段落:“好了,该睡了。” 计都长出了一口气,今天的折磨终于结束了。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子,飞快的将两本书藏上房梁,然后消失在殿中。 叶明净笑着摇头。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一直生活在薛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至于连一个安全的地方都找不到。出此下策虽是不得已,不过她今年才十岁好不好?计都有必要被吓成这样吗? 在芳菲殿里,五公主叶明净的一切作为都是向薛皇后敞开的。所以,她要特别小心。 她必须忍到离开昭阳宫的时候。 刚刚倒是看到一段有用的秘密。 这所皇宫是李若棠当政时建造的。她在日记中记载了皇宫里的几个密室和密道。那是除了她就只有工匠知道的秘密。后来她告诉了太子,只是这秘密有没有流传到夏朝,叶明净就不知道了。 后/宫只有一个地方有密室和密道,那就是东宫。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入住。 外宫廷同样也只有一处地方,就是李若棠当年的寝宫,外廷西北角靠近玉带河的梧桐宫。李若棠从来就没住进过玉带河之后的后/宫。 梧桐宫有唯一一条通往宫外以及城外的密道。密道的最尽头,就是西郊的桃花坞。而在桃花坞,则有另一条密道通往西山大营。 李若棠在日记里记到:“这是一条逃命和反攻的生路。” 桃花坞是一个中转站。 就在叶明净刚安排了值夜人睡下时,小桃欢快的在外隔间拉住桔子聊天:“……我今儿个可是长大见识了!那忘福楼有几道拿手的时鲜名菜,在宫里都没见过!我们还去看戏了,是京城最大最好的汀兰戏院,飞燕班的杂耍可真精彩……之后又逛了街,街上的人可多了,店铺里的伙计热情的不得了,什么事都知道……”她兴奋的说着,激动的满脸红晕。她是从小被采买的人买进宫的,家里父母早就没了音讯。十几年没出过宫门。上次去豫国公府也就是在马车里坐了一圈,连车帘子都不能掀。自然什么都没看到。这次可不一样,她可是实打实的在宫外玩了一整天。 桔子静静的听着,直等她说完了,才道:“你多少也收敛着些。这里到底还是昭阳宫。出了事,只怕公主保不住你。” 小桃不以为意:“我又没干什么阴私的事。公主今天出宫,是皇上同意了的。” 桔子顿了顿,问道:“我听说,云洁姑姑找过你几次,要收你做干女儿是不是?” 小桃撇撇嘴:“她到会捡便宜。想当初咱们在她手底下时,她何曾正眼看过我们?娘娘脾气不好,砸碎了皇上赐的白玉杯,她偏说是我们玩耍时碰坏的。罚了我们一群人在大太阳底下跪着,石榴姐姐都中暑晕倒了。她再假惺惺的劝娘娘大发慈悲,在皇上面前留了个贤德宽厚的好印象。那时她怎么没想着要认我们中的谁做干女儿?现在不过是见我在公主面前得宠了,想占个现成的好处。我呸!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桔子叹了口气:“你真以为皇上不知道那白玉杯是谁打碎的吗?要是宫女打碎的,我们几个哪里还有命在?当宫女的,谁没做过主子的出气筒。” 小桃两眼放光:“公主就没有!公主从来不为难我们,公主读书聪明,做事说一不二。我跟着公主挺好,干嘛要掺和进皇后娘娘的事?再有五年我就到出宫的年龄了。何必掺这浑水?” 桔子欲言又止,望了望她,半晌后道:“你还是想出宫?” 小桃道:“当然。别看我们现在风光,这宫里的事难说的很呢。我不如你聪明,这几年幸亏是跟了好主子,才平平安安过来了。等到了年纪,我就出宫去,找个老实的人家嫁了。安安稳稳的过舒心日子。你说,我是留在城里好呢,还是去乡下?我得好好想想,不过反正京城我是不留了,这里勋贵老爷太多……” 她美美的描绘着自己的未来,没注意到桔子看她的凄然眼神。 傻丫头!正因为跟了这个主子。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皇宫了。 你没见着公主除了素洁、花雕、你、我,从来不让第五个宫女插手她身边的事吗?很多时候,她宁可用太监也不用宫女。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子会这样?就是因为她知道,和她亲近的人将永远留在这座皇宫,所以才拒绝了其他的宫女。她是在给她们留一条生路啊! 而正因为给她们留了生路,你我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第三十三章 宴请 豫国公府叶息聆公子在来到京城十天之后,终于等到了皇上的接见。 由于是叶氏血亲,承庆帝接见的地点就设在了宣明宫正殿。薛皇后和叶明净都在场。内阁首辅兼礼部尚书方敬、内阁次辅董学成、太子太傅廖其珍、礼部尚书黄庸行随侍陪同。 叶息聆年方22岁,长眉入鬓,相貌堂堂。谈吐举止间彬彬有礼,把只有十岁的叶明净对照的缩在角落里都嫌不好意思。 黄庸行眼底有隐隐的得意。十岁的小女孩能成什么气候?这不,一照面就输的一败涂地。 承庆帝问了叶息聆几句话后,频频点头:“书读的倒是不错。听说你还擅诗词?” 叶息聆看似谦虚,实则骄傲的道:“侄儿不才,只平时涂抹几句,皆是游戏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 承庆帝听了后就说他太谦虚了:“……登不登的大雅之堂,只拿来瞧瞧便知。廖太傅、方首辅可都是一甲登科,你把诗背个几首,让他们给你评评。” 叶息聆又假意推辞了几句,方敬很合作的配合他道:“不妨事,你只管背来。” 最后,叶息聆背了几首得意之作。方敬实事求是的评价:“确有才学。” 这几人说的非常热闹,叶明净缩在角落里几乎被人遗忘。廖其珍愤愤不平,出言道:“陛下,五公主近日诗词也大有长进。” 承庆惊讶的望向她:“是吗?” 叶明净差点要吐血,太傅!您这是要逼死我呀!无奈的看向她亲爹:“父皇,儿臣比不得息聆哥哥,儿臣实不擅诗词。” 承庆帝看了一眼廖其珍,道:“人各有所长,净儿不擅其道也就不用勉强了。” 廖其珍大急,道:“公主年仅十岁,虽比不得聆公子,但在同龄之中也是上佳。” 这时,黄庸行出来帮腔:“既然五公主诗词大有长进,不妨就此赋诗一首。陛下也可评判一二。“廖其珍道:“那是自然。”然后就一脸“我给你争取了机会,你要好好表现”的看向叶明净。 叶明净膛目结舌。这可是无妄之灾!要她做诗,杀了她吧。她又不是汉语言专业毕业的,想剽窃都剽窃不了。 承庆帝知道自己女儿有几斤几两,本来今天的接见就是一场政治作秀。叶息聆是主角,捧的就是他。无奈廖其珍此人才学是有,政治敏感度却太差。这也是他以堂堂状元之才,却屈居于方敬之下的原因。 幸好上书房里还有个林珂。他暗自庆幸自己早有远见,不然只怕女儿也会被教成一个理想化的书呆。 承庆帝不欲为难女儿,并不怎么期待的道:“那就以秋为题,做个五言绝句吧。韵随你用。” 叶明净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家太傅,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憋了四句:“秋节气高爽,鸿雁北飞忙,田间农人汗,稻谷金满仓。” 廖其珍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承庆帝已抢先评价:“寓意尚可,韵脚也算工整。廖卿果然教导有方。” 叶息聆暗自撇撇嘴,这种诗和大白话有什么区别,就是写一百首也不出奇。 方敬心中暗叹,廖其珍也真是老糊涂了,竟然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这样的人怎么能辅佐皇嗣? 叶息聆就趁着场面尴尬之时,向承庆帝提出邀请五公主去豫国公府玩乐。 “……侄儿请了最近在京城颇有名声的飞燕班,就在府里演几场他们的拿手杂艺,公主妹妹整日读书辛苦,侄儿想请她去府上松快松快。” 承庆帝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叶息聆回府后,光明正大的准备起来。而他被皇帝接见时的场景在京城开始流传开来。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聆公子诗词大好,得到了皇上和首辅大人的称赞。同时,五公主叶明净的那首绝句也被流传了出来。 凭良心说,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写出寓意鲜明、韵脚工整的绝句,在文人心中就算是达到淑女标准了。可惜叶明净此时身份敏感,大家对她的期望也就不一样。这首绝句让很多人失望不已。一些原本态度模糊的文人士大夫,开始渐渐倾向于过继皇嗣这一主张。 计都晚上在帐子里时,呼吸杂乱、欲言又止。 叶明净正认真的看着日记,寂静的空间中,杂乱的呼吸尤为突出。现在已经非常耳聪目明的叶明净很快就发现了。 “你不舒服?”她问。 计都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最近京城的风向不怎么好。叶息聆的声望很高。你……有什么打算?” 叶明净诧异的看向他:“你还会关心这个?”不怪她奇怪,计都向来是只执行命令,从不多问。今天的确很反常。 她很快想到了“计都”所代表的含义,认定他是担心,便安慰道:“放心吧,文人造反,十年不成。只要军队在掌握中就行。” 计都呼吸一滞,神色复杂。 叶明净笑笑。这计都到底只有十五岁,遇到大事还是会紧张啊。她笑道:“你放心,就我现在这细胳膊细腿的,想统领军队也统领不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这种事情的决断在父皇那里。夏朝的文人其实很好糊弄,到时候弄几场表演就好了。相反的,农业、经济、军事,这些方方面面的关系才是真正难吃透的。会做两首诗算什么?只要出点丑闻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承庆帝很快知道了女儿的话,他看向谭启:“罗睺啊,这一回朕没让你徒弟跟错人吧?” 谭启跪在地上,脊梁挺的笔直,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对承庆帝道:“陛下,计都那孩子此番虽是听了我的命令去试探公主,但到底是违背了天波卫的规矩。还请陛下以后不要再让臣做此为难之事。” 承庆帝叹了口气:“朕知道天波卫的规矩。只忠于一个主子。可袁国师当日的话你也知道。朕这一辈子只会有净儿这一个血脉。朕是不放心那孩子呀!” 谭启磕了几个头:“陛下如今已知公主非常人,当可放心。” 承庆帝摇头:“好了,天波卫的规矩不能在朕这里坏了。朕答应你。起来吧。” 豫国公府的宴会,除了邀请五公主叶明净外,叶息聆还邀请了一些勋贵和知名雅士。 文人们很给面子,凡是被邀请的都来了。世家勋贵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接收了请帖,却个个都说自己公务繁忙,只派出了家里的小辈来应酬。 叶明净觉得,出于政治需要,她可以在某些场合让叶息聆出风头。比如上次承庆帝召见时。但有的场合却决不能让叶息聆太风光。比如这次宴请。 这次宴请来的人如此之多,实际上都有着将她和叶息聆对比的意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要是在这里退让了,会对她的名声很不利。 于是,就在豫国公府的客人都已到齐,太阳升的老高之时,最重要的客人,五公主叶明净还没有出现。 飞燕班的众人上好了妆,只等开演。 众人等的心焦,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一些客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萧炫坐在花园的宴席处,纹丝不动。心中却上下忐忑。最近几次进宫,公主都是规规矩矩的学习音律,其它的内容什么都没谈。事情有些不对劲。 坐在他身边的谢睦问道:“怎么还不来?不是说皇上已经答应了么?” 萧炫不吱声。 谢睦笑笑:“好,我不问。你也别不理我。我知道你心头的怨。可那唐喜班的班主实在是太倔了,我也很难办的。唐玉官原就是清白人家的女孩,爹娘养不活了才送了来学艺。没有卖身契约就正经的民籍,我总不能逼着人家入奴籍吧?人家要的是正正经经的做良妾。你一个外宅就想打发,她自然不肯。” 萧炫冷声道:“不行就算了。我不是非她不可。” 谢睦倒了杯酒,自饮了一口:“你也别这么说。要我说,你家的夫人也太着紧了。她嫡子都生了,你纳个妾又怎么了?谁家没个妾?你还是世子呢,总不能就守着她一个人吧。” 萧炫端了一杯酒在手中慢悠悠的转动:“你要我纳戏子做妾?” 谢睦一涩,干笑道:“我都说了,她是民籍。父母都在乡下种田。说她是农家女也是说的通的。” 萧炫冷然放下酒杯:“我不过是见她有几分才华,这才起了怜意。她不愿就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谢睦不再言语,默默的喝了酒。干巴巴的转移话题:“这公主怎么还没到?别是不来了吧。” 有些人说话,通常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谢睦就充当了一次乌鸦嘴。他话音刚落,下人来通禀叶息聆:“公子!齐、齐公子来了。” 叶息聆一惊,急匆匆的往前厅赶。身后跟了一群关心和看热闹的人。 齐靖锦袍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0部分阅读 玉带,面如霜雪的站在正厅外面。身后是一群侍卫和太监。 他目光缓缓的巡视众人,在萧炫的身上微微停留片刻。神色肃然的道:“安妃娘娘身体不适,五公主至纯至孝,留在宫中侍奉汤药。不能赴聆公子之约,深表歉意。公主命我送来宫中佳酿,特意嘱咐诸位无需挂怀,望不扫雅兴,继续欢宴。” 他拍拍手,身后的几个太监抬出四五坛酒。每个酒坛子上都有明黄|色的御封。 “聆公子。”齐靖似笑非笑的道,“为人子女者,首当尽孝。公主不能来,实是抱歉了。” 叶息聆心中一凛:“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不知安妃娘娘身体究竟如何?聆从家中带有一些药材,还望能尽绵薄之力。” 齐靖看了他两眼,半天后才道:“聆公子。你到底是没在京城住过,不知道规矩。这吃食和药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往宫里带的。话已传到,我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告辞!” 他拂袖而去。太监和侍卫鱼贯跟随,如潮水一般退的干干净净。 第三十四章 叶息观进京 长春宫自从被安妃入住后,在后/宫就开始受人关注起来。原因无它,安妃是当朝皇帝唯一活着的孩子的生母。 安妃今晨早起后略感不适,强打着精神去薛皇后那里参加了每天的请安,之后就请假早退了。这在后/宫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谁知今天却有了不同的后续。 先是她的女儿,五公主叶明净神色忧郁的扶着她离开昭阳宫,之后竟然就这么留下来了,说要侍奉她汤药。安妃吓了一跳,她也知道今天是女儿去豫国公府参加宴请的日子。忙劝女儿,说自己没什么事。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这是后/宫常见的富贵病,身子乏力、食欲不振。其实更多的是不想和那群女人凑在一起,生病就是夸大了的借口。薛皇后等人也是心知肚明。她可不愿因为这个耽误了女儿的正事。 叶明净却很固执,非要陪她回去。由于要顾及薛皇后的心情,她和安妃平日里的交集就不多。现在有了天赐良机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薛皇后的政治嗅觉很灵敏,自然能理解她留在长春宫的用意。 上午时分,各宫的妃嫔们得到公主没去豫国公府赴宴的消息后,都纷纷或是本人、或是派遣了身边的掌事宫女前来长春宫慰问。薛皇后也过来坐了片刻,亲切的表示了对安妃病情的关心。 太医院右院判江图被唤了来请脉。他也是个妙人,噼里啪啦的背了一通医书,听的人头晕眼花,好像安妃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一般。掉完书袋后,他开了一张药方退下。叶明净看了看,全是温和滋补的药材。 下午,承庆帝亲自来看安妃,同时还带来了苗御医。苗御医请了脉,看了江图的药方后,给安妃开了一张食疗菜谱,一板一眼的指导掌事宫女该怎么做。 安妃诚惶诚恐。她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此时慌乱的下地谢恩:“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小毛病。这怎么当的起?” 承庆帝扶起她,温和的道:“虽是小病,可也不能忽视了。大病都是从小病开始的,现在正是调养的时候。等真生了大病再治,就晚了。” 之后他问了问安妃平日的起居,叶明净知趣的表示要亲自为母妃煎药,去了长春宫的煎药房。 她退下后。安妃不安的低头道:“陛下,今天……臣妾……”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衣袖“沙沙”的摩擦声,承庆帝坐到了离她很近的地方。 “今天的事,你不用担心。”皇帝陛下道,“你本来就生病了。女儿留下来照顾你是至孝之举,你只管享用。” 安妃还是不安,小声道:“皇后娘娘也曾偶感不适,净儿并没有这样侍奉过她。” 承庆帝点了点头:“今天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你放心,皇后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不会说什么的。” 安妃低声称“是”。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场。 承庆帝往椅背上靠了靠,露出疲倦的神色。安妃悄声问:“陛下可是累了?要不,去那罗汉床上歪一歪?” 承庆帝点点头。由于宫女太监们都退下了,安妃就亲自在罗汉床上铺了垫褥,摆了大靠枕,服侍承庆帝躺了上去。又用热水给他擦了手脸。之后便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做针线。 承庆帝眯了一会儿,觉得舒服了些。睁开眼看见在绣荷包的安妃,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性子,以后可怎么当太后。薛怡处事老练圆滑,又一心向着晋国公府。两宫太后,势必会很不平衡。 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窗外。看见叶明净正端着放了汤药的托盘稳稳走在秋日的阳光下。 罢了,这些事就留给她操心去吧。 豫国公府的宴请结束后,京城又开始有新的流言。公主为了侍奉生病的生母而放弃玩乐,名声有所回转。相比之下,叶息聆的大摆筵席、宾客如云就显得浅薄了。 聆公子的翩翩风采被刮下了少许亮色。而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则从里面嗅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京城新闻众多,很快,叶息聆的新闻就过时了。取而代之的,是康国公家的叶息观公子即将进京。 和叶息聆的携妾而行不同。叶息观没带妻子和小妾,而是带了他的三个妹妹来到京城。 叶明净一视同仁,在康国公府门外等候迎接。这次随行的是齐靖和薛凝之。 客人远道而来,一路风尘,这时的第一眼印象往往最为真实。 叶息观穿的也很华丽,宝蓝色的团花织锦缎袍服,腰间系着五福临门的玉佩。他一脸祥和的笑容,给叶明净介绍他的三个庶妹。 十六岁的叶芫,柳眉凤眼,如同从仕女图中走出来一般。十五岁的叶茴有着冰雪一样晶莹的肌肤。同是十五岁、月份要小些的叶芸长着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好奇的对着叶明净打量。 叶明净笑的欢畅:“几位姐姐都是美人。” 叶息观笑着打量齐靖:“这位就是齐靖表弟吧。久仰表弟为人风雅,恨不得一见。今日方遂如愿,幸甚、幸甚。” 齐靖冷冷的看着他,毫不客气的道:“我不是你表弟。”言毕,他转头对着陈瑞,“陈大人,观公子初来京城,有些规矩想必不懂。大人还需多多费心才是。” 叶息观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叶芸吃惊的道:“……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大哥何时不懂规矩了?” 叶明净笑了笑,转开话题:“息观哥哥一路辛苦,净儿就不打扰了。”遂告辞离去。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搭叶芸的腔。 送走了礼部的人,叶氏三姐妹立刻就义愤填膺的对着叶息观道:“大哥,那些人太无礼了,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 叶息观心里正憋屈,皱着眉头喝道:“都给我安静!刚才是什么场合?有你们说话的地方吗?你们还当是在家里?以后全都给我小心点。那个齐靖,无论他说话多难听,你们都不许恼。他是福寿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你们几个想要嫁的满意,就得好好的讨长公主的欢心。都明白了吗?” 他拂袖而去。这几个庶妹,除了叶茴是他的亲妹妹外,其余几个都是堂妹。见识少、心气大。日后还不知要操多少心。 叶明净坐在马车上,一行人往回走。走到半道时突然冯立来报:“殿下,前面有一辆马车过来了,应该是萧世子家的。” 齐靖骑着马,在车窗外附和:“还真是。那车停下来了,有个小丫头从车上下了来。咦?她过来了。” 不一会儿,车窗外便响起了少女清脆的声音:“我家小姐是靖海侯府萧世子之妹,小姐让我来问问,这车上的可是相熟之人?” 马车外,齐靖笑道:“你家小姐眼睛到尖,是熟人又怎么样?” 那丫鬟道:“小姐说了,既是熟人,难得偶遇,还请一叙。” 齐靖又笑:“我们这里可没有那位孙公子,她不会失望吧。” 丫鬟脆生生的道:“公子说笑了,几位既是小姐的朋友,小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失望?” 这时,外面响起了薛凝之的声音:“好了,你别闹了。欺负一个丫头有什么意思?”他敲了敲车厢墙壁,“表妹,你看……” 小桃掀了车帘,钻出半个身子对着齐靖喊道:“齐公子!小姐说,麻烦公子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公子是想等着人家姑娘扔木瓜呢还是怎么的?” 齐靖笑骂:“好丫头,你倒是仗了势。竟调笑起我来。” 薛凝之无奈的摇头:“你就少说两句吧。赶紧找地方是正经。”又对那丫鬟道,“叫你们的车夫跟上就行了。” 小丫鬟得了话,向二人福了福身子,走回了萧家的马车。 齐靖拐七拐八的带了几段路,钻进一个幽静的巷子里,在一家棋社门口停了下来。对着薛凝之夸耀:“这地方你可来过?” 薛凝之紧张的望了望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可还安全?” 齐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门口站着的小厮:“我是那种不着调的人吗?你也太孤陋寡闻了,竟连这里都不曾听说。你且和我进去,看看我有没有拐了你?” 薛凝之也下了马,另一个小厮接过缰绳,抿嘴笑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公子只管放心,我们这里是正经的棋社。在京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叶明净下了马车,看见的是一方清清静静的院子。走入内里,却又别有洞天。院子里种着几丛郁郁葱葱的青竹,怪石嶙峋的太湖石砌成假山四处散落。一方方青石桌和青石凳错落有致的在院中摆放着。其中两张石桌上有人在下棋,周围围着几个看棋的人。院子的一角竖着半人高的石头,光滑石面上写着“木狐棋社”。 薛凝之“啊”的轻呼一声:“原来这里就是木狐棋社!” 齐靖用眼斜他:“这下你放心了吧。” 薛凝之笑道:“廖太傅都对这里赞不绝口,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明净闻言也笑了。廖其珍自从立志要开阔她的眼界后,上课就不像以前那样尽是背书、默书、做文章了。他不时的会穿插讲解一些地域人文和杂学。在教几个学生下棋时,就提到了“木狐棋社”。这里是文人闲谈下棋、消磨时光的一个沙龙性质场所。属于“在圈内很有名”。一般人不一定会知晓。齐靖竟然能找到这里,看来是特意打听过。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萧曼迈着文雅的步子走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晶晶妹妹,好久不见了。” 第三十五章 对话 叶明净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曼姐姐,好久不见。” 其实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也不过两个多月,并不算很久。只是此刻再见时,心境大不一样了而已。 萧曼好似成熟了许多,行动间难以再见往日的洒脱,多了几分郁郁之气。 齐靖和薛凝之不自觉的收起了笑闹,肃着脸问小厮可还有空的静室。 小厮带着四人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的静室,花架上种着一盆兰草,窗户下摆放着棋坪。待小厮送上了茶点后,齐靖和薛凝之便借故想看看别人下棋,离开房间去了院子。 冯立等也退了出去,静室内就只有叶明净和萧曼相对而坐。茶盏中碧汤清澈,袅袅的白烟氤氲而生。 “孙承和是怎么知道我的病的?”萧曼问出第一个问题。 叶明净微微蹙眉,这件事确实是她大意了。男子在情爱一事上,原本就比女子开窍要晚。十二岁的孙承和根本还是个大孩子,加之还未曾二次发育,萧曼看的上他才叫有鬼。 “这件事,只能说是太不巧了。”她缓缓的解释,“……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躲在窗户下偷听,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随嘴问了廖太傅……这才闹开了。”说道这里,叶明净万分痛恨自己,干嘛要把“有问题,找老师”这种理念灌输给孙承和。又或者遇见的林珂也还好。她痛恨这万恶的封建制度。想当年岳晶晶上中学时,有专门的生理卫生课,为男女生们解读异性身体的秘密。那才是科学。 萧曼嘴角微动,眼里有说不出的凄凉:“千思量,万憧憬。最后竟落得这样一个人。早知道,我就不该来京城。” 叶明净不知该怎么劝她。萧曼比孙承和大了两岁。等孙承和风华正茂时,她早已不复盛颜。而在她最美的昭华年代,以孙承和的晚熟,又不见得懂的欣赏。这真是一个悲剧。 萧曼苦笑了一会儿,整了脸色。问出第二个问题:“我哥哥可是有哪里惹得你不满了?” 叶明净挑眉,不置可否:“为什么这么说?” 萧曼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轻慢的笑:“我靖海侯府还不至于连这点眼力都没有。看在我们以前相处的还不错的份上,就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叶明净端起茶杯,垂下眼脸微叹。在这一系列的巧合下,她和萧曼很难恢复过往的亲密了。看来,叶明净和岳晶晶一样,注定没有朋友。 呷了口茶,她放下杯子:“京城最近的状况你也知道,来的人多了,想插手我们家事的人也就多了。我听说你哥哥看上了一个女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只是那人的身份到底差了些,这里头还牵扯了……” “你说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曼打断了,萧曼一脸惊愕,“大哥看上了一个女人?” 叶明净也惊讶了:“你不知道?那你来问什么?” 萧曼的脸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才从牙缝里吐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连自个儿为什么要嫁给孙承和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他们的事!我这种女儿家,只管照父兄吩咐行事就好,其中原委,我哪儿配知道?” 叶明净了然:“萧炫叫你来这路上堵我?他什么内情都没告诉你。你以为我过河拆桥?喜新厌旧?” 萧曼愤愤咬牙:“罢了,在你面前我也不算丢脸。等我回去了,看不在大嫂面前狠狠下一次他的脸!你说清楚,他在外面看上谁了?” 叶明净笑道:“唐喜班的唐玉官。令兄经常去汀兰戏院捧她的场,你一打听便知。这汀兰戏院好像和永昌侯府一个什么胡姨娘有牵扯。” 萧曼顿时青了脸:“戏子?”声音不觉高了几分,“他看上了戏子?”之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胡姨娘?对了,谢妍的生母就是姓胡的。” 叶明净看似不经意的道:“你们家和谢家挺熟啊,咱们第一次在桃花坞见面时,你们可不就是和谢睦谢妍在一起么?” 萧曼咬牙切齿:“别提了!想到这事我就来气!要说我大哥这人,什么都好。就一样不好,太怜香惜玉了。凡是女子,只要长的美些,有几分才华。他立刻就心生怜意。说什么落花随水飘零,半点不由己。总算他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把乱七八糟的人弄家里来。我父亲和母亲都知道他这个脾气,所以非得我大嫂生了嫡长子,才立了他做世子。” 她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们刚来京城时,在几个勋贵家赴了几场宴。永昌侯家的庶女特别多,个个都精通一门才艺。谢妍擅舞,那天她跳了一曲《绿腰》。你别说,那小腰软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动人。我哥就来了兴致,给她吹笛伴奏了一曲。后来,谢睦就带着她邀请我们去桃花坞游玩。哼!当谁不知道他打的主意呢,不就是想把庶妹嫁给我哥做妾么?” 叶明净奇道:“可我那天没见你哥对她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萧曼冷笑:“那是当然的。这世间才艺相貌出色的女子多了,可惜能言之有物的却没几个。靠近后相处几次,我哥立刻就失望了。不然你以为靖海侯府为什么那么清净。大哥的眼光高着呢。” 叶明净无语。又要外在、又要内涵。要有共同语言,还得在艺术上有一技擅长。萧炫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的高。这样说来,那唐玉官其实也不足为虑。距离产生美。估计真要到了一起,以唐玉官的内涵修养,萧炫很快就会乏味。 果然,萧曼气哼哼的道:“这谢家尽会走歪路。有本事生两个好儿子出来呀!眼睛总盯着人家的儿子,想捡现成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放心,我回家就告诉嫂嫂去,我大嫂对这类事最有经验了。保管让那小戏子折腾不了风浪。” 叶明净噎了一下,很想提醒她,不放心的人可不是她叶明净。 萧曼气势汹汹的走了,完全忘了婚事带来的郁闷。叶明净单手掣肘,左手轻敲棋子。女人哪,果然还是得有点事业才行。虽说不是百分百的有回报,但总归投入和收益是成正比的。比起感情投入要可靠的多。 叶息观来了京城后,采取了和叶息聆完全不同的策略。他带着三个妹妹首先去拜访了福寿长公主。 由于大家都姓叶,福寿长公主也不好推脱,只得见了一面。给了三个女孩子见面礼。 叶息观话说的很诚恳:“观父母俱在,妻贤家安。实无它求。此次奉诏上京,深感圣恩。观有三个庶妹,才貌双全,品性贤德。康国公府地处小隅,观实不忍心置明珠于暗室。特带了她们进京,想请公主帮着照看一二。不求显贵之家,只需有才学之士便好。” 福寿公主态度模糊,没有把话说死。道:“年轻人,应该出来多走动走动。我年纪大了,也不怎么出门,这京里有哪些青年才俊我也不知道。你还需自行打听留意些。若果真是天赐佳偶,我自然要尽些心意。” 叶息观见好就收,得了这个保证也还满意。又客气了几句才告辞。 客人走了后。景乡侯齐绩走进室内,对着夫人道:“能来先拜见你,这个还算知礼。” 福寿公主冷笑:“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人家的算盘打的可响呢!带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当人都是傻子吗?我倒要看看他能找到什么好妹夫!” 齐绩坐到妻子身边,挥退了下人。低声问道:“皇上可有和你说什么?” 福寿公主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横竖这火烧不到你身上。” 齐绩讪讪而笑:“我这不是为你和靖儿操心么。这些人可不是你的亲侄子、亲侄女,隔着一层呢。得看清楚了。” 福寿公主似笑非笑:“你也知道隔着一层不亲,难道皇上就不知道这个理儿?” 齐绩神色一凛:“难道说这是真的?皇上真的有心……”他越发压低了声音,凑到妻子耳边:“传位给五公主?” 福寿公主推开他的脸:“少瞎想。揣摩上意,你讨的了好吗?我告诉你,别管那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为人父母的,谁会亏待自己的孩子?” 齐绩眼睛一亮:“这么说,就是那位了?” 福寿公主白他一眼:“谁说的?乱讲!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皇上都会把净儿给安排稳妥了。我们只要不跟着添乱就行。” 齐绩干咳了两声,辩解道:“我这不是为了孩子着想么。你我就靖儿这么一个独苗。过两年他也该说亲了,总得看清形势才好动作吧。” 福寿公主挑眉:“怎么?嫌儿子少了?” 齐绩连连摇手:“不,不,不!没有,没有。靖儿很好。他一个能顶人家十个。” 福寿公主唇角微勾:“你也不用哄我。我的儿子我知道,再怎么优秀也抵不了人家十个。不过,靖儿也不是那不着调的纨绔。日后支撑这景乡侯府是绰绰有余。” 齐绩笑着给她捏肩:“那是。公主教出来的孩子,哪里差得了。” 福寿公主拍了他手一下:“行了,别在这儿烦我了。我乏了,你快去吧。” 齐绩尴尬的笑笑:“我陪陪公主。” 福寿公主“噗——”的笑出声:“行了,行了!我牙都要酸掉了。今儿本来就是柳姨娘伺候你的日子。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齐绩又推辞了两下,福寿公主笑着推他出门。 等齐绩走远了,她收起脸上的笑容,面如寒霜。低声对身边的中年女子道:“柳姨娘身边有个丫头,这两天是她侍奉的侯爷。” 那女子面无表情的轻声回答:“奴婢已经动过手了。她这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 福寿公主长出了口气:“那就好。”随后苦笑,“这种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就不能消停点儿。” 中年女子垂了眼帘:“侯爷是不相信公主。” 福寿公主冷笑:“不相信我是对的。可惜他没有证据。最近他还置外宅吗?” 中年女子道:“没有。那两个外宅已经被遣散了。人也卖了。” 福寿公主沉吟:“估计他还会再买新人,你多盯着点儿。” 中年女子应诺。 福寿公主看了看她,低声叹息:“这些年委屈你了,堂堂天波卫,学了一身本事,却总是做这些隐私事……” “公主!”女子抬眼,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这是奴婢的使命。” 第三十六章 局 萧曼的马车驶进靖海侯府的侧门,刚下车就看见了自家哥哥的笑脸:“曼儿回来了。” 萧曼“嗯”了一声,不声不响的往后院走。 萧炫看了看她的脸色,估计着应该是问出话来了。便讨好的笑道:“曼儿辛苦了,晚上可想吃些什么?” 萧曼看都没看他,径直往梁氏的院子方向走。 梁氏听说小姑子回来了,正想去看看。结果刚出正屋就看见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人。小姑子板着一张脸,自家夫君则是满脸无奈的跟在后面。 唉!自从孙萧两家的婚事被敲定。小姑子就没露过好脸色。 萧曼喝退了屋里服侍的人,肃着脸对梁氏道:“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倒是开了眼界。不想咱们靖海侯府还有这样的风流佳话。” 梁氏心头一凉,下意识的看向萧炫。萧炫则皱着眉,紧紧的盯着妹妹:“你说什么?” 萧曼吐出几个字:“汀兰戏院,唐喜班,唐玉官。” 梁氏几欲晕倒,脸上顿时褪去了血色。声音颤抖的问萧炫:“戏子?你包了戏子?” 萧炫懊恼的喝道:“胡说八道!我几时包了戏子了!不过是觉得她嗓音不错,就多听了几出戏。”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萧曼,“就为这事儿?” 萧曼听懂了他哑谜一般的询问,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汀兰戏院的后台是永昌侯府。” 萧炫一惊:“你说什么?你从哪儿听来的?” 萧曼轻勾嘴角:“我还能从哪里听来?自然是她告诉我的。那姓胡的老板是胡姨娘的家人,胡姨娘就是谢妍的生母。大哥,你真要想纳人。还不如纳谢妍呢?” 萧炫神色一变:“你确定吗?胡三真的是谢妍生母的娘家人?” 萧曼道:“难道她会骗我?这种事又有什么好骗的。” 萧炫脸色变了几变,快速做出反应:“这事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和谁都别再提了。这很要紧。其他的,等过两天再说!” 他匆匆离去。 好一会儿,梁氏才回过神:“曼儿,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你大哥他真的,真的看上了个戏子?” 萧曼点点头。梁氏呆若木鸡的坐到椅子上。两眼无神。 萧曼安慰她:“大嫂,你别急。咱们是什么人家,哪能让一个戏子进门。那个唐玉官算不得什么东西。” 梁氏苦涩的一笑:“小妹,你不懂。嫡子承爵。我生了宝哥儿,怎么对那些女人都不为过。她们的确都算不得什么,这府里当然是我说了算。可是,每遇到一次这种事,我这心就像被针尖戳了一样的疼。一次又一次的疼。小妹,这种滋味,你还不懂。” 萧曼无语。 这一边,萧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房中。 他的心里突然就敞亮了起来。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全都一一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胡三是汀兰戏院老板的事,他知道。谢睦和胡三认识他也知道。事实上,正是通过谢睦,他才知道了胡三。而胡三是胡姨娘的家人这件事,谢睦和胡三却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露过口风。 唐玉官嗓音甜美,音域宽广,十分难得。他在汀兰戏院偶然中发现后,因为喜欢就多去看了几场。没过几天,他就在那里巧遇了谢睦。然后谢睦就说他也是常来看戏的,和这里的老板有些交情。能请了唐玉官来单独唱两出。之后,很顺理成章的,他就认识了胡三。见到了唐喜班的班主和唐玉官。 唐玉官的长相就像她的戏一样,甜美清新。毫无那些名角的傲气。他一见之下就有几分欢喜。然后,他就很凑巧的知道了唐玉官的身世。再然后,谢睦就撺掇着他照顾美人。胡三也在喝多了酒时说唐玉官在戏班里遭人排挤。那时他就想着,索性置个宅子安置那小姑娘。也算做了件好事。谁知,一来二去的,那姑娘倒起了歪心思,想要进府做良妾。这个他自然不能答应。谢睦说,胡三已经托班主劝说那姑娘去了,估计这一两天就会回心转意。 这种小波折,他只当是唐玉官有了贪念,没在意。她答应就办,不答应就算。左右不过是花费些银子的事。 现在看来,是他小瞧人家了。这是给他设了局呢! 萧炫冷笑。算计到他头上来了。来的正好!他不让这些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就不是靖海侯世子。 再次进宫教学的日子很快又到了。萧炫见到叶明净,略带尴尬的把他认识唐玉官的过程说了一遍。 叶明净一声不响的听完,道:“这么说来,谢睦隐瞒了胡三和永昌侯府的关系?” 萧炫冷笑道:“我猜,他们也没打算着永远瞒下去。左右不过是想等唐玉官进了我府里,关系安定下来,他们再把这层关系抖落出来。到时,我生米成熟饭,甩也甩不掉。” 叶明净笑道:“你能让她进府?” 萧炫冷然:“别说是美人计,就是她真的是一身清白,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戏子进府当姨娘,日后还有谁家的好儿郎愿意和靖海侯府结亲?” 叶明净沉吟道:“也许那唐玉官真的是清白的?毕竟是你先找上的她?” 萧炫又冷笑:“我捧的是戏,不是人。如果她真是清白的,为什么谢睦会恰到好处的过来撺掇,那胡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说了,我欣赏的是戏,是扮了戏的人。唐玉官若是真有气节,真心爱戏。就该求了我想法子入东苑梨园。周太祖设梨园一直传至我朝,歌、舞、乐、戏、皆有乐营将。虽然不如熙照女帝时代鼎盛,可到底那里才是正经去处。即使年华老去,也可在其中担任教席之职。可她到好,先是要进府,现在又答应了愿意在外宅。这些人从小学戏,半生唱戏。却只把戏曲当做寻求荣华富贵的梯子……” 他激愤的叙说着心中的愤慨。叶明净沉默的倾听。心里对萧炫又多了几分了解。 东苑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隶属于皇室,同样由李若棠创建,夏朝叶承祜接手。东苑有凌虚观,代表了道家学问研究的最高级别。有神匠营,聚集了这个时代的顶级匠人,可以建造最牢固华美的房子、制作最精巧的机关、打造最锋利的战刀、设计最复杂的弓弩。东苑的一个角落里,种有大片的梨花树,被称为梨园。梨园是夏朝皇家歌舞乐戏的培养基地,吸收最优秀的民间人才。正如萧炫所说,真正热爱艺术的人,进入梨园才是如鱼得水。 唐玉官算不得顶级艺人。这点萧炫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的艺心不纯净。 叶明净轻声而笑。别说是这个时代了,就是岳晶晶的时代,拜金的艺人还比比皆是呢。人生活在世上就免不了吃喝拉撒、柴米油盐。艺术本身就需要建立在雄厚的经济基础之上。无论是出生富贵的谢妍、还是出生贫寒的唐玉官,她们都不能单单的只靠跳舞和唱戏过一辈子。萧炫这样执拗,只怕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他心目中的艺术女神。 萧炫发泄了一番怒气后,心里舒坦了不少。他冷静的叙述自己的计划:“既然是美人计,我们就可以将计就计。他们费尽心思安排了人到我身边,无非就那几个目的。探听靖海侯府的动向,探听我的动向。这样正好,我可以借机了解他们的行事,做到知己知彼。必要时,还可以传递虚假信息,探听他们的计划。” 叶明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这个计划很好。只是,你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反是打草惊蛇。” 萧炫笑道:“公主,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她若是在我府中,那就很难说。人多口杂,很容易会被探出破绽和消息。可若是外宅,一切就简单了。首先,她不能轻易的出宅子。不然就是不守妇道。其次,守外宅的人我会亲自安排。这些人都不会是普通仆役。那么,她的一举一动就都掌握在了我的手中。只要她不是从小受训的探子,我这个计划就不会有问题。” 叶明净想了一会儿,道:“那就这么办吧。只是你要小心些,别真的中了美人计。” 萧炫冷然一笑:“我那是一时不备,被他们钻了空子。现今我有了准备,难道还真那么傻吗?” 当晚,萧炫回到府中。对着梁氏将事情说了一遍。 梁氏半天不出声,良久后才道:“夫君,这唐玉官竟是伙同了别人来骗你的,你还要同她周旋。得多加小心才是。她若是有了歹心,可怎么是好。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萧炫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也是一个机会。不然,我在京里也只能知道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顶不得多大用处。” 梁氏强打笑容:“我就是担心。” 萧炫揽她入怀:“别担心。这又不是去战场,不会有危险的。” 梁氏埋首在丈夫怀里,不敢窥探自己的内心。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宁可萧炫去硝烟弥漫的战场,也不愿他去唐玉官的脂粉香榻。 第三十七章 病 秋风一天比一天萧瑟,时值近冬。京城里最近流传出不少热闹的话题。 比如,康国公府有三位如花似玉的漂亮小姐,均是待嫁之龄。她们给京城大大小小的宴会增色不少。又比如,如今在京城有名的戏班唐喜班,里面有一位花旦名叫唐玉官的,被贵人看中。离开戏班过好日子去了。临走时,唐喜班里不知为的什么原因大闹了一场。头牌青衣唐佳官隔日就病了。一连好多天都未曾挂牌演戏。 此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皇帝陛下身体不适,今年的秋狩宣布取消。 这真是一件大事。要知道,历代夏朝皇帝,除非是遇上了战乱、灾荒。否则哪怕是到了晚年,也不曾取消过秋狩。秋狩不光是皇室成员和世家勋贵一同去打猎这么简单。秋狩实际上是皇帝对手下臣子骑射功夫的一种考察。和平年代,武将们想要出头,勋贵家的孩子们想要荫恩。全都必须在秋狩上崭露头角。 夏朝的官员有两种来历。第一种是正正经经的参加科考,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的考进最高殿堂,参加殿试。被皇帝授予官职。科考有文举和武举两类。 第二种,就是荫恩。首先,各位有爵位的爵爷们,皇帝会优先考虑,给安排一些职位。当然,这职位有实职、也有虚职。能排上什么号,端看各家各人的本事了。其次,就是各家勋贵的后代。这种授官,不同于科举有明确的制度,随意性很大。皇帝的看重和喜好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起来。而怎么样才能在皇帝面前有个好印象呢?秋狩就是最好的展示舞台。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人。这一类人出生在有爵位的世家,身份上是世家公子。但他们不走荫恩路线,而是老老实实的参加科举考试。同寒门子弟和书香人家一样。凭自身实力竞争。 三种不同来历的官员,在政治格局上就很巧妙的形成了三个派别。清流、勋贵、中间派。中间派就是科举出生的世家子弟。他们往往是两派之间的润滑剂。有时候,同受两派欢迎。有时候,同被两派排斥。 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皇帝是不会停办秋狩的。 承庆帝的这一命令,如同在水中砸了一块巨石,掀起巨浪无数。 皇帝陛下的健康状况首先被引起了关注。陛下已经年近五十了啊! 如果陛下真的有了不测。十岁的五公主是怎么样也成不了事的。一时间,京城里各家各户的走动突然频繁了起来。 太医院成了最热闹的部门,京里生病的人突然增多。太医们天天出诊。 八位御医深居简出,谢绝了一切访客。出了皇宫就回家,两点一线。左右院判以及院使大人则长期留在了宫中,连他们的家人都见不到他们。 还在路上的凉郡王一家,加快了进京的步伐。 叶明净接到最新消息后,百思不得其解。她家父皇明明就是单纯的感冒好不好,哪有那么严重? 当然,这个时代的感冒是很严重的病。是会死人的。不过,她不认为在全国最顶级的治疗环境下,她家父皇会连一个小小的感冒都抵抗不了。 要知道,这是风凉型感冒,不是病毒性感冒。 叶明净如今住到了宣明宫里。前前后后侍奉承庆帝汤药。 承庆帝半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奏折。房间的花架子上摆了一盆金桔,金色的果子硕果累累,清香阵阵。 叶明净端了一杯参茶,放到小桌上:“父皇,您都看了两个时辰了,歇一歇吧。” 承庆帝抿了口茶,问道:“有谁惹你了,怎么嘟着个嘴?” 叶明净气愤的道:“父皇,那些人也太过分了。京里竟然有传言说您年纪大了,要早做打算!” 承庆帝今年虚岁四十七,在叶明净的眼里是风华正茂的黄金中年男子。放在岳晶晶的时代,这个年纪的领导甚至可以称之为年轻。所以,当她听到有人认为她的父皇快不行了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在咒人,没安好心。 承庆帝笑了笑:“父皇的年纪是不小了。他们有些小心思也是难免。” 叶明净叫道:“胡说!父皇这么年轻,一点事都不会有!” 承庆帝失笑:“朕年轻?净儿,你这马屁拍的也太响了。朕的头发都已经白了。” 叶明净盯着承庆帝鬓角的白发,良久无语。半天后,她“哇”的一声扑到承庆帝的怀里,闷声道:“头发白又怎么了,染一染就黑了。人家七十岁的爷爷还嚼糖豆呢!”岳晶晶的外公七十多了,牙口特好。天天去公园打太极拳。 承庆帝摸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净儿,我们叶家,别说活到七十岁的皇帝,活过六十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你曾祖父成祖皇帝。朕虽然现在不会有事,但保不准将来。朕不会有成祖爷那个福气的。” 活不到六十,那岂不是连退休的日子都没有?叶明净心下大痛,死死的揪住承庆帝身上盖的被子。 承庆帝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们叶家的孩子可没有看不开生死的。父皇现在没事,快起来吧。” 叶明净坐直身体,擦擦眼睛:“父皇,您还生病呢,不能这么劳累。这些奏折等会儿再看吧。” 承庆帝道:“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会有新的送来,不批完就会越来越多。” 叶明净道:“不是有内阁么?怎么还送来了这么多?全国的事都要您一个人处理,哪里做的完?” 承庆帝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奏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1部分阅读 折:“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若是事事依靠下面的人,那些官员联合起来骗你,你又如何呢?内阁是可以批复奏折,可若是内阁伙同了六部,将重要的事情都瞒了下来,自行批复发了下去,出了岔子,又该如何?” 叶明净呆了呆:“内阁的批复不是要盖上您的玉玺才有效么?没有玉玺的批复,下面的人怎么敢执行?” 承庆帝点头:“所以,即使是内阁给出处理意见的奏折,朕也要看一遍才可以用印。这个程序是省不掉的。” 叶明净看了看桌上的笔砚和朱砂,撇嘴道:“您哪是看一遍,明明还要写好些批复在上面。从早写到晚,我都看见了!” 承庆帝不在意的道:“不是还有张奉英帮朕写么?朕也不是每一本都动手的。” 叶明净气结:“您还想每一本都动手?父皇!你就是长四只手也来不及写。” 承庆帝哑然失笑,随后又叹道:“净儿,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叶明净“哼”了一声:“我不管,反正你需要休息。”她一把抱起桌上的奏折,打算换一个地方放。 承庆帝半躺着,悠悠然的道:“你就是拿走也没用,这个东西总是要朕看的。今天不看完,明天就会更多。” 叶明净傻了眼。 承庆帝看着她苦苦思索的小脸,缓缓的道:“要不这样吧。你念给我听。我把处理意见告诉你,你写在纸上,然后再拿出去给张奉英誊写。” 叶明净没多想,立刻就答应了。这样至少可以让父皇的眼睛和手休息一下不是? 她飞快的把奏折一本本理好,每本先翻看一下,随后摆放在一边。 看着她在那里忙活,承庆帝也不阻止。半阖了眼睛,渐渐昏昏欲睡…… 时间慢慢的流逝,一个时辰之后,小眯了一觉的承庆帝睁开眼:“怎么,还没弄好?” 叶明净满头大汗,愤愤的道:“父皇,您太吃亏了!花钱养了一帮连话都不会说的大臣。” 承庆帝睡了一会儿,精神颇好。兴味盎然的问:“哦?他们可都是进士出生,怎么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明净“啪”的抽出一本折子,狠狠的翻开:“这是什么?奏折是什么?是公文!公文的基本要素就是要让人一目了然。四五骈六的说那么些废话干什么?当着写散文呢!还有内阁也是,处理意见倒是写的规规矩矩。可你好歹夹个条子简单说明一下这本折子的主要内容呀?我也好快速的照章分类不是?一大通洋洋洒洒的意见,看了就头晕!还得让我重复劳动,真讨厌!” 承庆帝看了看桌子,上面的奏折被分成了几小摞。每一个奏折中都夹了一片白色的纸片,露出半截纸头在外面。 “这是什么?”他问。 叶明净抱过最厚的一叠,道:“这里全是谢恩的折子。基本上都是为赏赐、儿子得了荫恩之类。重要内容我写在白纸条上了。” 之后又挪过一叠薄一点的:“这里是提要求的。要钱的、请封的、要求减税、免税的。白纸条上一样写了简单的具体事项。” 然后是第三叠:“这里是问处理意见的,好几个地方上发生的事。我按地点和事件分了一下。这里面有几件事还是重复的。大致问题我给写在纸上了。” 她一一给介绍完,问道:“父皇,您要先听哪一部分的?” 离他最近的一本奏折里夹着一张白纸条,依稀可以看见上面写着,人员:蜀州布政使袁牧,事件:谢恩,缘由:受到御赐怀表一对。 承庆帝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异常明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嘴角慢慢上翘,弧度越来越大。到最后,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天佑我大夏!”笑到后来,他语声哽咽,“好孩子。朕终于等到了。净儿,你是父皇的好孩子。” 第三十八章 赴宴(一) 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今年的冬天来的异常的早。纷扰人心的消息是越来越多。 皇帝陛下已经很多天没有上朝了,其中还缺了一次大朝会。身体状态很令人担忧。原本隔岸观火的朝臣们,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宫廷里传来的消息,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选对了,一步登天。选错了,万劫不复。 方敬作为内阁首辅,在这个多事之秋表露出了其强悍的心理素质。 当年殿试之时,他不是状元、也不是榜眼。他是探花郎。如今,他坐到了当朝首辅。什么状元、榜眼,江南名士,中原才子,蜀中俊杰。全都被他抛在了身后,只能远远的仰望他。为什么他能官居高位,位极人臣?学问?才干?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方敬每次都能在危机中把握住最正确的方向。 这才是他屹立朝堂不倒的秘密。 昨天晚上,黄庸行竟然上门去探他的口风。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当今皇上是什么人?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勤政不断。又不是刚登基的毛头小子,几十年的皇帝做下来,会看不清臣子的那点儿小心思?真是笑话!这样的皇帝,会被臣子拿捏吗?五公主至今都没有封号,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傻呢? 方敬独自在心中发表着寂寞高手的感慨。在太监的带领下,一路朝宣明宫走去。 宣明宫里,承庆帝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品茶。五公主叶明净站在他身边。屋子的一角摆着一张大大的书案,翰林院的张奉英正不停的用笔墨伏案写着什么。 “臣方敬叩见皇上。”方敬行了礼。 夏朝的礼仪不像明清那样严苛,普通的接见不需要下跪磕头。方敬只是深深的弯腰作了一个揖。 承庆帝神色温和的道:“源慕来了啊!这几日朕身体不适,辛苦源慕了。” 方敬赶紧表态:“臣不辛苦,这是臣的本分。” 承庆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将茶盅交到叶明净手上,轻声道:“源慕啊,这几日朕病着,看折子有些吃力。就想了个偷懒的法子。你瞧瞧可成不?” 随着他的话,叶明净放好茶盏。从张奉英埋头忙碌的书案上拿了几本奏折,递给方敬。 方敬眼神闪了一下,微微诧异的瞥了她一眼,道了谢。接过奏折看了起来。 这几本都是内阁做过批录的奏折。现在每一本里都新夹了长纸条。纸条的一头露在外面,上面写了字。 方敬挑出第一本,纸条头上写的是:户部,秋收税务。 折子果然是户部的。时值冬日,秋粮均已入库。户部便将各地的税收统计完整,写成奏折报了上来。 方敬翻开奏折后,就看见了一张白色的便签。上面的字迹分作两行,一行是各省、府、州的名称,另一行是具体的税务数字。简单明了。 第二本的纸条头上写着:刑部,新年特赦犯人事宜。奏折里同样有一张便笺,上面没有任何叙述性文字。只中规中矩的写了特赦犯人的种类,特赦方法等等。也同样是对照排列。 第三本的纸条写着:兵部,粮饷发放。里面还是一张便签。把奏折里的重点寥寥几笔勾写的清清楚楚。 承庆帝看了看内阁首辅的脸色,问道:“源慕以为如何?” 方敬起身赞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的确一目了然。” 承庆帝慢悠悠的道:“你别夸朕,这个法子可不是朕想出来的。既然你觉得不错,内阁呈上来的折子以后就照此办理吧。” 方敬拱了拱手:“臣遵旨。还望陛下告知,是何人如此心巧,想出了此等妙法。” 承庆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嘛,朕可不能告诉你。你照此办理就是了。” 方敬闻言,心头一跳。 这个房间里,除了皇帝就只有五公主和张奉英。便签上的笔迹虽然是张奉英的,但这东西却绝不会是他想出来的。原因很简单,他在皇上身边誊写都好些年了。要想,早就能想出来。况且以他的性子,就是想出来,也不会出这个头。 而皇上身边的太监们虽然也识字,受过一些教育。但承庆帝一向不喜太监多言,应该也不会是他们。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性,剩下的唯一一个就是五公主了。 方敬心头雪亮,深深的看了叶明净一眼。弯腰行礼:“陛下,老臣即刻着手办理此事。” 承庆帝含笑不语。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更何况,方敬是一个很识时务的聪明人。 首辅大人气定神闲的回到文渊阁,董学成迎了上来:“敬公,陛下可是有吩咐?” 方敬坐在椅子上,接过小太监奉上的茶,啜了一口。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董学成眼睛一亮:“这么说,想出这主意的是……” 方敬含笑点头:“先不说这法子管不管用。光是陛下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你我且放下心,由得那些人闹腾去。” 董学成先是心下大定,随后又迟疑道:“可那些人闹的也太欢了些,这万一收不了场……” 方敬放下茶杯,挑眉反问他:“你我在内阁的这些年,何时见陛下砸了场子收不起的?” 董学成想了想,哑然失笑:“果真是关心则乱,我竟忘了为人臣子的本分。敬公提醒的好啊!” 两人相视而笑。 当再一次的大朝会来临时,承庆帝终于出现在了太和殿的宝座上。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无论如何,一切看上去总算是恢复正常了。群臣们松了一口气。 凉郡王一支的四位公子们,在寒风渐起时,来到了京城。 这一次,叶明净没有出迎。 凉郡王是承庆帝的堂弟,这四位公子和他的血缘最为亲厚。于是,不同于叶息聆和叶息观。叶息慈一行人刚到京城就接到了圣旨,宣他们第二日进宫接见。 这种非同寻常的待遇,似乎也说明了一些问题。四人中最年长的叶息正就有些扬扬自得起来。毕竟下面的三个都要叫他一声大哥的。 而在这个年代,长兄为父这句话也不是随便说说就算的。哥哥对弟弟的权威,相当的大。 承庆帝的身体不怎么好,只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叫退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薛皇后在昭阳宫召见了这四人。 虽然只是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但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如今京城最热门的话题就是,皇帝陛下最看重哪一位公子? 人人都想押宝,押对了就全家不愁。 想要押对宝,就需要好好观察观察这六位。而联络感情的途径也无非就那么几种。 一时间,六位公子大小宴请不断。 叶明净隔几天就能收到一些新消息。真是寒冬也抵挡不住他们火一样的热情啊! 纸上的消息看了一段时日后,她开始觉得不够了。 亲眼看见的才够真实。 她去求承庆帝,说了自己的想法。 承庆帝沉思了片刻:“你有把握不被发现吗?” 叶明净道:“太热闹的场合,我是不会去的。况且,我也不是要和他们面对面。当着面能知道什么?我想要知道的,不过是其他人眼中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承庆想了想,最终同意了:“上午在上书房读书,下午才可以出去。安全方便就交给计都。其他人就别带了。” 叶明净高兴的应诺。 很快,京城里的一些大小聚会上,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五公主四位伴读的身影。众人也不在意。伴读们不来才奇怪呢?五公主年纪虽然小了点,也好歹在上书房读了这些年的书。收集情报这种事当然会做。 这些人不甚在意。有重要的事,避开这齐靖他们就是了。当然,他们也没注意到,这四人出现时,或多或少身后都会跟着几个随从。 这一天是成国公顾府的赏梅宴。风头最健的六位叶姓公子自然是坐上宾。叶芫、叶茴、叶芸三人也在其中。不过,虽然都在梅林中,男宾和女宾的宴席却是分开的。隔着树木繁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对方的身影。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两个宴席中的客人可以互相换席交流。有些不怕冷的年轻人,还会相约了去园子里的其它地方看景致。年长的长辈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的出格就好。 叶明净一身男装小厮打扮,跟在齐靖后面前来赴宴。她的脸被计都用一种草药汁涂抹了一番,黑了不少。又加粗了眉毛。只要不是熟人,就看不出她的身份。 齐靖在宴席上谈笑风生,叶明净垂着头站在他身后。 不得不说,人的惯性思维是可怕的。那几位叶公子明明都是见过她的。偏偏个个从齐靖身边走过时,愣是都没朝她看上一眼。 叶明净站了一会儿,就被齐靖借故要取东西给打发了。 这也是他们几个商量好的。伴读在宴席上收集消息。叶明净在下人中探听情报。计都躲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探听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叶明净仗着年纪小,嘴甜。在小厮丫头堆里混的很吃的开。 第三十九章 赴宴(二) 在下人仆役的酒席处吃了一会儿酒,打探了些消息后,叶明净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回走。走了不多一会儿,突然看见前方有个很眼熟的身影。她下意识的就掩住身形,躲藏了起来。 那人从她的藏身处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果然是个熟人。那婷婷袅袅的身姿,那貌比花娇的脸蛋。不是谢妍又是谁? 她怎么是一个人?叶明净狐疑。要知道,真正的世家小姐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了一群丫鬟仆妇。就这么一个人在别人家的花园里走来荡去,可以说是非常失教养,绝无仅有。 她一下就起了戒心,悄悄的尾随在谢妍的身后。 谢妍脚下的路越走越偏僻。叶明净又要注意脚步声,又要隐藏身形。就跟的有些吃力,渐渐的和谢妍拉开了一些距离。结果谢妍在一处掉光了树叶的树林间,三转两转的就不见了。 叶明净十分着急。顾不得躲藏,四下找了起来。 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她不禁怀疑自己也许找错了方向?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前方的一颗老树后面转了出来。 叶明净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被发现了。定睛一看,来人是一个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镶了狐狸毛的锦袍,乌黑的头发用玉冠束在头顶,披散下来的发丝光亮如墨。一双眼睛如湖水一般静谧。 还好,不是谢妍。叶明净松了一口气,以小厮的姿态垂首退到一边。让开路请他先行。 那少年却没有离开,反而走到她身前,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是哪家的小厮,鬼鬼祟祟的跟在小姐身后想做什么?” 叶明净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竟然知道她在跟踪谢妍。那就是说他也跟踪了她一段时间了,她竟然没有发现。叶明净心中大为警惕,能躲过她现在的感知,这少年绝对是练家子。 她下意识的就朝那人的手瞥了过去。不知道这人练的是拳脚、还是武器? 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双手一缩,袖口遮住了手。淡淡的道:“看来你不是新手。” 叶明净猛的回过神,立刻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公子饶命。小人确实是跟踪了那位姑娘。不过小人可没有歹心啊!小人是想,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园子里走?小人,小人也很好奇呢?想看看能不能捞到些好处。”她边说边露出谄媚的笑容。 各家都会出些刁仆,打听了主人的隐私出卖换钱财。这小厮年纪幼小,想来也无力做那败坏姑娘名节的事。那少年听了解释后便有几分信了。况且他也是来做客的,这小厮既不是主家的也不是他家的倒也不好处罚。只是如此刁仆,实在可恶。还需得给他的主人提个醒才是。便问:“你是哪家的?跟着谁来的?” 叶明净一下垮了脸:“这位公子,您饶了小人吧。别告诉我家公子,小人再也不敢了。” 少年道:“既然知道害怕,又何必做下这等阴私之事。你且说……” “啊!公子?”叶明净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少年立刻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连个影子也没有。暗叫不好!再转过脸来,果然那小厮已经跑了! 他从小长到大,何曾见过这等刁钻狡猾的下人。心下大怒,拔腿就追。 叶明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前跑。庆幸自己平时天天锻炼,在骑射场还特意训练过中长跑,现在果然用上了。不过,为什么她都跑了这么远了,那小子还紧紧的跟在后面啊!这什么人啊这是! 那少年也越跑越惊讶,这小厮的腿脚也太快了。要不是他五年如一日的天天在山间锻炼身体,还真就追丢了。想到这里,他越发坚定了要追上此人的念头。 成国公府的花园是在是很大。叶明净捡那偏僻的地段跑了半天,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了。见那少年还在后面苦苦相追,不由心下懊恼,这人怎么这么执拗呢!她毕竟只有十岁,跑到这里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总也甩不掉那人,便气喘吁吁的扶着假山停了下来。 “你……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她边喘气便瞪那人。 少年也喘了几口气,调匀了呼吸,道:“你,你是谁家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跑什么跑?” 叶明净眼珠一转,刚要开口。突然手臂一紧。那少年已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又想骗我!”他一脸怒容,“快老实交待!” 叶明净哪里肯依,拼命的要夺回自己的手臂,三两下一拉扯,那少年就抓住了她的手。当下就是一愣。 要说五公主殿下的手,那可不是一般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油瓶子倒了都不扶。说的就是她这种人。生长于皇宫中,吃的是燕窝鱼翅,用的是绫罗丝绸。那双手被养的柔滑细嫩,一看就不是劳动人民的手。本来被草药汁涂黑了,还能遮掩一二。结果这一摸,就被摸出底细了。 更要命的是,她还经常骑马拉弓。茧子生长的部位绝对瞒不了内行。 这少年明显就是一个内行。他的手,在同样的部位也有薄茧。君子习六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条件的都能舞个剑、骑个马、射个箭。整体素质相当高。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一把拉过她的手举到眼前。 这下暴露了。叶明净讪讪而笑。 “说吧,你是谁?”少年的手如同钳子一般掐着她不放。 叶明净垂头丧气的道:“我,我是……”话音未落,她抬起右脚,狠狠的朝那少年的小腿踢去。 少年一闪身躲过,手上就松懈了些。叶明净猛的抽回,一拳就朝那人的脸上招呼了过去。少年躲闪开来,咬牙切齿:“小子太可恶,想来是j细!” 你才是j细,你全家都是j细!叶明净双手用力,把八禽戏中的虎拳使的虎虎生风。 谁知那少年身手竟也不弱,三下两下便困住了她的手脚。将她抵在假山石上:“说!你到底是谁?” 可恶!八禽戏到底只是强身健体,正经打斗果然不行。叶明净咬紧牙关,坚决不开口。 少年也急了,用力按住她的肩一抵。正在这时,叶明净突然觉得身后的石头有了一丝松动,叫道:“不好!” “还想骗我!”少年气恼,用力一推,结果力道一空,两人一起跌了下去。 原来,那假山处的石块竟是松动的,这两人力道一大,石头就被移开了。叶明净和那少年一齐滚到了假山的腹中。齐齐倒在地上。少年刚好压在叶明净的身上。 “快闪开!重死了!”叶明净气的要命,连连用脚踢他。 少年神色一变,竟没有回斥,而是快手快脚的爬起来,一把将那被移开的石块推回了原处。 见到他的动作,叶明净大惊:“你干什么?” 假山的腹中很黑,只有几丝光亮从石孔缝隙处透进来,在少年的脸上投下道道光影。少年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明亮。 他一把拽住叶明净的手,放在光线投射处,用力将袖口向上一撸。就着白色的光线,可以看见叶明净的手臂从手腕处开始,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上方的肌肤,如同初雪一般洁白。 叶明净哑口无言。这是第二次暴露了。在同一个人手上。 少年的目光灼灼明亮:“你是女子。”随后又皱眉,“你怎么没穿耳眼?”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直到两人贴在一起后才发现。 叶明净恨恨的抽回手,放下袖子:“那又怎么样?” 少年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是女子的话,被他这般又扑又摸的,不是该哭闹起来了么? “你是谁?”这是他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叶明净望了望被他堵住的唯一一条出路,只得道:“我姓岳。你又是谁?” 少年想了想:“今天来的宾客中没有姓岳的。你可是又骗我?” 叶明净没好气的道:“你看我这身打扮,像是被邀请的客人吗?” 少年恍然大悟:“那你是跟着谁来的?” 叶明净避而不答,反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又是谁?我刚刚在宴席上,可没看见你。” 少年笑道:“我只是来的晚了些。我姓陆。” 叶明净打量了他一番。镶了狐狸毛的锦袍,白玉发冠,气宇轩昂,应该也是有身份的人才是。这么一点点大的年纪,不可能是名士,那就只可能是世家子弟了。世家子弟身上有股深透骨髓的味道,隔的再远都能闻到。这少年的身上就有。世家子弟姓陆……她问道:“你和东阳侯府是什么关系?” 少年有些讶异:“你竟能想到东阳侯府,看来你果然有问题。没错,我正是东阳侯府的人。” 叶明净冷笑:“骗我呢吧!东阳侯府里的公子也出席过几场宴席的,我那时也去了,怎么就没见过你?” 少年坦然道:“我刚回京。这是我参加的第一场宴请。” 刚回京?东阳侯府?叶明净盯着那张俊俏的面孔看了看,依稀找到了几分眼熟。恍然低呼:“你是陆诏。” 少年惊愕:“你认识我?” 一更晚了,二更会更晚。大家明天看吧。 第四十章 秘密(一) 叶明净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闷声道:“你不是秀才么?怎么这么大力气?” 秀才是什么?秀才就应该是《聊斋志异》上写的那种,长的白白嫩嫩,瘦的风吹就倒,满口之乎者也,看见美女闷马蚤在心的极品小受。君不见,狐狸精爱勾搭的人是谁?是秀才。富家小姐上香时最容易遇见的男子是谁?是秀才。青楼花魁最愿意付出真心从良的人选是谁?还是秀才! 陆诏这个样子,怎们看都和那江南水乡,温文柔弱的秀才搭不上边。 叶明净很是不平,这人怎么可以不按标准路线走。 陆诏眼中却更添了几丝兴味:“你果然知道我。说吧,你的身份是什么?” 叶明净干咳了两声:“那个……我不是小厮。” 陆诏点头:“继续。” 叶明净硬着头皮继续:“我不是小姐,也不是丫鬟……不是j细,不是农人、不是商人、不是工匠、不是书生、不是秀才、不是举人、不是……” 陆诏面带微笑,一语不发,很耐心的听着。身体却一动不动,死死的拦住了通向出口的去路。 叶明净已经讲到了“不是男人”。陆诏微笑着赞同:“很显然……” “不是太监……” 陆诏不动如山。 叶明净泄气:“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我?” 陆诏轻笑:“你知道的。”随后又补充,“最好不要骗我。” 叶明净开始考虑,值不值得现在暴露身份。 这时,假山外传来脚步声。然后,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啊!叶公子,你,你怎么一直跟在我后面?” 叶明净和陆诏对望一眼。然后迅速转身,扑到最大的一处缝隙边,凑了眼睛向外看。 陆诏走到她身后,将她全身笼罩在怀中,牢牢的圈固在石壁上。同时也在靠近的缝隙处凑上眼睛向外看。 叶明净只略皱了皱眉,就放开了。继续观察外面的动静。 谢妍身姿柔软,斜斜的依靠在假山上,假山洞里的两人只能看见她的半个身体。另一个男人站在谢妍的身侧,同样是离假山很近,也看不见脸。 那男人的声音很年轻,略带痴迷的道:“妍儿,我也不知怎么的,这脚就自己跟着妍儿过来了。” 叶明净一听声音就知道了,外面的男子是叶息正。 谢妍娇嗔:“讨厌!谁准你叫人家妍儿的。”听着是责怪,声音中却含着无限柔情。 叶明净叹为观止,瞧瞧人家,这是专业水准啊! 叶息正明显是被勾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痴痴的道:“妍儿,我,我还未曾娶妻。你若是愿意,我就写了书信回去,让我爹托人去你家提亲可好?” 谢妍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夫人生的,你家里会同意吗?” 叶息正道:“会的,会的。妍儿,我保证,一定会娶你做正妻。” 谢妍娇声道:“若,若是他们执意不肯呢?” 叶息正大急:“不会的,我如今……已不是在凉地之时,本就需要与京城世家交好。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谢妍感动的道:“正公子,妍儿命薄,没有托生在夫人腹中。公子既厚爱,妍儿自当,自当……”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只看见那男子贴近了女子身边,呼吸突然急促:“妍儿……” 从叶明净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一只男人的手搂住了谢妍,从腰际慢慢滑到臀部。捏来捏去的同时还有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在伴奏。 叶明净吃惊的张大了嘴。谁说古人保守的,人家那是在人前保守。这人后的激烈程度不比现代人差。 突然,谢妍用力推开了叶息正,用哭腔的嗓音道:“正公子,你如此对我,将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我无颜见人矣……”她嘤嘤的啼哭起来。 叶息正急道:“妍儿,我对你是真心的。如有违背,就让我立时死了。” 谢妍哭哭啼啼道:“你如此轻薄于我,分明是将我当成了不守妇道的女子。不然,为何轻贱于我?你走,你给我走!我谢妍虽是庶女,却也是永昌侯的女儿。无媒无证,你休想再碰我!”说完,她哭着跑走了。 叶息正拔脚就追:“妍儿,我不是故意的。妍儿……” 唉——,叶明净感叹。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这么容易就给骗了。 看完了戏,想回头时才发现,她竟然一直被陆诏给圈在怀里。 “放开啦,人都走了。”她推他的手臂。 陆诏纹丝不动,又问:“你是谁?” 叶明净哀嚎,这人怎么还记着! 原本她还在想要不要如实相告。毕竟他也算是孙承和的亲戚。现在却改了主意。 刚刚谢妍和叶息正表演的那一幕,对少年人来说,应该是极具震撼力的。她叶明净能不为所动,是因为她曾是岳晶晶。而陆诏则是一个纯纯粹粹的古代少年,今年应该只有十三岁。就算他长得高些,发育好些。叶明净自信,从健康的角度出发,还没有哪个世家敢给十三岁的孩子安排通房。也就是说,陆诏恰好出于一个青春期萌动,又未曾被引导过的年龄。 叶明净看戏看的痛快,身后的陆诏却是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事后依然没被打乱思维,继续追问她的身份。就冲这一份心理素质,这小子也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一个少年,叶明净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自然也就不能露出底牌。 她在那里警惕,素不知面色平静的陆诏内里也在震惊之中。 狡猾、冷静、高傲、神秘。这是陆诏对眼前女子的评价。 一定要知道她是谁。他心中有预感,如果现在问不出来,放跑了她,这女子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正在僵持间,假山石外面又传来了声音。 一个女子冷淡道:“小叔唤我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该女子的声音十分好听。虽然话语冷淡,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仔细倾听。 对面的陆诏一听这声音,顿时脸色大变。 叶明净第一时间发现。能让他变脸,这女子一定是他认识的。 她再次将眼睛凑在缝隙处。外面站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因为隔得远,倒是可以看见全貌。可惜,这女子背对着假山,叶明净只能看见她身上的貂裘和精致的头饰。不过,女子对面的男人,她倒是认识的。那是东阳侯的庶弟,陆霄。 陆霄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激动中带着隐忍。他嘴唇微动,唤道:“蘅娘。” 身后的陆诏全身一震,呼吸陡然急促。 那位蘅娘后退一步,冷冷的道:“小叔,你叫错称呼了。你应该叫我大嫂。” 叶明净“霍”的转过头,死死的盯住陆诏的脸。 陆霄的大哥只有一个,早逝的老东阳侯长子陆云,陆诏的父亲。那么,这位蘅娘的身份呼之欲出。 陆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手却紧紧的扣住了石壁,身体微微颤抖。 外面,陆霄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蘅娘,你为何要拒我与千里之外。要不是我知道你带了诏儿来赴宴,这才赶了来,哪里还能见到你?你要带着诏儿远赴衡阳,说是为了他的前程。好,我没话说。可你为什么宁可住在娘家兄长家,也不愿住在我置下的庄子里?你就这么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陆诏的母亲冷声道:“我身为寡妇,和你这个小叔子划清界限是应该的。” 陆霄愤怒的低吼:“够了!别用这些话来敷衍我。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你的心竟是铁做的吗?为什么不肯嫁给我?为什么?” 叶明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真是刺激的言情大戏啊!太激动人心了! 陆霄还在那里愤怒:“别告诉我你要为大哥守节,我一个字都不信!他身前和你是什么样子,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他宠妾灭妻,他嫌弃你生不出孩子!后来那几年,你明明都不让他进你的房间一步的。你对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哎呀!没想到这陆云竟是如此渣男。叶明净啧啧感叹。要是换了她,早就改嫁了。为了增加人口繁衍,周夏两朝对于女子改嫁的态度,和唐代、宋代差不多。采取的都是鼓励。贞洁牌坊这种东西,李若棠在战乱时通通借机摧毁了个干净。并且于登基后明确昭告天下,不允许再立贞洁牌坊。鼓励女子走出家门,读书认字,参与社会生产。在平民中间,女子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当然,不能和岳晶晶的时代相比。 陆诏的母亲声音没有那么冷了,带了一丝妥协:“小叔,你我终是无缘。你还是找个好人家的女子续弦吧。” 陆霄收起愤怒,用一种凛冽的神情看向她,道:“我儿子的亲娘就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咔嚓!”叶明净身侧的石壁上,被掰下一块小石块。陆诏的神情比外面的陆霄还要吓人。 叶明净开始考虑,等会儿,他不会杀人灭口吧? 这时,只听那位蘅娘道:“你这是要逼死我……” “我没有!”陆霄一拳捶在身边的树杆上,低吼:“我没有!我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儿子不能认也就罢了。可你连照顾都不让我照顾他,一走就是五年,你就这么恨我吗?” 第四十一章 秘密(二) 蘅娘声音颤抖的道:“对不起,我不能……诏儿原本就喜欢你。你们走的近了,他那么聪明,若是起了疑心……” 陆霄愤然:“那我呢?你想到了每一个人,就是没想到我!大哥有了子嗣,二哥妻贤儿孝,诏儿有你。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是想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这也不行吗?你我即使成了亲,诏儿也还是大哥的儿子,我不会耽误他的。他的身世,我永远都不会和他提起,我不会坏你名节。你为何就是不肯答应我?为何?”他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蘅娘的声音也凄然起来:“你别说了!我本就是坏了名节的人。苟延残喘活在世上,无非就是为了孩子。我这样不守妇道的人,不配过和美的日子。” “胡说!”陆霄喝止,“你不配过好日子,还有谁配?陆云那个混蛋吗?” 蘅娘惊呼:“三郎!他是你大哥!” “大哥又怎么样?”陆霄眼中流露出心痛,“他打你。他不光打你,还折磨小妾。闹出好几条人命。他是个魔鬼!” 蘅娘低声道:“他……他那是心里不痛快。没有子嗣,外面的人又乱说,他心里烦。” “再不痛快也不应该打女人!”陆霄正色道,“尤其你还是他的妻子。他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活该天罚他。外面的传言一点儿都没说错,他本就是该绝后的。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就在他自己身上。” 蘅娘小声轻语:“这就是我的命。” “可他早就死了,死了十三年了!”陆霄争辩,“为这样一个死人葬送你的一生,值得吗?” 蘅娘不停的摇头:“对不起,对不起!你忘了我吧。我已经是对不起弟妹了,我不能再错下去。” 陆霄一把抓住她的肩:“你没有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人是我!那天你喝醉了,清醒的人是我。是我存心害了你。” 蘅娘拨开他的手,轻声道:“你既然知道害了我,就放了我可好?” 陆霄怒:“我已经陪给他一个儿子了,为什么还要连你也陪上。你也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虽说是再嫁从己,可娘家人的话也还是有些威信的。我明日就书信一封去衡阳。我就不信,你兄长愿意你守一辈子寡。” 蘅娘惊怒:“不可以!” 陆霄突然镇定了下来,淡然反问:“哦?为何不可以?” 叶明净兴味的转过头,悄声道:“这个表情、还有语气和你刚才很像呢。” 陆诏的脸色活像是要吃了她。 外面,蘅娘似是被击倒了一样,无力的依在树杆上:“你不可如此。你若是这样做了,诏儿以后还怎么做人?他在京里本就势单力薄。要是家里再出这种事,他无论是在清流,还是勋贵世家的圈子里都会低人一等。诏儿有大志向,我们为人父母的,不能帮他就算了,怎可拖累他?” 陆霄的脸色极为难看:“我们又不是无媒苟合?我丧妻、你丧夫。正正经经三媒六娉的行大礼,怎么就低人一等了?怎么就拖累他了?他既有真才实学,就不会因为这些有影响,定能一展所长。” 蘅娘反问他:“真的吗?你真的认为只要有才学,就能被重用?你真这么想?” 陆霄噎了一下,半晌后神色懊恼的道:“总会有办法的。你只说你同意就好,那些事,我来想办法。” 蘅娘道:“诏儿从小就聪明,性子要强。因为没了父亲,他硬是事事都要比别人做的好。在衡山读书时,三更起五更眠。天天在山间锻炼身体。说是不能像他父亲一样壮志未酬身先去。书院里有武修课,他咬着牙挤出时间来练。我没见过比他更用功的孩子。他为什么要这么早考秀才?就是想有些地位好不被人看低。那年伴读落选的事,他嘴上说没什么,却独自在书房熬了一夜。出来后还笑着安慰孙家的那孩子。我这心里就揪心一般的疼。我知道,他想的是若他父亲还在,他就是正经的世子,就不必受这等委屈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2部分阅读 ……” 陆霄嗤笑:“笑话!大哥要是活着,他连命都不一定保的住。你们几年未同房,你却有了身孕。他不下狠手对付你们母子才怪!世子?大哥身体有毛病,没有子嗣,就算他是嫡长,父亲也不会把爵位交给他。” 假山洞中,陆诏的身体剧烈的颤抖。叶明净抓住他的胳膊:“你冷静点,这说明你和你娘都是有福气的人。陆云死的正是时候。” 说这话时,她没敢看陆诏的脸。 那蘅娘又道:“可是诏儿不知道这些。他一直把那人当成是完美的父亲。那人在外头的名声又那么好,诏儿也受了颇多遗泽。若是多了一个庶子继父,诏儿受不了的。” 陆霄的脸色变得灰败,颓丧道:“我再想想办法,总能有法子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终是无语,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叶明净转过身,对着陆诏道:“子不嫌母丑。” 陆诏默默的看着她,突然俯身,柔软的唇落在叶明净的唇上。 叶明净大吃一惊,立刻推他。他却紧紧的用身体压住她,用力在她嘴唇上辗转摩擦。 “你疯啦!”叶明净终于推开陆诏,气势败坏。 陆诏眼神奇异的晶亮,正色对她道:“我们有了肌肤之亲。” “你说什么?”叶明净怀疑自己的耳朵。 陆诏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叶明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搞什么啊!嘴唇碰一下就是他的人,当她二百五啊! 陆诏继续一本正经的道:“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家人在何处?我让媒人上门去提亲。” 叶明净狐疑的看了他半天:“你没发烧吧?”难不成是吓傻了? 陆诏眼露诧异:“你已经和我有了肌肤之亲,不嫁我还想嫁谁?” 叶明净这时才有点回过神。用这个时代的思考方式的话,她的确只能嫁给他了。嘴唇碰在一起,比起孙承和的口误事件要严重的多。想通了这点,她决定先麻痹对手。问道:“嫁你?你难道能娶我当正妻吗?” 陆诏皱眉。今天真是太不巧了,偏偏被这女子听到了有关他的大秘密。这女子身份神秘,人又狡诈。想要让她不说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不过,这小丫头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竟想当正妻。不如先麻痹一下她。 于是他露出温柔的笑容:“若你是清白人家出生,自然是可以的。” 骗鬼去吧!叶明净心中怒吼。当老娘是白痴啊!还笑的这么恶心! 她压住心头怒火,做出一脸怀疑的表情:“真的吗?你是世家子弟,能娶我这样的人当正妻?你的母亲能同意吗?” 不得不说,叶明净的表演还是到位的。她若是露出娇羞的表情,陆诏或许还会怀疑一下。可她直接指出了问题的关键,陆诏就相信了。人都是趋向利益的。女人的最大利益不就是嫁的好么?他继续温柔的道:“你刚刚也听见了。我母亲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只要你我是真情,我就可以说服她。” 叶明净眨了眨眼:“可是,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陆诏嘴角轻勾,柔声道:“当然。” 叶明净的心“咚”的跳了一下。乖乖!陆诏的这个表情实在是太完美了!深情款款,可以拿奥斯卡金奖。 她合作的低下头:“我,我身份不高的……” 陆诏掩住眼底的算计,缓缓低下头:“可是你很特别,这世间一定没有比你更特别的女子了。”说完,他抬起她的下巴,再次将唇覆上。 叶明净半闭上眼睛。忍受着某人乏味、单调的吻技。 太幼稚了,就知道磨来磨去,连个舌头都不会伸。 陆诏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女子的唇这么软。他越亲越觉得满意,也许纳了她也不算亏。 气氛渐渐旖旎,叶明净的双手搂上了陆诏的后背……陆诏轻轻一颤,越发将人抱的紧。突然,他后颈传来一震巨痛,然后眼前的景物就立刻变得摇晃。 还没等他反应的过来,叶明净趁势一把推开,将他扑倒在地。整个人都坐在他的后背上,将他的头死死按在地面,举起手中的石块,对着陆诏的后颈再次用力的敲下去。 陆诏扭动了几下,总于晕了。叶明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她用脚狠狠的踢他,愤愤不平:“你个登徒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美男计!骗婚!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 直到陆诏衣服上镶嵌的狐狸毛彻底变成了泥团,她才解气的收脚。小心的推开石门,观察了一下周围。快速的离开了。 宴席上,齐靖找的她几乎发狂。见她来了,赶紧用眼神询问。 叶明净示意自己没事。又使了个眼色,齐靖向主人告辞。 “好险!”她对齐靖道,“我在花园迷路了,差点就被人发现。” 齐靖不疑有他,摇头道:“你还是别再干这种事了,我每次都提心吊胆的。” 叶明净心有余悸:“不了,不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扮成小厮了。” 两人分开后,她坐进马车,小心的更换衣服。突然想到一事,唤了计都进来。 “花园里的那个时候,你在不在?” 计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一开始不在,后来才来的。” 叶明净“哦”了一声:“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计都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帘:“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叶明净一愣,然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嘱咐他:“……别告诉父皇。” 父皇要是知道了,保不准会杀了陆诏。 计都垂头:“是。” 叶明净得到了保证,舒了口气。靠着靠枕坐了一会儿,想想又笑道:“你说这陆诏也不大,怎么这么多鬼心眼儿?看来还是困境容易出俊杰。难怪父皇当年没让他进上书房。他要是来了,我那几个伴读不被他玩的团团转才怪。” 第四十二章 后续(上) 第二天,孙承和来上书房时,神神秘秘的道:“听说你们昨天去成成国公府了,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 叶明净眼皮一跳,摇头道:“我们很早就离开了。” 孙承和嘿嘿一笑:“那真是可惜。你们没赶上好戏码。告诉你们,如今京里都传遍了。昨天在宴会上,永昌侯家的一个庶女和叶息正互诉衷肠时,被人撞破发现了,现在闹得沸沸扬扬。那庶女谢妍当场就跳进了湖里欲寻死,好不容易才被救了下来。谢家一定要叶息正给个说法。据说,这事已经闹到福寿公主那里去了。对了,齐靖呢?你一定知道这事,是不是?” 齐靖正坐在书案前看书,闻言没好气的道:“就你喜欢凑热闹!今早他们是去了我家,为的什么事我可不知道。母亲早早的就将我赶出来了。我问你,你倒是从哪里知道的?” 孙承和得意的仰天笑了两声:“哈——哈——,你们两个去赴宴的,竟然还没我这没去的清楚!告诉你们,这事是我大表哥告诉我的。” 江涵好奇的问:“你哪个表哥?” 孙承和得意的摇晃着脑袋:“当然是最最能干的那个,刚刚回京的陆诏表哥。” “噗——咳咳!”叶明净猛的呛了一口水,剧烈的咳嗽。 齐靖连忙过来拍她的后背:“小心点儿。” 薛凝之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齐靖的手,眼中有深意闪过。 孙承和绘声绘色的讲述:“第一个撞破他们j情的人是谁,你们想都想不到!告诉你们,是叶芸。有印象吗?康国公府,叶息观带来的那三个丫头里最小的一个。要我说,那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善茬。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大冷天的怎么就一个人去了湖边?还有她既看见了,又为什么要大叫出声?陆诏表哥当时就在附近,看见叶息正追着叶芸跑,当即就唤他站住。结果那叶息正忒不是东西,竟然和陆诏表哥动手,让他别多管闲事。表哥是什么人?才不会怕他呢。三下两下就擒住了他,救下了谢妍那丫头。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事就这么闹出来了。害的表哥那件狐狸毛做的新衣都被扯坏了。不过,他也赚到了。成国公府和永昌侯府还有康国公府都给送了赔礼和谢礼,上好的毛皮足有十几张。” 叶明净听的眼睛都瞪圆了,叹为观止。 江涵摸了摸怀里的手炉,问道:“这么说来,这叶息正算是搭上永昌侯府啰。凉郡王家推出来的候选人就是他?” 齐靖收回手,冷笑:“哪有那么容易?这种天大的好事,就是亲兄弟之间也是不会客气的。那几个小的能服气?” 孙承和嘿嘿的笑:“永昌侯夫人亲自去的东阳侯府。我听说,她言语里恨死了那个谢妍。这么一闹,谁都会把永昌侯府和凉郡王家联系在一起。我姑姑说,听她的意思,好像是大不了就舍掉谢妍。反正是个庶女。” “舍掉?”叶明净问,“怎么舍掉?” 齐靖撇嘴:“很简单,将谢妍送给叶息正做妾就行。说是亲戚又不是亲戚,想亲近就亲近,想不管就不管。” 叶明净想到了谢妍的百般算计,道:“估计没那么容易。谢妍的生母也不是那好对付的。” 她想了想,在萧炫进宫时吩咐了几句。 过了几天后,京里又有了新消息。叶息正迟迟不遣媒人上永昌侯府。婚事出现波折。 男女之间出了丑闻,到底还是女人吃亏。叶息正不知受了什么高人指点,知道现在谢妍除了嫁给他已别无选择。就拿捏了态度,稳坐钓鱼台起来。想谋划最大的好处。而永昌侯府则是不愿太早被绑上船,这一家人的态度暧昧。对着叶息正的拖延也不在意。于是京里就众说纷纭,说这位闹丑闻的庶女十之八九要变成贵妾了。 谢妍不负众望,在万般艰难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她趁着和家人在慈恩寺上香的时候,一反常态,素装素颜的哭着跪现在菩萨面前。说是自己年轻不懂事,受了诱惑。犯了妇德,实在是对不起父母的教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慈恩寺的主持,定慧师太允许她出家。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 当天在慈恩寺上香的,除了永昌侯府女眷外,还有武成伯府一行人。最最要命的是,还有一位来寺里拜送子观音的夫人。这位夫人夫家姓许,夫君许儒曾是青州府通判。现今任期已满,回到京城等候吏部的任职。这位六品官的夫人娘家姓黄,她有一个很有名的父亲,就是礼部尚书黄庸行。 黄庸行是什么人?主张过继皇嗣的朝臣第一人。并且他还是倾斜于凉郡王一方的。那本奏折上的内容,有门路的人家谁不知道? 谢妍挑的时机非常好,无论她成不成功,叶息正都必须给她一个交待。 结果那位永昌侯夫人也是狠人,当时就同意了谢妍的请求。她表态,自己教养的女儿出了错,她绝不姑息。谢妍可以在慈恩寺住一辈子,所有供奉均由永昌侯府出。 定慧师太顿时头皮发麻。 最后还是武成伯夫人过来打了圆场。一番声情并茂的演出后,双方都作出妥协。谢妍坚决不肯回家,暂时留在慈恩寺小住。 事情到了这一步,等的就是叶息正的表态了。 凉郡王府,叶息正、叶息仁、叶息齐三兄弟在书房相对而坐,室内的空气沉闷不已。 “大哥,你就娶了那女人又何妨?她好歹也是侯府的千金。你先前不是挺迷恋她的么?”叶息仁看似好心的提议。 叶息正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娶个庶女?皇家的子嗣,有谁是娶庶女当正妻的?只要他娶了,就永远失去了竞争的机会。 十三岁的叶息齐闲闲的喝着茶水,这事和他没关系。黄大人奏折上的人选只有他和叶息善。叶息善这次没来,他的机会比谁都大。其他人不过是陪衬罢了。 叶息仁笑了笑:“大哥,你若是不娶。这名声就跌的更厉害了。人家姑娘都住到寺庙里去了,你就不怕逼的她出家吗?真要这样,你可真就完了。以后说亲都难。” 叶息正咬牙:“我就不信她舍得出家。她这是在逼迫我,我岂能就这么如她的意。” 后花园中,凉郡王的嫡长子叶息慈正在收集梅花朵儿,打算做成花茶。一个中年男仆跟在他的身边:“少爷,他们太过分了!您才是这府里的主人。” 叶息慈笑笑:“理那些人作什么?这也许是我今生唯一一次在京城居住的时日,不好好享受一下京都繁华的生活,何苦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男仆道:“话不是这么说?少爷,现在外面的形势可不一般那。” 叶息慈咳嗽了两声,将身上的狐裘拢了拢:“我这个破败身子,有什么好争的。况且,现在凉郡王一脉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男仆大惊:“怎么会?明明就是正公子一个人闹出来的事!” 叶息慈摇头:“方伯,你看不出来吗?大哥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捣鬼。那谢家怎么会就那么巧碰见了黄大人的女儿?有人看不得我们家啊!为什么看不得呢?原因就在于黄大人的那封折子。凉郡王一脉,是他们首要对付的。” 方伯神色一凛:“是谁?谁要对付我们?五公主?” 叶息慈轻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凉郡王府从黄大人上奏折起,就成了靶子。无论是谁,都会先对付我们。盼着我们倒霉的,可不是一家两家。” 方伯顿了一会儿,复又劝道:“少爷,京城名医多,药材也丰富,不比凉地清苦。您的身体会看好的。您比他们谁都聪明,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息慈大笑,这回竟笑出了声。他边笑边道:“方伯,你糊涂了?我若是安安分分,凉国公的位置就是我的。何苦费那个神?再说,就算是像你说的一样,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以为那个位置容易坐吗?端看大哥的这件事就知道了。我们没有任何势力,要想成功就必须借用别人的势力。那些人会平白无故的借势给我们?好一些的,等登上了位置,会要我们加倍偿还。心黑些的,干脆就直接把我当傀儡。要想大权独揽,还不知道要和他们斗多久。以我这身子骨,说不定都看不到那一天。那样就更糟糕了,我给我的孩子留了个烂摊子。” 方伯无语。 而此时,在京城的外城东城区,有一幢很清静的小院。靖海侯世子萧炫正坐在温暖的房间内。脚下生着四个火盆,盆中的银丝碳在细细的燃烧。萧炫微微皱了皱鼻子。 唐玉官穿了件贴身小袄,粉色的缎面,衣襟下摆处绣了紫红色的海棠花。下身是嫩黄|色的百褶群,大大的裙摆如同花开一般铺陈开来。纤细的腰肢柔软的如同春日的垂柳。她刚用清亮的嗓音唱了一段《赏花时》,正在喝水润嗓子。见萧炫在皱眉,就瞥了瞥眼:“怎么?嫌我这屋子里有烟味儿了?” 萧炫用手在鼻尖扇了扇:“上好的银丝碳怎么会有烟?我是嫌你这里气闷。你也是的,烧了这么多火盆,又不开窗透气。这屋里全是脂粉味。” 唐玉官啧啧嘴,酸溜溜的道:“我这里哪里比得了你靖海侯府。正房屋里都铺了火地龙。冬天不烧碳照样暖和,还没有烟气。在我这儿就将就将就吧。” 萧炫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心底的厌烦。起身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快过年了,府里事多。我刚拿来的银子,你自己看着想买什么年货就买一些。” 唐玉官大急,一把拉住他:“怎么这几天总是来去匆匆的?我问你,谢家小姐的事,你到底帮不帮忙?” 第四十三章 后续(中) 萧炫脚步顿了顿,连着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忽视空气中甜腻的香气。转过身,脸色如常的道:“我又不能压着叶息正去提亲,这种事,关键还得靠她自己。” 唐玉官拉他重新坐下,问道:“谢小姐已经住在慈恩寺了。照说现在只要永昌侯府去给凉郡王府提个醒就行。可侯府里一直都没动静。你看,你是不是和大公子去说一声。帮着催催?” 萧炫将窗户推开一角,一股冷风夹着新鲜空气猛的窜进屋里,将空气中的甜腻味吹的一干二净。 唐玉官哆嗦了一下,看了看他的脸色,终是闭上嘴没有出声。 萧炫深深呼吸了两口,道:“这个事我可不能管。分明就是永昌侯府不愿意让谢妍被明媒正娶的嫁过去。” 唐玉官惊呼:“什么?怎么会这样?” 萧炫瞥了她一眼,解释道:“谢妍要是做了叶息正的正妻,永昌侯府就和凉郡王府牵扯在了一起,甩都甩不开。这事没什么好处,坏处却非常多。第一,凉郡王府现在是众矢之的,暗地里想要拉他们兄弟四人下马的,不知有多少。永昌侯府嫁了女儿,就会过早的替自己树立敌人。第二,就算是皇上看中了凉郡王府,那个人选也不会轮到叶息正。更何况叶息正此人还颇有野心,能力却又不足,反到容易惹祸。倒时候,作为岳家的永昌侯府,一定会被被牵连进去。”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而与之相反的,谢妍落发出家,对永昌侯府就有太多的好处了。第一,永昌侯府在此事件中可以由原本的被动转变为主动。教女不力的过失可以被化解。反倒是叶息正,乃至凉郡王府都会落个行事放荡,刻薄寡恩的名声。第二,谢妍出家后,永昌侯府就可以从各系公子的角逐中脱身而出。若是当选人是其他府上的公子,永昌侯府作为被凉郡王府亏待的人家,就很容易以此仇恨为名,投身别系。若当选人是凉郡王府的人,那么,为了要洗清府上的刻薄名,势必要和永昌侯府谈一谈,化解此事。这时候,永昌侯府就可以开条件。要么,嫁一个嫡女给当选的公子做妻室。要么,就嫁一个庶女给当选的公子做侧室。一切都可以商量。谢妍,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 唐玉官听的脸色发白。嘴唇翕动:“那,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萧炫无所谓的道:“没有。她是永昌侯府的女儿,永昌侯要牺牲她,谁又能救得了?与全府的整体大局相比较,她的性命不足为道。更何况还没要她的命呢。” 唐玉官呆若木鸡,良久后喃喃的道:“胡姨娘就这么一个孩子……” 萧炫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随口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真能豁出去的话,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唐玉官眼睛一亮:“真的?是什么?你快告诉我!” 萧炫抬眼看了看她:“这只是一种可能,成功的把握并不大。而且一旦成功,谢妍以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就好过。” 唐玉官道:“再不好过也比当姑子强。就算不成功,最坏也不过是一条命。爷是含着玉匙金汤长大的,哪里知道我们女人的苦。只要能当正头娘子,就什么都不怕。” “只要当正头娘子么?”萧炫若有所思,正了正脸色道,“这法子并不难,只要将事情闹大了便好。需主动出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 萧炫离开那座小院后。很快,唐玉官的贴身婢女就出门去买蜜饯糕饼了。一个时辰后抱着精致的点心匣子回到小院。 萧炫得到密报,点了点头。对着书房的小厮喝道:“把这香炉给我撤出去,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怪味儿!” 小厮赶紧搬香炉。萧炫在房间来回踱了几步,想了想,去了外院西北角处的一所院子。 这所院子建在西北角处,地方很大,另有出入大街的正门。和侯府隔着一道厚厚的围墙,只有一个小门相通。关了门就是个独立的院子。一进去就可以看见一片开阔的空地,几个精装的汉子赤着上身正在对打,口中吆喝间不时吐出阵阵白气。 这几人见了萧炫,立时停止了动作,抱拳行礼:“世子爷!” 萧炫也抱拳:“众位师傅好,时队长可在?” 一个大汉朝屋里喊:“小春子,有人找!” 屋里立刻传出骂声:“彭虎你个混蛋,你再乱叫唤,老子就揪了你的蛋!” 彭虎嘿嘿一笑:“哥哥等着你。” 话音刚落,只见那一排屋里“嗖”的闪出一个人影,如同闪电一般蹿到彭虎的身前,一拳就打了过去,口中骂道:“三天不打你就皮痒!” 彭虎连连躲闪,脸上却还是挨了两下,当下连连叫道:“哎呦,这可不得了。时队长,你看清楚了,世子爷有事找你。你可别耽误了正事!” 正在快速移动的身影“霍”的停了下来。那是一个年轻瘦长的男子,张着一副不起眼的面孔。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对着萧炫抱拳:“世子。” 萧炫连忙回礼:“时队长客气了。炫有一事需时队长帮忙,我们屋里详谈如何?” 时少春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来到屋内,萧炫落座后问道:“时队长,不知你们来时,我父亲是如何吩咐你们行事的?” 时少春干脆利落的道:“侯爷说了。京城内的一切行动均听从世子的调遣。世子有事尽管吩咐。” 萧炫沉吟片刻:“我需要一个人的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人。他相貌普通,看上去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清白出身,读书识字,言之有物,却又不善科举。唯独谋略上颇有见解。” 时少春道:“世子说的是幕僚,乱世中又称谋士。” 萧炫道:“没错。叶息观的身边正好缺少这么一个谋士。我想,他如果得到了这么一个人,一定会视之为心腹。” 时少春想了想:“如果是去叶息观身边的话,那就在下去吧。别人恐怕不行。还有,世子需给属下安排一个无懈可击的清白身份。” 萧炫大喜:“那就麻烦时队长了。对了,时队长可知如今京城里的一件新闻?” 时少春问:“可是叶息正与永昌侯府联姻一事?” 萧炫道:“正是此事。时队长可知这事的第一目击者是谁?就是叶息观带来的那位最年幼的妹妹,叶芸。” 时少春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世子是要挑拨叶息观和叶息正。只是不知世子是要叶息观败,还是叶息正败?” 萧炫微微一笑:“都不需要。只需要他们几人之间水火不容便好。出些小乱子也不妨事。叶息聆也要拉下水,要闹的他们几人矛盾重重,互有防备。” 时少春:“属下明白了。” 过了几天,京城中又传出一段新闻。永昌侯府那位在慈恩寺暂住的谢小姐,因凉郡王府迟迟没有音讯,不堪其羞辱,绝定于十日之后,十一月二十日在慈恩寺正式落发出家。 这个年代没有报纸、网络、电视、电影、广播,人们的生活娱乐比较匮乏。八卦就成了一种最价廉物美的娱乐方式。京城又一向以夏朝八卦娱乐的风向标著称于世。如今出了这么大一个新闻,怎么能不好好八一八? 一时间,大街小巷、酒楼茶楼,全在议论此事。 士子文人们唾弃叶息正的为人,称其为道德败坏。对于谢妍倒是态度温和了起来,称赞她知错能改,颇有烈性。 男人们耻笑叶息正,说他是傻瓜,羊肉没吃到,白惹了一身马蚤。又叹可惜,永昌侯府的姑娘们都是一等一的漂亮,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当了姑子可真可惜。 女人们的想法就复杂些,有的觉得谢妍不值得,有的夸她有烈性,有的认为她咎由自取,还有的说她是被逼迫的。不过对于叶息正,她们倒是异口同声,一致认为此人道德败坏,没有担当,愧为皇亲。 朝臣和勋贵的态度很一致,那就是将凉郡王一系彻底冷落。 礼部尚书黄庸行吩咐下人,凡是凉郡王府的来客,一律不予接见。 而叶息正,原本他还能顶住流言的压力。直到被黄庸行拒之门外后,才惊觉大事不好! 叶息仁和叶息齐连连责怪他,叶息仁焦虑的道:“不光是黄尚书一家。那些人就像是约好了一样,个个都不再请我们上门了。就是我们舔着脸去了,也是被人冷落。” 叶息齐急道:“大哥,如果黄尚书不帮我们,就没有人帮我们了!” 叶息正这几天的日子相当不好过,简直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走在街上,人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恼羞成怒:“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现在就是现写书信回去,也来不及了!父母高堂俱在。没有父亲的书信,我就是想提亲也提不成!” 叶息仁气愤的道:“大哥!要是这事情刚闹出来时你就写信回去,又怎么会来不及?都是你一拖再拖,才惹出现在这等局面!” 叶息正气的猛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在怪我啰!你要我怎么办?去求她吗?我倒是想,结果呢?不光慈恩寺进不去,就连永昌侯府,我现在也进不去了!” 第四十四章 后续(下) 叶息仁道:“大哥,你负荆请罪,永昌侯府一定不能拒绝的。” 叶息正闻言气的浑身发抖:“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想叫我身败名裂!” 叶息齐不满的道:“大哥,这怎么会让你身败名裂?负荆请罪,君子之为,古来有之。我觉着就很好。” 叶息正冰冷的看着他的两个弟弟:“你们当我是傻子吗?为了女色负荆请罪,天下传遍。我的名声,嘿嘿!我还能有什么名声?”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吱嘎——”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凉郡王嫡长子叶息慈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人,神色平静的道:“大哥,你若真心想补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景乡侯府找福寿长公主。” 叶息正两眼一亮,随后又垂了头叹气:“景乡侯府我也去过的,说是福寿长公主身体不适,只出来个管事陪我坐了坐。” 叶息慈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神明亮:“让弟弟去试试吧。或许能见到公主。只是大哥,这样一来,你势必要娶那小姐为正妻了。” 叶息正冷笑:“我如今还敢不娶她吗?我不娶她,你们答应吗?” 叶息仁和叶息齐一起避开他的目光。 叶息慈叹息一声,吩咐方伯套车,去了景乡侯府。 福寿公主听说是叶息慈来了,就笑了,对着下手一个年轻男子道:“……倒不好不给他这个面子。毕竟是凉郡王的嫡长子。” 那男子笑道:“姑姑所言极是,我也正好见见这位弟弟。” 叶息慈被管事带入正厅。福寿公主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天青色长衫,头上簪了一根白玉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福寿公主道:“你来得正巧,这是睿国公之子,你叶息矜哥哥。” 叶息慈大吃一惊:“矜哥哥竟已入京了?慈竟不知道,惭愧,惭愧,失礼,失礼。” 叶息矜还了他一礼:“息慈不必顾虑,我今天刚到。你并无失礼之处。” 叶息慈告罪一番,坐了他的下首。望了望福寿公主,欲言又止。 叶息矜看在眼里,闻弦歌知雅意。随便聊了几句后,便向福寿公主告辞。 福寿公主含笑嘱咐:“你孤身一人上京,随从带的也少。府里人手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和我说。” 叶息矜告谢:“……多谢公主关心。” 叶息慈微微吃惊。竟然是孤身一人来的。随从又少。那他到京城干什么来了?若是说没那个心思,那又何必来?皇上的圣旨里说的很明白,全凭自愿。真正没有野心的人根本就无须踏足这里。他心中暗暗警惕,叶息矜要么有什么原因,要么就是城府极深之人。 他这里在沉思,那边叶息矜已经离开了。福寿公主唤他:“息慈,你来找我有何事?” 叶息慈收回心神,微微有些脸红:“姑姑,今天来拜访,的确是有事。这件事,息慈实是难以启齿。只是事关无辜女子的终身,息慈心有不忍。还请姑姑给予做主。帮我大哥向永昌侯府提亲。” 福寿公主笑了笑:“原来是这事啊!我也略有听说。息正处事太欠妥当,能结亲那是最好。只是这事本与你不相干,你又不是叶息正的亲长,你做的了他的主?” 叶息慈道:“息慈插手此事确实略有不妥,只是……”他抬头正视福寿公主,语气坚定:“姑姑,大哥再有不是,也是我凉郡王一脉。若是就此不闻不问,凉郡王府岂不是成了刻薄忘义之辈?我父的声誉也会受到损伤。我们这支的兄弟姐妹日后姻缘之事都不免要受此阻挠。息慈不能看着大哥犯错。我既身为父亲之子,就需维护凉郡王府的声誉。力虽绵薄,亦当尽心。” 福寿公主眼中露出赞赏之意:“说的好!也罢,到底都是叶氏皇亲。我也不能让人坏了皇家的名声。你叫叶息正亲自来见我吧!” 叶息慈大喜,恭敬的行礼告辞。 第二天,叶息正去了景乡侯府。 谢妍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五天之后,福寿公主以长辈之姿态,请了官媒去永昌侯府提亲。 双方交换庚帖,婚事算是定了下来。 叶息正写了信寄往家中,向父亲说明此事。 谢妍被接回永昌侯府。 喧闹一时的私情案件随着花好月圆的结局终于落下帷幕。这件事带来一个附加影响。就是京城里凡是有些声望的人家,突然都不约而同的重视起自家未婚姑娘的教导起来。 腊月时节,雪花纷飞,随着新年的到来,京城中暂时恢复了平静。 今年的年夜守岁就要比往年有些意思了。七位叶姓的公子并三位叶姓姑娘,都将进宫赴宴。 叶明净在宴席上仔仔细细的比较了一下七位哥哥。叶息正一脸晦气,全场就属他的脸色最难看。正在对着叶芸怒目而视。叶芸装作没看见,和两个姐姐凑在皇后身边说笑。唯有叶息观对着他冷笑。 叶息仁和叶息齐倒是红光满面,频频敬酒。和叶息聆一唱一和的吟诗作赋,一派文士风头。 叶息慈静静的坐在角落处,手里拿着个橘子,裹了手绢在慢慢的剥,睫毛低垂,专心致志。 年龄最大的叶息矜,端着酒杯朝叶明净走来。 叶明净未语先笑:“息矜哥哥,净儿可不能多喝酒。” 叶息矜笑道:“第一遭见到公主妹妹,我这是心里高兴,找着机会想多喝两杯。公主随意便好,只要不拦着息矜就行。”说完,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拿起叶明净桌上的酒壶,又替自己到了一杯。 酒刚倒出来,他就笑了:“是果汁。” 叶明净嘻嘻一笑:“息矜哥哥可别说出去。” 叶息矜笑道:“放心,我不说。”然后他喝了那杯果汁,笑容微微黯淡了些:“公主这里既然是果汁,想来我要喝醉还需去别处才行。” 叶明净道:“难道哥哥想喝醉?” 叶息矜的神情有些落寞:“除夕守岁,合家团聚。我一人在外,也不知家中父母妻小可还安好。心里就有些挂念。” 叶明净“啊”了一声:“是呢!息矜哥哥一个人来了京城,嫂嫂在家中一定很惦念。” 叶息矜眼神柔和,声音也放低了些:“你嫂嫂是个很贤惠的人,孝敬公婆,照顾弟妹,养育稚儿。我能娶到她,实是三生有幸。” 叶明净好奇的道:“是吗?那你怎么不带嫂嫂一起来京城呢?京城可热闹了。” 叶息矜露出温柔的神色:“你嫂嫂要在家照顾孩子。我有两个孩儿,大的今年五岁,已经会认字了。小的还未过周岁,她走不开。我在京城待几个月就回去。我本来也挺舍不得他们的,可一想,明天就是春闱。三年一度的人才大典,天下士子云集。那种鼎盛风貌、华彩文章,只有在京城才能一见。不亲眼来看一看,我这辈子都会遗憾的。” “明年是春闱之年?”叶明净算了算,果真如此。 叶息矜长叹了一声:“我也是自幼读书,学富五经。自问不比任何人差。可惜……唉,我们这种身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参加一次科举。我想来看看,见识一下天下文章。等到开榜后,也找那试题过来做做,试一试自己水平如何,也算是给自己多年苦读一个交代。”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可不要笑话我。” 叶明净正色:“我怎么会笑话息矜哥哥呢?息矜哥哥,你到时做了文章,我拿了给太傅看,让太傅帮你评定评定。太傅当年可是状元。” 叶息矜笑道:“那样啊!我猜廖太傅一定不会说我的文章不好。” 叶明净大惊:“难道哥哥有大才?” “那到不是。”叶息矜道,“你想,我又不能参加科考,太傅何苦要打击我。平白说几句好话敷衍过去就行。” 叶明净狐疑道:“太傅不会吧。那哥哥不是就没法知道自己文章的好坏了么?” 叶息矜朝她笑笑:“公主不用担心。我自有好办法。到时文章上不署我的名字,只推说是别人做的。看文章的人就不知道了呀!那时我就能知道自己的真正水准了。这个办法可好?净儿可别替我泄露出去哦。” 叶明净拍手而笑:“果然好办法。哥哥放心,我不会告密的。” 承庆帝听闻笑声,眼睛转了过来:“说什么有趣的呢?这么高兴。” 叶明净眨了眨眼睛:“息矜哥哥在和我讲有趣的事。” 正在和承庆帝说话的贤妃听着就笑了:“可见五公主还是喜欢哥哥的。平日里和炫儿也是这般说的热热闹闹。” 承庆帝点头:“净儿没有兄弟姐妹,的确孤单了些。”说完后,看向叶息矜的目光就少了几分生疏。 新年钟声敲响,夜宴散去。 叶明净回到芳菲殿,洗漱完后打着呵欠钻进被子。 等到第二天睡足了觉醒来,她想了想昨晚的谈话,心里总觉得有点儿怪。 叶息矜的话里有三层意思。 第一,他很挂念家中妻小,并且和家人感情很好。 第二,他不是别有目的来京城的,他来这里是为了见识一下春闱。 第三,他想匿名投了文章给名家点评,把握自己的真实水准。 好像没什么问题啊?她想想又笑了一下。 也许人家真的就没别的用意呢?不是人人都想当皇帝的。她再这样杯弓蛇影下去,估计都要变成精神病了。还是少想些为妙。 对了,还有一件。叶息矜一直称呼她为“公主”。 第四十五章 科举 叶息矜提到了春闱,倒是勾起了叶明净的好奇心。她一直知道科举制度是古代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也是寒门子弟向上进阶的天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对科举成功者最精辟的解释。来到夏朝以后,她倒是经常可以听到什么某人出任某地的学政、某人曾担任哪届主考。又是谁谁是好多官员的座师等等。这些信息都牵扯到一个主题:科举。 正月十五之后,上书房恢复了课程。叶明净便问廖太傅,春闱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一出,白发的老太傅立刻眼神一亮,好似吃了千年人参一般精神抖擞起来。他激动的道:“是了,今年是春闱之年,会试、殿试在即。我朝又将出状元、榜眼、探花……人才济济,汇聚一堂。实乃饕餮盛宴啊” 孙承和闷着脑袋转身与江涵小声嘀咕:“谁不知道他是状元出身来着。” 江涵忍住笑:“小和,你是妒忌吧。你能考个状元吗?” 孙承和把头一昂:“太傅是文状元,小爷要考就考武状元。” 江涵瞥了他一眼:“小和,不管考娜个状元都是要先考秀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3部分阅读 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考秀才?” 孙承和愣了愣,然后立刻回头。等廖其珍口若悬河的讲述完科考是多么神圣、多么庄严、多么重要后,举手请求发言。 廖其珍问他:“有何不解?” 孙承和道:“太傅,学生想问。若是我等想考秀才,可能考中?” 廖其珍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你?你要考秀才?”语气不可置信到极点。 孙承和理直气壮的反问:“我读了这么些年书,怎么不能考秀才了?” 廖其珍被他这一问,倒是笑了:“有志气。我辈读书人当是如此。不过,这童生试虽说只需熟读四书五经即可,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你读了这几年书,底子倒也有些。若是真想考秀才,我倒是可以替你规划规划。” 这回轮到孙承和吃惊了:“真的我,我真的能考?太,太傅愿意教我?” 廖其珍摸摸胡子,笑道:“周太祖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我既为你师,你有心上进,我当全力辅佐。怎么?你信不过我?” “信,信”孙承和头点的像小鸡吃米,然后犹豫的问:“太傅,我真能考上吗?” 廖其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教了你这些年,平日布置的功课你都能完成。四书五经也通背了不少。举人是别想了,秀才还不至于考不上。只是你还需好好用功个几年方可。” 孙承和大喜,举人他当然是考武举了,文科乡试和他有什么关系。眨眼间,他好似看见自己穿上了武状元喜服,萧曼一脸崇拜,萧炫大吃一惊。哥哥们都瞪圆了眼睛,父亲再也不敢打他…… 他呵呵的傻笑:“多谢太傅。承和一定用心读书。” 廖其珍点点头,考个秀才就如此满足,其人倒是赤子之心。然后眼睛向其余几人溜了一圈。 江涵第二个起身,行礼道:“太傅,学生也想一试。” 薛凝之第三个起立,同样行礼:“学生薛凝之同有此意,还望太傅费心。” 廖太傅一脸欣慰。 齐靖郁郁寡欢的坐在座位上,他是景乡侯的独生子,没有参加科考的资格。 叶明净不明白他的沮丧,在她看来,孙承和等人的举动十分令人费解。这就好比这几人有了保送一流名校的资格,却还争着要参加高考一般。简直莫名其妙。齐靖的态度更奇怪,又不是不让他上大学,不过是不能参加高考罢了。有什么好丧气的? 只见廖太傅在那里欣慰的感叹:“你等皆出生勋贵之家,有此志气实属难得。若能搏个正经出身,日后在朝堂之上,说话就有底气,不至让人看轻了去……” 听了这番话,叶明净这才明白,朝堂上还有这样的说法。心中暗惊,难怪科举如此重要。 然后廖太傅就简单的讲了讲考秀才的过程。 考秀才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其中县试五场、府试三场、院试两场。 至于考不过……廖太傅压根不接受这个可能。谈都没有谈。立刻就介绍起其它注意事项。 首先,考生本人需要有清白的出身,取得参加考试的资格。当然,也不是所有出身清白的人都能有资格参考的。比如悲催的齐靖同学。还有就是在服丧期中的考生。 其次,考生需要有五名同考者互相联保的文约,还需有一名廪生做保。府试之后则需要两个。 叶明净不耻下问,问太傅:“廪生是什么?” 廖其珍几乎气晕,这种常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公主果然读书读傻了。想当年,他也曾是廪生啊于是他板着脸道:“院试之后,上榜者按成绩共分六等。这第一等的就是廪生。一年可领取朝廷发放的白银四两做为补助。” 白银四两。叶明净在宫中用不到钱。便用前世的价格开始换算。一千克白银大约折合rb七千六。一两就是三百八,乘以四是一千五百二十。再添加上夏朝物资不如现代丰盛,白银购买力强大等因素。估计四两白银也就相当于rb两千多。一年才这些钱,看来真的是补助,不是给养家糊口的。 至于齐靖、薛凝之等人,四两白银在他们眼里只是散碎零钱而已。随便哪个角落里扫扫,就能扫出来。 廖太傅气恼之下,给薛凝之几个有志考秀才的,布置了魔鬼课业量。首先,四书五经必须通读、通背、通默。要求能倒背如流,随便抽哪一句,就能说出出处,以及默写出上下文。 孙承和傻了眼:“全要能默写?” 廖其珍瞪了他一眼:“这是最基础的,此外还要通读史书、熟用韵律。你以为考个秀才容易?” 孙承和小声的嘀咕:“表哥一考就考过去了。” 承庆帝得知女儿对科考感兴趣,对她道:“虽说你不用参加此等考试,可这里面的学问却不能不知。这样吧,太傅给他们布置的文章课业,你也试着做做。另外,今年的春闱,你就跟在我身边,长些见识。省的连廪生都不知道是什么,徒惹笑话。” 她的确闹了笑话,比那个“何不食肉糜”的皇帝也好不了多少。叶明净怏怏的点头。 承庆帝靠着椅背思索片刻:“这次的主考官是工部尚书刘潜,林珂是副考之一。到时由他帮你讲解,倒也过的去。只是这考题需要好好斟酌斟酌。”他想了想,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叶明净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看。从春秋至南北朝,承庆帝将各个重要的历史时期都一一排列。排完后,边思索边划勾。 他喃喃自语:“史论共有五题,春秋太远,体制又大不相同,容易流于言表。周朝的话,又容易引起忌讳……” 叶明净好奇的问:“父皇,您圈这么多题目做什么?” 承庆帝看了她一眼:“出考题。” 叶明净大奇:“要这么多题目啊?不是只要做一篇文章就行了么?” 承庆帝像看怪物一样看向她:“谁告诉你只要做一篇文章就行的?会试九天八夜,做一篇文章。亏你想的出来?人才大典是何等重要之事,一篇文章能看出什么东西?怎能如此胡来?” 叶明净大窘。都是电视剧害人什么一篇八股文得到了某某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什么某人参加科举,出来后红光满面,还能去青楼找红颜互诉衷肠。什么某某一考就是个状元,容易的像喝水一样。她怎么知道会试要考九天八夜。天哪九天八夜不离场的考试。高考没得比公务员考试也没得比承庆帝叹了口气,看来是不能再拘着孩子了,果然冒傻气了。 他重新拿了一张纸,边写边给叶明净讲解:“会试共分三场,第一场为三天三夜,考史论。总共五题。第二场也是三天,考奏折、公文的书写和策论。也是五题。第三场为两天半,考三篇时艺文章。整个会试共有一十三道题目。举贤、税法、边关、吏治、外交、通商、海防,方方面面都要考到。这样才能为我朝选出学识广博之士……” 叶明净听的膛目结舌,原来科举考试竟是这个样子的。什么八股文章写的好,就能考中。全是屁话至少在这个夏朝是屁话难怪廖其珍说孙承和考秀才没问题,其它的就不要想了。果然还是她见识浅薄了。 照这个程度看来,她学了五年下来,也就只能勉强当个秀才。举人、进士那都是痴人说梦。她凭什么去统领朝臣?站在封建王朝的最高点。 叶明净的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垂头丧气。 承庆帝看了她两眼,淡淡的道:“知耻者近乎勇。你才多大,急什么?只要你有心,一步步的下功夫。这些众生百事,迟早能融会贯通。武将得天下,文人治天下。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治不了这天下,就算是用武力得来了,也会弄的民生鼎沸。位置是坐不稳的。” 叶明净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承庆帝。承庆帝的眼中颇有深意:“净儿,凡事从大局着手,是对的。只是,万不可偏颇一方。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啊。” 第四十六章 改嫁 叶明净明白了科举的重要性和文人士子在整个社会中的作用后,对课业就越发的重视了起来。廖其珍给薛凝之三人布置的是通背、通默四书五经,通读史书。她一课不落的全程跟进,搞得齐靖成了唯一落单的人。 春闱的日子是三月初六。出了正月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各地的举子均已到达京城,摩拳擦掌的准备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搏。 二月的时候,孙承和大约是背书做题做多了,整个人的气势有些低迷,有时还会漏写了课业,不得不到上书房来补写。 叶明净先是冷眼看了两天,后来见他一直没有恢复,就有些担心。找了个私下无人的时候问他:“你最近怎么回事?若是书真读不下去也没关系的。父皇对你印象颇好,日后总不会闲置了你。” 孙承和罕见的叹了口气:“我没事。可能是最近累着了。” 叶明净鄙夷的用眼斜他:“和我还来这一套你干了什么大事了,还能累着?老实告诉你,我们几个都看出你有心事。他们也问过你吧,你以为你那敷衍的借口很能信服人?不过是大家不想为难你。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好歹还是公主,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帮你找条路子的。” 孙承和支支吾吾:“我真的没事。” 叶明净闻言便打算算了。人人都有隐私权。朋友之间相处,应该互相尊重。她过问,是表示她的关心。孙承和愿意让她帮忙,她就尽力帮忙。孙承和不想让人知道,她也不逼迫。 于是她道:“没事就好。你课业上还是上点儿心吧,太傅对你们几个期望很高呢。要是实在累了,干脆就请几天假回去好好歇着。太傅不会不近人情的。” 结果她刚走了两步就被孙承和叫住了。她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孙承和想了想,断断续续的道:“公主,我……我想问问你,一个人的出身真的很重要吗?你看,马上就是春闱了,这些举人来自四面八方。各种身份都有,只要他们的文章做的好,有学问,就一定能考中的是不是?” 叶明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蟾宫折桂可不是光凭文章做的好就行的,涉及的方方面面多了。不过能走到会试,都是肚里有真才实学的人。朝廷大考,讲究的是公平。考生的卷子都是蒙了姓名由专人统一抄写,之后送至主考官处评阅。连笔迹都看不出来。杏榜题名的考卷,父皇会亲自阅览。若那考生真的才华横溢,当然能考中。” 孙承和道:“是吧。我听说乡试也是这样的,蒙了姓名誊写,笔迹统一。不过……公主,我是说,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有满腹才华,可出身……那个家庭……或许有些不妥。这人若是得中了,朝廷会因为他家庭的原因就不重用他吗?” 叶明净沉吟了片刻:“我也不骗你。若说真的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不然朝中怎么有清流和勋贵两派呢。还有都察院,一些官员若是治家不力,御史是可以以此为由,参他一本的。情节严重的,丢官也有可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也是读过《大学》的。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哦?”孙承和立刻紧张了起来,“什么例外?” 叶明净看了他一眼:“例外的情况各不相同。具体就要看是什么事了。比如,按照常理,父母过世,官员需丁忧三年。可你看历朝历代,总还是有不少官员被夺情,免了丁忧的。这就是例外。” 孙承和泄了气:“这我也知道,那些人不是宰相就是大将军,哪能和他们比。” 叶明净道:“不然,其实总结起来也就是一句话,这些被夺情的人俱是当时的朝廷栋梁。缺了他们,朝政上就会运转不灵,所以才被夺情。你说的那人,若想让人不在意他出身上的瑕疵,就必须让自己非常有用。有用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这样,就谁都不会、也不敢介意他的出身。” 孙承和若有所思。 又过了几天,他脸上的郁色消失了。 江涵关切的问:“小和,我怎么听说陆诏又离京了。大家都在外面传言,说东阳侯容不下寡嫂,怕侄子抢了他儿子的爵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承和“嘘”了一声:“你小声点儿。别听那些人胡说。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这一天,刚好齐靖和薛凝之都不在。叶明净也就凑过头来:“陆诏离京了?他不是年前刚回来么。这才待了几天啊?” 孙承和瞧了瞧窗外,见太监们都离得挺远,就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你们说说,你们可别外传啊我告诉你们,其实是东阳侯府出了一件事。东阳侯的弟弟,就是那个我们在桃花坞见过的,叫陆霄的。你们还记得吧?” 叶明净第一个用力点头:“我记得,他是东阳侯的庶弟。丧妻无子,鳏居至今。” 孙承和诧异的看了她两眼:“你记得这么熟?”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就是这个陆霄,他向侯府太夫人请求,说想要续弦。” 江涵莫名:“就这事儿?你至于这么神秘吗?” “哎呀呀”孙承和大急,“你是不知道他看中的人。他谁家的小姐都没看上,对太夫人说,他要娶衡山书院教习先生杜归的妹妹。” 叶明净“啊”的一声捂住嘴。江涵反应就慢了一点儿,见她叫了才想起来,大惊:“什么?我记得陆诏的舅舅就叫杜归,他有几个妹妹?” 孙承和用“你终于懂了”的眼神看向他:“就一个妹妹。陆诏的母亲,闺名杜蘅。” 江涵的下巴险些掉下来:“这,这是真的?他,他竟然敢这么提出来?” 孙承和眉宇间有隐隐的兴奋,压着嗓子道:“这位陆三叔可不简单。他自从老侯爷死后,就搬出了侯府。既不托人求职,也不参加科考。截然一身,渡江去了南方。也不知他怎么弄的,竟置办了一大片私产。早就不依托侯府生活了。太夫人的话,也就不怎么听。他早年妻子死于难产,太夫人原有意替他续弦,结果遇上了老侯爷病逝。这就拖了三年。再后来,他压根就不听太夫人的话,怎么都不肯再娶。又一连遣送了好几个太夫人给的丫头。我们都说,他八成是想当和尚了。谁知道,人家眼光高的很,竟然就看上了……嘿嘿” 江涵道:“杜家婶婶相貌人品俱是一流。我第一次见着时,还以为她比我母亲小呢?谁能想到她已然年近四十了。” 孙承和道:“可不是。陆家三叔比她还小一岁呢。就看上她了。在太夫人屋子前跪了两天一夜。” 江涵诧异:“听你的口气,太夫人竟是准了?这怎么可能?要我说,东阳侯府太夫人这般注重脸面的人,陆霄即是跪死了,她也是不能松口的。” 孙承和的眉宇间露出佩服的神情:“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先是跪了一天一夜,太夫人没理他。结果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陆诏表哥也去跪下了。” “啊”叶明净发出第二声惊呼。万万想不到那人会这样做。 江涵也是大惊:“这……他这是做什么?寡母再嫁,嫁的还是小叔。他还要不要前程了?” 孙承和看了叶明净一眼,道:“太夫人也是这么问他的。陆诏表哥说,大丈夫立于世,当凭胸中所学。岂能以母亲一生孤苦做向上之阶梯。朝廷向来支持鳏者再娶,寡者再嫁。三叔此举,乃顺应天意。若是他日后金榜题名,妻儿欢庆之时。母亲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于心何忍也。” 江涵目瞪口呆:“他,他竟然这么说。” 孙承和拍拍胸口,喘了口大气:“就是啊我听说时也是吓一跳呢。太夫人后来又问他,若母亲再嫁,将来百年之后,置他父亲于何地?你都想不到陆诏表哥是怎么说的。” “陆诏怎么说?”这回是叶明净抢问。 “表哥说,他父亲乃是至诚君子。爱他至深。定然舍不得母亲半生孤苦,凄然一人。将来百年之后,父亲有母亲。三叔有三婶。大家都是一家人。” “扑哧——”叶明净捂住嘴狂笑,陆诏一定是故意的。陆云是至诚君子,深爱杜蘅?见鬼去吧可惜,太夫人明知道他说的不对,还不能反驳。陆诏是遗腹子,将父母之间的感情想的美好很正常。总不能由祖母告诉他,你爹一点都不喜欢你母亲。你爹为人小心眼,绝不会放你母亲嫁人吧。 最妙的是,陆诏一口一个父亲。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这里的父亲一定不会是指陆云。那个深爱他,舍不得她半生孤苦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陆霄。 笑够了后,她不禁有些佩服起陆诏来。竟然能为母亲做到这一步,看来陆诏的的确确是个孝子。 她倒有些小瞧他了。 孙承和继续绘声绘色:“陆诏表哥跪了一天后,摇摇欲坠,看着就要不行了。太夫人终于松口发话,只要陆霄能取得杜归的同意,她就不再过问此事。不过,陆诏必须是长房长子,谁都不能更改。这不,表哥身子刚有起色,他们就回衡阳去了。我估计杜婶婶和陆三叔以后都不会轻易回京城了。” 江涵不屑的道:“长房长子又怎么样,她还能把爵位给陆诏继承不成?不过是多分些家产罢了。” 孙承和道:“她这是怕陆诏表哥日后受欺负。毕竟,杜婶婶以后就是陆三叔的人了。” 这两人在那里议论着。叶明净心中涌起一阵“大家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的畅快感。同时也有些心痒难耐。 于是,这天晚上。她在帐子里揪住计都,痛痛快快的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其间还发表了不少自己的感想。 她在那里侃侃而谈,计都则在努力忽视公主穿着中衣,和他在床上聊天这一事实 第四十七章 钱从哪里来(一) 廖太傅大约是被春闱将至给刺激到了,接连几天都给五个学生布置了时艺文章。几人写完后,他便当场点评一通。之后,又拿出几篇好文章来给他们对照,让他们从中吸取经验。 叶明净接受了五年的古代儒生教育,对这类古文已经有了一定的鉴别能力。廖太傅拿了来的都是精品佳作,立意上层,用词精辟,文风熠熠生晖。 廖其珍的意思是,多看佳作,有助于提高眼力。下笔行文时,境界就自然而然的高了。其间,他拿出了一篇文章称赞道:“此人有大才,这一篇《国富论》写的非常好。国富者,先论政。政者首要之职,在于通,通则顺……说的真是太好了。只是如此有才华之士,竟未曾署名,这是为何?”他翻了翻那页纸,“咦?这是公主交予臣的,公主”他声音立时激动起来,“难道这是你……不对,”声音又颓丧下去,“字迹不同。公主,这文章到底是何人所作?” 叶明净托着腮,无奈的道:“太傅,这篇文章是叶息矜写的。” 廖太傅大惊:“什么?竟是他”脸上的喜色就退去了大半,反而多了些忧虑“这样有见解之人,若是不安心臣子之位……” 叶明净不以为意的笑笑。不安心当臣子的人多了。最近父皇对她放松了许多,同意她正式出席宫外的一些社交场所。只是身边要带足了人。她也算是见识到人生百态了。这些人对待公主的言谈举止,和她穿了小厮服时见到的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叶息矜就是在某一次聚会上,将这几篇未曾署名的文章交给她的。 当时叶息聆和叶息观也在,这两人还凑热闹的掺和了一番,说过两天也会写了文章让太傅大人给点评一二。 说起来,他们倒是挺关心科考一事的。 不过,随着这几日频繁的外出,叶明净发现了一件很窘迫的事。那就是她很穷。 没错,大夏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目前非常之穷。 叶明净作为没有封号、没有成年的公主,就意味着她没有田庄、没有产业。每年就只有固定的俸禄,白银500两,米500石,绸缎40匹。 白银,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底部印着亮闪闪的官印。每年发十个,素洁姑姑倒是都替她收着。问题是谁敢拿出去兑换?少了一个都不行,素洁会问的,公主要这些银子做什么? 米,她从来没见过。虽然她知道一石米约合有一百多斤。500石米就是五万多斤。一年五万多斤米,分春秋两季发。一次两万多斤,堆在地上能堆成山。这个米据说是由父皇暂时替她保管了。 四十匹绸缎倒是都在她手上。除了自己做做衣服,剩下的,有的送给了安妃,有的打赏了宫女、太监,并且还分送了一些给太傅大人、林珂、张奉英以及四个伴读。当然,即使是这样,库房里还有一些存货的。问题是,那个也是在素洁眼皮底下的。要送人就必须像前面几个例子那样,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库房里还有很多宝贝,承庆帝对她十分宠溺,各式精致的用具、摆设、首饰、古董、书画,全部都有。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御赐之物,叶明净只有使用权,没有支配权。 她手上能用来开销的,就只有过年过节时父皇、母后、母妃大人赏赐下来的各式小克重的金银锭。还有就是铸造成花生、核桃、铃铛之类的金银饰物。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接过,亲手保管。数量有多少,素洁并不清楚。花雕从来不问,小桃桔子冯立三个更是一问三不知。 可怜的计都,每次过完年节后,都需要辛辛苦苦的用内功将金银锭上的铸造官印给摸掉。其中有一些还需要将其切碎,变成形状各异的散碎银子。事后,叶明净会分给计都金银各两个锭子作为辛苦费。 计都先是不肯收。叶明净告诉他,是人都需要用钱,钱是英雄胆。她身边的人尤其不能缺钱。 计都就默默的收下了。 和萧炫熟悉了之后,她改成托萧炫帮她兑换金银。萧炫对她的举动非常不解,大夏朝唯一的公主,整天和他算几十两金银的帐,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他表示可以资助她一些钱财。一万两之内都不是问题。 叶明净拒绝了。虽然她知道,靖海侯府很有钱。 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拿了萧炫的钱,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由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这么小打小闹的钱财来去,倒也够用。可是一旦出宫参与了社交后,她发现,她手头的钱不够用了。 打赏下人要钱、买通消息要钱。冯立、小桃、计都出去替她办事需要花钱。和侍卫们搞好关系要用钱。她几乎要仰天长啸:“钱钱钱” 叶明净终于知道了,康熙的那位太子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搜刮钱财。 储君的竞争真的是一项很费钱的事业。别说营造势力了,就是简单的打理好人际关系,都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该从哪里弄到钱呢? 叶明净几乎愁白了头。开始多方试探性的询问,你们平时的花销都是从哪里来的? 孙承和的回答最简单:“钱不够了就和我娘要呀?还有大伯、大哥和二哥都会给我。” 叶明净鄙视之。 江涵很羞涩的道:“父亲置办了一些产业,母亲的陪嫁也有不少。祖父说,我的这些应酬都是家族的大事,走的是公中账目。父亲和母亲也会贴补我。” 齐靖同学很自豪的道:“咱们大夏朝公主出嫁,陪嫁是有定数的。我娘当时是唯一的一位公主,先皇和皇上又都给添了不少。大小庄子有十几个,良田几千倾。我今年十五了,娘亲给了我两个小庄子、两个店铺,让我先试着玩玩。说是我x后既要接手侯府,又要接手她的陪嫁。别被那些老油子的掌柜和管事给骗了。” 得这位是财主。叶明净郁闷,凭什么出嫁了才给钱、给产业,好过分薛凝之则是很奇怪的问:“公主怎么想到问这些?难道花销不够?” 叶明净吓得拔腿就溜,连声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这位也太机灵了。 综合以上,想要有钱就得有产业。 一个十岁的公主该如何置办产业?并且还需得瞒过薛皇后的眼睛。 她一无本金(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不能用),二无人手(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三还不懂经营(岳晶晶是音乐教育系毕业)。就算置办了产业,估计也没什么收益。 叶明净的心情被万恶的金钱弄的很糟糕。 这一天在睿国公府,她将廖其珍点评过的文章交还给叶息矜。叶息矜仔细的看了点评,笑道:“真是麻烦公主了。” 叶明净挥手:“小事一桩,息矜哥哥不用客气。” 叶息矜道:“对公主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息矜就是一件大事了。公主帮了这么一个大忙,息矜要好好谢谢公主才是。现在正是春回大地之时,不如由息矜做东,叫上三五好友,一起去赏春如何?” 叶明净立刻就想到了桃花坞,憧憬道:“是啊,想来最早的桃花应该已经盛开了。”然后又想到了去游玩一次的花费,人就立刻沮丧起来。 叶息矜察言观色,问道:“公主可是有烦心事?” 叶明净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让哥哥见笑了。净儿还没有成年,外出游玩甚是不便。”若是参加了此类春游,她就需要回请。回请就需要钱…… 叶息矜看了她两眼,忽然笑道:“公主这话我却不信。息矜在家中也是有妹妹的,若是听说可以赏春游玩,恨不得立时就能出门才好。怎么到公主这里就不愿了?” 叶明净叹了口气:“息矜哥哥果然慧眼。净儿也不瞒你,实在是零花钱太少,囊中羞涩。” 叶息矜惊讶:“公主不是应该有俸禄的吗?” 叶明净大窘:“五十两一个的官锭,不易花销……” 叶息矜沉吟:“总能有办法的……” 不过是些客套话,叶明净没在意。 谁知过了两天,叶明净外出,在茶楼喝茶,刚和齐靖聊了几句,就有小厮来报,说楼下有客人的马匹和他们的马匹打起来了。 齐靖的马是上好的品种,闻言十分心疼,就带了人下楼查看。叶明净让冯立也陪着下去帮忙,自己就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等候。突然间,听见隔壁包厢里有两个士子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一个道:“大哥,马上都要进三月了,此次大考怎么还没有试题出来?” 另一个道:“是啊我好容易买通了门路,知道这茶楼里会有试题出售。往届春闱都会有,不知今年怎么就没了?” 先前的那人道:“我听说,这是因为今年的试题是皇上亲自出的,主考官和三位副考到现在都不知道试题。所以才没得消息。” 那大哥道:“这可真急死人了。我带了两万两银子,就是想来搏一搏,怎么竟会一点儿消息都没呢?贤弟,你可知如今已有几人在此排队了?” 那位贤弟说:“已有十四人了。按照惯例,五千两一人,只卖二十人。单人联线介绍,绝无泄漏之忧。马上就要满员了,现在就只等考题。” 那大哥道:“这都已经二月中旬了,再不来考题,我们也别买了。” 那位贤弟咬牙:“实在没有,也只能算了。可恨这些人也太过小心。不过是二十个人罢了。这每届杏榜题名的,足有两百多人。只卖二十张试题又能如何?况且能来参考的都是举子,胸中也是有才华的,不过是怕一时复习不到考题的范围。花钱求个稳妥罢了。这种双方得利的事,怎么就没人敢做呢?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啊竟就白白给扔了。” 第四十八章 钱从哪里来(二) 那位大哥叹气:“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算了。可惜了,十万两,一句话的事儿。真是……” 那边包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就是开门声和脚步声。从叶明净所在的窗口向下望去,可以看见两个文士打扮的人很快的涌入人群,眨眼间消失不见。 叶明净给自己到了杯茶,想想就觉得好笑。 这是谁想的计策?粗制滥造到她都不忍心看了。茶楼是什么地方?茶楼里的包厢雅座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要保证隔音效果良好。夏朝的技术,虽然不至于像现代练琴房那样,关上门就什么都听不见。但最起码的隔音还是可以保证的。隔壁对话声能如此清晰的传来,想来那两人应该是坐在墙边大声交谈。 想象一下,两个男子对着墙壁大声叫道:“啊怎么还没人卖考题啊”“是啊我有好多银子,就等你来拿了” 太有喜感了 齐靖回到包厢时,看见的就是叶明净端着茶盏在吃吃的发笑。 “想着什么趣事了?”他挑了挑眉,坐到桌边。 叶明净摇摇头:“没什么?刚刚有人在外面议论科考,我就想到了小和最近作题作的一脸苦相。” 齐靖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在童生试这件事上,他是被孤立的那个。可以想象,若是有一天站在朝堂上,那些清流一定会用高傲的眼神低视他。而薛凝之,或许就会受到较好的待遇……他心下一阵气闷。 叶明净见他半天不出声,就问:“你今天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齐靖回过神,抬眼就看见叶明净那双清亮的眼睛。再联想到母亲和他说的话,就有些气血上涌。清了清嗓子:“净儿,过了年,咱们都大了一岁了。” 叶明净心不在焉:“是啊总算又长大了些。” 齐靖微微红了脸:“前两天母亲对我说,我已经十五了,身边该添些伺候的人。” 叶明净“哦”了一声。脑中在想:会是谁下的这个诱饵呢?她出门的消息是从宫中走漏的,还是从齐靖那边走漏的。这些人又怎么知道她会来这个茶楼?难道齐靖府上有其他势力的人? 齐靖低下了头,不敢看对面女子的脸,轻声问道:“你说,我身边要不要添人?你,你可有看法?” 叶明净随口回答:“缺人就添呗。” 齐靖脸色“唰”的变白,猛然抬头:“你真这么想?”声音陡然拔高几度。 叶明净吓了一跳,收回心神,莫名的道:“你干嘛?不是姑姑说要给你添人的么?” 齐靖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一脸无辜,心知她是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厚着脸皮道:“这次添的人不一样,是要在屋里伺候的。” 叶明净更加莫名:“屋里伺候就屋里伺候,我屋里也有很多人啊。” 齐靖气的涨红了脸:“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明白什么?叶明净见他恼羞成怒,只得努力回想,他刚才说了什么很要紧的事吗? 想了半天后终于恍然:“啊你说的屋里伺候就是,就是……”她努力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用词:“通房丫头” 齐靖的脸红的要滴血,一口钢牙几乎咬碎。恶狠狠的瞪着她。 不怪叶明净反应迟钝。实在是以皇宫目前没有皇子的状况,她根本就接触不到这一类的人物。而且,这种知识书上又不会有。她能无师自通的明白,还是靠了前世看的《红楼梦》来提醒。 于是她安慰齐靖:“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也到年纪了嘛。不过,以医学的角度来看,虚岁十五还是太小了,过早的亲密接触女性,对你的身体不太好。会影响到以后的生长发育……” 齐靖“砰”的拍了一下桌子,咬着牙挤出话来:“你没心思就算了也不用说这些话来羞辱我我,我也知道没可能。不过是不甘心。”他声音渐低,“不问你一声,我始终不甘心……”之后,又昂起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问了。”说完,他飞快的冲出房门。速度快到带起一阵旋风,衣带飘飞。 包厢门“砰”的被重重关上。叶明净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难道他不是遇到青春期困扰,来和我谈心的?” 冯立敲了敲门:“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明净推开门,“我们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到底会是谁设计的这个圈套?知道她缺钱的人并不多。目前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叶息矜。可是,如果真是他的话,这计策就又太直白了。春闱试题泄露,这是何等的大事。她除非是脑袋坏掉了,才会去做。那两人还说什么每一届科考都有考题泄露,当她是傻瓜吗?真要这样,这夏朝估计也快完蛋了。 叶明净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不再想了。任你东南西北风,我守住本心屹立不动就是。 晚上的时候,她将白天发生的事记录到小本子上。又向前翻了翻,翻到去年的记录。 “唔……我这里还有三个敌人呢。去年在桃花坞里遇见的。原青、陈智、蒋灿,这三个人都是举人,去年就来京了,也是要参加今年的春闱的吧。”她点点头,“果然还是记下来保险,不然差点就忘记了。” 计都坐在床的另一角,眼观鼻鼻观心。 叶明净做完当天的记录,合上本子。一抬眼就看见计都的那张娃娃脸,问道:“计都,你今年多大了?” 计都垂头回答:“十六。” “十六啊比齐靖大了一岁呢。”她自言自语,“那小子大概是叛逆期到了,阴阳怪气的。对了,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天天跟在我身边,什么时候用来练武呢?不勤加练习的话,你的功夫不会退步吗?” 计都抬头瞥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属下不是每天都跟在公主身边的。有时候,公主身边的是其他护卫。” 叶明净恍然:“我说呢?时时刻刻保护的话,怎么可能只用一个人。这人不用吃饭喝水的吗?不用上……那个沐浴、练功、睡觉……都是人体必需的。”她想了想,“好像这几个月晚上都是你耶你睡眠够吗?没人和你轮换晚班吗?” 计都猛然抬起头:“公主想换人吗?可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好?”身上的气息陡然就变了。 叶明净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对方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刺人,但很快就消失了,恢复了一片平静。她摇摇手:“没有,你很好。我没想换人。就是怕你睡不好觉。这个,精神不济的话,护卫起来就容易出错……” 计都又垂下了头:“多谢公主关心。原本是有夜间轮换守卫,只是公主的情况特殊,就只有计都一人值夜了。公主不必担忧,寝宫之中很安全。属下可以保证充足的睡眠。” 叶明净愣了愣:“我情况特殊?我有什么特殊情况?” 计都的头垂的更低了:“公主每晚都要唤人入帐……这等事,其他守卫不方便。” 不方便?叶明净想象了一下换个护卫在帐子里和她说话,浑身打了个寒颤:“的确是不方便。辛苦你了。” 齐靖自从那次在茶楼夺门而出后,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进宫。在其他的场合也见不到他的人。 叶明净认为,青春期的小孩闹别扭属于正常的生理反应。这种事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于是也没有多加理会。 这一天,叶息观陪着几个妹妹来到宫里给皇后请安。三个妹妹陪着皇后说话,叶息观和叶明净在一边显得有些无聊,他就提出来想看一看叶明净最近做的文章。 薛皇后和煦的笑了笑:“也对,我们谈论的话题,你们两个听着确实无趣。净儿就带你哥哥瞧瞧你的课业去,也让息观给指点指点。” 叶息观连呼不敢。 两人来到芳菲殿书房,叶明净翻出几篇最新写的文章给他看。叶息观仔细的阅读了一遍,道:“妹妹的文笔果然有华彩。只怕参加今年的大考都没有问题。” 叶明净如今听到“大考”两个字,眼皮子就要跳一下。扯了扯僵硬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4部分阅读 的嘴角:“息观哥哥说笑了。我哪里就有如此水平了。” 叶息观笑道:“不然,我说妹妹如今就有这水平。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才子的文笔的,有好些举子还不如妹妹呢。” 叶明净不信:“哥哥哄我呢。” 叶息观道:“我不骗你。你要不信,就把那大考的题目拿了来作,到时一同递给考官看,和那考中的比一比,就知道我所言不差了。其实,这大考题是最锻炼人的,作这个一题,抵的上那些普通的十题。要不然,怎么每年大考结束,都有文士们拿了考题回去再作呢?就是这个理了。” 叶明净眼皮猛跳了一下,笑道:“哥哥真是说笑,大考共有十三题呢,涉及的范围极其广博,我纵有那个心,见识上也差了些。” 叶息观沉吟:“要说这个,的确是有些逊色。你是吃了年龄的亏,见的东西少。可底子是真正好的。依我说,你尽可以这么着。这些题也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你不妨先捡那容易的写,难得,就留在后面。就是真做不出来了,多翻几本书查阅就是。又不是真的去大考,不过是借这机会练手。” 叶明净想了想:“有道理。既这么着,我就先选一题容易的。” 她提笔,在纸上边思索边写了几道题目。 叶息观瞧了瞧:“这是五题史论和三题时文。” 叶明净叹道:“我也只记得这些了。第二场的考题,絮絮叨叨一大堆题叙,实在是记不得了。况且那些奏折、公文什么的,我也不会写。就只作这几题吧。” 第四十九章 钱从哪里来(三) 叶息观温文尔雅的带着三个妹妹离开了,叶明净捧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出神。 小桃端了盆结满花骨朵的海棠走进来,将花盆放在花架上。叶明净有个习惯,不喜用熏香,不喜插花束。房间里一年四季摆放盆栽植物和新鲜水果,小桃特意从花房挑了这盆花苞最多的海棠,往房里一放,顿时就有了春天的气息。 叶明净视线转过,发现小桃的脸红扑扑的,比之那海棠花毫不逊色。 都长大了呀她心中感叹,也许是春天来了,这一个个身边的人看上去都有些异样。小桃这脸也太娇艳了。 “小桃,你今年多大了?” 小桃脸飞红霞:“奴婢今年二十一。” “二十一啊。”叶明净看看她,正是青春最美好的年龄。身体已经完全长开、成熟。等待怜花人的采摘…… 她慢慢踱步走出房间。桔子正站在廊下,指挥小宫女给画眉鸟洗澡。面色沉静,皮肤白皙。 看来红扑扑的脸蛋是小桃独有的。叶明净笑了笑,叫道:“桔子,你过来。” 桔子领着一众小宫女起身行礼。然后走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陪我走走吧。”叶明净带着她在昭阳宫四处走了走,找到一片略微开阔的地带,看了看四周,不经意的问道:“刚才小桃在外面碰见谁了?” 桔子心中一紧,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小桃过来的时候,刚好遇见息观公子离开。” “说什么了?或者做什么了?” 桔子沉声回答:“奴婢没注意,就只听见息观公子说了句‘小桃姑娘好’,然后小桃回了句‘息观公子好走’。” “真的?” 桔子道:“那些小宫女们也听见的,就这两句。” 叶明净哑然失笑。她要真是十一岁,一定就被桔子给骗过去了。鉴于z国的传统国情,身为中学老师,必须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擅于发现学生任何逾越的迹象。其中预防早恋问题更是校长和教务主任每次开会都必提的。教学组的同事们个个都是火眼金睛。就小桃那含情带笑的眉眼,想让她忽视都不行。 不愿说就算了。她只要知道是叶息观就行。成年女子对异性心生好感,是正常的生理和心理反应。相反,压抑的那个,才是不健康的。 只是这人选小桃挑的也太差劲了。她怎么就不挑个侍卫呢?每次出宫,他们身后不是都跟了一群侍卫么?小桃怎么就没看上一个。要是个侍卫,问题就简单多了。 算了让那丫头吃点苦头也好。最近就别让她近身服侍了。 唉春天果然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叶明净一反常态,再也没有出宫。老老实实的奔走于上书房、骑射场和芳菲殿。 小桃一开始没觉得怎么。十天以后,她有些忍不住了,找了个机会问:“公主怎么最近都不出宫了?” 叶明净看都不看她,随手翻过一页书:“不想走动。” 小桃咬了咬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这几日多数时候都是唤桔子近身服侍。好像对她有些疏远。 有心想问吧,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公主对她的态度和往常一样,既没有冷脸,也没有责备。只是,怎么突然就亲近起桔子来了。 冯立进来回禀:“公主,萧世让人传信。世子说,他得了一个上好的古谱,想请公主去赏析。” 叶明净点点头:“那就出宫吧。你跟着就行了,其他人留下。” 小桃大吃一惊:“公主不带奴婢去吗?” 叶明净回望她,温和的道:“最近母后那里的云洁姑姑总在指使你吧。” 小桃大惊,立刻跪倒在地:“公主,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叶明净示意冯立搀她起来:“我知道你没有说。这里是昭阳宫,云洁姑姑要是真拿了你的错,我也没办法插手的。我思来想去,她们想知道的,无非是宫外面的那些事。你走动的越勤,她们就越盯住你不放。不如最近你就待在宫里,少和我亲近些。你离得我远了,知道的消息就少。这样也安全。” 小桃眼眶一红:“公主,奴婢不怕。” “傻瓜”叶明净轻轻呵斥,“你要真出了事,我不是还得再找人在身边?那新来的,谁知道她是哪一方的人?你就安心待着,暂且避避风头。” 小桃留在了宫中。叶明净带着冯立,身后跟了几个侍卫,出宫来到一所叫百花坊的歌舞坊。 百花坊属于高档次的娱乐场所,以音乐歌舞见长。男客、女客都接待。这一类歌舞坊京城中有不少,属于高雅艺术沙龙。本身不做皮肉生意。不过,这里当红的姑娘公子们在后园都有独立的住处,这个……有时也会邀请个把客人彻夜详谈。 这类歌舞坊和普通青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分前后两个区域。前院是表演、聚会的场所,人人都可以来。富贵人家的小姐有时也会由兄弟陪着,来此观赏歌舞。和文人雅士办个诗会什么的。在夏朝不会有太过苛刻的礼教去置喙和管束。而后园就要森严许多,一般人是不让进的。那些进去的人,咳咳……到底干什么去?大家心知肚明。 百花坊的迎客彤娘,热情的招呼叶明净:“岳姑娘来啦,萧世子已经等了半天了。” 叶明净随她走进一个豪华包间,共分内外两间,珠帘轻垂,细纱飘拂。内间精致的珊瑚榻上,斜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正是萧炫。 叶明净解下披风,随手递给冯立,问道:“得了什么好曲子?” 萧炫取过一支竹萧,敲了敲桌子上的纸张:“喏,就是这个,你看看。” 叶明净示意冯立去外间守着。坐到萧炫身边,拿了谱子慢慢研究。 萧炫示意左右退下。等她研究了一会儿,忽的轻声道:“最近京城里有人在卖大考试题。” 叶明净一怔,随后轻笑:“这么说,还真是出手了?” 萧炫面色一凛:“你知道” 叶明净反问他:“你呢?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萧炫顿了顿,干干的道:“我有一些人。” 叶明净点头:“这也不奇怪,没人打探消息,怎么能知道京城的动向。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原因很简单。那考题是父皇亲手所写,随后就封好了。想来除了父皇身边的人,全天下就只有我知道了。不过我就奇怪了,那人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萧炫闻言差点气晕,手指尖指着她直抖:“你,你知道考题泄露是多大的事吗?就为了捉住他们的马脚?你下的这个本也太大了他们要是反咬你一口,你就完了” 叶明净老神在在的看他一眼,端了茶抿了抿:“谁告诉你他们手上的就是大考题目?” 萧炫的手指不抖了,这回换他说话结巴了:“不,不是试题?你……你做假” “废话”叶明净放下杯子,“我有那么傻吗?他要看考题我就给他看考题?” 萧炫风中凌乱了,眼神发晕:“你知道京里的考题到现在为止共卖了多少银子吗?” “我当然不知道。”叶明净无所谓的转着竹萧,“我一没泄露,二没卖题,三又没拿钱。他就是卖了万两黄金和我也没关系。” 萧炫不自觉的打颤,上下牙齿咯嘣作响。半天后,他轻声道:“这次的买考题的人,其中有两位举子,祖上是行商起家,远走西域。旗下有镖局,还与一些帮派互有联系。他们家几辈子都想出个进士,这一次为了保险,花了大价钱买了试题。若是进了考场后发现是假的……” 叶明净不以为意:“既有真才实学,就能作好文章。是什么题目并不重要。” 萧炫大急:“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考试是要凭运气的。考题的范围,考生的心理,无一不有影响。等那考生打开试卷一看,考题不一样,必定要懵了。再好的才华也发挥不了。若是那心理承受不住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也是有的。” 叶明净依然没当回事:“心理素质不过关能怪谁?既然犯规,就要承受犯规所带来的风险。” 萧炫呆若木鸡,喃喃道:“行有行规,卖考题也有卖考题的规矩。事发被拿了,人家不怪你。可若是拿假考题去骗人……”他抖了抖身体,牢牢的盯住叶明净白净的小脸:“卖题人的命,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了。” 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太毒了。 叶明净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因此丧命。大吃一惊:“啊?买了假货就要杀人为什么?” 岳晶晶的时代,假冒伪劣产品漫天飞舞。尤其是吃食,掺了好多毒素。也没见消费者去杀掉生产商和经销商啊?不是说古人很淳朴么?她想不通。 萧炫奇怪的看向她:“你没想要他的命?那你干嘛把假试题给他?” “我哪有把假试题给他?”叶明净分辨,“他让我作几道大考题试试。我当然不能把真的大考题写出来,就随便写了几题。不能写真正的考题,也不能写历年的试题。我容易吗?想了好久呢。”其中还幸亏廖太傅热情高涨,将历年的考题都给他们讲解过。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历年都考过些什么。 她白皙的脸庞一片清明。萧炫注视了一会儿,长叹一声:“你没想要他的命。就已经要了很多人的命了。你若是哪天真想要一个人的命……”他摇头,“也罢,我知道了。有些事就重新部署一下,争取最大的利益吧。” 第五十章 会试风云(一)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月,上巳节将至,春光明媚。照说是踏青的好时节。叶明净却长驻深宫,看繁花悄然绽开,四季交替流转。 孙承和被太傅的魔鬼训练弄怕了,趁着春光明媚,迫切的想去郊外散散心。他想到了去年去的桃花坞一行,便撺掇着江涵:“……我们去看桃花吧。” 江涵看了看左右,悄声道:“嘘——,你没发现最近有些不对劲吗?” “怎么不对劲了?”孙承和打了个呵欠。春天容易犯困啊。 江涵努努嘴,示意他看另一边的空桌子:“齐靖已经有半个月没来了。” 孙承和朝那边望了望,道:“也许他是有事在忙呢?不是说接管了两个庄子和两个店铺吗?唉要我说,不来了更好。十五岁生辰一过,就可以离开上书房了。我还巴不得呢” 江涵恨不得把他脑子敲开,看看这人是怎么想的。十五岁离开上书房,公主现在才多大?十一岁。还有四年才能学满学业。他们都比公主年长,一个个都走了,还伴读个屁留公主一个人在这里吗?况且,他们的家里是为什么送他们来这里的?为的是和公主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你拍拍屁股走人了?还有什么情谊?到时,真有那么一天,你拿什么资历去站在她的身边。真是个榆木脑袋孙承和趴在桌子上叹气:“其实我觉得薛凝之也有些怪呢,好像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江涵对他的脑袋彻底失望。薛凝之是什么人?薛皇后的侄子。真当他和他们一样吗?齐靖是福寿公主的独子,和公主的关系最为牢靠。而他们两个的家族则是皇帝的臣子,关系非常简单。唯独薛凝之,说是和公主有亲却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名义上的嫡母。庆国公府没有庶子庶女吗?和嫡母的关系真的就像表面上的那样和睦? 他们四个人,公主待薛凝之最为客气。你以为客气是好事? 孙承和见他默不作声,顿时觉得没了意思。跑过去问叶明净:“公主,我们去桃花坞游玩好不好?” 叶明净正在抄写上一届三位进士及第者的大考文章,闻言抬头看了他两眼。斯条慢理的道:“春闱后再去。” 孙承和叫道:“哎呀那时就人多了趁着现在大家都忙着会试,去的人少。咱们玩起来才痛快呀” 叶明净放下笔,笑了笑:“小和啊,听我的话。忍得一时痛快才可换来日后的无忧。你就再忍几天吧,最近没事就不要外出了。” 她话刚说完,在一旁练字的薛凝之笔下突然一顿。一个墨点就毁掉了用小楷书写了一半的《诗经、燕燕》。 孙承和问:“为什么要忍?我又不参加会试。” 叶明净提起笔又蘸了墨,继续抄写:“你不忍也没关系。反正我是不去的,你自找其他人陪你吧。” 孙承和回望江涵,江涵赶紧低下头,做出一副“我很认真”的姿态。再看薛凝之,他铺开一张新纸,重新下笔默写。孙承和只得泄气,哼道:“你们不去就算,我难道还找不到人陪了吗?” 叶明净头也不抬的接话:“说到这个,我倒是建议你去靖海侯府,邀请萧曼。说起来,你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那里么。” 江涵“扑哧”一笑:“没错。小和,你实在不应该来找我们的。” 孙承和愤愤的甩了甩袖子:“就知道笑话我我好心请你们去玩,你们反倒挖苦我起来。” 见他生气了,叶明净怔了怔。想了想,放下笔正色道:“小和,我没开玩笑。我问你,萧曼是不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 孙承和脸一下子就红了,忸怩道:“这,这是自然。” “那就是了。”叶明净苦心劝他:“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这种缘分,前世不知要修多少善缘才能修来呢。既成了夫妻,就该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而这些,都是需要感情基础的。你得学着和萧曼处出感情来,以后的路才能走的圆满。” 她一席话说完,觉得有些口渴,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后发现三个伴读都在愣愣的看着她。 “干,干什么?”她莫名。 孙承和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神色怪异的道:“公主,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江涵脑海翻滚,难道公主情窦初开了? 薛凝之看了她半天后,又看向齐靖留下的空桌子。 叶明净干笑两声:“这个,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呀。” “书上?”孙承和怪叫,“还有书上说这些?我怎么不知道。你倒是说说看,都是哪些书?” 叶明净绞尽脑汁,半天后道:“那个,坊间小说啊戏文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对了”她眼神一亮,“那个夫妻是几世才可修得的缘分,这是佛经里的话。” “哪本佛经?”薛凝之追问。 叶明净神色不变:“这个我就不记得了,看的书太杂了。不知道哪一天在书铺里偶然翻到的。原话是这样的,所谓缘,乃是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所以,夫妻这个缘分,就更显得珍贵了。” 薛凝之脸色微变,喃喃自语:“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 江涵也低声吟诵,末了叹道:“这样的句子,真是道尽人世沧桑。” 孙承和一脸喜色:“太好了。原来我这是前世注定的呀到时候就这么和萧曼说。她一定不会再嫌我。” 孙承和自从那天离开上书房后,就接连告了几天假。想来是趁着光,好好经营他的缘分去了。 上书房里就只剩下江涵和薛凝之。这两人都是不爱说话的,每天上午的读书时光,就显得有些沉闷。 三月初六,三年一度的会试正式开始。贡院的大门在晨光微曦中缓缓打开。云聚京城的考生们,提着篮子排队走进考场。走进那扇可以改变他们人生轨迹的龙门。 叶明净今天难得的没有作课业。而是找了一本《金刚经》开始抄写。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她静静的抄着,太阳渐渐升高,时间缓缓流逝。 贡院中,第一场的试题刚发完,满院只闻“沙沙”的阅卷声。突然,有一个考生大叫了一声后晕倒了。 接着又有好多考生失态。其中不乏有人大骂“骗子”更多人则痛哭流涕,形容疯癫。 主考官工部尚书刘潜连呼倒霉,忙的不可开交,指挥差役维持秩序。 贡院外,左都御史吴淡晖带头,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一队兵卒气势汹汹的朝贡院赶了过来。 刘潜闻讯,赶到门口。一位领头的指挥正在那里和守门的差役隔着门互相叫骂。 “怎么回事?”刘潜气恼的问。 一位同考官愤愤不平的道:“启禀大人。左都御史吴大人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叫门,说是本次会试考题已被泄露。他要进来抓捕犯人。” 刘潜闻声色变。他想起了考场里突发的凌乱,这才第一天啊“大人”一位差役苦着脸叫道,“外面说,再不开门,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胡闹”刘潜呵斥,“会试大典,贡院是何等神圣之地,岂容他这等放肆要抓犯人,行让他带了皇上的圣旨来,我就开门。” 这时门外有人叫道:“刘大人你我皆是进士出身,怎能见此为国选拔人才盛典被j佞贪赃者玷污,刘大人,吾已经命人去向皇上求旨了,圣旨即可就到,还望大人以大局为重。以防那罪犯销毁证据。开门放我等进去。” 刘潜闻言不由迟疑起来。吴淡晖的话音里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联系上考场中的马蚤乱。看来的确有舞弊之事发生。若是真的有人在他眼皮底下销毁了证据,将来到得皇上面前,他不免要背上失职的罪名。可真要放他进来,没有圣旨就私开贡院大门,这一顶罪状下来,他也是吃罪不起的。 刘潜左右为难间。心里将那泄露考题的人恨了个透底。 门外的兵卒开始用力撞门,大门遥遥欲动。 刘潜咬牙,刚要说话,一只手拍上他的胳膊:“刘大人,请稍候。” 刘潜回头一看,来人是副主考林珂。 林珂沉着嗓子吩咐:“把门给我堵死了” 刘潜一惊:“林大人,你……” 林珂温声道:“刘大人莫慌。考场里,我已经吩咐人警戒全场了。所有考生双手抱头,背墙而站。不会出乱子的。” 刘潜惊疑的看向他:“那后面你又将如何?” 林珂嘴角勾出一个轻微的弧度:“等。” 刘潜也不是傻蛋,稍微一想就想通了这里的内幕,闭了闭眼:“罢了老夫不与你们争这热闹。只是林大人……”他冷声道,“你们为了皇嗣角逐,竞相谋算。可曾想过会牵连到这场内千余无辜考生,这些考生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今天。可是……却被你们生生给毁了。你还是读书人吗?” 林珂微微一笑:“刘大人,稍安勿躁。” 外面,吴淡晖见里面被堵上了,气的叫骂:“狡猾小儿,胆敢如此”转头对身边的男子道,“何指挥,劳驾了。还需你帮忙将这门撞开。”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何飞得意的挑挑眉:“小事一桩。”然后振臂高呼,“儿郎们,随我来”带着一群人就冲向了大门。 何飞猛一运气,双手贴在门上,声若洪钟:“开” 大门立时摇晃两下,一群兵卒们越发用力。眼看着里面的人就要守不住了。 火光电石间,一个尖锐的嗓音叫道:“圣旨到” 一队御林军呼呼啦啦的跑过来,将这群人团团围住。 第五十一章 会试风云(二) 御林军的服装是所有军队中最华丽拉风的,束腰背甲,阳光下闪闪发光。士兵的身高体型经过层层筛选,个个仪表堂堂。且不说战斗力如何,至少出场后的威慑效果是一等一的好。 相比之下,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就有些寒酸了,穿的都是布衣,铠甲装备无,高档兵器无,身高长短不一,好多人的气势立刻就蔫了下去。别的不说,人家御林军可是带了圣旨来的。再看看他们自己,有圣旨吗? 兵卒的目光一齐看向自己的长官。何飞满脸的杀气还来不及退散,震惊的站在贡院大门外。心中暗叫不好。 他不自觉的把目光瞥向吴淡晖。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等这边进了门才会去请圣旨的么? 吴淡晖心中一凛,这队御林军绝对不是他的人去请圣旨请来的。难道消息泄露了,有人想和他争功? 御林军中闪出一条通道,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从中走了出来。身材高大,面庞精瘦,一双浓眉飞扬向上,身上满是肃杀之气。 “武,武成伯……”吴淡晖认出来人,立时双腿有些发软。 武成伯顾缉,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十六岁时带着百余人的骑兵小队深入瓦剌,刺死瓦剌大王子。引发诸位小王子争夺王位之战。缓解了边关战局。顾缉生平经历大小战事不下百余,鲜少有败绩。是军中人人敬仰的军神。 而顾缉的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公子。此人虽然在京城居住的时间不长,却同样颇有盛名。因为他的父亲是南边海军的老大,靖海侯。这位公子自然是靖海侯世子萧炫。 看见这两个人,吴淡晖的心就凉了一半。不可能谁能如此厉害,拉拢到两大军中王牌。 顾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吴大人,顾某奉皇命,前来搜捕犯人。让五城兵马司的人退下。” 一个太监走了出来,拿出一卷黄|色的丝帛,走到贡院大门口叫道:“刘潜听旨。” 刘潜等人立刻在门内跪下。那太监将圣旨读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皇上已经知道了考场有不妥。特命武成伯、大都督顾缉带领御林军来贡院搜查。靖海侯世子萧炫从旁协助。搜查出的犯人,即刻押送至大理寺。其余无关考生继续参考。 刘潜顿时就糊涂了。抓人他能理解。可其余考生继续考是什么意思?试题不是泄露了么?还考什么? 林珂提醒他:“大人,速开大门接旨。” 刘潜恍然:“对,对来人,开门”皇上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他只要照圣旨上说的执行即可,管那么多干什么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顾缉命令一队人马封锁住大门两侧,以防闹出乱子。带着其余的队伍肃然走进贡院考场。 萧炫在林珂的协助下,一一搜查考生。很快就查出几个夹带试题、资料、文章的考生。将他们都带了出来。顾缉站在一旁,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等到人员都搜查完毕后,他一挥手:“都带走。”带着御林军又呼啦啦的撤退了。 贡院大门再次关闭。刘潜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的问林珂:“蒙石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珂笑道:“刘大人,大考试题并未泄露,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弄出来的闹剧。这些人为着私欲蒙蔽了良知,害人不成反害己,乃是罪有应得。” 刘潜只在乎一个重点:“考题未曾泄露?” 林珂微笑:“当然,圣旨上不是说了,会试继续么?” 刘潜沉默良久,叹气道:“会试虽然继续,可经这么一闹,还有多少举子有心思做文章?能发挥平时的十之一二就不错了。今年的杏榜难登啊” 林珂微笑不语。祸兮福兮。同样的道理,今年能在大考中脱颖而出的,必是非常之人。 顾缉压着搜查出作弊赃物的举子,来到大理寺。这一群人被压到后堂,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白布,只余一双耳朵可以听见前面的动静。 夏朝的皇帝并不是每天都需上朝,而是每旬的三、六、九为小朝会,每月的初一、十五为大朝会。今天是三月初六,正值小朝会,科考舞弊案就这么闹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承庆帝将事情的监理权交给了内阁首辅方敬和礼部尚书黄庸行。 大理寺卿于光恺亲自审理。 吴淡晖作为第一原告,站在了大堂上。 左都御史是正二品,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吴淡晖身为御史,本就容易态度倨傲,再加之官大一级,对堂上的于光恺很没有好脸色。直到方敬和黄庸行来了,才略略点头示意。 于光恺身为大理寺卿,天子眼皮底下任职,心里素质还是有的。他拍了拍惊堂木,神色自若的问道:“堂下何人?” 吴淡晖皮笑肉不笑的道:“于大人,不认识本官了吗?” 于光恺点点头:“本官自然认识吴大人。吴大人,现有本次会试的同考官告你马蚤扰会试,无法无纪,带人强闯贡院,你有何话可说?” 吴淡晖一愣,立刻道:“于……于大人,皇上不是命你审理科考舞弊案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于光恺一脸严肃的道:“科考舞弊事关重大,本官自要详细问明白了才行。你带领五城兵马司的人强闯贡院,是事情的开端,本官自然要从这里开始问。” 吴淡晖心头一跳,自觉从这一面入手案情对他十分不利。于是便道:“本官得到消息,本次科考的考题泄露,情急之下故而带人前往。现下舞弊的证据已经搜捕到,还请于大人赶紧询问舞弊的举子,是何人将考题泄露的才是。” 于光恺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略带讽刺的道:“吴大人。本官身为大理寺卿,自会秉公办案。方阁老、黄大人、武成伯都在此处旁听,你就不必担心本官会徇私枉法了。至于办案的程序……吴大人,你没在刑部、大理寺待过。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也情有可原。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是在没有圣旨的情形下就带领五城兵马司的人强行要求进入贡院?” 吴淡晖心神一凛,开口辩道:“于大人,你不问那些举子是在何处买的考题?考题是由何人贩卖?泄露考题的主犯是谁?反而在此纠缠细枝末节,是何居心?莫非你有私心?” 于光恺似笑非笑:“吴大人没有听懂本官的话呀。本官再说一遍。本官问案,自有前后顺序,不劳吴大人置喙。吴大人若是觉得本官办案不公,只管事后向皇上参于某一本就是。只是现在吴大人若是再不回答本官的问话,本官就要置你藐视公堂之罪了。” 吴淡晖面色铁青:“你敢” “咳咳”就在这时,黄庸行咳嗽了两声,锐利的看向吴淡晖,口中严厉的道:“吴大人,这里是大理寺。你还是先回答于大人的问题。其余的,以后再说。” 顿时,吴淡晖如同被冰水浇了一身,心下透凉。这是要他先背负罪名啊这舞弊一案即使他们这一方胜利了,他吴淡晖也要背上个目无法纪,私闯贡院的罪名。他的仕途…… 黄庸行说完后就不再看他。事情走到这一步,于光恺的目的很明显。不管阴谋者是谁?胜利者是谁?他这里一是一、二是二。不偏不倚,秉公办事。事实上,要不是因为他有这种特质,承庆帝又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案子交到他手上来审理。于光恺不属于任何一方,他这么做,谁都挑不出刺来。大不了事后再向皇上求情就是。只要他们这一方胜利了,想继续做官还不容易? 吴淡晖面若死灰,只得低声承认:“是。” 一旁的书记官奋笔疾书,将口供记下。 于光恺又问:“既然事出急迫,吴大人带人前往贡院时,可有同时派人向皇上禀报请旨?” 吴淡晖默默的看了一眼黄庸行,低声道:“有。” “哦?”于光恺问,“派的是何人?何时下的命令?此人现在何处?” 吴淡晖说了一个名字。于光恺命人传讯。很快,一位监察御史被带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吴淡晖,回答道:“吴大人从五城兵马司出发时,就吩咐下官去宫中报信。只是今日有朝会,下官一时没来的及。” 于光恺又问:“那你是何时到宫中的?又是在何处等的,可有人证?” 那位监察御史说了个时间、地点。又说有守宫门的侍卫可以作证。 传了侍卫上来,那侍卫道:“这位大人在宫门前转了良久,并不曾入内,也不曾询问。” 于光恺冷笑:“既是担心打扰朝会,岂有不询问之理?你们有胆子去闯贡院,却没胆子进宫请旨?”他不屑一顾的转过头,吩咐书记官:“将疑点都记下来。这些事陛下自有决断。” 在一旁站立的萧炫此时不由赞叹一声。于光恺这一招好。强行逼问无用,反而容易被反咬一口。只将疑点记录,送呈御览。皇上只要起了疑心,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难怪此人能将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坐的如此之稳。 第五十二章 会试风云(三) 吴淡晖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神气,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颓丧之气。 于光恺面色平静的转问闯贡院事件中的另一位当事者:“何指挥。吴大人来调动人马时,可有带兵部的调令?” 何飞顿时傻了眼,支支吾吾:“这,这……吴大人说事急从权,他会去补办调令的。” 吴淡晖闭上了眼睛。 “……是吗?所以你就不顾军纪,擅自调动兵卒。这罪名你可认?”于光恺眼中露出极淡的笑意。口吻却越发凌厉,将何飞问的几乎要崩溃,大叫道:“你不去问真正的犯人,在这里盘问我们做什么?于光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老子是功臣,老子办得事是为了朝廷的尊严” 黄庸行大怒:“这人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快将他拿下” “谁敢”何飞怒吼,“老子明明是为你们办事的,你们凭什么一句话都不替老子说想让老子背黑锅,做梦黄大人,那次在掬水楼,你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他噼噼啪啪的说着。黄庸行急得大叫:“来人快来人把这咆哮公堂的家伙给抓起来” 没有差役敢有动作。 方敬拉住他:“则道,稍安勿躁。这小人自己犯了事,就疯狗一样的乱咬。你跟着慌什么?于大人自有公断。” 黄庸行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神与于光恺对碰上。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参与掬水楼聚会的人,被抓住痛脚的,就只有何飞和吴淡晖。别的人是不会作证的,这两人又身犯罪事,他们的证词不足为信。自己险些乱了阵脚。好你个于光恺,竟然给我下套子于是,黄庸行平静了。冷冷的道:“何指挥,你这样污蔑本官,可是犯了诬陷之罪。” 何飞叫道:“谁说我诬陷你吴大人那天也在的。”他充满希望的望向吴淡晖,“吴大人,你说话呀” 吴淡晖眼观鼻、鼻观心。漠然道:“本官一时心急,忘了去兵部申请调令。你也是心忧考场,就听了本官的吩咐,带着人马去了。这事和黄大人有什么关系,你疯魔了吧。何指挥,这些事,你老实承认了就是。于大人自会秉公处理。” 何飞不敢置信的尖叫:“你说什么?” 萧炫暗自点头,吴淡晖行事果然老辣。舞弊案已经揭发了出来,他的功劳横竖都跑不掉。先自行将所有罪名都背下,洗脱其他人。日后那得胜一方的阵营自不会亏待他。不愧是做官做油了的。只是……他面露微笑,事情的结果不一定符合你们的心愿呢。 那边,武成伯友情赞助了几个贴身家丁,将发狂的何飞擒拿住了。捆的和木乃伊一般,口中塞了白布扔在一边。 吴淡晖淡淡的道:“于大人,现在可以审理科考舞弊了吧。” 于光恺点头:“自然。”他向武成伯拱了拱手,“伯爷,下官得罪了。敢问伯爷,你为何带领御林军围了贡院?” 武成伯道:“本官今日参加朝会。靖海侯世子突然有急事请奏。陛下特旨招了他上殿回话。他说他看见吴大人在五城兵马司调动人马,顿时觉得不妥。后来又问了几个兵部主事,都说没有给都察院下调令。萧世子生怕吴大人有不轨之心,特地上殿禀奏。然后,都察院的人就说吴大人曾说过有人在贩卖会试的试题,他正在调查此事。估计去五城兵马司就是为了这个。陛下就下了圣旨,命我带人前往贡院搜查。” 于光恺笑道:“多谢伯爷,下官没有问题了。” 然后又问萧炫:“萧世子,你是如何认定吴大人有不轨之心的?” 萧炫长身玉立,躬身行了个礼,然后就舌灿莲花的说了一番。无外乎,他不经意间在五城兵马司的门外看见了吴淡晖,而吴淡晖的神情举止又有多么可疑,他一时心忧,本着宁可错怪,也不可无视的警戒性,义无反顾的向皇上汇报了。其中重点突出了两条,第一、兵部没有给都察院下调令。第二、他往兵部去了一圈后,才请求觐见的。结果他人都到大殿了,吴大人的信使还没有请求觐见皇上。这就足以说明吴淡晖确实有不轨之心。 他一席话说下来,丝丝入扣、合情合理。把忧国忧民的心态变现的淋漓尽致。连于光恺都频频点头:“此事不怪萧世子,吴大人行事确有不妥。” 武成伯顾缉看了萧炫一眼,目色有些黯然。靖海侯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可惜他就没这个福气了。 黄庸行面色凛然,心中却将萧炫恨了个透底。要你多管闲事计划就是坏在这人手上了。要不然,吴淡晖、何飞都不至于折损。 于光恺挥手:“萧世子,本官问完了。你可以暂且退下。” 于是萧炫又退到一边。 顾缉心中暗自考虑,常言道,近朱者赤。也许可以让家里的几个孩子和萧炫多亲近亲近?别的不多求,只要能有这小子一半的心眼,他就知足了。 于光恺回过头,再次注视上吴淡晖,问出了他等候已久的问题:“吴大人,你为何认定本次会试的考题已经泄漏,又为何一定要去考场捉人?” 吴淡晖精神一振,腰背也挺直了不少。朗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这件事关系到他能否翻本,故而吴淡晖解说的十分详细。事情的概况是这样的,上个月的某一天,吴大人偶然接到线报,说是有人在贩卖考题。身为御史头头,吴大人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彻查此事。他派遣下人,亲身上阵,化妆掩饰身份。经过比007还要007的专业调查,终于查出了贩卖试题的源头。可惜等他终于找出幕后操纵者时,会试大考已经开始。而敌人又十分狡猾,科考一开,就毁灭了试题证据。他无奈之下,才想到要去闯贡院…… 于光恺问:“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吴淡晖冷笑着抛出惊人的答案:“是康国公府的叶息观” 众下哗然 于光恺十分冷静,他肃然问道:“叶息观是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5部分阅读 。你确有把握吗?” 吴淡晖胸有成竹:“本官人证、物证皆有。” 于光恺道:“好来人,传我的令。有请叶息观公子来大理寺一行,本官有案情要问。” 大理寺右少卿亲自带人前去康国公府。 叶息观自打听到御林军进了贡院就开始坐立不安,问身边新找的谋士:“邵先生,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邵先生是一位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他捋了捋下颌的长须:“公子,这件事情你万不可承认,到时只需反咬一口即可。叶息聆不是那么干净的。他的那个姨娘,可是也偷偷的卖出过几份试题呢。岑家的那位举子就是从她手上买到的考题。” 叶息观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恨声道:“这家伙也太狠了。我原以为他会和我一起干,谁知他转手就把我给卖了,还好他那个姨娘贪心。到时我就说是他的姨娘卖出去的。于本公子很不相干。对了,那些人手你都处理干净了吗?” 邵先生道:“公子放心,邵某都处理了。” 叶息观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等到大理寺来人后,他看了看邵先生坚定的目光,心中就有了底气。笑语坦荡的道:“行本公子就和你们走一遭。” 他离开后。康国公府立时空荡了许多。那位邵先生沉着稳重的安慰三位小姐,告诉她们:“不用怕,公子去去就回。这都是叶息聆想除掉公子这个对手,使的坏。” 三个姑娘中最年长的叶芫焦虑的问:“邵先生,真的没事吗?” 邵先生想了想:“邵某已和公子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是那叶息聆太过狡猾,又和朝中的一些大臣有了勾结。邵某就怕防不胜防啊” “啊那可如何是好?”最小的叶芸急得六神无主。要是叶息观出事了,她们几个哪里还讨的了好? 叶息观的亲庶妹叶茴想了想,朝邵先生屈膝下拜,道:“邵先生,此时乃是我康国公府存亡之际。还望先生能去大理寺打探一二,给我等报个信。也好让我姐妹三人有个准备。” 她话语一落,三个姐妹一齐下拜。 邵先生先是有些为难,过了一会儿,他面色一正,毅然道:“既然三位姑娘看的起邵某,邵某就去一趟。” 三人面露喜色。照顾着邵先生打点了些金银,亲自送他从角门离去。 叶息观来到大理寺。于光恺道:“息观公子,本官这次请你来,实是无奈。会试考场出了乱子,想必你也知道了。左都御史吴大人告你贩卖此次科考的试题。你可有辩解?” 叶息观大义凛然的呵斥吴淡晖:“一派胡言我何时贩卖过会试考题?” 吴淡晖冷冷一笑:“息观公子,本官是有人证、物证的。” 叶息观根本不相信。人证?物证?那些东西早就被邵先生给处理了。他是亲眼瞧见的。 吴淡晖看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讥讽的道:“息观公子,你且看看这几人是谁?” 差役们从大理寺的后堂上拖出来几个人。 叶息观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这些人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出现了?难道是鬼? 第五十三章 会试风云(四) 吴淡晖看着叶息观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畅快。终于轮到他扬眉吐气了。 口吻就越发严厉了起来:“你们几个,给于大人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被从后堂带出来的,共有四人。这四人均是中年,最年轻的也有三十来岁。当中最年长的一位率先道:“小人是个算命先生,常年在报恩寺外摆摊,靠替人算命糊口。有一天,突然有一位年轻人来找我,说是要我帮着做买卖。小人就说,小人只会算命,不曾学过做买卖。他却说这很容易。这要小人天天在此细细察看,专拣那要参加会试的举子问话,挑一两个有钱的、考功名心切的搭讪。保证他只要花钱求一张灵符就可以金榜题名。举子要是答应做这生意了,我再带了人去他那里,每成功一个,就给我十两银子的分红。” 于光恺问:“你可知道那年轻人做的是什么买卖?” 那算命先生道:“小人没有细问,也不敢细问。小人想,专门找举子,又是求金榜题名的。定是和大考有关。” 于光恺问:“那些求灵符的举子,你都带了他们去哪里?那位年轻人是谁?你可还能认出?” 那算命先生道:“是外城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他将宅子的地点报了出来。随后又道:“那年轻人现就在堂上,就是他” 算命先生的食指直指四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位。 那人冷笑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们莫名明奇妙的把我抓了来,就是听这些胡言乱语吗?” 于光恺拍了一下惊堂木:“休得喧哗堂下之人,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家主哪里,以何为生?” 那人面不改色,朗声道:“小人是京城人士,家住外城城南。小人是个中人,替街坊邻居跑买卖,相互牵线为生……”这人侃侃而谈,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的说那算命先生是害他的。 结果他还没说完,另两个男子就叫了起来:“大人,这人信口雌黄,我等也是被他骗了的。大人休要听他胡言” “哦?”于光恺转移目标,“你二人又是何人?” 这两人遂争先恐后的叙述。原来他们俩和那算命先生一样,都是在京城闲荡之士。也是那年轻人找了他们,说的话和对那算命先生说的一样。买卖过程也一样,都是去了那个小宅子。 于光恺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源头就是那最为年轻的男子。无奈那男子拒不承认,定说是这几人在诬陷。 这时,吴淡晖道:“于大人,不妨命人查查那所宅子。” 于光恺这次爽快的接受了他的意见,派了人去查那所宅子。 折腾了这许多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于光恺宣布,今天的查案就到这里,嫌疑犯全部收押,其余人等各自回府。 这时,武成伯顾缉起身道:“吴大人、何指挥、息观公子。你三人现在是重要的人证,若是无事,还请不要外出。” 吴淡晖等人回到府邸后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队队御林军包围了他们的府邸,实行严进严出政策,哪怕是一个采买的管事,都要询问的清清楚楚。 吴淡晖胸中自有定夺,并不在意。吩咐家里人照往常行事即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何飞倒是想找人疏通关系。无奈御林军这次是动了真格,丝毫不讲情面。 而叶息观,在回府后得知邵先生已经离开,还是自己的三个妹妹放走的。顿时大发雷霆“无知妇人无知妇人”他愤怒的骂着,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心底的慌张。他在书房整整坐了一夜。 这一夜,大理寺关押的举子们被严密的隔离了起来,不准任何人探视。 当太阳再次跃出地平线时,相关人员陆陆续续的来到大理寺,于光恺继续审案。 那所宅子的主人有了消息。由一位叫邵先生的中年男子出面租用。该男子经证实,是叶息观的幕僚。宅子周围的几个邻居,指证了四人中那位年纪较轻的男子,说是看见他和邵先生一起出入过。 这个时代的办案,并不讲究绝对的证据。有此几项指证就足矣。于光恺又唤了几个被抓的举子出来认人,这些人很快就将这四人都指认了出来。 那些举子神情非常激动,还想再说些什么,于光恺却立刻唤人堵住了他们的嘴。 他将目光指向叶息观:“息观公子,你还有何话可说?你的那位邵姓幕僚何在?” 叶息观苦笑:“他昨天就逃走了。我被带来大理寺后,他花言巧语骗了我三个妹妹,卷了钱财从角门逃脱了。” 于光恺问:“那你可承认贩卖考题之罪?” 叶息观正色道:“于大人,息观冤枉。这件事都是那姓邵的背着我干的,我实是不知情啊” 于光恺道:“邵姓幕僚现已失踪。息观公子,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完全不知情?” 叶息观道:“有那位邵先生,是我于偶然间碰见的。他是沧州人士,与叶息聆的一位妾室是同乡。正是由那叶息聆作保,我才接收了此人做幕僚。而且,据我所知,那位非嫣姨娘最近这半月来似是发了笔不小的财。现在想来,只怕正是那位姨娘和姓邵的勾结在一起,私下做了这等大逆之事。” 于光恺听后沉吟半晌:“你可有证据?” 叶息观胸有成竹:“这位非嫣姨娘近日来出手阔绰,在银楼购买了很多首饰珠宝。听说,还打算插手西域商队的生意。于大人尽可以查一查。这位姨娘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如果是这位姨娘和邵先生勾结,只怕贩卖考题的地方不止那宅子一处。大人可问问那些举子,说不定就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于光恺从善如流,接受了他的建议。一方面派人去传讯叶息聆和他的姨娘,另一方面派了人手去叶息观提供的几处银楼找线索。同时,他将叶息观、吴淡晖、何飞以及那四个贩卖考题的人都送进了后堂的隔间。没有让他们参与接下来的审讯。 这几人在后堂隔间待着,互相不闻不问。一时间倒也安静。 时间静静的流逝,等叶息观、吴淡晖、何飞被再次传唤至前堂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叶息聆苍白的脸。那位非嫣姨娘匍匐爬在地上,脸蛋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于光恺清了清嗓子,对吴淡晖道:“吴大人,本官已经问明白了。息聆公子的妾室阮氏确实也是贩卖考题之人,本官已经下令,通缉逃犯邵春。这贩卖考题之事,大致就是如此了。” 吴淡晖看了看方敬和黄庸行,这两人俱是微微点头。他便拱了拱手,道:“于大人断案果然快捷。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这阮氏和邵春又是如何会知道会试考题的呢?这里面只怕另有内幕。” 于光恺道:“此事,本官也正要询问。据阮氏交代,这考题是叶息观拿了来给叶息聆瞧的。息观公子,本官问你,你是从何处得知的考题?” 叶息观脸色微变,几番犹豫之后,才轻声道:“是五公主亲口告诉我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耳畔仿佛响起一阵闷雷,炸的人心惊肉跳。 于光恺第一个变了脸色:“叶息观,你可知你刚刚说了什么?” 方敬眼皮猛的一跳,眼角就朝黄庸行瞥去。果然,黄庸行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弧度小的几乎看不见。眼睛微微眯起,仿佛一只看见猎物落网的狐狸。 武成伯顾缉也是吓了一跳,他的眼角余光却是瞥向萧炫。萧炫同样满脸震惊,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顾缉的视线转向他的双手,发现萧炫的两只手稳稳的摆在身体两侧,指尖红润,以最放松的姿势下垂。顾缉眼底的紧张立刻就松懈了下来,将后背往椅背上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于光恺看看堂上众人,叹了口气:“于某既尊圣旨彻查此案,就不能枉顾圣意,独断专行。也罢,暂且退堂。等于某面奏了皇上,再行审理。”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理寺卿于大人可在?” 于光恺沉了脸,呵斥道:“外面是何人在喧哗?” 他话音一落,就看见一队大内侍卫拥簇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姑娘一身黑色银纹的曲裾深衣,头发简简单单的用一根青玉簪挽在头顶。行动间如行云流水般从容不迫。大理寺右卿葛涵面色怪异的跟在她身后。 方敬、黄庸行、萧炫等几个认识她的人抢先行礼:“……参见五公主。” 立刻,于光恺的面色也变得怪异了。走下主审位行礼:“臣于光恺参见五公主。” 叶明净轻抬手腕:“诸位大人免礼。明净听说我朝会试大典有马蚤乱发生,心甚忧。父皇说于大人正在审理此案。明净就起了好奇心,想来看看。还望于大人不要嫌弃。” 于光恺嘴角抽动了两下,道:“公主殿下来的正好。本案刚审理到一半,正好需要公主的帮助。” 第五十四章 会试风云(五) 但凡年纪小的孩子,眼睛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黑色的瞳孔占的面积特别多,色泽清亮,看上去清澈洁净。叶明净如今就睁着这么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于光恺:“于大人有事只管吩咐,明净一定尽力。” 于光恺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就有些心软。他也是有女儿的,女儿会用软软的嗓音和他说话,会在刚学了刺绣之后迫不及待的绣了荷包给他,小手上扎满了针眼…… 于是他的声音就和软了不少:“公主殿下,会试舞弊一案,到目前为止臣已经审的差不多了。贩卖考题的大部分罪犯都已在押。只是这考题泄露一事,还未曾查明……” 叶明净听了就吃惊的低呼:“考题泄露?会试的考题怎么会泄露?父皇那日亲手写了试题,当时就封存了呀?怎么可能泄露呢?谁会知道考题是什么?又是如何把它泄露出去的?” 于光恺尴尬的咳嗽两声:“这个,贩卖的考题是从叶息观公子府上流传出去的,息观公子说,是公主将考题泄露给了他。” 叶明净越发惊讶:“于大人,你在说什么呀?我何时将考题告诉过息观哥哥?科举考试乃是为的朝廷选拔人才,是何等重要神圣之事?我怎会如此不知轻重,将考题告诉他人?明净身为皇家公主,本就应恪守言行,万不敢如此不恭不敬、不孝不义” 于光恺就转向叶息观:“叶息观,你有何话可说?” 叶息观一脸沉痛的对着叶明净道:“净儿妹妹,我知道你是害怕,所以不敢承认。可这事如今闹大了,你是瞒不过去的,还是认了吧。” 叶明净气的满脸通红:“你好没道理,为何硬是要诬陷我?” 叶息观道:“净儿妹妹,分明是那日我进宫,去了你的芳菲殿。你要我指导你几篇文章。之后还拿出了会试科考的题目来,要我帮着你参谋,想作两篇锻炼一下自己。我这才知道了会试的试题。若不然,就如同你刚才所说。陛下刚写完就封存了,除了那时在场的你,还有谁能知道试题?” 叶明净像是不认识叶息观一般,震惊的看着他:“息观哥哥,你,你怎可说谎?”她的语气中满含惊讶、悲愤、伤心等等一系列情绪。再辅助以弱小的身体摇摇欲坠,看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 “息观哥哥,你,你不可以说谎的。”这回的语调连哭腔都带上了。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 方敬只觉的自己的眼角在抽搐,皇家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这才十一岁啊要不是他见过在西苑将黄庸行问的哑口无言的五公主,见过帮着承庆帝整理、阅读奏折的五公主。说不准还真就被骗了。果然,人活的年纪大了,就能时常看见新鲜事。公主的表演可真卖力。 萧炫也在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为了不发笑,他拼命想着让自己生气的事。比如孙承和那小子竟然私下约了曼儿出去玩?唐玉官近来总在他面前嘀咕要生个孩子。一时间他的表情就有些扭曲,生生把正在偷偷观察他的顾缉吓了一跳。 叶息观一口咬定:“就是你告诉我的。” “我没有你说谎”叶明净的悲愤泣诉飙到最高点。 于光恺头都要晕了,惊堂木一拍:“肃静” 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于光恺耐心的对着叶明净道:“公主殿下,你若是说你没有将考题告诉叶息观,还需拿出证据来。” 叶明净一脸无辜:“我没有什么证据。考题只有父皇和我知道。父皇不说,我不说,那就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于光恺顿时觉得头大如斗,这公主的脑子没问题吧?他再次耐下性子道:“公主,会试考题已经泄漏了,贩卖考题的贩子,购买考题的考生都已捉拿归案。还请公主再仔细想想。” 叶明净坚持自己的观点:“于大人,明净不知道案情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会试考场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如果父皇没有说,我没有说。考题就不会泄漏。这是最简单的事实。” 于光恺郁闷了,难道这位公主真的脑子不好? 不对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如果这位公主脑子没有问题,那她拼命的强调考题没有泄漏就必然有其深意。顷刻间,一个大胆的设想涌上了他的脑海。 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会试还在进行着呢。 于光恺镇定下来,吩咐道:“将那些考生带上来。” 说完这话,他朝叶明净瞥了一眼。发现她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心中就越发有了把握。 十来个考生被带了上来。于光恺看着他们口中的白布,心中一动。好像协助捉拿考生的萧世子特别在意这些人的口中之物,再三吩咐过要将白布塞好…… 心念微动下,他命人取下这些人口中的布。问道:“堂下几个,本官问你们。你们买到的考题和会试的考题可否相同?” 叶息观闻言大惊失色。叶息聆猛的抬头。 那些考生愤怒的道:“完全不同” 于光恺心中一松,尘埃落定。 …… 叶息聆面若死灰。叶明净被摘干净了,于光恺处理起这事就没必要投鼠忌器了。他的妾室卖考题,和他本人卖考题有什么区别?谁会相信他是干净的? 叶息观同样面若死灰。刚刚为着拖叶明净下水,他没有说出是自己y她写了考题来作的。叶明净辩解时,也没有将此事说出。她应该是永远不会说出了。整件事,就如同叶明净先前的指控一样,他成了故意陷害她的骗子。他的前路已经没有了。 原来,叶明净一早就在算计他们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叶息观和叶息聆,同时将利刃一般的目光射向叶明净,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几个大内侍卫蓄劲待发,死死的盯牢了他们。 于光恺此时心中最为轻松。太好了这案子断得明明白白,皆大欢喜。传到皇上那里,他这就算是立功了。嘿嘿原来还以为这事是个烫手山芋,没想到却是一桩实实在在的美差啊他提高了嗓门,大声道:“本案到此已是水落石出,由于涉嫌人物较为复杂。具体如何判决本官还需请示皇上。方阁老,黄大人,你们看呢?” 方敬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呵呵笑道:“于大人能力卓著,办事公允。方某无话可说啊哈哈” 黄庸行看了叶明净好几眼,然后也笑道:“于大人如此处理甚为妥帖。” 武成伯顾缉今天的收获最大,他透过此事看到了皇上的心思。就算他手握兵权,不用急着站队。可知道哪个队伍是正确的,到底还是很有保障的。毕竟他的几个嫡子都不怎么能干啊。 萧炫是早早就知道事情内幕的,反而没那么激动。倒是有种终于完满落幕的感觉。唯一遗憾的是,这次只拉了吴淡晖和何飞两个人下马,动不了那一派的筋骨。 吴淡晖在那考生说出“完全不同”四个字时,就知道大势已去。脸上“唰”的失去了血色,强自挺直了腰背站在那里。 何飞早已瘫在地上,目光怨毒的看向黄庸行。 当天晚上,关于这场案件的奏折就送到了承庆帝的案头,他看完后笑了笑,对叶明净道:“你这回可是赢了。” 叶明净却毫无得意之色,一脸若有所思:“这件事能如此完美的成功,有三处关键地方。第一,我骗了叶息观,让他以为我写下的是会试考题。第二、叶息观和叶息聆是如何接上头的?这件事又是如何操作的?事后,为什么叶息观没有处理掉那四个证人,反而被咬了出来。这些都和那个失踪的邵春有关。我想,这人一定是探子。不是萧炫派过去的。就是第三方人。不然就说不通。第三、就是在会试考场时,需要里应外合。力保不让吴淡晖那些人知道卖出去的考题不是真考题。这些,是萧炫和林珂联手办到的。这三处关键的地方,我只是起了头一环的作用。后面的两环,其实是不在我掌握中的。” 承庆帝点头:“你能不骄不躁,倒是很难得。这份心性很好。这世间事啊,没有人能将每一步都算到的。也没有人能事事亲为。你能控制的,永远只有一小部分。所以,要想将影响范围扩大,将事务大部分掌控。就必须在你周围的人身上下功夫。说到底,做皇帝也就是做两件事:一、知事,二、用人。只要能把这两件事做好了,这天下也就能坐稳妥了。” 他啜了口茶,接着道:“比如这件事,就可以这样看。首先,你需要知道他们的谋划。在这点上,叶息观是吃了小看你年纪的亏。早早的被你看清了底牌。其次,就是用人了。萧炫能将事情办的如此成功,也是因为他手下有一批人。那个邵春,你知道是谁?” “是谁?”叶明净问。 承庆帝微微一笑:“靖海侯亲卫队队长,时少春。” 叶明净恍然:“原来是萧炫的人。父皇,你看人家的父亲,都给孩子送人送钱。我就什么都没有。” 承庆帝哈哈大笑:“人,我不是给了你一个了么。你自己舍不得用,怪谁?至于钱,唔——,这个倒是可以给你一些。你能在缺钱时不为贪念所动,守住忠孝大节,实难可贵。父皇就奖励你些钱吧。省的你办事缩手缩脚的,听说你连那些金银小饰物都给兑换了,真真是丢人。” 叶明净根本没理会父皇大人的打趣。她双目灼灼放光,心里美滋滋的。终于要有钱了呀果然,未成年的孩子和亲爹要钱才是王道。 第五十五章 后果 科考舞弊案算是落下了帷幕。引起的后果不算太严重。吴淡晖和何飞的罪名都是私自调动兵马,擅闯贡院。承庆帝念其也是被蒙蔽者,赦了他们的谋乱不轨之罪。免了死刑,削官罢职,流放琼州。家眷什么的没有受到太多牵连,让其返回原籍就算了。 涉嫌此案的考生,全部革去功名。终身不得再考。 几个参与贩卖考题的,虽然卖的是假题,但也依然触犯了刑法。全都被判了秋后问斩。其中包括了在逃的沧州籍人士邵春和叶息聆的阮氏姨娘。 至于叶息观,他的罪名很重。故意泄露假考题,引发社会动荡。并且还污蔑五公主。朝堂上的大臣们都认为,一定不能赦免。于是,他被送至宗人府,终身监禁。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叶氏皇族成员稀少,目前的宗人令一职,由福寿长公主兼任。 叶息聆的罪名要轻的多,只判了治家不严。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那位姨娘利欲熏心,私下卖了几份考题,他一点牵连都不会有。可惜,世事无常,他可以控制自身的贪欲,却防不住枕边人给他挖墙脚。终是惹了一身腥臊。承庆帝给他的处罚是,其本人与后代终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阳光明媚的三月,本是一年中最娇艳的时节,康国公府和豫国公府却都只能惨淡收场。打点行装,离京返乡。 叶明净自从被父皇评价了一句“舍不得用人”生,就开始努力发掘计都的用途。期间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说小桃同学在会试案件的案情小范围传开后,经常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啼哭。她的这一反常举动被薛皇后身边的人在暗中盯梢。 又比如,近来京城的内城里出现了一些武艺高强的好手,这些人经常在豫国公府附近打探。而叶息聆则一无所知。 “叶息聆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人还很有势力。”计都于晚间向她汇报,“只是我不能长时间离开宫廷,这些消息还是从天波卫的共有资源那里打听来的。” “什么是共有资源?”叶明净问。 计都解释:“天波卫不光为皇室服务,私下里也贩卖消息给民间,并且也帮着江湖人处理一些纷争,从中收取费用,在民间颇有名望,卫所有一部分消息的共享的,凡是天波卫的成员都可以知道。其他的消息就要按照等级的高低才能查询。我的等级不够,只能知道这么多。” 叶明净沉默不语。 天波卫的创立,她在李若棠的日记里看到过。第一代的罗睺,是一个叫罗耀的男子。此人原是江湖人士,经营一个叫做风楼的组织。专门替人打探消息,以贩卖情报为生。李若棠和他认识,正是由生意接触开始的。后来两人互相看对上了眼,在乱世之中强强联合,双方的势力都迅速膨胀开来。李若棠能够统领兵马,南征北战。皆因为罗耀在幕后给了她全力的支持。 罗耀心机过人,善于布局。如果说李若棠是力,罗耀就是智。可惜这人不知是用脑过度还是天妒英才。四十岁刚出头就因头疼病而死了。据李若棠在日记里判断,很可能是脑子里长了肿瘤,压迫导致脑部神经血管破裂。 叶明净认为,如果罗耀不是早早的死了,李若棠最后能不能登上皇位还两说。 罗耀死时,他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子已经年满十二岁。他在母亲的协助下,接手了风楼。并在李若棠登基后,将风楼改为天波卫。外围还是风楼那个江湖组织,而真正的核心成员皆是天波卫。 李若棠登基后,纳了几个男侍小君。据她在日记里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处长的像罗耀。 叶明净对此不以为然,假的就是假的,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她直到看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李若棠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登上皇位。大势所趋。罗耀在关键的时候死了,她再一次陷入危机。只能力挽狂澜。抱着宁可牺牲一切,也要守住这片基业的心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到那个时候,她才从一个将军转变成了一代帝王。 罗睺这个代号,在罗耀死后一直空缺。直到那位太子当上了皇帝又离世,第三代皇帝才将自己的贴身护卫赐以罗睺的代号。 天波卫的能量非常大,而且应该是李氏的家族产业。天知道她的那位曾曾爷爷叶承祜是怎么接手的? 叶明净腹诽了两句,收回心神。问道:“依你看,叶息聆得罪的会是什么人?” 计都摇头:“京都的形势,我不是很清楚。” 叶明净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也不怪计都。身为她的贴身护卫,她常住宫廷,计都自然也就没什么时间往外跑。天波卫一旦成为皇子、公主的贴身护卫,就算是暂时脱离了组织。直到新的帝王产生,他们中间的一位才会成为首领。其余的,就彻底脱离了组织。不再享受任何资源和待遇。 算了,那些人只要不是叶息聆的帮手就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就不操心了。 叶明净这里放下不多想了。那边,豫国公府很快就出事了。 事情还比较严重。据说是府里进了贼,抢劫了一些金银,烧毁了不少房屋。一些丫头和仆役于混乱中丧生。总之闹的沸沸扬扬。顺天府派了人来查案,叶息聆垂头丧气,精神很是萎靡。 计都照例不知道详情。不过,倒是有另外一个人给叶明净揭开了谜底。 萧炫大约是特意进宫给她讲述这事的,从头到尾带着笑。 “你可知道去他们家闹的是谁?是岑家和孟家的人。这岑家就是我上次说的,世代行走西域,做边关贸易的那一家。他家不是有个举子买了考题么?这小子倒是聪明,没夹带进去。而是提前做好了文章,通篇背诵。打算进去后默写出来的。结果考题发下来,一看就傻了眼……不过,那小子也算幸运,因为他没夹带东西,搜查时就躲过一劫,安安稳稳的在里面考了九天八夜才出来。金榜题名是别想了,不过好歹举人功名保住了。回去再用功个三年,下一届再考也是一样。” 叶明净啼笑皆非:“那他们为何要去找叶息聆的麻烦?撒气?” 萧炫愉快的笑了两声:“哪是为这个!说道这里,我就佩服叶息聆了。天知道他从哪里找了来这么个妾,简直太能干了!可惜没用在正途上。你可知道,她不像叶息观,五百两一份的小打小闹。她卖的考题虽少,却个个都是大鱼。这岑、孟两家就是。一份考题,她卖出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想来是看着这两家有钱。可这两家有钱归有钱,人家也不是稀里糊涂的主。就对她说,一万两不是问题,可我怎么知道你这考题就是真的?她就说了,这个好办,你们先付一半的银子,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可这一半的银子也不少了。岑家不愧是几代做生意的,又说,你若是拿了五千两银子,回头却不认账,我找谁去?” 叶明净听到这里,顿时觉得那些花五百两银子买考题的考生是笨蛋。看看人家,这才是生意人呢! 萧炫笑道:“不然,叶息观才是真的聪明。他找的那些人,相互之间都不认识。学识不怎么样,又都是家底丰厚之辈。五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就是被骗了,也不在乎。所为才夹带了资料进去。若是换成真正有心的,就该向那岑、孟二人一般。先做好锦绣文章,背熟后再进考场。这万一事发,叶息观只要处理掉那最关键的几个人,就万事都落不到他头上。反观这位姨娘的行为,才真是贪心不足,受人于手柄。” 他继续讲述:“这岑家和她最后达成协议,由岑家写一张欠条。声明岑姓士某某欠阮氏白银一万两。若是那岑举子考中了,这欠条就生效。岑家立马就给银子。考不中,不是埋进士,自然也就无效了。后来的孟家,江南绸缎商首富也是照此办理的。” 叶明净这下终于明白了,恍然道:“就是说,这两人的欠条还在阮姨娘手上。或者说在豫国公府。岑、孟两家是去销毁证据的。” “可不是!”萧炫得意的拿起一本书扇了扇风,“叶息聆据说被那些江湖人在混乱间揍了好几下,身上全是伤。如今他要带伤赶路了。哈哈!他真是找了个好姨娘啊!哈哈哈!” 他笑的舒心畅快,眉宇全部舒展开,像是三伏天吃了一大碗冰镇绿豆汤一般,从头爽快到脚。 叶明净琢磨,人家找了个惹祸的姨娘,你高兴个什么劲?除非……他身边也有个爱惹事的女人。相比之下,叶息聆被折腾的更倒霉。萧炫这才如此幸灾乐祸。 萧炫心情愉快,她却没那么轻松。叶明净没有忘记在茶楼的包厢,曾经有两个男子故意说给她听过一段关于卖考题的对话。这两人是谁?那一次看似拙劣的局又是谁设的?计都曾经打探过那茶楼的底细。据说已经被被转让了,前主人已然离京。 她的敌人,远不止叶息观和叶息聆。 现在想想,第一个和她提到科考的,是叶息矜。第一个知道她缺钱的外人,也是叶息矜。目前的京城,完全没有被负面新闻困扰的人,还是叶息矜。 这种敌人,真是很令人头疼啊! 第五十六章小桃(一) 今年的贡生,人数非常之少,只有四十二名。最后一场殿试,将会在他们中间排出三甲。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和三甲同进士。叶明净特意寻了个机会,看了贡士名单。一看之下,心头大为不快。 去年桃花坞中遇见的三个举子敌人,竟然有一位榜上有名。那位曾坚定的认为公主不可以当女帝的原青排名四十二,堪堪吊了个尾巴。真是运气好到没天理了。 殿试的地点是在三大殿的最后一处御和殿。内容比较简单,只需要按照考题作一篇文章即可。 四十二张桌子摆在大殿中央显得空空荡荡。四十二位贡士奋笔疾书,承庆帝坐在最高位,下首坐着四位考官、内阁首辅方敬以及董学成和廖其珍。 叶明净在屏风后看了两眼,随后悄然离开。 春天真的来了呢。 她一个人慢慢的走向上书房,顺便欣赏一下盛放的鲜花,成荫的绿树。据说故宫里是没有树的,真不能想象那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幸好李若棠没有这些讲究,这偌大的宫城中,处处是生长了百年的古树,于厚重处透着勃勃的生机。 今天是殿试日,廖太傅和林珂都在御和殿,上书房放假一日,里面空空荡荡的很是冷清。 叶明净对着冯立道:“你们就在外面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冯立等应诺退到远处。叶明净推开书斋的门。 无人的房间在光中显得特别静谧,安静的听不到一丝声响。叶明净站在书斋的课桌中间,目光一一瞥过太傅的讲课台、薛凝之、齐靖、孙承和以及江涵的书桌。 很久以前,岳晶晶在假日里值班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一间间的巡视教室。她那时想着,其实每一张课桌都见证过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没有人比它们知道的更多。年少时最多的光阴都在与课桌相伴,同学间的交谈、做不完的试卷和习题、考前人人憋红了脸在背书……这一些,记录的最完整的,应该就是这些课桌。假如课桌能有记忆,它又会说出多少动人的故事? 轻轻抚摸每一张桌子,她有些寂寞。她的伴读们,少年英姿,意气风发,心怀远大志向。唯有她,心境苍茫。萧炫说她处事镇定,遇着危机不慌、得了胜利不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她只是没有太多激烈的感情罢了,快乐、害怕、失望、悲伤都像是被生生砍掉一截。丢失在了很远的地方。 书斋的门被轻轻推开。叶明净转头一看,一个人影逆光出现在那里。她眯了眯被阳光直射的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消失许久的齐靖。 齐靖一步一步的走进来,一段时日不见,他好似突然长大了不少。眉宇间的飞扬沉静了下去,整个人显得很稳重。 “你在看什么?”他问。目光中隐含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叶明净愣了愣,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坐在齐靖的桌子前在发呆。“哦”了一声,站了起来:“你是要用桌子吧。” 齐靖出乎意料的又靠近了一步,问:“刚刚,你在想什么?” 叶明净的个子没有齐靖高,被这么一靠近,就不得不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她莫名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人和人之间都是有安全距离的,齐靖现在的位置,明显逾越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齐靖那天的怪异,过了两天后她也反应过来了。一直在想着,要是再见面该怎么继续相处。她其实很不擅长处理这类事情,不然也不必靠相亲去结婚了。她和齐靖是表亲,福寿长公主给他安排了通房。有些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宣告了结束…… 她微微垂下头,侧身闪过齐靖身边,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问道:“表哥,今天上书房停课一天。你怎么过来了?” 齐靖看着她离了自己老远,心里就想起了母亲的话。 “你和她,永远不可能若是她最后胜了,她的丈夫必然只能在深宫中虚度光阴。景乡侯府只有你一个继承人,你想让齐家这一支断了香火,丢了爵位吗?若是她败了,她的丈夫一家就算侥幸留了性命,也必然要被罢官夺爵。你和她本就是不可能的。单纯的伴读、臣子,才是你该做的你给我就待在家里,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许出门”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露出一个微笑:“我这些日子都在府里,没怎么出门。京里发生了这许多大事,我竟然都不知道。” “是啊”叶明净也感叹,“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齐靖心有余悸:“我都听说了,那叶息观竟然想陷害你。他……真的是自己胡乱写的考题吗?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叶明净笑了笑:“当然不是,他是想骗我说出考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6部分阅读 题的。我想着,总这么防着也不是个事,就将计就计的随口说了两个敷衍他。谁承想他竟然这么大胆,公然贩卖。那吴大人也是,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乱了章法,竟私自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去闯贡院。最后闹到了大理寺,我也是没想到的。” 齐靖叹了口气:“我们都帮不上你什么忙。” 叶明净失笑:“你我才多大?遇上这种事,只要保证自己不出错就行了。真的,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只要能保证行事不出错,就很好了。” 叶明净安抚完齐靖,算算时间也临近中午了,就赶了他回去。她自己则是回昭阳宫吃午饭。 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就看见桔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公主,不好了云洁姑姑派人把小桃给关起来了。” 叶明净一惊:“为什么?” 桔子面色一红,看了看冯立,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听说是在小桃的房间里搜出了男人的东西。” 叶明净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桔子红着脸支支吾吾:“我们也不知道。云洁姑姑拿了小桃去皇后娘娘那里,我听石榴说,因着小桃什么都不说,皇后娘娘着人传板子,要打她呢。” 叶明净暗叫不好。那些东西十有八九是叶息观给的。若是因着小桃让叶息观和芳菲殿扯上关系。小桃必死无疑她脑袋飞速的运转,脚下步子迈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昭阳宫。 素洁正站在正殿门外,间她来了,立刻行礼:“公主,小桃犯了事,娘娘正在里面问话。” 殿内传来薛皇后的声音:“是净儿回来了吗?进来吧。” 叶明净走进正殿,只见小桃垂着头跪在地上,看不清脸色如何。薛皇后坐在主位,脸上的表情很是平淡。云洁站在她身侧。紫檀木的桌子上什么摆件都没有,只光秃秃的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几副男人的鞋袜。料子很新,一看就是做好后没上过脚的。 薛皇后见她来了,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净儿快过来。你这孩子,整天在外面跑,房里的奴才都翻了天了也不知道。” 叶明净行了礼,坐在下首,问道:“小桃跪在这里,可是犯了什么事?” 薛皇后先是露出为难的神色,随后又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毅然道:“照说,年轻的姑娘家是不该过问这些事的。不过你不同,从小就是皇上亲自教养。又在上书房读书,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修身、齐家、治国,这第二件就是要把家给治好。你虽未成年,却也单住在芳菲殿。管好一殿的人和事,就是你现阶段的齐家。所以,这事我也不瞒你。这个小桃,原是我给了你的。平时到也勤快。可这人心素来最是难测,谁能料到,这丫头竟然私下藏着给男人做的鞋袜。定是和人有了私情。这种事最要不得,一定得好好整治才行。” 叶明净按住心神,强自镇定的道:“母后所言极是。只不知,可问出了什么?” 薛皇后似笑非笑:“这丫头嘴硬着呢,一句话都不说。依净儿看,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叶明净想了想,道:“依我看,她既不肯说,就把她关到柴火房去,饿她几天。” 薛皇后哑然失笑:“净儿这法子倒是温和,若是她还不说呢?” 叶明净眨了眨眼睛:“怎么会呢?净儿只要肚子饿了,就浑身难受。一天不吃东西,哪里还能受的了?到时候,小桃一定会说的。” 薛皇后摇头:“你这法子不好。要知道,自古刁奴最是难治。可恶之极。母后已经着人去传板子了,先打她一顿。她要是仍旧不说,就按照净儿说的,关到柴房去。不许吃东西,明儿个再打” 说话间,负责刑罚的太监已经到了,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参见五公主。敢问娘娘,这板子要打多少?” 薛皇后轻描淡写:“先打二十,看她说是不说。” 叶明净看着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太监,脸色顿时发白。待在宫里久了,她也知道,这打人是有学问的。二十下板子,能打成轻伤、重伤,甚至还能把人打死。薛皇后的那句“看她说是不说”,实际上就是给了暗示。她要从这宫女嘴里问出话,所以,人是不能打死的。但也不能打轻了,不然就没了效果。 那几个太监就明白了。互相对望了一眼。架了小桃,将她绑在了行刑的长凳上,退去了她的裙子、中衣,露出臀部和半截大腿来。 冯立垂下头,正殿里的几个小太监也低了头,眼睛却时不时的朝那凳子上飞快瞥过几眼。而那几个行刑的太监,却眼露兴奋,目光猥琐的对着小桃的臀部不停的扫视。 桔子别过脸。心中不忍。脱了裤子当场打,皇后一定是故意的。想要羞辱小桃,外带吓唬公主。 叶明净则压根就没想过要让小桃穿了裤子挨打。照这种形势,小桃的这顿板子轻不了。倘若穿了裤子,治伤时还要把嵌在肉里的布料剥离,那可是会连皮带肉的剥下一大块呀伤势反而更加加重。被看看又有什么要紧,这些人难道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些猥亵的事吗?和命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小桃(二) 两指宽的竹板啪啪的打在小桃的身上,行刑的太监一边打一边报数。正殿里不少小宫女已经腿脚发软了。叶明净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落下的板子,仿佛要把这一幕深深的记住。 二十板之后,小桃的下身已经血肉模糊。薛皇后问:“愿意说了吗?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小桃咬着牙不吭声。薛皇后淡淡一笑:“关到柴房去吧。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两个叫石榴和杏儿的宫女替小桃拉上衣服,半扶着她退了下去。司刑的太监谢了赏,带着家伙走了。薛皇后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吹了吹,喝了两口。才对叶明净和颜悦色的道:“刚刚可害怕?” 叶明净的脸色很不好,语气却还镇定:“小桃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 薛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若是人人都不讲规矩,这世道就乱了套了。宫女们到了岁数都会发放出宫,没人让她们守一辈子。想嫁人,等上几年就是了。怎可还在宫中当差时,就与人私相授受?宫里是什么地方,那些外头的腌臜东西也是能往皇子、公主面前带的?最怕的,就是这些小姑娘受了人骗,将宫里的消息传递出去,那可真真就是触天大罪了。这个小桃,一定要问清楚她的j夫是谁。” 叶明净心头一突,也对,昭阳宫里发生的事,有几件能瞒的过薛皇后。一旦牵扯出叶息观,她固然会有烦,小桃更是难逃一死。只是不知道薛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事毕竟发生在昭阳宫,若是暴露出来,对她也没有好处。 这一顿午饭,叶明净吃的食不知味。薛皇后看在眼里,面子上不动声色的闲话家常。 午饭后,叶明净回到芳菲殿,整整一下午,都照常读书、练字。没有离开过书房一步。 到了晚上,她也是如往常一般,去宣明宫用晚膳,饭后和承庆帝聊天。没有提起过小桃半句。 直至深夜时分,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闪身进了芳菲殿的寝室。计都带着春夜的寒气猫一样的钻进了叶明净的帐子。叶明净正拥被半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突如其来的微凉湿意将她惊醒。 “事情怎么样?”她迫不及待的问。 计都低声道:“皇后派了云洁姑姑去夜探小桃。将公主今天的日程说了一遍。说您既没有向皇后求情,也没有向陛下求情。一定是不会再管她了。劝小桃听皇后的话,还能有条生路。” 叶明净脸色阴沉。皇后果然有后招,幸亏她有计都。 计都又道:“小桃没有出声,云洁姑姑又威胁她,说她这个样子,明天一定挺不过去。后来,见小桃死不松口,就走了。” 叶明净叹了口气:“小桃是个好姑娘,只是眼光不好,看上了一个差劲的男人。”又问,“我让你办的事呢?” 计都道:“属下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蒙了脸,变了嗓音将小桃叫醒,给了她些水和吃的。按照公主的吩咐,把话都和她说了。她说她连累了您,本想一死了之。现在您既然有了吩咐,想让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都照您的意思办。” 叶明净感慨了一下:“女爱,乃是天地间阴阳大势所为,岂是人力可以抗拒。一个两个倒也罢了。这宫墙里为数众多的男女,硬是要压抑他们的本性……唉——,岂不闻,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他们怎么就不知道?违背自然生物天性的人,必将受到自然的报复。” 计都沉默了一会儿,破天荒的问了个问题:“公主的意思是,皇后他们会受到天意的惩罚?” 叶明净摇头:“不。将希望寄托于天是不对的。人应该靠自己。但是,这并不是说天没有惩罚。这么说吧,老天爷、自然界,它的立足点比较高,你做一件违背它的事,它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如果很多人,连续几十年几百年的做违背它、破坏它的事。那个惩罚就来了。而且惩罚会非常严重,要么毁灭一片大陆,要么毁灭一个民族。那时,无论贫贱富贵,无一人能逃掉。” 计都想了想:“公主可否说的详细一些。天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叶明净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比如说,周太祖李若棠是不是有一项政策,京畿外围的树林、树木统统不许随意砍伐。全国各地凡是做木材生意的,砍多少树,就需补种一倍半的新树苗,维护三年成活方可?又特别强调,长江、黄河之类河流的上游地区,特别不可以破坏树木。否则,百年之后,将天降洪水,惩罚世人贪得无厌?” 计都道:“原来砍树是违背天意的。可是建房、烧柴、军械,哪一项用不到树木?” 叶明净道:“所以,要计划砍伐。植物对人类是很重要的。现在这项法令有些名存实亡了,日后若有机会,还是应该再巩固起来。再比如,我听说周太祖时期,宫中并没有几个太监,除了前朝宫廷遗留下来的。李若棠在位的那几年,宫廷中没有向民间征召过一个太监。她之后的那位皇帝,也是在中年之后,嫔妃增多,原本的太监不够用,才重新开始征召的。一开始,数额也并不多。是不是?” 计都的脸色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道:“是这样。” 叶明净叹了口气:“这就对了。人人都说太监是残缺低贱之人,看不起他们。且不说这种看法对不对。人为的伤残身体、世人的瞧不起总是会给太监们的心灵带来一定的缺陷。可好笑的是,皇室中的成员,皇帝、皇子竟然还都是在这些身体、心灵皆有缺陷的人群中长大。你想想,这一代一代的延续下来,一个皇朝到了后期,它的皇帝能心理正常才怪?我们现在看史书,总觉得那些亡国之君莫名其妙、残忍y/靡、昏招迭出。素不知,那是他们几代人都在不健康的环境中长大,才造就了这种变态的心理。” 计都脸色变了变:“这么说,宫中应该禁用太监。” 叶明净嗤笑:“除非全天下的男人都不讨妾室,将对婚姻的忠诚融入信仰。不然,太监会伴随着各个皇朝一直延续下去。” 计都大惊:“可是,公主不是说,这样养育的皇室后代会,会酿成大祸么?” 叶明净看他一眼:“你放心,夏朝建朝不久,皇室的人还没到那个地步。只要我的儿子不是变态就行了。其它的……”她笑了笑,“真到了腐朽不堪的时候,自然会有新生、健康的力量来推翻它。” 计都听了她的话,第一次大惊失色:“推,推翻?公主的意思是,有人造反?” 叶明净奇怪的看看他:“难不成你还想千秋万代?自秦统一以来,哪家的皇室能千秋万代?这种事情根本就违反了历史进程,永远不可能的。” 计都的脸色更加混乱了,青白交加。叶明净打了个呵欠:“天快亮了吧。你去歇一会儿吧。今天我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天色渐亮。 叶明净起身。洗漱后去庭院里练了一趟“八禽戏”,出了身汗后,觉得全身舒爽了很多。擦洗了身子,换了套干净的中衣。桔子替她换上外衫,梳好简单的发髻。去正殿给薛皇后问安。 薛皇后正在梳头。她每天早起后要在发型、衣着、化妆上花去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叶明净曾十分不理解。认为是自讨苦吃,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睡睡呢。后来她就渐渐明白了,后宫的女人无聊啊,白天、晚上有大把的时间睡觉。打扮就是为了来消磨时间的。 薛皇后在镜子里对她笑了笑:“今天这装扮可真精神。早膳已经摆好了,快吃了去上学吧。” 叶明净屈膝行礼:“是。母后,净儿有一事相求。” 薛皇后笑笑:“什么事?” 叶明净道:“母后今天是不是还要审小桃?净儿请求母后,无论小桃犯了什么错,还请等净儿回来后再发落。小桃她毕竟伺候了我这些年,主仆一场,净儿不能不闻不问。” 薛皇后拿起一盒胭脂,交给身边的宫女。转头笑道:“你到是个有情有义的,只希望那奴才别辜负了才好。行,就等你回来再发落。” 叶明净长出了一口气,退下。 去了上书房,今天的伴读来的挺全。因着今科的状元、榜眼、探花都已新鲜出炉。廖其珍今天就讲了他们三人这次会试的卷子。 中午的时候,薛皇后突然派了人来,说是好久没见薛凝之和齐靖了,让他们中午去昭阳宫用膳。 叶明净借口更衣。在偏僻处冯立悄声汇报:“小桃已经招了,皇后娘娘又把她关进了柴房。花雕姑姑给送了些吃的和伤药,娘娘那边没说什么。” 叶明净问:“怎么招的?” 冯立看了看四周:“小桃说,她是在和你出宫的时候,心仪上了一位公子。这位公子是在茶楼碰见的,为人器宇轩昂,穿着打扮有些落魄。估计是家境不太好。小桃不知道他的姓名,起了单相思。悄悄的做了鞋袜,想着如果有一天再出宫能遇上的话,就把东西送于那人。” 叶明净舒了口气:“皇后相信了?” 冯立道:“小的猜不到。” 叶明净叹气:“找了齐靖和薛凝之,就是等着去对质呢。我们也走吧。她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了。” 第五十八章 小桃(三) 回到书斋,三人结伴而行,一同去了昭阳宫。薛皇后笑语嫣嫣:“可是来了。凝之、靖儿,你们两个每次进宫都来去匆匆。自个儿说说,有多少时日没来我这儿了?” 薛凝之拱手:“姑姑恕罪。” 齐靖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舅母,做了什么好吃的请我们来吃?” 薛皇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没好吃的你就不来了?可见你母亲还是管教你轻了。” 齐靖故意怪叫:“舅母,你可不能在我娘面前再说我什么了。我以后天天来还不成吗?” 薛皇后也笑了:“这促狭鬼,你府上没吃的了?天天来我这儿?” 笑闹一番后,四人落座。桔子站在叶明净身后,指挥着一群小宫女伺候她净手、漱口,又拿了筷子替她布菜。 冯立负责齐靖,薛凝之身边的则是昭阳宫的一个太监。 一时吃毕,四人回到正殿落座。云洁带着小宫女端了水果上来,细白瓷盘子里装着去皮切块的黄灿灿的橙子。叶明净用象牙签子插了放进嘴里细嚼。齐靖笑道:“净儿还是不爱喝茶吗?” 叶明净摇摇头:“苗御医说了,我这个年纪还是少喝茶的好。就是喝也只能喝配制好的八宝养生茶。” 薛皇后无奈的道:“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小小年纪,偏偏听御医的话听的紧。什么养生吃什么,再不好吃她都能吃下去。你们还记得她换牙的那阵子吗?整整两年,一颗糖都没吃。连皇上都吃惊呢。” 齐靖笑道:“我记得的,我那时还拿了苏州酥糖去逗她,她理都不理我。” 薛凝之抿嘴微笑。 说笑了几句,薛皇后似是不经意问:“靖儿,凝之。净儿年纪小,平日出宫多亏了你们照应了。” 齐靖和薛凝之齐声道:“应该的。” 薛皇后又略感兴趣的问:“你们平时都去哪些地方?” 齐靖怔了怔:“不过是去勋贵世家的府上赴些宴……” 薛皇后啜了一口茶,笑道:“没有去过酒楼、茶楼吗这些市集之地吗?” 齐靖犹豫的看了看薛凝之,薛凝之回答:“去过的。姑姑,公主去宫外,主要是为了见识民生百态。酒楼、茶楼、棋社、歌舞坊,古董店、书店、银楼、乃至当铺,我们都去过的。皇上亲自安排了护卫,我们也都带了家丁。以确保公主的安全,姑姑尽可放心。” 薛皇后笑了:“皇上的安排,我自然放心。只是,你们几个虽是好的,却保不住下人们都能靠的住。平日出宫,你们可有察觉净儿身边有什么不妥的人或事?” 薛凝之镇定的回答:“前段时间,公主一直都在宫中,并未外出。若是再往前……宫里的公公和姑娘都不曾出过宫,有时有些爱看热闹。不过照顾公主却是一心一意,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薛皇后沉吟:“净儿身边有个叫小桃的,你们可记得?” 齐靖眼皮跳了跳,看了看站在叶明净身后的桔子一眼:“记得,是有这么个宫女。” 薛皇后问:“她在宫外时,表现如何?” 齐靖道:“一直跟在净儿表妹身边,未曾擅离职守。” 薛皇后笑笑:“她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说过话?” 这下,齐靖和薛凝之都知道不对了,齐齐看向叶明净。 叶明净眨了眨眼:“小桃的房里搜出了几双男人的鞋袜,是新做的。”她用怀疑的目光扫视过二人,“你们谁招惹过她?” 齐靖打了个冷颤:“我没有我怎么会动宫里人的心思?” 薛凝之也正色道:“公主不该怀疑我们,此种行为,非君子所为。” 叶明净苦恼的道:“那会是谁呢?宫里就只有内侍和侍卫。侍卫向来只管巡视,很少看见他们。小桃怎么会和他们牵扯上?” 齐靖的神色就有些怪异:“我听说,内侍的话也是有些和宫女……” “咳咳”薛皇后大声的咳嗽,狠狠的瞪了齐靖一眼,“这些乱七八糟的,就别说了” 可惜齐靖的话已经说了一半,一些不知道小桃已经招供的,齐齐将目光投向冯立。冯立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去。 薛皇后尴尬的又咳了一声,道:“行了,都别瞎猜了。小桃今早已经招供。她和你们在宫外时,在一个茶楼碰见了一位年轻公子……”她将供词复述了一遍,“你们想想,可有此事?” 齐靖顿时傻眼。薛凝之为难的道:“姑姑,您是不知道。这茶楼里人来人往,加之会试在即,年轻的公子多如过江之鲫。要说穿的好的,或许还少些,这穿的不好的,就太多了。况且今天来的客人明天不一定就来。我们也不是天天去,那里知道会是谁?小桃姑娘看上了,也不会和我们说呀。” 薛皇后口气有些不好,声调严厉了些:“这么说,你们是不知道了?” 齐靖委屈的道:“舅母,我们又不是她什么人,年轻女孩子的心思,我们怎么会知道?” 薛凝之打圆场:“不知小桃可说了是在哪里遇见的,或许是茶楼的熟客?” 薛皇后没好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说了,就见过一次。一见钟情” 齐靖和薛凝之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一见钟情?可能吗? 叶明净梦幻般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一见钟情啊这个我知道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傅在课上说过呢。这就是一见钟情。小桃定是求之不得、辗转寤寐。她不能琴瑟友之,也不能钟鼓悦之,所以就改成做鞋子袜子了。是不是这样?” 齐靖目瞪口呆,薛凝之微张着嘴巴。 叶明净继续道:“小桃太傻了,因该当时就扔一个木瓜过去,投我以木瓜、抱之以琼瑶,当场就能定下来了呀何苦做什么鞋子?” 薛皇后用力的喘了两口气,喝了一大口茶。等凉透了的茶水进了肚子,她才道:“宫女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去婚配,她现在有了私情就是触犯宫规。净儿,你可还记得宫规中,这类人应该如何处罚?” 叶明净垂下头:“去宫内各司做苦役。” 薛皇后嘴角一勾:“好既然这样……” “母后”叶明净打断她的话,起身跪在了她的脚下:“女儿有话要说。” 薛皇后道:“哦?说什么?” 叶明净咬咬牙:“小桃触犯宫规,理当受罚。净儿不敢徇私。只是,小桃毕竟跟随我多年,照顾净儿长大。净儿实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罚。若是净儿不闻不问,未免太过凉薄。净儿想,能不能将小桃从轻发落,那少去的刑罚,由净儿来补上。” 薛皇后原本神色和穆,结果越听脸色越不好,眉宇间严厉异常:“你说什么?由你补上,你打算怎么补?” 叶明净朗声道:“犯错受罚,天经地义。若是人人都能以求情而减轻罪行,就失去了刑法的意义。明净愿代受一部分刑罚,以求换得小桃能出宫婚配,还请母后成全。” 薛皇后气极反笑:“代受?你如何代收?去做苦役吗?” 叶明净正色道:“不然,我乃皇家公主,威严不容玷污。明净愿在昭阳宫外长跪,已示受罚。母后,明净去了。”她肃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外。 齐靖终于回过神,一把拦住她:“你疯了不就是求个情么?跪什么跪?”他冲到薛皇后面前,“舅母。您就从轻发落小桃吧。” 叶明净正色道:“靖表哥,你这么说是想让母后徇私枉法吗?” 齐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恨铁不成钢的吼她:“你少说两句傻啦” 薛皇后气的浑身发抖,连声道:“好我可不敢徇私枉法,我统领后/宫,自认秉公办事,你倒是去呀” 叶明净转头,刚要往外走就看见薛凝之挡在她身前。 “让开。” 薛凝之的眼中流露出伤感的目光:“你就不能退一步?” 叶明净叹息一声,他果然懂。于是小声道:“退一步,城池尽失。” 薛凝之闭了闭眼,让开身体。叶明净跨出殿门。来到昭阳宫外,在春日的阳光中,面对着正门跪了下去。 正殿里,齐靖揪住薛凝之的衣领:“你怎么不拦住?” 薛凝之反问:“你拦的住?” 云洁在那里不停的给薛皇后揉胸口:“娘娘,您消消气,公主年纪还小呢。” 齐靖跺了跺脚,冲出大门,来到昭阳宫门口,一眼就看见叶明净跪在那里,气的上前去拖她:“你给我起来” “齐公子,住手”冯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齐靖顿时感到如同被铁钳子钳住一般,全身的力气立时流失,大惊:“你?” 冯立正色道:“公主主意已定,还请公子不要干扰。” 齐靖大怒:“你就这么看着你家公主受罪?” 冯立摇头:“公子,我们做下人的,最忌讳的就是替主上做决定。公主既然有了决断,我们就只能遵守。” 齐靖气的大骂:“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你以为你家公主是为谁跪的?还不是你们这些惹祸的奴才?” 冯立低声叹了口气,凑近他,声若蚊呐:“公子何不回去向长公主讨个主意?” 齐靖眼睛顿时一亮,看了冯立两眼,笑道:“原来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行好生伺候你家公主,我去去就来。”在他看来,只要他娘进宫求个情,事情就完了。净儿表妹也真是,她不是皇后亲生的,怕求情不管用,不会请别人帮忙嘛?真个是傻瓜齐靖飞速离宫。昭阳宫里,云洁向薛皇后报告:“五公主已经在大门外跪下了。” 薛皇后狠狠的将杯子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响,茶水四溅:“她这是不想欠本宫一丝人情。果然养不熟本宫要是她的亲娘,她也敢这么着?” 薛凝之在一边默默垂头,心中颇不赞同。 若是亲娘,也没有这么防着女儿,要女儿低头的。 云洁想的是,涉及到了权利和利益,这宫里哪怕是亲娘,皇子们也照样不买账。太后还活着时,除了无关紧要的小事,陛下又何曾听过她什么? 第五十九章 小桃(四) 齐靖急匆匆的赶回景乡侯府,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冲到福寿长公主的正房:“娘,你在吗?快进宫一趟吧。劝劝皇后。” 房里只有两个人。福寿长公主正在和一位中年女子下棋,齐靖认得她,那是母亲从宫里带出来最看重的人,就叫了声:“连喜姑姑。” 连喜起身,行了个礼:“公子好。” 齐靖曾偷听过母亲的谈话,知道连喜是一个神秘的组织,皇家护卫天波卫出身。于是也不避讳她,直接道:“娘,昭阳宫出事了……”将中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娘,你快进宫去劝劝吧”他焦急的奔向后屋,“我去给您拿衣服。” “站住”福寿公主大喝一声,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儿子,对连喜怨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呆瓜?” 连喜眼皮都不眨一下:“公子宅心仁厚,心性很好。” 福寿公主叹了口气:“我活着一天,倒是能护着他一天。可要是我哪天去了,他这莽撞性子,可怎么过?” 齐靖不解:“娘,你在说什么呀?快走呀?” “急什么?”福寿公主瞪了他一眼,“我问你,那小桃既然是叶明净手底下的人,怎么叶明净不知道她有私情,反而是皇后知道了?” 齐靖道:“净儿表妹天真无邪,自然不会知道手下奴才的龌龊心思。” 福寿公主简直要气晕过去:“天真无邪?天真无邪能让叶息观终身监禁,叶息聆苟延残喘?能让吴淡晖和何飞发配琼州?能让黄庸行吃个哑巴亏?你倒是这么天真无邪给我看看?” 齐靖道:“会试的案子不是过去了吗?您又拿它说什么事?” 福寿公主拍拍胸口,强自深吸了几口气:“我问你,皇后处置小桃,证据确凿,一点没错。叶明净为什么不直接求情,非要去昭阳宫门外跪着,传遍整个宫廷?” 齐靖也在纳闷:“对啊?我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好多奴才们看着呢?怎么能这么丢脸?就为一个宫女,值得吗?” 福寿公主耐心解释:“这是她在和皇后分庭抗礼。她想要回那个宫女的处置权,可又不能欠下皇后的情,或是答应皇后什么条件。就用了这个法子。她的道理很能站住脚,公主是万金之躯,长跪代罚。一来、道理上挑不出错,二来、能搏个善良的名声,三来、以后她身边的人,就很难被收买了。她这是在逼迫皇后,让她少插手她的事。” 齐靖怔住,脸色变幻莫测。良久后才道:“真是这样?” 福寿公主语气肯定:“当然那宫女的j夫一定另有其人。什么一见钟情,骗鬼呢要真是对陌生人一见钟情,说不定你那位五公主就不这么紧张了。我敢肯定,她一定知道那男人是谁?薛皇后也知道那宫女的招供是假的,可只要人落在她手上,迟早有一天能问出来。所以,她气急败坏的也就是这个。叶明净来了这么一出,她就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 齐靖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后道:“我是不是太傻了?难怪薛凝之刚才只虚拦了一下。他一定是早就明白了。” 福寿公主安慰他:“你的身份在这里,心思少一点反而好。净儿会和你更亲近的。只是你关键时候要拎的清,别坏了她的事就行。” 齐靖叹了口气,想起了冯立拦着他时意有所指的话,怪不得叫他回来呢,连一个小太监看的都比他清楚。 福寿公主听了后,和连喜对望了一眼:“你是说,那冯立功夫非常好?” “是啊。”齐靖灰心的道,“我原先以为那姓计的护卫就够厉害的了,谁知道连个太监也是深藏不漏。” 福寿公主道:“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想必是皇上特意安排的影卫。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日后自有只有你才能办,别人都办不了的事。” 齐靖随便点了点头,无力的回房换衣服去了。 福寿公主见他走远了,问连喜:“难道我们猜错了?这个冯立才是天波卫?” 连喜迟疑:“五公主这一辈轮到计都,按说姓计就应该是了。可若真的是,也没道理现在就定下计都这名号的……我也不能确认。况且,现在只有五公主一位皇嗣,保险之下,弄一明一暗两个护卫也不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皇子身边,还曾有过男子做贴身护卫。公主的话,只能是女子或太监。从来没有男人给公主做贴身护卫的。贴身、贴身……这要是有了情意,就难办了。” 福寿公主赞同:“是啊,我听靖儿说,那计侍卫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不正是情窦初开的时节么?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和叶明净贴身相伴,成什么样子?靖儿也说了,在宫里的时候,基本上看不见计侍卫。” 连喜道:“那就是冯立?” 福寿公主又怀疑:“这也不一定。算了反正和我们关系不大。” 两人将此事放下。 皇宫里,承庆帝得到了消息,神色莫测。半天后才自语:“竟用了个最决绝的方法。” 谭启回答:“公主年幼,尚起不了杀心。” 承庆帝“哼”了一声:“又不用她自己动手,计都我是白给的吗?他……算了,他不掺和主上的决定也是对的。” 谭启道:“陛下,公主这个做法,从长远来看,乃是大大的有好处啊” 承庆帝自然知道,将小桃灭口固然容易,手法上却不如现在光明磊落。而且日后御下也会颇有难度。只是他就是气不过,明明是奴婢犯了错,却累的他家女儿受苦,心头的怒火怎么都下不去。 “那小桃是怎么回事?”他问。 谭启一五一十的说了。 “叶息观?”承庆帝狞笑,咬牙切齿,“竟然这样了还不灭口,等着受人于柄吗?” 谭启道:“陛下,这小桃是公主一心想要救下的,您若是替她灭了口,只怕公主会怨恨您。还是应该说一说的好。为个奴婢,落得父女有间隙不值得。” 承庆帝又“哼”了一声:“怎么?她还为个奴才和我生气不成?” 谭启暗叹,又道:“陛下,公主只有十一岁。现在就接触杀人,只怕她受不了。” 承庆帝淡淡的道:“不杀人,就等着被人杀。她迟早要习惯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叶明净依旧跪在昭阳宫的门口。这时,事情已经闹到整个后/宫已经无人不知了。 安妃急匆匆的赶到,抱着她嚎啕大哭:“净儿,你这是干什么?你犯了什么错?” 叶明净汗颜,对桔子道:“还不把娘娘给扶起来?” 桔子劝安妃:“娘娘,您来这边歇歇,奴婢给您细说。” 安妃不肯:“现在就说?” 桔子只得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安妃出身低微,进宫时品级低,那时全靠几个最底层的宫女照应,才在如狼似虎的宫廷里活了下来。生了女儿后又安安分分,承庆帝不是那么宠她,对她却也不厌恶。薛皇后本着“后/宫总会有几个女人,没威胁的比有威胁的安全”的态度,不冷不淡的容下了她。只要她老老实实不犯错,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了。谁知道世事无常,安妃居然咸鱼大翻身,成了唯一一位皇嗣的母亲。 由于出身问题,安妃对叶明净救小桃的举动到没什么意见。她道:“你一个人求也没用,我陪你一起,求皇后娘娘开恩。”说着就要跪下。 叶明净头大如斗,赶紧拉住她,低声道:“母妃,我是晚辈,怎么跪都不为过。你要是跪下,让皇后娘娘的脸往哪儿搁?不如你去找父皇吧,看父皇怎么说。”然后叫道,“冯立。你过来” 等冯立来了后,她道:“母妃要去皇上那里。你找着机会对谭公公说,我母妃累了,最好想个法子让她休息休息。” 冯立领命而去。 安妃来到宣明宫,冯立进去通禀。低声将叶明净的吩咐说了一遍。 谭启看看承庆帝。承庆帝没好气的道:“我是给她收拾烂摊子的不成?劝不动人就往我这儿塞。” 冯立垂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承庆帝又问:“你家公主可还吃得消?” 冯立道:“公主还在坚持。” 承庆帝的脸很阴沉,道:“你去告诉你家公主,问她值得吗?要是想通了,只需吩咐一声她的侍卫,事情就能办好。” 冯立应诺退下。 安妃被告知,皇上公务繁忙,请先在偏殿休息等候。安妃在偏殿喝了杯茶,安静的等候,渐渐就有些瞌睡…… 冯立再次回来,对承庆帝道:“公主说,但求无愧于心。” 承庆帝的脸全黑了,怒道:“这种奴才,你们怎么早没处置了?” 冯立垂头不语。谭启提醒:“皇上,冯立的身份公主还不知道,有些事不宜插手。” 承庆帝仍旧没消气,问:“计都呢?他会不知道?” 冯立答道:“计侍卫知道。好像他和公主还专门讨论过这件事。小桃的房间里,并没有明确标志着叶息观名号的物品。计侍卫昨晚去过柴房,应该是叮嘱小桃去的。毕竟,牵扯出叶息观小桃就死定了。不说还能有条活路,她会明白的。” 承庆帝仍是不满:“妇人之仁。” 谭启看了看冯立,心中有不同的答案。公主这一举动,给了无数底层宫女一线希望。私下里,他们开了赌局。有赌小桃结局的,有赌五公主能坚持多久的。现在,小桃这一普通宫女的命运,已经引起了全宫廷宫女、太监们的关注。 他已经吩咐小徒弟去买五公主赢了。薛皇后早在五年前就上了女帝这条船,除非她瞎了眼才会转换阵营。 而皇上,巴不得她转换阵营呢,好一网打尽。 第六十章 安排(一) 安妃到宣明宫的时候本就晚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足足一觉,醒来后,发觉天已经亮了。再看看周围的摆设有些陌生,顿时大吃一惊,难道她还在宣明宫? 妃位者在宣明宫过夜,属于名不正言不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上纲上线的施以处罚。 一个太监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安妃认出是承庆帝身边的。那太监见她欲言又止,如同明了心事一般,笑道:“娘娘放心,这里是侧殿。娘娘身体不好,在这儿累倒了。陛下吩咐就不用挪动了。陛下昨晚去了贤妃娘娘处。” 安妃这才松了口气,突然又想起女儿来,忙问:“皇上可有去昭阳宫?” 那太监叹息一声,指挥宫女们给安妃穿衣洗漱。退下前回道:“五公主昨晚跪了一整夜,今早各位娘娘还要去皇后娘娘处请安,想必不会有事。” 安妃怔怔的由着那几个宫女折腾。心中只在念叨:她的净儿跪了一整夜,她的净儿跪了一整夜…… 一个梳头的宫女立时就吓了一跳:“娘娘,您怎么啦?” 安妃玉一般平滑的脸上,颗颗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目光呆滞,就这么无声的哭着。 众宫女不自觉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等到安妃去昭阳宫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7部分阅读 请安的时候,门前跪着的那个小小身影已经不见了。白胡子的左院判钟若严正一脚踏进院门,身后跟了个提药箱的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 正殿里,薛皇后面无表情的对她道:“你去芳菲殿瞧瞧净儿吧。有什么不好的,再来报我。” 安妃谢了恩,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快进殿六的时候,看见刚刚提药箱的小姑娘正在朝外走,和她碰了个迎面。 “公主怎么样了?你干什么去?”安妃抓住她就问。 那小姑娘行了个礼:“臣女已经替她擦过药酒,经脉淤血处也揉散开了。钟院判正在开药方。臣女现在要去替一位受伤的宫女治伤,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原来不是去取救命灵药的。安妃舒了口气,赶紧侧身让开:“你快去吧。” 小姑娘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两眼,微微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冯立站立在内室门口,见安妃来了,赶紧替她掀了帘子:“安妃娘娘到。” 素洁迎了上来,行了礼后向她汇报:“钟院判写完药方,说是不碍事。公主的底子很壮实,每天用药酒浸泡,去出寒气就行。平时要注意膝盖的保暖。公主年纪还小,调养个一年就完全没事了。” 安妃道:“麻烦素姑姑了。” 素洁叹了口气:“奴婢要去吩咐下人置办药酒,娘娘自便。” 安妃立刻道:“你忙,你忙。” 嵌白玉的雕花大床上,叶明净苍白的小脸陷在厚厚的锦缎堆里,闭着沉沉睡去。眉宇间有着放松后的安详。花雕迎上前见礼,小声道:“睡着了……” 安妃点点头,也不出声,在床边坐下,直勾勾的盯着女儿的脸…… 叶明净在大清早得到了薛皇后的松口,放心之下,这一觉睡的特别香甜。等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将人伸进被子,牢牢的握着她的手。一阵阵的热气从掌心传至她的手背。 眼睛一睁开就看见安她担忧的脸。 安妃大喜,压低了声音:“净儿,你醒了?饿不饿?有炖好了的燕窝粥,吃一些好不好?” 叶明净正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点了点头。 花雕知道她食量向来大,放了个小几在床上,几上除了粥还有点心和小菜,摆的满潢当当。 叶明净喝了两碗粥,吃了四碟面食点心,各类小菜一扫而空。休息了片刻后又将刚煎好的药一饮而尽,擦干净嘴含了颗话梅。 安妃见她吃的香,喜的眉开眼笑,心里担忧顿时去了一半。问道:“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叶明净摇摇头:“母妃,我在昭阳宫吃的很好。母妃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安妃摸摸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薄茧,心头微酸:“辛苦我儿了。”那家的女孩儿不是十指纤纤,只有那穷人家的孩子,掌上才有茧子。 叶明净笑了:“母妃,净儿一点都不觉得苦,真的。” 这是一句大实话。她很庆幸自己接受的是皇子式教育。即使是这样,皇家礼仪也够她受的了。真要让她向公主一样笑不露齿,动不移裙。天天头上顶着斤把重的首饰,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纱衣四处走动,气都要喘不上来了。更别说公主未来的处境。听说齐靖的老爹竟然有好几个小妾,真不知道福寿公主是怎么想的。 虽然敌人多了些,前途艰难了点,叶明净还是很满意目前的生活的。 下午的时候,桔子过来汇报,小桃的伤势已经稳定,将养两日就可移动了。 叶明净想了想,招了冯立过来,吩咐了几句。 冯立出了大门,直奔宣明宫。承庆帝正在看奏折,见他进来了,放下折子就问:“又有什么事?” 冯立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硬着头皮道:“公主让小人来请示皇上。可有为人忠厚老实,脚踏实地,勤奋疼人的适龄未婚男子。婚配宫女小桃。” 承庆帝眼睛立刻瞪的滚圆:“你说什么?” 冯立抖了抖,索性一发说完:“公主说,女儿有了难办的事,就该找父亲帮忙。还请父皇帮她一帮。” 承庆帝气的胡子直抖,狠狠的将奏折甩到桌上:“帮忙?朕是媒婆吗?” 谭启别过脸,冯立恨不得把身体缩到最小。 承庆帝胸脯起伏了两下,站起身喝道:“走!去看看那个不孝女!” 薛皇后听说皇上来了,连忙迎出大门,陪着他一起去了侧殿。 安妃给两位顶头上司行礼,老老实实的站去了墙边。 叶明净暗暗叹了口气,一脸委屈的看向承庆帝,抿着唇不作声。 承庆帝虎着脸:“怎么?哑巴了?你不是挺能的嘛?” 薛皇后咬着牙,陪着笑脸道:“净儿年纪小,心善。皇上不要苛责她了。” 承庆帝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脸色和缓了一些。继续训斥:“一个宫女,不好赶出去就是了,闹成这个样子,像什么?算了,事到如今你既然以千金之躯替她受了罚,她的命就是你的了。说吧,有什么打算?还留在宫里吗?” 叶明净怯生生的看了皇后一眼,小声道:“女儿想,她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干脆就配了人算了。只是不知该给谁才好。” 承庆帝道:“这些事情,你日后也要学起来。东苑有些产业是内务府名下,直属皇家的。里头倒是有不少皇家家奴。过两天,我让内务府的管事把人选报给你,你自个儿挑吧。” 叶明净心中暗喜,,面上副感激之姿:“多谢父皇,净儿让父皇和母后操心了。” 承庆帝道:“知道麻烦了你母后,就好好和她陪个不是。没见过你这么能闹腾的孩子。” 于是叶明净作势要下床磕头,薛皇后赶紧阻拦,演了一出母女尽欢的大戏。 众人表演完毕,各自回归。承庆帝今天歇在了昭阳宫,算是安慰一下皇后。安妃回长春宫做鞋子。她的女儿闲聊时说了,最近鞋子耗费的特别多。穿来穿去还是千层底的布鞋最跟脚。于是安妃决定回去好好努力研究,争取做出最舒适的鞋子。 第二天一早,薛皇后带着几个品级高的宫妃来她,很慈爱的叮嘱了几句。叶明净看着她春意盎然的眉梢,心想,父皇大人昨晚算不算是卖身补偿呢? 她果然是个不孝女。 齐靖和薛凝之也来探过一次病,并且带来了孙承和和江涵的问候送了几本新出的杂文游记当礼物,给她平日消遣。 叶明净欣喜的接过道谢:“……就属你们的东西最合我心意了。这两天收的全是补品和药材,连两百年的老山参都出来了,吓我一跳。” 正说着,花雕过来:“公主,该泡药酒了。” 齐靖道:“是了,我一来就看见院子里那个酒缸了,放三个你都不成问题。那里头都是酒?” 叶明净皱皱鼻子:“右不是,你没见那天药材来的时候,成捆成捆的往院子里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开药材店呢。” 薛凝之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钟家治风湿是一绝,好多外乡人慕名来京里找他们治疗呢。药材都是论捆的抓,各项配比不一样。每个病患的药酒也各不相同。” 叶明净笑道:“原来他家治这个是绝活,怪不得要在京城呢。这膝盖上生风寒,还有哪儿比的上京里?” 三人哈哈大笑。 一个小姑娘背着药箱走了进来,指挥着两个粗使太监抬进来一个半腿高的圆缸。缸里是满满的药酒,花雕和桔子替叶明净脱掉鞋袜,卷起裤脚,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就浸到了那缸里。 齐靖略微有些不自在,薛凝之也一样。叶明净虽然自认为露两条腿不算什么,况且她只有十一。不过经过上次茶楼事件后,她对这些倒也多了些注意。见那两人不自在,立刻就岔开话题,指着那小姑娘道:“你们猜,她是谁? 齐靖看了看,道:“你既让我们猜了,就一定不是普通的司药。” 薛凝之想了想:“眉宇间倒是和钟院判有些像。” 叶明净“扑哧”一笑:“还是凝之表哥猜的准。” 那小姑娘落落大方的福了福:“臣女钟秀儿,见过两位公子。” 薛凝之“啊”了一声,拱手弯腰:“原来是钟院判的孙女,钟姑娘,凝之失礼了。” 齐靖也作了个揖:“实在是我等眼拙。” 叶明净道:“小桃的伤,多亏了秀儿。秀儿四岁就开始背《汤头歌》,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坐堂当大夫。” 齐靖奇道:“那你怎么到宫里来了?” 钟秀儿道:“外头见识的机会少,那些病人都不放心我给他们看病。爷爷说,宫里宫女多,经常可以见识到各种病例。我就来这儿当了药童。” 第六十一章 安排(二) 内务府管事办事很迅速,很快将人员名单送了来。 叶明净于晚间找了计都来一起看:“里面有你们的人吗?” 计都看了一遍,道:“我只知道几个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 叶明净看了看那些人,问道:“桃花坞里,有没有你们的人?” 计都道:“那里也算是个小型的消息站,只是不如城里重要,即使是有,也不是什么级别高的。” 叶明净道:“可那里是皇家产业,级别再不高也是内部人员吧。” 计都点头:“的确是。” 叶明净将注意力回到名单上,挑了一个在酒坊负责酿酒的一等匠人,二十六岁,丧偶无子。 计都迟疑了一下,还是发表了他的意见:“这人的条件并不算太好。” 叶明净嘿嘿一笑:“没错,职位不高,还是鳏夫。不过嘛……你没看注释上写的吗?此人貌美,仪容俊秀。小桃一定会喜欢的。” 计都嘴角抽搐了一下:“只看容貌吗?” 叶明净不在意的道:“人品不好的不是已经被挑出去了嘛,叶息观一表人才,想要让小桃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当然要找个漂亮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要是是个花花公子就不好了。”她若有所思,“其实长的不漂亮的男人不一定就老实,长的漂亮的男人不一定花心。”前世的岳晶晶学校有个男教师,长的一表人才,好多女学生就盼着上他的课。此人就巨宅无比,不爱好任何夜生活,不喜欢找女人搭讪。要不是后来他找了个女人结婚,婚后依然爱宅在家里,岳晶晶几乎要以为他是同性恋。而岳晶晶的前夫呢?虽说家庭条件和本人收入都称得上黄金标准。可那相貌却是普通到极点。还不是花花肠子一堆。可见相貌好、人品好的男人还是有的。关键是你能否碰的上。 叶明净觉得掌管别人的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她又挑了几个人选,抽空亲自去见一见。定出最佳方案。 承庆帝知道了,连声骂她没出息:“这点小事还要亲自去看?” 叶明净讪讪而笑:“父皇,这可是终身大事,不慎重不行啊。”先不说这里不流行离婚,就凭是公主指派下的,那两人过的再怨怼只怕也不敢分手。她可不希望制造出一对同床异梦的怨侣。 承庆帝原本还想骂,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顿了顿,用不经意的语气问:“你觉得终身大事很重要?” “当然。”叶明净道,“要过一辈子的,又不能换人。” 承庆帝若有所思:“一辈子,不能换人。如果可以换人呢?” 叶明净吃了一惊:“父皇你这么想?”不怪她吃惊,这思想太前卫了!随后她又恍然:“对哦!父皇想必就是不满意,所以才一次又一次进新人的吧。这也是一种办法。” 承庆帝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净儿,你是皇家人。父皇唯一的子嗣,若是日后对枕边人不喜欢,便用不着委屈自己。” 叶明净惊的瞪大了眼睛:“父、父皇?” 承庆帝此时也有些郁闷了,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呢?如果是儿子,他现在绝不会如此尴尬。可惜该讲明的还是要讲明。尤其是女儿现在年纪小,还没有被世俗的是非观污染…… 他整了整脸色:“就是这样的。你瞧,你在上书房读书,每天练习骑射。日后父皇还会教你处理一些朝堂事务,你和皇子有什么不同。这婚事方面自然也不必像世间女子一般瞻前顾后。” 叶明净觉得自己已经被雷劈过了,从头焦到脚。她结结巴巴的道:“父皇,女,女子都是只有一个丈夫的。” 承庆帝不屑一顾:“周太祖就不是。周肃宗没本事,当然就……咳咳,总之,一个成功的皇帝不会只有一个……枕边人的。后宫一个独大,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时候,他就会有野心,外戚也会爬到你头上。” 叶明净风中凌乱了。从一而终这种事,她从来没想过。不过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妻多夫。天哪!父皇确定朝臣和文人们不会朝我吐口水吗? 承庆帝又咳嗽了两声:“这事你有个数就行。横竖你现在还小,过几年,父皇再和你细说。” 叶明净苍白着一张脸回到芳菲殿,屏退左右,唤了计都出来,目光呆滞:“计都,我今天听到一件可怕的事。” 计都很合作的问:“何事?” 叶明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把本子给我吧。” 她拿了鹅毛笔,记下今天的对话。 强悍如李若棠,不算那悲催的宇文公子,早期也只有罗耀一个男人。登基之后几年,才陆续纳了几个男人。算算年纪,那时她已经五十多了。她死后,她的儿子把她的骨灰和罗耀的,一起撒在了桃花坞的山上。那几个男人的结局史稿中没有提到。叶明净却可以猜出他们的下场。 亲爱的父皇,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的。 叶明净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后,就安排了一次参观东苑。 她的第一站是凌虚观,殷戒亲自接见,带着她在道观里逛了一圈。 道观里的道士有男有女,叶明净还看见有几位女客人,蒙着面纱,由观里的女道士送出门。 殷戒对着她道:“这些都是推不掉的客人,家里多半是有爵位的。来这里都是为了求子。” 叶明净笑道:“你这里还管生孩子的事?” 殷戒缓缓摇头:“天下的后宅都一个样,里头的名堂多了。公主不可小瞧。说不定日后公主也有要寻求小道帮忙的。” 叶明净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有。话说回来,我朝延续前朝的制度。庶子承爵要降位。那些有爵位的人家,不是应该重点保护嫡妻么?” 殷戒微微一笑:“公主以为重点保护就可以了?” 叶明净爽快的道:“不可以。除非不纳妾,不然刀光血影,阴谋层出不穷。” 殷戒失笑:“公主倒是一针见血。不错,那些书香传承的读书人家要好的多。勋贵家……是以,一般不到万不得已,这两派不会结亲。因为一个不好,结亲就变成结仇了。” 叶明净突然福至心灵:“比如当年的陆云。” 殷戒呵呵一笑:“这等陈年旧事公主竟然也知道。杜家的那位小姐,当年新婚,也曾来本观求过了。那时是我师尊替她看的,她身体无恙,命中注定有子。虽然眉宇间示意会有一些磨难,但人生有世,谁一帆风顺。师尊也就勉励了几句,叫她不用担心,她会有儿子的。” 叶明净“嗤——”的笑出声:“算的好,的确是有儿子。” 殷戒摇头:“师尊一时大意,没有见一见那位陆公子。结果害的杜家小姐……” 叶明净是知道内情的,立刻假装讶然:“殷道长何出此言?” 殷戒看了她两眼,低声道:“后来,师尊无意中见过一次陆公子,回来后就怅然了好久,连呼‘天意莫测’。也是那次之后,师尊就不再替妇人相看有无子嗣了。” 叶明净淡淡一笑:“天意自有公断,我瞧那陆云也配不上杜家小姐。杜家小姐如今不是再嫁了吗?嫁得好!” 殷戒笑笑。 叶明净又问:“殷道长,照这样说来,你们这里应该有不少人懂医术啰?” 殷戒道:“道家讲究阴阳调和,对于人的身体自然要研究透彻。真正的学道者不会不懂医术,即使不会治病救人,如何调理身体总该懂的。” 叶明净斜了他一眼:“殷道长,我也算是跟着你学过几年的。你老实和我透个底儿,这生育子嗣之事,贵观只怕研究的也不少吧。” 殷戒干笑两声:“公主此时就心忧这些了么?” 叶明净悄悄凑向他,问道:“可有用在男子身上,避免有孕的药?” 殷戒一惊,看了看四周,见几个侍卫太监离得都很远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何出此言?” 叶明净白了他一眼:“本公主最近刚刚知道,原来后的夫婿……那个,总之,我是不能不停的生孩子的。生孩子很伤元气的。” 殷戒恍然大悟:“公主是要用在日后的夫婿身上?” 叶明净道:“那是当然,你别胡思乱想。我现在用不到,只是问一声早做准备。你要是没有,我就再问别人去。” 殷戒忙道:“有,有,有!” 叶明净舒心一笑:“那就好。殷道长,你得确保有用才行。等我成亲了,再来找你讨要。” 殷戒擦了擦头上的汗:“好说,好说。” 叶明净心满意足的离开,去其他的地方转了一圈。见了那几个候选人。最终还是定下了那位酿酒的师傅,将小桃嫁给了他。 从此以后,小桃就在东苑的酒坊安了家。 临走的那天,她结结实实的给叶明净磕了三个响头:“公主大恩,婢子无以为报。婢子去后,一定替公主立下长生牌位,日夜上香……” “别——”叶明净惨叫一声,“千万别!你要报答我的话,很容易的,帮我做些事就好。” 小桃双目一亮:“真的?公主还有用得到小桃的地方?” 叶明净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事。你就照平常过日子的样子和东苑的人打好关系就行。也不必太过。总之就是做个人缘好的新媳妇。” 小桃纳闷:“这是什么事?公主是安慰奴婢的吧。” 叶明净笑道:“这可是大事。但凡要做事,先要会做人。你做个快快活活、和亲睦邻的人就是对我目前最好的帮忙了。” 小桃明白了一些,用力点头:“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不丢公主的脸。” 叶明净柔声道:“还有最重要的,和你夫君好好过日子,要过的和和美美。” 小桃哽咽:“公主……” 第六十二章安排(三) 四月的骄阳比之前一个月,多了一份火热。稍稍跑几步身上就会出汗。由于只要吩咐一声,洗澡水便会神奇的出现在浴房,叶明净每天中午都会淋浴擦洗一下身子。素洁和花雕曾担心她着凉,观察了几天发现她依旧活蹦乱跳之,便只得随她去了。嘴里还要感慨两句:“公主的身体真是壮实。” 叶明净觉得她们也太大惊小怪了。换算成阳历,现在应该是五月中旬,大中午的洗个淋浴怎么会着凉?真不知道是她们太小心还是后宫女人的身子太娇贵。 这天,她照例洗的痛痛快快。穿衣服的时候素洁走进来告诉她:“福寿公主进宫来了,正在和娘娘说话。娘娘叫公主弄好了就过去。” 叶明净点点头,换了件藕荷色的裙子,头发随便绑了两个包,箍了两串珍珠,清清爽爽的去了正殿。 福寿公主见她来了,眼睛一亮,称赞道:“每次看见净儿都觉得特别清爽精神,皇上这名字还真没起错。” 薛皇后没好气的道:“快别提了,就这么一个‘净’字。一天要洗三次澡,换两身中衣。这幸亏是生在皇家,你托生到那穷家小户试试?” 福寿公主讶然:“洗的这么勤?可别着凉了。” 薛皇后想想这个就郁闷,前头死了那么多,这个倒好。能吃能睡、能跑能闹。于是她半埋怨的道:“她身体好着呢,别瞧着现在文静,那闹腾起来的样子你是没瞧见。男孩子都没她能折腾。” 福寿公主咯咯的掩嘴而笑:“难怪皇兄这么喜欢她。多有活力的孩子。” 两人说笑了一阵,福寿公主道:“我今天来,有一件正经事。凉郡王家来人了,带了两车子聘礼,又给我写了封信,希望能由我出面,把剩下的礼给办了。定了婚期后就让叶息正几个兄弟一同回去。日后送嫁时再来人。” 薛皇后一怔,随后笑道:“这可是好事。你该帮忙的。” 福寿公主也笑:“可不是,我也跟着沾沾喜气。” 叶明净心里也是畅快不少,这么说来,凉郡王家是打算退出竞争了。总算又少了几个。 福寿公主和薛皇后商量了一会儿事情该如何办理,然后告辞。临出门时道:“我好久没见着净儿了,净儿来送送我。” 薛皇后的笑容微微凝滞了片刻,随后又笑道:“正该如此,净儿送送你姑姑吧。” 叶明净遵命。 福寿公主命太监宫女们离她们远些,她要好好和公主散散步。 连喜向后退了几步,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视过冯立,冯立敏感的回视过去。连喜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前方,福寿公主很直接的问叶明净:“净儿,明人不说暗话。你可知道凉郡王家为会么这么急要他们兄弟几个离京?” 叶明净看了看福寿公主:“我知道,退出纷争,不想惹父皇不快。” 福寿公主又问:“那之前又为何不提?” 叶明净有问有答:“之前他们摸不透父皇的心思。会试案子出来后,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面要是没有父皇的偏袒,带队的人就不会是武成伯顾缉。” 福寿公主哈哈一笑:“净儿果然是个明白人。” 叶明净用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她:“姑姑今天又是何意?” 福寿公主微微一笑,缓缓道:“……自然是想出些绵薄之力的意思。” 叶明净有些困惑:“现在?您确定?” 福寿公主笑:“可是晚了?” 叶明净连忙摇头:“不,姑姑愿意助我,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若是照稳妥行事,只要靖表哥还在我身边就行。姑姑之前就是这么做的。为何现在改了主意?” 福寿公主道:“之前你并没有遇到厉害的对手,我用不着出面。” 叶明净眨眨眼:“可是那个厉害的人早早的就来了呀?”还已经出手了。 福寿公主也眨眨眼:“我总得看看你是不是值得我出手吧。不是还有‘扶不起的阿斗’一说嘛。” 叶明净叹气:“我知道了。姑姑只管吩咐。” 福寿公主正色道:“不,净儿。现在应该是你来吩咐我。我可以拾遗补缺,却不能替你拿主意。” 叶明净抽抽眉心,这个口气好像父皇啊! 只得道:“好吧,姑姑请指教。” 福寿公主露了个笑脸:“我问你,你的那位对手目前可有动作?” 叶明净道:“没有明确动作。” 福寿公主“哼”了一声:“这正常吗?” 叶明净哀嚎:“姑姑,我知道不正常。可我现在没人没势的,想查出查不出来呀。我这个年纪,总不能天天在外面跑吧?” 福寿公主恨铁不成钢:“你没读过兵书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就应该好好的了解你的对手,分析一下他会怎么做。” 叶明净苦恼的道:“姑姑,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我只知道,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我会怎么做。” “哦?”福寿公主大为感兴趣,“说说看?” 叶明净侃侃而谈:“他想要赢,有三个办法。第一,扭转父皇心中的印象。即,让父皇厌恶我,喜欢他。这个嘛,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真要布置起来,耗时又长。如果是我,我就不会选这条。第二,釜底抽薪。彻底消灭掉我。这当中又分是杀掉我还是弄残废两种。第三,还是釜底抽薪。这一回的目标换成父皇。” 福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抽吸了半天,问道:“那你认为,他会选择哪一条?” 叶明净嘿嘿一笑:“要是我,我就选二三,辅佐以一。首先,有平时的公众场合,坚定不移的实施计划一。给我下点儿小绊子,抹黑形象。顺便光辉他的形象。这一点用来迷惑父皇和我。其次,对周围凑过来帮忙的人透露想法,尤其是说服朝臣。只要给我一点小小的伤害就行了。比如脚跛了,腿瘸了,胳膊废了等等。既不伤害性命,又能彻底支除威胁。大夏朝总不能要个残废的皇帝吧。但真正的目标,则是二、三同时进行。在那些朝臣实施计划二的进修,于关键处动点儿手脚,从肉体上消灭我和父皇。帮着实施计划二的人当中,可以适当的挑几个替罪羊。计划得当的话,还可以在父皇临终时骗到传位诏书。一切就完美无缺了。其间计划一实施时的良好民间形象刚好派上用场。” 她说完后,只见福寿公主吃惊的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功夫很好的人,是可以远距离偷听对话的。后方,连喜频频向冯立望去。冯立的脸异常的扭曲。 福寿公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问道:“那若是净儿你有了人和势力,又打算怎么对付那对手呢?” 叶明净道:“这个要看给我的人有多少,素质高不高。擅文和擅武的比例如何。还有信息的传递,金钱的使用,人品是否可靠等等。里面的因素太多了。” 福寿公主回头看了看身后,问:“若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尽可以让你放开手脚做呢?” 叶明净道:“凡事都有变数,十全十美的计划并不存在。真要实施的话,要需时刻调整。若真有那么好的条件,我就先派几个人,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将我刚刚的计划透露给那人。这透露也是很有技巧的。不可以直接说,只能间接在边缘提示。需得让那人以为是他自己想到的,别人都不知道。然后,在他照计划行事的时候,于几个关键处安们的人手。同样,他行事的时间也要掌控好,只能分析出来,不能问出来。这样,在他最后行事的时候。我们的人一举反水,定他个谋逆罪,当场诛杀。顺便清洗掉对方团体。这样,我们就占了足够的势,那些墙头草和小啰啰,就不足为惧了。” 福寿公主已完全呆住了,喃喃自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再次望了望身后,冯立的脸恢复了平静,连喜眼中有一丝惊叹。 福寿公主豪爽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笑着离开了宫廷。 当天晚上,承庆帝知道了她们谈话的内容。 他琢磨了半天,问谭启:“你瞧瞧可还有什么漏洞?” 谭启道:“大方向上没有了。” 承庆帝神色复杂:“她才十一岁啊,十一岁……” 谭启的神情却有些兴奋,悄声道:“陛下,或许可以试试?” 承庆帝瞥他一眼:“你手痒了吧?” 谭启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又飞快的消失:“这计划挺好的。陛下拿主意就是。” 承庆帝也笑了:“是不错,要不就试试?” 谭启立刻单膝跪地:“罗睺接旨。” 承庆帝缓缓的道:“朕不宜出差,就先用小妹的名义好了。我找个人去和她身边的护卫接头吧。” 谭启单手横在胸前,行了个奇怪的礼:“臣遵旨。” 第六十三章 马球(一) 晚上,叶明净喜滋滋的冲了把澡,身上抹了些稀释过的薄荷精油,换上干净的中衣,舒舒服服的钻进被子。被子应该是在白天被晒过,松软、清新。充满了阳光特有的味道。 计都问:“公主要记录吗?” 叶明净摆摆手:“今晚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 计都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磨蹭了一阵子,欲言又止。 叶明净有些讶然:“你有事?” 计都咬了咬牙,最终隐晦的道:“殿下,福寿公主身边那个中年女子,应该是有功夫的。您和福寿公主的对话,虽然避开了众人,可那个距离对高手来说并不是问题。还有,还有……” 叶明净笑了:“你是想说,还有别的高手也听见了是不是?” 计都垂头:“殿下……” 叶明净咯咯的笑:“计都,你不必紧张。父皇如今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不会害我的。我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你不必左右为难。其实呀,我知道父皇会安排人,父皇也知道我知道。总之,这个情形就是,我和父皇都知道,也知道对方都知道,表面上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明白了吗?” 计都绕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说,您知道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明净打了个呵欠:“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发现,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想明白了。父皇没派人来才叫奇怪呢。而且,在你没注意的地方,说不定还有。总之,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道理父皇不会不懂。快去休息吧。” 计都的身影消失了。叶明净摇摇头,她原先以为计都也同时向父皇负责,现在看来,竟不是这样。天波卫的纪律果然严谨。既身为贴身护卫,就需一心一意,只对一人负责。现在想想,父皇另外派人想来也是安她的心,这是在隐晦的转告,计都是完全忠诚于她的。 她的计划,应该能够通过吧。叶明净钻进被子,满足的合上眼睛。 没过多久,福寿公主作为家族中长辈代表,给永昌侯府下了聘礼。婚期定在了九月。事情办妥后,凉郡王一系的四位公子在一个温暖的清晨离开了京城。 至此,京中只剩下了一位叶氏皇族的公子,就是叶息矜。 睿国公府一时间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叶息矜不骄不躁,淡然相迎。言谈有物,举止得益。在京城中很快名声鹊起。 值得一提的是,他虽然日日接待客人,府里却没添一个人。身边只那几个仆人,幕僚是一个都没有。 齐靖奉了母亲的命令,过来请叶明净参加景乡侯的宴会:“……那位如今风头健的很,母亲也邀请了他。你别多心。” 叶明净笑:“我干嘛要多心?姑姑这个姿态才是正确的。两人都请,不偏不倚,叶息矜才能放心。” 齐靖看看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不过,我娘那个人,我是知道的。没有七成的把握,她一般不会出手。既然她出手了,我想你也不用太担心。” 叶明净立刻就知道了福寿公主把一系列事情都瞒着齐靖。这很正常。没几个人会像她这样外表稚嫩,内心苍老。齐靖只得十五岁,这个年纪有这个年纪的生活。 齐靖又道:“这次宴请,父亲和母亲安排了一场马球赛。据说,叶息矜会亲自上场。我今年十五了,到时也要上场参加。” 叶明净“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比赛不同于平时的基础练习,讲究队友间的配合。而且,赛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你最好先打几场练练手。” 齐靖笑道:“这还用你说。我父亲已经带着我去见识过几次了。你是不知道。京城有一家马场,专营马球比赛,赢的球队有彩头。场外观看的人还会下注赌一把。我父亲和人合伙养了一支球队。我如今就是跟着他们在练,到时候让你看看我的球技。” 叶明净很感兴趣,这就和前世的职业球赛差不多了。她问:“谁人这么有眼光,开了这马场?” 齐靖兴奋的道:“你猜猜呢?马球比赛的专场可不是好开的。养的起球队的,哪家不是有权有势?因着下注是由马场统一坐庄,利润来的快。原先也有几个马场做这行当。可惜压不住阵脚。那帮小子,输球的、赢球的、看球的,几乎每场结束都要闹事。那些马场经营不下去,就关了。如今只剩这一家。” 叶明净很配合的道:“这我可猜不着。我没表哥见识多。” 齐靖眉飞色舞:“是武成伯顾家。顾家也养了一支球队。听说有不少战场上受伤退役的战士。嘿嘿,那支球队可不简单,里头还出过几个武举人、武进士呢顾家球队的名号也响,叫野狼队……” “噗——”叶明净狂笑不已,“野狼?哈哈哈” 齐靖不高兴了:“你别笑。我原先也觉着不雅。可人家说了,这里头是有名堂的。在草原上,野狼是最团结、最有纪律的种群。那支球队的每一任队长外号都叫头狼。” 这回叶明净收住了笑,表情严肃起来:“是我轻狂了。武成伯是在用带兵的法子带球队。野狼,的确名至实归。对了,你父亲和人合养的那支球队叫什么?” 齐靖有些不好意思:“叫雄鹰队。” 叶明净道:“名头挺响亮的呀” 齐靖汗颜,不敢说这支队伍还有个外号叫耸鹰。 叶明净被他的话挑起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道:“表哥,我们也去看一场球赛好不好?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马球队是什么样子呢每年的秋狩我都不能去,父皇举办的马球赛我一次都没见过。” 齐靖有些为难:“那里挺乱的。” 叶明净不屑:“借口吧顾缉那个人,杀气横天。他的场子,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齐靖道:“那你总得和皇上请示吧。偷着带你去,我可不干。” 叶明净双手一拍:“你答应就行了。我自会去找父皇说。我什么时候办过让你们为难的事?你就先去打听最近的赛事吧,我们争取能看一场野狼队的比赛。” 齐靖那头前脚去打听。这一头,叶明净后脚就找了承庆帝。 “父皇,我要去看马球赛。” 承庆帝不以为意的点头:“你如今也大了,朕本就打算今年秋天带你一块儿去狩猎。到时候,会有勋贵和军中两场比赛。你可以看个痛快。” 叶明净抓住他的袖子,谄媚的笑道:“父皇,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想先见识见识京中的比赛。” 承庆帝看了看她:“京中?你姑姑家不是要办宴会了嘛,好像就有一场球赛吧。” 叶明净讪讪而笑,只得老实交待:“……我想去威武马场看野狼队的比赛。” 承庆帝“哼”了一声:“一句话,绕那么多弯子。你是打量着朕好糊弄是不是?” 叶明净赶紧抽出腰间的扇子,讨好的给父皇大人扇了扇:“父皇,儿臣是怕您担心。父皇英明,一眼就看穿了儿臣的心思。” 承庆帝仍旧没有好脸色:“现在就不怕我担心了?你可知道威武马场是什么地方?那里可乱着呢。三教九流,乡间武夫,有些人能整日里常驻那地儿,专门以赌球赛输赢为生。” 叶明净笑道:“比赛场的座位应该和戏园子一样,有雅座的吧。儿臣可是听说,勋贵世家们也都常去的哦。” 承庆帝瞪了她一眼:“你要去就去,别嫌腌臜就成。不过,不能光是你们几个半大的孩子。让萧炫陪你一块儿。身边的侍卫也要带齐了。” 叶明净兴奋的欢呼:“谢谢父皇” 回到芳菲殿,她向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然后特意问了桔子一声:“你可想去?” 桔子迟疑了一会儿,屈膝行礼:“奴婢愿意。” 叶明净笑了笑:“别勉强。自己想清楚了。” 桔子正色道:“奴婢是伺候公主的。素洁姑姑和花雕姑姑年长,都不便去宫外。陪同公主是奴婢分内之事,岂有推脱之理。” 叶明净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就准备准备吧。” 齐靖很快将比赛日程弄到了手。孙承和一看就兴奋了,哈哈大笑:“公主去,那我们不是都可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8部分阅读 以去了?哈哈” 薛凝之则是担忧安全问题,在知道由萧炫领队后,放心了一下。又问:“要不要和武成伯说一声?” 孙承和一把否决:“不行,那还不等于昭告天下了?武成伯除了打仗大胆,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做出格的事。你要是通知了他,我敢保证,那天他一定会拉来一支军队护场,说不定还要清场,只让公主一人观看。那还有什么意思?” 叶明净也道:“父皇也没说要通知武成伯,只说了由炫大哥陪着。” 薛凝之便不再有异议。 几人对着比赛日程,挑出了一场赛事。 野狼队对沙暴队。 孙承和眉飞色舞的介绍:“这沙暴队也是一流的球队。它的东家是岑家。岑家世代行走西域,有专门的护卫马队,和沙匪强盗真刀真枪的厮杀过。他家的这支球队里也全是好手。这一场赛事一定很抢手,得快去订票才行。” 齐靖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六十四章马球(二) 武成伯顾缉,今年四十四岁,正当壮年。大约是常年带兵的原因,体形矫健。比同年龄的文臣看上去要年轻许多。他的二十三岁的嫡长子顾朔已被立为世子。 世子顾朔走进父亲的书房,屏住气站在一边,不敢妄动。 书房的三面墙壁前,立着高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顾朔每次见了总会升起股违和感。自己的父亲明明是个带兵的将军,怎么总是爱待在书房里呢?那些书还都是被磨旧了的,以证明它们放在那里不是做做样子。 顾缉写完了手上的一幅字,搁下笔:“什么事?” 顾朔低声道:“父亲,昨儿个景乡侯的公子来问我,三天后威武马场那场野狼队和沙尘暴队的赛事,一等座还有没有。他有几个朋友想一起来看比赛。” 顾缉取过一块布巾擦擦手,道:“齐靖今年十五,是到了能下场的时候了。这事你看着办吧,时间是紧了些,想办法匀个包间出来。实在不行就看看有那些人和他交好,拼个座儿。” 顾朔道:“我原先也是这么说。可瞧那齐靖的态度,好像是非要个单独的包间不可,说了许多好话,还说,我若是看上什么,只要他有的,尽管开口。” “哦?”顾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齐靖是福寿公主唯一的儿子,手里头是有不少好东西。怎么,你没舍得要?” 顾朔的脸皮顿时变的青一阵、白一阵。诺诺的道:“齐靖最近得了一柄包精铁的好球杆,孩儿就问他,能不能,能不能……” 话说的吞吞吐吐。 顾缉嗤笑一声:“你也不必这个样子,齐靖的家什丰厚的很。他若是能答应你,就不会在意。” 顾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齐靖没说什么,当时就答应了。可,可昨晚,我碰见晋国公世子。他,他问我,三天后的比赛,包间可还有空?” 顾缉愣了一下:“晋国公世子,薛渭之?那你又怎么说的?” 顾朔的脸又白了两分:“他答应送孩儿一幅画。” 顾缉稀奇的看了他一眼:“你还喜欢画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顾朔不敢说那是一副前朝怜烛公子的春宫画,便含含糊糊的道:“那画据说很值钱。” 顾缉又嗤笑一声:“怪道呢。行了,别磨磨蹭蹭的了,有话就直说!你把给家里人预留的那间给他了是不是?” 顾朔哭丧着脸道:“正是。孩儿已经问他了,到时有事我们家的人可以去拼个座儿。包间上座现在已经全都没有了。可今天,就在刚刚,庆国公世子、思康伯世子前后又来和我要包间。父亲,那两家平日和您也是有交情的,知道我们会给自家留一个。说什么都不相信包间已经没了。” 顾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什么?你是说,齐家、薛家、孙家、江家都要看三天后的赛事?” 顾朔一脸苦相:“没错。父亲,他们都放话了,有要求只管提,包间一定要有。” 顾缉脸色巨变:“你把三天后的客人名单给我看看。” 顾朔掏出名单,递给他爹。顾缉飞快的扫了一眼,吃惊的道:“睿国公府也有?” 顾朔道:“睿国公府是半个月前就订了位子的。叶息矜据说是打马球的好手,如今他风头正健,好多人都请他看赛事,他在我们马场已是常客了。咱们的野狼队对上岑家的沙尘暴队,那可是难得的精彩赛事。凡是好这一口儿的,都早早的订了位。” 顾缉狠狠的将名单摔在桌上,骂道:“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他冲着外面叫道,“来人,去把三公子叫来!” 顾朔低头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就知道骂他,再蠢还不是你的种?叫那小子来,难不成就能变出包间?不过是个庶子。 顾缉吩咐完后,回头见着大儿子,心里又是一肚子气。他沉声道:“你,去把那球杆和画都还回去。齐靖要的包间,单独留给他。薛、孙、江那三家,和他们说明情形,让他们共用剩下的那间。快去吧。” 顾朔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低头应了声“是”,退下了。 出门的时候,看见了二弟顾朋。顾朋道:“大哥,这是去哪儿呀?对了,我刚刚看见夜里有人快马加鞭的去马场那个方向子,别是出事了吧?” 顾朔不愿和他多说。顾朋是嫡次子。只要他有任何差错,顾朋就可以继任世子之位。于是他含糊的道:“父亲刚刚吩咐要找三弟。想来是去马场找他的。” 顾朋眼珠子转了转:“父亲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老三了?他不是三天后还有赛事吗?难道真的出事了?” 顾朔不耐烦的道:“父亲的事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就去问呀?”说完,径直出门跨马,一路小跑遛远了。 顾朋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沉着脸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打听打听,刚刚世子在府里干什么了?” 齐靖拿到了包间的票据,笑嘻嘻的赶进宫里献宝。孙承和捶了一下齐靖的肩膀:“齐哥,果然有本事!” 薛凝之也道:“据说这包间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全订出去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齐靖得意的道:“父亲告诉我的。一般情形下,顾家都会在手上压一两个包间做周转用,以防突然有拒绝不了的人情。对外却是宣称已经全订出去了。” 法涵道:“我听说威武马场的事是由武成伯世子负责的。那人惯会敲竹杠。齐哥,你没被敲去什么宝贝吧?” 齐靖道:“说来也怪了,那顾朔原本是要了我一柄好球杆的。说真的,那是母亲特意托了东苑工匠给我定制的。我还一次都没舍得用。他鼻子倒是灵,开口就要这个。我想想也就给了。谁知道他后来又还回来了,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世子居然也会把吞下去的肉吐出来?” 薛凝之微微一笑:“这出不稀奇。想来是被武成伯知道了,不愿惹福寿公主生气。命他还的。顾家还没人敢不听武成伯的话,自然就还你了。” 齐靖“哼”了一声:“他也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为这点小事向母亲告状?惺惺作态。” 薛凝之笑着解释:“武成伯年轻时候,长年在外带兵。几个公子都是伯爷夫人一手带大,顾夫人是着紧的性子,怕儿子将来也去战场。三位嫡公子就都没有习武。只有三公子顾朗是个庶子,不知怎么的倒练了此拳脚。如今正在野儿狼队里打球,还是个主力选手。” 叶明净若有所思。这就是不重视教育的后果。怪不得顾缉成天阴着脸呢。挣下再多的家业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不争气的儿子给败光。顾缉的人生永远有一个巨大的瑕疵。 两天后,比赛的日子到了。叶明净几人耐着性子上完了上午的课程。提前草草的吃了午饭,召集人马,向承庆帝报告了一声后,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东华门出宫。 承庆帝感慨的摸摸胡子:“年轻人就是有朝气啊!今天阿缉要头疼了。” 叶明净一行人出了宫门,五个人全部骑马,桔子、冯立坐在车里,计都和侍卫头领滕队长两人也是骑马。其余的侍卫就步行跟随。 威武马场在城外,距离有些远。叶明净等人已是提前出发了,到达的时候还是晚了些,内里的比赛已经开场。 好在第一场不是野狼队和沙暴队,属于开胃小菜,错过了也不打紧。 他们到了大门处,刚刚向守门人出示了帖子和票据。大门左侧的一排房子里就走出一个气势逼人的中年男子。叶明净身后的计都立时全身气息一凛,那位滕队长也是霎时警戒。 来人是武成伯顾缉。 叶明净笑着摇了摇头。从齐靖说起顾世子的异常,她就有预感顾缉一定是知道了她要来。果不其然。 她翻身下马,笑道:“武成伯相迎,明净愧不敢当。” 顾缉行了个礼:“殿下亲临,蓬荜生辉。臣不敢怠慢,还望殿下不嫌此处粗鄙。” 叶明净叹气:“伯爷,明净只是想来见识一下马球。您这样兴师动众,我可不想被人围观。” 顾缉哈哈一笑:“殿下出门的时候少,我们这些臣子平时想见出见不着,难得殿下来了,自是要好好款待。殿下请。” 他身后的随从牵了马来,几人重新上马,向着赛场走去。 叶明净和顾缉并排走在最前,她瞧了瞧顾缉身后的几个随从,道:“顾伯爷,您这几个随从看着挺有气势呀。可是去过战场?” 顾缉讶然:“公主能瞧出来?” 叶明净嘿嘿一笑,净身体稍稍朝顾缉那边斜了斜,消声道:“我猜的。您是早知道我要来了吧。为了安全和保险,您一定不会随便挑人。我猜的可对?” 顾缉哈哈一笑:“很对,殿下能以推论弥补眼力,着实了得。” 叶明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别夸我。我会当真的。” 顾缉一怔,正色道:“臣说的是实话。” 叶明净随意的笑了笑。她才不相信呢!这点儿推理,只要有正常智力的人都能猜出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顾缉的夸奖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客套。就好比前世里岳晶晶的同事们,公开场合聚在一起时,谁不或明或暗的拍领导的马屁。道理都是一样的。 顾缉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叶明净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这么个年纪竟能竟能如此清醒?原先倒是小看了她。 第六十五章 马球(三) 通向马场内里的路是一条林荫道,往里走了一会儿,此起彼伏的马蹄奔踏声、嘶鸣声、人群的喧嚣声便由远及近,渐渐轰鸣。 几人座下的马匹像都是良驹,感受到了远处的悍战,忍不住长嘶一声,缰绳控制的就有些吃紧。 叶明净的马是她学会骑马后不久挑选出的,当时只有一岁多。叶明净前世看过一个科普电视,学着里面教的,天天和它亲近,给马刷毛、喂水、喂草,做这些事时还会在一边唠叨和马说话。这匹棕红色的马叫飞凤,今年六岁,刚刚成年不久。与主人心意相通,叶明净只稍稍安抚了一下它的鬃毛,它就立时平静了下来。 顾缉赞叹:“殿下的这匹马着实不凡。是大宛进贡来的良马吧。” 叶明净嘻嘻一笑:“是大宛进贡的,不过却不是最好的,比不过顾大人您的这匹。”她如今也算是有眼力的人了,一眼就看出顾缉骑的那匹长身、干瘦、腿细长的黑色骏马正是千金不换的大宛名马,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顾缉似有感叹:“这是我的第五匹坐骑了,前头的几个都战死在了疆场。大宛称臣后,进贡了一批良马,皇上念我连失爱马,就将这匹送于了我。它倒是个有福气的,能平安退下来,不像前几个兄弟那样死了连尸身都保不住。” 说话间,林荫路已走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草坪上奔驰着十匹雄健的骏马,每一匹马上都有一个精壮的儿郎,其中五个身着红衣,另外五人身着蓝衣。头上戴着盔帽,手肘和膝关节处均有护甲,左手持缰绳,右手执球杆。奔跑穿梭,目标是在地上滚动跳跃的白色木球。场地的两方,各有两个间距很宽的球门,三米多高的木柱顶端,一个绑着红色丝带,另一个绑着蓝色丝带。球场的四周有高达的木栏相隔,栏后是环形的观众席,颇有几分现代露天体育场的味道。 顾缉翻身下马,马场的侍者身着镶嵌三指宽黑色衣缘的灰色短衫、长裤,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恭敬的将几人的马匹带去马棚。一个总管样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抱拳向顾缉行礼:“伯爷。包间已经准备好了。” 顾缉点点头,对叶明净道:“这是秋伯,以前是我的手下。伤病退役后,马场这一块我就交由他负责。你以后有事也可以直接来找他。”然后对秋伯道,“这是五公主,还不来见礼?” 秋伯神色不变,单膝跪地:“草民单秋见过殿下。” 叶明净上前一步,双手将他扶起:“老先生请起。秋伯是为我大夏子民安危受的伤,叶明净受之有愧。” 秋伯并没有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而是波澜不惊的重新站起,立在顾缉身侧,一言不发。 齐靖等人的眉头都微微皱了皱,这下人也太过无礼,分明眼中就只有武成伯一人。 叶明净毫不在意,当兵的都这样,只服有能耐的人。没看不起你十一岁的小孩子就算不错的了。她没心没肺的对顾缉道:“顾大人,既然包间已经备好,我们就上去吧。” 顾缉笑道:“请。”做了手势,请她先行。 这回那秋伯倒是抬起眼,飞快的看了叶明净一眼。然后侧着身子在前方带路。 顺着专用的走道,几人来到了一等包间。包间是一个用素白色厚缎隔出的敞开式篷子。里面的空间很大。位置在环形看台三层高的地方,正对着赛场中央,视线刚好和坐骑上的骑士个头持平。乃是观看比赛的黄金地点。 包间里有舒适的椅子、茶水、点心,今日比赛球队的赛程等等。负责包间的灰衣小厮对各个球队如数家珍,可以充当专业的讲解员。整个包间大约可以容纳十来个人。因着叶明净他们来的人多,算上顾缉共有六个,于是每人身边就只能留一位服侍的。叶明净受照顾,可以留下两个。她想了想,留下了冯立和计都。然后对着滕队长道:“桔子是女孩子,你们多照顾一些。” 滕队长和众人都说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不留下唯一的侍女。不过还是遵从了她的命令。由于黄金看台这里的包间不止一个,各个包间之间就需空出些距离,而这些空位置,就由各家带来的下人和侍卫占领。 叶明净让桔子离开的理由很简单,免得她回去被薛皇后询问。 众人坐定后,秋伯大材小用,一板一眼的讲起了这两支球队的来历和技术特点。 夏朝的马球比赛,分四场。每场时间为十分钟。中场休息一炷香的时间。约合三分钟。两场后为上半场结束,休息五分钟。再进行下半场。除却休息的时间,比赛途中可以换马,但比赛不停止。如果要换人也是一样。两队各派五人,上场人数总共十人。如遇特殊情况,比如有一队的人受伤者较多,凑不齐五人了,也可缺人比赛。但不消减对方的人数。 所以,叶明净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在比赛场的一角,坐着两队的替换球员和替换的骏马。 这一场比赛已经接近中途,叶明净等只看了一会儿,就听到急促的锣声,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 一个小厮走到包间一角,对着秋伯耳语几声。秋伯点了点头,对叶明净道:“殿下,隔壁包间的晋国公世子、庆国公世子、思康伯世子认出了您们带的几个手下,知道殿下在此。派人来询问,可否容他们拜见?” 叶明净“扑哧”一笑,回头看向三个伴读:“是不是在家里说漏了嘴,这回过来抓人了?” 三人的脸色俱有些不自在。薛凝之干咳了两声:“此等大事,岂能隐瞒?” 叶明净笑笑:“怪道叫武成伯知道了,原来是你们几个透的风。行,人都来了,就大家见见吧。说真的,除了小和的哥哥,你们两个的家里人我还都没见过。 小厮得讯后退下,不多一会儿,就从外面走进来三个男子。 其中有一位年纪最长,已过而立之年,留着胡子。叶明净猜,他应该就是江涵的大伯,思康伯世子江文道。剩下的两个就好分辨了,一脸文雅,神色严谨的,应该是薛渭之。那位暗中向她身后飞刀眼的,自然是庆国公世子孙承嘉。 三人向叶明净行礼,叶明净笑道:“向来未曾见过几位世子,今日倒巧,在这儿碰上了。几位也喜欢马球?“江文道道:“威武马场的球赛全京城闻名。更何况今天还有顾家野狼队的赛事,我等便也来凑个热闹,看看那岑家的本事到底如何?“孙承嘉笑道:“顾世叔,我可是买了野狼队赢啊。你给我透个底儿,到底有没有把握?不会叫我输钱吧。“顾缉道:“你若怕输钱可以不下注,既然赌了,总是输赢风险对半,都要有的。” 几人正说着,突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满头大汗:“不好啦!伯爷,马厩那边出事了,您和这几位客人的马,与别处客人的马闹起来了。” 顾缉脸色一沉:“马匹不是分开放的么,怎么回事?” 那小厮哭丧着脸:“原本是这样,可不知是谁人的马,大约是到了发情期,看中了几位马中的一匹母马,两匹马厮打起来。结果伯爷您的那匹黑犊也冲了上去,现在,变成两匹公马在打……” 事关爱马,顾缉“霍”的站起身:“我去看看。”抬脚就走。 叶明净大叫:“等等,看中的是哪匹母马?” 小厮绘声绘色的道:“就是那匹棕红色的小母马,六岁左右吧,刚成年的。那身段可真俊俏。” 这下,叶明净的脸也黑了。她的飞凤有着流线型完美的曲线,一直是她最骄傲的。这下可好,刚放出来见个世面就被不良公马给觊觎了,要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立时甩了袍子,撒腿就跟着顾缉后面也跑了出去。 计都和冯立几乎同时动作追在身后,冯立后来稍稍顿了一下,落后半个身影。 齐靖在其他几人当中第一个回过神:“糟了,被看上的那匹母马是飞凤!” 薛凝之也大惊,那可是公主的心肝宝贝,这还了得!四个伴读也争先恐后的挤了出去。 包间里剩下三个世子。 江文道叹了口气:“一家有女百家求啊,我们也去看看吧。” 孙承嘉嘻嘻一笑:“春天到了么,很正常,很正常。你们猜,谁的公马会赢?” 薛渭之瞥他一眼:“赢了又怎么样,难道公主还舍得她的马?” 孙承嘉笑道:“你可别忘了。顾世叔的那匹黑犊可是汗血宝马。若是能配种成功……” 江文道摇摇头,拍了拍孙承嘉的肩:“你这就目光短浅了,别人或许稀罕,五公主还会缺汗血宝马吗?” 孙承嘉愣了愣,一拍大腿:“对啊!我说怎么有些怪呢!这回可不得了了。公主是真喜欢那马呀!快走,快走!迟了就看不上热闹了!” ……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马球(四) 威武马场的马厩处,难得的热闹。一匹银白色的公马和另一匹黑色的公马正在厮打,马厩的栅栏处挂着被咬断的缰绳。周围围了一群灰衣马倌,想方设法的想分开那两只。无奈这两匹马都神勇无比,尤其是速度,那是一等一的快。马倌们根本就抓不住。 那一黑一白两匹马在众人围攻的多时,往往会合作,同心协力的跳越过障碍,奔跑到远处。在远处厮打一番后,又会渐渐回到这里继续打。一边打还一边高声的嘶鸣。试图引起一旁棕红色俊俏母马的注意。 顾缉赶来时,脸都气青了。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匹白马是谁的。身长腿细,速如闪电。这匹银白色的汗血宝马在京城很出名。它的主人是岑家现任家主,三十八岁的岑西岭。只有他们这种世代行走西域商道的人家,才有可能在官方之外的途径搞到汗血马。 果然,脑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岑西岭人未到,声先到:“顾伯爷,你这是欺负人怎么的?” 顾缉冷笑的转身:“我欺负人?是你的马太好色吧” 岑家虽是商人,但从李若棠的时代开始,就有商人可以捐钱获得爵位先例。周朝萧规曹随,将这一惯例继承了下来。反正要降爵世袭,又不领俸禄。最高等也只能捐个子爵,免税的田不多,不过是社会地位有所提高。捐献需要的钱却非常可观。朝廷也就乐得开此门户。也因着这个,周朝是没有捐官一说的,想当官要么是皇帝特殊提拔,要么就只有参加科举。 岑家有个子爵的爵位,是以,顾缉对他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岑西岭已走到近处,伸出手指压在舌低,吹了个响亮的呼哨。那白马只耳朵转了转,继续和黑马厮打。 顾缉冷笑:“美色当前,你也压不住啊。” 岑西岭这时才看见一旁的棕红色母马,跺了跺脚:“我说呢?这谁家的马呀,养的这般好。还是大宛的品种呢瞧瞧这身段,这屁股,也太勾马了。我家闪电眼界一向高,怪不得这回不听话了。我说,你认识这马的主人吗?和他说说,能不能卖给我?” 顾缉怪异的看他一眼:“这马要是你的,你舍得卖吗?” 岑西岭立刻道:“舍不得。”然后又笑,“子获啊,要不你我一同向马主人说说,轮流配个种如何?总不能看着它们两个两败俱伤吧。你就不心疼你的马?” 顾缉怜悯的看他一眼,取出一个哨子,响亮的吹出穿云之声。这时,黑犊军马的素质就体现出来了,立刻丢下对手,跑到了顾缉的身边。虽然还时不时的将目光瞥向飞凤。 那闪电则是大喜,立刻朝着飞凤跑过去,身下的某些器官已然有了反应“住手”一个清脆的女童声气势败坏的响起。叶明净刚刚赶来就看见这一幕,眼见着这白马要耍流氓。气愤的拦到飞凤身前,手里高举马鞭,指着闪电冷声道:“再敢上前我就不客气了” 白马高傲的不理她,径直往前跑。叶明净双唇一抿,“啪”的一鞭子就抽了过去。她六年练气,略有小成,白马雪白的身上很快就出现一道血痕,疼得高声嘶鸣,目光一凶,抬起脚就要踩叶明净。哪知叶明净那鞭子刚甩完,都不看一下结果,立时就翻身上马,骑着飞凤闪开了它的攻击。 岑西岭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心疼的要命,连声喊道:“住手” 就在他跑向闪电的时候,闪电已经吃了叶明净好几鞭子,凶性大发。不再顾忌飞凤,彻底放开了速度,以雷霆之势朝叶明净冲过来。 “不”刚刚赶过来的齐靖等人失声大叫。 叶明净冷冷的盯着迎面扑来的白马,袖中寒光一闪。 顾缉眼尖的发现了一闪而逝的寒光,大惊失色,翻身骑上黑犊直追过去:“快躲开,别伤它” 刹那间,闪电已经到了叶明净身前,叶明净抓准时机,在两匹马错身撞击的瞬间,猫腰一跳,抓住了白马的半截缰绳。双脚一瞪,借助反作用力趴到了白马的身上,眼到手到身到,匕首滑落掌心,立时就要刺下去…… 这一会儿功夫,顾缉已经赶到。套马索精准的套住了白马闪电的脖子,大叫:“殿下,别伤它”用力一拽,那白马吃力不住,被拽离开来。 计都这时才飞身上前,纵身跃起,将叶明净拦腰抱住。同样的原理,用脚蹬了闪电一下,借力跳到了安全地带。 叶明净将匕首归鞘,滑入袖中。 岑西岭哇哇大叫着扑向他的爱马:“顾伯爷,你下手也太狠了。这么使劲的拽,闪电哪吃得了你的力气?” 顾缉心头暗骂,你个不识好人心的东西,要不是老子,你的爱马今天就要归西了要不是看在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的份上,老子才不救它呢。 叶明净嗤笑一声,轻声道:“连个马都训不好。大宛汗血落到这种人手里,真是明珠暗投。” 这时,围观的众人才纷纷上前,连呼好险。 岑西岭那一方,一位白衣男子笑道:“岑家主,你该感谢顾大人。要不是顾大人套住了闪电,你今天就要闯大祸了。”然后他走到叶明净身边,躬身作揖:“叶息矜见过公主殿下。” 叶明净心有余悸的道:“息矜哥哥免礼。哥哥也是来看比赛的?” 叶息矜风度翩翩的笑了笑:“息矜也喜欢打马球,今天特意来观看顾家野狼队的雄姿。” 叶明净目光微动,若有所指:“哥哥和岑家家主很相熟?” 叶息矜淡淡的回了一句:“一起看球的朋友罢了。” 那边,后知后觉的岑西岭这才知道了眼前小女孩的身份,连忙行礼:“三等子爵岑西岭叩见公主殿下。在下的马惊了公主,实在该死,还请公主责罚。” 叶明净叹了口气:“原来是岑家家主,岑家主请起。责罚倒不必了,你回去好好训一训这匹马吧。如此不羁,对的主人命令置若罔闻。危难时节,还能指望它驮你出险境吗?” 顾缉走过来嗤笑一声:“我早说过了,这马让你给惯坏了,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老岑你做生意是好手,驯马就差远了。” 岑西岭老脸一红。 叶息矜解围道:“这倒也不怪岑公。汗血马本就非常人能驾驭。也只有顾大人这样的战神才能让此马百依百顺。” 岑西岭赶紧道:“确是如此。这马今日闯了祸,小臣就交予殿下处置。” 叶明净郁闷,这种不听话的色狼马,她才不要。于是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岑家主还是带回去吧。明净已有爱马,足亦。” 岑西岭却以为她是在客套,又再三表示,愿意送马。 叶明净快要受不了了,这人怎么就没听出来她是真不想要呢?她目光瞥向站在外围看热闹的萧炫:还不来解围萧炫不负众望的穿过人群,对着岑西岭道:“岑家主,你稀罕汗血马,不表别人都喜欢。公主说不收就是不收,你就别在这儿唠叨了。” 岑西岭到了这个地步,也知道叶明净是真看不上他的马。便不再提了。 闹剧到这里就算是完了,众人各自招呼哈哈了两句,一同往回走。萧炫故意落后几个身形,等岑西岭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快速低声道:“老岑,你家也是几经风雨的,怎么和叶息矜扯到了一块儿?”说完后立刻加快脚步,赶上了前方的三位世子。 岑西岭愣了愣,目光闪烁了一会儿。看看前方,叶息矜白衣飘飘走在一群权贵之子当中,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他不禁叹了口气。岑家每年都要从南方进大量的丝绸、茶叶、瓷器和工艺品。同时,由西域运来的香料、宝石、毛皮、象牙等物也要由海上货船消耗掉一大批。几代人的合作,如今已算是很稳定了。故而靖海侯家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说这种话。难道不是叶息矜?那会是谁?被一匹马弄的狼狈不堪的五公主吗?萧家的眼光会如此之差? 回到包间的路上,孙承和找了个机会对叶明净悄声道:“你干嘛不要那白马?那可是大宛汗血” 叶明净瞪了他一眼:“爱贪小便宜,就会吃大亏” 薛凝之用眼角瞧了瞧身后与四位世子详谈甚欢的叶息矜,对孙承和道:“公主说的是。小和你知不知道,要是今天收了那匹马,明天全京城就会传遍公主强取豪夺,索要宝马的事。” 孙承和怀疑的看了看他:“你吓我吧?” 江涵扯了扯他的袖子:“凝之说的对,那叶息矜一看就不是善茬。你想想,几个人里头就他一个被留了下来。还好评如潮,这种人会简单吧。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小心才是。” 众人回到包间,刚好那两支球队的比赛已经结束。中途休息十五分钟,下一场就是万众期待的野狼队对上沙暴队。 中场的休息时间,普通座的观众们会去马场上踏草坪,乐呵乐呵。包间的贵宾席的众人们则会互相串门,套套交情 第六十七章 马球(五) 叶明净的身份已经算暴露了,在包间里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访客。比如老熟脸永昌侯家的谢睦,新面孔永泰侯刘家的公子,还有茂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及其好友。饶是叶明净的脑子再好,也经不住这么多新面孔的轰炸。只能草草的记住哪一张脸叫什么。具体的关系还得回宫查了资料才能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叶息矜对这些人都很熟悉。熟稔中带着一丝亲密的谈话,仿佛是故意在她面前展示他与众多权贵公子的关系。 孙承嘉见人来的挺多,笑嘻嘻的问众人:“几位,待会儿的赛事,你们买了谁赢啊?” 谢睦嘿嘿一笑:“承嘉啊,按说这野狼和沙暴实力相当,应是五五之数。不过我听说岑家最近弄到了一批好马,这个么……嘿嘿,我今天买的是岑家赢。” 薛渭之不冷不淡的扇了扇手中的扇子:“你消息倒是灵。岑家来了好马比赛,对外应该是保密的吧。” 谢睦得意的一笑:“山人自有消息来源处。你不信就算。等会儿输了钱可别怨我。” 永泰侯的小儿子刘正彦年纪比较小,看着只有十六七的样子,他颇有些焦急的道:“谢大哥说的可是真的?我也买了沙暴队赢。” 谢睦也取出怀中的扇子扇了扇:“小彦那,哥哥我何时说过不实的消息?对了,忘了问萧兄了。”他合上扇子,假装好奇的看向萧炫:“萧兄买了谁家赢?” 萧炫心中大骂:你个蠢货想炫耀也不用拖我下水吧。带着公主赌博,我不要命了我面上只得一本正经的道:“家父曾有严令,萧家子嗣不可参赌。” 谢睦大奇:“你靖海侯府富可敌国,还在乎这点儿小钱?” 萧炫几乎要气晕,一张脸变得铁青:“谢兄,话可不能乱说靖海侯府怎能和朝廷相比” 孙承嘉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帐篷的另一边,叶明净对顾缉道:“顾大人,我听着那边像是吵起来了。” 顾缉道:“小孩子在一起就是爱吵架。公主不必理睬。” 坐在一旁的江文道闻言嘴角抽了抽,低着头不出声。 叶明净好奇的看了看他,这江文道到和江涵一样,话少得可怜。难道是江家的遗传? 由于人多,他们将两间相邻的帐篷外壁各给拆掉了一面,中间又加盖了顶。组成了一个超大的包间。相比几位世子和权贵公子聚在一角处谈论的热火朝天,叶明净这边就要安静许多。顾缉这尊大神在这里,除了不爱说话的江文道就只有叶息矜陪坐。四个伴读可怜兮兮的看着那边的热闹,深深觉得自己这里太压抑了。 叶明净笑了笑:“也不知他们说什么好玩的。你们四个过去瞧瞧吧。别闷在这儿。” 四人有些犹豫。叶明净再接再厉:“去看看吧,等回来的时候说给我听。” 叶息矜也笑道:“几位小公子日渐年长,是该接触些人事了。日后也能在公主身边提点些。” 顾缉眼睛一斜,寒气逼人,对那四个道:“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磨磨蹭蹭的还有一点儿男子气概吗?” 江涵偷眼见自家伯父悄悄的点了点头,便拽了拽齐靖的袖子。齐靖道:“那我们就过去了。” 四人走了后,顾缉皱了皱眉头:“这么婆婆妈,能顶什么事?殿下,你这几个伴读还得好好训导训导才行。” 叶息矜笑道:“武成伯,齐公子他们最大的不过十五,还是孩子呢。” 这时,小厮进来回禀:“岑家家主求见殿下。” 顾缉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这是坐不住了,今儿到底是得罪了殿下,不给他颗定心丸不行。就让他进来吧,正好他家的球队也要上场,一同看着也有趣。殿下以为呢?” 叶明净颔首:“行。让他进来吧。” 岑西岭笑意盎然的走了进来,给叶明净行了礼:“……殿下这里人多,小臣就忍不住想来凑个热闹。” 不愧是几代行商的人家,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让人一见就舒服。 叶明净道:“岑家主客气了,请坐。” 岑西岭坐了末座。 场上,震天的鼓声“咚咚”的响起,雄壮豪气。马场上剩下的寥寥几个踏草坪的观众闻声立刻往看台上奔跑。第二次的赛事要开始了。 两支球队在鼓声中骑马走进场地中央。两队人马相对而站,中间空有五十米的距离。 野狼队的五人身着黑衣,银灰色长裤,脚蹬黑色马靴。手持百年老藤制成的球杆。 沙暴队的五人身着米色上衣,棕色长裤,黑马靴。手持木制球杆,十匹马的装扮倒是差不多,小腿处由厚布包裹,马尾被编了辫子用布条缠绕。 两个球门的木柱上,也分别被换成了黑色和米色的绸带。 比赛即将开始。 顾缉给叶明净讲解:“五人为一队,第一次进场时,中间那个头盔上系红缨的就是本队的队长。” 说话间,比赛已经开始。主判员将白色的木制小球抛向场地中央,两个队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球杆高举,争抢那白色小球。结果,沙暴队队长棋高一着,于半空中率先碰到了木球,,那球一个飞弧,向野狼队的半场滚了过去。 “好球”帐篷里的公子们抛掉了贵族矜持,忘情的齐声高喊。 岑西岭呵呵笑道:“你家老三失先招了啊。” 顾缉面色不动:“这才开始,你急什么,看下去就是了。你那个队长是你家西行护卫队里的好手,不怪朗儿输了先招。” 岑西岭嘿嘿一笑:“那个孩子,从小练得一身外家功夫。你家老三毕竟年幼,又是富贵窝里长大的,比不得人家孩子胡摔海打。” 顾缉冷冷一笑:“十八也不算小了。你家大儿子今年二十了吧,听说参加了今科会试,可考中了?” 岑西岭的脸立刻变得青一道白一道,支吾道:“他还年轻,去年刚中的举,这次本就是来试试手。为着三年后的会试做准备。” 叶明净差点笑出声,强自忍住。 叶息矜插话道:“说到会试,息观有不同的看法。今次会试实是被族弟他们给弄坏了,御林军进了贡院,有几个考生还能正常做卷?这科的贡士人数之少,自周太祖开科举以来就未曾有过。岑世兄定是有才学的,只是运气差了些,被一起小人生生给搅和了。” 岑西岭立刻像是遇见了知音,一拍大腿:“公子说的太对了。我儿本就是有才学的。四岁能背《三字经》,家学里哪个先生不说他聪明。本就是能考上的,是我耽误了他呀——”他想到自己为了保险起见,硬是花大价钱买了份假考题,就懊悔不已。要不是儿子机警,没有夹带东西进去,这举人的头衔就要丢了。真真是贪心害死人啊叶息矜又道:“岑家主也不必忧虑。令公子经此一难,心志必加坚定。梅花香自苦寒来,三年后定能得偿所愿。” 岑西岭高兴的笑道:“那就谢公子吉言了。” 大家的注意力继续转到比赛上。 沙暴队虽然占了先机,不过野狼队顽强相抗,尤其是那位帽上系红缨的队长,紧紧咬住沙暴队的队长不放,不停的给他捣乱。将白色小球赶回了沙暴队的半场。 夏朝的马球比起现代来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9部分阅读 野蛮不少,除了不能用球杆打架以外,什么正面冲撞、带人、扬起地上的沙砾迷对方的眼睛,都是被允许的。当然,这些马上的队员们也都技艺精湛,些许小麻烦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比赛进行到此时,座位席上的观众已经沸腾了,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 “撞那王八羔子,快撞呀” “操勾到球了,好样的” “跑快点儿甩掉那小子” 野狼队的一员小将一马当先,将白色木球赶至沙暴队球门附近。早已在此等候的守门队员,拍马就冲了上来,迎面相拦。伸出球杆想要截球。 “啊”叶息矜失声轻叫,“守门员怎能擅离位置?” 岑西岭不在乎的道:“拦住球就行了,一会儿再回去呗。” 顾缉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叶明净在想,这位守门员要是在现代,没一个球队敢要他。 果然,野狼队的那员小将,球杆一偏,白色木球朝斜后方飞滚了过去。同时一个侧带,就要撞过去,引得那守门员只得离道避让。 白球滚了一半,另一位野狼队的队员刚好赶上,一个击球,白球快、狠、准的飞进了球门。而此时沙暴队的队长和另一个主力球员,正被野狼队队长一人缠住,三匹马斗的正凶。 “铛——”铜锣突然敲响,一支羽箭带着飘拂的黑绸,“嗖”的一声射在了沙暴队球门边一个光秃秃的木柱上。野狼队得一分。 场内轰动,一半人欢呼,一半人骂娘。 岑西岭的脸红了红,轻声斥骂:“这帮小子” 顾缉凉凉的道:“你那个守门员,要是是我带的兵,早就一百军棍下去了。” 岑西岭别过脸。 顾缉继续火上浇油:“我家老三不是胡摔海打大的,比不得你们家的护卫勇猛。你家那个队长,是打算考武举的吧。依我看还是算了,这种带兵的水平,就算是个小队长都当不好。” 岑西岭不跟他一般见识。装作没听见。顾家老三再好也是庶子,他顾缉还能把爵位给他怎么的?他岑家的长子可是嫡子,就算一辈子只是个举人,也能把家业稳稳的经营下来。没个好儿子,武成伯家的风光能不能延续到下一代还是个问题呢? 第六十八章 较量(一) 比赛进行了大半,两支球队的争夺异常激烈。马换了几匹,人也换了几个。不过两队的队长倒是从头战斗到尾,没有露出丝毫疲态。 这个时代的人,身体素质异常的强悍。别说是练武的,就是那些读书人,也都唱的高大匀称。一八零左右的帅哥比比皆是。据说因为三大书院 的青崖书院和读书。这样就导致了夏朝的文人们特能爬山,也爱爬山。当然。体能也就跟上来了。 不过叶明净私衡下以为,主山书院都是建在山上的原因,夏朝的一些小书院也纷纷仿效,统统把房子往山上起。说声山上空气好,远离尘世纷扰,更有利于要还是因为夏朝的女子都非常健康。没有裹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类的陋习。母亲身体强壮了,一个民族的整体体能素质才有保证。 两支球队的队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强人,体能好的出奇,有气势沙暴队,估计是老板特有钱还是怎么的,找的队员个个身材魁梧,勇猛如下山饿虎一般。 最后,野狼队凭借战术和技术上的优势,以一球的微弱之差赢了这场比赛。全场沸腾,欢呼声夹杂着叫骂声不停。 谢睦的脸色极其不好,输钱是小,问题是这个人他丢不起。他悻悻的道:“顾老三太狡猾了!” 刘正彦连连点头。及是。及是。非是我方队友无能,实乃对方队友太过狡诈。 孙承嘉把扇子扇的呼呼生风,惬意的道:“赢了几位兄弟的钱,真是不好意思。” 孙承和悄悄扯了扯他家大哥的袖子:“大哥,下次再有比赛,你知会我一声。我存了些钱……” 孙承嘉“啪”的用扇子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想都别想!你能弄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下辈子吧萧炫杀气腾腾的目视孙承和:“小和啊!你对赌球感兴趣?” 孙承和的动物本能促使他抖了抖身子,讪笑:“没,没有。” 谢睦大笑:“小和啊!你家未来的大舅子发话了。我看你这辈子是别想找着乐子了。” 众人一起大笑 孙承嘉的面色就非常不好。他教育自家弟弟没什么。被萧炫教训……他想了想,面上不露什么,心里却拿定了主意。回去后得和老三商量商量,不能让老五还没成亲就被人牵了鼻子走。 齐靖向来把上书房的几人看成一个整体,见那些人笑的厉害,心头就恼了。凉凉的道:“会赌球算什么,能上马去打才是本事。谢睦,我看你要是上了马,连球都碰不着。” 谢睦顿时大怒。可齐靖的身份和他们不相上下,甚至因为母亲的原因,还隐隐高出他们一些。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记得你家好像也有支球队来着,叫耸鹰队,我没记错吧?” 那些人又是一阵大笑。 齐靖冷笑道:“嘴皮子厉害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过两天咱们比一场。我家的请帖你们都收到了吧,怎么样?敢不敢那天和我比一比?” 谢睦怪叫:“比就比,我还怕你了?” 他心头想的是,齐靖去年慢的十四,刚刚可以参加正式比赛不久,他水平再差也不至于输给他吧。再说,马球一队有五个人。叶息矜球技非常好,只要把他争取过来,他们就赢定了。用屁股想也知道,齐靖身为五公主伴读,绝不会同意和叶息矜在一队…… 于是他问道:“就你一个吗?你可得找些好队友帮村着才行啊!最好是那种能四个人就打遍全场的,哈哈……” 薛凝之冷声道:“我也算一个。” 萧炫轻笑:“谢兄想以大欺小么,我也来会会你如何?” 谢睦被激起了几份血气,叫道:“好!咱们就到时候见真章!” 帐篷的另一边,叶明净等人听见了他们的叫闹,好奇的过来询问:“什么事这么热闹?” 孙承和忙不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叶息矜笑道:“竟有如此热闹之事?算我一个,我和谢兄一队吧。” 谢睦大喜:“求之不得。不过我还得说一句,咱们既然是自己人热闹,就不要牵扯其他的人进来。”因着齐靖那队还有两个名额,若是他们一怒之下弄两个专业的球员来就不好了。故而得先用话套住了才行。 萧炫冷笑:“你的心思我明白。这么着吧,参加者只能是福寿长公主的帖子上有正经名字被邀请的,怎么样?” 谢睦刚要点头,突然一想不好》“那要是顾老三呢?那个可不能算。” 在外圈看了半天的顾缉出声道:“我家老三没有接到帖子。就算是接到了也不会和你们几个外行比的。你放心。” 谢睦这回才点头同意。 叶明净笑了笑,对顾缉道:“武成伯,明净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应允?” 顾缉道:“殿下请说。” 叶明净看了谢睦一眼,“是这样的。靖表哥和凝之表哥都是刚到正式参赛的年龄不久,比赛经验少。我想从顾伯爷这里请一个教练去指导他们几天,顾伯爷意下如何?” 顾缉拱手:“小事一桩,不知公主可有中医的人选?” 叶明净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家都有哪些人才。只听着刚刚一个劲得在夸顾三郎。就他吧。” 顾缉笑了:“臣下遵命。” 快离开威武马场的时候,叶明净终于见到了那位顾三郎。小麦色皮肤,雪白的牙齿,精瘦的脸庞,结实的小臂。眼中的目光波澜不惊。他单膝下跪,保全给她行了个武将礼。 说真的,叶明净一直都很喜欢武将给她行礼。高高大大的帅哥单膝下跪,传说中的求婚场景啊!唯一的遗憾就是夏朝没有吻手礼。不然的话,就可以零距离接触到帅哥的嘴唇了。 他非常遗憾的扫了一眼顾朗浅色的双唇,柔声道:“顾三公子请起。后面即日还需麻烦你了。” 顾朗道“顾朗定效全力。” 萧炫问他;“三郎,我回去就去安排场地。到时是去府上找你还是来这里?” 顾朗沉吟片刻:“这两日马场没有我的赛事,你们要是方便,还是到这里比较好。东西都是齐全的,我们的队员也可以给你们示范战术。” 齐靖兴奋的立刻表态:“我没问题。” 薛凝之当然也没有问题。萧炫在叶明净期盼的眼神下表示也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在找两个球员。 江文道贡献了他十七岁的嫡长子,江鸿。萧炫贡献了他还未及笄的妹妹,萧曼。 齐靖是四月二十七的生日,在这个有庆生性质的宴会上,勉强算是到了十五岁。薛凝之八月的生日,只能算十四岁,小曼的及笄礼在今年,还有几个月。同样算是十四。马球比赛的最低年限。 顾朗听完了几人的介绍,彻底无语了。问萧炫:“你是想赢的吧?” 萧炫笑了笑:“放心,这些人的本事我都知道。体力差些,骑马和控球的技巧可都是好的。最难得的是。这三个人有四五年的时间几乎每天都在练习骑射。三郎,你不也只有十八岁?” 顾朗不置可否的道:“你既然决定了,我也就是问问。行,明天辰正时分过来吧。我们正好早训结束。” 孙承和凑到叶明净身边:“公主,我和江涵能不能也来看看?” 叶明净好笑的看他一眼:“只要廖太傅能同意你的假,你的时间还不是自己安排?” 孙承和顿时泄气。 回到宫中,叶明净向承庆帝报备完一天的行程。回到昭阳宫,对桔子道:“你去云洁姑姑那儿把。这里由素洁姑姑和花雕姑姑照顾就行了。” 桔子低头应是。 今天去的是马场,头发上落了不少灰尘。叶明净洗澡事就顺带洗了头。素洁拿了干布巾给她擦头发,轻声问道:”公主,小桃出宫了。这二等宫女就缺了一个,你看是不是回禀娘娘给补上?” 叶明净怔了怔,道:“我住在昭阳宫,人手尽够使了。不用为这点儿事劳烦母后。” 素洁将半湿的布巾放在黑漆托盘上,重新换了一条干的继续:“话不是这么说,公主身边的人员数谁有定制的。殿下年满十岁后,就该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若是少了一两个也就罢了。现在是只有花雕和桔子,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还有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也该添一个的。” 叶明净想了想:“既这么着,我明天下学后再和母后说吧。今天太晚了。” 素洁见她有了主意,便不再提此话题。 第二天下学后,叶明净对着薛皇后把这事给踢了。薛皇后笑道:“早该办这事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身边跟着的不是太监就是侍卫,也太难看了些。这回母后帮你好好挑几个。” 叶明净笑道:“这事自有母后做主。只是,女儿有些看法,想对母后说说。” 薛皇后道:“只管说。” 叶明净笑笑:“花雕姑姑这些年伺候的任劳任怨,女儿想着。是不是能将她提为掌事姑姑。” 薛皇后沉吟:“按说她是该升一升了。只是花雕在内学堂初级班结业,没有在高段班学过。按说是不能做掌事姑姑的。也罢,看在她多年辛苦的份上,母后就破个例,让她做你的掌事姑姑。” 叶明净道:“谢谢母后。” 薛皇后满意的笑了笑:“这样你的两个掌事姑姑就有了,桔子那丫头我瞧着还算机灵,这些年服伺的你也不错。这次就升为一等。其余的缺,我挑好了给你送去。” 叶明净笑容满面:“那就麻烦母后了。” 第六十九章 较量(二) 薛皇后的办事效率很快,只半天的功夫,云洁就领着一 新的小宫女来见叶明净。 领头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宫女,叶明净得她,薛皇后身边的杏儿。和小桃桔子差不多大,应该是同一批进宫的。 云洁道:“一等宫女贴身伺候,需得要妥帖的人才行。娘娘不放心别处的人,就把身边的杏儿给了公主。”杏儿上前,跪下行了个大礼:“杏儿参见公主殿下。” 叶明净笑了笑:“快起来,杏儿姐姐我是知道的,为人极好。以后我身边的事就拜托你了。桔子,快把杏儿搀起来。” 云洁眼中流露出满意。又指着后面四个十五岁左右的宫女道:“这几个是拨来芳菲殿伺候的二等宫女。你们还不给公主磕头?” 四个宫女穿着统一的宫装,排成一排跪在地上磕了头。四个人分别叫麦香、稻香、荷香、藕香。 云洁道:“这名字是进宫的时候随便起的,公主要是不喜欢可以赐她们新名字。” 叶明净道:“不必,这样就好 。” 云洁说了几句闲话后离开。 叶明净看了看房间里的几人,沉吟片刻:“桔子,这四个香就由你负责,给她们安排房间教导她们在我这儿要注意的一些规矩。我身边的事暂时就由杏儿和两位姑姑照看。你可明白?” 桔子抬头飞快的和叶明净对视了一眼,低下头轻声道:“奴婢明白。” 果然是聪明人。叶明净眼中闪过赞叹。桔子此人,为人机警,没有愚忠的思想,表面木讷,心里明白。最重要的是,能够审时度势,不会如小桃一般碰的头破血流。再看看吧,要是有缘,到可以培养成心腹。 从此以后,昭阳宫芳菲殿的大宫女就形成了这样一种格局。素洁、花雕、杏儿三人负责叶明净贴身事务。素洁同时还负责二三等宫女和小太监的管理事宜。桔子则主要负责教导四个二等宫女和一些琐碎的杂事。陪公主出门这一项美差,很快就落到了杏儿的头上。 景乡侯府设宴,顺带庆祝齐靖十五岁生辰。叶明净出宫时,身边的宫女便换成了杏儿。 景乡侯府,鲜花簇锦,歌台舞榭。 齐靖早早的就算着时间在大门处等候亲迎。见她的豪华马车到了笑着从台阶径直走下。于是,杏儿刚刚掀开车帘,叶明净就看见了齐靖的一张笑脸。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齐靖穿了一身银白的锦衣,深蓝镶金的丝线在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绣出几缕如同水墨画般的绣纹。头上戴了紫金冠,正中镶嵌着一颗滚圆的明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此装扮本应是如玉公子,可惜如今却成了块墨玉。齐靖的脸连同脖子黑了一大圈,小麦色的皮肤衬着雪缎锦衣显得特别扎眼。 齐靖无奈的看着叶明净上翘的嘴角: “……这身衣服是早就备下的。别说你了,我娘今早看见都吓了一跳。这还算好的了,另外几身颜色鲜亮的,我都不敢穿。”叶明净终于忍不住,掩袖而笑: “其他人呢?都和你一个样?” 齐靖这回笑了,带着几许幸灾乐祸:“都一样,都一样。” 进了门后,齐靖领着他们一行人向花园方向走。夏朝的勋贵,崇尚享受生活。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在家里修个玩乐用的园子,场地有大有小。景乡侯府身为世袭罔替的侯府,几代人努力下来,园子的规模在京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 到了花园,里面早已摆好了席位。大部分的客人己到齐。按照家庭为单位,男女分席混坐在一起。也有三五至交好友舍了自己的席位凑到一块儿的,或是将两处席位拼成一处大席。从各人的座位上就可以隐隐分辨出京城勋贵间关系网的分布。 福寿公主和景乡侯齐绩见叶明净到了立时离开主座,前去迎接。叶明净先给福寿公主行了个见长辈的的礼:“姑姑好。” 福寿公主笑吟吟的搀着她的手:“好。几日不见,净儿又长大些了。”悲催的景乡侯齐绩老老实实的行了礼:“臣齐绩见过五公主。”叶明净愣了愣,赶紧道:“齐侯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这一家三口,齐靖是在大门口迎的她,他们五人之间熟惯了,大部分时间都不作那个虚礼。结果现在变成了一家三口当中,只有齐绩一人给她行了礼。福寿公主倒还好,齐靖的脸上不由就热热的有些发烧。好在如今他黑了不少,不仔细倒也看不出来。 寒暄了两句,福寿公主领着叶明净单独一人坐了上座。众位客人一起离席给她行礼,声势很是壮观。 见着几十号人弯腰屈膝给自己行礼,那种高人一等的心态很容易就冒了出来。更别说还有一众跪在地上的仆人。叶明净叹了口气,难怪男人们个个都想站到高位。俯视众生的感觉的确非常好。 默念了几句“平常心”,她挥手示意众人:“……诸位请起。” 众人才重新落座。 叶明净扫视了一下全场,因着打了齐靖的名号,各位公爷、侯爷、伯爷什么的就都没来。没得长辈给小辈贺寿的规矩。就只有各府的夫人带了小姐公子们一众平辈。这也是福寿公主的意思。如今时节敏感,众位勋贵不宜聚在一起啊!容易引起非议。 叶明净很快找到了她要找的人。薛凝之、萧炫全都顶着一张小麦色的脸。就连同萧曼也是。在一众白皙的女子当中尤为显著。 萧曼见叶明净目光投向她,便离了席过来:“殿下,好久不见。” 叶明净招呼她坐在身边,咋舌道:“你怎么晒成了这个样子?这才几天哪?” 萧曼两眼放光,侧过脸背对他人,露出兴奋的表情: “嘿!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训练量。这几天把我累的,每天回家倒头就睡,连脚趾头都懒得动。丫头们给我擦脸换衣服我都不知道。” “真的?”叶明净抓过她的手摸了摸,“顾三郎这是下了狠手操练你们啊。这人这么较真?” 萧曼两眼又是一亮,这回是佩服的表情:“那顾三郎可是个有真本事的。一套训练项目做下来,我们累的要死,他却脸不红气不喘。听说他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这样过来的。他那个骑马就像是长在马背上一样,有些时候甚至连缰绳都不用抓,一只手挥杆,一只手栏人。可神了!对了,我还听人叫他头狼。我哥说,这就是说顾三郎是那野狼队的现任队长。” 叶明净看了看她激动的绯红的小脸,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这时,福寿公主带着一众女子走了过来:“净儿,这是几位夫人和她们家的小姐。你平日出门少,想是都没见过。今儿来认认人?” 叶明净笑道:“姑姑有令,焉敢不从?姑姑先别说,这里头我可是有认识的。喏!这一个我就知道。是晋国公家的小姐是不是?”她指向人群中一十穿粉色衣裙,约有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姑娘。 福寿公主拍手大笑:“可见果然是亲戚,一认一个准。”招手挽了那女孩子过来,“你真知道她是谁?” 叶明净略略想了想:“知道。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在西苑别业。我记得这位姑娘应该是晋国公的女儿,凝之的妹妹。叫薛洛对不对?” 福寿公主呵呵的对着身边的一个贵妇道:“你家洛儿何时去的西苑?我怎么就不知道?” 那贵妇想了想:“是了,是有那么一次。那是六年前的事了,亏得公主还记得。” 福寿公主指着贵妇问叶明净:“那这个人呢?你可认得?” 叶明净笑道: “虽未曾见过,但观其风采也能猜出。定是晋国夫人对不对?” 福寿公主嘻嘻一笑:“猜的很对。”晋国公夫人和煦的笑了笑:“…臣妇杨氏。” 叶明净心想,我在昭阳宫偷看过你无数次,到今天才知道你姓杨。问道:“姓杨,可是和广恩伯府有亲?” 国公夫人道:“广恩伯是臣妇的堂兄。” 叶明净点点头。原来广恩伯是薛凝之的堂舅,向来到不曾听他说过。 之后福寿公主又介绍了几个贵妇人。基本上都属于叶明净经常听说,却无缘一见的人物。比如庆国公夫人吴氏,孙承和的大伯母。思康伯世子夫人孟氏,江文道的发妻。江涵的大伯母。东阳侯夫人孙氏,孙承和的姑姑。以及萧炫的妻子梁氏。 最后还有一个久仰大名的人物,永昌侯夫人毛氏。叶明净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在丈夫娶一堆小妾的情况下,让那一群小妾个个都生女儿。结果这位毛氏夫人相貌普通,谈吐普通。乍一看上去很不起眼。她的嫡女早已出嫁,这次就只带了世子谢睦。 至于小姐们就更五花八门了。好在除了有限的几个出色庶女外,大部分都是嫡女,人数不是很庞大。总算能记得过来。其中还有一个以前就认识的,东阳侯嫡女陆谨。 陆谨瞪着老大一双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叶明净悄悄用手推了推萧曼,示意她一会儿帮着解释解释。萧曼心领神会的眨眨眼。 小姐们见过后,各位夫人又拽出了她们的儿子。这次叶明净认识的熟脸就多了。 一部分是原本认识,一部分是前两天在马球场见过。其中她特别注意了一下武成伯家的孩子。 来的是三位嫡子。世子顾朔、次子顾朋和老四顾期。顾三郎果然没有来。 第七十章 较量(三) 叶明净出发的时候是算着钟点出门的。这一类场合一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身份最高的人向来不会早到,得在最后压轴出场。故而叶明净到了不久后,宴席就要正式开始了。 孰料就在这个时候,管事进来报:“睿国公府叶息矜公子到。” 福寿公主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叶息矜神色自若的走了进来,对着主人行礼:“息矜来晚了,还请姑姑见谅。” 茂国公府的几个公子立刻离席围了过去。 景乡侯齐绩迎过去,笑着调侃:“息观怎么来晚了?可是被美人绊住了脚?” 叶息矜笑道:“齐侯猜的对极了,息观今日还真就带了几个美人来。”说完,他拍拍手,侧身让开。 在他的身后,鱼贯走出十来个女子,穿着紧身胡服上衣,轻纱长裙,手腕和腰间系着金银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甚是好听。这十来个女子一律白纱遮面,只露一双微微凹陷的勾魂大眼。花园里的雄性生物们顿时情绪亢奋起来。 十来个女子站成一排。后面又走出来八个男子。俱是十八至二十来去的年纪,同样穿着束身窄袖的胡服。宽肩、细腰、长腿勾勒无余。男子们没有蒙面纱,高鼻深目,轮廓如雕塑。一看就是西域人种。 这下,花园里雌性生物们刚刚引发的一些小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了。 叶息矜笑道:“我前两天认识了岑家二房的岑良柏,他听说我今儿要来赴宴,就借了我几个西域的舞姬前来助兴。息观借花献佛,逗大家一笑了。” 齐绩连连叫好,笑的合不拢嘴:“听说岑家二房如今的主事就是这岑良柏。果然少年有为。” 叶息矜道:“二房的岑西屿年纪大了,良柏身为长子为父分忧。只是很多生意上的事还是需由那些老家人照应着。我瞧他倒是刚刚接手,手忙脚乱的很。” 齐绩连声道:“这有什么,他岑家那几条商道都是走惯了的。多熟悉熟悉就好了。年轻人就该出来多走动走动,这人头熟了,事就好办……呃?夫人?” 他正滔滔不绝,突然发现周围有些怪异的安静,一转眼,看见福寿公主正对他怒目而视。 齐绩讪讪的收了口,福寿公主才似笑似嗔的道:“你看你,人家息矜是来做客的。你拉着他干站在这里喋喋不休,像是待客的样子吗?”又转了笑脸对叶息矜,“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到,快过来入席吧。别和你姑父一般见识。” 叶息观笑着又和叶明净见了礼,这才入席。气氛重新融洽起来。 有了舞姬就不能浪费。福寿公主见大家都兴致勃勃,就善意的将原本准备的节目推后。让那几个西域舞姬先给大家露一手。 西域舞姬们有自带的乐师。手鼓、琵琶、月琴,还有各式各样叶明净不认识的乐器一一出现在几个中年乐师的手中。八个男子在急促的鼓声中上场,随着铿锵有力的节奏,摆动出阳刚的舞姿。 叶明净惊喜连连。在现代,中国古典舞蹈中男性的出彩明显要低于女性。从小男孩开始,他们情愿选择拉丁、国标、踢踏、街舞都不愿选民舞。理由是没前途。舞蹈这一艺术,在华夏文明的长河中,因为裹脚的陋习,截断了千年的时间。千年的苍白,不是几十年间就能弥补的。叶明净几乎是贪婪的将场中演员的动作收入眼底。这是真正的艺术。 很快,八位女子加了进来。力与柔、阳刚于娇媚、勃发与诱惑、十六位男女合作的天衣无缝,视觉与听觉的享受无与伦比。 叶息矜端着酒杯,在众人都被精彩的舞蹈吸引住时,用眼睛的余光悄悄观察叶明净。 越看越心惊。那是一双纯粹的眼睛。纯粹的欣赏艺术、欣赏美。不带妒忌、不带贪婪、不带占有。 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占有几乎是本能。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人人都喜欢貌美的人、漂亮的衣服、精致的用品。那些表示不在乎的,无非是钱财、地位、能力等等一系列外因的影响。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十来岁的小孩应该是弱点最多的。哪怕她天才绝伦,因着年龄和阅历的关系,在世情方面,总是会有不足的。人对美的追求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在天真无邪的童年,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小孩子的表达最真实。喜欢就想要占有,或是想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成年人拒诱惑于外,只不过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压抑住了本性罢了。一旦条件成熟,这些欲望就会破土而出。 你看场中的众人大多如此。男子直接、女子含蓄。他叶息矜可以轻易的捕捉到人心底的欲望。偏偏就是这个叶明净,眼中没有一丝欣赏以外的念头。只是单纯的喜爱。让他想到了一位高僧曾经说过的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位高僧无欲无求,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难道叶明净小小年纪就无欲无求了?怎么可能? 叶息矜感到了对手的难缠。他听说过,世间是有这样的人,对很多东西都提不起占有的欲/望,生性恬淡。这样的人y她自己犯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花费数年去布置。而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 再看看她好胜心如何吧。实在没有漏洞就只能兵行险招了。 叶息矜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男女合舞的舞蹈在急如飞雨的旋转中戛然而止,十六人摆出了一个漂亮的造型。席上的众人纷纷鼓掌。福寿公主作为主人,大方的赏赐了金银和丝帛。一边的管事将其记录,等着散席后统一发放赏赐。 这时,叶明净才恍然,她应该第一个赏人的。结果太过沉浸于精彩的表演,竟将这茬儿给忘了。好在福寿公主身为她的姑母,抢先一步也不为过。 剩下的五位女子开始上场。先由两个男子在场中的草坪上铺了一块白色的素缎,五位女子脱掉鞋子,光着脚踩上了丝缎。脚踝处系着双层的银铃,走起路来非常吸引眼球。 这五位女子脱了最外一层的上衣,内里上衣短了一截,露出低腰的长裙、肚脐、以及柔软纤细如同柳枝的半截细腰。在坐的少年儿郎们个个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领先于音乐的是一段悠扬的清唱。一个女子用娇柔的嗓音唱着陌生的语言。 叶明净一听那个节奏就立刻兴奋了。竟然有这么多的微分音,那个节奏和旋律,分明就是前世的印度音乐。果然,就听萧炫轻声道:“这是从天竺传来的歌舞。岑家的路子果然宽。” 男声终于加了进来,两人对唱了一会儿后,音乐响起。五个姑娘摇摆着柔软的腰肢,跳着诱惑性极强的舞蹈。手中作出繁复的手势,手脚间的银铃沙沙作响。四个男子跪坐在白缎的四角,间隙性的掀动白缎。那五个女子就好似在海浪之上、又似在云间起舞一般。 叶明净看的心满意足。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看的最舒心的一场演出。这五人跳完后,她立刻给了赏赐。和福寿公主同样分量的金银与丝帛。 下面的节目就有些乏味了。不少男子无心观看,纷纷走到叶息矜身边打听着什么。 叶明净却看的津津有味。无论是汉代风格的踏歌舞、还是前朝的剑器行,以及对基本功要求很高的绿腰。她都看的有滋有味。表现特别好的舞者,她也会打赏。宴席上的众人都已经开始三三两两的各自聊天,就只有她还目不转睛的盯着表演。 叶息矜开始怀疑,莫非她是歌舞爱好者? 叶明净对目前的宴会非常满意,吃的好,看的好。周围的纷杂半点没影响到她。 叶息矜注意到她只在巳时刚过的时候吃了足量的食物,其余时间只偶尔喝点水。零食小吃一点儿都没碰。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午时之后,大家休息了片刻。福寿公主带着几个年纪大的贵妇人去内室小憩。景乡侯也不胜酒力的去午睡了。约好一个时辰后在跑马场汇合。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得到了一段放松的自由时间。 叶明净起身。她午饭吃的较早,打算去马场跑几圈松松筋骨。杏儿递过披风:“公主,马场风大。” 叶明净啼笑皆非:“杏儿,这种气温穿披风。你想热死我吗?” 杏儿郁闷了,她平时都是这么伺候皇后娘娘的。女人么,怎么能不注意保养呢。四月虽然阳光耀眼,风可是一点儿都不小的。还带着凉意呢骑马的话,风就更大了。好多人家的小姐都披个披风。公主才十一岁,这要是着凉生病了,她十条命都不够陪的。 叶明净叹息一声。知道和她谈论“小孩要粗着养”这种理论是没用的。只得用命令的口气:“我说不用就不用。” 杏儿不依不饶的将披风挽在手上,一路用控诉指责的目光招呼冯立、计都、滕队长等等…… 第七十一章 较量(四) 景乡侯府的跑马场丝毫不比正规的比赛场地逊色。只是看台要少些,只有正对场地中央的一个方向搭建了三层的高台。布置的倒是非常舒适,遮阳棚、挡蚊蝇的细白纱、铺了锦缎的桌几、专门伺候茶水的丫头,一样不缺。 叶明净打定了主意要骑马,径直就去了马棚处。正好遇见由萧炫打头的一群人在那儿试马。其中有五个黑面孔特别扎眼。 叶明净和他们打了招呼,说笑几句。其中江文道的嫡长子江鸿和叶明净最不熟,说起话来也就最拘谨。不过他的话也很少,一如另外两个江家人。 而孙承和正另在一边嘲笑忙碌的萧曼:“你怎么黑成这样?还像个女孩子吗?” 萧曼出乎意料的没有争辩,也没有理睬他的话,手上动作不停的给自己的马绑上护腿。 没有回应,孙承和就有些没意思,讪讪的道:“你别急,我问过我娘了。娘说多敷珍珠粉就能再白回来,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 萧曼这回出声了:“不必。嫌我黑就别看好了。”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孙承和面色有些涨红:“我不是嫌你,刚刚在宴席上,那些别府的小姐不是都在笑你黑么……” 萧曼愣了愣,神色有些复杂。转过头去绑马尾巴,背对着孙承和道:“你不是要骑马嘛,干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孙承和这才发现孙承嘉、孙承思几个都已经上了马,连呼:“对,对。我去了。一会儿看你们比赛。要把那个谢睦给打趴掉啊!” 他欢快的跑向自己的马匹,踩着马蹬,大腿和手臂同时用力,利落的跨上马背,一抖缰绳,向几个熟人方向奔驰过去。 叶明净看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飞凤的马棚。 马场上跑马的女孩子并不多,来参加宴会的女子大多身着华服,十二幅的飘逸长裙。 骑马甚为不便。而且因着天气热,各式蝉翼纱、烟罗帛等轻薄的面料也全都上了身,这些薄如蝉翼,轻如飞烟的衣料同样经不起马背上的折腾,于是大多数人就成淑女状的坐在看台的凉棚下喝茶聊天。 叶明净捡看人少的地方跑了几圈后,很巧的碰见了叶息矜。 叶息矜骑的也是一匹优质良驹,个头高大,威风凛凛。加上骑士是一位年轻的翩翩公子。视觉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可惜越是漂亮的花就越有毒。叶明净不无遗憾的打了个招呼:“息矜哥哥。” 叶息矜回了声好,瞧瞧她脚上的鹿皮靴子,还有身上的曲裙深衣,若有所思的道:“公主似乎很喜欢穿深衣。”基本上十次看见她,有八次穿的都是这一类服饰。头发也梳的很简单,只用珍珠和丝带缠绕,钗环什么的几乎看不见。 叶明净笑了笑:“是呀,这样行动起来比较方便。况且,我的衣服上不是绣了凤纹么?不会有人认不出我的身份的。” 萧炫长叹一声:“那人没定亲,而且正在愁找不到合适的女方。你道曼儿看上的是谁?是顾家的老三,顾朗。” 梁氏“啊”了一声:“原来是他。”随后皱眉想了想,“顾朗虽是庶出,若人品好的话,倒也不妨。况且若是曼儿退了亲,名声上总有瑕疵,两人在一起到也合适。” 萧炫白了她一眼:“你别做梦了。靖海侯府和武成伯府结亲。南北两大军的将军成了亲家,你想干什么?你就等着被皇上收拾吧。萧家和顾家可以是私交好友,却决不能是至亲。” 叶息矜眼睛微微眯起。的确,哪怕看台上那些女子的衣饰再华丽,叶明净单凭凤凰绣纹就比她们全都高贵。帝王家所气度,就是由种种独一无二的特权从小熏陶出来的。 稀少才能代表珍贵。 叶息矜继续聊天:“很少看见公主穿裙子呢。我有几个妹妹,时常会在一起谈论漂亮的衣料、华美的裙子。公主可是不喜欢?” 叶明净笑着看他:“衣服最大的功用就在于保暖和行动方便。美丽只是附带。若是由着漂亮而舍弃了实用,就违背了穿衣的初衷。昔日赵灵武王在军队中推举‘胡服骑射’,舍弃了华丽的宽袍大袖,大大提高的军队的战斗力。明净以为,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叶息矜哈哈一笑:“公主所言即是。只是今日是景乡侯府的宴会,又不是匈奴战场,公主就是穿了罗衣广袖又有何妨?” 叶明净傲然一笑:“我既为公主,便无须仿效世间女子,当由世间女子仿效我才是。” 叶息矜赞叹:“公主果然有皇家气势。” 两人同骑了片刻,又有几个公子加了进来,大家一同疾驰,叶明净毫不吃力,控制马匹技巧娴熟。直到因为年幼力气耗尽才下马去看台休息。 下马后,她拒绝了杏儿递来的披风:“……出了汗吹点凉风才舒服。我身体好的很。从小到大,你见我生过几次病?”声音说的很大,估计还没走远的叶息矜应该能听清楚。 往看台走的时候,她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展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有主见、有毅力、能克己、受名师指导、身体好、有偏心的父皇和辅佐的一部分勋贵。这样一位竞争者要在短时间内除掉,应该只有釜底抽薪一种办法了吧。 从现在开始,她必须表现出足够的优秀,要让一部分持观望态度的人继续观望,想投靠叶息矜的人犹豫不决。 迫使他按照她的计划走。 走到看台,杏儿服侍她坐下。喝了一杯温水,拿了团扇扇风。 陆谨在众位小姐们的推举下率先走过来搭讪:“公主,听说今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0部分阅读 天息矜公子要和萧世子比赛马球?” 叶明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薛洛也趋势走过来:“我五哥也参加的,这两天晒的和黑炭差不多。” 又有几个小姐围了过来,说了几句今日的赛事后,其中一个用团扇掩了嘴笑:“薛五公子他们倒也罢了,竟然连萧曼都晒成了那样,真是好笑。” 其余的几个女孩子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叶明净有些纳闷。听刚刚的谈话,她们对萧炫还是很尊重的,怎么对萧曼这个靖海候家的嫡女反倒有隐隐的不屑。 陆谨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萧曼的婚事不好。夫君没什么前途。” 又有一个女孩笑道:“对了,我听说是萧世子带着他们去威武马场训了几天,结果被那武成伯家的三郎给折腾成一脸黑皮。” 一个女孩咯咯的笑道:“说到顾三郎我倒是知道一件趣事。他最近在议婚,你们可知道?” “呀!真的?”女孩子们立刻兴致高昂,喳喳的响应,“快说来听听。” 那女孩道:“顾三郎今年十八了,按说早几年就该说亲。只是他是庶子,武成伯夫人挑了几个,武成伯都看不上。我听说今年岑家大房有意想嫁一个女儿给他。只是武成伯没答应。” 陆谨道:“可是像前几次一样,因着是庶女,所以武成伯不喜?” 女孩压低声音道:“不是,这次是嫡女。大房当家岑袖岚的嫡女。” 又有女孩惊奇的道:“嫡女?那总该成了吧。就算岑家是商家,大房当家人的嫡女配他也足够了。” 那女孩撇撇嘴:“谁知道呢?武成伯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一点儿余地都没留。顾朗今年都十八了,这么挑挑拣拣。真不知道想找什么样的?” 几人又吃吃的笑了起来。她们都是嫡女,这一类婚配与她们不相干,故而笑的有些幸灾乐祸。 薛洛垂着头不吱声。她是庶女。 “对了。陆谨,听说你家大伯母带着陆诏又去了衡阳?”那群女子笑了一会儿,又找了个话题:“家兄认识了一位从衡山书院来的学子,他说书院里杜教习的孀居妹妹再嫁了。我听着怎么好像说的是你大伯母啊?” 陆谨脸色铁青:“这里人太多了,我出去透会儿气。” 薛洛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小声道:“我也去透透气。”追着陆谨跑了出去。 “哼!”那些女孩见两人走了,更加肆无忌惮,有那么两三个谁家的小姐,争先恐后的对着叶明净说起陆家的新闻:“公主,你可知道。这东阳侯府近来名声可是响的很呢。小叔子娶了寡嫂,就和那胡地的蛮人一般……难怪去了衡阳……” 叶明净努力面带笑容的倾听,实际上心里已经快要吐血。 为什么她置身于一群女孩中间,感觉比置身一群男孩子中间还要郁闷呢?这些话题到底有什么营养啊! 好不容易熬到未时,睡足午觉的夫人大军来了。跑马的公子们回到了看台。有了长辈和异性的加入,各位小姐们收敛了许多。 叶明净狂松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热血男儿们的马球比赛正式开始。 两支队伍分别在身上罩了一层短袖粗绸外衫以示区分。叶息矜一队是红色,萧炫一队是黄|色。景乡侯齐绩充当裁判。 一个黑衣大汉挽着袖子将鼓敲的咚咚响。齐绩抛出手中白球,叶息矜和萧炫同时拍马上前…… 比赛的激烈程度不如威武马场的那一次好看,不过看台上的观众情绪都很高昂。 尤其是孙承和,挥舞着拳头叫嚣:“上,快上!” 这种贵族友情比赛,一般不会有太野蛮的动作出现。红队和黄队的两位队长虽然咬的很紧,却都很注意保护自身。不少危险的动作他们都不会去做。 唯有黄队的一员小将尤为特殊。此人好似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拼杀凶猛,几次纵马撞人,杀气腾腾。愣是将红队的队形数次冲散。 “呀!这是谁呀?拼的可真厉害!”庆国公夫人赞叹,“真有血性。个头不高,冲撞起来倒是像模像样。这是哪家的孩子?” 由于十个球员都带了专业的头盔,距离又远,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是谁。 福寿公主先是紧张了一会儿,随后又笑:“我看不出是谁,不过倒是知道不是我家靖儿,个头不一样。身上的衣服也不是。” 江文道的夫人孟氏也紧张的注视了片刻,松了口气:“不是我家鸿儿。” 晋国公夫人立刻紧张了,难道是她家老五?仔细一看,轻松的笑了:“不是我家老五……” 闻言,福寿公主“唰”的变了脸色。都不是,那就只有…… 她掉过头寻找萧炫的夫人梁氏。 梁氏满心都是丈夫,一直紧紧盯着萧炫和叶息矜的对抗。根本没听见她们的对话。 福寿公主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了管事几句。 萧曼在热辣辣的阳光下纵马奔驰,咸津津的汗水从额头滑落到腮边。她疯了一样的挥舞球杆,见着缝隙就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出心中的郁气。眼睛追逐着白色的木球,用力将马速提到最高。 谢睦也追逐着球飞奔而至,两匹马并头疾驰,双方都在加速。 前方,一个红队的队员从斜处横插而至,谢睦就将马头偏过萧曼一方,想逼她减速或是闪避。萧曼好似没看见一般,不但丝毫不减速,反而迎头向谢睦冲了上去,眼露杀气,似乎毫不在乎会撞在一起。 再横得人也怕不要命的,萧曼如今就是不要命的打法。谢睦于千钧一发之际扭转了马头,萧曼的马几乎是擦着他的马跑了过去,对着前方已经挥起球杆的红队队员挥出了她的球杆…… 那人有两个选择,第一,挥击木球不防御,球被击中后他与萧曼双双倒地,人马两伤。第二、他停止挥击,避开萧曼。 勋贵公子的身子金贵的很,玩个马球罢了,何必玩命。那人避开了。 于是,萧曼成了红队的噩梦,同时也是黄队的噩梦……\黑衣大汉敲响了铜锣,第一局时间到。众人下马后,萧炫立刻面色铁青的冲到萧曼面前:“你疯啦!想死就直说!” 萧曼倔强的咬着唇,一声不发。 景乡侯齐绩匆匆赶来,脸色雪白的对萧炫道:“贤侄,我看侄女身体不太好,下面的赛事就别参加了。”刚刚那一场,他的老命差点被吓掉。他算是看出来了,萧家的丫头这是不想活了。天哪!他可不能让她在他家出事。 萧炫青着脸喝道:“你,给我下去!” 萧曼的眼中露出一种绝望的神采,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齐靖和薛凝之面面相觑。江鸿默默无言的站在一边。 福寿公主带着孙承嘉和孙承和走了过来,见此情景,示意孙承和去追人。她则走到齐绩身边,对萧炫道:“令妹身体不适,还是换个人吧。” 孙承嘉吩咐人去牵他的马,对着众人点头:“下面几场我来。” 萧炫好像突然苍老了几岁,无力的道:“随你吧。” 孙承嘉安慰他:“五弟追过去了,你放心……” 萧炫欲言又止,最终握了握拳:“我没事。后面好好打,别输人。” 薛凝之故意大声道:“那还用说,我们现在可是领先呢。” 齐靖也赶紧道:“就是,就是。怎么能输了。” 鼓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比赛终于恢复正常。 那一头,孙承和追上萧曼:“你别跑呀!我有话问你呢。你怎么那么拼命。你使的那些都是专业的技巧。你年纪小,力道不足,使出来很危险的。幸亏那帮家伙惜命躲开了,要不然你今天就得受伤了。” 他边唠叨边跑,好不容易追上了。结果跑到萧曼的正面就吓了一跳。 萧曼满脸的泪水。 孙承和呆了:“你,你哭啦!不就是不让你上场了么,你哭什么呀?” 萧曼看看他,绝望的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腿间嚎啕大哭。 孙承和赶紧拦在她身前,东张西望。生怕被人瞧见。 好在第二场比赛开始了,没人注意他们这个靠近马棚的角落。 萧曼哭个不停,孙承和为难之极:“别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你要真想打马球,后年我就十四了,到时候我找几个兄弟陪你打。” 萧曼仍旧没理他,哭了很久,到最后眼睛都哭肿了。才站起身:“我想回家。” 孙承和为难:“现在?” 萧曼已经镇定下来。她脱掉身上的黄|色外衫,拿掉头盔。在马棚边的水缸里捧了水擦干净脸,正色道:“我现在就走。麻烦你去和我嫂子说一声。” 眼睛肿成这个样子,再留下来的确不妥。可现在就走好像也不妥。孙承和不知该怎么办,踟蹰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萧曼牵了马走远。 想了想,他还是照萧曼所说的,回到看台上将事情悄悄告诉了梁氏。 梁氏一听就急了:“你怎么不拦着?” 孙承和郁闷:“我拦不住。” 梁氏更郁闷:“那你怎么不跟着她?” 孙承和吃惊:“大哥他们都没走呢,我怎么能走?” 梁氏一噎,看了看他还略带着婴儿肥,惊讶的一张脸,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她走到福寿公主身边,耳语几句:“……我得先回去。” 这时,刚好有管事来汇报,说萧小姐用纱蒙着脸,骑着马离开了。 福寿公主道:“她骑马,你坐车。现在去也赶不上了。先叫几个侍卫追过去吧。” 梁氏觉得有理。下去吩咐了侍卫。 后面的赛事,再也没有心思看。 熬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结束。两队打了个平手。萧炫刚和叶息矜客套了几句,就接到了下人的汇报,脸色越发难看。 叶息矜善解人意的笑笑:“萧兄有事就先去忙吧。”心里却立刻联想到了第一场赛事时,萧曼的不正常。 暗自将些事记下。 马球赛结束后,今次的宴会就差不多到了尾声。 萧炫提前告辞,带着梁氏急匆匆的赶回府。 结果回府后发现,萧曼并没有回来。萧炫大急,当即冲到小跨院,高声喊:“彭虎可在?” “世子?”彭虎从房里出来,“有何事?” 萧炫赶紧拽着他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人到现在还没回来。追出去的侍卫出没消息。你帮着找一找。” 彭虎的神色要镇定许多:“世子,小姐不会有事的。景乡侯府和靖海侯府都在内城,住内城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治安良好,又在光天化日。就是有贼人,小姐也可以呼救。想来是去哪里逛逛去了。” 萧炫还是很担心:“万一她要是去了外城呢?就算是逛也得让侍卫回来报个信吧。” 彭虎道:“一般应该不会。小姐在外城有认识的人吗?” 萧炫摇头:“我就怕她赌气。听孙承和说,曼儿哭了很久……” 彭虎点头:“属下知道了。我这就带人去找。”带着几个从小六出发。 萧炫忐忑不安的回到书房,这边梁氏也安排了家里的家丁和小厮出去分头找。夫妻俩脸对脸的坐着发愁。 枯坐了一会儿,梁氏突然道:“孙承和说曼儿今天哭了,听说眼睛都哭肿了。” 萧炫咬牙切齿:“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他,曼儿怎么会丢?竟然就这么傻傻的让她走了,真是……”他恨恨的喷了口鼻息,“太没用了!” 梁氏道:“他今年才十三,还是个孩子呢。我看那小脸也是被吓得不知所措。” 萧炫被触到了心底的痛楚,怒喝:“十三岁不小了!既然定了亲,就该成熟起来。像个男人!” 梁氏道:“你再怎么怒,也不能把十三岁的孩子一夜之间变成大人吧。我瞧那孩子连声都没变呢。” 萧炫无语,只得长叹一声。 梁氏又道:“曼儿最近那个样子,我冷眼瞧着,竟像是有了女儿家的心思,你可有察觉?” 萧炫无力的道:“你别说了,我早就看出来了。那的确是个好男儿,可曼儿已经定亲了。” 梁氏道:“这门亲事,说起来就跟闹剧似的。我们曼儿什么都没做,莫名就让那孙家的小子给坏了名声。非得和他家定亲。要是两正当年,我也没有二话。可那孙家的小五分明还是个孩子。你别以为差了两岁不算什么。这女儿家本就容易衰老,那小子现在一团孩子气。等他有了担当,至少要五六年,那时曼儿都人老珠黄了。他如何看的上?这定了亲退亲的也不是没有,他们两人现在互相无意。咱们好好去说说,省的将来成了怨偶。你看如何?” 萧炫道:“你当我看的上孙家小五吗?上书房四个人,就属他跳脱。这一类人,若不是遇见特别的事,至少要到弱冠之年才能变得稳重些。可咱们结亲,不光结的是人,还得看对方的家族。孙家在皇上眼里,一向得以看重。咱们在京城不能一个盟友都没有。唉——”他叹了口气,“只是偏偏是他家的老五。要是换成老三只怕还好些。” 梁氏道:“可你现在在公主那里已经说的上话了呀。皇上看重的人,又不是只有庆国公一家。咱们可以再慢慢找。你只说能不能退亲就是。” 萧炫摇头:“平白无故退了亲,两家就要成仇人了。更何况,即使是退了亲,曼儿也不能嫁于她看上的那人。” 梁氏奇道:“这是为何?那人定过亲了?” 第七十二章 秋狩(一) 萧曼在天将黑的时分回到了靖海候府,身后跟着几个侍卫,面色疲倦,对着萧炫只说了一句话:“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梁氏忧心忡忡的带着她回房。 萧炫心底的石头落下,亲送了彭虎回小跨院。彭虎也算是看着萧曼长大的,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的对萧炫道:“……小姐骑马出了城,直奔威武马场的方向。到了门口后又没进去,干站了半个多时辰,才折返回来。侍卫们跟的紧,来不及回来通报。” 萧炫吧了口气:“她的心思我知道。有些事是注定不可能的。况且人家对她也没那份心。想来这些日子她情绪不会太稳。要是再出门,你帮着照看些。” 彭虎应诺。 萧曼当天失常的举动,在福寿公主和萧炫的迅速联手掩饰下,变成了年纪轻,对马球运动不了解,冲动过了头的表现。万幸没引起什么不好的影响。 叶明净听说后也吧了口气。古往今来的人都一样,终身大事多波折啊!感慨完后,她继续在宫中做乖乖读书女,时不时的通过齐靖、计都、萧炫获得一些小消息。 比如某某官员得到了某某的保举,担任了某某空缺。又比如某某和某某时常在某地聚会。 叶明净很不安。对福寿公主道:“这些动作太普通了,照这样的布置,叶息矜想要在文官集团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至少要两三年。而他也应该明白,照这种路子布置下去产,父皇很快就会察觉。察觉了后岂有不闻不问的?那时他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他怎么会做这么没有远见的事?” 福寿公主的回答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了一段时间,朝堂上突然传来一条消息。 瓦刺部落偷袭了凉州的宛城,城门被城内的j细由内部打开。全城被洗劫一空,房屋被烧毁,商户被抢劫,平民被掳走。 西宁将军姜善勇得到消息后领兵出击,到达宛城时瓦刺人已全部撤走。姜善勇一边追击敌军一边上书朝廷,请求派兵围剿瓦刺部族。 承庆帝看着奏报,恼怒万分:“瓦刺、柔然、突厥这些大大小小的部族就像蝗虫一样可恨,灭族都没有用!只要有草原,很快又会有新的部落崛起,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大夏。来来去去,反反复复。从周朝到现在就没有断过!这才安稳了几年,又起歪心思了!来人,宣武成伯进宫!”他气愤的吩咐完,让谭启挂上地图,又派人去叫兵部和户部的人过来商议。 叶明净一声不响的坐在屏风后的隔间里倾听。拜李若棠的爱国主义思想洗脑,周夏两朝对侵犯边境的敌人都深恶痛绝,而且坚决不实行公主和亲制。 正如承庆帝所说,这边境的仗大大小小就没消停过。户部统计钱粮、兵部统计兵力,武成伯分析战略要素。南书房里的应战措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看的出来,这一场战争虽然麻烦,却也不会给夏朝招来什么致命的大伤害。 顾缉不解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往常都是秋季的时候来袭,没想到这次竟然在五月就发动了。这内j太过可恶!一定要抓住千刀万剐!” 兵部尚书唐眷书道:“也许正是因为有了内j,所以才等不到秋天了,春天虽说草肥羊壮,不愁吃喝。能多抢一点儿总是好的。” 承庆帝的声音颇为阴森:“顾卿,这次抓到的俘虏,一个不留,全部坑杀。朕要让他们知道,触犯天朝威严的下场!” 户部尚书钱思义道:“陛下,也可以让他们花钱来赎人……” “啪!”承庆帝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森冷的道:“从宛城抢去的钱吗?全部杀掉!朕要他们再无壮劳力可用。” 唐眷书道:“皇上,这样一来,柔然就很容易坐大了。要是让他们吞并了瓦刺……皇上,偷袭的敌人到底是谁,还尚未有定论。姜善勇的奏折上说,只是因为有幸存的居民听见敌人用瓦刺语对话,他才判断敌军是瓦刺人。并不排除有其他部族参与的可能性啊。” 承庆帝遂不再坚持,几人又讨论了两个多时辰,最终定下大致的方案。 基本上,武成伯领军西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人都走后,叶明净才从隔间里出来,走到承庆帝身后,用指尖替他按摩头部的太阳|岤。 承庆帝吧了口气:“听了半天,可有什么感受?” 叶明净道:“动机。我最不明的就是瓦刺偷袭的动机。照几位大人所说,春季草青羊肥。这些游牧民族在生活物资上是不缺乏的。我朝历年对侵犯边境者都是狠狠给予回击。俗话说的好,无利不早起,能发起这样一次行动,一定得需要有诱人的利益才行。” 承庆帝嗤笑:“宛城都被洗劫一空了,这还没有利益吗?” 叶明净想了想:“也许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敌人也不应该只有瓦刺。” 承庆帝笑道:“这你到说对了,敌人确实不止瓦刺。正确的说来,我们所有的邻居,包括那些已经称臣的属国,只要条件合适,它们都会变成我们的敌人。西域那块地方,敌人多了。” 叶明净道:“我听说岑家就是世代行走西域行商的。” “嗯。”承庆帝半阖上眼睛,“岑家共有六房,各自拥有家族中的一部分股息。岑家现任家主岑西岭是四房,他年轻的时运气气好。那时候阿缉在西边打仗,孤军深入,一时间断了补给。遇上了刚刚被族中长辈派出来历练的岑西岭。岑西岭花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买了高价黑市粮给他。后来,就一直跟着阿缉在西边混。等阿缉当上五军都督的时候,他在家族中说话也硬气了。就当上了家主。” 叶明净道:“难怪我见他和武成伯说话很熟稔呢。” 承庆帝笑道:“你不必疑他。岑西岭这个人,虽然心机不怎么样,运气却是一等一的好。他认准一个人就能一直认下去。西域的平定是阿缉一生的心血。岑西岭不会做惹怒他的事的。”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在姑姑家赴宴时,叶息矜带着十几个西域舞姬。说是岑家二房借他的。” “二房?”承庆帝睁开了眼睛,疑惑的道:“借?” 叶明净老实的道:“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据说岑家二房现在是一个叫岑良柏的新一辈在接手,那些舞姬就是他的。而且……父皇,你可发现,武成伯带了大军西去,京城里可借调遣的军队就少了。上次会试的案子,吴淡晖和何飞能那么顺利的带着兵马赶到贡辽,难道顺天府伊就一点儿没察觉?” 承庆帝沉吟片刻:“顺天府伊贾文泰为人圆滑,那一次他没有参与进去。却私心作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了个人情。也罢这次就再试试他。看他到底有没有忠心。” “父皇,您要小心。”叶明净担忧的道,“我总觉得大军这个时候离京有些蹊跷。” 承庆帝笑道:“别担心,父皇虽然身在宫中。有些消息还是能知道的。朕会命人去多注意一些叶息矜的动向。” “还有岑家。”叶明净强调。 …… , 一个月后,军队粮草准备完全。武成伯顾缉在六月的烈日下,领着大军赶赴西疆。这一次,他带走了他的第三子顾朗。 夏日炎炎,西边的战报不断传来。敌人果然不止一个。瓦刺、柔然、突厥中的几个小部落暗中联系,分散几片偷袭城池。顾缉要将其彻底平乱还需一段时间。 秋季来临的时候,西边开始有捷报。深秋之时,草木枯黄。叛乱的主要部落已经剿灭。只待收拾一些残局大军就可还朝。朝中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京城里也多了几分歌舞升平。大家开始议论起快要到来的秋狩。 今年的秋狩,再不能像去年一样取消了。因着西边战事紧张了几个月的朝臣和权贵们,迫切的需要一场盛宴来放松放松。 承庆帝已经接到了好几封请求大办秋狩的折子。 叶明净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父皇,秋狩的话,您和我都要出宫的吧。” 承庆帝微微一笑:“你猜的不错。折子上劝朕大办。后宫里,你的众位庶母也纷纷要求朕带她们同去。大家都很期待这次秋狩。” 叶明净了然的笑了:“儿臣近日在耳边也经常听见这一类的消息呢。看来有人很希望我们一起去。武成伯的大军呢?能在秋狩前赶回来吗?” 承庆帝笑道:“按照折子上的日期,他刚好在秋狩前回来。” 叶明净拍手一笑:“那我猜,秋狩前他一定赶不回来。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会发生。” 承庆帝道:“只要能在关键时候赶回来就行” 父女二人会心一笑。 皇上今年在大办秋狩的消息很快在京城蔓延开来了。有人欢喜有人紧张,有资格参加的,家家户户都忙碌了开来。 叶明净是首次参加,她特意邀请了目前还没有参与资格的孙承和和江涵。这样,加上本身就有名额的齐靖和薛凝之,上书房五人组就齐了。 第七十三章 秋狩(二) 秋狩的地点在离京城一天路程的“上林苑”。由周太祖李秋棠仿照汉朝而建,占地庞大,既有休憩的宫殿和园林,也有狩猎的丘陵与平原。离宫的那一天,叶明净第一次见识了皇帝出行的全副仪仗。好多金碧辉煌、花花绿绿的车子。许多穿着统一的宫女、太监捧着奇奇怪怪的物品。除了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明黄|色大华盖、孔雀毛的大扇子,绣了双龙纹的大团扇,七七八八她叫不出名字的长棍子,材质、雕花、形状各不相同处。还有令人崩溃的凳子、椅子、脸盆、拂尘等等。叶明净恶意的猜想,他们怎么不连夜壶、马桶都捧了来呢?队伍中有随队的音乐吹奏队,笙、笛、唢呐、鼓、锣反反复复的吹奏着几乎让叶明净发狂的所谓正统礼乐。 难怪黄庸行变态。他的工作就是这么的变态。 没完没了的折腾了几个小时,终于轮到她坐的车辇出发了。这是叶明净无比感谢她身为公主的身份,不必像皇子一样骑马迎客,呸呸!说的真难听。总之,叶明净弄破了一块手帕,用柔软的碎绸子塞住了耳朵,闭起眼睛迷迷糊糊的坐着打盹。耳边依稀传来的鼓乐就成了随眠曲,昏沉沉睡的好不快活。 直到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她才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谭启极其难看的一张脸。嘴一张一合的在说着什么。 她摇了摇脑袋,取出耳朵里的绸子,问道:“谭公公有什么事?” 谭启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又重复了一遍:“陛下吩咐公主去龙辇中伴驾。” “哦!”叶明净下意识的擦擦嘴角,跟着下车去了前面的龙辇。 承庆帝笑着问女儿:“可累?” 叶明净讪笑:“儿臣眯了一会儿。父皇,其实真算起来,从京城到上林苑只有大半天的路程吧。咱们的时间都花在那些折腾人的仪式上了。” 承庆帝诙谐的道:“所以说,礼部尚书都是惯会折腾人的,越是折腾的厉害越代表皇家有威严。朕小的时候,跟着先皇出行,出宫的时候要磕头、焚香,祭告祖先。上了路后还得骑马前后照看,哪像你现在这么快活!” 叶明净嘻嘻一笑:“我知道父皇疼我。” 前后望不到头的大部队浩浩荡荡走了整整一天,于天色未亮时离宫,在夜色漆黑时进入上林苑。燃烧的火把如同一条长龙,蔚为壮观。这就是上林苑给叶明净的第一印象。繁琐的礼仪、漫长路程、黑夜中绵延数里的火把。 夜幕中一切从简。车辇驶到行宫后,更换了步辇,各人被抬到分配好的各个宫室。叶明净私下以为,这是因为折腾了一天,黄庸行的老骨头可能也散架了,所以就一切从简了…… 因为未成年,叶明净没有被安排单独的宫室,而是住在了承庆帝专属的宫室中,没有和薛皇后在一起。 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床,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生物钟将她准时叫醒。洗了把脸出门后,叶明净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森林公园。 晨光微曦中,层林尽染,秋色苍茫。脚下铺了厚厚的落叶,如同踩在柔软的毯子上,沙沙作响。 完成了每天固定的练习,回到内室。杏儿打了热水,叶明净用毛巾擦净了身上的汗。上林苑的建筑模拟汉代,房子外面有长长的回廊,松木馨香的地板时时擦洗,干净的可以席地而坐。叶明净便坐在回廊上打坐练气。 承庆帝这里很忙碌,由文官送了京城的奏折过来,有武官询问打猎的日程安排。叶明净耳朵里时不时飘过小太监请安时冒出的称谓。里面还有几个熟人。 狩猎要过些日子才开始,刚到行宫的几天,一般都是先游玩。 下午,承庆帝忙完了事,就打算带着叶明净欣赏一下这所皇家行宫。 上林苑的水很多,有溪、有河、有湖。湖光山色,潋滟氤氲。父女二人坐着步舆来到湖边,沿湖慢悠悠的散步。走了一会儿就见前面来了一群人,大多数都是中年人,领头的男子看着要比承庆帝大些,两鬓的发脚已经斑白,精神却比承庆帝要好许多,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群人见着他们后全都弯腰行礼:“臣xxx见过陛下。” 叶明净很想听清楚他们都叫什么,可惜这么多人同时发声的结果就是一个也听不清。不过从这几人的服装配饰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有爵位在身的。再结合上年龄,这些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承庆帝笑道:“你们好雅兴啊。这才第一天就跑出来游景?”指着领头的男子对叶明净道,“这个人你得记牢了,这是你母后的兄长,晋国公。” 叶明净施了半礼:“国公大人好。” 晋国公薛惟连忙回礼,笑道:“原来陛下带了公主在这里游玩。” 承庆帝道:“怎么,只许你们赏玩,朕就不能偷闲吗?对了,你们几家的公子和姑娘呢?都闷在屋子里?” 永昌侯谢殊笑道:“皇上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在湖那边设了个诗宴,年轻人都聚在那里呢,好不热闹。” “哦?”承庆帝来了兴致,“走,都瞧瞧去。” 这也是秋狩的传统,各家无法参与文举武举的世家子弟,会尽力在秋狩上展现自身的才华,以求被皇帝看中,赐以一官半职。 沿着湖边走了好一会儿,渐渐可以看见前方的人了。果然很热闹,薛皇后和一批内外命妇在湖边摆了桌几。几位公子或站或坐,有人写字,有人画画。还有不少年轻的小姐也在四处走动,或是湖边赏景,或是三五成群的聊天。叶明净看了一下,这里面的年轻人没几个她认识的,看来和那帮纨绔不是一个格调。 齐靖四个都不在。 见着承庆帝和各位爵爷都来了,薛皇后笑着相迎:“臣妾还在想,这么热闹的时候可惜陛下不在,可巧就来了。皇上,这些孩子们正在作诗作画,说是要臣妾评一评。臣妾哪里懂这个,正愁着,皇上就来了,这难题可就有解了。还得麻烦皇上给他们评一评才是。” 承庆帝笑着坐下:“梓潼过谦了。谁不知道当年晋国公府大小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只是梓潼嫁了朕后不再在这些杂事上费心。不然,这京城第一的名头只怕还是梓潼的。对了!既然今天这么有雅兴,净儿也过去作一首吧。” 叶明净闻言差点儿哭出来,“父皇!”带着长长的颤音。 几位爵爷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传闻这位公主不善诗词,看来所言非虚。 承庆帝道:“实在做不出来就算了,想偷懒却不行。廖卿说了,你就是缺少锻炼,多作几首就好了。还不快去?” 叶明净只得苦着脸领命而去。早有机灵的太监宫女替她摆了桌子,铺好纸,桔子跪在一边挽着袖子磨墨。 叶明净踱来踱去的苦思冥想,那边早有做得快的,将诗作递上。承庆帝和薛皇后一一观看,然后再传给下首的爵爷们。 众人看了后,都不住点头,评定出几首佳作。 然后又有几人画完了画,递交上来。 承庆帝就催促叶明净:“人家画画的都快画完了,你这诗怎么还没做好?要是最后一人都画完了你还没做出来,朕可是要罚的。” 叶明净大吃一惊,狠狠的瞪了那第一个交画的公子一眼。 那人笑了笑,朝她远远的拱了拱手。 冯立低声道:“这是茂国公世子,王安园。” 叶明净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他吐出最后一个字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王安石。不能怪她紧张,要知道,前朝是有李白、骆宾王这些人的,写了一些她听过或没听说过的诗,真要蹦出来一个王安石也不是不可能。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肚里仅有的几句唐诗,愣是拿不出手。 很快,又有不少人画完了。叶明净大急,恨不得抓住人家手里的笔才好。 结果她越急越是做不出来,终于湖畔只剩下了一位年幼的小公子还在作画。叶明净急匆匆的跑过去一看,还好,那是一幅工笔牡丹,只着色了一半。 这位小公子看着孙承和差不多年纪,眉宇间却比他要沉稳许多,他见叶明净走过来瞧他的画,微微一笑:“殿下,这幅画还要画上一会儿。” 叶明净大喜:“那你慢慢画啊,不急、不急。”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那头承庆帝等人都已经评选出了诗、书、画的魁首。这边,叶明净还在郁闷的绕圈圈。 那位小公子轻咳了一声,小声说:“殿下,我快画完了。” 叶明净垂头丧气:“算了,你交上去吧,我认罚就是。” 那人想了想:“殿下,我这里有四句话,殿下看看还中不中用?” 叶明净一愣,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交上去好了。我不能用你的诗。” 那一边,薛皇后笑着对众位命妇道:“之这孩子,平时作画没这么慢呀。怎么这会子了还没好?” 茂国公夫人掩嘴笑道:“刚刚五公主过去看了看,别是为着这个耽搁了。” 承庆帝转过头去问薛惟:“这孩子看着眼生。是你家的?” 薛惟道:“这是臣三弟家的孩子,排行第九,名唤洹之。这孩子就喜欢写写画画,上林苑风景好,早就念叨着想来瞧瞧了。臣向着他今年也不算小了,就带着出来见识见识。” 承庆帝道:“哦?多大了?” 薛惟道:“比凝之小一岁,今年十四。” 正说着,薛恒之画好了,捧着画作过来交给了黄胜,黄胜放到承庆帝桌前。 那是一幅工笔牡丹,怒放的鲜花、含苞的花朵,层层晕染,栩栩如生。 承庆帝点头赞叹:“是下过功夫的,这孩子有灵气。”然后笑着看蔫在一边的叶明净,“你的诗呢?” 叶明净讪笑:“父皇,儿臣实在作不出来。要不,儿臣给这位公子的画上面写两句题跋,应个景儿?” 承庆帝失笑:“这也能算?好吧,只要洹之不嫌弃,你就糟蹋吧。” 薛洹之立刻躬身道:“薛洹之求之不得,公主请题墨宝。” 黄胜将笔墨递了过来,叶明净挥毫,两行行书一挥而就。 承庆帝笑骂她:“也就这两笔字还能见人……” 和她在同一个方向的薛洹之第一个看到那两句话,立刻就变了脸色。把那旁边的黄胜也是面露惊异。 承庆帝看见了,不动声色的道:“拿来朕看看你写了什么?” 画纸翻转,薛皇后也好奇凑过来,念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好!好诗!”连连拍案。 下首坐着的几位爵爷先是惊讶,随后赞叹,再后来就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叶明净。 承庆帝也大为不满:“还说没有好诗?这是什么?快把牵头的两句给补齐了。” 叶明净大吃一惊,她原是想耍个赖的。谁知……她犹豫道:“这两句,父皇觉得还行?” 承庆帝瞪了她一眼:“你还不满足?这不行还有什么能行?你……”他突然顿了一下,降低了声音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叶明净脸红了,这不是她做的,关键是她也想不起来是哪位唐朝诗人写的了。所以就无法确定这首诗是否已经出现过。她最终用了一个模糊的说法:“那段时间,儿臣总是在背诗,睡觉时梦里都在背。这首诗而成就是在梦里看见的。只记得后两句了,牵头的好像是说芍药太妖娆,芙蓉太冷清。都各有缺点,总之儿臣也想不起来了。” 晋国公哈哈大笑:“陛下, 五公主这是‘书读家具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啊!公主于梦中得诗,只有勤奋至极的人才能如此。臣恭贺陛下。” 其他人这时也回过神来,纷纷说好话恭贺,反正又不要钱,简直把叶明净夸奖成了神童。 叶明净巨汗。 随后,薛洹之小朋友朗声吟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算是将此诗补全。 众人又是一阵夸奖。 叶明净在薛皇后火热的眼神中,硬着头皮将那两句添上。承庆帝笑道:“诗画两增色,这一副就不在评选中,算好四特别奖。诸位以为如?” 哪会有人不识趣的说扫兴话,自然都说好。 围在一旁的公子小姐们纷纷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两人。 王安园的目光尤为意味深长。 第七十四章 秋狩(三) 承庆帝拿起几个诗书画突出的作品,一一询问是何人所作。也问了他们几句学业上的问题。 能到这个场合来的,都是事先在家里经过考核,有一定基本功者。承庆帝问了几句,颇为满意。对着众们勋爵道:“众位爱卿能教导家族子弟勤加读书,实乃我朝之幸。想那前朝三代帝王之后,勋贵家族子弟没落,文不成武不就,生生折断了皇家的一支臂膀。以至景丰年间民不聊生、动乱连连。若是那些前朝勋贵都能向众卿家一样,教出这些优秀子弟,想来周朝也不至只有三百多年国祚。”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1部分阅读 永昌侯谢殊道:“陛下,我大夏朝承天护佑,陛下又圣明英德。自然千秋万代。” 其他人也纷纷大拍马屁,说咱们皇朝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一无二的强大啊!一定能子子孙孙延续下去。 叶明净听的鸡皮疙瘩直冒。 薛皇后笑道:“皇上身边人才济济,国事自然无忧。今日风光正好,各位卿家不光生了好儿子,还生了不少好女儿。本宫刚刚冷眼瞧了,都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陛下何不也瞧瞧?” 承庆帝笑道:“好!少年儿郎、纤纤素女。本就不该辜负青春时光。就依梓潼说的办吧。” 薛皇后以下欢喜,就挑了几个姑娘过来展示才艺。抚琴的抚琴、唱歌的唱歌、吹萧的吹萧、跳舞的跳舞,这其中也有才女挥毫作画,吟诗写赋。热闹程度不下于刚刚。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讲究表现自己。以展露自身的才学为骄傲。除了向皇帝推销自己外,也是向异性展示魅力的一个途径。 秋狩的这几天,会不断的有这一类的聚会。某些人很容易在期间名声鹊起,也有人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今天这一场,只是开始。 傍晚时分,五公主和晋国公家九公子合作了一首诗的风声就传遍了整个上林苑。 叶明净去福寿公主的住处串门,福寿公主见了她就笑着调侃:“我们的才女公主来了。” 因为知道景乡侯和齐靖都不在,叶明净见房间里除了连喜再没第二人。便放松了身上的骨头,倒在矮榻的迎枕上,连声哀嚎:“姑姑就别笑我了。累死了。和这帮之乎者也的人应酬真累!” 福寿公主示意连喜给她上茶,啧嘴道:“我可是听说你连黄庸行都能说的哑口无言,在大理寺镇定自若的。还怕那几个年轻小子?” 这话触痛了叶明净的内心,她一把坐起:“姑姑,要真是大理寺那地方我到不累了。你是没看见那些人那,看见山好要吟两首,见着水美又要豪放两句。要是里面真有个李白再世我也就认了。可那些人不过是在那里为赋新词强说愁,我牙都要酸掉了。”说完,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 福寿公主看着她细腻如同玉脂的脖子,感慨的道:“我十五岁参加秋狩那会儿,也是这么个情形。好多人聚在一起,吟诗、猜枚、行令、作画。每年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那句‘为赋新词强说愁’倒是不错,你新做的?” 叶明净张了张嘴,复懊恼的挥挥手:“哎呀!就这一句。烦死了,他们明日还要去溪边‘曲水流觞’,我是死活不去了。” 福寿公主笑道:“今儿你可是出风头了。薛家的小九怎么样?” 叶明净又靠回了迎枕,懒懒的道:“不错,应该还有几分才学。至少能把那两句诗补完。” 福寿公主道:“那诗是照着你说的大意补的,没他你也能在接上。我倒是觉得他这么迫不及待接你的诗,有点儿别的意思。” 叶明净随口道:“什么意思?” 福寿公主笑了笑,眯着眼上下扫视了她半天,别有深意:“你真不知道?” 叶明净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姑姑,我才十一!”小学都没毕业呢! 福寿公主点头:“唔——,过完年就十二了,然后再过三年就可及笄。是不小了。” 叶明净晕:“姑姑,你确定有人会对十一岁的小孩子有想法吗?”真有想法的话,那人也应该是变态吧。 福寿公主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问你,这京城里世袭罔替的国公也不止他薛惟一个,为什么现今人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还不是因为他家出了个皇后。薛家享受了这么多年外戚的好处,自然还想一直延续下去。薛洹之比你年长三岁,年纪上正合适。他那个喜欢吟诗画画的性子,只怕也很讨你父皇喜欢。不然他一个三房的庶子,怎么就忽儿巴刺的来上林苑了?人家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叶明净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有目的就好,那个她就能理解了。就说嘛,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事。于是她也公事公办的分析开来:“既是这样,为什么是庶子?父皇不会同意由一个庶子来做我丈夫的。” 福寿公主嗤笑两声:“投石问路,庶子就够了。再说,万一你就心仪上了那人,非他不嫁呢?” 叶明净只觉好笑:“真要那样,父皇不会允许的。薛洹之就得小命不保。” 福寿公主吃吃一笑:“没关系,薛洹之丢了小命,皇上必定对你和薛家都会愧疚。到时候就该嫡子出马了。” 叶明净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们这么想?当我是傻子吗?当父皇是傻子吗?” 福寿公主冷笑一声:“被情爱冲昏头的女人,可不就是傻子!” 叶明净立刻有所感叹:“是啊,比如李青瑶。” 这下,连福寿公主也没话可说了。 李青瑶的命运,实在是悲惨到了极致。从一个拥有一切的女人,到一无所有,直到丢了性命。而这些,又都是由她亲手一件件交到那个她深爱的男人手上的。国家、皇位、婚姻、对等、儿女……在放上这一切的时候,她也彻底丧失了自己的尊严。自己都把自己看轻的女人,又怎能指望男人会尊重你。 福寿公主叹了口气:“景丰年间,本就民间动荡、战乱四起。周肃宗也没那个能力去治理。” “可她从来没有努力过。”叶明净的脸上流露出绝然的神色,“我读过她的生平记事。她一点点都没有努力过。什么都等着那个男人来替她完成。她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和那男人对等的位置上。这样的女人,怎么不会被抛弃?为什么要相信那个男人?为什么不早早悔悟!连累了孩子,连累了亲人!为什么就那么相信那个男人!”泪水划过她光洁的脸庞,眼中在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哀伤。 福帮公主吓了一跳:“净儿!” 叶明净狠狠的咬牙:“想用男人来我!十恶不赦!” 福寿公主看着好悲愤的小脸,意外的诧异。分明是未经情事的小女孩,说到这些怎么这么激动? 想了想,她决定换个话题:“……秋狩时节上林苑这边的防御一向由西山大营的负责外围,御林军负责内围。武成伯带着大军去了西边后,西山营的人马少了一在半。这一次上林苑的护卫人手就有些吃紧。” 叶明净擦干眼泪想了想,“我听着往年来过的宫女们的口气,上林苑的巡逻班次并没有减少,队员也是足的。如果人手紧还这样安排的话,那就势必是增加了个人职守的时间。也就是说,士兵和侍卫们的休息时间变少了。” 福寿公赞许的点头:“没错。安插在里头的人说,他们如今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不到。” 叶明净算了算。三个时辰是六小时。正常的二十到三十岁的男子每天睡眠连六个小时都不能保证,长此下去,精神状态肯定会衰退。反应变慢,思维也会迟钝。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值夜班的。同样的时间白天睡还是晚上是有区别的。再加上倒班的问题。两三天还好,时间一长,安全性就会下降……秋狩一般会延续二十来天的时间。顾缉本来在秋狩前就该班师回朝的。结果谈判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大军要迟上一个月才能回来。 叶明净笑了笑,按照父皇的脾气,别的不说。西边这回的闹事,到底是谁插的手,他一定已经弄清了。 突然,她想起了一个问题,对福寿公主道:“姑姑,你刚刚说你安插了人?你在西山营、御林军里安插人???” 福寿公主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漏了嘴。她哪里能在军队里安插人?就是安插了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这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告诉连喜的。看着叶明净似笑非笑的脸。她不由一阵羞恼:“就你心眼多!你看你,像十一岁的样子吗?” 叶明净收住笑脸,幽幽的道:“姑姑,我要是真的和十一岁的孩子一样,早就不能在这里了。” 福寿公主顿时语凝。 连喜飞快的闪身进来 :“公主,公子回来了。” 姑侄两人赶紧整理衣服,做出一副正在闲聊的架势。 连喜递给叶明净一块湿布巾擦脸。 齐靖急匆匆的跑进来,满头大汗:“表妹,原来你在这儿!外头都传遍了,说你和薛小九看对上了眼。有没有这事?”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薛凝之、孙承和、江涵。孙承和嘀嘀咕咕:“看对眼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薛凝之表情严肃,江涵一脸新奇。 福寿公主道:“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你们都是大人了,行事要稳重。别遇上一点儿小事就沉不住气。” 四人这才发现,福寿公主还坐在角落里,纷纷收敛手脚,上前行礼。 福寿公主起身:“你们都是一块长大的。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我去瞧瞧。今儿就留下来在我这儿吃晚饭。家里那边,我会吩咐人去说的……” 她刚刚走远,齐靖就迫不及待的问:“是不是真的?” 叶明净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什么真的假的。你们都听见什么了?先说来我听听。” 孙承和一向乐于担任五人中的解说员,他绘声绘色的道:“外头都传遍了,说你被薛洹之的画艺倾倒,亲自赋诗一首,题在画上。你们两人还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有说有笑。皇上问了晋国公薛洹之的年龄。国公说比你大三岁。皇上就微笑不语……我们问了好几个在场的人,都这么说。” 他说完后,叶明净鼓掌表扬:“说的很好。现在再告诉。你们没有去问另一位传闻中的当事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孙承和叫道:“我们和你是一伙儿的,当然要先来问你。” “是啊,可你们不是一时没找到我么。”叶明净笑眯眯的诱导,“真的没去问薛洹之?他是凝之表哥的九弟吧。” 齐靖瞪了她一眼:“问了,你满意了。” 薛凝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洹之说没什么,都是传闻。” “嘿!话不是这么说的!”孙承和跳了起来,“你家那个薛九,那个表情,那个口气,像是说没什么的样子吗?分明就是有什么。公主,我学了给你看。江涵,你来配合一下。” 江涵看了看齐靖:“是齐兄先问的。” 孙承和示意齐靖表演:“快问啊,那小子的派头,只有演出来才能让人明白。” 齐靖翻了翻眼珠子,口气很冲的道:“……说!外头的传闻是不是真我?” 孙承和立刻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齐公子,你说的是什么?”然后又催齐靖,“快接着再问。” 齐靖的怒气被这么一弄,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没好气的道:“行了,不就两句话么。你就说你的吧。” 孙承和只得独自表演,他正色道:“我与公主,不过是皇上命作诗画画,偶然相遇,在下画了一幅牡丹,蒙陛下赏识……公主提笔赋诗,那幅画,本是普通之物,只因有其绝色之唱,才牡丹增色……” 他唠叨的说完,使了个眼色给江涵。江涵立刻接道:“那皇上为何问你年龄多大,又为何笑而不语?” 齐靖的脸顿时涨红。 孙承和学着薛洹之的表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陛下圣意,洹之怎敢猜测。陛下为何笑。洹之,洹之也不清楚。”孙承和说道这里,露出一个很怪异的表情。 面皮扭曲了半天后懊恼的道:“奶奶的,那小子说到这里脸就红了。这个小爷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江涵“噗——”的一声捂住嘴。肩膀不停的抖动。 孙承和遂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头,惆怅万分的对着薛凝之:“五哥,家中之事,你向来也知一二,又何须带了外人来问我?”这回再猛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哈哈哈哈!”叶明净终于忍不住指着孙承和的脸,笑得说不出话来。 齐靖也撑不住了,笑骂:“你那什么表情,恶心死了!” 薛凝这苦笑:“九弟偏爱文人行径,一向如此。” 江涵用力捶了半天桌子。 孙承和见大家笑够了,方才道:“我一见那小子这副模样就知道公主看不上他呢!齐大哥偏不信,非要找你问个明白。” 叶明净揉了揉肚子,笑道:“小和这点说对了,我可没有看上薛洹之。” 齐靖道:“那皇上怎么会问他多大?” 叶明净诧异:“这有什么稀奇。咱们见着一个新认识的人,也会习惯性的问他叫什么,多大年纪,家住哪里。家中作何营生,兄弟几人。这不就是客套话么?” 齐靖还想说话,叶明净立刻问:“表哥,什么叫三人成虎?什么叫曾参杀人?” 齐靖说不出话来。 孙承和得意的笑道:“齐靖兄这回不如我了吧。我早知公主看不上他。公主看不上,皇上怎么会看的上?” 薛凝之突然道:“这次外头传的这么凶,主要是因为公主越来越大了。婚事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皇上总要为公主挑个人的。” 齐靖一怔,看向薛凝之。薛凝之意有所指,慢吞吞的道:“不是洹之,也会是别人。公主总要成亲的。” 江涵也是一愣。 叶明净笑道:“偏是凝之想的最多。我大了要成亲,难道你们都不成亲的?别忘了,你们都比我大。尤其是靖表哥和凝之表哥,你们两个一定比我们谁都先成亲。” 孙承和恍然,一拍大腿:“就是!差点被他绕进去。大家都要成亲的嘛。” 这个时代的男子,成亲就是成|人的标志。成|人后则需担当家业。他们小小年纪就知道,成亲并不是风花雪月,更多的是肩负兴旺家族的责任。故而提起此事,没人会不好意思。 只有江涵感到了一丝违和。他已经发现过好几次了,有很多时候,大家会忘了五公主是个女子。不!确切的说,知道她是女子,但从来没有那种因为她是女子而谈话不方便的意思。 就像现在,他们五人大大咧咧的谈论成亲、婚事。 这个问题,真的是男子和女子能肆无忌惮的一同讨论的吗? 他只知道,若是换成别的女子绝不会这样。 齐靖真的对公主有异样的心思吗?他家大哥和未婚妻在同一场合遇见,别说谈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了。就是讲两句普通的话都会脸红。 大哥说,男人若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就不愿意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不喜欢她对着别的男人笑。 有时齐靖不在,公主单独和他、孙承和在一起读书。齐靖并不会不满。 刚刚公主对着孙承和不停的笑。齐靖也没有任何表示。 妒忌是什么样的,他幼年见过很多。听到薛洹之的消息时,他在齐靖身上感受到的是气愤,而不是妒忌。 第七十五章 秋狩(四) 在行宫住了几天后,大部队开始向猎场进发。猎场离行宫有半天的路,故而狩猎大部队会在野外住几个晚上。 出发的前一天,狩猎用的箭矢才分发到各人的手上。 行宫内武器的控制非常严格,只有参加狩猎的人才有资格领到一定数额的箭矢。箭上刻着使用者的名讳,每人多少支箭都是有定数的。 叶明净领到五十支黄金箭。锋锐的三棱箭簇,不似一般的精铁所制,里面不知掺了什么,显露出暗金色的金属光泽。70厘米长的杨木箭身,笔直浑圆。黑雕翎箭羽。靠近箭羽不起眼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净”字。 滕队长眼露羡慕。这种金箭只有承庆帝和五公主才有资格用。 叶明净清点了一下数目,将箭囊交给计都:“这东西可得保管好。五十支一支都不能少。” 计都收好箭囊:“殿下放心。” 齐靖等人也领到了各自的精铁箭,整装待发,于次日清晨向着猎场出发。 走了半天的行程,大队人马在森林外围安营扎寨。以最大的金顶帐篷为中心,各类帐篷呈放射状散开。 承庆帝带着一众嫔妃坐在刚刚陈设好的席位上,铺了黄绸的桌几上摆满了美酒佳酿。他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一群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个个身背弓箭,腰跨箭囊,年轻脸庞斗志昂扬。 “好!接下来几天就看看你们的本事。狩猎优胜者,朕重重有赏!” 皇帝号令一下,几十匹快马争先恐后冲入森林,勇士们开始了狩猎行程。 人员顿时清减了大半,场地上显得空荡起来。 承庆帝笑着问一边的薛惟:“你怎么不去凑个热闹?” 薛惟道:“臣年纪大了,就不和年轻人争那风头了。渭之去就行,打了猎物他还敢不孝敬我这老子么?” “有道理!”承庆帝哈哈大笑,喝了口洒:“对了,刚刚朕恍惚看见凝之这孩子也去,还有齐靖,对!他的马朕认识,这两个孩子今年是第一次来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还是得小心为上。侍卫们可跟紧了?” 福寿公主道:“皇上放心。臣妹早就知道那两个孩子忍不住,侍卫都是再三吩咐过的。不会出什么危险。”她眼珠转了转,话锋一变,惊讶的道:“咦?息矜你怎么没去?这孩子,缩在那角落里干什么呢?” 叶息矜被点了名,几道目光都向他投射过来。只得拱手道:“姑姑,息矜不善打猎。还是不要献丑了。” 承庆帝笑道:“你这孩子。朕常听人说,你马上的功夫是很好的。君子习六艺,你难道不会射箭?既会骑马又会射箭,那还怕什么?侍卫会帮着搜赶猎物的,还不快去试试身手?别到时人家都满载而归,你却两手空空的回去。那不是白来一趟?” 叶息矜无奈的道:“臣遵旨。”从侍卫手中拿了长弓和箭囊,行礼辞别众人,上马出发。 承庆帝再次搜索四周,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孙承和拼命的挺起胸膛,期望他也被点名。可惜承庆帝只扫了他一眼就过去了。 叶明净在主位席上将他的失落看的清清楚楚,笑嘻嘻的朝他举杯示意。 很快,承庆帝又抓住了目标:“陆震,你难道也年纪大了不成?坐在这里干什么?” 东阳侯陆震苦笑着起身:“皇上,这才第一天,臣想歇歇。” 承庆养家糊口不饶他:“第一天才能猎到好东西,难不成你也等着儿子来孝敬?” 陆震叹气:“臣的儿子和五公主一般大,今次并没有来。” 承庆帝笑道:“看来你和朕一样没有福气。你大哥家的那个遗腹子陆诏呢?听说他考上了秀才。今年也不小了吧。怎么没带来见识见识?” 陆震道:“诏儿一直在衡山书院读书,他说要专一用心,不到会试之年不进京。” 承庆帝赞叹:“倒是个有志气的。科举这条路不好走啊。” 薛皇后插话:“皇上怎么不记得别人,单记得陆诏?臣妾以前可没见皇上提过。” 承庆帝似笑非笑的看了晋国公一眼:“那是还没到提他的时候。有志气,有毅力的孩子,想让人不记得都不容易。” 周围留守的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微妙的变化。 世家子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要想个个被皇帝记住,那是不可能的。吟诗作赋、骑马射猎,勋贵弟子们在秋狩场上这么卖力的表演为的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陆诏不过是个秀才,哪来那么好的运气就这么被皇帝惦记上了。可以预见,他将来一旦金榜题名,就会前程似锦。 未去打猎的少年们难掩妒忌。 唯有孙承和笑的没心没肺。他是真的为大表哥高兴。 茂国公世子王安园借着更衣离席,走过薛洹之身边时,若有若无的丢下一句话:“陆诏和你同岁吧。” 薛洹之从容的笑脸一缰,不自觉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叶明净。 叶明净和孙承和一样笑的没心没肺。 他不禁握紧了双拳。 两个时辰后,开始有狩猎者陆续从森林里走出来。马匹后部悬挂着动物的尸体,血腥味扑鼻漫延。 承庆帝很高兴,示意侍卫们分数各人的猎物。 因着时间短,猎物大多是兔子、山鸡之类,偶尔有一两只鹿。狐狸、野猪、老虎、黑熊等等全都没有。 承庆帝表示,今天大家的成绩很不错,明天狩猎会进行一整天。希望大家能深入丛林,捕获更多的猎物。 然后,晚宴开始。 众人各自落席围坐,中心位置燃起了篝火,太监和侍从们将刚打来的猎物分别架在火上烧烤,厨师往烤肉上刷着一层又一层的作料。烤熟一圈就用银刀片下肉呈送到桌上供人品尝。 叶明净特意关注了一下,当侍卫们将猎物拖下去后,场上的血腥味就很快散去了。这些狩猎的权贵们,身上没有一点儿血迹。 晚宴酣畅之时,更是只闻肉香酒香。 她诧异的问滕队长,为什么这些人身上如此干净? 滕队长眉角抽了抽,含蓄的解释:“殿下,拾取猎物这些事,侍卫们会去做的。大人们无需下马。” 叶明净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人只负责在马上射箭,其它的都不管?”搏斗什么的都没有吗? 滕队长补充:“……随身侍卫会将周围的猎物驱赶至主人周围。逃脱或是未中要害的,就补射几箭。” “什么?竟是这样!”叶明净心中什么“一箭封喉”、“精灵王子”、“丛林狙击杀手”的粉红泡泡一个个的破灭。那些满载猎物而归的权贵公子们潇洒的身姿顷刻间渺小到不能再渺小。 她失望之极:“照这个样子,我都能去打猎了。不就是射移动靶么。谁不会?” 滕队长豪迈的拍拍胸脯:“公主去狩猎,属下可以保证不会空手而归。” 叶明净郁闷的问他:“这种任务对于你们就和玩一样吧。” 滕队长立刻警觉,正色道:“不然,我们要分大部分的精力关注公主的安危……”巴拉巴拉一堆。 叶明净无力的甩甩头:“我明白了,明天我也去林子里玩玩吧。” 滕队长眼睛一亮:“太好了。公主可以见识一下我手下兄弟们的身手。” 酒宴进行到一半,一群东苑梨园的专业歌姬、舞姬来到了篝火旁悠扬的笛声渐起,舞姬们伴随着音乐跳起了欢快的舞蹈。熊熊的火焰映红了她们年轻的娇颜。 歌舞魂声酣畅喧嚣,叶明净有些不习惯,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端了杯水果汁观赏众生表演。突然发现有人走到了她身后,掉头一看原来是薛洹之。 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薛洹之在她身边坐下,悄声首家:“公主不喜欢歌舞?” 叶明净答:“还好。” 薛洹之停顿了一下,又问:“公主明天可有狩猎的打算?” 叶明净看了他一眼:“正在考虑。听着好像不难,带足侍卫的话,危险性也不大。” 薛洹之低声道:“五哥今日就去了。公主明日若要去,是不是会和他一起?” 叶明净头上有些冒汗。薛凝之在上书记从来不会主动提出建议,他一般都是拾遗补缺的类型。只是……听这位的口气,以及这几天晋国公一家的表现,似乎他们并不清楚薛凝之在上书房的定位。 自己人还是要掩护的。于是她含糊的道:“这也不一定。我还没想好,他们年纪大些,会入林较深。我就算是去,也只会在森林边缘逛逛。” 薛洹之垂下了头:“五哥一向优秀,从小就是。背书背的快,先生讲的功课他一听就明白……”他絮絮叨叨的述说着,“我一直很羡慕他。他是长房嫡子,父亲是国公,哥哥是世子,本人又得皇后姑姑看重。我一直以为,天之骄子说就是他那样的人。” 叶明净有些奇怪,晋国公府的天之骄子,应该是薛渭之吧。人家好歹是嫡长子,目前更是世子。而且了不笨。 薛洹之继续诉说他不幸的童年:“那一年,五哥得了一块玉佩,白璧无瑕,握在手心沁人心脾。我看了就喜欢,回去就问我娘要,娘亲哭了……后来,父亲罚我去跪祠堂,夫人冷冷的告诫多,我不能叫我娘亲为‘娘’,只能称呼她姨娘……” 叶明净窘然的看着陷入凄惨回忆的小帅哥。巨汗不已。好吧,这个经历确实比较不幸。这个童年的确坎坷。她应该给予深切的同情来配合。 可是!问题是薛洹之同学,你真的很背啊! 叶明净迎着秋夜萧瑟的冷风,内心郁闷之极。在经过陆诏的身世大揭秘后。基本上除非有人告诉她,她不是父皇的孩子。不然,没有什么悲惨的身世能打动她了。 而恰恰是与陆诏的接触提醒了她,一般拥有此等挫折童年经历,还能奋发图强的孩子。 基本上做事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薛洹之,不是你的故事不悲惨,也不是你的演出不卖力。你最失败的地方就是你来晚了。 这就好像是一个一流诈骗犯诈骗未遂,然后一个二流诈骗犯来了…… 悲剧到叶明净连陪他演戏的兴趣都没有。 第七十六章 秋狩(五) 虽然前一晚的晚宴闹腾的很晚,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时,各位勋贵们还是精神抖擞的站在了检阅场上。良好的教养,世代奉行的生活习性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最荒诞无形的纨绔子弟,只要他出生在世家,童年时代都是卯时早起读书的。 承庆帝同样精神抖擞的站在检阅台前。今天不同于往日,除了女眷随意,几乎所有的男性都挎弓倚马,携带箭囊。秋狩活动中,最起码也要射杀一两只猎物以全脸面,这是历来的传统。 承庆帝瞧着英姿飒爽的骑士们,心中欢喜。刚要下令今天的狩猎开始。只见永昌侯谢殊从队伍中出列,单膝跪地行礼道:“陛下,昨日臣等在林中发现一只白鹿,此乃吉祥天兆。臣等不敢射杀,臣敢情陛下一展身手,擒杀白鹿,以示天威。” “哦?”承庆帝感兴趣的问道,“真有白鹿?你昨天怎么没说?” 谢殊道:“那白鹿速如闪电,眨眼就失。臣一时不敢确定。昨晚在宴席上问了好几人,方知他们也看见了。这也敢来向陛下陛下禀报。” 这时,人群中又有好几人证实,林中确有白鹿的踪迹。 承庆帝大笑:“也罢,朕虽有几年不碰弓马,白鹿既出,还是要去看看的。牵朕的马来!” 一队侍卫牵出了一匹暗金色的汗血宝马,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此马别说在夏朝,就是大宛也难得一见。金色汗血马一向被称为王者坐骑,到目前为止,天下只有两匹,一个在大宛王手里,另一个就是承庆帝这一匹了。 承庆帝换了箭袖猎服,挎上弯弓,准备同去森林。 叶明净也趁势牵了她的马上前请求:“父皇,孩儿也想去瞧瞧。” 承庆帝沉吟片刻:“那你就在林子外围走走,切不可深入。” 叶明净大喜:“是。” 这么一来,权贵中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也嚷嚷着要去。 各家的家长却不放心,死死不松口。承庆帝也道:“今日狩猎的人多,侍卫忙不过来。这些孩子就再等些时日去吧。” 皇帝发话,各家的孩子只得偃旗息鼓。大队人马咆哮着冲向密林。 密林深处,鬼影幢幢。侍卫们互相合作、四面包抄,将林中的动物向森林中的一片开阔地驱赶。叶明净跟着承庆帝身后,在侍卫们的保护下,赶至围猎处。 很快,大大小小的动物们被驱赶而至。分散在几个方向的权贵们举起手中的弓,引弓发箭,将目光所及的猎物一一射杀。 叶明净一箭未发。 猎物射杀的差不多后,有侍卫来报,发现了白鹿的踪迹。 承庆帝笑道:“你们谁陪朕去瞧瞧?” 白鹿不是谁都能捕猎的,众人纷纷道,我等等候陛下的好消息就行。 承庆帝也不客气,让众人先回,自己跟着侍卫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众人见状,大部分人也就各自回头。 没有人注意到,有几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大部队。 光影斑驳的森林里,细碎的簌簌声时隐时现。承庆帝翻身下马,侧耳倾听林中的动静。 侍卫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开,四处巡视猎物的踪迹。 一只呼啸的羽箭从密林深处闪电般的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一声射中了皇帝的身体。 穿着皇帝服饰的人只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啊”,就扑倒在地。 留守的侍卫瞪大了眼睛,惊怒尖叫:“有刺……”结果还没有喊出,白色的羽箭,便如同雨点一般,从密林的四面八方急射而出。 每一柄箭都带走一个生命。知道除了那匹金色的汗血宝马,这一带森林里再无活着的个体。一群黑衣人这时才窸窸窣窣的走出,领队的男子翻转过穿龙纹猎装的尸体。 那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黑衣男子顿叫不好,脚下只移动了半步,刚刚的一幕场景再次演绎,密雨般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黑衣人逃无可逃,全部被射杀。 林中堆满了尸体。 半晌后,林中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颀长的个头,小麦色的皮肤。正是随父出征未归的顾朗,他的身后跟着四五个青壮年的男人。 顾朗挥手,示意属下将林中的尸体处理干净。之后再次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森林。 …… 叶息矜单人匹马的走在密林里,看似搜寻猎物,实则在忐忑不安的等着讯号。 可惜林中异常的静谧,没有一丝可疑的声响。 难道出错了?他惊疑的在心中反复演算计划。 好容易忽悠了那个谢睦,以永昌侯府死士的名义将人混了进来。现在应该有所行动了才对啊!难道谢睦反悔了?还是被永昌侯谢殊发现了。 预定的时间过去了两刻钟,叶息矜果断的放弃。牵着马朝林外走去。 刚走两步,前方树叶晃动,一个轻巧的女孩身影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息矜哥哥。真巧啊。”叶明净巧笑倩兮,欢喜的说道。 叶息矜一愣,随后也笑道:“是公主妹妹啊。你也来吃打猎吗?侍卫呢?怎么都没跟着?” 叶明净笑道:“我和他们走散了。正愁找不到出去的路呢。可巧遇见哥哥,这下可好了。咱们一同走吧。” 叶息矜笑道:“如此甚好。沿着东边的路即可出林。公主先请。” 叶明净笑了笑,大方的转身。将后背留给叶息矜。 叶息矜眯了眯眼睛,吐了口气跟上。 孰料叶明净人小腿短,走了半天磨磨蹭蹭,脚下一歪,“啪”的摔倒在地。 “公主!”叶息矜刚想上前搀扶,忽觉一阵冷风刮过,一道黑影飞快的向他心口扑来。叶息矜大惊失色,顿感心口一凉。低头一看,胸口上插着一柄白羽箭。尖锐的疼痛这时才从心尖传出,几欲昏厥。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前方。 叶明净早已从地上站起,远处的树林里走出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的男子。手上拿着一柄角弓。 叶息矜只觉身体迅速的变冷,他费力的看向叶明净:“……你,你早知道……” 叶明净点头:“你的尸体我会拖到叛乱的那一处,你和永昌侯谢家意图谋刺皇上,当场伏诛。” 叶息矜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的人哪里去了……” 叶明净道:“顾家三子顾朗带五百人小队先行出发,今日刚刚赶到。” 叶息矜惨然一笑:“原来如此……没想到我竟输给了你……” 叶明净摇头:“你没有输给我,你输给的人是父皇。输在势上。父皇本就意属于我,我今次并不算赢你。只是帮忙清楚了该清除的人而已。” 叶息矜捂住胸口,艰难的道:“……他就不怕你是李青瑶第二……叶家已经没几个人了……宗室凋零,你如何应对勋贵……还有文臣,帮我的不止谢家……” 叶明净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父皇和我不出手,你难道会放过我们?别惺惺作态了,你早些去吧,日后之事不用你劳神。” “如此……也好……”叶息矜惨笑两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叶明净看了一会儿他的尸体,叹息一声:“计都,把他拖走吧。” …… 检阅场,薛皇后领着众嫔妃坐在观礼席上等候。远远见着狩猎部队从林中走了出来。笑道:“今日出来的倒早?只是陛下哪儿去了?” 瑾妃掩嘴而笑:“不是所有白鹿么?想来是陛下看见了。追捕未归。” 薛皇后命人唤来晋国公薛惟:“陛下可是猎鹿未归?” 薛惟笑道:“娘娘不用担心。皇上的确是猎白鹿去了。稍后便有好消息。” 薛皇后这才放下心。那边,侍卫和几个大太监开始清点各人捕获的猎物。深秋的凉风刮得越发萧瑟。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到永昌侯谢殊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谢殊脸色一变。目光似寒冰一般射向人群中心不在焉的谢睦。低声道:“把他给我叫过来!找个僻静的地方,别惊动人。” 家丁很快带了谢睦过来。谢睦忐忑道:“父亲唤孩儿何事?” 谢殊面色森冷,压低声音:“你调动了家中的私兵?” 谢睦强笑道:“父亲从哪里听来?” 谢殊脸色越发冰冷:“还敢骗我!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被人发现如何了得?你哪儿来的手令?” 谢睦这才知道已经露了马脚,脸色一白,支吾道:“父亲原本不是也要派人的么。孩儿只是找了些人。” 谢殊气势败坏的道:“逆子!你可知提前动手是要坏事的。那些人现在在何处?” 谢睦喃喃的道:“已入林中。” 谢殊险些气晕过去:“你还有没有脑子。陛下今日入林狩猎,要是碰上了还了得……”突然,他想起了,昨天是叶息矜提醒他,才砍价那只白鹿的。心头突的一跳,厉声道:“你从哪里调来的人?” 谢睦胆战心惊:“我只是借用了口令。人是叶息矜找来的。” 谢殊如同五雷轰顶:“你说什么?他找的人?那我们的人呢?” 谢睦喏喏:“自然还在宫苑埋伏。” 谢殊肝胆俱裂,几欲崩溃。叶息矜把他们都骗了,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叶明净,而是皇上。当下气势败坏的道:“他和你怎么说的?你怎么就信了他?” 谢睦道:“今日不是父亲劝陛下入林搜捕白鹿的么。叶息矜说,这是您同他商量好的。目标改成陛下。不够的人手由他添置。孩儿就帮着送那些人进来了。” 谢殊脸色发青,仰天长叹:“吾家生死存亡一线矣……” 第七十七章 结局(一) 秋风萧瑟,旌旗飘扬。检阅场上沙沙的话语声惹得薛皇后心烦意乱。半个时辰后,承庆帝没有从森林里出来,她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好。一个时辰后,还是没有动静。薛皇后终于坐不住了。刚要起身,东阳侯陆震眼尖的叫道:“陛下回来了!” 薛皇后抬眼一看,果然,暗金色的汗血马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密林深处走出,马上的骑士不是承庆帝又是哪个。她大喜,带头迎了过去:“陛下真是让人担心,去了这……” 突然,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突楞楞的看向承庆帝的身后。 一队体型彪悍的士兵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肃穆井然的走在皇帝身后,每个人的手上都拖着一个蒙面黑衣人的尸体。承庆帝原本的侍卫则全都不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2部分阅读 翼而飞。 检阅场上原本纷杂的说话声顷刻间消影无踪。晋国公薛惟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的指向士兵队伍的后排。后排的士兵们大多牵着马匹,每一匹马上都驮着一到两个侍卫的尸体。最 后一匹马上的尸体则没有穿侍卫服。织锦缎面箭袖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异常耀眼。这是一个贵族子弟。 勋贵们的第一个反应是在人群中搜寻自家的孩子。片刻后,不少庆幸的人松了口气。 承庆帝鄱身下马,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薛皇后:“吓坏了吧。别怕,不过是些宵小之辈。已经没事了。” “皇上,皇上,这……”薛皇后这才“哇”的凄凉出声,“您没事就好。” 承庆帝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朕没事,朕没事。” 晋国公薛惟站的最近,大胆问道:“陛下可是遇着了险情?” 承庆帝淡淡的道:“林子里来了刺客,多亏顾小卿家及时赶到,现刺客都已伏诛。” 在场的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薛惟才注意到承庆帝身边有一位不起眼的士兵,正是顾缉的三子顾朗。 承庆帝沉着脸走上检阅台,朗声道:“现有刺客混进上林苑猎场。意图行刺于朕。朕现已无事,唯睿国公之子叶息矜于纷乱中误中流矢丧生,朕不甚悲痛……” 众人终于看清了最后一匹马背上的人,锦衣貂裘的叶息矜全身冰凉,显然已经气绝多时。胸口插在一柄和牺牲侍卫身上同样材质的白羽箭。 谢家父子如同雪水倒灌,浑身冰凉。转向欲有所动,突然听见场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队陌生的士兵冲进检阅。大约有三四百人。这些人眼神冷漠,毫不留情的将检阅场围了个严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走。 台上,承庆帝继续道:“……朕授命顾朗戒严上林苑猎场。众位卿家不可擅自离开,待事情查清楚后自有定夺。”说完,他扶着谭启的手离开高台,进入金顶帐篷。 顾朗朝众人拱了拱手,中气十足的道:“各位大人,请各自归帐,不可随意出门,不可互相寻访。场中和帐外都有士兵把守,还望诸位大人给予配合。”然后他一挥手,几队士兵移步,检阅场到帐篷区出现了一条通道。 各位爵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晋国公薛惟第一个走向通道,大声道:“各位,我等身正不怕影斜,只需静候便是。老夫先行一步。”他率先走进了自家的帐篷群,那边同样有士兵把守。 茂国公第二个出列,笑道:“老夫也是,怕这些作甚。”也从那条通道走回了他家的帐篷群。 有了这两个带头,后面的人就很快有了松动,纷纷顺势各归各家,而检阅场外,不断有士兵踏足而至的脚步场。猎场这里的兵眼见着是越来越多。东阳侯陆震瞥了两眼,发现这些人应该全是由西域归来的大军。人数在不断增加中。心头一凛,不由暗自庆幸,自家儿子、女儿和侄儿今次都没有来。 检阅场上的人很快散了个干净。顾朗安排好守卫后,走至金顶帐篷外,向承庆帝禀报:“臣顾朗求见。” 谭启从帐走出,带他入内,承庆帝坐在虎皮褥子上,歪靠着迎枕。十一岁的五公主叶明净在他身边,正用一双小手给他捏拿腿部的|岤脉。 顾朗飞快的扫了一眼帐内的情景,就低下头向承庆帝汇报:“……各位大人皆已回帐,场外已无闲人。刺客无一活口,从面貌上看,就是西域人士。” 承庆帝拿着茶盏沉默了片刻,冷笑道:“好么,勾结外敌。他们就不怕引狼入室吗?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给朕细细查,地方就这么大,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带了多少闲杂人进来。” 顾朗迟疑了一下,道:“陛下,猎场中皆是各位爵爷大人,臣官职微小,只怕……” 承庆帝看了他一眼斯条慢理的道:“联不会让你为难的。彻查一事,由五公主办理。你从旁协助。可有问题?” 顾朗立刻声音响亮的回答:“臣遵旨。” 承庆帝回过头,示意叶明净停手,问她:“你可害怕?” 叶明净单膝跪地,行礼道:“儿臣定不负父皇圣恩。” 承庆帝点点头:“你去吧,顺路将你母后叫来。” 叶明净点头称是。起身退出了帐篷。 到了帐篷外,她对顾朗道:“凡事当以身作则,上行下效。顾大人,就从我的帐篷处查起吧。” 顾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道:“末将听命。殿下,末将只是一个校尉,当不得公主称大人。” 叶明净从善如流:“顾校尉,既无异议,就先去皇室帐篷,请。” 顾朗落后她半个身形,两人带着一队士兵向后妃帐篷处走去。 叶明净的帐篷里并没有多少人,主帐里只有桔子和杏儿,叶明净吩咐她们把所有的柜子都搬开、打开,又主动将帐篷帘子卷上,帐门打开,使外面的人可以一览无余。 杏儿颇为气愤,对桔子嘀咕道:“怎么能连箱笼都打开呢,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公主的衣物岂能给外人瞧见?” 顾朗的脸顿时有些泛红。叶明净喝道:“乱喊什么!不知道这些箱笼、角落里最容易藏人吗?真要躲进去两个人,你就小命不保了。看一看,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快去把那衣服都翻翻,万一真藏了人,又将衣物盖在上面,你哭都来不及。”电视剧上经常这么演,别以为箱子一开,看见里面是衣服就能松口气。坏人狡猾着呢。 杏儿吓了一跳,为着自身安全,连忙将每个箱子和衣橱都翻了个遍。 顾朗大窘。心下却稍安。这样一来,搜查工作就不是那么难了。 翻完帐篷,确定里面连只猫都没有后。叶明净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去搜查一些女眷的帐篷。这里就交给冯立看着。” 薛皇后被承庆帝叫去了金帐篷,她的帐篷就由云洁负责。叶明净将厉害关系一讲,杏儿又添油加醋的补充了一番她刚刚的经历。云洁也就痛痛快快的将箱笼柜子搬开,各个角落里都搜了一遍。并且主动将手在箱子底部、柜子深处都翻了翻。示意没有异常。 接下来是安妃、瑾妃等人。安妃支持女儿的,瑾妃见皇后处都被搜过了,只得捏着鼻子让宫女们折腾。行刺皇上可是大事,多年的宫廷生涯让她知道,这种时候乖乖配合才是上策。 后妃处很快搜完了。宫女太监们的帐篷群也细细搜索了个遍。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发现。皇帝死了,后妃也就跟着玩完,没人会这么傻。 这里只是一个讯号和表态。真正的重头戏,在下面的勋贵世家那里。 顾朗的脸色也变的肃穆起来,回头细细的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兵,一字一句的道:“不可徇私枉法、不可巧取豪夺、不可借机闹事。违者军法处置。可听清了。” 士兵们齐声喝道:“谨遵校尉令。” 顾朗点点头,问叶明净:“从何处开始搜?” 叶明净道:“我不懂行军打仗,也不会搜捕逃犯。顾校尉定夺吧,不可让刺客同党逃窜就行。” 顾朗道:“既然这样,末将就将住宿区分成几大区域,各自严守。我等可从外围逐一搜索。” 叶明净毫无异义:“此事由顾校尉校尉定夺。” 第一个检查的是晋国公家,薛惟带着薛渭之很配合的辅助他们的行动。薛凝之目光沉静,淡淡的站在一边注视。 心思多的人就是复杂。叶明净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凝之,我父皇差点出事。” 十一岁的女童身形幼小,仰望着薛凝之,目露祈求。 薛凝之心中苦笑。顾朗好巧不巧的恰时出现,叶明净以十一岁的稚龄带兵搜查,他再看不懂这里面的蹊跷就白活了。皇家子弟无情,这一场计划竟是瞒了他们四个分毫不漏……面对着女孩祈求的眼神,他终是心软。罢了,哪怕她是装的,至少她也愿意在他面前假装。她需要朋友,他就当她的朋友。 薛凝之和缓了目光,低声关切的道:“主使之人还未抓到,公主小心。” 叶明净展颜一笑:“我会的。” 士兵很快来报,晋国公这边没有异常。顾朗点头,对着薛惟客气几句,和叶明净一同离开。 薛惟目送他们离去,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再看看站在角落里的薛洹之。目光微微闪动。 齐靖就没有薛凝之那么好说话了。他原本就担心的要死,问母亲,母亲推说不知道。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叶明净就跳了起来,劈头就要问话。 福寿公主吓得一把拉住儿子,狠狠瞪了他两眼。才对顾朗道:“见笑了。务必拜托顾校尉帮我们仔细搜查看看,省的总是提心吊胆。” 景乡侯向来附和夫人,打着哈哈道:“是啊,是啊。真是危险。对了,顾校尉可查到了线索?” 顾朗一愣,为难的看向福寿公主。 福寿公主懊恼的用另一只手拽过丈夫,低声喝道:“你糊涂了!这也是能问的!” 景乡侯讪讪住中口。叶明净瞧着一家子分外觉得有趣,忍笑道:“打扰姑姑了,我们还需去别处看看。姑姑早些休息吧。”说完对着怒目横视的齐靖眨了眨眼睛。 齐靖郁闷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第七十八章 结局(二) 搜查行动进行的很快。大半个帐篷区进行了下来后,但没有一丝线索。狩猎场的空气都变的压抑了许多。 叶明净和顾朗搜到了茂国公家,世子王安园异常配合,亲自带着他们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搜寻。行动间还不时注视叶明净两眼。 叶明净直觉的不喜欢他的目光。倒是顾朗不为所动。这一路上来。因着他庶子的身份。扫视在他身上的各种视线,比叶明净要多不多。 当查看到王家第二个帐篷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蚤乱声。 顾朗看了看方向,询问:“那是那家?” 王安园道:“好像是永昌侯谢家的帐篷。” 叶明净心中一喜,他们终于忍不住了。脸上却是神色微变,转头看向顾朗。顾朗道:“公主在此稍候,属下前去看看。” 叶明净点头同意:“顾校尉还需小心。” 顾朗拱了拱手:“多谢公主。”清点了大部分士兵向马蚤乱的方向去了。 王安园笑道:“顾校尉想来要去上一会儿,公主不如进帐稍事休息?” 叶明净看了看被留下的士兵,婉言谢绝:“多谢世子好意。明净在外等候就好。”又对着一边的茂国公道:“老公爷的夫人还是回帐休息吧。” 茂国公看了看儿子,笑道:“老朽年纪大了,骑了半天马,还真有些身子乏。这就托大了。安园替老父陪陪公主。来人,搬些坐席出来,别让公主站着。” 茂国公夫人夫唱妇随,立刻指挥下人搬了桌椅等物在院中。又与叶明净客套了一番才双双回帐。 叶明净呼了一口气。这就是身为公主的不好了,除了应酬男人还得应酬女人。 王安园亲手给她端了杯茶,站在一边道:“殿下不用担心,顾家三郎英勇无双,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此番又去西域历练过,此等小事,定能手到擒来。” 叶明净忧虑的道:“明净从未想过,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行宫禁苑行刺,实在是担心父皇。” 王安园笑道:“陛下乃是天子,呈上天厚爱,定不会遭小人之祸。” 叶明净眼皮垂了垂:“的确是小人之祸。”然后就不再说话几人等了一会儿,顾朗一个传讯兵跑了来:“启禀公主,已经发现了刺客同党,现已伏诛。校尉请公主过去查看。” 叶明净眼中露出一丝难掩的光彩,霍然起身:“好,前面带路。” 她告辞了王安园,带着人马离去。 茂国公从帐篷里走出来,站到迎风而立的大儿子身边,问道:“如何?” 王安园笑道:“油盐不进,滴水未沾。” 茂国公捋了捋胡须:“这是要做孤君?” 王安园笑了:“她这是聪明的做法,叶息矜就是结了党才引起陛下厌恶的。君权岂容二分?” 茂国公沉吟道:“不然,日后处理政事总要有自己的班底,否则上言下不行,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会被内阁架空。” 王安园笑着摇了摇头:“父亲,你急什么。她才十一岁。日子长着呢。” 茂国公看了儿子一眼,低声道:“不然。她的时间并不多。陛下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往年。先帝爷就不曾高寿。” 王安园垂下眼帘。轻声道:“所以,顾朗是皇上安排了留给她用的?” 茂国公赞许的一笑:“不错,你看着吧。顾朗绝不会娶京中贵女。那顾缉也真能狠心,三个嫡子都能舍掉。” 王安园一惊:“怎么会?顾朔不是已经被立为世子了么?而且,立庶子要降爵的。” 茂国公嗤笑:“世子又不是不能变动。至于降爵,她既重用了顾朗,还怕这爵位升不上去?顾缉那家伙,我看他是早有预谋。人从说他苛待庶子,扔进威武马场就不管了。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爱才之举。” 王安园在听到“世子又不是不能变动”时,眉心跳了一下。眼帘垂的越发的低。 永昌侯谢家的帐篷处,叶明净赶到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地上的几具黑衣尸体。 杀人灭口。这是她心底的第一个想法。 永昌侯谢珠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世子谢睦喋喋不休的对着叶明净重复了一遍惊险交加的故事。 话说事情是这样的。 顾朗带人搜捕刺客同党。谢家上下安心留守帐内等候。不料,走投无路的刺客同党竟然趁虚而入,溜进谢家的帐篷躲藏,伺机胁迫权贵逃走。谢家人与其展开了英勇搏斗,终于擒拿住了敌人。可惜这些人都是死士,被擒之后纷纷服毒延迟,未曾留下活口。顾朗赶到现场时正好是决斗的尾声,亲眼见着那几人被擒后自杀。 叶明净听的满脸黑线。要不是萧炫通过唐玉官,捕捉到了胡三爷和谢睦偶然间的片段对话,确认谢家参与了其中,搞不好她还真就信了。 这几人,应该是谢家的死士吧。 真敬业,居然还在临死前换上了职业黑衣。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刺客同党。 叶明净嘲讽的笑了笑,你们以为死人就不会说话了吗? 顾朗的任务是搜捕刺客同党。审查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于是问叶明净:“公主以为该如何?” 叶明净笑道:“术业有专攻,专业事就要让专业人来做。既然是案子,就让审案子的人来吧。说来也巧。大理寺右卿葛涵今日送文书至上林苑。葛大人最擅断疑难杂案。顾校尉,请立刻派人封闭现场。全狩猎区人人不得外出。我去奏明父皇,请葛大人前来断案。” 顾朗听后觉得有理,便道:“既然如此,属下就在此等候公主。” 叶明净不理会谢家父子变色的脸,对顾朗两三嘱咐:“顾校尉,一定不可以让任何人破坏现场。让谢家所有的人都分男女站立两边,各自隔开,不许走动,不许交头接耳。事关重大,顾校尉可能做到?” 顾朗脸色一变。这就是说,万一查案时有什么不妥,他立时就会落得保护现场不利的罪名。当即正色保证:“属下一定照办。还请公主快去快回。”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家父子,扬长而去。 顾朗也注意到了谢家父子难看的脸色,心中顿时雪亮。越发加倍小心的封锁现场。 葛涵来的很快,快到好像就在不远处等着的一般。随同葛涵一道来的,还在承庆帝和薛皇后。 谢家父子面色极差,却强打精神将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葛涵听完后镇定的询问第一位目击者:“谢世子,你说你是在帐篷中发现了这几人。请问你是什么时分进的帐篷?发现那几人时是站在哪个位置?那几人又分别是躲在何处?” 谢睦头上冷汗直冒,胡乱指了指帐篷中的几个地方。 葛涵点点头,脱了鞋从角落里走进帐篷,小心的蹲在他说的那几个地方查看起来。 叶明净在他脱鞋时,注意到了帐篷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 很快,葛涵就出来了,走到那几个尸体的脚底分别用小刀刮了些污垢在一个盘子上…… 然后对着承庆帝头头是道的汇报:“谢世子指出的那几处,并没有这几人的鞋印。陛下请看,这些人脚下沾满尘土,还有一些黑泥,而帐篷处的地毯却干干净净,难道这几人是脱鞋进帐篷的不成?” 他说完后,命帮忙的士兵脱下其中一人的鞋子,在地毯上用力印了印,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就显露了出来。葛涵继续道:“那几处躲人的地方,有几处没有脚印。有几处倒是有,只是形状和方向不同。”他在地上用墨笔画出了几个脚印,又命人照样搬了柜子过来。布置成现场的样子。示意一个身材和黑衣差不多的士兵,按照脚印的位置蹲下,又命另一个士兵站到谢睦所说的他站的位置。问道:“你可能看见那躲着的人?” 士兵大声道:“半个身子都撅在外头呢,我看的清清楚楚。” 之后又试验了几个,俱是同样的结果。 葛涵立刻质问谢睦:“敢问谢世子做何解释?” 谢睦的脸立刻灰败一片。 叶明净心中大快!不亏是断案如神。葛涵可是专业人才啊!在科举考试中能出这样一个人,简直的奇葩。怪不得父皇要找他来,而不是于光恺。术业有专攻,果然不假。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无论谢家父子说什么,葛涵都能找到充足的证据将其一一推翻。而封建王朝的断案有时候是不需要铁证如山的。谋逆这种事,只要有一些些的疑点就可以定案了。谢家和刺客有勾结。成了铁定的事实。 承庆帝冷冷的看着谢家父子:“朕待你一向不薄,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薛皇后尤其愤怒,竟然想害她当寡妇,是可忍孰不可忍!怒斥道:“陛下,谋逆大罪,当诛灭九族!” 谢殊跪地拼命的磕头,咚咚直响:“皇上,老臣以性命担保,老臣没有想害皇上。这是贼人加害老臣啊!” 叶明净不屑的看着他。这种人,竟然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愚蠢之极。 承庆帝冷笑:“没有想加害朕?那又为何与刺客勾结?别告诉朕,你是请他们上林苑赏景的。” 谢殊哑然无言,看了一眼谢睦,惨叫道:“逆子,你害了全族性命!”又怒气冲冲的呵斥毛氏,“你生的好儿子,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溺死!” 毛氏用一种冷漠的眼光望向他。嘴角竟露出冷冷的笑意。 这一回,叶明净连鄙夷的脸色都懒得丢了。孩子犯了错,最大的过失者就是他的父母。谢殊这人简直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承庆帝懒懒的起身,对葛涵道:“葛卿。谢家所有男丁,都带回大理寺审查。女眷全部关押。朕就将此事交予你与顾朗,把人都带下去吧。” 葛涵、顾朗齐声应诺。 薛皇后搀着承庆帝准备离去。 承庆帝走了两步,停下又补充道:“这案子,由五公主负责监审。随时向朕汇报进展。” 叶明净下拜:“是。”起身后嘴角含笑的看向谢家众人。 谢睦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第七十九章 太女 永昌侯谢家被抄了。京城中众说纷纭。在叶明净提供的刻意引导言论计策下,永昌侯府勾结刺客传言,如同下水道的污水,流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大理寺的案件审理非常迅速。永昌侯府百多年的经营,不可能没有违法的事情。而勾结刺客谋逆一案,没有人比承庆帝更清楚真相是什么。 整个事件由他们一手在暗中策划,叶息矜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其实只是在按写好的剧本表演罢了。 永昌侯谢殊打算高风险、高利益,出动了府内的死士混进上林苑,企图装扮成侍卫,在狩猎期间找机会弄伤叶明净。由于这几人不在随行人员的名单中,侍卫管理又比较疲惫、混乱。事后他便很容易推脱。操作的好的话,不会有人将其联想到永昌侯府。 叶息矜的算盘是,利用谢睦想要取代父亲位置的心理,哄骗他利用永昌侯家的渠道放进一批西域人。干掉承庆帝,附带叶明净。当然,谢睦不会知道自己放进来的人都是谁。 这一次行动,一部分支持叶息矜的官员参与了,一部分没有。证据却没有找到。叶息矜为人相当谨慎。 然而承庆帝并不需要证据。皇权统治的可怕就在这里。最高统治者只要认定你犯罪,就可以给你定罪。做官的、有爵位的,有几个人能像卫青一样,干净到皇帝想找茬都找不出来。承庆帝非常轻松地下旨宣布了几个官员的罪状,全部给予收押,家产抄没。永昌侯府夺爵毁卷,十岁以上男丁全部处斩,十岁以下男童连带女子一同发配云南。 永昌侯夫人毛氏,上吊自尽。好些个年纪大的姨娘也纷纷仿效。谢睦的妻子却忍着压力活了下来,带着年幼的女儿踏上了西南之路。 夏周两朝犯官家属不入娼籍入奴籍,这些女人和孩子将去云南边疆的采玉场做苦工。边陲地苦,工匠们娶妻困难,李若堂当政时立下了这条法令。为的就是给当地的匠人一些福利。匠人们可以娶这些奴籍的女子为妻。有些适应性良好的女子,年月久了,倒也活的平静稳妥。 永昌侯谢家,彻底成为了历史。 叶息矜的死亡对外宣称是被刺客所杀。承庆帝瞒下了他的图谋不轨。原因就如同叶息矜临死前说的那样,叶氏皇族宗室凋零,终不能赶尽杀绝。不过承庆帝还是手书了一封加密信函,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了川蜀睿国公府。信的内容是什么,叶明净不得而知。 呼啸的北风将冬天带进了气氛低迷的京城,这一年的新年,宫中的年夜饭再也没有了去年的热闹,清冷沉闷。承庆帝的身体比之去年也差了许多。腊月里受了一次风寒,足足将养了两个月才恢复元气。 二月。池塘中的寒冰融化殆尽,河边的垂柳抽出了新绿的嫩芽。承庆帝在二月十五的大朝会上,向众位朝臣宣布,欲立五公主叶明净为皇太女。 消息来得很突然,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方敬,带头附议承庆帝的决定。次辅董学成随后也表示附和。之后,廖其真、林珂、张奉英等一批朝臣也表态同意。勋贵中晋国公、庆国公、东阳侯、武成伯牵头附议。最终,全体朝臣通过了这一提案。 承庆二十二年四月时节,十二岁的五皇女叶明净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女。昭告天下。 春色宜人,花红柳绿。昭阳宫中此刻正乱成一团。来来往往的太监、侍卫、宫女不计其数。人人手捧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忙忙碌碌的穿行于芳菲殿和宫门。 成为了太女,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今天是上书房休沐日,叶明净正式搬进东宫的日子。 东宫许久没有人住,一个月前承庆帝就命内务府开始收拾房子,添了许多摆设。叶明净多年收藏在库房的古董玉器等家私也得以重见天日。今天要搬的,不过是些日常用品。 东西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 林珂官升一级,离开了翰林院,任职东宫少詹事,正四品。齐靖和薛凝之分别担任了左右清纪郎,从八品。这是她认识的。剩下的,还有四个新来的左右司谏,从九品。滕队长担任东宫侍卫统领。 东宫内部,素洁担任正七品的司言、花雕为正七品司言、桔子改名为绿桔,担任正八品典簿。杏儿与四个香同为一等宫女。冯立为东宫内监总管,计都是贴身侍卫。 东宫有专门的药房。叶明净和钟若严、钟秀儿谈了一下午。之后回禀了承庆帝后,将钟秀儿归为女官,担任东宫司药。 这一番调整,除了杏儿原地不动外,人人升职、人人满意。 薛皇后听到后,什么也没说。东宫宫女、内监的任职已不在她的职权范围内。叶明净到底还是保留了素洁为最高女官之一。杏儿这等小问题,她就不便插手了。 叶明净当众宣布任命后,杏儿回房哭了很久。绿桔去她房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之后再出来时,就恢复原样了。 东宫房舍众多,叶明净又未曾成家,女官和内监们的住宿条件非常之宽裕。素洁、花雕、绿桔都是一人一个房间。杏儿和四个香是两人一间。但由于基数为五人,杏儿房间的另一张床铺就空着。实际上,她也算是一人独住。冯立和计都都是单独有房间,连同侍卫的值班休息室,也异常宽敞。叶明净还特意整理了七八个房间给那几个任职的官员们用。因为东宫建筑群和后宫相对隔开,晚间锁了门就互不干扰。故而历代就有了个不成文的传统,官员遇上急事走不开时可以留宿东宫。 基本上,只有太子很亲信的官员才有此殊荣。 叶明净则以为,东宫地盘大得很,宫殿有好几座。还有单独的厨房、药房。为员工提供值班宿舍是老板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连几天,她都沉浸在布置新家的快乐当中。 凡事当名正言顺。如今她终于有了合法的“名”,权利也会随之而来。 当了太女后,叶明净很快发现了不少微妙的改变。 首先,她必须改掉称谓。要称自己为“孤”。这一改变让她十分别扭,有一种在演电视剧的感觉,便常常会忘了。结果,对此最为在意的人竟然是廖其珍。他身为太子太傅,看着自己的学生终于成为了太女,像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一般。对太女仪制的重视,几乎到了苛求的地步。他现今已经禁止叶明净再向他行礼,而是改由他向叶明净行君臣之礼。并督促孙承和与江涵也需同样照办。 叶明净和四位伴读之间看着平等了七年的关系,由礼节和称谓开始,渐渐改变。 其次就是官员和勋贵们对她的态度也不同了,恭敬有加。全都行臣子礼。储君也是君,和公主不同。她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未来的皇帝。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这些东西都是表面的。换了普通的女孩说不定就陶醉于这一片大好形势,认为只要坐等着登基即位就行了。勤奋点儿的,顶多再认真上好上书房的课业。 一般来说,十二岁的储君的确不需要多做什么,能把课业完成良好,待人亲切有礼。基本上就算是合格了。 但叶明净不一样。承庆帝的身体健康明显在走下坡路。她目前对朝政一无所知。岳晶晶的时代流行清宫戏。多尔衮、鳌拜、摄政王、辅政大臣。这一系列耳熟能详的故事时刻在提醒着叶明净,登上君位,不等于拥有军权。主幼臣壮,大臣异心,太后霸权。这些事在历史上多了去了。她前方道路坎坷,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承庆帝近来的心情很好。女儿终于被立为太女,最重要的一步已经走出去了。剩下的,只要好好教导她如何处置朝政。他还有时间,一切都可以很顺利的进行。 叶明净更忙了,每天清晨锻炼身体,上午在上书房读书,中午小憩半个时辰。下午去南书房,阅读一些奏折,同时在小隔间听承庆帝处理事务。黄昏练习骑射。晚上回到东宫加餐,阅读被借来的历代君臣奏折。同时也会记记日记。好在东宫有李若堂留下的密室,贮藏机密文件已不成问题。加上由绿桔、花雕、杏儿三面防守,素洁基本插不进她的重要事务。叶明净做起事来也方便了许多。 关于密室,她连计都也没有告诉。同时,因为做事方便了许多,计都的晚间入帐陪聊工作,被正式取消了。 忙忙碌碌间转眼又到了冬天,大半年的时间,人们已经慢慢接受了他们有一位皇太女的事实。由于叶明净一直认真读书,安分守己。谢绝了京中的大小宴请。渐渐的,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就少了起来。 相对于承庆二十一年的惊心动魄,承庆二十二年很平静的过去了。承庆二十三年到来时,京中已是歌舞升平,一片欢乐景象。 正月十五元宵节,京中夜市灯入昼。热闹欢庆的街市上人山人海,人潮汹涌至街头,火树银花不夜天。欢笑声中,百姓们谈笑唠叨,今年也一定会和去年一样,是个安稳无灾之年。 (本章完) 第80章 铜锁(一) 承庆二十三年二月初的一天,午门外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铜箱子,接头处严丝合缝,一丝缝隙都没有。箱子外刻着古朴的花纹,黄铜铮亮。一把巨大的铜锁牢牢地锁在开合处,锁眼繁复。铜箱子就摆在广场正中,周围有一圈士兵看守。不远处的墙上,贴着一副巨大的告示,单个的字迹有拳头大小。墙下摆着几张桌子拼成的长条桌,桌上铺满了黄绫子,很是显眼。桌子后面分坐着四个男子,穿着九品官服。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墙的另一头,有一张单桌,上面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五个金灿灿的金元宝。晃得人眼花。周围同样有一群士兵在看守。 有人大胆的问那桌子后的男子:“这位官爷,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男子看了他一眼,道:“告示贴在墙上,自己看去吧。” 那人回去告诉看热闹的人,询问可有人识字,帮着去瞧瞧墙上的告示写了什么。这可是贴在午门外的告示呀!一定是有大事。 识字的人就凑到墙前开始读告示。告示用的是白话文,通俗易懂。看热闹的人立刻就听明白了。事情是这样的。 太女殿下近日请的东苑的能工巧匠,铸造了一个严密的铜箱和一把铜锁。同时配备一柄钥匙。东苑的匠人夸口,这锁精密无比,箱子结实无双。除非用那把钥匙,不然就无法打开那箱子。太女殿下悬赏黄金百两,只要有人能在不破坏铜箱的前提下,使用任何方法打开这箱子,太女殿下就奉送百两黄金。有意尝试者,请于那长条桌前登记。排队开锁。 众人哗然,立时就议论开来。 这个说:“真的假的?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呀,拿回去就能买上几十亩上等好地。这辈子也就不愁了。这么多钱就开一箱子?” 那个说:“我看是真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午门!太女殿下怎么会在这儿戏弄大家。况且,你是没见过世面。黄金百两,你拿回去一辈子不愁。在人家太女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值什么呀!怎么会骗你?“又有人说:“反正试试也不要钱,我回去找我家对面的锁匠来试试看。” 大家兴致盎然。远处盘子里的金灿灿的黄金更是勾出了人们的胆子。 这时,有一个大个子大声道:“俺不是锁匠,但是俺力气大,俺想试试能不能扭断那锁。”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怂恿:“你去试试,说不准那金子就是你的了。” 又有人小声道:“会不会被抓呀?” “嘘——”有人喝止,“小声点儿,吓着他万一不去了怎么办?那可就没热闹看了。” 众人呵呵嘻嘻的发出细微的笑声。 那大个子大着胆子走到长条桌前,找了个面善的男子道:“俺想试试开锁。” 那男子点点头,拿起毛笔沾了墨,问道:“姓名、年纪,打算用何等方法开锁?” 大个子道:“俺叫何大牛。今年十九。 俺想试试能不能拧断那锁。” 何大牛一边说,那九品官员一边记录。很快就记好了,给了他一张号码纸:“你是一号,拿着去那边开锁把。” 何大牛拿了号码纸,走到大铜箱前,将纸交给看守铜箱的士兵。士兵接过号码牌,大声道:“今日一号,何大牛,年十九。”然后便闪身让他走到铜箱面前,示意他动手。 何大牛运足气,两只大手一只抓住铜锁,一只扶住铜箱。大喝一声,双手同时各自反方向用力。外围观看的人立刻就心头一拎,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何大牛的脸已经涨的通红,那箱子上的锁依旧纹丝不动。过了片刻,他力竭而退,摇头道:“俺不行。” 士兵请他退出去:“今天已经试过。你若是觉得明日有力气,还可再来一试。” 何大牛摇头:“不试了,俺的力气不够。” 他走到外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将他围了起来,纷纷问道。 “大牛,那箱子可结实?” “大牛,那锁可是很牢?” 何大牛好脾气的一一回答。众人不时发出“哦,哦!”的惊叹声。 有人道:“是真的耶,不抓人,不要钱。” 有人颇为内行的分析:“那铜里一定掺了精铁,才会如此结实。” 然后,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先前的人七嘴八舌的介绍,识字的不停的读着墙上的告示。那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雁翅楼上,叶明净看着下方围观的几十人,点头赞道:“小和,你找的那个托儿拧锁拧得还不错。小涵,你那几个识字读告示的人也很好。” 孙承和和江涵谦虚了几句。脸上露出喜色。 齐靖身穿崭新的官服,撇撇嘴:“这才来了几个人那。太少了。” 叶明净道:“没关系,这才刚开始。我,啊不……孤预计留三个月。那时应该全京城都传遍了。” 薛凝之有些纳闷:“殿下,您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仿效商鞅吗?可那铜箱和铜锁是您费了好大力气打造的,不用钥匙,根本就打不开呀。赏金送不出去就无法体现您一言九鼎的威信。” 叶明净笑道:“要的就是他打不开。好戏还在后面。你且慢慢看吧。” 齐靖郁闷的道:“你不会真的是要看戏吧。朝中的几个老臣对你这样玩乐很有微词。我估计,明天就会有御史弹劾你了。” 叶明净呵呵一笑:“弹劾啊,没关系的。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皇宫中,承庆帝问谭启:“你知道她想干什么吗?” 谭启摇头:“属下只知道太女殿下一定不是为了玩乐。” 承庆帝的好奇心也被勾上来了:“是啊。林珂和冯立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这孩子就是鬼点子多。” 午门外有铜锁求开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三天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消息开始向外围城市扩散。 勋贵世家们在第一时间取得了完整的资料,开始分析叶明净的动机。 结果很失败,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 而御史们的弹劾奏章则如雪花一般飘到了承庆帝的桌上。 承庆帝于朝会上拖出叶明净,让她自己对众人解释。 叶明净轻蔑的看了那几个御史一眼,朗声吐道:“夏虫不可语冰。孤自有神机妙策。三个月后见分晓。你们且等着吧。” 几个御史被她的神态激的气绝,纷纷厉声道:“若是三个月后殿下没有交待又如何说?” 叶明净胸有成竹:“随你们怎么说。” 宫内争论不休。宫外,午门外处聚集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有机灵的小贩开始推销饭团、热茶等吃食。有人出租小马扎供人休息。有人早早来霸占好位置,卖给后来的有钱者。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午门外几乎变成了一个闹市。还有外地人特意来此观看。据说大户人家也派了管家、长随之类的来打探消息。 一个月后,锁匠们试的差不多了。小偷们开始出马。 顺天府伊贾文泰接到手下捕快报告。午门外汇集了大量的小偷,排队开锁。 治安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3部分阅读 题实在让人担心。 贾文泰几欲晕厥。要是在午门发现有人失窃,他的官员生涯就要做到头了。心头将叶明净恨了一个洞。咬牙切齿的派出最精锐的捕快手下,维持午门外治安,力保不出乱子。其本人更是时时去差点。半个月忙下来,连将军肚都小了一圈。跑步动作敏捷了不少。 第三个月,中原地区的神偷们全都出场了。据内部消息,他们将这次开锁搞成了一次比试。只要有人能成功,就可成为大夏第一神偷。 承庆帝听到汇报时,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难道净儿是为了抓贼?” 谭启叹气:“应该不会。” 就在快到三个月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当时下了几天的雨。开锁照例向后顺延。天放晴后,铜箱子再次出现在午门外。而这一天,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铜锁被人打开了。 叶明净急急忙忙的赶到现场。打开锁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五十来岁的年纪。一头白发。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作弊。 叶明净走到铜箱前,对坐在小马扎上的老者道:“老人家,很抱歉,孤刚刚没有看见你的手艺。可否再打开一次让孤瞧瞧。也给刚刚没有看清的人再看一次。” 老者站起身,问道:“你是太女殿下?” 叶明净微笑:“正是。” 老者打量了她几眼,拱手施礼:“行!老头子就再开一次。” 说完又坐到了马扎上,打开手中的工具箱,各式各样古怪的工具一览无遗。 叶明净从领口拽出钥匙,重新锁上铜锁。检查了一遍后道:“好了。” 老者用手摸了摸锁,脸上神色一正。全身的气势都有所改变,目光专注的盯住铜锁…… “咔哒”一声脆响,铜锁再次在没有钥匙的情形下被打开。场外发出了噼噼啪啪的鼓掌声。 叶明净笑道:“老人家果然神奇。还请这边来领黄金。” 那老者咧嘴一笑:“殿下是爽快人。”大步流星的走到盘子前。逐一检查完五个金元宝,点头道:“成色十足,的确是一百两黄金。”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将金元宝一一放入,躬身施礼,向叶明净告辞。 叶明净微笑:“老人家好走。黄金贵重,一路还需小心。”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铜锁(中) 老者刚刚踏进人群,叶明净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在广场上响起:“各位百姓,铜锁已被打开,民间艺人果真藏龙卧虎。孤会将此铜锁交予东苑工匠重新打制。制成之后,还将摆设在此,同样悬赏黄金百两,以求开启。到时希望老人家能再次夺金。” 众人听后再次哗然,还要再开箱子?不是一次性就完了。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笑脸,事情再起变化,他们还有热闹看,何乐而不为?于是,前面传后面,人人争相传告。 那些小商小贩们尤其开心。来此叫卖一天,比在集市上单独叫卖收入要好的多。果然是皇城脚下容易养活。 热闹的场面没有随着黄金花落人家而结束,反而更加沸腾了起来。 齐靖站在雁翅楼上,担忧的看着下方:“和御史们商定的三个月期限就要到了。” 薛凝之也是脸露焦急:“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还要再拖三个月?” 孙承和一脸不明的道:“说我贪玩,殿下贪玩起来比我折腾的场子要大多了。” 江涵沉着脸提醒三人:“殿下说过,她并不希望有人能打开锁。” “可现在锁已经开了呀!”孙承和跳着脚叫道:“真要不想让人打开,就该制止那些神偷进城。我大哥告诉我,如今江南那边的神偷都在往京城赶呢!殿下难道想要找出天下第一神偷?” “胡说!”齐靖一脸铁青的喝道,:“殿下又不是被囚禁的孟尝君,而是当当储君。何需那些鸡鸣狗盗之辈!” 薛凝之也补充道:“不错,况且会开锁的不代表就是神偷,偷儿可不是光会开锁就行的。” 孙承和看看众人,郁闷的道:“那公主是为了什么呀!” 四人面面相觑。同时偃旗息鼓,垂头丧气。 这时,一个男子走上楼来,簇新的四品守服映衬着他英俊的脸色意气风发:“这是怎么了?我听说有人开了那铜锁,可是真的?” 齐靖一见来人,立刻拱手执礼:“林大人。” 来人正是在上书房教了他们七年的林珂,如今的东宫少詹事。其余三人也都恭敬的行礼。薛凝之身为下属,简明扼要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林珂沉默了一会儿,汇总了四人的见解。开口道:“殿下曾说过,她的目的并不在于打开铜锁。那么,你们有没有想过,问题的关键其实是在那箱子上。” “箱子?”四人齐声惊讶。 “不错。”林珂胸有成竹的道:“如果是单单开锁,只要放置铜锁在广场即可,为何一定要锁一个铜箱。此铜箱结实牢固,告示上也说,在不破坏铜箱的情形下打开铜锁。那么殿下的目的很明显。她要的是让百姓们都明白,这个铜箱只有用殿下随身携带的钥匙才能打开。别的方法都开启不了。这也是她今日又宣布将改进铜锁,继续悬赏开锁人的原因。” 四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问题又来了,孙承和道:“殿下要一个只能用一把钥匙打开的铜箱有什么用?” 林珂笑道:“你们自己想想。不要总是等着别人提供答案。” 林珂对于这四人来说,既是老师,又是上司,六年多的相处中不时引导过他们的人生观和处事方法。于是四人听了他的话,都用心的思考起来。 不多时,薛凝之第一个眼睛亮了亮,惊喜的道:“我想到了!殿下要的是一个天下人都知道的‘除了钥匙怎么都打不开的铜箱’。” 齐靖和江涵同时也两眼一亮,叫道:“不错!”齐靖兴奋的脸颊微红,“殿下的目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 林珂赞许的点头:“是,正因为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才在午门外摆了三个月的场子。现在看来,还要继续摆下去。” 孙承和举手,懵懂的道:“那个,天下人都知道了后又怎么样呢?”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齐看向林珂。 林珂摇摇头:“殿下接下来的计划,我也猜不透。只能想到这里。”他感慨的道,“太女殿下虽然只有十三稚龄,却天生聪慧,处事不惊,她如此做必有其用意。我们只要等待就好。” 还说着,叶明净走上楼来,身后除了冯立和滕队长,还跟着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叶明净对着齐靖道:“靖表哥,这人是东苑的锁匠,你现在带着他去东苑,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打造一把铜锁。具体事项就由你负责。费用由东宫出。” 齐靖领命:“是。” 叶明净问那中年男子:“刚刚老者开锁的动作你都看清了?有把握吗?” 中年男子一脸放光,露出自信的神采:“小人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地好手法。殿下放心,这次一定能做出除了用钥匙,谁也打不开的锁。” 叶明净点头:“那就好。靖表哥,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了。把箱子抬去东苑,滕队长会拨一班人马给你防守。可能会需要些时日,你多费些心。”然后又对薛凝之道:“凝之,广场下面的四个司谏和告示桌子之类的东西你负责收拾回去。小和和小涵也在东宫等我,过一会儿我有事要交给你们办。” 三人齐声应诺。 最后,叶明净看向林珂:“林大人,你和我一同去见父皇。” 南书房,承庆帝正在等着她。 “锁被人打开了?”他慢悠悠的问道,不急不慌。 叶明净笑了笑:“我已经命计都跟着那老人了。这人要是有深厚的背景就罢了。若不然……钱财动人心,打他主意的人一定很多。再加上第一神偷的名号,只怕就是有些背景也要被消耗干了。计都只需以逸待劳,在最后时节把他带来就行。他那一把年纪,在东苑养老不比流落江湖要好的多么?” 承庆帝瞪了她一眼:“顺便再教几个徒弟是不是?你弄这么大个阵仗,就是为了找个天下第一的开锁匠?” 叶明净顿时苦了脸:“父皇,我哪儿知道真有人能打开呀!那工匠信誓旦旦的和我保证,天下无人能开,结果呢?害我丢了一百两黄金。你没见他今天被臊的样子,真是要命!” 承庆帝呵呵而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下你该知道厉害了。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可是破坏了你的计划?三个月可就要到了。” 叶明净笑道:“也不算破坏,这些意外本来就在预计中的。还好只有一个人。其实现在冒出来也好,要是真在后期来了能开箱子的,我就要哭死了。” “你的目的果然是箱子。”承庆帝眯了眯眼睛,啜了一口茶,“说吧,后面的计划是什么?” 叶明净笑嘻嘻的凑到承庆帝耳边,将计划细细的说了一遍。承庆帝越听越惊讶:“铜匦、密函?” 叶明净笑道:“父皇以为此计如何?” 承庆帝眼中露出灼热的光彩,紧紧的盯住女儿,半晌后道:“好!好!朕就知道,我儿定不是寻常人。此策大妙。放心,朝堂上的那些御史,父皇替你挡了。” 叶明净道:“这个么,父皇,既然他们注定会失败,不如咱们好好计划一下,打他们个全军覆没如何?” 承庆帝笑道:“你这可是卸磨杀驴,怎么?有了铜匦就不用都察院监察百官了吗?” 叶明净冷笑:“他们要真是廉政清明,我到也佩服。可惜,清廉是清廉,却个个好名,私心泛滥,置朝政纲领不顾,单纯的为反对而反对。这样的人,不敲打敲打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代表了。我要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公正廉明。” 承庆帝心情大好,道:“这事得好好合计合计,你有什么打算?” 叶明净听到这话迅速变换了脸色,对承庆帝谄媚一笑:“父皇,术业有专攻。这类事林珂比较擅长,儿臣把他带来了,就在偏殿侯着呢。” 承庆帝又气又好笑:“你到会物尽其用。谭启,传旨让林珂进来。” 林珂很快到了,叶明净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目的。隐瞒了后期的铜匦作用。只说能保证让御史们吃个大亏。期间需要好好操作一下。 林珂见她得到个皇帝的支持,以下大定,使出浑身解数在南书房商量了一个时辰。之后,和叶明净一同离开。 两人在南书房门口分手,叶明净关照他:“朝堂上的计较,孤就交给林大人了。林大人可还需要什么?” 林珂道:“殿下最好再联络一下晋国公、庆国公和萧世子,两位国公都会参加朝会,可在朝堂上帮衬着说话,萧世子则可在朝堂外混乱消息。这样就更加方便了。” 叶明净从善如流的接受:“萧炫那边我会亲自去说,晋国公和庆国公两家,就让凝之和承和回去提一提。可行?” 林珂道:“殿下想法甚好。” 叶明净看了他两眼,正色道:“林大人,孤虽然有些想法,也得到了父皇的支持。但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世间有许多原本很精妙的计策,最后就坏在了细节上。孤希望你能不遗疑虑,尽心提出我所缺失的地方。人无完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事事完美。但若能广纳建言,终是能拾遗补缺,将事情能做到最好。林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叶明净有个坏习惯,一着急起来,就会我呀我的乱叫。这是前世带来的影响。林珂低着头倾听,听到“我呀我”的时候不自觉的嘴角上翘。等她说完了,微笑答道:“殿下多虑了。殿下若有遗失。臣自然要拾遗谏言的。” “真的?”叶明净很怀疑。五岁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林珂这人贼精的。要做什么事一定会先竭力保全自身。所以她很担心林珂会为了保证在她心中的好感,而对她的某些小过失连环。不过这事行慢慢来,日久才能见人心。这话适用于储君对臣子,也适用于臣子对储君。 第八十三章 铜匦的作用(上) 十日之后,午门外广场再一次出现了铜箱。那个奇奇怪怪的箱子被命名为铜匦,这一次的铜锁被直接铸造接在铜匦之上,告示中宣称,这一次的悬赏开锁,为期一个月。 据说顺天府尹贾文泰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晕倒。后经太医诊治,乃是中暑所致。 承庆帝在南书房召见了他,递给他一份奏折让他细看。折子里详细的阐述了如何维持午门外广场治安以及秩序的计划。 贾文泰看了后如同五雷轰顶,两眼发黑。险些就想辞官不做。 凭良心说,贾文泰也够倒霉的。说来夏朝历经四代皇帝,顺天府尹这凳子前前后后也有几十个人坐过了。人人都是按部就班,管好京城一摊子的事就行。天子脚下,基本上没有太过嚣张行事的人。权贵世家的阴私之事,也不会闹到明面上。顺天府尹更重要的是调节好方方面面的厉害关系,尽量做到一团和气。 按照常理,他可以顺顺当当的做完任期。朝中百官、世家勋贵,谁不说他贾文泰会做人?可是!在他游刃有余的政治生涯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叫叶明净。自打她出现,变数就开始了。先是会试舞弊案,让他吃了点小苦头。好吧,是他识人不清,错把雏鹰当麻雀。他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不过好在他灵活机变,立刻明白了皇帝心中的正统人选是谁紧紧的抱住了承庆帝的大腿。秋狩事件中,就明智的没有沾上是非,还顺带在御前表达了一把忠心。日子重新和顺起来,肚子也越来越圆。 谁料刚过了两天好日子,那个爱惹事的太女又来了。午门外广场是什么地方?皇城的门户。处斩官员的地盘。午门里头,是六部衙门办公之处。再往里面就是皇宫外廷的太和门,进了太和门,过了广场和三座御水桥,已经百官上朝的太和殿。天下第一等尊贵之地。午门就是宫城和民间的交接处。过了午门,天大的案件都与他顺天府不相干,反之,出了午门,一个荷包被偷了都是他顺天府治安不利。 哪个城市没有三教九流的人?哪个城市没有小偷、扒手、混混、无赖?京城也不例外。京兆尹只要保证某些地段绝对干净,没有罪犯就行。比如内城、东西两区、皇城周边地区等等。午门外一代就在此范围内。一直以来,这一代也属于让他操心较少的地段。除非发生政变,基本上没人会不长眼的来这里闹事。 可是!这一切现在全都变了。自打太女弄了个破铜锁、一百两黄澄澄的金子放置在广场上,那些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午门外的广场现在比菜市口还热闹。人一多,隐患就多。他不得不从五城兵马司调集人手过来帮忙,一天五遍的巡视,就怕出什么乱子。谁知道,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没过多久,直录地区的小偷们来了。接着,中原地区的小偷们来了。后来,西域的小偷们也来了。现在,听说江南的小偷们就快进城了。天下的偷中高手全都汇集到京城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各地一些见不得光的道上人物。京城里鱼龙混杂,治安防护前所未有的。他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还有比他更倒霉的顺天府伊吗? 原想着,这事情总有过去的时候吧。说真的,那老头把锁打开时,没人比他贾文泰更开心了。噩梦总算结束了。 谁知道,噩梦并没有结束。他看看手上的折子,这么详细的治安实施计划,分明是预示着噩梦才刚刚开始,照这个计划看,午门外广场很快就要变成真正的闹市了。瞧瞧!连夜市摆摊的帆布棚都出来了…… 承庆帝给了贾文泰好一阵子的消化时间,最后慢悠悠的道:“文泰啊,朕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不会让那块地界出乱子的,是不是?” 贾文泰有苦说不出。他能说不行吗?不行就是能力不足。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本职工作的能力不足,那他的官也做到头了。罢了!富贵本是险中求。危机也是机遇。他把这件事办好了,在政绩上,就能超过历代京兆伊许多。加之又讨了皇帝和太女的欢心,任期满后,升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通后的贾文泰跪地行礼:“臣定不负圣望。” 承庆帝笑道:“朕就知道文泰能干。这事,你还得去东宫和太女商量着办。朕就不留你了。快去吧。” 贾文泰退下。 在了顺天府伊的协助,广场上的各项事宜很快变得有条不紊的顺畅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过后。铜匦没有被人打开。 叶明净于第二天清晨,抛出了她的计划的第二项内容。 前些日子,广场上就有人在施工,起了一道一人多高、不长不短的表砖墙。墙顶上有宽宽的棚,伸延至两面一米开外。墙面被沥子刮的很平。很多人都好奇过这墙是干什么用的。今天,他们终于知道了。 墙的两面各贴了五张黄|色的告示,内容都一样。告示上用白话文写着,太女殿下从小生活在皇宫中,对天下之事,向来都是从书上所知。 然书上所记录的各地风土人情。近的是十年前、远的能有上百年。人事变迁、沧海桑田。十年前的稚童,十年后已能承载一方了。故而,太女殿下想知道最新的各地风土人情。什么地方有什么山、什么水,有哪些特产,百姓靠什么生活。家里一年能有多少收入,街上的粮食、蔬菜、布匹是什么价格等等。这些事情,太女殿下都很想知道。但太女不可出宫逗留民间,也不可能走遍天下山水。故而,殿下在午门外广场设置一个铜匦。欢迎大家将自己知道的风土人情写下来,投进铜匦。这样,太女殿下就可于晚间细细研读。了解夏朝各地民风民俗。 墙的两面挤了满满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外圈的人一个劲的想往里钻,内里的识字者,大声一遍又一遍的义务朗读。嗓子都快说哑了。 告示上还说了,铜匦并不是每天都放置的。每月每旬的第二日,会在广场旋转。要投稿的人,需记好了时间,按时来投。 铜匦的一续消息在第一时间传至各个有心人的耳朵里。 内阁首辅方敬听到手的汇报后,吃了一惊:“风土人情?你确定?” 那人道:“属下派了好几个家人去瞧的,他们分别背诵了几段,属下已经整合抄好了,请大人过目。”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方敬。方敬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了一边的董学成。 “后生可畏啊!”他感叹道,“真真是后生可畏。” 董学成也快速看完了告示,笑道:“敬公,看来你我都小看殿下了。” 方敬“哼”了一声:“是小看她了,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沉的住气。又知道从细微处入手。最妙的就是先前那两次的悬赏开锁。真真是把什么都算计到了。” 董学成笑道:“敬公,可以料想。殿下辅政之日,你我不必担心她不通庶务了。” 方敬道:“精通庶务,你我要担心就更多了。唉!也不知那铜匦里都会有些什么?” 内阁这边风平浪静,顺天府那里,贾文泰却几欲中暑晕厥。他的桌前堆满堆满了帖子,门客师爷还在不断的向他汇报:“大人,永奉候送来帖子,邀您下衙后去掬水楼坐坐。”“大人,茂国公府派了管事送来帖子,邀您去百花坊喝酒。”“大人,礼部黄大人派了家人来说,您最近好久没去木狐棋社了……” “行了!”贾文泰大喝一声,“都别念了。找我也没用,我哪儿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啊!” 师爷放下手中的帖子,叹道:“大人,您那时给他们漏了口风。如今不给个说法,光躲着只怕是不行的。” 贾文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闷闷的道:“我就知道凡事只要牵扯上那个太女,我就没好日子过!”他愤愤不平,“怎么会不是举报密函呢?这么机密的铜匦,天下又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明明就是为举报密函设置的嘛!怎么搞成风土人情了?想知道风土人情,用的着这么大张旗鼓吗!” 师爷低头不语,心说,谁让你那么急的把铜匦是用来收集举报密函的消息放风给那些人的。现在偷鸡不成反蚀米了吧。 贾文泰恨不得冲到叶明净身边去大喊,提醒她铜匦可以收集举报密函。他把扇子扇的“啪啪”作响:“你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广场上的事是由我和太女一起筹办的。我说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有谁能信?那些来打探消息的,哪个我惹得起?再说,她那个悬赏开铜匦的架势,想个几天也就知道是为了昭告天下人,这铜匦里的信函只有她一人能查阅。十分机密。这分明就是搞举报的。我即使不说,那些人难道就猜不出来吗?我说了,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横竖一个月的时间后,她也要公布的。” 那师爷道:“可现在那铜匦的用处和您透的风不一样了。那些大人们,只怕会以为您和太女合起来欺骗他们。您还是得澄清才是啊。” 贾文泰悻悻的甩掉擦汗的布巾:“解释,只能去解释了。” 第八十四章 铜匦的作用(中) 夏日的白天十分漫长。铜匦于下晚十分抬进东宫后,天色依然明亮。 由于承庆帝和薛皇后都去西苑避暑了,后宫中显得比往常要安静许多。今日是第一次铜匦启用的日子。叶明净特意早早的留守东宫,等待第一次信件的揭晓。 铜匦抬进书房后,所有人都被清场。只有计都陪在一边。叶明净从衣领内找出钥匙,对着铜匦锁孔左旋右旋,又是对图案又是转密码,好半天后才把铜匦打开。 铜匦里静静的躺着十来封信件。 计都手上裹了薄薄的兽皮手套将其取出,注意拆开检查,点头道:“都没有问题。”然后一一放置桌上。 叶明净一封封的阅读。这十来封信大部分都是说的京畿附近的民生民态。基本上每封都有署名。少数一两封未曾署名。几下一对照,京城的物价,税收,百姓的生活状态一目了然。 唯有两封信得内容不一样。一封是一个学子阐述自己的政治观点,言之有物,条理分明。另一封则是一封喊冤信,说的是刑部某某案件断的不公,信上将案件发生的具体经过,收集到的证据,证人的证词等等都详细的叙说开来。有些疑点的地方,还指出了可以找到证据的地点和关键的人物。 叶明净看好莞尔一笑。将后一封递给计都:“你看看。” 计都看信的速度非常快,几息就看完了,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叶明净笑道了笑,“没看见是匿名的吗?都收到柜子里吧。” 叶明净早在一个月前,就命内务府替她打造了四个结实的壁橱柜子。其中有一个特别大,刻着春天的兰草图案。内有十五个大隔断,每一个隔断上都有标签。其中十三个布政司的地名。其中又分各个府,州,县等等。第十四个是京畿直隶地区。第十五个是周边藩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每一个地区的小隔断中又有年份标识。叶明净将这次的信件就收在直隶,顺天府,承庆二十三年得抽屉里。 另外两封信,那个阐述政治观点的,被她收进了另一个刻着冬雪腊梅图的书橱柜子。 最后一封关于案件的,叶明净也早有准备,收在了刻着秋风落叶图的书橱柜子里。第四个孩童戏荷叶图的书柜,则没有放进任何信件。 这四处书柜,都有东苑特制的锁,钥匙同样只有一把。叶明净平时都收藏在密室里。进书房前会将其取出。 唉!手上的钥匙越积越多,搞不好最后密室会变成钥匙库。 叶明净铺开纸,研磨,开始写回函。写了几个字后问:“冯立在外面吗?” 计都朝窗外瞥了一眼:“在的。” “让他进来吧。”叶明净继续书写,头也不抬。 计都走到冯立身前,低声道:“殿下让你进去。” 说完话后,他人并没有让开,依旧站在那里。冯立抬头,两人目光对视。 片刻后,冯立避开锋芒,从计都的身侧绕了过去,走进书房。 计都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 叶明净见两人进来了,便道:“冯立,你去找一下林大人,要是他还没有回府就让他过来一趟。” 冯立领命离去。 叶明净写完回函,伸了个懒腰,对计都道:“我这儿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计都身形不动,道:“殿下,属下的职责是保证您的安全。属下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 叶明净笑道:”外面那么多侍卫呢。我在东宫哪里就那么危险了。待会儿林珂要来。总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吧。” 计都对外的身份是姓计的贴身护卫。有鉴于计都每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都是外出的公共场合,朝臣们就有一种错觉:计侍卫只有在外出时才贴身保护太女。平时太女的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滕队长带领的侍卫则是群体出动尾随身后。叶明净也就尽量维护这种错觉,只要有外臣在东宫,计都都是隐身的。就算是东宫内部的人,目前也只有冯立,绿桔几个知道计都和她形影不离。 所以,知道林珂一会儿要来,叶明净就让计都回避。 天波卫隐藏的是身份,从来就不是本体。每位皇子皇女的天波卫都有一个光明正大陪在主上的身份。比如谭启,比如连喜。计都静静的看了叶明净一眼,晃身消失在书房。 林珂还没有回府,很快跟着冯立过来了。 叶明净将自己写的那封回函给他看。 回函上写道:孤设铜匦一日 百姓投函数十封 “书述之民风民情。孤幸甚之,有直隶人士xxx述之去岁天和,风调雨顺。良田收入若干,中田收入若干,下田收入若干……又有直隶人士xx告知孤,七口之家,旱田三十亩。壮劳力若干,每顿饭食米几何,面几何,野菜几何……又有顺天府下辖人士xxx告知,今月鸡蛋涨价,又值夏时,绿豆涨价……” 林林总总一堆,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珂看后问道:“殿下可是想将此回函贴在午门外广场的告示墙上?” “不错。孤意正是如此。”叶明净道,“这次收到的信函并不多,总共十几封。想来是大家颇有顾虑,还在观望。贴个回函出去,一来告知众人,他们的信孤都细细看了。二来,也是给其余百姓吃颗定心丸。孤设置匦铜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民风民俗。” 林珂道:“殿下,若是想知道民风民俗。京畿直隶一带,顶多十数封就可以全面了解了。”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珂:“林大人,只有帖子多了,互相重叠,孤才能知道哪些帖子说的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林珂眼皮一跳:“殿下!” 叶明净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纸张:“孤自幼年来,就爱在国史文库中翻着历朝历代的奏折,东西看多了,孤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奏折上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比如我朝成祖年间,有一位湖南布政使在奏折上说,今岁天旱,收成不好,期望能减免赋税。下面的州府官员也是同样言辞。成祖皇帝就应免了。三年后,湖南闹匪变。朝廷派了大军去剿灭。最后一查根源,原来是三年前那位布政使并没有在当地减免赋税,而是私自贩卖了多余的粮食。那笔钱被送进了京城某一位皇子的府上。当然,那位皇子最后得疾病死了。” 她微笑着看着林珂:“林大人,我看到这里时,特意将那位湖南布政使三年前的奏折翻了出来。字里行间里言辞恳切,句句真情。难怪成祖皇帝就相信了。” 林珂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殿下。” 叶明净再次道:“孤最不喜欢说谎。原因只是说了一个谎言就需用无数的谎言去为它善后。此非正道。故而,这些帖子和折子也是一个道理。纵然有一百个人合起来欺骗孤,孤也能从一百封不同字迹的信件中找出疑点。要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的,就是有大量的民众来投贴。林大人可明白孤的意思?” 林珂呼了一口长气:“殿下是要广开言路。” 叶明净摇头:“也不尽然,我要的,一时间和你们说不清。现在先这样吧。” 她真正想要的,是“百度”。一个问题投下去,立刻就有无数种应对答案和相关的知识反馈上来。目前的铜匦,其作用就是在这个前提下慢慢引导民间的有识之士。 林珂道:“殿下,那这封回函,臣就让司谏们抄写,明日贴在告示墙上?” “嗯。”叶明净点头,“就这么办吧。字里行间里面,你们可以再斟酌一二,完了后先拿给我瞧瞧。” 林珂闻言便收起桌上的回函。想了想,还是又道:“殿下,近来京中有些传言。说殿下的铜匦是为了收取举报密函……” “是吗?”叶明净抬头看他,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笑:“真的有人这么说?谁先传出去的?” 林珂道:“贾文泰。” 叶明净笑:“我就知道是他。那个老滑头,这回该急了。” 林珂道:“殿下,恕臣直言,这铜匦两次悬赏开锁,天下人皆知只有殿下一个人才能打开。这一来,难免会联想到密函举报。” 叶明净想了想。虽然她认为林珂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不过上下级之间还是应该互相交流思想,明白各自处事方针才好。于是她便道:“不瞒林大人,孤设置铜匦,其中一个目的正是要打听隐私秘密。” 林珂一愣:“殿下?” 叶明净索性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秋风落叶的那个书柜,取出那封举报冤情的信:“林大人,这是孤刚刚在铜匦中发现的。你看看。” 林珂无声的读完信件,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对待?” 叶明净笑道:“林大人欲考我乎?罢,孤就当一回学生。林大人,孤以为,这封信是个陷阱。” 八十五章 铜匦的作用(下) 叶明净正要继续解释,站在一旁的冯立突然轻咳了一声。 叶明净和林珂同时朝他望去。 冯立眼睛看向窗外:“殿下,齐世子他们来了。” 窗外,有四人从远处走来,正是齐靖四人。 齐靖在半个月钱,由景乡侯上书承庆帝,被册立成了世子。说起来,他赶在未弱冠前册封的原因很有趣。他今年十七,福寿公主欲给他说亲。册封了世子后,含金量不同。可供挑选的人家就多。所以福寿公主赶急赶忙的拜托皇兄给册封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册封世子本来就是一件喜事。可由于有这个因素在里面,齐靖的脸皮薄,就板着脸说没什么好庆贺的。弄得大家想灌他一顿酒都没有机会。最近几日也是不怎么见他到东宫来。不知今天这么晚了怎么反倒过来了。 叶明净示意冯立带那四人进来。齐靖一进门就问;“今日铜匦开启,里面可有信函?” 竟然如此直接的质问太女?林珂诧异憋了他一眼。 叶明净道:“有的,不过十来封而已。” 齐靖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就没人投函,你面子上下不来,特意让家里一个门客写了几句京中人情放进去了。” 叶明净笑道;“多谢你了。只是我的面子没什么下不来的。这铜匦只有我一个人能打开,我就说收到一百封,又有谁能说不是?” 齐靖冷眼道:“哪有那么简单!你可知道?好多人家派了家人守在广场,挨个儿数共有多少人投函,投函的又是那些人呢!” “真的?”叶明净道,“那有没有人专营代人投函的营生,一个铜板一投?” 孙承和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好主意。明儿就打发些人去…” “咳咳!”林珂用力的咳嗽,面色有些不好。 这两个人和太女说话竟然这么肆无忌惮。一点儿上下尊卑也没有。我呀我呀的,听着刺耳无比。 “咦?这是什么?”孙承和看见了桌面上的信函,“今天铜匦里的?” “咳!”林珂猛的一咳,孙承和吓得手一抖,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林珂冷着脸,厉声道:“孙承和!何为上下尊卑?何为君臣纲常?” 孙承和脸色一白,这时才发觉不好。回想叶明净现在的身份求救的蒋目光投向江涵。 江涵打圆场:“林大人所言即是。承和,你太过莽撞了。还不向殿下请罪?” 孙承和收回胳膊,看了叶明净。叶明净心中叹息一声,而面上只能不动声色。 孙承和拱手弯腰,将身体折到九十度:“殿下恕罪。” 叶明净眼睛闭了闭,再次睁眼,语气不变喜怒:“无妨,承和日后注意就是。这里是书房,商量国家大事之地。行动间还需谨慎。” 孙承和应诺,站到一旁,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四人当中脸色最难看的还是齐靖。 林珂看都没有看他,问叶明净:“殿下,您刚刚与臣所说之事……” 叶明净心中五味陈杂。要说机变,识时务,没有比林珂做得更好的人了。亲押太过不尊。他厉声严辞,敲山震虎,明着教训孙承和,实际上是隐设齐靖。之后,又因为叶明净之前直接命了冯立带四人过来。便联想到刚刚所谈之事无需避讳四人。此刻又将话题引回,解除众人的尴尬…… 很贴心,完美的臣子的表率。承庆帝放他在这里的目的,想来也有这个。教会这五个人,如何做君,如何做臣。 她沉默了一会儿,取出桌上的信函,递给齐靖:“你们看看吧。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 齐靖四人默默的传递着,不一会儿,四人都已看完。往常最活跃的孙承和缩在一边不敢吱声,齐靖静默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薛凝之苦笑着看看两人,开口道:“殿下心中可有计较?” 叶明净道:“有的。孤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孙承和霎时瞪大了眼睛。齐靖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江若涵若有所思。薛凝之继续问道:“现在为何这样判断?” 叶明净道:“很简单。这个案件阐述清晰、条理分明。本就不是普通人写出来的。这个写信的人不光要识字,还需精通刑律,最重要的,他还很熟悉衙门中的行事运作。那些待收集的疑点和证据,全都是关键之物。普通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了解这么多。所以,这信件不会是苦主写的。那么写这信的人就别有用心了。” 齐靖不服气的道:“也许是那苦主找了专门写状纸的讼师写的。” 叶明净笑道:“这有可能。可是它出现的时机不对。今日是铜匦投函的第一天。我在告示上说的清清楚楚,我要的是民风民情。他凭什么投了这冤案过来。难道我这里是大理寺?刑部?都擦院?” 齐靖道:“你,殿下两次悬赏,天下无人能开铜匦之锁。百姓们自然会想到用那铜匦倾述冤情。” 叶明净摇头:“靖表哥,你说错了。百姓对皇家告示的内容不会有任何的疑误。因为百姓不识字,就眼不明、心不亮。很容易被蒙蔽。也很容易被教化。我既说了要民风民情,他们就 不会想到写冤案投诉。况且,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书生提醒了他,冤案投诉到我这里又有谁知道?刑部衙门允许民告官,只需滚钉板。真正有惊天冤案的,去那里闹一出,百姓围观,风头比我这里打多了。所以,投到我这里的冤案,都不是真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4部分阅读 正想伸冤的。” 孙承和早就忍不住了,不停的用胳膊拐江涵。江涵只得问:“不想伸冤,那是想干什么?” 叶明净言之凿凿:“想要扳倒某些人。或者扳人时借机让我吃些亏。都有可能。” 齐靖冷声道:“那照这么说来,这天下的案子都是为了扳人才有的?这里头的犯人明明就是冤屈的,不去解救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他脸色愤怒,语气失望:“什么时候,殿下也这么,这么明智保身了!真真是把中庸学了个透啊!难道殿下忘记了太傅教的,君子立世,当问心无愧!看着冤案发生,明明可以去救却不闻不问,殿下真能无愧于心吗?” 叶明净怔住了,愣愣的看着他那张年轻干净的脸。半晌后道:“可是,国有国法。我一不是巡按御史,二不是大理寺卿,三不是刑部官员,怎好平白无故插手刑部已经定案的官司。越级汇报,本就不合常理。刑部接受越级告状,还要睡板钉。为的就是明确律法规制。我身为太女,怎可知法犯法?” 齐靖愤然:“那就看着光天化日之下,冤案条条吗?” 叶明净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可以让承和和江涵私下去查探。可就是有了证据有怎么样?我不能凭着密函插手刑部案件的。那样,就违背了铜匦设立的初衷,一旦风闻奏事之风盛起,就会动摇朝纲。除非…除非有人当众喊冤到我的面前。那时,我就可以以此为名,监察案件的审理。到时,你们将证据抛出……料想,不会有人敢在那时再徇私枉法。” 齐靖听完她的话,霍的回头看三个同伴:“你们怎么说?” 孙承和看看林珂的脸色,道:“我没问题。” 薛凝之看看叶明净的神情,道:“这事得好好地计划一下。还得找出幕后指使之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不然,每次开匦都来这么一出,东宫真要成查案子的地方了。” 江涵道:“大家都去,我也去。” 一直在一边倾听的林珂清了清嗓子:“此事若按此计划从事,倒也可行。只是你们需要牢记,万不可透露是从铜匦密函中得到案件消息。”他看向薛凝之,“你知道该这么做的。” 薛凝之点点头:“下官明白。” 随后,几人又商量着完善了一些细节。林珂告辞离去。 叶明净留四个伴读在东宫吃晚饭:“天不早了,你们又不像林大人有妻有子。赶着回去团聚。大家一起聚聚吧,就算是恭喜靖表哥当了世子。” 齐靖冷哼一声:“我们可不敢。孙承和!什么事上下尊卑?什么是君臣纲常?” 孙承和缩了缩脖子:“干嘛总是拿我说事。” 叶明净苦笑:“我知道,你是气我刚刚的态度。可你怎么不想想,咱们私下是一番面貌,明面上自然不能这样。今日幸好是林大人看见了。若是被其他有心人瞧见,比如黄尚书、比如陈御史。你们吃的亏就不是一顿训斥了事的了。说不定还会被从东宫调离。” 齐靖听了“调离”二字,心中便有了悔意、可他面皮薄,仍旧扭头不吭声。叶明净看了眼薛凝之,薛凝之便推他:“行了!殿下也有殿下的难处。你也看见了,不就是设个铜匦,听听民间言论么。朝堂上有人参她,下面有人设陷阱害她。多少人等着看东宫好戏呢。咱们怎么可能不小心些。” 江涵拍手道:“就是!别丧着个脸了。来,咱们今天好好喝两杯。对了,我还没问你呢,听说福寿公主相看了好几家闺秀。说真的,你到底意属哪一个啊?” 齐靖气的耳朵都红了,喝道:“你乱说什么?” 江涵道:“我哪儿是乱说。你娘办了消夏宴,请了好多闺秀,里头就有我家几个堂姐、堂妹,我可没有乱说。” 孙承和叫道:“啊?竟有这事儿!来来来!今儿不灌他是不行了。我那时定亲可是被你们狠灌了一通的。齐靖今天可不能例外。” 齐靖直着脖子冲他嚷:“喝就喝!我怕你不成!” 叶明净笑着命绿桔去吩咐厨房,今晚置一桌精细的酒席。 第八十六章酒醉 月上柳梢头,人醉东宫殿。 自从叶明净搬到东宫,这五人的活动地盘就宽敞了。东宫的地盘大的很,宫殿多,人少。晚上宫门一关。他们在里面闹翻了天都没人知道。 四位伴读也不是第一天留宿东宫了,宫门落钥的早。除非是皇宫夜宴,一把情况下在宫中吃晚饭,基本上就要留宿了。这四人自然有准备,早早的就打发了随从回家通报。所以,酒一上桌,大家就放开怀喝了起来。 夏朝的男子,十四五岁的半大人就可以随父兄外出应酬了。十五岁的孙承和、十四岁的江涵喝起酒来就没什么顾忌。 按道理,十三岁的叶明净应该是不能喝太多的。不过她内心深处一直把自己当成|人,加上喝的又是米酒。她没当回事,不以为意的一杯接一杯。 酒喝到半酣时,几个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话一多,酒就喝的越快。加上众人有意要灌齐靖,齐靖不甘心,也回灌他们。孙承和又来者不拒。到最后,人人都有些上头了。 叶明净早先就示意过绿桔,让其余服侍飞人都先退下。只留她和冯立照在此处照看即可。 孙策和喝的最多,笑嘻嘻的东看西看:“呦,桔子还在呀。小桃了?小桃怎么没来?” 江涵强忍着头晕拽了拽他:“你傻了。小桃早就嫁人了。” “对对!嫁人了!”孙承和大声嚷嚷,“都是要嫁人的。桔子你怎么不嫁人?萧炫的夫人最近总是来我家……问我娘什么时候能定下婚期?瞧!可不是又一个急着要嫁人的。” 叶明净喝了不少酒,只觉得一阵阵的热意往脸上蹿,笑道:“你作死呢。这样编排萧曼。当心她以后罚你跪搓板!” 齐靖也东倒西歪的笑道:“就是!萧曼如今可是京城内的一朵花,人人都说你占了便宜。” 孙承和乐呵呵的笑道:“我比你聪明吧。你瞧你现在,还得让那些夫人个个的挑……还,还不如学我早些定下来。” “放屁!”齐靖拍了一下桌子,“是小爷挑她们,哪儿轮得到她们来挑小爷!” 江涵笑嘻嘻的拍手:“都来挑,都来挑!你挑她,她挑你,挑对眼就成了。” 薛凝之脸色绯红,拍着齐靖的肩膀道:“好兄弟,说真的。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说出来大家帮着参谋参谋。” 喝多了酒的江涵意外的多花,吃吃的笑道:“我知道,他喜欢我们中间的一个。” 齐靖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就硬灌到江涵嘴里:“胆敢说我?罚酒!” 江涵糊里糊涂的喝了下去,半杯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 绿桔脸有些发白,看向冯立。冯立想了想,拉着她退到室外,关上门。只用耳朵在门外听。 室内,喝多了的叶明净笑嘻嘻的问:“江涵,你说齐靖喜欢谁?” 江涵大着舌头道:“就是你喽。” “真的!”叶明净眼睛一亮,“我也喜欢齐靖,齐靖越长越帅了。” 齐靖两眼发亮:“表妹,你真的喜,喜欢我……”原本就喝的多,这回声音都在打颤。 “对呀!”叶明净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脸,“齐靖越来越好看了。” 孙承和不甘心的在一边大叫,“我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我?” 叶明净又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小和也好看。我也喜欢小和。”然后又顺带摸了一把江涵的小巴,“江涵我也喜欢。”最后一把扑到薛凝之,“凝之,你要是多笑笑就好了,我就更喜欢了。” 薛凝之迷糊间觉得有些不对,无奈手脚不听使唤。被叶明净浑身满头满脸乱摸了一把。然后叶明净大叫一声,“我们大家要永远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咚”的一声就到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江涵哈哈大笑:“到了一个……米酒后劲大,看谁第二个到……” 孙承和歪歪扭扭的爬了过来,“公主说的对……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然后就两只胳膊一软,也瘫在了地上,笑嘻嘻的道:“今儿就住在东宫了,来人……给小爷拿床被子……” 齐靖红着脸,两眼发亮的道:“谁都不许和我抢……”歪歪倒倒的走到叶明净身边,用力推孙承和:“她是我的。” 江涵“呸”了一口:“胡说!明明就是大家的。” 齐靖蛮横的扯过叶明净的头,“啪”的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看,这样就是……我的了……” 结果他笑得得意,一不留神,躺在地上的孙承和抓住叶明净的手也亲了一口,笑道:“就不让你……吃独食……” 江涵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另一只手,也用力亲了一口:“大家都亲……我也亲……” 薛凝之挥挥手:“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快……快闪开……”他两眼发花的拽这个拽那个,最后也跌倒在地。一不小心枕到了叶明净的大腿上。突然觉得很柔、很软、有点儿香。然后头越发沉了…… 江涵笑道:“第……第二个……” 孙承和彻底没了声音,呼呼的睡着香甜。抓着叶明净的手不自觉的往脸上蹭了蹭。 齐靖的头也越来越沉。夹在叶明净和孙承和中间睡着了。 江涵高亢的叫了一声:“……我胜利了……全倒……”随后也“咚”的倒在了薛凝之的胳膊上。倒地前还抓着叶明净的另一只手。 半天后,室内再也没有喧闹声。只有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五个人睡的分外香甜。 计都满脸杀气的出现在室内。阴森的眼神几乎要结成冰。 他伸手一把拽住薛凝之的衣领,刚要用力,一吸胳膊如铁一般的箍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木归曜。”计都冷冷的看向冯立。 冯立毫不退缩:“计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要主上没有命令。你是不可以擅自行动的。除非主上遇到了危险。现在主上很安全。你过来做什么?” 计都挑眉:“我送她去房间休息,在这里睡会着凉。” 冯立似笑非笑:“计都,你别忘了。你没有干涉主上意愿的权力。殿下醉酒睡在这里,是她自己的选择。你逾越了。” 计都冷声道:“难道就让她这么着凉?” 冯立也冷声道:“即使是搬运这几人回房,也是内传和宫女的职责。与你有什么相干?” 两人互相对视。片刻后,计都道:“行。我放手。你送殿下回房间。” “不。”冯立坚定的道,“谁也不能动他们,否则明天搬运他们的人全都在劫难逃。” 计都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气势一变。 冯立淡淡的道:“怎么,要动手?计都,随意内斗是什么罪名,你比我更清楚。罗睺还在呢。现在还不是听命于你的时候。” 计都气势再次一变。片刻后涩声道:“为什么?” 冯立看向他:“天波卫的职责你忘了?不可干涉主上的行动。哪怕这行动是错误的。计都,别让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 计都松开抓住薛凝之衣襟的手。双手紧紧握拳。 冯立道:“计都,我是就事论事。你可知道,殿下终会有丈夫。再那人绝不可能是你。你若是再感情用事。罗睺就会换掉你。” 计都目光森冷,如儿狼一般看着他。 冯立似没看见一般继续道:“历来皇子皇女的贴身天波护卫,都是选择同性之人。或者是像我一样的内侍。你可想过为何单单你是计都,而不是我?” 计都道:“我是武功比你强。” 冯立叹了口气,目光瞥向他的下半身:“计都,你虽然成年了。但要废掉还是可以的。” 计都恼羞成怒:“我练的是童子功!” 冯立斯条慢理:“罗睺大人那里有适合阴性体质练的顶级功法。” 计都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立又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皇上和罗睺大人既然放了你在殿下身边,就必然考虑到了这一点。虽说殿下日后会有丈夫,但殿下终是储君。总不会只有一人。那么,多一个你也不算什么。” 计都呼吸一滞:“你说的是真的?” 冯立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想。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但你若再这样干涉殿下,我可以保证,罗睺大人一定会换掉你。” 计都目光变了几变。最终道:“你为何帮我?” 知道他听进去了,冯立微微一笑:“殿下永远不会如同信任你一般信任我。我又何妨卖个人情给你。反正,即使你被换掉,计都之位也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计都一愣:“为什么?你……有什么不妥?” 冯立淡淡的笑了:“我没有任何不妥。只不过因为周肃宗李青瑶的天波护卫是一位和我一样的内侍。所以,殿下身边的计都永远不会是我。” 计都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冯立道:“我就是爱打探这些小道消息,才武功练的不如你。李青瑶的内侍护卫背叛了她,投靠了高祖皇帝。所以,我没有任何机会。” 计都看向他的目光终于转为平和。 冯立离开内室,有些话他没说,就是因为李青瑶的内侍护卫投靠了高社皇帝,承庆帝才特意选择了一个完整的男人给殿下。而计都对殿下的感情也是他们乐见其成的。毕竟,只要将这感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位计都就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主上。 而他,身为木曜。和计都互相监督,也是皇上和罗睺暗地里的意思。 所以,他不想换人。 第八十七章 酒醒 时值夏日,夜晚虽有凉风,却吹不进门窗封闭的内室。消暑用的冰块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融化殆尽。室内的温度慢慢升高起来。 河西后的酣眠异常香甜,叶明净也不知道自己睡多久,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真奇怪,平明睡觉不会这么热的。四周好像有几个火炉一般,不停的传来热量。汗珠子从全身的毛孔中往外冒。 叶明净非常怕热。 中原地区的植被未曾遭受破坏,东宫中又遍值树木,夏朝的夏季其实没有后世那么高温。晚风一吹还是很凉快的。叶明净仗着东宫她最大,没有敢进她的房间。夏季夜晚独眠时都只穿一身丝绸小背心和短裤,凉快的很。 穿着中衣睡觉这种事早就被她扔到脑后面去了,所以,如今穿着三层正规服饰酒醉而眠的叶明净很快就被热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抽手扯着自己的衣领,用力蹬掉大腿上的重物,企图凉快一些…… 不对!她的大腿上怎么会有重物。叶明净警戒心大起,立刻清醒过来。定晴一看,随即冷汗直冒。 薛凝之的头应该是一直枕在她腿上的,那里的裤子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薛凝之头上的汗珠子还在外冒,觉得热的不止这一个,齐靖、江涵的衣领全都被扯开。孙承和最夸张,不知他怎么折腾的,外套愣是被脱掉了,上身只穿着中衣。后背映湿了一大片。 完了!完了!叶明净头皮发麻、后背发冷。赶紧爬起来查探。 先检查了一下自己。还好,衣冠整齐。再看看那四个,全都没醒。 她长吁了一口气,抓住孙承和的腿,将他看拖至房间的一个角落。衣服什么的也扔过去。然后是江涵,拖至另一个角落。 拖完这两个后,她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喘了两口气。看看剩下的两位,十七岁的少年的个头和体重……想想也就算了。 推开房门。门开只有冯立歪着一边打瞌睡。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立刻清醒过来,对上叶明净清亮的眼睛。 “外面就你一个?什么时辰了?” 冯立答道:“属下让绿桔她们先去休息了。现在是寅正未到。” 叶明净算了算,差不多凌晨四点左右的样子。还好,天还有一会儿才亮。她对冯立道:“你还守在这里。他们醒来后,就说我昨日醉酒后又迷迷糊糊的自己出来回房睡了。其余的不要多话,知道没有?” 冯立低头称是。 绕过叭在外间桌上打盹的杏儿,叶明净轻手轻脚的溜回自己的房间。用浴室里备好的凉水擦了一把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到榻上运气调息。 气息在体内运行了数遍,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酒意。天色也亮了。 杏儿醒来后进房间一看,大吃一惊:“殿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奴婢?” 叶明净镇定的道:“孤也不知道。喝的太多了。见你已经趴在桌上睡了。我就没惊动你。” 杏儿大惊失色,立刻跪地:“奴婢该死。请殿下责罚。” 太女酒醉归来,她却睡的死沉沉的没有察觉。这是天大的失职。 叶明净道:“算了,你等的也够晚的了。好在我房里值夜的人不多。你只说是我吩咐的,没惊动别人直接伺候我洗漱完睡下了就行。” 杏儿心中一喜,随后又有些忐忑:“这……能行吗?” 叶明净笑道:“怎么不行。反正我昨儿自己换过衣服了。脏衣服就在浴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杏儿脸露喜色:“奴婢多谢殿下帮着遮掩。殿下头可晕?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醒酒汤。” 叶明净“嗯”了一声:“你去吧。” 在叶明净走出那间房子的一瞬间,薛凝之的眼睛就睁了开来。 他的头被猛然蹬到了地上,怎么可能不醒。不过他很快发现了目前的尴尬,又闭上眼睛装睡着了。 直到门被再次关上,他才睁开眼,揉着脑袋坐起身。然后,目光就和墙角一边正爬起来的江涵对视上了。 也是,被那么拖来拖去,一向警醒的江涵怎么会没有察觉。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对望。 最后,默契的转过头,各自整理衣衫。 冯立听见里面有动静。开门走了进来:“薛公子、江公子,你们醒了?” 江涵咳了一声:“冯公公,不知昨晚……” 冯立笑道:“昨晚几位公子都醉了。殿下喝的迷迷糊糊的跑了出来,小人就送了殿下回房。因着几位公子没有吩咐,小人不敢擅自行事,只得等几位醒了再做商量。” 看来这就是对外的说辞了。薛凝之红着一张脸:“如此甚好。” 冯立又道:“两位公子可要回房沐浴,换身衣服?” 薛凝之道:“自然,有劳冯公公。” 两人各自回房。衣服什么的这里倒是有一两件。是前几次留宿时备下的。此时洗漱口好再换过,狐狸的心情随着身体的清洁被压在了心底。 等到齐靖和孙承和醒来时,面对的都是统一口径。 殿下昨晚很快就走了。他们几人醉后胡乱躺了一夜。现在赶紧洗洗身上的臭汗,换件干净衣服闪人吧。 薛凝之和江涵穿的体体面面、言之凿凿。齐靖和孙承和也就依言行事。打理整齐后各自回家。 至于酒醉前的记忆,各人到底还记得多少。这四人一个都没提。像是约好了一样都忘记了。 醉酒这件事就像是落进湖水中的石子,很快消散的没有一丝涟漪。只不过从此之后,四位伴读多了一些小习惯。比如,他们不再在东宫留宿了。又比如,他们从此饮酒适量,再也没有在人前喝醉过。 齐靖快马加鞭的赶回府中,无精打采的走到上房去向父母请安。 福寿公主正和景乡侯说着什么见他回来了,笑道:“你回来的正好,来,看看这几家的闺秀,可有特别喜欢的?” 齐靖心里一阵烦躁,口气也有些不好:“娘你看着办就是了。问我干什么!”反正哪个女人都一样。 福寿公主大奇:“这又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谁惹你了?你要赌气也别拿终身大事开玩笑,这人可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我拿了主意,你将来埋怨我,我和谁叫冤去?” 景乡侯给儿子打圆场:“可是办的差事不顺利?昨天不是铜匦投函的第一天么?可是有了什么问题?” 福寿公主没好气的道:“能有什么问题?昨儿就他们四个留宿东宫。人家林珂可是早早回去了。可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景乡侯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儿子。齐靖心里烦闷,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了凉茶咕咚咚的往下灌。 福寿公主不动声色,就那么看着他。 凉茶下肚,齐靖心头爽快了一些,道:“非得现在定亲吗?我才十七,娘,你找的那些闺秀,我平日也都见过。真的是一点儿话都说不上。再等两年不好么?” 福寿公主斯条慢理的道:“就是要现在,太女今年十三了。你不早早定了亲,外头的人有的乱想呢。一个晋国公府就是明摆着的。我给你定了亲,也是表明一个态度,脱出这趟浑水。” 齐靖就听清了一个内容:“晋国公府?他们乱想什么?薛凝之还是薛洹之?” 福寿公主横了他一眼道:“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据我看,他家应该是两手准备。正夫的话就是薛凝之,侧夫就是薛洹之。” “噗——”齐靖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正夫?侧夫?”语气说不出的古怪。 福寿公主瞥了他一眼:“你以为经过了前朝末代女帝的事。皇上会只给她一个丈夫?” 齐靖立刻怪叫:“一女不事二夫,礼部不会同意的!” 景乡侯齐绩也有些受不住打击了,忍不住开口对妻子道:“你瞎猜的吧,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福寿公主嗤笑:“一个也可以啊。只是这人选就不能出版勋贵之家了。你看那些人会同意吗?” 齐靖又叫道:“为什么不能出自勋贵之家?”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福寿公主看了看儿子年轻俊俏的脸,心中暗叹。家里只有他一个独子,这孩子的性格竟被养着如此黑白分明。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叹气解释道:“太女要是只有一个丈夫,那人选就是块烫手山芋。谁家都想要,谁家都不敢要。勋贵加外戚,薛家这几十年的风光谁没看在眼里?就没有眼热?这一块大饼谁都独吞不了。到最后,勋贵们必然会妥协的。勋贵一妥协,礼部那里就顶多剩些小麻烦。最终还是能成。毕竟周太祖的后宫就有过好几个男子,也算有例可寻。” 齐靖的脸色越发古怪起来:“大饼?独吞?”他们把她当什么了? 福寿公主叹息道:“靖儿,她现在是储君。盯着她的人多着呢。你哪里能去那种地方搅和?还是挑一个人早早定了亲吧。你一直不定亲。万一哪天礼部开始呈奏太女夫的人选。你就是适龄男子,被报上去可就糟了。” 景乡侯也在一旁叫道:“什么?把他报上去?那怎么行?靖儿可是独子!”转念一想,又嘻嘻笑道:“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他今年十七了。马上定亲,年前成亲。明年就以可以给景乡侯府开枝散叶了。到时候,府上就热闹了……” 他在那里独自憧憬。福寿公主却紧紧盯着儿子:“你可明白了?” 齐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既然这样,就别找京城里的。往远些的地方找。找个知情达理、贤惠懂事的。” 福寿公主立刻露出了笑容:“自然要找个懂理贤惠的。你放心。娘给你认真挑一个。不找京城里的也好,咱们就彻底不掺和这趟浑水。” 第八十八章调查(一) 东宫书房。叶明净的心情有些起伏不定,说她一点儿不介意昨晚的醉酒,那是不可能的。来到这个时空多年,父皇、母妃、太傅、林珂、四位伴读、计都、冯立、小桃桔子、花雕素洁,包括薛皇后等人,都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生命中。这样的生活,她是满意的。比起前世既精彩又有挑战性。亲人、朋友、伙伴、敌人,一个不缺。比之岳晶晶苍白的人生,叶明净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 可惜时光交替,人事变迁。就像岳晶晶无法挽留住婚姻与生命一样。她现在也一样无法挽留住童年无忧的时光。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人心也会改变。天真无邪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她终究是个女子,随着年岁的增长,五人之间无性别差异的相处终会改变。 想要永远保留他们之间最纯洁的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都不去碰。 叶明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将头靠在椅背上,半阖上眼睛。 有些人是不能动的。她是成年人,有着成年人的思量和自制力。四位伴读,她从来就不打算和其中之一有些什么。那样会破坏他们这一个整体。五人之间多年形成的难得默契和情谊,她舍不得破坏。 可惜,昨天竟然喝醉了。那些话大概把他们吓坏了吧。喜欢不等于爱,这里的人想来不会明白。 不过这样也好。看这四人今日不动声色的行事,他们的想法应该和她也是一样的。伴读与公主,储君与臣子,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心情平复后,她打开秋风落叶的书橱,取出那一封案件密函,再次细细的阅读起来。 案件的发生很普通。今年二月时节,济南府的郊外,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惊人辨认,是一位住在城中客栈里的秀才。 此人为着今年的乡试而来,在济南府的几次文人集会中出现过,故而很多人都将其认了出来。 济南府的通判审理了此案,判定是客栈老板见钱眼开,杀害客人后至荒郊抛尸。目的是侵吞其财物。证据就是,该秀才失踪后,客栈老板并未报案,而是私自隐瞒下了他的财物。客栈老板在大堂上招供画押。杀人重罪,老板被判了秋后问斩。后来,老板的儿子上告到知府处,说他父亲是冤枉的,乃是屈打成招。知府审理后,维持原判。而现在,这封案件的喊冤信就通过铜匮送到了叶明净的手里。 写信人很体贴,知道太女殿下不是专业刑案人员出生。在信中将疑点分析的头头是道。比如,那秀才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是黄昏晚一直在店里的,客人们都能看见。直至夜深打烊。案卷上说,是老板将秀才引至偏僻处杀死,然后趁着黎明时分,出城抛尸荒野。信件上又分析,弃尸何须如此麻烦?分尸抛至粪坑岂不更便当? 信里将各项疑点说明的清清楚楚。还指出,那秀才在家乡的夫人现今已经失踪。村人说是跟着外乡男人跑了。那对夫妻感情一直不错,何以夫君去考举人,家庭地位改变有望,妻子反而跑了?这也是疑点。 叶明净看完后摇摇头。凭着她多年电视、新闻、网站上总结出来的经验。这客栈老板十有八九是冤枉的。理由就是上面说的,杀人不算什么,大清早的背着尸体,躲过城门护卫抛尸荒野,这才是脑袋有病呢。但是,这个老板身上疑点也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不然为什么不早早报案?那秀才夫人的去向很可疑,应该和案件也有关联。 凶手是谁,真相如何。叶明净并不在乎。秀才不是无名小卒,事件发生的地点又是济南府郊外。加之有这么多疑点。派几个高手出马,比如葛涵之流,一定可疑查清真相。 问题在于查清真相之后的后续。别的不说,涉及案件的知府、通判、推官、仵作、衙役、师爷等等一系列人都逃不掉。明摆着是冤案,还这样断案,一定是有原因的。能从科考出身,其人就不会是傻子。简单的逻辑分析根本难不倒他们。搞不好他们全都明白真正的案情是怎么回事。管管相护,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的。真的查起来,被牵扯的官员一定还不止这些。 接手这个案子,就意味着要斗倒一批官员。到底是谁放的这封信件?目的又是什么? 叶明净想了想,吩咐冯立跟着,带了一个司谏。去了文渊阁。求见方敬。 首辅大人正忙着。见太女来访,颇为诧异:“殿下?怎么今日有空来此?” 叶明净羞涩的笑笑:“方阁老。孤近日恰好读书读到吏治。对我朝的吏部官员格局有些不明了,故而来向阁老大人讨教一二。” 方敬笑道:“殿下客气了。我朝上百种官职、品级、分管职责,这些内容廖太傅无一不晓。来找老臣,殿下可是舍近求远。” 叶明净笑道:“非也。问询太傅,固然能得到最全的答案。但古人云,凡事应自身先寻求答案,不明者再问其知者。如此,学问方才是自己的。所以,孤想向阁老讨一份吏部官员职位书看一看。从中参详一二。” 方敬沉默了。吏部全体官员的职位书,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皇帝和太女。叶明净向他讨要,并不算逾矩。只是……这样看来,太女想知道的,并不是吏部都有哪些官职。而是那些官职都是由什么人在担任。 罢了,这些东西也不是机密。就算他不给她看,真心要查,也能查出来,不过费些事。于是方敬爽快的道:“既如此,老臣就陪殿下去瞧一瞧。只是殿下只能翻阅,不可带走。” 叶明净笑道:“这个自然。阁老可见着孤这司谏了?就是为着抄阅而来。” 方敬笑道:“只怕殿下一时半会的抄不完。” 叶明净道:“那孤就先抄京城附近的。那些远地方,明日再来继续。” 方敬笑笑,带着她来到吏部内堂,亲自开锁,将承庆二十三年的吏部官员文表奉上。叶明净坐在一边,翻出几本来命那司谏抄写。 方敬瞥了一眼,确实是直隶与京城附近的几个府。 叶明净和他寒暄了几句后,道:“阁老大人公务繁忙,不必在此作陪。若是因着孤的缘故耽误了政事,孤的罪过就大了。” 第八十九章 调查(二) 福寿公主那时正和薛皇后说这话,话里提到要出门去几个地方。薛皇后笑道“是该多去几处想看想看,你这可是挑媳妇,不看仔 细怎么行?对了,我听说齐靖也想跟着去?” 福寿公主笑道:“可不是!那孩子虽说脸皮嫩。可到底是终身大事。跟着我一块儿去,也给人家夫人瞧瞧。省的担心我委屈了她们家的姑娘。” 薛皇后连连说好:“两下相看对眼是再好不过的。景乡侯俯就他这么一个独子,这未来的世子夫人自然既要贤惠又要你们都满意才行。” 福寿公主叹了口气:“说真的,我也不想这样东奔西跑。只是这孩子眼界高,京城里的闺秀都是从小认识,知根知底。他愣说和那些女孩子说不上话,看不中。我这也是没法子。只得豁出去老 脸出去跑一趟。” 薛皇后掩嘴而笑:“你这可是为娶媳妇忙,再豁出去老脸也是值得的。” 福寿公主撇嘴:“看我笑话不是?嫂嫂也没几年了。太女后年就及笄了吧,你也快到烦的时候了。” 叶明净原本是坐在一边乖乖旁听。见火烧到她身上来了,立刻大窘:“姑姑,你说什么呢!” 福寿公主调笑道:“呦,害羞啦!怕什么,迟早有这么一天的。难道是担心你母后给你挑个丑的不成?或者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叶明净大为尴尬:“姑姑,您说些什么呢!我哪里想过那些事。” 薛皇后微笑道:“你姑姑说的也有道理,可不就还有两年了,一转眼就要成大姑娘了。这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有什么号害臊的。齐靖不是就是要去相亲了么。”叶明净汗颜。原来齐靖去山东找的是这个理由,真是巨汗。 福寿公主道:“说到我家齐靖,挑挑拣拣的真是让我烦死了。净儿日后可不能这样,得心中大致有个数才行。来,给姑姑说说,你都喜欢什么样的?” 薛皇后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叶明净看看薛皇后,到:“我听父皇母后的意见。” 薛皇后的笑容顿时明亮了许多,对福寿公主道:“瞧,还是女儿贴心省事吧。” 福寿公主斜睨她:“我算明白了,你们娘儿俩这是欺负我没女儿呢!” 昭阳宫内众人嬉笑不已。 福寿公主雷厉风行,那次见面后不出五日,就收拾好行装出发了。第一站就是山东府。 齐靖走后不久,就到了第二次铜轨投函的时间。如今的午门外广场,比之从前是大相径庭,不断有人来人往。尤其是投函日的当天,帆布茶棚的纳凉处坐满了人,对着铜轨和通告栏又是指点又 是议论。代客投函的业务也于这一回展开了,几个半大的孩子流窜在广场 之中,嚷嚷着只要一个铜板就可代客投递。叶明净瞧着就想笑,这回看孙承和还好意思和人家孩子争不。 还有好些人在抄录上一次她贴出的函,帆布棚里大多提供最基本的笔墨纸砚,供人抄写。 这种景象是叶明净乐意看到的。舆论的力量有多大,她非常清楚。而能够传世的舆论文章,就掌握在这些文人手中。这个时代的文人,如廖其珍、林珂、方敬,乃至黄佣行,虽然政见会有所不同,其风骨却是傲然铮铮。骨子里浸滛着高人一等的优越与自豪感。君子立世说,已经成为了他们之中唯一的信仰。故而,像武则天那样的任用酷吏镇压不行,像清朝那样实行文字狱也不行。只得春风化雨、徐徐图之。 她还记得看电视剧《武则天》到时候,里面有这样一个镜头 。酷吏李义府在被处决的前一晚,武则天微服去监狱中看他。对她说:“谁让你是一个小人呢,我虽然想重用你,可你犯下的罪行太大了,已经激起了民愤。我不得不杀掉你。 李义府说到:“娘娘,因为你是个女了。所以,只有我这样的小人才会义无反顾的帮助你夺权。你的身边永远不会有正人君子。 这段话让当年的岳晶晶印象深刻,只觉得一代女皇也太惨了些。身边一个君子都灭有。直到后期当了皇帝,才有了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狄仁杰。可惜据历史的室友分析透露,狄仁杰生前虽得武则天信任,却是一直在暗地里立志复辟李唐皇朝的。只不过他死在了武则天前面,没来得及暴露。而他举荐提拔的好些大臣都是和他为着同一个目的在奋斗。 重生后灾回想这一幕,叶明净倒吸一口凉气。万分庆幸前面有一个李若棠。同时也明白了李若棠为什么在生前致力于百家学说争鸣,搞出十日辩论大典。实在是那位如家的老先生太过缺德,竟然讲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结果流传到后世,无形中给女人行事添加了许多困难。 真是的,少说两句话会死人那!叶明净强烈怀疑这位老先生被女人甩过,愤愤不平之下才冒出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 好在这个时代的儒家对女子的制约还没有发展到明代那种变态的地步。饿死了都不能吃男人手上递过来的食物。嫂子在水里快要淹死了,小叔子都不能去救一救。李若彤开创了一代盛世,给万千女子提高了社会地位。她也不能落后,必须当好一代女帝,才能将女子的地位继续巩固。以此来消灭李青瑶留下的坏影响。 所以,单纯证件不同的官员,她可以容忍。不是清廉如水的君子,只要有能力做实事,她也可以容忍。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要夺走她帝位的人。黄庸行、原青这一众人,必须永远的消失。不是消失生命,而是消失掉他们的影响力。这个,比杀人要难多了。 这一次的铜轨中,信件多了许多。地点从京城开始向外扩大。没有了喊冤密函。阐述自身学术观点和政治观点的倒是多了几封。不过都是些小道理、小措施。并不能让人眼前一亮,不值得特意去招揽。叶明净同样收在了冬雪腊梅的书橱里。不过,在这次的回函告示上,她特意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5部分阅读 添了几句。说是对这些阐述观点的学子万分感谢,感谢他们的信任。只是自己目前未曾介入政事,还在读书。不便将其观点引入政局。不过,这些学子的文章令她受益匪浅,还是很感谢大家的。 不像在民风明清的感谢中会提到人名。对投递政治学术观点的信件,她刻意没有提到姓名。 至于看了告示的人会怎么想,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就见仁见智了。 不久之后,齐靖的密信到了。一个扁扁的黑漆木盒子,上了严密的锁,有两把钥匙,齐靖一把,她一把。这个灵感也是看电视的来的。到目前为止,她的东宫密室里,真的已经到处是钥匙了。 盒子里面就是密信,上面写了齐靖在济南府调查到的消息。那位秀才果然不是客栈老板所杀,而是被一个权归人家的亲戚杀害。原因是因为这户人家的管家夫人有一位本家侄子,带着家奴去乡下收租时看上了秀才的妻子。强行霸占了她。女子愤然,收拾行囊到济南府,打算去寻找自己的丈夫商议报仇。结果很不巧,她刚进济南府的城门就被那家家奴中的一个同伙看见了。然后,几个家奴就合伙绑架了那女子。女子挣扎中塞了一个求救信物给那一位路人姑娘,请她帮忙告知自己的丈夫。那位路人姑娘多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去找秀才,而是给了几个铜板给一个卖艺的孩子,让他拿着信物去给那秀才报信。 秀才得知详情后,去那权贵府上要人。结果那远亲和家奴是背着主人行事的,权贵当家人并不知情,加之那秀才对具体是什么人绑架了他妻子也说不清。一时之间,和那府上的人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这一段纠纷被在一边伺候的小厮听见了,因着这位夫人的本家侄子打理夫人的陪嫁土地,有权有势,小厮想讨好他,便将事情告之。 那位侄子大惊,遂派人使了计策,诓骗那秀才说是有他妻子的消息,连夜骗人他出城,于城外将其杀害。而客栈老板则是知道秀才寻找妻子的始末,但因为垂涎其留在房中的钱财,便偷偷昧下了秀才的财物,说其已经退房。 秀才的尸首原本被埋了。结果那些家奴偷懒,埋的比较浅,一场雨水冲刷后显露了出来。被路人看见就报了案。 案子并不难查,秀才去权贵府上要人,是光明正大去的,有不是人知道。案发后,那权贵夫人的本家侄子求他姑母。于是那位权贵在还不知情时,其夫人已经拿了丈夫的名帖,派人去通盘哪里走了一遭。通判自然心领神会,判了客栈老板为财杀人之罪。等权贵知道这件事时,木已成舟,只得无奈的帮着妻子打点。一层层的官司下来,冤案就这么发生了。 齐靖在信中说盗,他已经找到了那位求救的路人女子,目前收留在他身边。那死去秀才的妻子则还在那权贵夫人本家侄子的一处宅子里。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这位权贵姓黄,乃是礼部尚书黄庸行的弟弟。 叶明净几乎要仰天大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黄庸行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第九十章调查(三) 她立刻开始着手写信,告之齐靖,第一,不要急着插手此事,只需露出对此事似有察觉的态度即可,切不可让人知道你已经了解了全部案情。第二,误导原青等人,让其认为你对黄庸行十分忌惮。 写完信后,她封进密匣子,招来信使让其送给齐靖。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大凡做了贼的人,都比较心虚。一旦沉不住气,就会慌乱了手脚。那时便有空可钻。目前的布置,就是要让那些人先乱了阵脚。 齐靖在济南府的一些动作终于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济南府刘知府乃是永泰侯府分支,后台比较硬。他请了黄庸行的弟弟黄慎行过府询问:“慎行呀,齐世子最近在济南府天天转悠,你可知此事?” 黄慎行道:“此事我已知晓。齐世子年轻好动,喜欢新鲜事物,即使是在济南府逗留久些也无可辩驳。我等又能如何?” 刘知府道:“坊间关于那案件的传言太多了。保不准就能被他察觉。我看如今之计不外乎二,一、那个秀才的娘子早早处决掉。二、瞒住齐世子,尽早将他哄骗走。” 黄慎行回家后依计而行,将事情告知夫人,吩咐她解决掉那位秀才娘子。 黄夫人心领神会,回到后院便找来心腹管事,如此这般的叮嘱一番。 管事出门后找到那位侄子公子,该公子比较怜香惜玉,不肯动手。 便掩耳盗铃不闻不问,丢下了地址让管事自己去办事。 秀才娘子被关在济南府的一处小宅院中,管事原认为此事办起来应是十拿九稳。结果就在他带着人要把那秀才娘子往井里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蹿出两个小孩。撞翻了他的现场。接着,又有小孩的家人寻来,说是孩子们躲迷藏,自家的孩子不小心跑进来了。那管事顿时就慌了,推说没看见。结果那两家人异常彪悍,吆喝了几户邻居就往里冲,那秀才娘子也是个厉害的,身上藏了碎瓷片,划的那按住她行凶的家奴手臂鲜血直流,正在扭打中。那些小孩的家长看见了这一幕,立时揪住他们,送至官衙报案。 走在半路上时,刚好遇见满大街闲逛的齐靖。于是,齐世子好奇的跟着他们去了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只得亲自审理此案,结果牵扯出了秀才遇害案,杀人灭口案等等一系列隐情。案件剧情复杂。刘知府当天只审理了一半。随后便暂时退堂。 这些人倒也能耐,竟然于第二天就不知从什么渠道说通了福寿公主,福寿公主压着儿子启程离开了济南府。齐世子一走,那案件的审理就好办了。 济南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松了一口气,打算再次囫囵结案。恰在此时又有坏消息传来。客栈老板的儿子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申冤鼓,状告济南府知府屈打成招、草芥人命。他的运气很不错,刚敲了两下鼓,就遇见了路过此地的太女殿下。 于是,太女殿下又一次旁听了于光恺审案。 这个案件的事发地点在济南府,又是由刑部审核过的。故而于光恺接下状纸后派人通知了刑部尚书周定钧。 周定钧听了官吏的汇报后,立时头皮发麻。太女殿下恰好路过?骗鬼去吧!我天天在大街上走怎么没遇到这种事?不用说,一定有内幕,只是不知道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于光恺同样也不想惹祸上身。这种经过层层官员之手审理的案子,那是轻易翻得的吗?翻案就等于要扳倒一大批官员。于是,他于当天下午去找了周定钧暗示一番。示意他,解铃还须系铃人。 随后不久,林珂来到东宫,求见叶明净。 叶明净那时正在做一篇史论,廖其珍布置的功课。廖太傅认为,治国者应熟读历史,从中吸取得失。而叶明净做这些文章,却很是乏味。 前世的时候,宿舍夜谈中,汉语言系的学姐曾感慨:“诸葛亮多能干一人啊,怎么就辅佐了这么个没用的家伙呢?呕心沥血一场空。你看他《出师表》写的,多感人啊。” 历史系学姐嗤之以鼻:“诸葛亮是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不代表他是合格的教育家。《出师表》写的再感人有什么用?阿斗同学能看懂吗?亲贤臣、远小人,这道理大家都懂。可问题在于,人家昏君从来不认为他亲近的是小人,都是大大的贤臣。” 廖其珍的问题也在这里,他传授的是道,是信仰,而不是方法。真正的治国不是理想化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君主论》才是真正的治国宝典。 国之君主,必须有高尚的信仰。此乃一位明君的立足之本,毋庸置疑。但具体处理事务,就不能只靠信仰了。靠的是手段。这些廖其珍教不了她。所以,她写这些史论写的很是气闷。 见林珂来了,就搁下了手中的笔。趁势休息一会儿。 林珂见她面色不好。笑道:“殿下可是课业做的太多了?” 叶明净请他坐下,叹了口气道:“别谈了。太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恨不得把孤培养成圣人才好。” 林珂笑道:“那是殿下资质好,贤明有德。廖大人才对殿下有如此高的期望。” 叶明净“哼”了一声:“是吗?孤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皇帝,日日勤政,生活简朴,心怀大志,一心想治理好祖宗留下的江山。林大人猜猜,这位皇帝最后结局如何?” 林珂笑了笑:“自是治下太平盛世。” 叶明净笑了笑,并不作答。这个问题是前世宿舍里历史系学姐问大家的。该皇帝年号崇祯。典型的志向大、手段差、运气背。皇帝这个职业,不是靠着书本上的知识就能当好的。 林珂见她不接话,也就知趣的没有再提。这时,绿桔端了茶进来,他啜了口茶,道:“刚刚,周定钧来找过臣了。” 叶明净立刻反问:“为了今天上告到大理寺的那案子?” 林珂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殿下。不过,周定钧没提案子的事。而是说,殿下入主东宫多时,他们这一众臣子还未曾向殿下道贺。打算今晚在百花坊宴请殿下。还望殿下务必赏光。” 叶明净诧异的不得了:“请我吃饭?在百花坊?”随后她想了想,立刻明白了里面的原委:“是了。这是来探我的口气。事情么,自然是在酒桌上谈来的方便。” 林珂见她心底通透,不由倍感庆幸,说起话来也就直接许多:“那殿下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为什么不去?”叶明净微微啜了口茶,脊背挺的笔直。看向窗外,眼神悠远:“我当上太女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东宫中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来过?那些官员称呼我一声太女和称呼一声公主又有什么不同。我不闻不动一年。他们也就当我是摆设一年。今天,终于过来找我了。我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他们会出什么价码来交换我手上的东西。” “殿下……”林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一年的日子,对东宫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不好过。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正如太女刚刚所说,在官员眼里,她就是个摆设。他林珂宦海沉浮到这把年纪,自然能沉得住气。孙承和江涵年纪小,还没多大意识。齐靖和薛凝之在外头的日子就没那么风光了。不然,齐靖为什么不愿和京城的闺秀定亲,要在外面找。只是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却也看行如此分明。原以为她是豁达,现在看来,应该是隐忍。 “殿下,自铜匦设立以来,目前的形势,已是越来越好了。”林珂终于找到了一点儿话题。 叶明净笑了:“是啊!投石问路。我总算知道那封告密信的目的是什么了。这信背后人想看的,是我对官员们的态度。秉公办事呢?还是互相勾结。” 这个话题就太深入了。饶是林珂自诩是叶明净的心腹,听到她这番言论,心里也打了个哆嗦。尴尬的转换话题:“那殿下是打算,臣就去回复周定钧了。” 叶明净点了点头:“嗯。你顺便再提醒他们一声,我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来的。别安排些拖拖拉拉的节目。至于一起去的人选……”她沉吟了一会儿,“就你一个吧。” 林珂想了想,确实不太方便带那剩下的三个伴读。也就应承了。临走前,他特意嘱咐:“殿下,今晚去了百花坊,可不能再称呼‘我’了。” 叶明净恍然,连连点头:“孤会注意的。” 林珂去向周定钧转达回复。叶明净则去承庆帝的宣明宫请假。 承庆帝听到她今晚的活动安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百花坊?晚宴?看来净儿果然长大了。” 叶明净有些不好意思:“父皇!儿臣就是去吃一顿饭。” “是啊,去百花坊吃饭。”承庆帝思索了一下,道:“净儿,你年纪尚幼,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早。欣赏一下那里的歌舞也就罢了,那里的人却不可以碰。你可明白?” 叶明净心头巨汗。父皇都想的是什么呀!只得装作不明白的问:“碰人?什么碰人?为什么要碰那里的人?” 承庆帝立时语塞,回想了一下,确实还没对女儿进行过这方面的教育。心头不由就有些恼怒。 这些臣子,想亲近储君也不找个稳妥的地方。竟然挑这么个花天酒地之处。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解释,只得道:“多带些侍卫。计都和冯立必须要有一个时刻不能离开你身边。”心头则打定主意,一会儿一定好好吩咐这两人,今晚主要该防备些什么。 第九十一章 百花坊夜宴 夜幕下的百花坊如同灯下盛开的牡丹,散发着雍容华贵的优雅。 一辆接一辆的豪华马车,驶进挂着金色灯笼的大门。门内灯火辉煌。贵客们下车后顺着花木扶疏的小径,鱼贯走进莺歌燕舞的大厅。 百花坊的大厅是两层建筑,正中的表演场上没有二楼。高高的穹顶上垂下无数条柔韧的绸带,那是表演舞蹈时需要用到的道具。大厅里每隔十几步远就有一盏地灯。青铜制的底座有一人多高,上端是一朵朵盛开的青铜莲花,莲花的花心中则是一支支洁白的蜡烛。整个大厅中被这数百来支蜡烛照得灯火通明。 表演台的三面是欢乐谷坐席,二楼则是各类包间,包间门口由水晶帘隔开,可以一览无遗楼下的表演。 叶明净今日的赴宴处,不在百花坊的大厅。而是那几个散落的花木深处的小厅之一。 下了马车,在院中迎客的彤娘便笑嘻嘻的行礼:“殿下可是稀客。这快有一年没来了。民女还以为殿下厌烦了我们这儿呢!” 叶明净笑道:“入主东宫后孤有太多课业要忙。连萧世子的音律课都没时间上了。更何况是来这里。这里晚间倒是别有一番不同。” 彤娘拍手而笑:“差点忘了,彤娘还没恭喜殿下入主东宫呢。贺喜贺喜!说到不同么……”她掩嘴而笑,“百花坊的晚间确实有些妙处,殿下过了今晚就知道了。殿下请随我来,周大人他们早就到了,正等着殿下呢。”随后便在前方带路。 周定钧安排的小厅临水而建,风景独好。细密的轻纱将窗户糊的严严实实,既有凉风习习又防止了蚊虫。小厅内设一主席,两面则是从席和陪坐。中间地地带就是表演台。整个房子用鎏金、玉器、铜器、水晶装饰,灯火一亮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叶明净从来没有在晚上来过百花坊,也没有进过这一类的小厅。故而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周定钧等一众人早已到了,见她来了,忙和林珂二人迎上。见过礼后请她至主席落座。 叶明净在正中间的豪华席位上坐下,三人宽的玉石矮榻上铺着象牙凉席,迎枕、锦垫摆设的整整齐齐。她的身量落座后,显得有些空荡。 侍卫们都留守在了外厅,冯立和计都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后,杏儿跪坐在榻前的地毯上近身伺候。 林珂和周定钧坐在她左右两边的下首度。再往后面都是一些不认识的官员。 周定钧等她落座后,便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她一一介绍众人。每点到一个人,那人就会起身身她行礼。 第一个介绍的是两位刑部侍郎,冯涤、贺退思。之后就是刑部的几个郎中。其中就有山东清吏郎中宋则诚。此外还有一位吏部侍郎蔡万和。其后面就是一些小官陪客了。 说到小官,只是相对而言。这批人中间最低的品级也有五品。只不过此刻都穿着便服,看着不打眼。 由于夏朝的男子年满三十后都要蓄须,叶明净向来以胡子划分第一层年龄线。今天的小厅里,没有一位座客是光下巴。叶明净很是感慨。这帮老家伙终于开始正眼看她了。 周定钧介绍完众宾客后,便宣布宴席开始。端起酒杯,和众人一道向叶明净敬第一杯酒。 “这第一杯酒臣等先敬太女殿下,祝殿下风华正茂、鹏程万里” 叶明净端起杏儿给她斟好的三足玉雕酒爵,笑道:“多谢诸位大人吉言。孤愧不敢当。这第一杯酒还是应先敬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众人恍然,纷纷道应该应该,于是改了祝词,以袖遮掩,一饮而尽。随后半倾斜空玉爵,相互示意。 第二杯酒,则是祝皇帝陛下身体健康、长寿安乐。 直到第三杯酒,才轮到太女殿下风华正茂、鹏程万里。 三杯酒下肚后,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音乐声不失时机的响起,一队女子穿着纱衣赤足而至,跳起养眼的舞蹈。 杏儿用筷子夹了案几上的菜肴在碟中,双手呈给叶明净,叶明净拿筷子吃了几口。 周定钧向叶明净介绍:“今日的菜肴以海味、河鲜为主,讲究一个鲜字,其中江瑶柱、西施舌,都是从江南运送而至。而这几样蛤类,则是用沿途轮换海水之法,从东海边运来。极为难得,殿下尝尝看?” 海鲜对叶明净来说不算什么稀奇物。但对京城里的人就不一样了。人类有个有趣的现象。住在海边的人,认为山珍是最美味的。爱吃狍子、野鹿、果子狸等等。住在中原腹地的,认为海里面的东西最好吃,喜欢鱼翅、鲍鱼、海参。夏朝人也不例外,京城中最贵的菜肴就是海鲜,其次是河鲜。而周定钧说的东海,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实际是岳晶晶时代的渤海。在山东境内。 想到这里,叶明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在彼此还不熟悉的时候,谈论吃食、歌舞是最安全的话题,也最容易拉近彼此的关系。众位官员们便纷纷上前敬酒,顺带和她唠叨几句。结果叶明净年纪小,除了前三巡干了杯以外,凡是来人敬酒,皆是饮微微一口。众人也不好强求。于是便向她推销美食。反复诉说这些菜肴的珍贵和做法的难得。 叶明净细嚼慢咽,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算算蛋白质和维生素量大约足够了后,就不再吃了。主食吃了几块面饼。为的是摄取一定量的面粉。百花坊的果酒清甜爽口,酒精度不高。她也只稍稍的喝了一点,便不再碰。 周定钧观察半天后不停的腹诽廖其珍,自己古板就算了,教出个学生也这么古板。 蔡万和和宋则诚互相对视一眼,朝小厅的侍女头领使了个眼色,上出了今天的第一道大菜。 水面上传来一阵飘忽的琴声。清越飘渺,忽隐忽现。一艘小船由远及近,从水面缓缓游来。船上坐着一位白衣男子,垂着头弹奏膝上的古琴。湖水月色掩映间如同一幅画。 叶明净仔细的听了一会儿琴声,觉得还算可以。古琴没有和弦,五声音阶,滑音、泛音较多。讲究声远意静。演奏起来更加符合道家“大音声稀”的学说。 一曲奏完后,那白衣男子走入小厅,给叶明净见礼:“白无音见过太女殿下。”他衣冠胜雪,乌发如墨。鼻梁挺直、下颌曲线优美。玉人一般的立在堂上。 叶明净看了一眼:“嗯。” 然后就没下文了。 白无音没料到她“嗯”了一声就完了。 他的相貌在百花坊首屈一指,哪一次出场不是艳惊四座。只有他冷别人的,哪有别人冷他?叶明净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就有些冷场。 林珂垂下头,就怕自己笑出声来。 杏儿跪坐在叶明净脚边,角度非常好,倒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周定钧赶紧出来打圆场:“白公子的琴是百花坊一绝,殿下今日有耳福了。何不请白公子再奏一首?” 众人恍然,纷纷附和:“对,对!”白无音这么漂亮的人,天下难寻啊。殿下一定是脸皮薄,不好意思。 侍女们过来摆上案几,白无音愤然阻拦:“殿下并不喜在下的琴,无音恕不能从命。”他目色冷冷的看着主位席上的女子。 叶明净无所谓的道:“哦。不想弹就不弹吧。你可以下去了。” 白无音一涩,咬牙狠狠的看了她两眼,转头离去。 叶明净若无其事。 周定钧看了蔡万和一眼,意思是,你看怎么办? 蔡万和开始头疼。处事先处人,这是多年来人际交往的不二法门。有了交情才好说话。他们想找太女办事,就得先和太女出处交情才行。 男人之间处交情很容易。喜欢荤的,听曲喝酒、美人相伴。喜欢素的,鉴赏字画、下棋品茗。若是有别的爱好,也容易,喝上顿酒,一来二去也就摸清了。偏偏太女是个女子,套交情很难套上。投其所好,太女好什么? 油盐不进,这要从何处下手? 他这里郁闷着,主座上的叶明净也很郁闷。 这些官员不是应该来向她投诚的么,怎么光是吃吃喝喝,一点儿真家伙都不漏?太没有诚意了。还弄了个长得娘娘腔的坏脾气男人过来恶心她。哪怕是送一堆银票,虽然粗俗一点,好歹也是个交换的意思不是?难道他们想空手套白狼?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叶明净顿觉无聊。这些人不会这么天真吧。以为请吃一顿饭,她就会对他们有好感,然后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闻不问?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金银财物、官员任免、商道参股。官员之间的交易不都是这些么。顶多再加上送美女。怎么到她这儿就只是一顿饭了……等等!她恍然惊醒,刚刚那个娘娘腔,不会就是他们想送我的美男吧! 想到这里,叶明净立刻朝周定钧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他在和蔡万和使眼色。 神啊!竟然真的是美男计。 叶明净要吐血了。美男计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美”、二是“男”。刚刚那个,也算男人? 什么是男人?男人首先要有男人的气势。其中有气势与内涵并存的极品,比如她家父皇、比如武成伯顾缉。此外就是健康自信,大气内敛的上品。比如林珂、比如顾朗、比如萧炫。再不济,算上还没长大的半成品,至少也得是齐靖、薛凝之那样有发展前途的吧。 拜拖!美男计好歹使的专业一点好不好。 叶明净一脸郁色的看向周定钧。周大人,看来我们之间的代沟很深。再加上你们没有丝豪诚意。我只能公事公办了。 第092章 百花坊夜宴(2) 周定钧有些着急了。人都请来了,功亏一篑哪儿成?济南的那桩事,一旦真的翻案。他顶多是个监察不力的罪名,撑死了被罚俸禄冷一阵子。下面的那些具体经办的人就倒霉了。尤其是山东清吏司郎中宋则诚。吏部那边也会有些牵扯。据说,济南府那姓刘的在做海产品的生意,京城中的高档饮食场所,包括百花坊都和他有往来。姓刘的会做人,每年年节上都会上京打点,鲜货干货都有。食物不同于古董字画,金银珠宝,构不成受贿的条件。而年节时分,新鲜的海产品,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宴客送人都极体面…… 刘知府又和永泰侯府有亲,交友广阔。宫里的瑾妃娘娘就出身永泰侯府。 他想了想,借口更衣,眼神朝林珂使了几下,林珂以下雪亮,借口也去更衣。两人一同离席。 诸位大人们见此光景,松了半口气。继续按照计划,上了第二道菜。 两个红衣如火的少年,持剑而出。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面貌。看来是一对双胞胎。两人朝叶明净行了个礼后,开始舞剑。 少年人舞剑比之女子多了一份刚劲,比之成|人则多一份柔韧。那两人又是一样的面貌、一样的动作。如同照镜子一般,很是好看。 叶明净当成舞蹈在看。觉得这回还不错,不像刚刚那个白某某那么做作。 计都和冯立瞧了两眼,断定是花架子后,也就不再在意。 那一边,厅外水榭走廊。周定钧连连对林珂作揖:“梦石啊,你一定要帮帮忙。这事牵扯面太广了。” 林珂笑了笑,坐在走廊的石栏杆上,很随意的道:“周大人,你还要我怎么帮你。人,我已经帮你请来了。事,得你们自己去办。” 周定钧立刻做出一张苦脸:“梦石啊,话不能这么说。今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这殿下就一直没笑过。你和殿下相处的时日长,还请梦石万万告之,殿下到底喜欢什么?” 林珂见他如此态度,心中不由涌起难以言喻的畅快感。周定钧正二品,刑部尚书。何时对他这类四品官低声下气过?而现在,偏偏他就这样做了。还有今天的席位安排。多少三品、四品的官坐在他的下首,现在又在等着他的帮忙…… 他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澎湃的心情。突然发现周定钧悄悄的塞了一张纸过来。 手感很熟悉,一摸就知道,是银票。只是不知道数额。 周定钧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济南府刘……”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林珂把那张银票又塞回来。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梦石,你这是……” 林珂笑道:“周大人,无功不受禄。殿下到现在都没发话。你说我敢收么?万一这事办不成,我不是骗了人家?” 周定钧的脸色再度好转,低声道:“那你倒是给个准信儿。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珂也低声道:“周大人,殿下人都来了,难道还真是过来玩的?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也给我透个底。我好交代过去。我实话和你说,这位殿下不喜欢那些着三不着四的调调。刚刚那个白什么的,谁想的主意?殿下才多大?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还要不要命了!” 周定钧的脸红了红:“……这不是听说殿下喜欢音律么。白无音的琴是真的好。本来也就是给殿下听听做消遣的,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好。”林珂皱眉:“可你们找的都什么人啊?那脾气也太臭了。难不成还要殿下去哄他?殿下今年十三,他多大了?也十三也成?” “那是,那是!”周定钧恍然大悟。原来殿下不喜欢这个调调。喜欢温柔型的。没错,消遣嘛,整天对着一张冷脸还消遣个屁啊!的确是他们疏忽了。 林珂继续道:“还有呢,不会就准备的这个吧。” 周定钧立刻回神,道:“那要看殿下喜欢什么了。古董?字画?玉石?首饰?还是真金白银?”话说完后,他发现林珂的脸色变得很怪。 这帮人打算哄孩子呢!林珂心头微愤,冷笑道:“周大人,原来这就是你们的诚意。恕我无能了。” 周定钧一把拉住他:“梦石,别忙,别忙。我这不都说了么,小姑娘喜欢什么我是真不知道。” 林珂冷笑:“周大人,你今天请的是谁?请的是我大夏朝的储君,一国之储君喜欢什么,你真不知道?”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慢,字字清晰。 周定钧心头不自觉的一惊。头上冒出了冷汗:“梦石……” 林珂看着他的脸,压低着声音继续一字一句:“周大人,你真以为殿下是从齐世子那里了解到的案情?” 周定钧顿时心下大乱。林珂这么说,就意味着太女不是从齐靖那里得到的消息,那会是从哪里?难道有官员私下投靠了她,或者……他脑中霍的灵光一闪:“你是说,铜匦……” 林珂起身整了整了衣袍:“下官可什么都没说。周大人,我先回席了。” 林珂的身影消失在门厅中。周定钧定定的立在原地。心下冰凉。原来那铜匦是一箭双雕之策,不,不止双雕,三雕四雕都不止。天下人都知道,铜匦只有太女脖子上的钥匙才能打开。那么,信函上什么东西不能写?什么秘密不能说?偏偏她还明示天下,说是只要民风民俗。想参她风言乱政都没借口。 他终于明白太女今天是来干嘛的了。她是来让他们表态的。 要么就跟着她办事,要么就一网打尽。 难怪一直没笑呢。他们全都看轻了她。 周定钧慌乱之后想了想,又迅速平静下来。这件事和他牵连不大。济南府呈送上来的案件文书工工整整,一概疑点都没有提到。他是刑部尚书。万没有事事都去清查的道理。这件事,太女就是公事公办,他也最多是个监察不力的罪名。为看这点小事卖身,既不光彩又不值得。本来他打算的也就是做个中间人,调节转圆一下。现在既然弄明白了那位的想法,还不如公事公办,若无其事的走进小厅。 两个红衣少年已经表演完了。跪在叶明净的案几前,合端了一杯酒,请叶明净饮用。 周定钧心情转变之下,突然就觉得那些正热切的看着太女反应的官员们太过可笑。 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蔡万和见他回来了,立刻使眼色,周定钧却像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端起茶盏饮用。 蔡万和的心沉了下去。 叶明净端起那杯酒,略略在唇上沾了沾。便放下杯子看向林珂。 林珂会意的起身,朗声道:“殿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宫,宫门就要落锁了。” 叶明净从善如流:“林大人所主即是。列位大人慢慢饮用。狐先告辞了。” 这个理由一出,众官员们也无可奈何,只得纷纷作揖送人。 叶明净带上冯立计都杏儿,和林珂一前一后的离场。终于要离开不安全的地方回去了,滕队长喜笑颜开。带着侍卫们把叶明净和林珂护的严严实实。 叶明净邀请林珂和她一起乘坐马车,林珂知道她是想问话,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道他今年三十四岁,儿子都快和太女一般大了。同坐一辆马车,皇上应该不会介意吧。 叶明净已经先进了马车,见他那里踟蹰,诧异的道:“林大人,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呢?林珂面色古怪的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使,林珂尽量坐在墙角处,和叶明净保持最大的距离。 叶明净看了一眼两人中间宽宽的空间。正色问道:“周定钧找你说了什么?” 林珂忙答道:“他问我殿下都喜欢些什么,是古董字画还是珠宝首饰,亦或是真金白银?” 叶明净嗤笑:“看来还是有些诚意的。只是不在点子上。你怎么说的?” 林珂道:“臣说,殿下不喜欢那些着三不着四的调调。殿下是一国储君,请周大人好好想想,储君喜欢的是什么?” “说的好!”叶明净称赞他,“周定钧怎么回答的?” 林珂皱了皱眉:“周定钧应该是听明白臣话里的意思了。只是……殿下,他们会答应吗?而且,即便是答应了。那些人……只怕殿下用起来不会顺手。” 叶明净笑了:“他们会不会答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周定钧一定不会再管这件事。一年了,这些身居高位的文臣没一个来东宫示好的,也就是说,在他们心里,他们自认能把朝政做的很好。太女……他们并不需要这样一个指手画脚的角色。即使是日后……想来,他们也早给我定下了位置。无需多问政事。所以,周定钧绝不会自毁长城,帮我笼络官员。这件事,他不会再管。” 林珂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叶明净慵懒的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他们是怎么看我的。今儿算是看明白了。事情么……自然是公事公办。明天就去大理寺,问问于光恺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林珂叹息一声,没想到周定钧竟然这样撒手不管了。 而叶明净想的是。还是有信仰的官员好啊。收受贿赂他们不当一回事,草芥人命他们也可以容忍。要他们向一个女人低头就不行了。于是,济南府的涉案官员们,你们为着某些人的信仰被抛弃了。 第九十三章 案件落幕 叶明净走出百花坊的小厅后,厅内的气氛就有些异常。官员们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周定钧,周定钧不动声色的慢慢啜着杯中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厅内的气氛霎时间就缓和了些。音乐和歌舞再度响起。席上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冯涤和贺退思双双走到顶头上司身边,坐下后低声询问:“大人,林珂怎么说?” 周定钧放下酒杯,轻声道:“太女殿下今天的反应你们也看见了。她对今天送上来的东西不满意。” 冯涤愣了愣:“她想要什么?” 周定钧看了看两位手下,道:“这事你们就别管了。太女的胃口太大,我等拼着被皇上训斥两句也就算了。” “胃口大?”贺退思露出奇特的表情,“有多大?” 周定钧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不是钱的问题。想想那个铜匦。老夫言尽于此。先走了。” 他挥挥袖子离开了。冯涤与贺退思面面相觑,神色惊疑不定。 官做到他们这个份上,自然都明白。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极麻烦的问题。那个铜匦就是太女的千里耳,民间的动静,她就算一时不知道,日后也总会知道。这便比都察院还要厉害了。照这样说来,太女的胃口是想吃掉他们这批官员? 冯涤不敢置信的问贺退思:“太女今年只有十三吧?” 贺退思沉声点头:“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为这点儿把柄,京里没人会愿意搭上自己。” 冯涤想了一会儿,犹豫的道:“那案子……可是黄大人胞弟府上的事。” 贺退思叹一口气:“黄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宁死也不会受到辖制的。” 冯涤也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着了。” 叶明净和林珂谈完后,便各自分道而归。回到皇宫后,她没有去东宫,而是直接去了宣明宫。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夜生活。参照上辈子的经验,女孩子第一次晚归,家里的父母都会留门等待的。 承庆帝还没有就寝,也没去某个妃子处。他洗过了澡,穿着一件单衫,半躺在凉榻,身上盖上一条薄丝毯。就着烛台的灯火拿着一本书在看。 谭启站在门外向远处眺望,见着叶明净一行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脸上露出微笑:“殿下回来了。可是来请安的?陛下还没睡呢。” 叶明净笑道:“麻烦谭公公了。”客气的朝他笑了笑。留下身后的人独自走进内室。 上辈子她和同事外出吃饭,夜幕晚归。父母见到她回来就是这样一副关切的笑脸。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会变成父亲和太监。不过谭启脸上的欣慰笑意倒是由衷而发。想到对于父皇来说,陪着他时间最久的,不是薛皇后、不是叶明净、也不是朝臣们。而是这位总管太监谭启。这一切就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了。 说起来,除了谭启应该还有一位罗睺也是长年陪着父皇才是。只是她从来就没见过。隐藏的还真够好的。 承庆帝早就听见了外间的对话,眼睛还是盯着手中的书不动。耳朵却在聆听那细微的动静。 千层底布靴的脚步声几不可闻,淡淡的酒香混合着熏香由远及近。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香风凑到他身前:“父皇,我回来了。” 承庆帝这才放下书,转过头鼻翼微动:“喝酒了?” “就一点点果酒。”叶明净娇憨跪坐在地上,将头靠上凉榻,“父皇,我今晚吃了海鲜。味道可鲜了。” “小心闹肚子。”承庆帝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就吃了海鲜?” 叶明净嘻嘻一笑:“还看了歌舞。就那么回事。” “海鲜、歌舞?”承庆帝咀嚼着她的话,似笑非笑:“真的就这些,朕却不信。那些人会一点真家伙都不露。” 叶明净叹了口气:“好吧。就知道瞒不过父皇。他们是送礼了,不是金银、不是古玩、不是奇珍。而是送了最糟糕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6部分阅读 一种。先是弄了一个娘娘腔的坏脾气琴师。接着是两个半大的双胞胎男孩。父皇,为什么他们选择这一种,我看上去很,很……好色吗?”她将“饥渴”二字换成了“好色”。 承庆帝怒容渐起,目中寒光闪过:“他们的胆子果然大。朕还以为他们会有些分寸,没想到……哼!” 叶明净怕他气坏了身体,引起高血压,赶紧道:“父皇,那些人我看着就很厌恶,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我不会上当的。” 承庆帝摇头:“这里面的厉害你不知道。若是送你珍奇异宝倒也罢了,再怎么样也是个死物。最怕的就是这些活人。那些地方的人想来也不敢碰你。他们打的,是你对那些人上心的主意。上了心,就有了牵挂。一来二去就能攀上交情。是了,你平时生活极有规律,即使是入主东宫,也没有片刻放纵的时候。他们找不到弱点。送礼讲究送到点子上,你唯一出格的就是帮着自己的侍女对抗皇后,护着她嫁了人。他们以此推论,判断你应是重情之人,这才出了这一招。” 叶明净嘟嘴:“他们也太小看我了。这都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承庆帝听了她的埋怨,倒是转移了注意:“怎么,那几人不好看?” 叶明净老老实实的道:“好看,但是少了男儿的气概。我看不上眼。” 承庆帝微微一笑:“净儿长大了……”无限感慨的叹息,“女子十五及笄。朕原想着还可以过两年再说。现在看来,有些事是该操办起来了。不然被别人抢了先就麻烦了。” 他的话叶明净听不明白:“父皇……” 承庆帝却不解释,又问:“那件案子依打算如何办?” 叶明净见父皇大人如此神情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得也跟着转换话题:“公事公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自然要偿命。” 承庆帝沉吟了片刻:“朕原以为你会卖他们个人情。先攀上交情。你这样一来,在文臣中的名声就会不仁慈。日后再想亲近他们就难了。” 叶明净道:“那又如何?难道还要我看着他们的脸色办事不成?明明是他们收受贿赂、草菅人命。是他们没理。” 承庆帝叹了口气:“天下间的事,不是这么黑白分明的。罢了,你先试试手吧。朕也不能一开始就护着你。”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吧。洗个澡早些休息。你最不喜欢熏香,又怕热,沾了这一身汗味和香味很不舒服吧。快回去吧。” 叶明净见他露出了疲态,只得咽下一肚子的反驳,乖乖行了礼退下。 东宫一行人离开后,承庆帝唤谭启进来,不辩喜怒的道:“明日记得把殷道长请过来。” 谭启低声应诺。 第二天,叶明净上完了上书房的课程,于下午时分来到大理寺。 于光恺今早已经和周定钧碰过面了,知道了他们的决定。见叶明净来后,便公事公办的将查到的案情,收集的证据,以及准备派去山东的人都向她汇报了一遍。 叶明净见事情办的规规矩矩,也就没多话。只说了些会继续关注案情,希望于大人能秉公办理之类的场面话。 于光恺在审理会试舞弊案的时候,和她有过一些交情。加之这些年来叶明净这位储君从不惹事生非。心头便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在正事谈完后吞吞吐吐的道:“殿下,臣听闻殿下对昨日去百花坊赴宴的臣子们有些看法。殿下,臣以为,臣子们读圣人学说,行君子之事,殿下的心思只怕很难完成。” 叶明净很诧异他能说这样一番话。在她眼里,于光恺一向是个不偏不倚的中庸之臣,这次竟然向她劝谏? 于是她很认真的回答道:“圣人学说可叫人贪污受贿?君子行事可是枉顾人命,黑白颠倒?自身本就持身不正,还好意思说是君子吗?” 于光恺叹道:“水至清则无鱼。殿下,人无完人。” 叶明净道:“然,只是是否水再混也容不得孤插手。” 于光恺涩然,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殿下,收服臣子是要用心,而不是用手段。” 叶明净点头:“于大人所言极是。孤受教了。”随后离去。 于光恺叹了口气。看太女的口气,是打算和文官们死磕上了。刚过是折,殿下还是太年轻了,只怕这件事一了,大部分的朝臣都会站到她的对立面。日后她要如何应对呢?此消彼长,太女和文臣如此对立,最终得益的只能是勋贵。 三日后,大理寺少卿葛涵离开京城,微服前前往济南府。 葛涵到了济南后,很快有如神助。找到了那位路边接到秀才娘子求救的女子。摸清了案情底细。再后来,他露出真实身份,提审了关押在大牢内的秀才娘子和客栈老板。 之后去了秀才家乡,查找了一系列确凿的证据。将其全部带回大理寺结案。 黄夫人的本家侄子杀人偿命,判秋后问斩,几个助纣为虐的家奴有的流放做苦役、有的被杀头。黄家纵奴行凶,还行贿官员。被判服役。后由罚巨额银两抵债了事。并且其三代子孙不得参加科考。推官原青、通判等直接冤案制造者,丢官罢职。白身返乡。济南府知府以及刑部相关人员监察不力,统统降职。被打发去了无关紧要的衙门。秀才娘子和客栈老板无罪释放。 案情落幕后。方敬叹了口气,对董学成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呢?这下勋贵们的好时候要来了。” 第九十四章 春宫 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了。倾盆的暴雨带走了空气中的闷热后,天气一天天的凉爽起来。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落了枝头的残花与绿叶。花园中的泥上地潮湿泥泞,空气中的负氧离子活跃到令人满足的叹息。 就在这样的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承庆音容宛在嘱咐叶明净去一趟东苑的凌虚观,找殷戒殷道长。 在这种绝对不适合出门的天气让她去东苑。一定是有非办不可的重要事。叶明净接到谭启传来的口谕后,立刻吩咐备车,急急忙忙的赶到东苑。 凌虚观建在东苑的一座山丘上,叶明净下车后打着伞从青石板建就的道路上山。计都手持另一把伞跟在她身后。谭启来传口谕时特意嘱咐,去凌虚观的随从不可带内侍,不可带宫女。 那就是只有计都这一个选择了。叶明净很快的分辨出了话里的深层含义,抛下了冯立和一众侍卫。带着计都冒雨上山。 殷戒早已在大门口等候,见她来了,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随后如同以往一般温和而笑:“殿下来了。” 叶明净的声音如同被雨水冲洗过的树叶一样清新透亮:“殷道长,好久不见。” 殷戒挥挥拂尘,行了个道家礼:“殿下,请随我来。” 叶明净跟着他走过重重回廊,第一次来到凌虚观的后院。后院花木扶疏,更像是普通人家的宅院。细细的雨丝印湿了殷戒的肩头,乌黑的必发鬓上沾满了细小的透明水珠。殷戒带着他们走进一间小院,打开雕花的厢房门,示意他们进去。 叶明净将雨伞放在廊下,走进房间。窗户都关着,房间里的光线特别暗。要适应一会儿才能看清屋内的陈设。 殷戒欠了欠身,道:“殿下,陛下的口谕,请殿下在这房内至少待满一个时辰。小道会将门在外反锁上,一个时辰后打开。殿下可以选择是一个人待着还是有一人作陪。” 叶明净怔了怔:“待一个时辰?做什么?抄写经书?” 殷戒摇了摇头:“殿下到时自知。还请殿下定夺人数。” 计都立刻道:“殿下,既然殷道长会反锁门,属下就不能丢下您一人在这里。” 叶明净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父皇的命令下达的太奇怪了。 算了,父皇总不会害她。叶明净不想一个人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很快做了决定:“那你就留下吧。” 殷戒没说什么,只是复杂的 看了计都一眼,说了声:“切不可伤害殿下”就退了出去。 留守在房内的两人面面相觑,均感到莫名其妙。计都怎么会伤害她? 等到锁门声和脚步声全都消失后,计都侧耳倾听片刻,道:“殷道长已经离开了。” 地上的草席将两人鞋底的雨水早已吸干。叶明净脱了鞋坐到矮榻上。好奇的透过屏风扑向另一边。计都坐到另一边替她倒了杯水。 刚把茶壶放下,他的动作突然就一僵:“有人来了,从那边。” 叶明净发现这座屏风的透视性非常完美。蒙糊在上面的细纱她认识,父皇的宣明宫、昭阳宫,还有东宫都有。是特制的,从她这面看向对面可以一览无遗,从对面看向这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她笑道:“别出声。大约是父皇想让我听些秘密。” 计都也很快发现了玄机,遂闭上了嘴,放轻呼吸。 对面的房间里还有一扇门,那扇门很快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道士,二十来岁的样子,中等身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道士,看着和他差不多大,个子比他矮了半个头。 两人走进房间后,一句话也没说。干脆利落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道袍、中衣、主腰、亵裤…… 叶明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堵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一旁的计都,全身肌肉紧绷,眼珠子吓的几乎要掉出来。 天波卫的训练很全面,他早就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清楚的知道对面的两人打算干什么。可问题是,太女还在呀!难道,太女今天的任务就是看这个? 他全身僵硬,头一动都不敢动,深怕自己会不小心转头,转头就会看见太女殿下…… 屏风对面的两人照旧不说话,开始接触。同时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抚摸,口中发出水渍声和低低的喘息。 叶明净要崩溃了。这是什么状况?现场a片?生理教育?可是为毛还有个计都在旁边?父皇大人,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面的男女应该是受到过告诫,男子特意对着屏风这一面来了个正面特写,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两腿间的物件清晰到不能再清晰。随后两人上榻,互相抚摸做前戏,其间男子一直正面面对着她。好半天后,两人又换了方向,这回是侧面对着她,成年男女身上的器官以及他们互相亲吻和慰藉,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 现在她可以断定这是一场生理卫生教育课了。那两人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一展露各自的性器官在最佳角度。真正进入的时候,还特意把角度对准。让这边的叶明净可以看清到底是怎么进去的。随后的抽动也是一样,臀部抬高,让结合的部位毫无遮挡的对着屏风这一面。 叶明净风中凌乱了,她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恶心。 真的,毫无美感、毫无热情。那一面的男女就是两个木偶一般在动作。随着情节的深入那两人终于说话,说的全是嗯嗯啊啊的滛词艳语。 她闭上眼睛,死死的把头埋在矮榻间。整个人如同一团烂泥一样趴着。双手捂住耳朵。我不要看,我不要听! 不同于叶明净的全然反感。十八岁的计都拼命的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某些反应。此时,他无比庆幸太女殿下目前脸朝下趴在榻上的姿势。无法看见他现在的狼狈。 他也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功法口诀。让清凉的气息流遍全身,散去不该有的冲动。 这一个时辰异常的漫长,漫长到这两人几乎以为永远没有完结的时候。而就在他们认为它不会完结的时候,对面的男女发出一声异常激烈亢奋的叫声,终于完结了。 最后一声叫完后,那两人的嘴巴又闭上了。默不作声的穿好衣服,离开。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计都的呼吸声几乎没有。叶明净悠长的深呼吸显得十分突出。 终于,屋外传来脚步声和开锁声。叶明净霍的跳下矮榻,飞快的穿好鞋。在门刚打开的那一瞬间,飞奔而出。 殷戒险些被撞倒,他看了看完好的室内和一脸平静的计都,心头松了口气。还好,殿下应该只是吓到了。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这么急,一定要殿下小小年纪就了解这些。 叶明净感觉自己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 生理卫生她能接受。a片她也能接受。事实上今天如果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关键在于,为什么恰好计都在那里?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十八岁的少年的荷尔蒙分泌,是最强烈的时候。这种时候,放这样一个人在她身边,父皇您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她今年真的只有十三岁,经过今天这种的阵仗,她会做出什么?这些,是不是都在父皇的算计中? 这算什么?以毒攻毒吗? 叶明净终于冲出了山门,站在青石台阶上任凭绵绵雨水氤湿她的脸。 女性在青春期的时候,由于荷尔蒙分法的不同,身体方面不会有如同男性一般的冲动。女性更渴望的是男子的体贴、关怀、爱情之类精神方面的需求。而她的父皇却赤裸裸的撕开了这层面纱。直接将最后的结果呈现在她面前。如果她真的只有十三岁,只怕日后只有两种发展可能。要么,对男子厌恶。要么,对肉体很感兴趣。而这两种结果有一个共同点,抛开了“情”。 未曾识情、先识性。她的父皇是想让她一生都不动情吗? 殷戒终于追上了她,急急忙忙的说完他今天任务的最后一句话:“殿下,您刚刚所见之事,在未及笄前,切不可做到最后一步。那样对您的身体有很大损害。” 叶明净猛的转头,目光锐利的看向他:“不可做到最后一步?殷道长,也就是说,孤可以把之前的那些都做个遍?” 看着那一又仿佛被雨水洗涤明澈的眼睛,殷戒说不出话来。 叶明净的声音如同寒冰:“那么,和谁做呢?我身边的贴身侍卫,是不是?” 讨教站在山门前,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涌起难言的悲哀。以他对太女的了解,如此语气如此态度,便意味着她绝不会和他做些什么。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他今天不该留在那里的。 第九十五章 计划(一) 明黄|色的璎珞垂在马车的四角,车外,秋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车内,叶明净如同跑完八百米赛跑一般,全身疲惫。 回到东宫,绿桔打着伞将叶明净迎进内室,浴室里早已烧好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叶明净喝退众人,干净利落的扒掉全身衣物,将自己丢进热水中浸泡。 氤氲的水蒸气模糊了她的脸,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墨晶一样的瞳孔,叶明净在热水中一动不动的泡了很久。 之后,她唤人进来帮她洗头。全身上下打理干净后,换了干净的衣服从浴房来到卧室。 绿桔进来禀报:“殿下,钟司药求见。” 钟司药就是钟秀儿,这么晚了过来见她……叶明净怔了怔,面色如水:“让她进来吧。” 钟秀儿俏丽的身影从门外走进。她今年十六岁,身体发育的非常健康,身段已如成年人一般,丰胸细腰。肌肤间散发着少女特有的馨香。 “殿下。”钟秀儿放下随身携带的小药箱,向她行礼。 叶明净示意她起来:“怎么?要来请平安脉?” 叶明净如今的身体健康由右院判江图负责。每隔五天请一次平安脉。钟秀儿主要负责她平时的饮食调理,和在江图的指点下对她进行一系列保健手段的实施。如按摩、针灸、刮痧等等。不过钟秀儿的愿望是成为一名良医,所以东宫上上下下只要有人生病,都是钟秀儿给诊断的。她在东宫的定位更像是一个家庭医生。手下还有两个小宫女给她专门打杂。 平时只要没事,她也会给叶明净诊脉,算是练习业务。所以,叶明净此刻才会这么问她。 钟秀儿摇摇头,看了看绿桔、冯立以及其他的宫女,对叶明净犹豫的道:“殿下,陛下吩咐秀儿来给殿下讲解一些医术上的学识。” 叶明净一听“陛下吩咐”几个字,立刻心头一紧。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对绿桔和冯立道:“全都退下。” 绿桔和冯立领着宫女们退下,钟秀儿便打开来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本图册。 图册上画的是一幅幅成年男女的裸身图。有的在身上用红蓝细线画出经脉、有的画出透视骨骼、有的画着血管分布、还有的画着简单的内脏器官。 钟秀儿道:“天下间只有太医院有这样完整的图册。昔年周太祖李若棠在军中时,鼓励军医剖开敌军尸体,了解人体构造。甚至还用敌军俘虏做过各类医疗试验。这些都记录在太医院的历代典籍中。从周太祖开始,天下间最好的医者,只会在太医院产生,就是因为有这些典籍手札。” 叶明净翻看了几页,和记忆中的人体构造完全一致。点头道:“难怪你一定要进宫,就是为了能看到这些?” 钟秀儿坦言:“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学到最顶尖的医术。殿下,人体是在医者的眼中只是一具躯体,男女者只是构造不同而已……” 接下来她侃侃而谈,指着图册给叶明净细细讲解人体的基本构造,以及男女交合后如何有孕、生子。其中重点讲解了女子成年后身体会有所发育,胸部和下体将出现一些特有的特征。这些不同与男子的地方是做什么用的。男女交合不宜过早,否则会对身体有一定的伤害…… 这是一堂单独的生理讲解课。从科学的角度说,钟秀儿的知识点不如岳晶晶学校的生理卫生课全面。但是,从保护女性的角度方面,钟秀儿的讲解比中学的生理课要深入而详细。 钟秀儿目光清澈如水,见叶明净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忽视,而是认认真真的在听。兴致大起,连带着将女子怀孕的最佳年龄,注意事项等等都说了。 直到华灯初上,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段谈话。收拾好药箱行礼告退。 她走后,叶明净没有唤人进来,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坐了半天。 吃完晚饭后,她再次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坐在窗台前凝视外面还在下个不停的秋雨。 最后,她起身从柜子中取出一盒金银,唤道:“计都。” 计都的身影飘然出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头发也重新打理过,不见一丝水迹。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 叶明净看了他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你,帮我办件事。”她说着,将桌上的那盒子金银推过去:“去山东,这是路费。该准备些什么你自己准备。” 计都看着满满一盒的金银,惊愕的抬头:“这么多……”随后他眼中露出了明了的神色。这么多的费用,那就表示该项任务的花费很大。 叶明净让他附耳过来,轻声将自己的目的说了一遍。计都的脸色霎时一变。 叶明净问他:“有问题吗?” 计都很快收敛住惊讶,沉声道:“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叶明净点头:“那就明早出发吧。去了山东后我这边和你就没法联系了。你自己小心些。” 计都深深的看了她两眼:“殿下自己也要小心。” 第二天早上,绵绵的细雨终于止住,天放晴了。 叶明净去了上书房,廖其珍讲完课,中间休息的时候。孙承和眉飞色舞的拉着江函对她道:“殿下,再过些时日就是每年秋后处决的日子了。之前济南府那场案子,外头有不少人在议论呢,都说大理寺断案公道。还说那苦主儿子的运气好,击鼓鸣冤的时候刚好碰到殿下。” “嗯,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孤既然有这力量,就不可明知是冤情而置若罔闻。”叶明净的脸色也很明朗,最近几次开铜x时,那些信函中有更多的内容涉及到了地方行政。她就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世间自有正直的读书人心怀天下。君为舟,民为水,官员和勋贵们则是船上的水手、掌舵。只要抓住大是大非,她这艘船就不会翻掉。 江涵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可是殿下,这样一来。官员们对您的好感就要少些了。” 叶明净一听就想笑,这个江涵,说话总是这么吞吞吐吐。官员们对她何止是好感少些?只怕现在是全部站在对立面去了吧。 她笑着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问道:“江涵?你看这是什么?” 江涵只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书名:“《史记》。” 叶明净翻开一页,送至他面前:“那就好好看看。别成天东想西想的。”说完后,径自出门透气。 江涵心中微涤,目送她离开。低下头,只见那书页上写着“武帝纪”,这一篇是讲汉武帝的。 孙承和也凑了过来,看了两眼道:“汉武帝啊。这不是早就看过么。太傅还让写了好几篇策论呢。” 江涵不理会他,自顾自的一字一句细读。 孙承和见他闷头读书,心下气闷,道:”汉武帝时候。我最佩服的就是冠军侯霍去病。少年英豪,马踏匈奴。可惜英年早逝。大将军卫青也不错,也是少年成名。后也要如此。才不要像那个李广一样倒霉,一把年纪了连个侯都封不上。还不如自己的儿子……“江涵嫌他聒噪,抬头道:”醒了。李广是运气不好,谁不知道武帝爱用少年,他年纪一把,本就不讨帝君喜欢……”突然,他怔住了。没错!汉武帝!汉武帝刘彻,初初登基时,朝中老臣讲究无为而治,没人理睬他。太皇太后又一直压制他。最后,刘彻靠的是提拔新兴年轻官员巩固了统治。主父偃桑弘羊,东方朔,司马相如,卫青……这些人,全是新生力量,将老旧的臣子团体冲击的七零八落。窦婴,田帉,灌夫等等全部阵亡。 江涵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花园中,叶明净仰望着天空。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飞过。这在现代城市,可是只能在画册上瞧见,显示天空中从未有过的景色。 他知道江涵会明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一个强势的君主都不能容忍臣子的摆布。她是太女,不代表他就弱势。 不服气她,那就换掉好了。这天底下等着当官的读书人 多的是。 只是那些人到第三父皇的老臣,现在她不宜动手。动手的话,也让父皇难为。 还是先埋下火种吧。 晚间,江涵回到思康伯府。照例先去外院书房。由于叶明净入主东宫,还差一岁才到十五的江涵便破格提前加入了成|人的谈话行列。 他来到书房的时候,江文道正在和长子江鸿说娶亲的事。 江鸿是江文道的嫡长子,今年十九岁。早在去年就定下了东阳侯陆震的长女陆谨。陆谨去年及笄,今年十六。婚期就在下个月。因着这个原因,孙承和和江涵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江鸿见他回来了,便笑着问好:“六弟回来了。” 江涵向江文道行礼:“大伯。” 江文道神色和蔼,命人给他上茶,问道:“今儿的课业怎么样?宫里还好吗?” 江涵等小厮们退下后,才道:“上书房的课业,侄儿没问题。可是,今儿有一件事要告知伯父。” “哦,什么事?”江文道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慢慢说” 江涵告罪坐下,道:“今日太女殿下给我看了《史记》中的《武帝纪》。” 第九十六章 计划(二) “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而致千里,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江涵朗声背诵了一段《汉书》中描述刘彻的文字。 江文道听后脸色微变,问他:“是殿下给你看的?为什么会特意给你看?” 江涵嘴唇动了动,半天后低声道:“我说了两句现今官员们可能会对她有些看法。” 江文道闻言叹了口气:“这不怪你。涵儿,殿下是早存了这个心思。那些文官,十年寒窗苦读,原本就有傲气。他们和我们不同。他们将同窗、师生那个圈子里的情谊看的很重。他们有他们的行事准则,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很难得到他们的承认。殿下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试想,如果换成高祖皇帝,也必不能容他们这么放肆。只是没想到,殿下看着温和柔弱,性子却如此倔强。” 江涵就想到在上书房,他们四个一向以她马首是瞻,不是刻意去做,而是已经融进了本能。再回到刚进上书房的时候,齐靖和薛凝之那么骄傲自恃,到现在哪里还看得见当初的影子? 江文道嘱咐他:“既然是位强势的主上,涵儿只跟着她的脚步走就行了。这样的储君,想必心中早有一本账。我们家不偏不倚就好。” 济南女士们黄夫人的本家侄子于秋后被处决。济南府的黄家人早已将他抛在脑后,自家目前都是一团乱呢。巨额数目的银两被罚款后,家中所剩已是无多,济南府的大宅子正在商谈出卖事宜,黄家人最近忙着遣散奴仆,准备打点行装回乡。然而就在这时,又出了一件意外。 黄家人回乡,无法将奴仆全部带走,便让有能力的家奴自行赎买。其中还发善心放了一批人,都是昔日在主家面前印象好者。这时,矛盾就来了。同样是销奴籍,凭什么有人一分钱不花,有人就得辛辛苦苦的凑银两?不患寡、患不均。黄家若是像以往一般势大,想必没人敢不满,可如今这种状况就难说了。加上黄家倒霉的起因就在夫人的本家侄子身上,黄夫人早已失了丈夫的欢心,在后院管理上,现今也是力不从心。下头的奴仆便三天两头的闹出些小事情,发泄不满的情绪。 常言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黄家虽不行了,可人家的胞兄还好好的当着礼部尚书呢。黄二老爷狠狠发了顿火,本来就是我家的奴才,给你们是恩典,不给是应该,还想造反不成!将那些闹事者或打或卖,分毫情面都不留。再大手一挥,将家里的管家大权交给了儿媳。 黄家闹了这么一出,就有几个亲人被卖的家奴将他们给嫉恨上了。这些家奴趁着黄家正乱,破罐破摔的偷了主人家的财物去卖。一开始是器物摆设,后来听说老爷书房的书籍也很值钱,便也朝那里下手了。 黄家人很快发现了奴才们的勾当,这还了得!奴大欺主!捆了家奴送去官府。济南府新到任的官员们也都是家有奴仆的统治阶层,对此类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深恶痛绝,当即就发落了那些刁奴。追回了部分财物。其中就有书房丢失的书籍。然而就在这些书里面,夹着一封信。信不知怎么的,被弄的破破烂烂,只剩半张纸。不过依旧可以看见落款人的姓名,竟然是两年前卷入谋逆案件的永昌侯府世子。而那半张信纸上的内容更是令人大吃一惊,竟然写道‘前段时日谋划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黄兄几日后就可听见好消息云云。’看日期,正是两年前秋狩之前。 这一下,事情闹大发了。黄二爷先是痛恨自己没有销毁掉这些漏网之鱼,随后则指天赌咒的发誓,信里说的大事是由叶息矜担保参股西域行商。你们只要看见那丢失的前半段就知道了,绝不是谋逆! 济南府的新任知府无限怜悯对他道:“黄二爷,这事本官不敢擅断,还需送往京师由皇上定夺。你自求多福吧。”随后,他下令,请山东指挥使协助,派兵马封了黄家的宅子。同时将案情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 这等大事于第一时间送呈承庆帝眼前。 奏折静静的躺在宽大的书桌上,承庆帝表情讳莫如测。静默了半天后,他道:“计都离开多久了?” 谭启躬身回答:“一个多月了。” 承庆帝叹了口气:“那丫头,也在一个多月没给朕好脸色瞧了” 听出了他话里的落寞,谭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将头垂的再低些。 承庆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思索道:“处心积虑,派遣暗卫、耗费钱财,就为了把一个黄庸行拉下来。看来,那些孩子相当记仇啊。”他摇摇头,“竟然忍了这么久,连朕都以为她不在乎了。谁知她倒是一进记着。这个性子……也难怪和朕呕了一个多月的闷气。” 门口小太监来报:“陛下,太女殿下耐人奉召来见。” 承庆帝抬头,对谭启道:“去把她领进来。” 不一会儿,谭启领着叶明净进了内殿,照例退下关门,只留父女两个在房间密谈。 承庆帝指指桌上的奏折:“济南府的折子,拿去好好看看。” 叶明净拿起来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随后放下,一言不发。 承庆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很平淡的陈述:“你做的。” “是。”叶明净低声回答。 “你就这么恨他?”承庆帝好像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语气平常:“礼部尚书涉嫌谋逆,不死也要脱层皮。” 叶明净目光瞥过桌上的奏折,同样用平常的语气陈述:“两年前也要是成功了。我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承庆帝静默,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半晌后又问:“为什么派计都去。” 终于问到这个了,叶明净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咬牙抬头:“父皇!”语气中带着一丝仓惶、一丝委屈:“为什么?” 叶明净的这句‘为什么’问的有些没头没脑。承庆帝却懂了神情莫测,问道:“你可知计都出生天波卫?” 叶明净点头:“听说过一些。” 承庆帝便简单讲解了一下天波卫的由来和主要的职责:“……和每一代皇帝一样,周肃宗李青瑶也在一位贴身侍卫。代号也是计都。只是这位计都是一个内侍。他和李青瑶身边的另一个女护卫木曜,对本朝的高祖爷更加忠心。那位木曜还对高祖爷芳心暗许,私下里非常嫉妒李青瑶。” “什么!”叶明净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内幕,顿时惊叫,“怎么会这样?”李青瑶同学也太倒霉的吧,她爹是干什么吃的? 承庆帝接着道:“天波卫也是人,有人的弱点。自然也会背叛。那位计都是内侍,武功高强。他认高祖爷比李青瑶更适合成为皇帝。而那位木曜,则是纯纯粹粹的私欲了。所以,朕不会将女子护卫派给你。计都是男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他与你朝夕相处,很容易对你倾心。作为一个男人,他若是倾心于你,便不会对你日后的夫婿有好脸色。不会被收买。你再稍加宠络,他就会死心塌地的忠心于你。” 叶明净听的浑身发冷,嘴唇苍白:“父皇,这要我牺牲色相……”她的脑袋里冒出两个大字:“卖身。” 承庆帝皱了皱眉,面色不虞:“怎可这么说话?你是太女,自然和那民间女子不一样。那什么‘从一而终’、‘一女不事二夫’的鬼话与你毫不相干。你难道不喜欢计都?” 叶明净苦笑。计都的长相很帅气,虽然整天板着脸,总的来说还是属于娃娃脸型的亲和帅哥。比她的那位相貌普通的前夫要好到天上去。身材更是没得比。事实上,她身边的几位世家公子,长相都是一流。世家百年,几代人的优秀基因选择,生出来的孩子相貌都很俊美。正常的女孩子,很难不对他们动心的。 然而动心容易,动心后带来的麻烦却是很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叶明净经历过爱而不得、爱而背叛的伤害,知道那种痛苦。又怎么会愿意将这类痛苦亲手加诸在别人身上。 “我做不到。父皇。”她一脸坚决“用感情作为交换,作为诱饵,作为挟持,我永远做不到。” 承庆帝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心中喟叹。到底是个女孩子,对情情爱爱的事太过理想化。奇怪,时时小时候很冷情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固执?他沉吟片刻,想到她毕竟只有十三岁,威逼太过也不好。不如再等两年吧。道:“这件事以后再说。黄庸行那里,他不能死。” 换个话题最好。叶明净舒了口气,道:“我也没想要他的命。只是他不能再待在朝堂上。告老还乡就行。” 承庆帝赞同:“这样也好,做事和做人都需留些余地。黄庸行在士林中的威望很高。你看着吧,明日朝堂上一定会有很多人给他辩护。涉嫌谋逆,按理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既然你不打算要他的命,这个好人就给你来做吧。” 叶明净心头大为感动:“父皇……” 承庆帝笑笑,环顾寝宫,语气叹然:“这里的一切,在朕百年之后都是要留给你的。宫殿、朝臣、江山。区区一个黄庸行又有何妨?” 第九十七章 计划(三) 第二天正好赶上大朝会,百官于寅时末就聚焦在午门处,文武官员分成两队,从东西两个门鱼贯进入皇城。太和殿外,百官们按照品级依次列队站好。今天的情况和往常有些不一样,礼部尚书黄庸行周围的一块地方显得特别空旷。 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官员们凭着灵敏的嗅觉,觉察到了异常,在远处小声的交谈着。 卯正,响亮的鞭子声于太和殿中线方向的台阶处响起。正式上朝的时辰到了。 两队人走进大殿,按部就班的站好。 谭启中气十足的宣布大朝会开始。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先是一系列常规公事回禀。之后,重头戏开始,刑部尚书周定钧出列,将济南府上报的秋狩谋逆案余党一事,上奏汇报。 承庆帝神色不变的听完,询问众朝臣:“众卿有可见解?” 右都御史蒋蕴第一个出列:“事关谋逆,理当严审。此案当事人原本就和大理寺审理过的一个案子有关联。陛下应交由大理寺审理。” 于光恺暗暗叫苦,为什么又是我,心下不平,也出列道:“陛下,此案事关重大,为有恐只听片面之词,臣以为还有应由都察院和大理寺同审才是。”哼!想陷害我,我就拖你一同下水。 蒋蕴不好说我不干。只得又道:“臣以为,为着慎重起见,还是由陛下再指派一人主审为好。”干脆再拖点儿人下来,法不责众,到时候也好推脱。 承庆帝点点头:“言之有理。只是这主审之人众卿可有建议?” 蒋蕴道:“臣以为,此事非方敬方大人莫属。” 此言一出,于光恺也立刻附和:“臣也以为由方大人主审极好。”反正他是内阁首辅,文官的头头,此时不出力,何时出力? 方敬原本老神在在的站在队伍的头一位。此时气的七窍生烟。连忙出列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既是牵扯承庆二十一年的秋狩一案,还是应选个当时参与的人来主审的好。臣推举晋国公薛大人主审。”还是踢皮球吧。全是咱文官内部的人牵头,皇上会放心吗? 结果薛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立即表态。站在队伍里不动。 承庆帝看了看下面说话的三个人,转头问薛惟:“薛卿,你以为呢?” 晋国公薛惟这才出列,道:“陛下,老臣不善断案,老臣推举武成伯主审。” 得!皮球又被踢掉了。承庆帝便又看顾缉:“顾卿,你可愿担些要职?” 顾缉轻蔑了瞥了一眼站在中间的那几人,出列正色答道:“陛下,臣当日并不在上林苑中,并不知当日的情形。臣同样也不会审案。臣以为,此事有一位极好的人选,只是诸位大人都忘记了。” 承庆帝挑挑眉,问道:“顾卿且道来,是何人?” 顾强扔下一颗炸弹:“臣推举太女殿下主审此案。” 霎时,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7部分阅读 朝堂上每个人的耳边都好似响过一阵闷雷。炸的他们内外皆焦,惊恐阵阵。蒋蕴第一个反驳:“武成伯!太女还未成年,岂有让孩子担任要职的?”说完还狠狠的瞪了顾缉一眼。 顾缉轻轻松松的推回去:“蒋大人,这审案子原本就是大理寺和你们都察院的事,皇上委派一个主审,本就是个监察的意思,这下面的事不是还得你们做么?蒋大人若是担心殿下年幼,不妨就将主审去掉,改由监审。这总得了吧。难道都察院和大理寺没人会审案子吗?一定得等着陛下派人?”他侃侃而谈,“臣以为由太女监审,极为合适。第一,太女殿下当日就在上林苑猎场,事后还参与过搜捕余党。对此案件比较了解。第二,太女殿下是储君,代由陛下监审谋逆案,正为合适。第三,太女殿下虽然年幼,却是国之储君,俗话说的好,学以致用。殿下读了这么多年书,理应逐渐参与学习朝政,将所见不得已所学结合。依臣之见,此案是极好的入口,有大理寺和都察院同时看护,殿下定然不会出错。” 一席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蒋蕴和于光恺几乎双双气。什么叫“有大理寺和都察院同时看护,殿下定然不会出错。”难道说要是有了错,和年幼的太女无关,全都是他们看护不力的责任?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承庆帝思索片刻,高高在上的开口:“顾卿说的也有道理。太女是该学着听听朝政了。” 晋国公薛察言观色,猜出了皇帝的心思,立刻附和:“陛下,臣以为武成伯说的极是。太女殿下正是最佳人选。”反正大家都知道这次案子主要针对的人是谁,他薛惟和黄庸行又没交情,不如顺水推舟。 接着,庆国公孙显也附和顾缉的提议。 朝堂上勋贵们自成一党,和文官相对对立,见两位国公巨头附和了,下面又有几个勋贵出来附议。 承庆帝再次询问方敬:“方卿以为如何?” 方敬看了看身后的文官们。如果他不同意,就得再交出一个人选来。交谁?谁能担当?而且十有八九这火还会再烧到他身上。于是他道:“臣等听候皇上决断。” 很圆滑的回答,实际上就已经是同意了,承庆帝知道他的立场,也不逼他,很满意的拍板:“既是如此,此案就由大理寺、都察院和太女三方会审。退朝!“散朝后,勋贵们乐呵呵的离开,脚步轻快。 文官们则有不少人围住了蒋蕴、于光恺,旁敲侧击的想打听什么。 方敬追上独自快步离开的黄庸行:“则道,等等我。”看看周围,低声快速的道:“则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令弟的事,与你无关的。” 黄庸行苦笑着摇头“敬公,你不用劝我。家弟一介白身。他能和永昌侯府密谋什么?若不是有我,他又怎么会认识永昌侯世子?说此事与我无关,谁信?” 方敬迟疑片刻,低声道:“则道,你和我说实话。令弟说那失踪的半纸书信上写的是与息矜公子、永昌侯府做西域行商的贸易,可是真的?” 黄庸行眼睛看看四周,发现暂时没有注意到这边,飞快的道:“真的,假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这信和叶息矜扯上了。你以为叶息矜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偏偏就死了他一个?” 方敬脸色大变。再看周围,也不好过多和黄庸行说什么,只得拱手离去:“则道,保重!我会去太女那里探探口风。你千万别轻举妄动。记着,保住一家老小的命要紧。” 黄庸行领了他的好意。拱手道谢。也不连累众人,独自出宫门去了礼部。 没过多久,就接到了圣旨,命他暂且回家待命。黄庸行早有准备。和下属略微交代了几句公事,离开了礼部衙门。 回到家后,早已翘首等待的家人全都围了上来,黄夫人嘴唇微动,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黄庸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先回来待命。咱们家门口不是还没有驻军么?不会有事的。” “老爷!”黄夫人悲从心头起,凄声呼唤。 黄庸行收住笑容,叹了口气:“你们也别东奔西跑了,让人知道了反而不好。尽人事,听天命吧。”回身进了书房。 黄夫人等丈夫走后,让大儿媳带着孙子孙女先回房,自己刚和两个儿子叫了跟随的家丁过来正房问话:“朝会上怎么说?” 那家丁汇报:“小的打听过了。皇上派了都察院、大理寺和太女殿下共同审理。” 黄夫人立刻回想,有哪些人可以在这三方面说的上话。黄家大公子黄陌脸色突变,大惊失色:“太女同审?糟了!”他挥退下人,对黄夫人道:“母亲,你可记得父亲于三年前上的折子,奏请皇上过继宗族嗣子?” 黄夫人的脸色也顿时变了,终于知道了丈夫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大惊:“这,这可怎么办?”慌乱之极,“太女,谁家和太女有交情?咱们去找他说合。” 黄陌扶住她的肩,沉声喝道:“娘,你冷静点。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自从儿子成年,黄夫人就没再和他有过身体上的接触,此时被儿子有力的手臂扶持,心下稍稍镇定,道:“好,我不慌,你说。” 黄陌收回手,这才娓娓道来:“和太女殿下交好的,人尽皆知。上书房四伴读,东宫少詹事林珂。”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加了一个,“还有靖海侯世子。前几年,他一直在教太女音律。靖海侯的小女儿,早就和庆国公府的孙伴读定了亲。想来他也算一人。” “那就想想办法。”黄夫人焦急的道,“要快!” 黄陌想了想:“齐靖和福寿公主都不在京中。二叔家前段时日被牵扯上的案子就和他有关。他那边是不行了。薛凝之是晋国公嫡子,也不用想。江涵出身思康伯府,那一家子,把警言慎行吃了个透。我们就是去了,也得不到什么实质的帮助。靖海侯府那边更是不熟。能说上话的,就只有林珂和庆国公府。林珂那边得查一下他哪一年的进士,座师是谁?庆国公府那边,内阁董大人的儿子,就是礼部。他的夫人是庆国公府的嫡女。也许能帮着牵个线。” 黄夫人连连点头:“那就快去办。还有大理寺和都察院那边也得去打理。” 黄陌道:“这些到不难。父亲为官多年,总有几个好友能说上话的。关键就是太女那里。” 这时,黄庸行十六岁的小儿子黄阡插话道:“太女殿下不是还在读书么,她应该会听太傅的话吧。大哥,我们何不去廖太傅?我听说廖太傅为人最是方正,言行端方,是至诚君子。虽然我们家和他没有交情。但父亲是冤枉的,如果他为人真的像说的那样,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冤屈。” 黄陌眼睛忽的一亮,看着比自己小八岁的弟弟,欣喜的道:“小弟说的对!母亲,我们可以去找廖太傅试试。” 第九十八章 承庆帝很重视,为了避免女儿当个光杆司令,特意调配了两百人的御林军给她审理此次案件用。媵队长的那批侍卫,只是负责东宫和太女的安全。若是途中要捉拿、搜查什么人,还是这队御林军来的更加名正言顺。 两百人的御林军再配上右清纪郎薛凝之和一个司谏。叶明净身处大理寺和都察院两大阵营,便丝毫不输气势。这两百御林军的指挥官是一位校尉统领,叶明净的熟人,顾家老三顾朗。 叶明净看见顾朗的时候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没有看错人吧? 京城中总共有六千多御林军,其中有一部分精锐被称为带刀侍卫。可以在御前行走。然而,无论名声多么响亮,装备多么漂亮。在叶明净的心中都从来没有将它看成是一只真正的军队。 御林军们大多出生富贵,带刀侍卫更是如此。他们有个最大的特征就是窝里横。对付自己人,手段一等一的高超。因为直接听命于皇上,也就习惯性的养成了高人一等的态度。承庆帝自身的安全,真正倚仗的是天波卫。京城的防卫,靠的是西山大营。御林军说白了就是威慑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勋贵世家的。说起来是靠他们保卫皇宫,可从来就没人会真指望他们。敌人是不会打到皇宫门外的,御林军的对敌指数为零。若是不幸真有了那么一天,兵临皇宫,有没有御林军结果都一样。 所以,在御林军里竟然看见顾朗这种从战场上浴血回来的真正战士。叶明净吃惊的嘴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大改动是她的表情太过直接。顾朗有些不好意思。见过礼后迟疑了一下,站到了她身边较近的地方。叶明净立刻不失时机的问:“顾统领,你怎么在御林军里?孤还以为你去了西山那边呢。” 顾朗脸色微红,小声解释:“臣原先是在西山营的,前两个月刚调进御林军。” “你自己愿意的?”叶明净糊涂了。对于顾朗的性格,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人应该是更倾向于真刀真枪的拼功劳,而不是在御前谄媚。很难相信他会乐意离开西山营。别的不说,叶明净从进皇宫的那一天起,就没看见御林军们正儿八经的每天训练过。体能保持在巅峰状态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熊爱华。而顾朗的身上,一直有一股血气。如同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随时可以出鞘夺命。叶明净可以保证,顾朗一定是每天练武从不落下。 媵队长显然和顾朗比较熟稔,笑嘻嘻的揭开谜底:“殿下,我知道这小子为什么从西山来了这里。他上个月刚成亲,想来是为了陪新媳妇特意调回来的。西山那个地方,要常驻军营,一个月五天的假来回就得花上一天工夫,四天够干什么?还是进了御林军好啊,可以天天回家抱媳妇儿。这大胖小子也能早点生出来。” 叶明净的眼睛有瞪圆了。因为顾朗没有反驳媵队长的话,而是低着头,耳朵泛红。竟然是真的!古代男人也有为妻子牺牲事业的?叶明净在心中立刻把顾朗升成了五好男人。媵队长又接着道:“反正现在也没有战事。呆在西山还不如来御前升职快。” 刚刚出炉的五号男人只新鲜了一秒就被打回原形。叶明净有些失望,原来是利益权衡下的产物。不过再想想,至少顾朗的那位新婚妻子享受到了实惠,也不算吃亏。只能说武城伯顾缉太精明。也是,脑子不好使的话,本领再高强也是炮灰,比如三国里的吕布同学。兵者,诡道也。顾缉能做到五军大都督,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叶明净笑道:“顾统领与孤也算是有渊源,既然是新婚燕尔,孤不能没有表示。冯立去将库房里那柄乌鞘匕首取来。” 冯立领命而去,一刻钟后再次回来,手里多了一柄乌漆墨黑的匕首。黑色的鲨鱼皮鞘,黑色的手柄,匕首本身也是黑压压的颜色,没有一丝反光,散发着森冷的寒气。 好家伙!顾朗眼睛一亮,这可是真正的好家伙,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样子货。 叶明净看见了他的眼神,心道你识货就好。笑道:“这匕首是东苑工匠用新工艺打造的,冶铁的矿石极为难得,据说是天降石。不同于普通的铁或精钢,锋利无光。有道是宝剑赠侠士,这柄匕首就当做孤给你的新婚贺礼吧。”说完,将那柄匕首递给顾朗。 顾朗不敢收,推辞道:“殿下,这太贵重了。” 叶明净坚持要他收下:“你也看见了,在孤手里,它就是个睡库房的命。还不如送给你。日后上了战场,也好在险情下防身。这才不辜负它身为兵刃的使命。”媵队长也劝手不成?“边说边朝他使眼色。 顾朗明白他的意思,不能在人前落了储君的面子,只只得道谢收下了。叶明净将两人的小动作看的分明,但笑不语。吩咐起程去都察院。 三方会审的办公地点就在都察院。蒋蕴调配出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供三人使用。这三人加上七七八八的手下,怎么也有六十几号人,把个小院子站的满满的。 于光恺和蒋蕴得知承庆帝拨给叶明净一支御林军武装后,相视苦笑。 办案的第一步,查找指控和证据。这一段具体的事务,暂时不需要三人亲手。叶明净只略翻了翻宗卷就将事情交给了薛凝之。薛凝之问她:“殿下可有什么指示?” 叶明净嫣然一笑:“公事公办就行了。你不必多话,但也不能眼睛里掺沙子。实事求是,别让他们拿住错误。” 薛凝之很少看见她这般欢快的笑,想来他现在心情应该很好。这种指示对他也最有利,谁谁都挑不出错。眉宇间也就轻松起来。 在督察员消磨咳半天后,叶明净留下薛凝之和顾朗下午继续。她先回东宫。然后在回程的时候碰见了廖其珍。廖太傅正打算去木狐棋社,见到叶明净后便问她可有兴趣同行? 叶明净诧异的挑眉。她的棋艺并不好,而且,认识太傅这么多年了,廖太傅何时邀请她去过棋社?一把年纪的老太傅话语中带着一丝局促、一丝恳切。叶明净最是尊师重道,再怎么样也不会为难自己的老师。当下意味深长的看了媵队长一眼,答应了太傅的邀请。木狐棋社幽静依然,廖其珍带着叶明净走进一个定好的包间。小二上了茶点。师生二人手谈一局。 这一局棋,廖其珍下的心不在焉,频频出错。时不时的就抬头看看冯立和几个侍卫。叶明净叹息一声,吩咐道:“冯立,你们先下去吧。” 冯立看了一眼廖其珍,带着侍卫们退出房间。耳朵牢牢关注着房内的动静。这个时候,他开始怀念嫉妒计都。如果那个人在,至少可以正大光明的露出武功,藏在屋子的一角。不用像他现在这么被动。 廖其珍在看见人都推出后,大大的松了口气。 叶明净垂下眼睑。 廖其珍迫不及待的问:“殿下刚刚是从都察院出来?” 叶明净取出一颗白字落下:“是” 廖其珍抓了颗黑子随手一放:“济南府的那桩案子,殿下已经看过案情了吧。殿下以为黄尚书可涉嫌其中?” 叶明净道:“ 这可不好说。孤今天看见的,只是表面上的证词。一没有调查、二没有取证。如何能现在下结论?不过话说回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黄家人和旧日的永昌候府有交易是不容辩驳的事实。继那封书信后,济南府查抄了济南黄府,又搜出来了不少类似的信件和信物。” 叶明净早已听见落地的窗台后有两道沉重的呼吸。话说完后,果不其然,廖其珍朝那边看了看,道:“殿下,老夫相信黄尚书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黄家的两位公子前日找到老臣,他们愿向殿下说明真相。” 叶明净在棋盘上又放下一颗白子,淡淡的道:“和我说有什么用。如今是三方会审,要说去都察院说好了。” 廖其珍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殿下,黄尚书三年前上过一封折子。殿下,这政见不同不代表人心不正……”他支吾的说着,又朝窗台那边看去。 叶明净哪里舍得让老太傅如此委曲求全,当下“哼”了一声,冷声厉喝:“谁在那边。给我出来!” 两个年轻的男子从窗台外转了出来,年长的约有二十四五左右,年幼者看着和薛凝之差不多大。 两人的面貌有七八分相像,一看就是兄弟两个。 廖其珍面色微红,尴尬的道:“这位是黄尚书的长子,黄陌。这是幼子黄阡。” 两人跪地行了个大礼:“黄陌(阡)参见太女殿下。” 黄庸行的儿子叫他一声太女可真不容易。叶明净不辨喜怒的道:“起来吧。” 两人起身。廖其珍刚想说话,叶明净拦住了他:“太傅。您且去别处坐坐,等会儿z再进来。” 廖其珍看了看黄氏兄弟,他今日插手这事已属非分,再留下来旁听则更不妥当。想了想,行礼退了出去。 叶明净目送他离开。回头森森的看着那两兄弟,冰冷的道:“算计的不错呀,二位。” 第九十九章 计划(五) 黄阡到底年幼,听见叶明净冰冷的口吻,心头打鼓,立刻道:“殿下恕罪,我等实是情非得已……” 黄陌拉了一下弟弟,制止住他,自己沉声道:“殿下,我兄弟二人冒犯殿下,当任由殿下惩罚。绝无二话。只是身为人子,眼看着家中老父遭受不白之冤,岂有不闻不问之理。理当拼死坦述直情。故而托了太傅大人帮忙,冒犯了殿下。殿下若要降罪,只管罚草民便是,只求殿下能在办案中秉公行事。还家父一个清白。” “还你父亲一个清白?”叶明净玩味的复述他的话,似笑非笑:“何以见得你父亲就是清白的?黄大公子,黄尚书做的每一件事,你真的都知道?” 黄阡又想说话,黄陌一把按住他,一字一句的道:“家父是朝中大员,所行之事草民多有不知。然,家父的人品草民可以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去做那忤逆谋反之事。”他的腰背挺的笔直,目光坚毅。眼中充满了一种由信仰带来的果敢。 很感人,但却打动不了叶明净。黄庸行不敢谋反,难道永昌侯一家就敢谋反吗?他们同样不敢。敢这么做的人是叶息矜。骗了他们的人也是叶息矜。可惜叶息矜死了,于是永昌侯定不反也是反。黄庸行一样有嘴说不清。更何况,黄庸行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一条反对她的道路。要不是她两世为人,早就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同情自己的敌人,叶明净没那么好心。 她冷笑两声:“黄公子,我要你的性命何用?” “我爹是清白的!”黄阡又一次插话。 “小弟!不得无礼!”黄陌厉声喝止,眼中射出噬人的厉光。黄阡从未见过大哥如此对他,吓了一跳。嘴唇蠕动,终于无声。 黄陌头上冷汗直冒,早知这样就不带弟弟过来了。原想着兄弟二人一同出现为父求情,才能体现他们一家的诚意。谁知小弟竟如此莽撞。这是太女,不是平日里同他相熟的那些表妹。看着年纪是差不多大,长的也一样娇俏可人。可那都是表象!这位可不是绣花扑蝶的小姑娘,而是手握他们全家性命的主! “舍弟年幼,还请殿下恕罪。”黄陌深深的拜了下去,为弟弟求情。 叶明净看都没看那被宠坏了的小孩子一眼,而是目露赞赏的对黄陌道:“起来吧。你是个好哥哥,好儿子。能在家庭存亡之际挑起重任。黄尚书果是有福之人。难怪心心念念的相让别人也和他一样有个儿子。” 黄陌听了前半句心下稍定,结果后半句一听,冷汗又冒出来了。刚起身了一半的膝盖又跪了下去:“殿下……” 一旁的黄阡彻底呆滞了。那是他的大哥,顶天立地,风神俊秀、才华横溢的大哥啊!若不是前年科考父亲不同意大哥参加。大哥现下一定也是朝中官员,青年俊杰。就是这样,大哥也打算明年再次参加会试的。他私下里偷听父亲和母亲的交谈,对母亲道凭着大哥的才华,很有可能进一甲。父亲脸上的表情不同于往日的严肃,而是由衷的骄傲和欣慰。他听的羡慕的不得了,怕大哥骂他偷听父母谈话,心痒之下偷偷和大嫂说了,大嫂的笑容明艳耀眼……京中官员子弟走访,亲戚们往来。谁不羡慕他家大哥的才学。他也一直因为有这样一位大哥而骄傲。 可现在,大哥竟然如此低声下气,风骨折损,委曲求全。他的视线模糊了:“大哥……” 黄陌不理他,只伏身请罪。 叶明净别扭无比,险些撑不住严肃的表情。搞什么呀!明明是他家老爹想要她叶明净倒霉,然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算罪有应得好不好。结果这两人一个在她面前上演父子情深,一个上演兄弟情深。弄的她像个十恶不赦的反派坏蛋一样。 心情大为郁闷,她没有那种变态的嗜好,喜欢看别人匍匐在她脚下。冷声道:“还有话说吗?没话说孤就走了。” 黄陌一怔,抬头,仰望着她道:“殿下,还请殿下洗清家父的冤屈。” 叶明净决定快刀斩乱麻,反正她和父皇商量时就说好了,不要黄庸行的性命。既然如此,涉嫌谋反罪肯定是定不下来的。于是她道:“本案的证据朦胧两可。只凭半封书信定罪是有些勉强。不过,也不能任丢失的半封书信说没罪。毕竟,你们黄家和旧日永昌侯府有勾结是真的,时间也刚刚好就卡在秋狩谋逆案之前。谋反之罪,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黄公子,孤说的可对?” 黄陌无语。正是他知道涉嫌谋反,仅凭半封书信就是可要了他全家的性命,才过来求她的。 叶明净说完了自己的优势,反问他:“孤想不出理由,为什么要冒着放跑嫌犯的风险来帮你们?” 黄阡又叫道:“我爹没有参与谋反,他本就……” 叶明净实在懒得和这种小屁孩废话,唇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看向黄陌。 “住口!”黄陌喝止弟弟,心头大窘,知道自家小弟丢人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后沉思起来。 太女能问出这句反问,就意味着事情有门路。他想到之前的百花坊夜宴传闻,便道:“殿下,草民不才,也曾读过几年书。本打算明年参加会试,料想或可勉力登榜。如蒙殿下不弃,草民愿以殿下马首是瞻。” 叶明净心中暗自点头,果然识时务。知道自身最大的筹码是什么。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她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只是……她悠悠的道:“黄公子,你若殿试得取,就是朝廷官员。孤凭什么相信你会以孤马首是瞻?” 黄陌咬咬牙,看了一眼自家小弟。道:“殿下后年就要及笄。朝臣们一定会上奏殿下的夫婿人选。我父不曾纳妾,黄家只有我兄弟二人。舍弟今年十六,尚未定亲。殿下若是不弃,愿侍奉……” “大哥!”黄阡惊怒的出声。眼睛圆瞪。大哥在说什么?要把他卖给这个小太女? 叶明净的眼睛也瞬间瞪大,这人说什么! 随后她笑了,这个黄陌也太有才了,竟然转到这上面。“孤不喜欢小孩子。”她厌恶的瞥了一眼将不满都写在脸上的黄阡,讥讽的对黄陌道:“太吵、太闹。还不识大体。” 黄阡的眼睛瞪的更圆了。这回是羞愤。 黄陌先是尴尬,随后很快调整好情绪。又问:“那殿下以为该如何是好?” 叶明净失笑:“黄公子,你要清楚。孤不是非你不可。”说真的,她也想不出怎样才能保证黄陌对她忠心。收下黄阡无疑是最好的途径,但她不想这么做。有一就有二,她不想和一堆利益相关的男人上床。 黄陌沉默了。 叶明净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回去问问你父亲。看看他怎么说。”她做出人情,也得某些人领情才行。别到时候,黄大人臭屁的袖子一挥,说句谁也没请你救人。她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么? 黄陌思索了一下,觉得合情合理。他毕竟是白身,这事的确还是由父亲来保证更有分量。便道:“那草民就回去禀告家父。” 叶明净颔道:“二位慢走。” 黄氏兄弟离去。 廖其珍推开门走进来,叶明净立刻收住笑脸,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太傅。 廖其珍老脸一红,喏喏的道:“殿下,时候不早。该回宫了。” 叶明净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委屈:“太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孤这就回宫。”然后看着廖其珍瞬间羞愧的脸,心中暗暗高兴。这下以后的课业可以轻松些了。 黄家兄弟骑马一路往回走。两人都沉默不语。黄陌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打消太女的疑虑。黄阡的脑中则是乱糟糟的一团。 今天令人震惊的事太多了。第一、自家大哥竟然不是无所不能,还需向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下跪求情。第二、他家大哥居然要把他卖给那个小姑娘。第三、他被嫌弃了。小姑娘嫌他不好,不愿买他。 黄阡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要被颠覆了。时不时回头凝望越来越远的木狐棋社的大门。 回到家里,黄陌叹了口气,对他道:“小弟,你也该长大了。”语气中满是疲惫,“你今天怎可那么冲动?要知道,我们来见太女本就是受人于柄的事。涉案人的家属求见审案官员。你也是读过书的,夏朝的刑律总知道一二吧。若是她当时翻脸,立时就可以定我们个威逼审案官的罪名。不光我们要下牢,廖太傅也会受牵连。父亲的案子就更加没指望了。你……你怎么不知道轻重呢。” 黄阡沉默不语。黄陌又道:“我知道,你怪我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小弟,你想过没有。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家庭赋予我们富足的生活,优越的地位。同样,每一个黄家人都要为家族付出。为兄不也卖掉了后半生的仕途么?我们都一样。” “大哥!这怎么能一样?”黄阡愤然,“我也可以入朝为官,听她摆布。我二话不说。可,可你竟然说要我去侍奉她……” 黄陌也愤然了,气道:“你委屈什么?这就委屈你了?我告诉你这是她看不上你。她要是提了要求,别说是你,就算是我,我也得去!只要能保全我们一大家子,什么样的屈辱都值得承受!” 第一百章 计划(六) 黄阡如同遭受睛天霹雳。黄陌继续冷冷的道:“西晋时贾皇后贾南风,权倾朝野。生xg爱好美少年。你若是生在那个年代,被贾皇后看上了,是要脸面还是要家人的性命?” 黄阡脸色刷的变白,又青了几青,倔道:“那我就自尽,免受其辱。” 黄陌冷笑:“你死了到轻巧,全家人的性命也就一块儿跟着没了。你就不会忍辱负重,谋定后动,一举铲除j后?死算什么,能活着看到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黄阡目瞪口呆,心中的大厦轰然倒塌。 黄陌狠狠心,拂袖而去。家中风雨飘摇,要是事情真出了万一,他拼死也要将小弟和妻儿送走。到那时候,他只希望弟弟能抛弃骄傲和天真,坚强的活下去。 黄陌来到父亲的书房,和守在外面的老仆打了声招呼。敲响了房门。 “进来。”黄庸行的声音低沉、沙哑。 记忆中从未听见父亲有过这样疲惫的声音。黄陌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黄庸行坐在书桌的一角,衣着整洁,发髻不乱。只是平日保养得意的脸上多了许多纹路,下颌胡须半白。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道:“去见过她了?”沙哑的声音中依然带着一家之长的严肃。 “是。”黄陌恭敬的回答。 “有何感想?” 黄陌怔了怔。父亲没有问他此行结果,而是问感想…… 黄庸行瞥了他一眼:“若是她拒绝了你,你就不是现在这副脸色。不过,看你的样子,她应该也没有答应你。是提了什么条件吧?你做不了主,回来问我?” 黄陌心头一凛,心中敬佩。用商量的口气道:“父亲,太女没有向儿子提条件。儿子承诺日后会全力效忠她但她不相信我。” 她当然不会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黄庸行看着长子风华正茂的面容,心头略过一阵不舍。他丢了这条命不算什么。成王败寇,夺嫡失败就意味着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太女小小年纪竟这么狠。用谋反罪名来撬他们家的底。罪臣家属,最好的结局就是发配回乡,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他怎么舍得?他如此才华横溢的儿子,已经会背《三字经》的孙子、孙女,外嫁的女儿生的外孙。还有十六岁的幼子,被老妻溺爱长大,虽然机灵却性子跳脱……这些人,怎么能成为罪臣家属,被踏进尘土……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凛,再次正色问儿子:“今日见到太女了。你怎么看她?” 黄陌回忆了片刻,也正色道:“殿下不是普通人。” “没错!”黄庸行赞叹一声,“就是这个理。你竟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从小长在深宫,与世隔绝。又是廖其珍那个老古板教出来的。为父当年一时大意就看走了眼,小瞧了她。”他自嘲的摇摇头,“若是个男儿,或许我会小心些。可她那个长相,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可以骗死人。唉——,也是为父老了,唯一一次看走眼就栽在了她身上。” 黄陌听着父亲的感慨,脑海中就浮现了刚刚在棋社里见到的那个女子。 安静。这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其次就是乖巧,太女长了一张乖巧到极点的脸。大大的杏、浓密的睫毛。黑水晶一样的瞳孔清澈透明。白里透红的脸蛋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穿着长长的深衣,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比最精致的人偶还要漂亮。所以今天小弟才会那么冲动。明知是执掌他家生杀大权的太女,还屡屡口出妄言。想来就是被她的外貌所欺骗,将她当成了乖巧的女孩,放下了以防。也因些才特别不能忍受她那张花瓣一样的小嘴里吐出利刃般的言词。 他也是因为提前收集打探过她的行事,以及听见和廖太傅说到案子时轻描淡写的口吻。这才打起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不要看低你的对手,否则你会一败涂地。”黄庸行叹息,“为父就是低估了她。你对你二叔家出的事怎么看?” 他转换了话题,黄陌迅速跟上:“二叔家家宅不宁。主母无能,妾室狂妄。二叔持身不正。先前的人命案就是因为纵容远亲,现在闹出的案子又是治家不利。修身、齐家,二叔就是栽在上这上面。” 黄庸行赞同:“你二叔的确持身不正。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恰好那些刁奴就偷走了那封信?又为何那信偏偏少掉了可以证实你二叔清白的那一半?家奴们偷窃财物,金银为上,玉石器皿为中,古董字画为下,为何那些人非要去偷书房里的书?他们认识字吗?” 黄陌的心脏好像被什么重重的击打了一拳,猛的收缩。他不敢相信那个猜测:“您是说……是,是太女!” 黄庸行目光灼灼的盯住长子的眼睛:“如果是她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黄陌深深的呼吸,平复心跳。半天后郑重的道:“儿子已经答应,愿意以殿下马首是瞻。” “好!”黄庸行赞许的点头。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几封信件,细细的摩挲了一遍,然后递给他:“这些,是为父当日和叶息矜、谢家以及一些朝臣的来往书信。这是我们家保命的东西。原来我在想,该交给谁更妥当。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由你来决定。” 黄陌吃惊的接过,一封封的看过封面:“叶息矜?他不是被误伤的。” 这是一句陈述句。黄庸行点头:“你现在明白了。叶息矜是螳螂,引西域杀手进了上林苑,把我们都当成了蝉。结果皇上是最后的黄雀。永昌侯家就是撞在刀刃上的牺牲品。我听见叶息矜死讯时还松了口气。现在想来,原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陌儿,殿下不会原谅我的。这个家日后就靠你了。” 黄陌的手开始颤抖,急切而惶恐:“不,爹!太女不会要您的命的。您当初没想要她的命。只要我们把这个交给她……我去求她,给她卖命。您可以告老还乡的。” 黄庸行凄然一笑:“你现在也知道叶息矜是什么目的了。太女当年就知道。你认为她会放过我们这些人吗?” “会的,会的!”黄陌急急忙忙的辩解,“殿下有她的骄傲……”他将叶明净拒绝收下黄阡的事说了一遍,“您看,殿下是有道德之人,我们可以试试!” 黄庸行沉默了。他仔细想了想,赫然发现叶明净竟然没有率先出手伤过人。到目前为止,她所有的动作都是在别人侵犯了她之后给予的回击。后发制人,固然说明她心思深厚、知己知彼。但同时也说明了,她有自己的道德范畴。她的太傅是廖其珍,一个将道德看的比命还重的君子…… 黄庸行眼睛微亮,终于对儿子道:“那……你先去试试。千万别勉强。为父并不怕死。” 黄陌喜出望外,连声道:“没事的。父亲,我这就去准备。我们家一定会没事的。” 叶明净回到东宫后,找到林珂,将都察院里的事大致说了说。随后萧炫来访。三人交谈了几句,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问萧炫:“顾朗娶妻了,娶的是谁家的女儿,怎么我一点儿都没听见京里有动静?” 萧炫笑道:“殿下当然不会听说。顾三郎的妻子是岳州人。家世普通,她的父亲原是武成伯手下的一员副将。后来因伤退伍。回了家乡。武成伯一向对部下比较照顾,那位袁副将只有一个儿子,年纪还小。武成伯便向他提出,将袁家的长女嫁给顾朗。那位袁姑娘,因为父亲参军在外,从小就极能干,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帮着母亲料理。顾朗倒是娶了个好妻子。” 林珂也笑着加入交谈:“说来武成伯也真会打算。顾朗是庶出,生母早年病死。就算他现在混了个校尉,要娶京城贵女,也只能娶那些庶女。武成伯自然看不上。况且,顾家世子早立。顾朗日后明显是要分家出去的,有个能干的妻子可是方便许多。” 叶明净兴致勃勃的八卦:“我今天听说,顾朗因为要多陪伴新婚的妻子,特意调到御林军里来。好日日回家相见,嘻嘻。” 萧炫炫目一笑,露出光洁的牙齿:“这个是应该的。新婚时节哪能冷落娇妻。再说,这样也能早些生个嫡子。武成伯这个,对嫡子可是很看重的。他那三个嫡子那么不成器,他也没有想过要换世子不是?” 林珂事不关己的呵呵一笑:“这是武成伯早年尽在军中打仗,没时间教儿子。你看他现在。顾家的几个嫡孙,可不全让他给弄到马场去了。天天窝在那里捣腾。五军都府那里,已经请假好久没去了。” 叶明净眼皮突的一跳,猛然拔高声音:“你说什么?顾缉在五军都府请了长假?” 萧炫插话:“没错,有些时候了。说是旧伤复发。要有家好好调养。” 叶明净立刻问:“那顾家的世子呢?有没有安排?” 林珂想了想:“没有,还是兵部的几个挂名散职,领些三文不值二文的干奉。” 叶明净立刻看向萧炫。萧炫出身靖海侯府,对军中的事比较敏感。很快就转过弯来,惊呼:“顾家要扶植顾朗? 第一百零一章计划(七) 叶明净的脑子开始转动,顾缉在军中的威望一呼百应。身体硬朗,完全等的及孙子的接班。那他现在这样避开锋芒把顾朗弄出来,到底是对庶子心有愧疚,还是别有目的? 她直觉的认为顾缉这种老狐狸不会做亏本生意。看他在朝堂上保举她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人很会审时度势。等等!顾缉在朝堂上保举她担任主审,不管怎么说她叶明净都算是欠下了武成伯一个人情,而恰恰好的是,顾朗又在这个时节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叶明净豁然开朗,原来顾缉是把这位庶子的前途压在了她的身上。成功了,固然好。不成功,他还有那几个孙子。人人都知道,顾家的三个嫡子以及顾夫人很不待见顾朗。 原本如此!不愧是老狐狸,儿子生的多就是占便宜啊。一个不行还有另一个,实在不行还有孙子。难怪古人都要拼命生呢。 说到顾朗,叶明净难免想起萧曼,最近两年萧曼深居简出,突然变成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很难在靖海侯府外的地方看见她。她是叶明净的第一位女性朋友,意义非凡。便关切的向萧炫询问她的近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8部分阅读 况。 提到萧曼,萧炫眉宇间多了几丝郁色:“……身体挺好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孙承和是十一月二十四的生辰,日子就定在明年腊月初二。孙家人和我们都不想再拖了,后年曼儿就十九了。” 叶明净打起精神笑道:“这是喜事,我得好好准备一份贺礼才行,对了,我还得去吃喜酒。说来等齐靖回来,他的婚事也该定了。说不定也是明年成婚。这样明年的喜酒就有双份。明年还真是个好年头。” 林珂也活跃气氛道:“那是,明年又是春闱年份。想来这次的举子一定是全所未有的多。殿下正好可以从中选拔栋梁。” 听到这儿,叶明净就想起了黄陌,不知道此人才学如何,不过为人处世倒是机警的很。若真的能全力效忠于她,倒是个能干的帮手。 大约是她的运气好,第二天,林珂就面色古怪的带来了一个消息:“黄庸行家的大儿子昨晚悄悄来找我,说是他有了让殿下满意的东西。还望殿下能抽空召见他。” 叶明净当天没有去都察院,听了这消息后,立刻道:“备马车去都察院,路上从小巷子里走,滕队长清道。让黄陌在巷子里等着。” 林珂听见“黄陌”二字,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殿下早已见过了他。当下不多言,去办事了。 叶明净选择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在京城的巷子中穿行,很快到了碰面的地点。黄陌一身不起眼的布衣打扮,站在巷子的角落处。 “上来。”叶明净掀开车帘对他道。 黄陌愣了愣。见周围冯立等人皆是一脸见怪不怪的平静脸色,便定定神,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看似乖巧可从的太女殿下一人,浅黄|色深衣上绣着粉白色的雏菊,月白织金缎的衣缛,同样料子的腰带,浅黄|色的绸带在腰部系了个蝴蝶结后长长的垂下。通身上下只系了一块白璧无瑕的凤凰玉佩。简洁、淡雅。黄陌浑身不自在。他自打十岁之后,就再也没和女子共乘一车过。出门多数骑马,就是和自己的妻子也没有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独自过。 叶明净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没有的问道:“黄公子带来了什么?” 黄陌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裹,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信件。 叶明净眼睛一亮,嘴角含笑,伸手取过最上面的一封信。信件微微有些温热,想必在黄陌怀里藏了很久。她打开,无声的阅读。神情专注。 读完后,她接过布包裹,翻了翻,信件不多,总共七八封,却件件都在关键处。当下心情大好,笑道:“黄公子是聪明人。孤相信,黄尚书定然不会做出目无君父之事。只是尚书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该在家中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才是。” 黄陌心头一松,大石落下。当下拱手:“是,家父也是这么想的,正打算向陛下请辞,告老还乡。” 叶明净非常满意:“好,黄尚书离京之时,孤定当相送,至于这案子,孤以为,和黄大人是不相干的。那些刁奴实在可恶。然而,黄大人的胞弟持身却有些不正,听说在济南府这些年名气竟比知府还大些?” 黄陌心头狂跳,立刻道:“二叔行事确实糊涂。陌不敢为其求情,只求能留二叔一家人的性命。” 叶明净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父皇不是嗜杀之人,孤也不愿造孽。命是一定能得保的。其余的,就看各人造化吧。” 黄陌得到保证,在车中弯腰行礼致谢。叶明净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后脑勺上整整齐齐的发丝。无声的笑了笑,黄陌这样的人,即使是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书香门第的气质也依然深入骨髓。从言行举止到生活细节。即使扔进破布麻袋中,也如同美玉一般显眼。沦落泥泞,实在是可惜了。 她陈恳的道:“黄公子,明年殿试,孤在御和殿等着你。” 黄陌震了震,低声道:“定不负殿下厚望。”下车离去。 叶明净吩咐马车启程。离开了那所小巷子。心头微微迷惑。黄陌说“定不负殿下厚望”。要知道,这时候的读书人讲究一诺千金。他既然敢如此承诺,就说明他必定会在明年殿试时出现,难道他就能把握? 来到都察院,薛凝之和顾朗都已经上工了。叶明净看了一下工作进程,大体不出意外,确凿的证据没有,似是而非的怀疑一大堆。 于光恺从门外走进来,见她在看案卷,笑道:“原来殿下来了。正好,为臣把蒋大人叫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案情如何?” 叶明净没有意见,蒋蕴也很快来了。三人找了一间安静的房间,于光恺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罐子,笑道:“我今日福至心灵,刚刚好带了明前龙井,殿下,蒋大人,如蒙不弃,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这是要展示茶艺了。这类技艺属于极风雅的爱好,文人士子大多都懂。蒋蕴木板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如此,我还真是沾光了。有劳于大人。” 小吏门送来红泥炉、水壶、茶盏、双层竹制托盘、竹柄夹子、长勺等物就退下了。于光恺准备了三张纸,用一个长柄小勺从小罐子里舀出三勺茶叶,分别放在三张纸上。然后将烧热的开水一遍又一遍的浇在三盏茶盏上,里里外外浇了个透,直到三个茶盏被烫的滚热。之后,用竹柄夹子将茶盏里的残水倒掉。三张纸里的茶叶分别倒进三个茶盏。最后,他看了一下炉子上的水,确认开始冒虾眼一般大的水泡时将水壶提起,热水顺着杯壁回旋流进茶盏。深绿色的茶叶开始慢慢舒展身躯,淡淡的茶香袅袅而来。 蒋蕴的鼻子动了动,点头道:“果然是明前。你竟然能留到现在。” 于光恺又换了一柄夹子,将三个茶盏放进三人面前的底托中,道:“好东西当然要留着慢慢品尝。可惜今儿这水却平常,若是有荷叶露就更好了,来尝尝看。” 因为未成年,叶明净平时喝绿茶、红茶的机会很少,大多是喝些养生茶。说是茶,里面其实连片茶叶都没有。故而于光恺的知音只有蒋蕴一个。这两人眯着眼睛,很享受的品味了一番。才开始谈正事。有了先前的茶艺做交流,三人之间说起话来自在了不少。 “蒋大人,不知你对案子有何看法?”于光恺问。 蒋蕴道:“仅凭半封信定罪,实是勉强了些。其它的证据也找不到。没有确凿证据就定罪,律法上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事关旧日永昌侯府,行事也不能以常理推断。殿下,不知您有何见解?” 看来这两人是来摸她的底了。叶明净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道:“既然如此,二位大人不妨如实呈奏案情和疑点。到时候就让父皇决断好了。” 蒋蕴和于光恺双双憋气。这叫什么答案?他们总要拿个判刑方案出来的。皇帝不同意再改动是一回事。他们拿不出方案又是另一回事。怎可如此光棍? 于光恺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殿下以为,皇上大约会如何决断呢?” 蒋蕴暗笑于光恺问的天真。谁知叶明净却出乎意料的回答了:“父皇一向仁德,自不会风闻断罪。谋逆一案已经过去两年了,再起事端只怕京中会人心不定。谁家没和旧日的永昌侯府有过往来呢?真要查,谁经得住查?要孤说,这些都是那个济南黄二弄出来的,那位黄二持身不正,府中行事嚣张,出乱子是早晚的事。” “那是,那是。”于光恺有数了。济南黄二是要定罪的。罪名不是谋逆,而是祸害乡民。明白了。 蒋蕴也明白了。他清了清嗓子,问出另一个关心的问题:“济南黄二的确可恨。不过,他毕竟是礼部黄大人的胞弟,这查起来,只怕会牵扯到黄大人,殿下以为呢?” 叶明净道:“黄大人自是不会横行乡里的。不过,胞弟犯错,黄大人身为长兄,总是教导不力。只是这些已不在本案中了,孤只管审案。治家不力,是御史管辖的范围吧。”她看向蒋蕴。 蒋蕴也明白了。点头道:“的确,与本案无关。那是另一回事了。”要参也得等结案后另开一本参。 明前龙井没白喝,三人皆大欢喜。 第一百零二章 计划(八) 一套流程下来完美无缺。黄慎行横行乡里、为祸一方,全家发配。黄庸行教弟无方,惭愧之下自行上书,请求告老还乡。承庆帝准奏。本案没有牵扯到谋反,自然也就没有株连。某些忐忑不安的官员心下也就大定。只是他们迫切的想知道黄庸行到底走了谁的门路,某些要命的东西是交出去了,还是销毁了。 在互相交流打探一番后。他们确信,黄庸行没有把信件交给朝中的任何一位。那么,剩下的就是三种可能。一、信件被销毁了。二、交给了皇帝。三、交给了太女。 他们衷心的希望是第一种。纷纷以各种方式打探。可惜黄庸行借口身体不好,不见任何人。旁敲侧击的问他的长子,黄陌一问三不知,答曰:“父亲的事,我都不知道。” 就在他们锲而不舍的欲再接再厉的时候,黄庸行放出消息,他要回登州老家了。 很多人决定抓住最后的机会。打定主意要去送行。 而这个时候,计都和齐靖前后脚回到了京城。 齐靖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女方是南阳大族,郦姓。据说祖先可以一直追述到周天子时代。是当时分封的诸侯之一。总之是当地望族。景乡侯祖上也是燕赵人士,和郦家也曾结过亲。齐靖的这门婚事倒是很清贵。 婚期定在明年秋天。这下,四个伴读中有两人都要在明年当新郎官了。给齐靖洗尘恭贺的时候,大家不免打趣了他们一番。孙承和是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认命了。齐靖出去一趟后,气势内敛,沉稳许多。对着诸多打趣倒也游刃有余,举重若轻的接了下来。 看来,人还是应该出去见识一下的。叶明净笑眯眯的看着已有了几分沉着气韵的齐靖,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感慨。 孙承和见众人总是围着他们打趣,便企图祸水东引。拍着薛凝之的肩膀道:“凝之老兄啊!你和齐靖是同岁吧。怎么你的亲事到现在还没个影儿呢?是不是姑娘太多挑花了眼?” 原本还在笑着的薛凝之“唰”的变了脸色,手上的酒杯抖了一抖,星星点点的酒渍溅到了衣服上。 齐靖瞥了他一眼,捞过孙承和:“你瞎操什么心!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迫不及待的想找媳妇儿?” 薛凝之恢复了常态,温文一笑:“父亲和母亲还没有商议此事。承和,我岂能越过父母自行其事?” 孙承和嘟嚷道:“嘿!又是一个不急的。我听我两个嫂子在家议论着呢。说不知怎么了,如今京里的孩子都流行晚些议亲了。说有好些个十六七岁的公子们家里都和约好了似的。纷纷要等一两年再说。害的我嫂子家有几个女孩儿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叶明净一怔,猛的抬头。 薛凝之避开了她的目光,齐靖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江涵恨不得堵上孙承和的嘴,拼命的拉他的袖子。 叶明净苦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敬众人:“我们干一杯吧。为大家在起。”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举起酒杯,仰头干掉。然后若无其事的换了话题。 洗尘宴散后,各自回家。江涵如今和孙承和也是亲戚了,两人便走了一路。路上,他狠狠的对孙承和低喝:“你怎么能说那种话!你还有没有脑子?” 孙承和“哼”了一声:“我就那么说了,怎么样?他家那个心思,谁不知道?我不能看着殿下被蒙在鼓里。齐靖都定亲了,他凭什么就能……反正,谁也不能霸占殿下,他这是犯规!” “犯你个大头规!”江涵恨铁不钢,“你还真当我们四个都一样啊。晋国公府早就盯住那个位置了。齐靖退出竞争,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不信!”孙承和梗着脖子,“殿下不会要他的。殿下连齐靖都没要,怎么会要他?” 江涵冷笑:“你以为殿下有资格自己选择丈夫吗?” “那也不一定是他。”孙承和坚持自己的观点,“晋国公府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江涵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皇后就出自晋国公府。太女夫也是出自晋国公府的话,那晋国公还不得权倾朝野?” “我说吧。”孙承和洋洋得意,“我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薛凝之会甘心做小么?哈哈!不可能。所以说,他是没指望的。” 江涵思忖,晋国公府会放弃吗?很显然不会。不然早就给薛凝之议亲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另一边,齐靖和薛凝之一路骑着马领先在前,将家丁们甩在身后远处。 两人沉默了好一段路都没有说话。最后,薛凝之轻笑:“你现在的耐心倒是好了许多。” 齐靖也回他一个笑容:“彼此彼此,你倒也沉的住气。我不信你不知道,她不会只有一个丈夫,也不会娶晋国府的。” 薛凝之苦笑:“这件事的选择权难道在我手上吗?齐靖,我没有说不的权利。” 齐靖横了他一眼:“你真能忍受?当个,当个……见鬼!礼部那帮家伙会弄出什么名号,侧夫?小夫?妾夫?” “够了!”薛凝之终于变脸,愤怒的喝止,看着齐靖那张挑衅的脸,讥讽的道:“你是不是因为忍受不住,所以抢先定了亲。” “没错。”齐靖坦然承认,“既然不能忍受,干脆就从来不曾拥有。” “你是在劝我?”薛凝之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劝我放弃。为什么?齐靖,你不是在妒忌吧。” 齐靖冷哼:“谁妒忌你了,我是为你着想。你要真进去了。日后还不得憋死?皇上不会允许太女夫插手政事的。而且,她也不会同意。” 薛凝之面色和缓,叹息着摇头:“齐靖,我上有兄长,已被封为世子。兄长也有嫡子。薛家希望我能带来更大的利益。他们不会罢休的。” “也不是没有办法。”齐靖突然露出神秘之色,“你要真不想,我给你出个主意,一定管用。” 薛凝之心生警惕:“什么主意?” 齐靖微微一笑:“男子不同于女子,你只需和某个女子有肌肤之亲。同时让殿下知道。这事就再也成不了了。” 薛凝之目色一寒。齐靖像没看见一样继续道:“在你家,肯定不行。你家里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瞒下这事。最好得办法就是在东宫,找个宫女。你看如何?” 薛凝之冷笑:“你倒是好心。这样一来,殿下该将我看成是无耻小人吧。”他眼睛一眯,一字一句的道:“齐靖,你就不怕我没找宫女,而是向她出手吗?” “你敢!”齐靖立刻大喝,随后发现自己失态了,狠狠的压低了声音:“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薛凝之轻蔑的看着他,“少打我的主意,齐靖,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明年的新郎官。”说完,挥手换上自己的家丁。加快马速,朝着岔路口疾驰而去。 齐靖恨恨的咬牙,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 与此同时,东宫内,叶明净正苦恼的对着一叠白纸发呆。 绿桔麿了满满一缸子的墨,随后屏声静气站在一边。 叶明净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扔到一边。又抽一张纸写写画画,再扔到一边。如此反复好多次。绿桔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殿下,墨快没了,还要再磨吗?” “磨,磨!”叶明净苦恼的叹气,“绿桔,你说写个诗怎么就这么难呢?” 绿桔刚挽起袖子,腕捏住墨条,准备开磨,闻言吓了一跳:“殿下,您,您要写诗?” “是啊!”叶明净哀怨的看了看面前的白纸,“我要写一着送别诗。黄庸行要回乡了。孤早就答应过要送他。所以要提前准备好送别诗。” 绿桔有些糊涂,太女殿下不善诗词是人尽皆知的事。“莫非黄大人对殿下提要求了?”她只能这么想。 “没有。”叶明净无力的趴在桌上。因为她打算把这次送行变成一场政治作秀。诗是必备的道具之一。说起来,诗还是简单的。 因为她没有本事写一篇文采出众的“赋”,就只能将就写诗了。毕竟字数要少些。 皇帝嘛,有几个是善诗词的?那些善诗词的都亡国了。比如李后主、比如宋徵宗。她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叶明净毫无愧疚的决定抄袭。她先翻看了历代有记录的诗词佳作。然后在脑海中搜索,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结果,她恨啊!为什么她不是文学系毕业的呢?真讨厌,记得的几着经典唐诗都有正主儿写过了。剩下的几个,也不适合送别。 绞尽脑汁后,她终于想起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叫《城南旧事》,里面有一首很好听的歌就叫送别。歌词是弘一大师李叔同所作。意境优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是一首歌词。不能作为诗。叶明净忙忙碌碌的拆散了重新组合。现在是秋天,芳草、柳树什么的都要去掉。黄庸行是一大早走,晚风、夕阳也要改掉。涂涂写写了半天后,终于勉强成功。抄袭重组的送别诗新鲜出炉。内容如下:长亭古道外,风拂碧落残。黄叶笛声醉,秋阳山外山。 天涯知交远,情谊难离散。一觚浊酒赠,今宵梦无寒。 哈哈哈!仰天长啸三声,总算搞定了,抄袭也不容易啊! 第一百零三章 送别 秋风萧瑟,更添离愁。前礼部尚书黄庸行黄大人一家在深秋的清晨离京返乡。 黄庸行为官多年,人脉丰厚。虽然此次离京有些不光彩,来送行的人却还是有一些的。黄家人先在是家门口和第一拨人,亲戚朋友作揖道别。然后在城门口和第二拨人,同僚下属作别。出城行走了十里路后,来到最后一个送行道别处,长亭。 能来十里长亭送行的,一般都是交情特别深厚的朋友。黄庸行料到了会有人来,不过看见了具体的来人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方敬、内阁次辅董学成、太女太傅廖其珍、工部尚书刘潜、刑部尚书周定钧、于光恺、蒋蕴等等朝中要臣都来了。一群老头子中间,一个身烟紫色深衣的小姑娘显得特别扎眼。黄庸行呼了口气,难怪人来的这么齐,原来是太女领头。 叶明净今天早早就从宫中出发,赶到十里长亭处,做好了准备工作,专等黄大人一家经过。见人来了,笑着直到路边相迎:“黄大人。” 黄庸行深深的弯腰行礼:“太女殿下。”不管怎么说,前礼部尚书,二品大员告老返乡,能有太女领着紧要官员相送。于面子上十足光彩。这个礼,他行的真心实意。 几人来到驿站处,端起早已准备好的水酒。叶明净率先祝词:“祝老大人一路顺风。”一饮而尽。 方敬第二个祝词:“则道,保重身体。” 廖其珍第三个,他看了一下亭外的两位公子,道:“则道,我不羡慕你别的,就羡慕你有个好儿子。这过了年就是春闱了,你竟舍得让他和你一道回乡?” 黄庸行叹了口气,目光瞥过长子:“用远自然要留在京城参加明年的科考,他只需送到这里。” 廖其珍不再说什么,喝完杯中酒,心中感悟,随即挥毫写下一道送别诗。众人看了连连说好。然后有几人也诗兴大发的写了几首。 这些举动,也是这个时代的特性。黄庸行连连道谢,黄陌和黄阡两兄弟待墨迹干后,珍重的将几篇诗稿收好。 众人都写得差不多后,廖其珍看向叶明净。按照风俗,太女既然来送行,也应当有所表示。这最好的表示就是…… 叶明净收到太傅的暗示,连呼庆幸。幸好提前准备好了,当即作为压轴写下她抄袭到的送别诗。 长亭古道外,风拂碧落残。黄叶笛声醉,秋阳山外山。 天涯知交远,情谊难离散。一觚浊酒赠,今宵梦无寒。 廖其珍一看,十分意外,虽然差强人意,却到底也有些模样了。其余的人更是很给面子的叫好。黄庸行更是激动。小心翼翼的亲自将诗稿收藏。 诗作得好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叶明净现在是太女,不出意外将来还会是皇帝,到了那一天,这幅诗作就是御笔。黄庸行家有一幅御笔诗作,足可傲视登州五十年了。这也是叶明净拉着这帮重臣来送行的原因。她要卖个好给黄陌,她需要他日后为她死心塌地。 黄庸行知道他是沾了儿子的光。寂寥中又有着一丝骄傲。黄家连队告辞众人出发,走了百米步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悠扬的笛声。 穿云笛声,清越绵绵。奏的是夏朝最流行离别调。黄庸行疑惑的掀开车窗的帘子,小儿子黄阡骑着马靠近,面色复杂的告之父亲:“是太女殿下,殿下在长亭吹笛。父亲,是离别调。” 黄庸行叹息着摇头:“你大哥是不是站在她旁边?” “是。”黄阡回头凝望,长亭中的人已经看不清脸了。大哥的那身衣服由大嫂亲自缝制,他却是认得的。 “好心智,好手段那。”黄庸行放下帘子,对夫人道:“太女又是赠诗,又是吹笛送别。这一回,她在清流中的形象算是立起来了。小小年纪,这些手段用的倒是纯熟之极。” 黄夫人担忧的道:“老爷,你说过陌儿日后是跟着她办事的,那陌儿的前程……” “无妨。”黄庸行安慰她,“太女如今名声占了正统,又正是缺乏人手之际。陌儿不是愚钝之人,只要小心行事,仕途倒是可以保证的。” 长亭那边,叶明净见黄家人走远了,招呼大家回程。路上她好奇的问黄陌:“黄公子,孤怎么见你的妻小都离京返乡了呢?为何不留在京城?” 黄陌回答:“小民不能孝敬父母已是不该,拙荆身为长媳,自当回乡照顾父母及幼弟。” “啊?”叶明净不能理解,“令弟不十六了么?足可照顾黄大人夫妇,何苦要分开你们夫妻?” 黄陌的脸“唰”的红了,激动的道:“殿下,小民岂是那等只顾自己,不孝父母之人!”语气很是羞愤。好像叶明净侮辱了他一般。 叶明净吓了一跳,反应这么激烈! 方敬“噗”的一声笑了。廖其珍恨铁不成钢的给她说常识:“父母健在,子远行已是不该,为人媳者自当留在家中以敬孝道。怎可顾着自身享受抛下父母不顾。殿下!此等话日后万不可再言!” 太傅的口气异常严厉!叶明净先是惊。随后默默沉思。她若是投生在普通人家里,是不是生活就是这样的。像萧曼一样被定下莫名其妙的婚事,像黄陌的妻子一样,眼睁睁的离开丈夫,像福寿公主一样对付层出不穷的小妾,像谢妍一样被家族连累……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这个时代的男人,将女人的牺牲看成是理所当然。那么,她今后的那些丈夫,会心甘情愿的为她牺牲吗?如果不甘,他们又会做些什么呢? 孙承和提醒了她,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回到皇宫。承庆帝听她说了长亭的事后。赞许的点点头,“……这样很好,无需意气用事。将利益最大化才是最重要的。”随后又道,“这件差事办得不错。接下来可还有什么计划?要不要先试着听些朝政?” 叶明净想了想:“还是先缓一缓。儿臣毕竟还未满十五。说起来还是该在上书房读书的岁数。这时候听政,御史们又有话说了。” 承庆帝沉吟:“一般说来,皇子的确是年满十五才可完成学业,正式任职办差。只是如今依着净儿课业的进度,再耗在上书房里死读书有些浪费。还是正经办些实事的好。” 叶明净早就对此考虑过,见话说到这里,趁机提出想法:“父皇,儿臣想出去走走。” “走走?”承庆帝下意识的警惕,“去哪里走走?” 叶明净舌灿莲花:“父皇,常言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臣想看看我朝的大好河山。也好印证一下书中所说和铜匦中信函所描述的民风民俗。” 承庆帝立刻摇头:“不行,太危险了。净儿,你从小生长在皇宫中,不知外界险恶。别的不说,但是就路上的安全就无法保障。” 行不通,于是抛出第二方案:“父皇,那儿臣若是只去一两个安全之地呢?走官道,多带人马。只在大型州府停留。” 承庆帝还是不同意:“大州府和京城也没什么两样。去那么远看是白费功夫。” 叶明净只好搬出最后杀手锏:“父皇,儿臣真正想去的地方是三大书院。儿臣想去那里了书院的学子们当面接触,对他们说说儿臣的政事主张,听他们谈谈各自的见解。父皇,每当殿试的进士,有一半多出自三大书院。儿臣想从那里入手,将儿臣的名声打出去。同时也挑选一些不拘世俗眼光的年轻人。” 她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承庆帝。一个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必须参加科考。皇帝见到人才,都是层层把关挑选出来的。各地的学政,在内心底是否赞同女子称帝,直接影响了他们录取的秀才、举人有何种政治观点。座师、学生、同窗、同年,在官场上形成一道又一道紧密的圈子。女子称帝,麻烦要比男子多的多。联姻又是一道双刃剑,一个不小心就会反伤自身。 叶明净见事情有门,赶紧再接再厉的劝说:“父皇,儿臣不出去走走,怎么知道文人学子们对儿臣这个太女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承庆帝最终叹了口气:“此事重大,你让朕好好想想。过些日子再给你答复。” 叶明净见一步到位无望,只得暂时偃旗息鼓:“好吧,父皇,您千万要认真的想想。儿臣先回去了。” 她走后。承庆帝沉思了片刻,问谭启:“只是去三大书院的话,安全可有把握?” 谭启头冒冷汗,谁敢说有把握?他老实的交待:“陛下,危险是一定有的。属下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只是……”他咬咬牙,说出自己的观点:“陛下,若是人心不定,太女日后就是登了大宝,也同样危险之至。” 承庆帝动容:“不错。朕也听说。好些人家的儿子现在都不定亲了,专门留在那里等着。看着是挺有诚意的。实际上呢?那些小儿郎真的有那么好?”他冷笑,“当朕是傻子呢?那些通房丫头他们以为处理干净了朕就不知道了吗?混账!”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恨恨的道:“勋贵想联姻,清流想架权,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就这么不待见联的女儿?那是朕的亲骨肉啊!”语气中充满了寒心。 谭启赶紧劝道:“陛下,有好些大人还是很关照太女殿下的。” 承庆帝脸色微雯:“嗯,朕知道。唉!万里河山、九州方圆,朕其实并不能将每一个角落都控制到了。也不是做任何事都随心所欲。罢了,趁着朕现在还有气,能安排多少就先安排多少吧。” 104章 出行 承庆二十三年的秋天,陛下依然没有举行秋狩。事实上,自二十一年那场变故后,秋狩就停办了,没有人敢不长眼的提及这事。 没多久,思康伯嫡长孙江鸿和东阳候嫡长女陆谨成亲,叶明净去露了一面,送了礼、喝了杯喜酒,在众人面前做足姿态后方才离去。有些奇怪的是她在婚礼现场没有见到陆诏和他的母亲,只见到了东阳候的庶弟陆霄。孙承和事后和大家解释,陆诏回广陵老家所在的金陵府参加今年的秋闱,要考举人,故而没有时间赶来。 这个理由看著很有理,其实却不然。陆诏身为东阳候府嫡系一脉,完全可以在顺天府参考,江南士子的学识在全国范围内属于较高层次,江苏布政司内的竞争比别处要激烈许多,陆诏此举的违和处,谁都能看出来。 这小子还真要面子,叶明净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已经渐渐模糊的影子,再次证实陆诏是个特别要面子的孩子。 承庆帝经过两个多月的考虑后,终于同意让叶明净于明年春天出发,去三大书院游历一番,在随行的人员名单上,他煞费苦心的安排。 安全方面分为一明一暗。明的,从西山大营抽调出一批人马,由顾朗担任统领。暗的,天波卫中给予计都一个暂时的高级职位,似乎全国各地的人手都可以调用。陪同人员,有林珂、萧炫、薛凝之、孙承和,另外考虑到叶明净毕竟是个女孩子,又将萧曼也捎上了,打算顺道让她和孙承和培养感情。 四个伴读只去了两人,江涵毫不意外没有他的份。他在四人当中年纪最小,又不像孙承和喜爱习武,属于鸡肋。正好就不去凑热闹了,齐靖就没这麼好说话了,听闻没有他的份,立时就沈了脸,叶明净将他拖到一边,安慰了好一阵儿,说京城中需要有人留守,他是最稳妥的人选,齐靖憋气之下,只得同意。 叶明净这才松了一口气,事实上是福寿公主就这麼一个儿子,她和父皇都不愿承担这样的风险。 既然姑姑没有特意提要求,齐靖还是留在京城备婚礼的好。 新年之后,承庆二十四年春天来临,叶明净十四岁了,正如林珂预料的那样,今年参加春围的举子特别多。黄陌随著人湖涌动走进了贡院的大门,九天八夜后,本次会试安全闭幕。 杏榜名单上不出意外的有他的名字,排的还挺靠前,第十二名。叶明净看后顿时一惊,特意把他的卷子调出来细看。一看之下,大为佩服。 黄陌很有才学,这点从考卷的大○调上就可以看出来,文章做得中规中矩,实事论事,见解很高明,却少了一种飞扬洒脱的华彩。让人见了还以为是个四十来岁的考生做的文章。史论的见解比较传统,没有新颖大胆的言论,胜在基础知识非常札实,最可取的是第二场的五题奏折、公文的书写。由于今年人多,出卷子的考官特意在第二场的五题中安排下了陷阱。比如,一个铜矿开采地暴动了,你需要写一份奏折上报,又比如冬季到了,需要上奏请求发送我军在西域过冬的棉衣等等。看似简单,实际暗含玄机,就这第二场,刷掉了不少文彩斐然的人,而黄陌也正是凭著第二场精彩的答卷脱颖而出,拉平总分,位列第十二。 女儿好奇,承庆帝便也看了他的卷子。笑道:”他是故意的。广庸行这个儿子,以前在京里就曾是有名的好文彩。朕记得翰林院有多些个人都预言过他将来是状元之才的,现在看来,他经此家变,为人倒是圆润老道了不少,再磨鍊磨鍊就可大用了。” 三月末,叶明净第一次以太女的身份参加了御和殿殿试,坐在帝位的下首。看著两百多名贡士进殿,分别按排号坐在摆放好的座位上,她亲自打开由父皇递来的密封好的殿试试题。 殿试只有一题,做一篇策论。承庆帝意有所指,这次出的题目是”国之储君” 四个楷书大字高高的悬挂下来,殿内的两百多名考生心下同时一凛。尤其是杏榜的前一百名,心头尤为忐忑。这样的策论题目,实属吃力不讨好。口吻泛泛的话,容易造成千篇一律,名次就低了,落得个三甲同进士脸上会很不好看,也不利于日后的仕途发展。口吻谄媚的话,也未必能讨好,还容易得罪清流。观点犀利就更糟糕了,殿试也是会除名的,都走到这一步了,功亏一篑就太可惜了。 考生们绞尽脑汁,下笔速度不约而同的慢,黄陌也是慢慢书写。虽然,整个大殿里没有人比他对坐在高位上的那位储君,有更深的感触。 他仔细的勾勒好腹稿,开始书写,不太出彩,也不能太平庸。最好的位置就是保持在中等以上…… 卷子收上来后,叶明净急不可耐的抽出黄陌的试卷。只见上面写道:”储君,一国未来之基石也,当慎之又慎……”他选的观点有些小新颖,除了论述储君应具有仁、德、义、才外,还建议储君不应该成加在深宫之中,不知民情,不通庶务,理应在安全的前提下外出行走,扩大见识的范围,同时阐述了由此带来的好处。 叶明净越看越想笑,这人的确提了一些大胆的建议,并且在每一条都加上了”保证安全”的前提,将外交口吻用的圆滑之至,谁敢拍著胸脯保证储君的绝对安全?说白了就一个意思,我在理论上支持您,至于具体行动,那不是我一个考生应该考虑的。 如预期所料的一样。 三个考官和承庆帝都给了他一个中等偏上的成绩。二甲第五名。 之后是琼林宴,黄陌表现的低调、少言。 随后就是庶吉士的考试,那个时候,叶明净已经准备出发启程了。 承庆帝在女儿临走前询问:”你想让他进翰林院吗?” 叶明净考虑了一个晚上,有鉴于自己目前羽翼未丰,最终给出答案:”先进去,三年后散馆,再把他弄出来。” 于是,黄陌成了翰林院中的一名庶吉士。 而那个时候,叶明净早已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承庆帝于年初时分,将林珂的位置动了动,让其出任江苏布政司的学政,品级升到了三品。江南的西林书院是当时闹过继事件闹的最凶的地方,出过学子连名上书一事。承庆帝将曾经的东宫少詹事放到这里任学政,掌握秀才、举子们的跃龙门大权,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于是,叶明净的第一站就理所当然的成了西林书院。 赶了几日马车后,到达长江边,一行人弃车登舟,走水路南下。两层高的大型楼船,是这个时代最尖端的技术。 船在江面上行走的很平稳,前方一条○路船,之后便是叶明净乘坐的凤凰船,两边和尾端都有小型船只护卫,船上除了西山营的军队外,还有从靖海候下调来的水军护卫,安全很有保障。 叶明净坐在二楼的船舱中面色不善,原因是顾朗死活不同意她去甲板上看风景。 “顾统领,如果孤没记错的话,这一路水路,我们要走上二十来天?”她竭力压制住怒火,企图心平气和的说服那人。 顾朗眼皮都不抬一下:”殿下说的没错” “瞧!就是这样。二十来天的路呢!你总不能一直把孤关在船舱里吧?”叶明净指出他不人道的一面。 “甲板上不安全。”顾朗翻来覆去就那麼一个理由”殿下暴露在外,容易出意外。” “不是有护卫麼?”叶明净分析事实”江面这麼宽,周围都是咱们的船,哪里会有意外?” 顾朗举实例:”善射的神射手,可以在百丈之外取人性命。” 叶明净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半天后才道:”顾统领,这里又不是战场,哪儿来的神射手?就算有吧,这江上总有没其它船只的时候吧?那时孤也不能出去透气吗?” 顾朗想了想,最终不情愿的松口:”那好吧,江上没有可疑船只时,臣会通知殿下,但殿下要保证,一旦臣认为不安全,殿下就要立刻进船舱。 叶明净点头:”可以。” 顾朗出去观测了,叶明净顿时瘫在椅背上,哭笑不得的对一旁的萧曼道:”你见过这样的人吗?和我们说了半天话,脸上的表情楞是没动过。” 萧曼低著头绣花,眼睛都不抬一下:”不是和我们说话,是和你一人,殿下。” “啧啧,瞧这口气。”叶明净歪著头看了看她,小声道:”说真的,他管的了我,可管不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9部分阅读 了你,你不出去看看风景?”随后用眼睛暗示窗外,某些人现在就在甲板上。” 萧曼依然没抬眼皮:”你没见他说话的时候离我们有二十步远吗?没成亲前,他是站在十步开外的。” 叶明净吃惊的放下茶杯:”你观察的可真仔细,难怪我觉得他怪怪的呢?可不是这回事?”她一拍大腿”这人和我说话向来就站的最远,好像我是毒蛇一样。” 105章 顾朗 萧曼烦躁的把绣绷子”啪”的摔在桌子上:”别提他了行不行!这船上没别人了吗?” 叶明净惊讶的道:”小曼啊!你是不是在提醒我该把孙承和叫来?我可以告诉你,他去船尾钓鱼了。虽然我很不明白,在一艘行驶的船上能钓到什麼鱼,不过他信誓旦旦的说,晚上要给我们加餐。” 萧曼越发烦躁:”我就不该和你们出来!当初骗我说是游山玩水外带散心,结果呢?这船上都是些什麼人啊!” 叶明净啜了口茶没吱声。带上萧曼是萧炫提议的,她也能猜到几分意思,不破不立,萧炫是想借著顾朗和孙承和都在,彻底给萧曼一个结束。 说真的从顾朗这几天的言行举止来看,这人简直就和木头一样无趣,真要是在一块儿过日子,不知道萧曼怎麼想,反正她叶明净是受不了这种人。 别看顾朗寡言少语的,这人的心思深著呢,你能那副木头的表情中看出他心里在想什麼吗? 萧曼太单纯,还是和同样单纯的孙承和在一起来的简单些,别的不说,就顾朗在家里的地位,庶子媳妇,有两个嫡兄嫂嫂和一个嫡母婆婆,那位能干的袁氏,得在后宅生生厮杀出一条血路,萧曼是无法承受这些的。 唉!丈夫都是别人的好,那是因为你看见的永远是他光鲜亮丽的一面。 叶明净喝了两壶水,更了一次衣,一直没有再看见顾朗进来。她断定这人是借机开溜,今天不会给她回复了,瞧瞧!是不是很狡猾? “怪闷的,我们手谈一局吧。”叶明净伸了个懒腰,吩咐绿桔把围棋拿出来。 她的棋艺不高,萧曼也没有争胜之心,两人随意的打发著时间。下了一会儿,萧曼突然问道:”我说,我这辈子是定下来了,你呢?也该给自己打算打算了。” 叶明净诧异的抬头,随即看了绿桔几眼,示意她带人退下。 人都去了外间后,她这才低声道:”怎麼突然问这个?” 萧曼抿了口茶,小声道:”怎麼说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我是直性子,这些年在京中也就交了你这一个朋友,实话和你说吧,我在外面听到些风声,有不少人在打太女夫这个位置的主意。你明年就及笄了,这事再也逃不过的,得早做准备。” 叶明净沈思片刻,道:”你可知道都有哪些人在打这位置的主意?” 萧曼道:”晋国公府、永泰候府、茂国公府,这三家最直接,除了庶子还留住了几个嫡子硬是不说亲,其它的几个府上都是庶子或者旁系。”她看了看门外,越发压低了声音:”我有内幕消息,有那麼几个可是有过女人的,不过让家里给处理干净罢了,依我看,这种人你千万不能选,心术不正。不过你那位清纪郎薛公子倒是难得的一清二白,你可以考虑一下。” 叶明净惊讶的张嘴:”这你也知道?你行啊!”她挤挤眼睛,口气调侃:”是不是孙承和有没有通房,你也知道?” 萧曼冷笑,杀气满脸:”他敢!” “啊嚏!”在船尾钓鱼的孙承和猛的打了个喷嚏,手上的鱼竿一抖,拎起来一看,还是没有鱼上钩。 旁边的薛凝之皱眉:”你快收起来吧,别丢人了,明知道钓不著的。” 孙承和嘿嘿一笑:”咱俩干站在这儿才叫傻呢,放个鱼竿好歹算个事麼。” “这样看著更傻!”薛凝之没好气”我进房间去了,你就慢慢在这儿学姜太公吧。” “唉别呀!”孙承和摔下鱼竿,扯住他::”丢我一个人在这儿多闷啊!殿下有萧曼陪著,林大人和萧世子在下棋,你不陪我你干嘛去?” “回房看书。”薛凝之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扔下他的手就走。 回房间的路上看见在甲板上和卫兵交谈的顾朗,面色比平日要生动些,他心中一动,上前打招呼::”顾统领” 顾朗的脸瞬间变成木板状,平板的转头:”薛公子。” 薛凝之彷佛没有看见他的木头脸,微笑道:”江上行舟,难免气闷,不知到了停泊处后,可否上岸瞧瞧?” 顾朗一板一眼的道:”上岸有危险,我分不出人手照应你。” 薛凝之道:”在下也带了些家人,可以……” “不行!”顾朗直接打断他”会有危险,没有我的人马陪同,你们不能单独上岸。” 薛凝之气结,他还没遇见过这麼不讲理的人,气道:”那依顾统领的意思,我们一路到金陵府的这二十来天,就一直待在船上?” 顾朗答曰:”船上什麼都有,薛公子若是缺了物件,可以派人上岸购买。” 薛凝之气的说不出话来,孙承和扛著鱼竿走过来:”你们说什麼呢?” 薛凝之冷笑:”没什麼,在说顾统领认真负责而已。”拂袖离去。孙承和莫名其妙。 当天傍晚,船在一座小城的码头停泊,叶明净看著晚霞的余晖和岸上叫卖的商人,心头痒痒的,提议上岸逛逛。 顾朗坚决的不同意:”殿下,这太危险了。” 薛凝之冷笑,孙承和郁闷,萧炫和林珂面面相觑。 萧炫和林珂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年纪较长,早看出顾朗自从出了京城后就一直绷紧了神经,原以为随著时间的推移会变得好些,谁知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夜半时间,顾朗离开房间,开始巡视船舱、甲板、货物间、水手室。在一楼的甲板处,萧炫拦住了他,正色道:”可以了,一个时辰前你刚检查过一次,现在该去睡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从离开京城,你每天的睡眠不足三个时辰,你这样不行,路程还长著呢。” 顾朗道:”我没事,行军的时候,还有三天三夜合不上眼的呢。” “现在不是行军!”萧炫厉声道:”你在紧张什麼?太平盛世,军队护送,能出什麼事?” “真出事就晚了!”顾朗也低喝。 萧炫火了:”就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出意外的话,你能保证最佳状态吗?难道这船上就你一个人负责安全了?你到底在紧张什麼?” 顾朗被他一喝,脸上露出疲惫。靠在船舷上,看著江水悠悠:”殿下不能出事,殿下若是出了意外,我们全都要陪葬,我不怕送命,只怕会牵扯到家人,我答应过……要平安回去的。” 萧炫刚要回说话,突然脸色一变,顾朗的身后五步远,站著一个女子,穿著深色的衣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顾朗发现了他的脸色,立刻警觉的回头,一回头就看见叶明净站在他身后,目光微微闪动。 “殿下?”他吃惊,她什麼时候出来的? 叶明净幽幽的开口:”顾统领,我已经站在离你五步之内了,你竟没有发现,可见警觉性是下降了,萧世子说的对,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有最好的精神。” 然后,她转身离开。 从那天之后,叶明净没有出过舱门,没有提过一次要上岸游玩,终于,在二十多天后,到达了金陵府城外的码头。 江苏布政使领头,身后跟著金陵府知府等官员,排著长长的队伍在码头上迎接。叶明净穿著黑色绣银龙的袍服,腰系织银腰带,身上是深青色十二幅绣凤凰百褶裙,因为未成年,头发还是梳了两个髻,中间用珠玉宝石金鍊反复相缠,这是一套在正式场合下的太女标准行头。 江苏布政使裘方平领先行礼,叶明净亲切的将他扶起:”裘大人快快请起,孤到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殿下,臣惶恐。”裘方平拱手”殿下一路劳顿,还请先去府衙休息。” 叶明净点头,上了金陵知府准备好的车,关于住的地方,在离京前她就和承庆帝商量过。有鉴于前世《红楼梦》的影响,住在大臣家里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于是叶明净选择了布政司衙门的后花园。这里属于官方财产,如果要修建必须由官方拨款。这一点,在去年的时候,承庆帝在她的提醒下就特意关照了户部和工部,将太女一路上会居住的地方发放了严格的整修条例,怎麼改建,改建成什麼样子,大致要用多少钱都有明细规定,力图造成最小的影响。 一行人来到了布政司府衙后花园,叶明净坐在正堂里一一接见当地官员,折腾了半天后终于搞定,她谢绝了当晚的接风晏请,声称自己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萧炫、林珂等人就没她这麼好命了,太女不赏脸,他们可不能不给当地官员面子,尤其是林珂,他还要在这里任三年学政呢。萧炫在江南一代也算是地头蛇了,和裘方平敲定好宴请地点,裘方平笑道:”萧世子,裘某这里前两天来了一人,萧世子不妨见见?” 萧炫有些纳闷,然后就看见从后堂走出来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 “时、时队长?”萧炫大惊”你怎麼在这里?” 时少春很无奈的从怀中掏出一纸调令:”世子,属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候爷突然就接到了兵部的调令,命我带领一队人马来接手太女殿下此次行程的安全护卫,到底出了什麼事?” 萧炫脸色大变,一把抢过调令,快速的看过。 没错,是真真正正的兵部调令,他的脸”唰”的变青了。 裘方平咳嗽两声:”萧世子,时统领和他的人马裘某已经安顿好了,裘某这里还有一封未拆封的兵部调令,是给顾统领的,也是前几天到达,这个,世子还是尽快和殿下说说吧。” 萧炫狠狠的吸了两口气,面色不愉:”裘大人放心,这事与你不相干。少春,你跟我来。”他一把拿过给顾朗的那封调令,脚步匆匆的走向后花园。 106 调任 顾朗震惊的看著手中的调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是个孩子啊!时少春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顾统领,如果没什麼问题的话,咱们两就交接一下吧。” “这不可能!”顾朗咬牙质问,”你搞了什麼鬼?” 时少春摇头。顾朗这家伙年轻有为,日后保不准会发达,他不想闹得太僵。便耐心的道:顾统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军中校尉。怎麼可能上达天听捣鬼去换掉你,你太看得起我了。 顾朗冷笑:”你不能,你家世子能。” 时少春决心点他一把,做个人情,日后好相见。便道:”顾统领。你怎麼不想想。若是我家世子想争这次护卫统领的位置,在京城就可以下手。何苦半路上来这一遭?况且,我家世子已经在太女身边了,何苦吃力不讨好的争这护卫活计?我和你说实话,我家候爷接到圣谕时是惊讶的不得了,世子看见我在这里也是吓一跳。你自己想想,你到底惹了谁?我也是真刀真枪和水匪干架升到这位置的,托个大,叫你声兄弟。顾兄弟,咱们打仗时有一句话说的好,打输了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麼打输了。你现在就是这样。你该想想,到底是谁要换掉你。 顾朗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性,脸色”唰”的变白。随后,冲时少春抱拳:时大哥,多谢了。顾某要去问个明白。匆匆离去。 时少春叹了口气,希望顾朗能说服那人。他是真不想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啊。 叶明净回到里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将拖拖拉拉的裙子和厚重的银龙袍服脱掉,换上深衣常服。 头上光彩沈重的饰物也去掉一大半,只留两串宝石链子。 冯立进来回禀:”殿下,顾统领求见。” 叶明净愣了愣:随后问:布政司这边,可是有什麼动静? 冯立想了想,回答:据说前两天有一队人马被安置在了附近。有小内侍看见那位领队的统领和萧世子刚刚走在一起。 叶明净点头:让顾统领进来,另外,去把萧世子也叫来。 顾朗走进,见完礼后便呈上刚刚接到的调令:殿下,臣刚刚收到这个。 绿桔接过,叶明净看了两眼。道:这调令手续齐全,不知接替顾统领的是哪位?人可到了? 顾朗道:靖海水军校尉,时少春。时校尉已经带著人马到了。 “那就好”叶明净公事公办的道:顾统领和他交接一下,别疏漏了什麼就行。 顾朗吃惊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叶明净平静的将调令给绿桔转交于他:“顾统领,你可以平安回去了。” 顾朗全身一震,猛然惊醒。嘴唇微颤,心中如同五雷轰顶。 “送顾统领。”叶明净吩咐冯立。 冯立叹了口气:“顾统领,请吧” 顾朗如同做梦一般恍恍惚惚的离开,走了一半的路后,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返回进院子。在正房的门口跪了下来。 萧炫和时少春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门前的顾朗,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城门失火,他们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叶明净看了时少春的调令,温声道:“日后就要麻烦时统领了。”时少春连声不敢:“……这是臣该做的。” 寒喧几句后,萧炫忙不迭的拽著人下去。刚出院门,就见萧曼如同一颗炮弹般的冲进来。 “你干什麼!”萧炫一把拦住她,”慌慌张张的” 萧曼脖子一伸,立刻看见了院子里跪著的人影。焦急的道:“原来下人说的是真的。顾朗为什麼跪在这里,他惹殿下生气了?” 萧炫没好气的拉住她:“你少添乱。给我回去。” “我去问问……”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半拖半抱的弄离了院门。萧炫低声怒吼:”不是什麼事你都能问的。老实给我回房待著去!“天色渐暗,顾朗依然跪在门外。叶明净叹了口气,挥退下人,独自走出门,站到他面前。 “你到底想要什麼?”她的声音中隐含著一丝无奈。 顾朗垂著头,凝视眼前触手可及的及地深衣,深蓝色的丝绸在月色下如水一般泛著冷光。 “殿下恕罪。”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忏悔。 “你没做错什麼”叶明净的声音清冷无怒,”我一个人的举动背负了你太多的不安,你不适合这份职务。求仁得仁。你的愿望是平安回去,现在已经得到满足了,你还有什麼不满?世间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我没有怪你,只是觉得你不再适合留下,如此而已。” “殿下。”他语声轻颤,”臣知错了。” “你没有错” 叶明净平静无波,”想要家人平安,一点儿错都没有。你只是不明白,留在储君身边意味著什麼,你走吧,我从不强留人,也不屑勉强人。” 冯立幽灵一样的身影出现:”顾统领,请回吧。” 顾朗挪动膝盖站起,僵硬的回到侍卫住所。时少春正等在那里,桌上摆了药酒,布巾和热水。 “回来啦。快来擦点儿药酒。”他拉著顾朗坐下,将他的裤脚卷至大腿,手上倒了药酒用力的在膝盖上揉擦开:”年轻人哪,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等将来年纪大了就知道后悔罗。我说,你和殿下赌什麼气啊?磕两个头就行了,何苦跪这半天。” “她放弃我了。” 顾朗低低的自语。”父亲也不会再看重我了。” 时少春呲了呲牙,手下动作加大力度。别人的家事他可没有置喙的余地。不过……他好奇的问:”你这伤心殿下不要你了呢?还是伤心你爹不再看重你了? 顾朗一征:这不是一回事麼?” 时少春闻言咧嘴一笑:”嘿嘿?你觉著是一回事啊。难怪她生气呢。行,你行!”他放下一条腿,搬起另一条,用力拍了拍结实的肌肉:”你小子还得再磨礰磨礰。放心吧,就冲你这青年俊才,只要你想通了,她是舍不得你的。” “我需要想通什麼?” 顾朗连问。 时少春刚要说话,突然手下动作一停:”有人来了。” 屋外响起脚步声,一个柔和的女声敲门:”顾统领在吗?我是殿下身边的侍女绿桔。” 时少春顿时瞪大的眼睛:”你小子行啊!” 顾朗满脸通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认识她。慌忙放下裤脚。” “一听就是假话。”时少春嘟囔著去开门。绿桔进门福了福:”顾统领,时统领。这是殿下让我送来的伤药。殿下说,顾统领身边只怕是没带药。” 她将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柔声道:”顾统领,殿下说,统领是带兵打仗的将领,身体尤为重要,还请多多保重。” 顾朗不知该说什麼。时少春一把抓过伤药,笑嘻嘻的道:”多谢,多谢,太麻烦姑娘了,顾兄弟,你看殿下对你多好。” 绿桔目光瞥过房内的水盆、布巾,鼻子嗅到空气中药酒的味道,微微一笑:”那婢子就不打扰顾统领疗伤了,婢子告退。” “噢,别急著走啊。”时少春身子一晃,挡住房门。笑的眼角堆起细纹:”姑娘,您是殿下身边的人,好歹给我们递个底儿,殿下到底有没有生顾兄弟的气?说完使劲朝顾朗使眼色。” 顾朗只得红著脸道:”绿桔姑娘,拜托了。” 绿桔叹了口气,回身走了两步:”顾统领,殿下自幼生在宫中,一言一行都有严苛的限制,比那笼中的鸟儿好不了多少。” 时少春殷勤的搬过凳子,示意她坐下,又快手快脚的给她倒茶。 绿桔抿了一口,继续道:”殿下常说,既然享受了锦衣玉食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从五岁开始,殿下没有走错过一步路,睡过一天懒觉,落下过一天课业。当年和我一同照顾殿下的有个姐妹叫小桃……”她将小桃的事说了一遍,”婢子从那时起才知道殿下是真心为我们著想的。她平日冷著我们,看似不亲近,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把我们送出宫去,过正常的生活,所以,第一天在船上,顾统领说在甲板上会有危险,殿下便不欲与顾统领为难,一天都关在屋中,这之后的二十几天路程中,殿下也是一样,顾统领说不可以,她就不去做,为的就是怕连累你。” 时少春听到这里,吃惊的瞪著眼看过顾朗。心头暗忖,二十多天连甲板都不让人去,上岸透气更别想,这小子够狠啊,难怪太女要他跪半天呢,这是为了报仇啊。当下开始盘算自己该如何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让太女满意。 “殿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强求。”绿桔道”当年婢子胆小,怕担责任,不愿近身伺候殿下,殿下就不用婢子,一直用小桃。直到后来婢子自己愿意为止。二位统领,奴婢不知道你们做的那些大事,只能说些自个儿身边的小事,就此告辞了。”抽身离去。 房里只剩顾朗和时少春,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后,时少春拍拍他的肩:”我等明白了,这位主儿,骄傲到不能再骄傲了,眼里不容半点儿沙子,兄弟,这当护卫和打仗不一样,不能把人当辎重货物,你自个儿慢慢想吧。” 顾朗凝望著房内的烛火,久久无语。 107章 出门 晚宴归来后,薛凝之和孙承和都接到了今日的最新滙报。薛凝之轻哼一声,自顾自的洗漱。孙承和见薛凝之那边没动静,也按捺下好奇心,洗洗睡了。唯独林珂来询问冯立:”殿下睡了吗?”叶明净已经睡下了,见绿桔悄声走进来询问,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上衣服唤林珂去隔壁厢房。 林珂进门后顾不得她衣冠不整,焦急的道:”殿下,您不能让顾朗走。顾朗一走,您的身边就全是靖海候府的人了。” 叶明净招呼绿桔给林珂上茶,斯条慢理的道:”林大人,孤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顾朗的态不对,他不能留在这里。” “心态不对?”林珂呷了一大口茶”出什麼事了?” 叶明净将第一天晚上在船上发生的事说了:”林大人,孤自幼习过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不是那弱质娇女,顾朗如此紧张,会让大家都很难办。” 林珂瞪大了眼睛:”殿下,调令是您的意思?” 叶明净啜了口茶,笑而不答。林珂的脑子就开始转了,能瞒著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和京城里的皇上通气,换掉顾朗。看来太女手上应该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势力作保障,既然是这样,安全问题就不是全部都压在护卫队身上,那麼换成靖海候的人……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试图再多些保险:”殿下,不如让顾朗也留下来,两相之下,做个牵制。” “不行!”叶明净断然否决”两队人马负责一件事,只会将这件事彻底搞砸。只有将全部的责任压在时少春身上,他才会全心全意的出力,时少春这人孤是知道的,那是个老江湖,有些门道他比顾朗清楚,你担心的靖海候府问题也无妨,别忘了,萧曼一直在我们身边。” 林珂见她方方面面都想周到了,知道事已成定局,不容再改变。不由叹息:”……顾朗回去后,会被武成伯打死的。” “死不了。”叶明净放下茶杯,嗤笑一声”不过脱层皮倒是难免的,少年得志,以为凭著自己的一身本事就可掌握全局。 孤最气的,就是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竟然将平安归去凌驾于万事之上。未曾遇险,先想退路。这种心态怎能要得?让他回去清醒清醒,武成伯不会任凭悉心教导的儿子有这样的弱点,他会替孤纠正他的。” 顾朗于第二天早晨带著一队亲兵离开了金凌府。时少春正式接手护卫工作。他将剩余的西山营军队编成一组,由一个副指挥负责。和他带来的靖海军士兵分成两组轮班对倒,他本人负责总调度。 当天中午,叶明净提出要去街上走走看看,时少春拍著胸脯说没问题,亲自领了一队装扮成普通家丁的士兵陪同,还对叶明净的装扮提出了一些建议:”殿下,你这身衣服走在街上会很突兀的,江南女儿没人穿这种三绕膝的曲裾深衣。想要不扎眼,最好的办法就是扮成普通的富户,咱们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流行穿六色十二幅的月华裙。” 叶明净吩咐杏儿去找萧曼,问她借条月华裙。少顷,萧曼带著两个侍女,捧著一大叠衣服过来:”殿下可是要出门?光秃秃的一条月华裙顶什麼事?这全身上下都得配齐了才行。” 叶明净换上短曲纱衣、浅色十二幅百褶襦裙、挽上披帛。在房间内的镜子里照了照,镜中出现了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萧曼今年十八,身高和体型全都比她大一圈,衣服极端不合身。 时少春站在门外,听著里面的动静,眉梢露出几分得意。 过了一会儿,门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翩翩少年公子,缂丝锦袍,白玉东发冠。黑水晶一般的眼睛嵌在粉嫩的脸蛋上,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乖宝宝。 时少春彩时傻眼,怎麼会这样? “时统领,本公子这身打扮还行吗?”叶明净庆幸自己有常备男装的习惯。胸部刚开始发育的她装扮成十三岁的小男孩还是很像的。 时少春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打扮成这个乖巧的样子,让那些好男风的男人看见,还不疯了! 他哭丧著脸:”殿下,你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危险?”叶明净失笑”时统领,你口气变得也太快了吧,孤只是在金陵城中逛逛,难道金陵府的治安很不好?那样的话……”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孤记住了。” 金陵府治安不好?裘方平会劈了他的!时少春的脸色越发沮丧:”殿下,不,公子!公子您请。小的这就伺候您上街。” 叶明净终于踏出了后花园的大门,神清气爽。萧炫的名气太大,林珂要正儿八经的交接公务,她身边就只带了薛凝之、孙承和和萧曼。 时少春扮作家丁管事,在她身边道:”公子,这金陵城中有不少古迹,如那乌衣巷,乃是晋朝王、谢大族居住之处,颇有怀古○○ (这两个字挡住了看不到)。几位公子都是雅人,不妨去瞧瞧?” 薛凝之最喜欢此类古迹,刚要赞同,叶明净劈口道:”乌衣巷什麼的等会儿再说,先去秦淮河看看。” “咳咳!”滔滔不绝的时少春猛的呛了口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后的靖海水军们面面相觑,互相挤眉弄眼。 叶明净詑异的看向时少春,这人怎麼那麼大反应?她去秦淮河是因为前世去过金陵的秦淮河夫子庙一带,落到这类相似的空间想去怀念一下。看见那些江南本地士兵的怪模样,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不会吧?十里秦淮烟花之地,在家乡的时空是从明朝开始的,难道这里提前了? 这时薛凝之笑了:”岳公子,亏你还读过各地州府地域志,岂不知这乌衣巷就在秦淮河边?你我二人都可满足心愿。” 叶明净恍然大悟,不由汗颜。她这是前世的代入概念。忘了秦淮河其实很长,乌衣巷、贡院都在这条河的沿岸。笑道:”是我糊涂了,那就先去贡院瞧瞧,再去乌衣巷。” 时少春悄悄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果然心头有鬼才怕半夜敲门。秦淮河长的很,叶明净吩咐杏儿去找萧曼,问她借条月华裙。少顷,萧曼带著两个侍女,捧著一大叠衣服过来:”殿下可是要出门?光秃秃的一条月华裙顶什麼事?这全身上下都得配齐了才行。” 叶明净换上短曲纱衣、浅色十二幅百褶襦裙、挽上披帛。在房间内的镜子里照了照,镜中出现了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萧曼今年十八,身高和体型全都比她大一圈,衣服极端不合身。 时少春站在门外,听著里面的动静,眉梢露出几分得意。 过了一会儿,门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翩翩少年公子,缂丝锦袍,白玉东发冠。黑水晶一般的眼睛嵌在粉嫩的脸蛋上,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乖宝宝。 时少春彩时傻眼,怎麼会这样? “时统领,本公子这身打扮还行吗?”叶明净庆幸自己有常备男装的习惯。胸部刚开始发育的她装扮成十三岁的小男孩还是很像的。 时少春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打扮成这个乖巧的样子,让那些好男风的男人看见,还不疯了! 他哭丧著脸:”殿下,你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危险?”叶明净失笑”时统领,你口气变得也太快了吧,孤只是在金陵城中逛逛,难道金陵府的治安很不好?那样的话……”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孤记住了。” 金陵府治安不好?裘方平会劈了他的!时少春的脸色越发沮丧:”殿下,不,公子!公子您请。小的这就伺候您上街。” 叶明净终于踏出了后花园的大门,神清气爽。萧炫的名气太大,林珂要正儿八经的交接公务,她身边就只带了薛凝之、孙承和和萧曼。 时少春扮作家丁管事,在她身边道:”公子,这金陵城中有不少古迹,如那乌衣巷,乃是晋朝王、谢大族居住之处,颇有怀古○○ (这两个字挡住了看不到)。几位公子都是雅人,不妨去瞧瞧?” 薛凝之最喜欢此类古迹,刚要赞同,叶明净劈口道:”乌衣巷什麼的等会儿再说,先去秦淮河看看。” “咳咳!”滔滔不绝的时少春猛的呛了口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后的靖海水军们面面相觑,互相挤眉弄眼。 叶明净詑异的看向时少春,这人怎麼那麼大反应?她去秦淮河是因为前世去过金陵的秦淮河夫子庙一带,落到这类相似的空间想去怀念一下。看见那些江南本地士兵的怪模样,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不会吧?十里秦淮烟 花之地,在家乡的时空是从明朝开始的,难道这里提前了? 这时薛凝之笑了:”岳公子,亏你还读过各地州府地域志,岂不知这乌衣巷就在秦淮河边?你我二人都可满足心愿。” 叶明净恍然大悟,不由汗颜。她这是前世的代入概念。忘了秦淮河其实很长,乌衣巷、贡院都在这条河的沿岸。笑道:”是我糊涂了,那就先去贡院瞧瞧,再去乌衣巷。” 时少春悄悄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果然心头有鬼才怕半夜敲门。秦淮河长的很,沿途风景极多,只有那些混人才会一提秦淮河就想到那特殊的一段河道,是他魔障了。 孙承和没有任何意见,萧曼虽然在江南长大,金凌府却是第一次来,当下也兴致勃勃的前往。 金陵府的贡院规模极为庞大,据当地人介绍,这是夏朝第二大贡院。第一大麼,自然是京城里那座。贡院周围还逝热闹,有不少的商铺,还有一些卖艺的民间艺人。本地的几个孩子在大门前的广场上玩耍,一派盛世景象。 叶明净见后,心底涌起一股自豪,这是父皇治下的太平盛世,倾注了父皇一生的心血。 时少春充当导游:”平日里,这里很热闹,院试和乡试之时会有差役来清场,严禁喧哗和叫卖,店铺什麼的都得关门停业……” 孙承和四处张望,突然见到一边有做糖人、捏面人、卖陶人的小摊贩,眼睛一亮,拉著萧曼就跑了去:”过去瞧瞧” 萧曼道:”有什麼好瞧的,不就是捏面人麼,难道京城里没有?真没见过世面。” “京城里是有,不过这些民间的玩意,各地有不同的风貌。”叶明净也走了过来,见到做糖人的很是怀念。在岳晶晶很小的时候,少年宫附近就有这些艺人。后来城市基建,很多东西就再也找不到了。 “做一口大公鸡。” 她递给做糖人的老者几个铜板。 老者眼明心亮,一听他们的官话就知道这几人是外地来的贵公子,道:”公子,三个铜板就够了。” “那就做厚实些,多些点儿糖。”叶明净很熟门熟路的吩咐。 “好咧!”老者舀了一大勺糖在平滑的青石板上,飞快的做出一只气势昂扬的大公鸡,按上竹签后递给叶明净:”公子拿好。” 叶明净用鼻子嗅了嗅,笑道:”你老手艺不错,这糖熬的刚刚好,一点儿焦味都没有。” 老者自豪的道:”我在这儿熬了三十年糖了,口味绝对是最好的。” 薛凝之看看那老人泛黄的指甲和黝黑手掌,心头暗暗著急,殿下怎麼能吃这种东西? 叶明净捏著糖人走到孙承和身,他正唠叨著让那中年男子捏个他和萧曼的小像,衣服头饰什麼的都要一致。叶明净等他捏完了,对比了一下:”果然很像” 几人逛了一会儿,在秦淮河上招了两艘船,谈好价钱向著乌衣巷一带驶去。 叶明净站在船头将手中快要融化的糖公鸡交给时少春:”你吃了吧,别浪费了。” 孙承和大叫:”别!给我尝尝呀!” 薛凝之瞪了他一眼:”不干不净的,吃坏了肚子怎麼办?” 萧曼也道:”就是,看看就行了。想吃回府让厨子做。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孙承和吃惊的道:”不干净?那还给时、时先生吃?” 叶明净眯眼笑道:”时先生是本地人。熟知本地各项门道。出门该穿什麼衣服啦,秦淮河有什麼玩乐啦都不在话下,区区一个糖人,吃不坏的。” 时少春终于醒悟,知道这位是报仇来了,只得咯嘣咯嘣的吃掉那只已经萎靡的糖公鸡。 叶明净微微一笑:”时先生,不知金凌府里还有何处是值得一游的?” 时少春吞下甜的要命的糖,扔掉竹签,叹了口气:”公子,少春明白了,今日一定让公子尽兴。” 108章 陆诏 乌衣巷一带,在夏朝已经成为了一处闹中取静的清幽怀古处。王、谢两府的遗址上只有一些断壁残垣、破旧的亭子、池塘、杂乱的花园等等。江南士绅们每年都会集资略加修缮。夏朝官方萧规曹随,延续周朝的政策,对遗址地盘不加以征用。民间的修缮行为则是不鼓励、不阻拦。故而,乌衣巷一带围烧著遗址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古董字画市场,各家店铺都装潢的幽静、雅致。当然,这里也有一些茶楼、酒楼,也是采取的高雅基调,和周围的坏境浑然一体。 薛凝之一进这条街就两眼发亮,在一家书铺里看见几本南北朝时期的失传刻本后,脚步就直接挪不动了,孙承和和萧曼对此都不感兴趣,叶明净照顾大众口味,决定先行离开,留下薛凝之在此选购,约好一会儿在王、谢遗址中碰头。 时少春留了一个本地籍贯的护卫给他,便带著众人继续游览。 孙承和是俗人,不喜字画。萧曼是富贵人,这里的古董看不上眼。一行人便走马观花的纯游览。偶尔见著一些有趣的小玩意才停住脚步。不一会儿,萧曼在一家店铺里看中了一只青玉制的蜻蜓。店主人说这是南朝古董,背上有穿孔,可以系在身上做配饰,也可挂在蚊帐外,要价白银五百两。 那蜻蜓雕刻的惟妙惟肖,萧曼很喜欢,刚要开口应承,叶明净拦住了她,对店主道:”白银五百两,老板,你在开玩笑吧。我看你这只蜻蜓根本就不是南朝古董,是后人仿制的,只不过在土里埋了些日子,有了土腥味。这玉也不是什麼好玉,这样吧,二十两银子,我们就要了。” 萧曼突的瞪大了眼睛,时少春小声嘟囔著”我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孙承和秉承上书房一贯的传统,对殿下的决定坚决支持,也跟著嚷道:”就是这样,二十两银子。” 店主立刻哭丧了脸:”您这是要我的命啊!哪能这样不讲理。” 叶明净道:”不卖就算了。 老实和你说,小爷家里有的是好玉,京城里高明的工匠多的是,不就是一蜻蜓麼。萧姐姐,回家后我找块好玉让人雕了送你,没得在这儿充当冤大头。”说完就要走。 店主一见,当下立刻道:”这位公子,二十两银子真不能卖,一百两如何?一百两就卖给你。” 萧曼的眼睛瞪的越发大了,像看见怪物一样看著那店主。 叶明净冷哼一声:”一百两,你也敢说?你这玉本身也就价值十几两,贪心不足。”转身就走。 就在她一只脚跨出店门的时候,店主叫道:”公子,三十两,三十两我卖给你,这街面上的店铺租金可不便宜,我是小本生意,还有一家老小要吃喝,真不能再便宜了。” 叶明净收住脚,转身问萧曼:”你直喜欢吗?三十两银子还是贵了,依我看顶多给二十二两,不过你若真的喜欢倒也无妨,就当花钱买个开心……” 她话还没说完,孙承和机灵的掏出一大一小两个银锭丢给店主:”喏,这是三十两,玉蜻蜓拿来。” 店主眉开眼笑的收好银子,将玉蜻蜓用盒子装好给孙承和,讨好的笑道:”两位公子有见识,小店也是有真实古董的,要不要再看看?” “不用了。”孙承和对开始的一千两要价很不满,要不是殿下抢先出声,他差点也就傻傻的上当了,连带著对这一类店铺都没了好感。 萧曼已经彻底失声(?),时少春开怀大笑:”好了,公子小姐们,咱们该走了。” 几人一出门,就看见店门外的街上站著两男一女,气质不凡。身后跟著几个家仆。应该是将他们刚刚在店里的一幕都看在眼里了。叶明净扫了一眼那三人,发现里面有个依稀眼熟的身影,而一边的孙承和早已欢快的叫道:”大表哥!你怎麼在这里?” 叶明净终于可以断定,站在最左边的那位俊美的少年公子正是三年前见过一面的陆诏。 陆诏笑道:”我刚刚瞥过一眼就觉得像你。原想著不可能,没想到还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0部分阅读 是你,你怎麼会在这儿?” 孙承和刚要开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麼,时少春过来解围:”孙公子可是见熟人?大家不如找个地方聊,别堵著人家的店。” “对对!”孙承和立刻将话岔了过去,”咱们去王、谢遗址吧。我们约了凝之在那里见面的。”说完就抬脚带路。 “凝之?”陆诏目光微闪,好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萧曼:”可是薛凝之?他也来了?” “对呀。”孙承和头点的像小鸡吃米”他的学问可好了,这下可有人陪你探讨了。” 叶明净无语的落后两步,转过头看见时少春同样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小声笑著对他说:”你家这位姑爷是不是很要命?” 时少春立刻收起表情,警惕的道:”孙公子不是我家的姑爷,小人不姓萧。” 叶明净微微一笑,那边,陆诏的声音传来:”……薛凝之师传文华殿大学士廖其珍,我早已有心结交,今日得见,自是不胜荣幸。”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一男一女,便回头看向萧曼,随后微微皱眉。 萧曼诧异的凑到叶明净耳边:”这两人的眼神怎麼怪怪的?” 叶明净忍笑,悄声道:”想是将你当成太女了,结果又发现年纪不对。” 几人走到遗址处后,陆诏便正式向孙承和介绍他身边的两人:”这是诏舅舅家的二表兄。” 那男子行礼:”在下杜忱。” 叶明净这边的几人连忙回礼。 陆诏又介绍那女子:”这是舅舅家的表妹。”女子福身,对著萧曼道:”在下杜婉。” 萧曼给她回礼:”我是萧曼。” 杜婉眼睛一亮:”可是靖海候府的那位萧姑娘?” 萧曼道:”正是。” 然后陆诏等人立刻就看著孙承和笑,孙承和微红著脸嚷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陆诏便不笑了,目光转到叶明净身上,大有深意的道:”这位是……?” 叶明净大方的拱了拱手:”在下岳晶。” 陆诏听见她的声音后,眼中瞳孔猛的一收缩,目露怀疑,上上下下的打量。 杜忱捶了他一下:”行了,别总盯著人家小兄弟看。”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岳小兄弟,你看著年纪尚幼,怕是还没有十五吧。” 叶明净笑道:”杜大哥说的是,在下今年十三。” 杜忱微笑:”岳小兄弟,你可别叫我杜大哥,得叫杜二哥,我大哥去书肆买书了,一会儿才过来。” 孙承和赶紧插话:”怎麼,你们也有人去买书了啊?” 陆诏点头:”是,大表哥杜悯不喜人多,和我们约了在此碰头。” 叶明净趁机走到杜忱身边,装作好奇的样子向杜忱问东问西,和陆诏拉开距离。而就这一会儿功夫,杜婉和萧曼已经聊的热火朝天了。杜婉身段苗条,弱不禁风,今年十五,唤萧曼为”姐姐”,萧曼称她为”妹妹”。 叶明净刚刚问了杜忱一段衡山书院的生活,见前面说的热闹,笑著道:”萧姐姐和杜姐姐说的真热闹,就像亲姐妹一样。” 杜忱欣慰的看了妹妹一眼,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婉儿自幼身体不好,又常年随家父住在衡山,缺少闺中好友,见著萧姑娘自然倍感高兴,再说,她们日后也是亲戚,现在理应多亲近亲近。” “亲戚?”叶明净转身看看孙承和,恍然大悟。杜忱却接著道:”……小妹已和陆诏表弟换了庚帖,日后亲上做亲,便是萧姑娘的表嫂。” “什麼?”叶明净大吃一惊”陆诏兄和杜姐姐定亲了?” 她的声音大了一些,后面的孙承和也听见了,连声道:”表哥,这是真的?太好了!” 前面的萧曼也听见了,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笑容,对著杜婉越发亲热。杜婉红著脸嗔怪:”二哥,你怎麼见人就说这些。” 杜忱柔声道:”你有了好归宿,二哥心里高兴。” 叶明净回过神,立刻乖巧的道:”是啊!杜姐姐,这是多好的事啊!干嘛藏著掖著?” 杜婉羞涩的看了陆诏一眼,拖著萧曼跑向远处:”我们去别处看看,别理他们。” “表妹!”陆诏著急的上前去叫她,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叶明净,他立刻快手扶住她:” 啊!你没事吧?” 叶明净脸色铁青,干笑两声:”没事。” 杜忱失笑:”岳小兄弟不用自责,表弟也不用去追,就让她们女孩子说悄悄话去吧,咱们聊咱们的。” 陆诏温文一笑,放下叶明净:”我怕表妹生气。” 杜忱哈哈大笑:”表弟,你现在就如此紧张,日后岂不要成妻奴?唉“他摇头叹气”你性子也太好了,就知道护著她,我回去后定要和母亲好好说说,不可惯得她无法无天。” 陆诏温和的道:”舅母的家教是最好的,二表哥太自谦了。” 叶明净落后两步,用力的吸气。 平复下心头的愤怒,她就知道,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陆诏怎麼可能温和善良?这个阴险的家伙,趁著刚刚扶她的时候,用袖子遮掩摸遍了她的手,几个薄茧一个不落,摸的清清楚楚。 她可以确定,这人现在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所以才心情这麼好,唱做俱佳的在这里大展演技。 第109章杜悯 乌衣巷遗址里的游客很少,他们这一群人多势众,看着很打眼,薛凝之只转了半圈就看见了。众人这时也看见了薛凝之,他身边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面色虚白,一看就有不足之症。 “大哥!”杜忱一口唤出了来人的身分。薛凝之也笑着道:“可是巧了,我和杜兄在书肆英雄略同,看中了同一本书,结果一交谈才知大家都是熟人。”陆诏笑道:“真真是巧,我也是见着孙承和的背影认出他的。大家能在这金陵府相遇,可是难得的缘分。” “正是。”薛凝之给杜悯介绍了叶明净等人。笑着问陆诏:“……秋闱都是去年的事儿了,你怎么还在金陵?” 陆诏道:“我家的祖宅就在江对面的广陵,中举后便一直住在那里。金陵府这儿有三叔置下的宅子,两位表哥刚好游学至此,诏便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二。” “表哥你中举了?”孙承和耳尖听见重点,眼睛一亮,“恭喜恭喜!你怎么没去京城参加今年的秋闱?” 陆诏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道:“再等几年,我的学问还不行。对了,既然人都到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吧,这时辰也快到晚膳时间了。”叶明净赞同:“此事甚好。” 众人移驾酒楼,找了个清静的包间。 几人排了一下齿序。杜悯二十有二,最为年长。杜忱、薛凝之、萧曼同为十八,杜忱月份最靠前。然后是十七岁的陆诏、十五岁的杜婉和同样十五的孙承和。最年幼的则是化名为岳金的叶明净。 薛凝之的兴致特别高昂,落座后就不停地夸赞杜悯学士好,见解新颖。交谈几句后,大家了解到,和陆诏、杜忱这两位去年新出炉的举人不同,杜悯十五岁中举人,是衡阳一带有名的神童。 叶明净惊讶的表示佩服:“杜大哥真是厉害。可你怎么没继续考进士呢?”杜悯温和的笑了笑:“我自幼便身体不好,当年乡试刚离开贡院大门就昏倒了。母亲吓坏了。大夫说日后不可过于劳神。会试九日八夜,以我的身体是怎么也熬不过去的。”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与淡风轻,就像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人一样。 薛凝之和孙承和立刻大呼“可惜”,薛凝之当即表示,愿意介绍名医:“杜兄,你和我回京城吧,京城太医院有不少名医,小弟都可以替你请来。” 杜悯笑着摇头。薛凝之还想再劝。陆诏开头道:“大表哥小的时候和舅舅去过京城,二叔特地请了太医院的何院使 给瞧过。何院使说,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只能慢慢调养。” 太医院院使何长英一手医术据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近些年不大出诊,就连叶明净都没让他出过手。薛凝之听到这里方打消了念头,再三可惜。 杜悯豁达的一笑:“不然。悯不觉得可惜。既然天不欲我去朝中做官,我便在乡间做个闲散之人又何妨?世间道路万千,条条都有美景。无须可惜。” 叶明净眼睛一亮:“杜大哥,你真这么想?” “自然。”杜悯不是随便说说,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看遍千山万水的明澈。 接下来的交谈中,叶明净就发现杜悯学士渊博。他的脑子就像一个庞大的知识存储器,谈论到任何一个知识点都可以快速调出大量资料文献,几乎他看过的每一本书都能通背如流,不管是四书五经还是旁艺杂学。而且他的思维还非常敏捷,在别人刚想到答案一的时候,他已经将后续二、三、四都考虑清楚了。这人的智商绝对超过130,多么完美的基因。而且他身体不好,不能劳神。性情还很豁达。这样的人……叶明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那边,孙承和对着陆诏不依不饶的质问:“……为什么不去京城参加秋闱?”杜忱笑着接话:“这是家父的意思。家父说我和表弟缺乏历练,考举人无妨,进士却欠缺了些,还是再历练三年的好。” 叶明净下意识的瞥向陆诏。这人竟能再忍三年? 陆诏朝她微微一笑,语带双关的道:“正是。陆诏虽不才,也知凡事量力而行。”他端起酒杯,对着叶明净举起:“岳公子,陆诏在遗址时唐突了公子,在此以酒赔罪了。叶明净注视了他一会儿,慢吞吞的端起酒杯:“区区小事。陆兄无须挂怀。” 两人喝干一杯。杜悯低声询问杜忱是怎么回事,杜忱小声说了撞人事件。杜悯眉头微微皱起,分别看了陆诏和叶明净一眼。 酒过三巡,叶明净外出更衣,示意冯立跟着替她守门。在空无一人的男子方便处解决腹胀,完事后洗干净手出来,就看见陆诏和冯立正在门外大眼瞪小眼。见他从男子出出来,陆诏吃惊的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这,这……”他无欲论次,风中凌乱,好似看见怪物一般的看着叶明净。叶明净神色自若的朝他点了点头,刚要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招呼他:“你过来。” 陆诏表情怪异的随她走到角落处,冯立依旧忠实的站在外围把风,叶明净小声道:“陆诏,你知道我是谁。”她用的是陈述句。陆诏神色复杂的点头:“是。殿下。殿下,陆诏往日多有得罪……” “行了!”叶明净太过了解他的为人,很干脆的拦住他的废话,直接的道:“以后记牢了,别得罪我就行。我问你,杜悯可曾娶妻?” 陆诏怔了怔,立刻回答:“娶了。大表哥成亲已有五年。” “什么!”叶明净脸色一变,“那不是十七岁就成亲了?怎么这么早?” 陆诏道:“大表哥从小身体就不好,舅母便早早给他娶了亲,如今已有两位千金。 叶明净的表情变幻莫测,半天后才道:“我知道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露了口风。” 陆诏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道:“岳公子,我这位大表哥自幼聪慧过人。陆诏能猜到,只怕他也早已猜到。毕竟世人皆知太女殿下如今就在金陵府,今日作陪的那薛、孙、萧三人都在太女随行的名单上,他们一路唯您马首是瞻。那位护卫,对您的恭敬是人就能看出,还有您的年纪……” 叶明净“唰”的沉了脸:“你的意思就是我破绽极多是不是?” 陆诏低头:“诏不敢。” 叶明净心头不愉,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闭了闭眼,又睁开:“那就心照不宣吧。”转身走向包厢。 陆诏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方长厂的吐了一口气。 叶明净得知杜悯连孩子都有俩了,一下子便没了兴致。这里流行万恶的早婚。照这样下去,她发现要以她这颗沧桑的心看上欣赏的男性,就只能是别人的丈夫。这点令她倍为沮丧。 席间她仔细观察了会,不得不承认陆诏说的对,遇上熟人,她的破绽极大。杜忱用怀疑的眼光看过来几次了。而杜悯则全无异状。他真的没有发现吗?以杜悯的智商当然不可能。答案只有一个,他的全无异状时装的。 所以,吃晚饭后,叶明净何杜家三人作揖道别,草草回了府衙。 洗漱完,她将绿桔等人全都赶出去,拿了酒壶和酒杯,一杯一杯在卧室自斟自饮。 “我是不是很傻?”几杯酒下肚,她将今日的事讲给计都听,自嘲的笑:“我以为自己多了些见识,就比别人厉害,能得到最好的。其实呢?比我聪明的人多的是。而那些好的,也不是都能属于我。我自大了。” “不,殿下。”计都沉声道:“您做的很好。” “哈!你这是拍马屁!”她拍拍身边的凳子,“坐。坐下来说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呡掉一半,很落寞的道:“其实,我一直知道,世间有这样的人。聪明、智慧、豁达、淡薄、深情。我也知道找丈夫就该找这样的。可惜,这些人从来就不会属于我。都是别人的,别人的……”语调渐渐悲戚。 计都坐到她身边,道:“殿下。您是太女,真要喜欢,一样可以得到。” 叶明净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办法。或者暗杀,或者明着降旨。除掉他那个夫人就行了,对不对?”她笑了,抚上计都的脸颊:“傻瓜,那样只会把人越推越远,那是笨蛋的做法。” 她语声低喃,“没关系的。我只要知道世间有这样的人就可以了。这辈子,我已经拥有很多了,有些遗憾也是应该的。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我一个人占了不是?”她的手落在计都的肩膀上,咯咯咯的笑起来。 计都深深的注视她,声音暗哑:“殿下,属下可以去动手。不会有人发现了。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呵呵。是啊,可以瞒一辈子。”叶明净笑了笑,身子后仰,眼睛微阖,良久后才有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可是,我不屑去做。” 她的呼吸越来越沉,渐渐均匀。计都听了一会,把她抱上床,脱了鞋盖上被子。凝视着烛光下的睡颜。弯腰,在她的额头间落下一个轻如落叶般的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交谈 同一时间,金陵城内的一幢宅子里,同样是一间幽静的卧室,杜悯喝完一碗药汁,用手帕在嘴角印了印。 陆诏坐在他的对面,递上一杯温白水:“大表哥,漱漱口吧。” 杜悯接过杯子,并没有喝,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那个岳金应该是太女吧,你怎么还撞了她?” 陆诏垂下头,低声道:“我一时不小心,再者,她穿了男装,举止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杜悯皱了皱眉:“她既能做到一国储君之位,就不会是普通女子。听闻她从小和四位伴读一同长大,举止间带着几分男儿气也是应该的。你太不小心了。” 陆诏低头不语。 杜悯见他如此,放缓了表情,柔声道:“婉儿从小就同你亲近,你不必担心她使小性子。男子汉大丈夫,切不可因儿女私情耽误了正经前程。你和二弟日后都是要走仕途的,倘若今日因此得罪了太女,岂不因小失大?” 陆诏抬眼,嘴唇微动:“大表哥,太女殿下是一国储君,心胸宽广,想来不会因我无心之举就怪罪。我今天已经借酒向她陪过罪了,她好像也没有生气。” 杜悯笑了:“若是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她哪里还能是储君?我生气的是你这性子。平时挺谨慎的一个人,偏偏一遇见婉儿的事就毛。” 杜悯想想,又嘱咐了一句:“若再遇见太女,平常心待之就好,切不可媚上。” 陆诏点头,转身离去。替他关上房门,吩咐值夜的丫鬟小心伺候。 出了院门,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到院门口,一个守在暗处的小厮消无声息的上前,低声道:“表小姐在里面。” 陆诏挥手让他退下,脸上重新浮现出温文尔雅。 “婉儿,你怎么在这里?”他推开房门,惊讶的看着那姿柔弱的女子。脸上立刻浮现愠怒:“伺候的丫头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竟让你在这儿干等!” 杜婉立时红了脸,连忙道:“表哥,别怪她们。是我让她们下去的。” 陆诏皱眉,随后摸了摸温在布窝子里的茶壶,见还是热的,便替她倒了一杯换掉已经变冷的残水:“婉儿,晚上天凉,喝点水暖暖。你身子不好,出门时怎么不加件衣服。可见是身边的人伺候的不尽心。” 杜婉捧着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心中甜蜜。仰头问道:“表哥,大哥叫你过去,是不是训斥你了?” 陆诏失笑:“大表哥那样好的性子,怎么会训斥我?只是和我说了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罢了。你不必担心。” 杜婉面色微红,垂下睫毛:“谁,谁担心你了……”然后她就看见一个阴影遮住了眼前的光亮,陆诏走到了离她很近的地方。杜婉心脏狂跳。那人越来越近了,耳边传来他的温热的鼻息……陆诏伸手,衣袖拂过她的手腕……杜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然后,她手中的杯子被抽走。陆诏的身体又回到了原先的距离,柔声而坚定的道:“婉儿,天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杜婉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心头涌上甜蜜和失落。喃喃的道:“是。表哥,你早些休息。” 陆诏唤来丫鬟,给她穿上披风,又亲自提了灯笼:“天黑,我送你回去。” 杜婉心头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眉间露出欢欣。陆诏将她送回院落,目送她进房后才离开。 等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厮和丫鬟们已经将里面重新打扫整理了一番。陆诏让他们退下,熄了灯。在黑暗中静静独坐。 第二天上午,太女一行人坐船离开金陵府,朝着西林书院所在的无锡府驶去。 船舱里,叶明净单独留下计都,接过他递来的杜氏家族资料。 “咦?”她看了几行,便吃惊的发现,原来杜悯和杜忱不是一母所出。陆诏的舅舅杜归,家有一妻一妾。长子杜悯和小女杜婉都是正室夫人所生。其中杜悯聪慧,自幼便有神童之称。可惜这兄妹二人的身体都不怎么好,先天不足。常年和药罐子打交道。 而妾室所出的儿子杜忱和幼子杜怀,则都身体健康,结实健壮。可惜读书的天赋不怎么样。杜忱非常刻苦用功,以勤补拙。去年刚考中举人。两位庶子都非常崇拜他们的大哥。家庭和睦,妻妾一堂。 叶明净微微一笑。从昨天的见面来看,杜忱的确对杜悯敬重有加。看来杜归是典型的古代文人,一妻一妾,治家有方。杜悯和杜婉兄妹身体如此不好,估计和他们的母亲有关。 接下来,她就看见了根源。杜归的正妻是他的姨表妹。两人亲上做亲。杜归的岳母就是姨母。 叶明净的第一个反应是,对科学无知果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第二个反应是,陆诏同学惨了。 两代近亲混血,她可以想象陆诏日后的子嗣会艰难到什么程度。 又翻看了一下杜家的亲戚们,发现,杜家世代书香,上上代也曾有过几例近亲繁衍的案例。她沉思,或许,这就是杜悯那130高智商的由来。杜家习惯和有名望的文人之家联姻,当初愿意将杜蘅嫁给陆云,也是看中他有才华。和愿意把杜婉嫁给陆诏是一样的。 杜家嫡系的婴儿夭折率非常高。杜归正妻前后夭折过三个孩子,其中还有没正式记录的流产。所以,杜归相当疼爱杜悯和杜婉。杜婉身体不好,一般人家都不愿求娶。陆诏和她的定亲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陆诏出身显贵,勤奋好学,走的是清流科举的正途。还和杜婉从小青梅竹马。杜家对这个女婿应该是非常满意,为了女儿的归宿和日后的幸福,必将倾其全部的人脉来为陆诏的仕途铺路。说不定那位杜忱兄都排在他后面。陆诏这笔生意做的可真是盆满钵满。可惜啊!这人永远想不到成也基因,败也基因。杜家的基因给了他聪明的头脑。同样,杜家的基因也将毁掉他子嗣的健康。 “哈哈!”叶明净忍不住畅快的笑出声。 计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叶明净笑着对他道:“我见着陆诏日后会倒霉,心下欢喜。” 计都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出声道:“殿下为何对这陆诏另眼相看?” “哦?”叶明净兴味的看向他,“何以见得我对他另眼相看?” 计都垂下眼:“他轻薄了殿下。” “那个呀!”叶明净笑了,“只有在意的人才会一直记着。计都,我都不在意了,你还在什么意?三年前的那次,还有昨天摸我手上的薄茧,这都是他的手段。你瞧,他一旦确定了我的身份,立刻就表示了忠心。再没有半分不妥的举动。” “可是,他冒犯了您。”计都很坚持,“而且,他何时向您表示忠心了?” “唔——”叶明净点头,“你说的对。他这个招蜂引蝶的性子日后是得敲打敲打。省的误会孤是那等普通女子。至于忠心么?计都,你没看出来么?他提醒了我杜悯看破了我的伪装。” “……”计都不明白。 叶明净看看他纳闷的脸,有些寂寞,叹了口气道:“他在向表表示,他忠于的人只有我。” 计都立刻警惕的道:“殿下,属下认为此人不可信。” 叶明净笑:“你放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忠于的是权利。而我如今恰恰好是权利的代表。所以,昨天在杜家人和我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卖了杜家人。这样的人,就像一把快刀,用的好,是伤人的最佳利器。倘若主人略有控制不住,它就会噬主。陆诏这种人,和他谈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功名利禄才是真的。而我,将是唯一能赋予他这些的人。”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林书院(一) 太女殿下的凤凰船在江面上舟行数日,终于到了无锡。 西林书院坐落在城市的西郊。叶明净不打算上岸住宿,而是就住在凤凰船上,派遣林珂、萧炫、薛凝之、孙承和去与当地官员以及书院山长交涉,安排好演讲的地点。 西林书院的学子并不多,大约三百人左右。对于现代人来说是毛毛雨。不过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可观的。演讲的地点和安全问题让西林书院的卢山长和江苏布政使裘方平郁闷了很久。 原本在去年,他们得知太女有此一行后,就决定要在西林书院建一座豪华的演讲会堂。江南的几个富商嗅觉灵敏,表示可以捐款,工匠之间还展开了图纸竞赛。可惜叶明净深知修个大观园是要败家的,及时给三大书院所在的布政司发下了公函。其中特别强调演讲的地点就定在三个书院的饭堂。 她的想法很简单,一个书院可以没有大会堂,却不能没有可容纳全体学员用餐的饭堂。她在公函中指出,如果饭堂地点不够大,可以进行扩建,但是请牢记,再扩建它也是饭堂,殿下演讲完后,这里还是要继续供应书院全体学子吃饭的。 消息一出,原本准备大展手脚的官员们只得偃旗息鼓,你能把学生吃饭的饭堂改建成雕龙画凤的行宫吗?显然不能。而卢山长和书院的教习们对这位太女的印象却大为改善。原先以为她来书院一行只是为了哗众取宠。现在看来,这位殿下到不是不知民生疾苦的孩童,颇有几分周太祖的风韵。 随着公函而来的,三大书院还分别收到了纹银一百两。叶明净指出,这是她个人的一点积蓄,用于饭堂的扩建改建工作,并表示,如有当地士绅愿意捐款给书院,可在饭堂门口竖立一块古朴的石碑,将捐款人的姓名、籍贯、所捐银两数额镌刻其上,她在演讲完后将酌情接见几位为教育事业慷慨出力的善心人士。 这下一来,士绅们纷纷踊跃捐款,喜笑颜开。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太女殿下捐献纹银一百两,谁人敢不长眼的超过她?捐一百零一两都是藐视储君。于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乡绅们的捐款就卡定在了九十两这道界限。地位稍低些的,就八十两、六十两。豪富商人们捶胸顿足,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士绅们对这位太女殿下却满口称赞,称其有古朴之风。毕竟士绅们再有钱也比不过富商。而九十两这道底线,却是大部分人都能承受的。 这样一来,书院饭堂、以及其它建筑的改建就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之内。卢山长见着焕然一新的校舍、书斋、饭堂,喜的合不拢嘴。他可以预见,他卢松涛的名字将在西林书院的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新上任的学政大人林珂、靖海侯世子萧炫带着一队士兵提前一天来到西林书院踩点。卢松涛亲自接待。时少春将修缮一新的饭堂里里外外打量一番,脑海中勾勒出防护安全重点。林珂则和卢松涛敲定太女明日的行程。 “太女殿下辰时两刻到达书院,辰正时分入饭堂演讲。随后是各位学子提问时间。巳时末演讲结束。午时用餐,未时至申正接见当地捐款人,申末时分离开书院。对了……”他压低了声音,对卢松涛道:“卢山长,太女殿下这次带了一个小型的铜匦过来。时日巳时末至申时,铜匦都会放在饭堂门口。” “真的!”卢松涛惊喜万分。 “当然。”林珂坐正身体,捋了捋胡子:“卢山长,这等事林某万万不敢开玩笑。如今林某是江苏这一方的学政,本地多出几个人才,林某脸上也有光不是?” “那是,那是。”卢松涛笑的咧开了嘴。考取功名只是踏上仕途的第一步,朝中有人才好做官。太女此举明显是要从中挑选嫡系,他既是山长,自然替座下学子高兴。 “我这就告之学子们。”他道,“让他们好好准备。” 林珂正色道:“卢山长,林某还要告诫一句,投函归投函,这科举仕途才是正经道路。过不了乡试、会试,殿下就是想提拨,也很难办。还望卢山长提醒一下众学子,千万别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卢松涛也一脸正色,拱手道谢:“这个自然。我西林书院万没有那等投机取巧之人。”不是进士出身,在朝中便低人一等。最少也要得个同进士,说话才有底气。这是西林的傲骨。 那一边,萧炫在和裘方平以及无锡知府交谈。无锡知府递过一张长长的名单:“世子,这是初步拟定的由太女殿下接见的人。” 萧炫并不看单子,微微一笑,“哗”的展开手中折扇,悠哉哉的扇了扇风:“这里头的人名你是怎么排的?收了多少两银子?” 无锡知府“唰”的头冒冷汗,下意识的朝裘方平看去。 萧炫笑着转头,对着裘方平:“你又收了多少?” 裘方平讪讪而笑:“世子,臣下哪儿能呢?” 萧炫嗤笑一声:“我看你们吃了豹子胆了。实话告诉你们,殿下这次带了铜匦来。在书院里会摆上一个下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他收起扇子,在手掌心中敲了敲:“对了,别想着封锁道路,让人投不进去。殿下的铜匦在京城可是常年摆放。现在她不知道,不代表将来不知道。你们也清楚,殿下来三大书院为的是什么。你们趁此机会捞取钱财,就是打她的脸,坏她的名声。哼哼!两位,可知龙有逆鳞,触之即死?想想告老还乡的黄尚书,想想他那全家流放的弟弟。” 这下,裘方平的头上也冒出了冷汗,扑通跪倒在地:“世子救我。” 萧炫将名单扔回到他脚前:“把钱退了,人员重新安排,你也不想想,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以为那位是宽和好说话的主儿?那是没犯上她的忌讳!你是第一天当官啊?怎么就不想想,前两年呼声最高的叶息矜,为什么谋逆乱党偏偏就误杀了他?要是想不能,趁早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裘方平吃惊的张大了嘴,无锡知府更是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萧炫言尽于此,起身准备走人。临走时又道:“裘大人,我朝一十三个布政使,皆是封疆大吏。你能到江南这繁华地界任职,是幸之又幸。可千万别一头栽在了上面。” 萧炫走了,林珂也走了。时少春留下一队人马在书院。无锡知府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珠子,问裘方平:“大人,这如何是好?咱们当初可是打了包票的。” 裘方平咬牙:“退,今晚连夜把银子全都给退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包票算什么?这头上的乌纱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当天晚上,无锡城中有不少黑影无视宵禁,穿梭于大街小巷,豪宅名园。直到清晨时分才消停下来。 计都于寅末时分呼醒叶明净,将夜里无锡城的异状讲给她听。叶明净笑着起身下床,用水盆里的冷水浇了浇脸:“这是在忙着擦屁股呢。提醒他们的,再没旁人,一定是萧炫。江南地界地出了事,脸上最不好看的就是他。而且,孤若是真抓住了江南官员的把柄,动起手来。拨出萝卜带出泥,靖海侯府绝对会牵扯进去。这种事他自然要避免。也好,我的本意就是和学子们沟通,吏治的事暂时还不到管的时候。先由他们去吧。” 计都退下,她唤了绿桔和杏儿进来替她穿衣洗漱。今日是亲民政治行动,装扮中要高雅带着亲和。东宫的一等宫女藕香很有设计天份,对各类场合的服装打扮都有敏锐的见解,这次带来的几套衣服都是由她设计监制的。 深紫色绣金凤凰的袍服,在胸部到腰际处向内收紧,隐隐突显女性的窈窕。衣服的下摆绣着少许深浅绿色交叠的梧桐叶,身下是一条棕色的及地百褶长裙,裙子下摆处绣着梧桐树枝,深浅交加的绿叶从树枝处一直向上蔓延,和上身袍服底部的梧桐叶衔接,浑然一体。金凤凰绚丽的尾羽在后背展开,双翅绕过肩膀,头部口含一柄如意从上至下,落在衣襟交领处。 发型还是双髻,头饰相对简洁,舍弃金银宝石,尽量以白玉为主。暗喻“君子如玉”。除了头饰和佩绶,身上没有其它的装饰物。什么耳环、手镯、戒指,那些会凸显女子娇媚的物件统统不要。整体效果力求高贵、端庄、简洁、典雅。 面部也只浅浅敷了一层粉,勾画了眼线和加黑浓密的睫毛以求眼部有神。眉毛不能修成柳叶,腮红是粉粉淡淡的一层,口红也是接近自然唇色的浅棕红。杏儿满头大汗的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勉强达到了裸妆的效果。 等一切装扮妥当,正好赶上出门的时间,时少春领着人马浩浩荡荡的围住车辇,向着西林书院出发。 第一百一十二章西林书院(二) 西林书院今日戒备森严,早在半年前,该学院就不再接收新的学子。三大书院不约而同的将今年收取新生的时间调整到了太女殿下访问后。 叶明净脚步稳健的走进西林书院的大门。门内右侧竖着一方磨光了面的石头,上书“西林书院”四个刚健有力的大字。这四个字一气呵成,铁钩银画,带着一股飞扬的气势。 这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写下的书法。她如是判断。卢松涛见她对那字感兴趣,在一边介绍:“这字是成祖年间内阁首辅方泊詹早年题及。” 叶明净点点头:“方阁老在成祖年间总领内阁三十余年,确是人中龙凤。”早年题的就对了,当了三十年内阁首辅,哪里还会这么张扬。书院内部非常安静。除了随行的官员和负责安全的士兵,再也看不到人。叶明净问卢松涛:“学子们呢?” 卢松涛答曰:“都在饭堂。” 这个答案很喜感。叶明净微微一笑:“也好,我们这就去吧,别让学子们久候了。” 西林书院的饭堂修缮一新,很奇特的成了书院内部最漂亮的一座建筑。饭堂的门外竖着一个石碑,镌刻了密密麻麻的捐款人姓名。最上面的一个用金箔镶嵌,正是太女殿下的名讳。 叶明净皱着眉头点评:“金光闪闪的,太俗气了。” 不是我的主意。卢松涛很委屈的看向无锡知府。无锡知府忙首:“殿下是尊贵之人,名讳当以珍贵之物镌刻,方显殿下之不凡英姿。”叶明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看向裘方平,吐了两个字:“刮掉” ”  裘方平被她森冷的口气一惊,立刻道:“是。”转头吩咐,“来人,立刻给刮掉。” 叶明净再次冷眼看了无锡知府一眼,转身走进饭堂。 裘方平悄悄用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紧紧跟上。 无锡知府则是脚下一软,几乎要站不住。身边的同知赶紧扶住他,无限怜悯。心想这回可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饭堂早已被重新布置过,桌椅按照茶话会的形式摆放 ,容纳三时多人的大厅显得很宽敞。叶明净走的主席台附近的入口中,进来后,一眼就看见了三时多名莘莘学子。每人都穿着统一正式的白色镶深蓝阔边的深衣儒服,头戴深蓝方巾,神情庄严。好似参加最神圣的大典。她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推裘方平递准备好的椅子,走到台中站立。 底下的学子在她入内的时间,早已全体起立。 见她走到台中,众人统一拱手做揖:“参见太女殿下。” 叶明净伸手:“诸位学子免礼。孤今为着学问而来,不向西林书院历代先贤长者示敬。”然后,她拱手弯腰,朝着台下行了半礼。台下众人全都侧身避开。 饭堂的主席台两侧和上方挂着一排特制的铜喇叭,可以将声音扩大。叶明净常年练信禽戏健身,中气十足。学会了简单的运气发生后完全可以将声音覆盖整个饭堂。 于是礼行完了,她便坐到了正中铺了明黄锦缎的玉石椅上,开始演讲:“孤蒙圣上垂青,立为皇储,心下实惴惴惶恐,唯怕有负圣望。今日来此书院,愿与众学子研讨共勉之。孤将演讲之所定于饭堂,实乃因‘食者,民之天也。’佛家《金刚经》首句注讲述佛陀饭食得饱,之后方是论经说法。可见食之重要。孤见识孤陋,私以为,若论治理天下,无非是让百姓有食果腹,有衣避寒,有屋遮风雨,出入有牲畜代步而行。若能九州方园之百姓都能如此,孤一生无忧矣……” 关于演讲的重点,叶明净早早就做过规划。什么大道理都是空谈,而且容易让别人抓住漏洞。她是女子,不妨从细微处入手。于是便定下了以解决民众温饱为基础的演讲纲要。同时提出新颖的理论。 “若论一国之富,不在国库有多少积蓄,不在民间有多少富翁。而在于全国最贫穷者是否能吃饱饭,是否有冬衣避寒。国富就好比水桶中的水,围桶的木板长短不齐。决定桶中可装水容量的,不是最长的木板,而是最短的那一块。故而,判断一个国家的富裕程度,不应是国中最富有的府县,而应是最贫穷的府县……”她的这个理论在夏朝很新颖,正面端坐的学子们脸上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一丝凝重。不少人还在默记她演讲的内容。主席台上,绿桔和冯立两人,奋笔疾书,正在速记。裘方平也早打眼色让手下去记录。卢山长一方更是组织了十来个学子在席上挥毫。 大半个时辰后,叶明净演讲结束。卢山长、台下众学子、包括裘方平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叶明净看似沉着的笑笑,对台一下 众人道:“诸位若有疑问,可举手发问。由卢山长点名。点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1部分阅读 到者起立提问,孤会给予回答。” 众位学子虽然早就知道有此环节,现场听见了,还是不由自主的激动。纷纷举手。 艰难的选择落到了卢松涛的身上,他想了想,挑了一个平时看着很稳重蝗男人:“申敏思。” 一个年轻的男子从人群中站起,中等个头,相貌端庄。他先行一礼。自我介绍:“殿下,学生申敏思,兴化县人士。敢问殿下,殿下先前所言观一国之富,在于最穷之府县。若是以此判断,我夏朝贫穷之县,一无良田,二无果林。民从刁蛮。如此看来,我夏朝岂不是与蛮荒之地无二?”叶明净微笑着回答:“然,我朝贫瘠之地众鑫。贫穷之人遇着荒年只能以草根、树皮果腹。一件单衣全家共穿。孤闻之,尝心下难安。天道降众生灵于大地,地面之上必有果腹避寒之物。此乃天道仁慈。而民众贫寒交加,实不怨天,而在人。比如上古之时,大地森林茂密,动物成群。 古人徒手捕获猎物,以求生存。常常只得半饱。故而,有先贤制作弓箭、石刀。又有神农氏带领众人耕作,方食以得饱。故而,我辈学子应效仿先贤,开化民众之智,于大地之上、海洋之间找寻脱离贫穷的法。方是流芳千古之吏治……”叶明净的意思很简单。对,夏朝是有很多穷人、穷地方。要你们这些官员干什么的?就是让百姓脱贫致富的。从上古神农氏开始,包括炎帝、黄帝、尧舜禹。哪个号召小弟的口号不是“跟着我,有肉吃”?甭管他的官有多大,总得让你治下的百姓吃下饭。手下小弟吃肉,百姓饿死。那是杀鸡取卵的事。那是不合格的大哥。迟早要被那些合格的大哥将你的地盘抢走。所以,必须开源。要让百姓吃饱饭。这就是她的政治理念。 不得不说,这个理念在某些嗅觉灵敏的学子心中深深的扎下了根。上意难测。叶明净此举无疑是她的底线告诉众人。机灵的学子心领神会,决心日后要多看些农事、杂艺方面的书。而真正有理想的人,也对她这种务实的观点大为满意后面又有几人相续提了些问题。然后轮到一个叫彭源的男子,此人长相比较清秀。他被点到名后,朗声问到,:“殿下,您以女子之身登储君之位,是否会有困扰?您明年即将及笄。不知您对迎娶太女夫有何打算。太女夫又会不会参与朝政?” 他的话音还未落。卢松涛便倒吸一口凉气,立时就要呵斥。叶明净笑着制止。随后温和的对彭源道:“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孤相信有很多人心底都这样的疑头号。今日你既我提出来了,孤就给你解答一番。” 裘方平几乎要昏倒,咬着牙看向那彭源。萧炫快要急疯了,深怕叶明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孙承和竖直了耳朵,薛凝之嘴唇紧抿。林珂意味深长的看向台下脸露兴奋之色的众学子。计都站在阴影处,一脸阴沉。时少春挖挖自己耳朵,决定将太女一会儿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来,日后回去向兄弟们吹嘘。 叶明净看了一眼众人百态,深感果然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性别人类爱八卦的传统永远坚挺。 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意,娓娓而谈:“天地有阴阳,人者分男女。阴与阳、男与女,正合着天道循环,缺一不可。然天地阴阳并非凝滞不动,而是阴消阳长、阳退阴进。太阳无法永远悬挂高空,月亮也不能时刻清耀大地。故而,有周太祖夹天纵之姿,惊才绝艳,一统江山,钦定乾坤。这正是阳消阴盛之举,符合天道变化。孤以女子之身为我朝储君,也是如此。孤为储君就如同周太祖开国,皆是天命所归。故,孤无任何困扰。” “至于太女夫……”她大有深意的朝台下笑了笑,“是储君之夫。自古以来,未曾有过先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林书院(三) “孤以为,储君不应有夫”叶明净坚定的说出自己的观点。 如同在人群中投进一个炸雷,台下的学子们终于忍不住了,一片哗然。几个负责记录的学子,手中的笔不自觉的一歪,划下重重的墨迹。卢松涛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几个教习眼中露出兴奋的光彩,高高的竖起耳朵。 裘方平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晕倒,早知道会这位,他就不来了。他就知道,西林书院的学子是有名的刺头儿,固执到令人头疼。瞧瞧!祸事来了不是? 主席台后的众人也是一惊。萧炫手中的房子差点掉在地上,连最淡定的林珂也不淡定了,身体前倾,面露紧张之色。 叶明净等议论声平息后,方再次开口:“储君不应有夫。”她坚定的重复了一遍,“诸位都知世间有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孤是储君,储君倘若有夫。两相对处,是应着‘君为臣纲’呢?还是应着‘夫为妻纲’?” 台下再次哗然。诸位学子和教习们悄声议论。的确,如果单纯的从表面意义一上来说,无论是储君还是帝君都不可以有夫。可问题是,储君目前是太女啊,女人没有丈夫,怎么繁衍后代?难道还要过继? 叶明净照例等下面的声音小了,方才道:“南北朝之时,陈文帝与韩子高互相爱慕。陈文帝曾言,若我为帝,定册封君为后。韩子高是男子,怎不见陈文帝许诺封他为夫?故而可知,无论男女。与一国之君相匹配的,只能是一国之后。储君亦同样。孤即为储君,怎能有夫?” 她的话重重的落在众人的脑海中。这下子,台下的人明白了。的确,是他们犯傻了。他们的思维被曾经的李青瑶给束缚住了。既然是女帝,与之相配的当然应该是男后。名正言顺,理当如此啊! 众人恍然大悟。又在台下议论起来。这下,许多对女子为帝不看好的人,脑海中的执念也开始渐渐松动,叶明净先前的务实理念让他们对其心生好感。如今的提议又完全符合三纲五常。他们的心头就更活络了。 李青瑶为什么失败?因为她干了一件傻事,她给自己找了个丈夫。夫为妻纲。在这个时候,她将自己摆到了一个极低的位置。故而,她的臣子们无所适从。听皇帝的,还是听皇夫的?皇夫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笑话。现在太女这么一说,事情就简单了啊!女帝、男后、太女、太女……那个什么……称谓这种东西还不容易想么?礼部是摆着看的吗? 叶明净微笑着看向议论纷纷的众人,心下十分满意。儒家以礼治国,这个时代还没有明清两朝那种变态的礼教。将女人踩到脚底。只要你从伦礼上将道理说通,他们就能转过弯来。现在,叶明净就给了他们这个转弯的通道。 萧炫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皱起了眉头。他是勋贵,不是儒家清流。勋贵讲究的是利益。皇夫和皇后一字之差,地位可是天壤之别。那些家中留子待选的世家们会接受吗?他深深的忧虑。原先,他以为叶明净想要坐稳位置,必得倚仗勋贵。现在看来,她根本就在收服清流。勋贵们想象中一面倒的格局难以成形了。 最高兴的人是林珂。 儒家讲究名正言顺。太女殿下刚刚的话就是在给她自己正名。同时也定下了未来男后的名分。可以想象,这一决定一定会得到全体清流和文人士子们的支持。太女夫、皇夫这两个词,将永远不会再有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 绿桔和冯立干净利落的整理完演讲稿。巳时末到,三个小时的演讲问答结束了。 叶明净指挥两个侍卫抬了一个小型铜匦放在饭堂的大门处,作了最后的结束语:“欢迎大家投函。孤会回去后慢慢细看。” 兴奋,西林书院的学子们中间洋溢着一种激|情的兴奋。人人面孔潮红,深深感到今天这一场对答不虚此行。众学子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要么围着那几个负责抄写的人借阅稿件回去抄录,要么回到书斋奋笔疾书,相互借资料。力求写下最漂亮的文章。还有不少人围住刚刚被点名发问的几人,祝贺他们的好运气。 其中那位彭源更是被捧成了英雄。一旦太女不可有夫的结论被礼部钦定。他的名字就会载入史册。西林书院这个地方也会流芳千古。众学子们决定誓死捍卫太女殿下没有丈夫的权利。 古时的文人从来就不怕死,他们怕的是默默无名。 几个教习们捋须微笑,相互对视。 “x老,你觉得如何?” “o老,储君殿下风采非凡那?” “z老,学子们太兴奋了,都围在院子里不走。” “b老,随他们去吧。昔年周太祖于午门十日辩论。今日我朝太女书院讲学。这都是百年难遇之事啊。呵呵,殿下果然有周太祖的遗风。” “e老,我真想去衡山和青崖瞧瞧!” “那你就去好了。追着殿下的船走。” “唉!就算跟上了也进不去。我得回去整理一下今日的记录。好多友人等着我给他们讲述呢……” 相对于教习们的含蓄文雅,年轻朝气的学子们更加直接。他们三三两两的围叶明净出入的通道处,像参观珍稀动物一样看着她从饭堂走向精舍。等叶明净对他们点头微笑进去了,就三三两两的围坐在精舍外面互相交谈着,看的周围护卫的侍卫们大眼瞪小眼。 时少春苦笑着将这一情况回禀叶明净:“殿下,要不要请卢山长去说说?让学子们散去?” “不必。”叶明净深知作为一个偶像,你可以不漂亮、不聪明、不能干,但绝对不可以没有亲和力。驱赶粉丝是很糟糕的行为。西林书院撑死了就三百多学子,还个个有礼貌,安安静静的坐在外围低声交谈,仿佛这样就很满足。 多么完美的粉丝啊。她赞叹着:“就这样吧。孤吃完饭再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时少春顿时呆滞了。 可怜的他从来不知道国家领导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明星、是偶像。对着叶明净下达的命令恍恍惚惚。 叶明净胃口很好的吃着午饭。看了看外面高悬的太阳,心中一动。时值五月,中午的骄阳还是很热的。她吩咐绿桔和杏儿去熬一大缸大麦茶,然后端给外面的学子们饮用。 杏儿吃惊的道:“殿下,您让我们去送?” “当然。”叶明净下意识的排除冯立。她知道,文人一向对太监不怎么待见。宫女和女官就不一样了。绿桔和杏儿娇媚文雅,行事落落大方。刚好可以当成她的代言人。于是她道,“……行事大方一点儿,别丢了咱们东宫的脸面。我让时统领派人保护你们,放心,不会有人敢毛手毛脚的。” 杏儿羞红了脸,和绿桔两人准备好大麦茶,指挥侍卫将其放在树荫处。拿着从饭堂借来的瓷碗,一碗一碗的舀好,放在架起的木板上。 一个年轻的学子走过来,行了一个礼,问:“敢问这位姑娘,你在此摆放凉茶为何?” 见着是一位相貌堂堂的年轻公子,杏儿福了福身子,羞的说不出话。绿桔落落大方的道:“这位公子,这是大麦茶。殿下怜惜各位公子在日头下受热晒之苦,特意命我等熬了这茶于各位公子解渴。” 年轻的学子眼睛一亮:“这是给我们喝的?” 绿桔点点头,捧起一碗递给他:“公子尝尝。” 那男子小心翼翼的接过碗,一口气喝干。将碗还给绿桔,对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了,你是太女身边的侍女,我刚刚在饭堂见过你。” 绿桔福了福:“小女正是东宫侍女。” 那男子又对着杏儿展颜一笑,飞快的走回那群学子当中,对着他们说了几句什么。 杏儿摸摸自己的胸口,里面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她心有余悸:“绿桔姐姐,你胆子真大……”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睛立刻就直了。远处的那群学子竟三五成群的向这边走来。 “姐姐!这,这怎么办?”杏儿脸红的都快冒烟了,“好,好多人都来了。” 一边的侍卫和她们在这一路上早已混熟,笑道:“杏儿姑娘,你放心。他们不敢动手动脚的。你若怕,就只管把茶水放在架子上。别亲手递给他们。” 杏儿丝毫没有得到安慰,依然惴惴不安。而那几个年轻的学子们终于走到眼前了。五个男子恭敬的对着两位姑娘一齐行礼,两人回礼福身。然后学子们各自端起茶碗,慢慢饮用。期间少不得眼神飞飞,瞥了两位美女一眼又一眼。 喝完后,他们放下空碗往回走,不时悄声交头接耳。 杏儿赶紧收拾空碗,躲到树荫深处,将其在水桶中洗净。又用热水冲刷。而这时,第二批五人组学子们又到了。她正庆幸这回可以不必面对,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 一个大眼睛,看着非常年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站在她面前,谦和的行礼:“这位姐姐。小生可否知道你的芳名?”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林书院(四) 杏儿这回连耳根都羞红了,垂着头加快手上的动作。那男孩子眨着眼睛,轻声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吧。我和同窗们打了赌,一定能问出你的名字的。要是我输了,得给他们打扫一个月的房间。若是他们输了,就一同替我打扫一个月的房间。” 杏儿悄悄抬头瞥了一眼他的身后远处,果然站着几个年轻学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这边的动静。见杏儿抬头看向他们,纷纷儿揖。杏儿又害羞的垂下头,想了想。觉得让这么个大男孩一人打扫很多人的房间显然不人道。而好几人替他打扫房间相对要好些。心头一软,轻声道:“我叫杏儿。” “啊!我知道了。”大男孩惊喜的轻呼,“姐姐是太女殿下身边的侍女么?” 杏儿点点头,羞涩的转过身。去帮着绿桔舀大麦茶。结果发现绿桔这边问她话的人更多。 有人问:“这位姑娘,请问您在太女殿下身边是何职务?” 绿桔答曰:“小女子乃是东宫典薄。” 典薄是八品女官。众学子齐齐吃惊,随后言语间越发客气。 大眼睛的大男孩追到杏儿身边,问:“杏儿姐姐也是典薄吗?” 杏儿见绿桔落落大方,想起了太女的吩咐,加之这些学子问话虽然直接,举止却很守礼。看向她们的目光有欣赏有惊讶,唯独没有猥亵。便也学了绿桔,镇定的答道:“小女子不是典薄,乃是东宫一等宫女。” “啊!”那男孩惊喜的叫道,“原来姐姐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自行婚嫁了!”语调不自觉的有些高。 这下,好多学子的目光都朝杏儿看了过来,杏儿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绿桔出面,她替杏儿解围道:“殿下身边的宫女向来遵循大夏宫规,年满二十五就可申请离宫自行婚嫁。殿下从不阻拦。我们姐妹间就有过此等例子。” 众学子闻言又是一番惊喜。看向杏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火热。还是那个大男孩,追着杏儿问:“姐姐,你家乡在何处?还有几年方可出宫?” 杏儿很想不理他,可惜凡事有一就有二,她已经回答过这男孩两个问题了,男孩盯的她越发的紧。略显稚嫩的脸蛋让她想起了家中比她小七岁的幼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有没有供弟弟读书认字……心头又是一软,细声道:“小女子还有一年方到出宫年限。只是殿下厚待于我,小女子还想再照料殿下几年。” 众学子火热的热情顿时被打击。不过犹不死心,心道,你们不是有姐妹已经嫁人了么?难道太女还会留宫女一辈子吗?太女不是太子。窥视太子身边的宫女,是撬人墙角,属于违反道德的范畴。对太女身边的宫女表示爱慕性质则不一样,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佳话。皇宫中的宫女个个识文断字,娶回家就可红袖添香。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锡和京城相隔的多么遥远啊!今日却借着太女的东风见到了两位佳人…… 不得不说,古时的文人从来就不缺乏浪漫,不浪漫的人是写不出动人心魄的诗作的。其中这些学子又刚刚好平均处于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将浪漫发挥到极致的岁数。 于是不少人认为,他们和东宫这两位美女的邂逅,是一次难得的缘份。 室内,时少春从窗户向外张望,不停的叹气:“美人计,这是美人计。” 身边的侍卫谄媚的笑道:“头儿,殿下难道有意将这两个宫女许配给这里的学子?” 时少春嬉笑着调头:“嘿!我知道你们几个小子的心思。看着人家姑娘漂亮能干是不是?”随后他脸一板,瞪眼道,“回去告诉那几个小子,少打她们的主意!”然后他朝窗外努嘴,“瞧见了没,殿下是在吊胃口啊,吊那帮小崽子们的胃口……” 用餐完毕后,叶明净将薛凝之和孙承和都打发去和学子们交流。她自己则接见当地的名士。 林珂和萧炫分别坐在叶明净的下首。冯立和计都分立,站在她身后。大约有二十来个给西林书院捐款的士绅和富商在场。裘方平和卢松涛作陪。 士绅的领头人是一位曾是二品大员,如今已经致仕的于庆春。富商的领头人是以贯缎发家的江南大户,孟家主事人,孟无珍。 于庆春在当地文人中很有名望,他此时已经知道了太女上午演讲的内容。对否定皇夫、太女夫的见解尤为赞同。他是做官做到告老还乡的人,家中也有一两个侄子当着地方小官。深知做臣子的最怕遇上没有主见的皇帝,耳根子软、朝令夕改。其次怕遇见听不进人劝谏的皇帝,刚愎自用。而这位太女显然非常有主见,同时还礼贤下士,亲自聆听学子们的政见。若再有一班心怀天下的文臣辅佐,完全可以秉承盛世。 于是他侃侃而谈:“殿下的国富民富之论,立意新颖,令人耳目一新。如今学子们爱做华丽文章,引经据典,开口子曰,闭口诗云。早已忘却古人务实之风。殿下一席话,如湖中破冰,当头棒喝。学子们受益匪浅……” 众士绅也纷纷附和,说起务实的态度多么重要。 就在他们说了几句,气氛融洽时,孟无珍突然大声的道:“这足可见殿下心怀天下,仁厚圣德。乃是难得的圣明储君啊!有了殿下,我朝盛世在望,何其有幸啊!”马屁拍的“砰砰”响。 于庆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众士绅们的脸色也如同吃了苍蝇屎一般难看。他们说了这么多务实理念的好话,就是为了衬托出最后一两句对太女的称赞。马屁也要拍的风雅是不是。结果,孟无珍突兀而粗俗的把最后一句好话给抢说了。 这代表了什么?这就是你辛辛苦苦一年种了一地的粮食,在收割的前天晚上,被人抢收完运回家了。这是你眼馋嘴馋的养大了萝莉童养媳,就要圆房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已经被人给睡了。这是你打麻将好不容易做了个青一色,马上就要自摸,结果你的上家突然倒牌成了个屁胡。 欺人太甚!暴殄天物!士绅们心疼的脸都青了,怒目而视。富商们却视若无睹。仿佛孟无珍开了个引水的缺口,后面的马屁好话,如同江河泛滥,滔滔不绝的前扑后涌。 “殿下神人之姿,不愧是天命所归。” “殿下年纪虽小,学识却比那些痴长年岁的学子要渊博许多,足可当他们的先生了。” 富商的脸皮厚,好话又不要钱,拼命的砸了一地。 士绅们眼看就要拍案而起。 叶明净心里囧翻了,脸上还得做出一副温和谦虚的笑容,连声道:“诸位,孤实当不得如许称赞。”为了安抚士绅们的情绪,她和富商们道谢了两句后,又赶忙将话题转到西林书院上:“西林书院不愧是我朝三大书院之一。学子们热情好学,日后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啊……” 卢松涛赶紧表态:“……西林书院能在江南独占鳌头,离不开在座诸位的支持……”他知趣的特别提及于庆春和孟无珍对书院工作的关心及帮助。 气氛总算再次勉强融洽。 好不容易熬到申时,林珂和萧炫同时起身。冯立面无表情的宣布:“殿下启程回舟——” 叶明净站好最后一班岗,微笑着和众人道别。与薛凝之、孙承和、绿桔、杏儿汇合。让侍卫们抬了铜匦。又和学子们微笑挥手作别。浩浩荡荡的带着大部队离开大门,坐上车辇向码头出发。 坐进车辇,刚放下帘子,她就软绵绵的瘫在软垫上:“妈呀,累死我了。”拿出扇子呼哧哧的扇风,又灌了一大口凉水,心底才舒服些。偶像果然不好当。 大队人马很快走到码头,叶明净打起精神下车,刚要上船,就见时少春很为难的凑过来道:“殿下,那个姓孟的富商跟过来了,他说江南的商人们有礼物要送给殿下,殿您看?” 叶明净不自觉的笑了:“竟让你来传话?收了好处没?” 叶明净点头:“嗯。他既来了,孤就去见见。你和我同去,收的赏钱就算给侍卫们的补贴。” 时少春精神一振:“还是殿下体贴咱们。” 叶明净瞪了他一眼:“孤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孤是相信时统领。知道什么钱可以拿。” 时少春闻言立刻收起笑容,正色道:“殿下放心。少春虽不是迂腐之人,却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叶明净笑笑,时少春绝对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她不觉有些妒忌起靖海侯来。吸了一口气:“走,瞧瞧去。给侍卫们弄点儿补贴。” 萧炫等人的车在后面,看不清前方叶明净的动静。时少春领着她走到侍卫拦起的人肉护栏边,孟无珍正站在那里。身上的长衫被江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恭敬的行了个礼,递上一个锦盒:“殿下,这是江南地段行商之人的一点儿孝敬。” 叶明净示意冯立接过盒子,对着自己打开,笑道:“里面是什么,太贵重的孤可不能收。” 盒子里有一张面额为一万两的银票,还有一份礼单,上面林例着各种玉石、古玩、绸缎、丝帛、珍稀摆设等物。礼单的最后面有一份人员名单,上书出具这些礼物的富商籍贯、姓名。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各有命 叶明净拈出那份礼单笑了笑,对计都道:“匕首。” 计都手腕一翻,匕首柄倒置对向叶明净。叶明净抽出匕首,寒光一闪,将礼单上写着人员姓名的一半割了下来。 写有礼物的那一半仍旧放回盒子,盖上盖。示意冯立还给孟无珍:“……这礼太贵重了,孤不能收。” 孟无珍越发笑的真诚:“殿下,这是一点儿小意思。一点儿也不贵重。还望殿下赏脸。” 叶明净挥挥手:“你的意思孤明白。礼不走空,让你白跑一趟也不好。这样吧,这盒子不错,孤就收下了。” 冯立取出银票和礼单,用盒子里的丝绸布裹好。将其递还给孟无珍。 “殿下,这……”孟无珍很为难。 叶明净将人员名单放进锦盒,盖好。交给冯立。笑道:“怎么?还不满意?” “不,不。小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孟无珍弯腰又行了个礼。 叶明净点头,带着冯立计都都走回码头上船。走在最后面的时少春笑眯眯的垂手,从袖子底下接过了孟无珍递来的银票。这是事情办成功的酬谢。 码头上的人都上船后,凤凰船起航,渐行渐远。孟无珍双手背在身后,远眺宽阔的江面。任江风拂面。 身后的家人看不清他的脸色,见他在江边眺望了许久,不由上前试探:“老爷,这买椟还珠,不要紧吗?” 孟无珍淡淡的笑了:“礼物只是个意思,是我们的态度问题。她收了盒子和名单就是暂时收下了我们的示好,先保留个交情。至于拒绝了银票和礼单……”他叹了口气,“这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啊。” 家人不解:“莫非是嫌礼轻了?” “轻?”孟无珍笑着摇头,“她不是嫌礼轻,而她是个明白人。她是一国储君,天下将来都是她的,收受金银那是笑话。我们是商人,从某种角度来说,钱是最多、最不重要的东西。她看不上钱,看上的自然只能是别的。” “别的?”自家老爷还有什么别的?最在乎的不就是钱么?就算送钱也是为了挣更多钱。 “呵呵?”孟无珍欢快的笑了笑,“和商人不谈钱就只能是谈合作了。不收贵重礼物,是为了将来谈起合作能双方平等。这位储君不陷于谄媚奉承,冷静清醒,果然是难得的明白人。” 家人有些糊涂:“既然这位殿下是明白人,老爷为何还要联合各家老爷们送这样的厚礼?” 孟无珍笑的更开心了:“我们不送一送,她不拒绝拒绝,怎么知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呢?这种乐趣你是不会懂的,哈哈!” 凤凰船上,叶明净脱下厚重的衣服,洗了澡。换上白色纱衣,浅绿色长裙,刚洗过的头发吹的半干,松松的在头上挽了个髻,剩下的披在身后。对着宫灯翻看今日演讲的记录。 萧炫走进来是怔了一怔。叶明净很少有这种显示女性柔美的打扮。空气中的馨香和水汽透出一丝静谧的安逸。 “殿下。”他欠身行礼。 叶明净放下书微笑:“昱之,坐下说吧。”自从年纪渐长,她开始渐渐改变对人的称呼。比如萧炫,就改为称呼他的字。 萧炫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叠文稿:“殿下,这是初步的定稿,殿下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 “这么快?”叶明净惊讶的接过,细细的看起来。 早在她准备演讲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准备关于书院演讲对答的出版。深知宣传工作和信息传递重要性的叶明净,定下了每在一个书院演讲完,就发行一本小册子的方案。江南一代是萧炫的地盘,她就和萧炫说,他们要打时间差,以最早的时间印刷和发卖。 叶明净很快的浏览完。将稿件交还:“行,没有不属实的内容。就这么定稿吧。” 萧炫拿回稿件,略微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道:“殿下,臣还想再出版一个册子。里面是一些士绅、教习、学子对您今天书院一行的感悟、感言什么的。大约比这册子晚一两天发行。您看……” “没问题。”叶明净套用现代的观念,觉得很正常,也是打开她知名度的一个渠道,爽快的同意了:“只是不能写不符合事实的言论。” 萧炫欣喜,立刻道:“那是自然。” 他离开后,叶明净放下书册,伸了个懒腰。看见身后的绿桔和杏儿,心中一动,调笑着问:“今天在西林书院过的如何?可有少年郎向你们大献殷勤?” 杏儿脸“唰”的红了:“殿下,您又拿婢子们开玩笑。” “咦?我可不是开玩笑。”她正色道,“杏儿,你明年就满二十五了。你不是女官,满了年岁就可出宫嫁人。现在当然要趁早打算。” 杏儿有些不敢相信:“殿下,您,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叶明净点头,“把你们留成老姑娘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书院里的学子也不是个个都能考取举人、进士去做官的。你挑个家境差不多,人老实,对你有意的。让冯立绿桔忙着谋划谋划,出宫后过个家有良田、衣食不愁、夫唱妇随的日子,也不枉来世一遭。” “殿下!”杏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水悄然而下。 “傻姑娘,哭什么?”叶明净温和的看向她:“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不是那向往荣华富贵的。你识文断字,日后定可将家业管的井井有条。只是有一点得记牢了,不可仗着我的名头胡来。否则……” 杏儿连连磕头:“殿下,婢子不敢。” 绿桔不声不响的扶她起来,用手绢给她擦掉眼泪,一本正经的道:“这才去了一个书院,你就哭成这样。三个看下来,还不哭倒长城?” “呸!”杏儿又羞又气的啐了她一口。不好意思的对叶明净道:“殿下,奴婢给你收拾床铺去。”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叶明净知道她要收拾一下心情。笑了笑,还是有少女情怀好啊。哪像她现在?对爱情没有憧憬,对婚姻没有期待。如果说处理政事还能带来心理上和事业上的成就感。经营政治婚姻简直就糟糕至极。尤其是她还要负担怀孕生子,女子天生的弱势在婚姻中尽显无疑。 必须要好好谋划,不能出一点儿意外才行。儿奔生,母奔丧。现代医院都有生孩子生死的,更别说这里了。她负担不起意外的代价。 她又将目光转向绿桔。绿桔明年也二十五了,她从小就是按照掌事姑姑的标准培养的,现在又是女官。婚姻会比杏儿要麻烦的多。 绿桔从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中猜出了意图,坚定的表态:“殿下,奴婢愿一辈子在宫中陪着殿下。” 叶明净吃了一惊:“一辈子?你疯了?” 一般来说,无论男女,到了成年后生理和心理或多或少都会对异性有所需求。压抑自己的本性只会造成心理的不健康。叶明净深知心理健康的重要性,除了冯立这样的内侍太监,她从没想过要让身边的人一生孤寡。绿桔完全没有必要如此。 绿桔双膝下跪,沉声解释:“殿下,我和杏儿不一样。杏儿家还有父母和弟弟。只是想供弟弟读书才送她进了宫。我,我是被大娘卖进宫的。” “大娘?叶明净眉头一皱。这个称呼应该是特指正妻。 果然,绿桔说了自己的身世。她的父亲是一户有钱大家的上门女婿,某日喝醉了酒污辱了身边的丫鬟。生下了绿标。那男人不敢承认她们母女,正妻便百般折磨,将她们当成最低等的奴仆对待。绿桔的生母在她五岁那年死了。随后又过了一年,这位正妻就将绿桔卖给了采买宫女的太监。而那位父亲,毫无反对,还谄笑的对那正妻道:“卖的好,卖了省心。换几两银子正好补上这几年的饭菜钱。” 绿桔目光决绝:“殿下,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殿下。” 叶明净无语。绿桔这明显是童年遭受虐待,留下了心理上的阴影。不信任异性。要是在现代,可以去看心理医生。在这里……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代也有不婚族,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绿桔如果一直坚持,她也不好强求。 晚上,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喟叹。原先,她以为岳晶晶的命运很不幸。结果来到这个时空一看,身边的宫女、内侍,哪个没有一缸子血泪?像冯立这些内监的身世,她都不敢问。但凡人家里有一点儿办法,都不会送男孩子走上这条路。相比之下,岳晶晶那点儿挫折,还真不算什么。算上这一世,连上这一世,应该算是幸运之极了。 “计都。”她对着空气问,“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空气中良久后才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属下不记得了。属下自从记事起,就已经在训练营地了。” “那你是在营地长大的?”叶明净好奇。 又是良久以后:“不。”计都回答,“我六岁离开营地,做过乞丐、混混、店铺学徒、酒楼小二、帮派打手。每年都有不同的身份。师父隔几天出现,暗地里传授武功还有认字。每年年终的时候去营地比试。最优秀者可以学习更加高深的功夫。十四岁那年,师父将我带回营地闭关一年,再后来,我就到了殿下身边。”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每年年终比试,见到的人都一样吗?” 计都:“不一样。每年都有不见了的人。” 房间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叶明净吐了口气,瞧?人人都比她悲惨。她拥有幸运之极的人生。所以,付出婚姻和爱情做代价也是应该的。 心,终于平和安逸。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顾家 京城, 武成伯府。外院书房,院门紧闭。“噗—— 噗,空气中传来一声声扎实的闷根击打声。顾朗咬牙趴在院中的一张长凳上粗大的木根狠根的击打在他的后背、臀部。暗红色的血迹从深青色的衫下渐渐渗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 武成伯顾缉亲自持棍,边打边计数。六十下后,他放下棍子扔到一边,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再漫不经心的塞回袖子 :“ 今天是最后的六十, 你这一百二十下军棍的受罚就算完了。” 耳边传来院门打开的声音,顾朗难堪的闭上眼睛。 “ 夫君 !”三夫人袁氏惊呼着冲进来 ,“ 夫君 !” 连连呼唤。 武成伯夫人站在院门外,强忍住心底的欢喜。僵着脸道:“ 老三媳妇,乱嚷什么呢?还不让小厮们把老三抬回房去照料?” 袁氏终于回神,朝站在一边的顾缉福了福,吩咐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 快,把三爷抬回去。“四个小厮分别驾着长凳的四条腿,将顾朗抬出院子。袁氏跟着离去。 顾缉皱着眉凝视走远的一行人,转头对顾夫人道 :“ 你,去挑两个清秀温柔的丫头,灌了绝子汤后给老三送过去。让他收房。” 顾夫人先是狂喜,随后又有些不满:“ 罐什么绝子汤?老三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何不趁这机会添两个?“顾缉双目猛的一寒,阴兀的看向她,眼中带着说不出的阴冷。顾夫人立时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 我,我知道了。一定,一定灌。”说完,再也不敢多看顾缉一眼,两只脚急速交替后退,飞一般的离开了院子。 顾辑眼中的阴冷散去 ,一丝疲惫不经意的爬上眉梢。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唤过家丁 :“ 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后院内宅,三房院门紧闭,丫鬟们屏声静气的小心做着手上的工作。眼神不时瞥过紧紧关着门的正房。 房内,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袁氏打了温水,褪下顾朗身上的血衣,用干净的巾帕替他擦洗伤口。 “是我连累了你。”看着刚养护好的伤口又变得血肉模糊,袁氏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顾朗摇头 :“ 与你无关。” 这不是安慰话,是真的和她无关。 袁氏满心自责,动作轻柔麻利的替他摸上药膏,再用干净的细纱布裹好。 顾朗见她弄妥当了,道:“送我去书斋吧。” 袁氏知道自家的夫君不习惯在丫鬟成群的后宅居住。事实上她也很不习惯,便道:“ 夫君,妾身也去书斋照顾你吧。” 顾朗叹了口气:“ 你不能住在书斋,那样父亲会更加不满。” 袁氏咬唇。自从她嫁到这里就事事受人嘲笑。真正照顾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夫君,另一个就是公公武成伯。很显然,她如果想继续在这个家中生活下去,就不能惹武成伯不快。 袁氏眼神落寞。顾朗安慰她 :“ 你再忍忍。等将来分了府就好了。” 你不用安慰我。”袁氏擦擦眼晴,“ 公公婆婆身体康健,咱们哪能轻易分府?” 顾朗轻声道:“ 你相信我。” 父亲当日失望的斥责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这几日他早已将事情反反复复的想了个遍。是他本末倒置了,只有在外面拼出地位和荣耀,家中妻子的日子才会好过。诰命、分府、宅邸……这些都会有的。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顾朗去了书斋后,顾夫人带着大儿媳,气势高昂的来到三儿媳院中。身后跟着两个相貌清秀的丫鬟,十六七岁的年纪,粉嫩的肌肤如同花瓣般娇艳 ,全身洋溢着青春和健康。 “老三媳妇。这两个丫头是伯爷吩咐特意拨给老三的房里人。”顾夫人皮笑肉不笑,重点突出伯爷吩咐四个字,“老三养伤住在书斋里,就让这两丫头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2部分阅读 去伺候好了。” 袁氏脸色雪白。顾朔的妻子看似关切的挽了她的手:“ 弟妹这是怎么了?手冰凉的。”随后又掩口而笑,“ 我知道了,定是心里不痛快是不是?弟妹呀,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是那小门小户。将自家男人看的贼紧是不行的。”她语重心长的道,“ 做正妻的得贤惠太度。不过是两个丫头,不值当往心里去。”她越说心里越痛快。顾家三个嫡子兄弟,哪个不是房里放着四五个人。就连老爷身边也有一个伺候的姨娘。偏就这个老三媳妇,仗着新婚独霸丈夫,她们早就看不顺眼了。现在可好,大家都一样,看她还怎么神气? 顾夫人也是心下大快,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两个丫头被灌了药。不过顾辑的命令她从来不敢违背,也不敢阳奉阴违。因为那个后果可怕。想到这里,她心头又郁闷起来,哼了一声 :“老三媳妇,既然嫁到了顾家,就要守顾家的规矩。别让满京城的权贵看笑话。这两个丫头你着紧着安排。”说完再也不想在室内多留一步,拂袖离去。顾朔的妻子赶紧跟上。 袁氏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丫头,心头的怒火几乎将她烧化。她阴沉着脸,对两人道:“ 你们跟我来。”带着她们向书斋方向走去。 刚走了不多远,就遇上了朝她院子方向而来的二嫂顾朋的妻子。这位二嫂笑容满面:“ 呀!弟妹这是往哪儿去呀?我正要找你。” 袁氏绷着脸行了个礼 :“ 二嫂。” 二嫂子笑嘻嘻的瞥了两眼她身后清秀的丫鬟,凑近了悄声道:“这两个,是不是娘送来,要给三弟收房的?” 袁氏冷冷的看着她 :“ 二嫂有话就直说吧。” “ 哟,看你这样子。”二嫂子不屑的啧啧嘴,刚想讽刺两句,突然又想起自家夫君说的要拉拢老三的话,遂压下心头不满。神秘兮兮的道 :“ 弟妹,我是来给你送信的。娘送了这两个丫头来,除了让收房,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袁氏面无表情的摇头。二嫂子凑到她耳边,越发压低了声音:“我就知道她们会瞒下。我跟你说,这俩丫头都被灌了绝子汤,根本就起不了什么风浪。你不必严防着,最后反而落了口舌。”她笑盈盈的瞅她,“怎么样还是你二嫂子想着你吧。那一位…… ”她不屑的朝世子院落方向撇嘴 ,“就知道幸灾乐祸,什么时候关照过自家兄弟?我们二爷就不一样了。这事,可是二爷从母亲上房好容易打听的…… ” 她喋喋不休了很久,将顾朋说成了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人,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无奈袁氏太不捧场,不光回应的话欠缺,脸上也一直面无表情。二嫂子十分无趣,觉得老三媳妇太不识好歹。 摆脱了唠叨的顾朋妻子,袁氏终于到达顾朗的书斋,将两个丫头交给顾朗的贴身小厮。自己独自进了内室。 “你怎出来了?”顾朗趴在凉榻上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袁氏语气生硬的将顾夫人送了两个丫鬟,以及这是武成伯的意思,两人被灌了绝子汤一事说了一遍。 顾朗若有所思。看向妻子:“ 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 没错!”袁氏觉得自己再忍受下去就要爆炸了。她受够了这种权贵家的虚伪,很直接的吐出心头的压抑 :“ 夫君,我可以忍受婆婆的苛责,大嫂的蔑视、二嫂的虚伪,四弟妹的无礼,下人们的刁难,夫妻间还要分了院子居住。这些我都能容忍。你在外拼杀,我会像我娘对我爹一样在家中安守,生儿育女,让你无后顾之忧。无论你显贵或是贫穷,我都会一心相守。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有别的女人。哪怕她很可怜,哪怕她不能生育,都不可以有。如果你做不到,就和我直说,我们和离。” “ 和离?”顾朗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 就为这个?” “ 这很重要!”袁氏凝视着他,眼眶泛起雾气,“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的心会很疼、很疼。我不想心疼而死。所以我要和你和离。就只有这一点,其它的,什么委屈我都能忍受。” 顾朗面色凝重:“ 你可是认真的?要知道,这人是父亲下令送来的,又被灌了绝子汤,父亲的意思很明白。他还是维护你的。” “那又怎么样!”袁氏终于崩溃,声嘶力竭 ,“ 这不是我想要的!你们权贵家高高在上,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又不是我们家哭着求着上杆子嫁过来的!我爹也是为国效忠,堂堂正正伤退反乡的忠良。我家就算日手过的穷些,好歹和和美美,家人一条心。是!我嫁到你家就该守你家的规矩,我守,我什么都守。就这一条,我永远不能同意。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看着办吧!” 顾朗看了她半天,黯然闭目,长叹一声:“ 你让我想想。” “行。你慢慢想吧。”袁氏擦擦脸上的泪水,正色道:“ 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性子倔。这事,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我想了好多天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里。和你和离了,我就回岳州去。我们那村里没这么多讲究,都是一男一女两口子过日子。忙时种田,闲时打猎。也许我本就不该到京城来。那此下人们说的没错,我本就不配这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动向(一) 太阳悄然落山,晚霞的余晖给天边映上绚丽夺目的光影。顾朗趴在凉榻上,看着最后一丝夕阳消失在窗边。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生活在凉州,晚霞的余晖中,城内的商贩们会加紧了吆喝,赶着卖完剩余的货物。母亲牵着他的手在街市上选购便宜的蔬菜。裹饼的香味阵阵扑鼻。那时,父亲还不是武成伯,只是常驻边关的一个将领,母亲是当地人,瓦刺人在城外袭击百姓,其中就有外祖父一家,是父亲从带兵赶走了瓦刺人。救下了母亲却没能救下外祖父和其余的家人。 孤身一人的母亲就和父亲往在一起,他六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凉州。一直以为父亲和母亲和伙伴们的父母一样,是夫妻。凉州城里的那幢不大的宅院就是他们的家。虽然父亲偶尔在过年的时候会消失一两个月。 这一切认知,在六岁那年全部改变。他和母亲跟着父亲回到京城,那时他才知道母亲不是父亲的妻子。而他也不能叫母亲为“娘”。他要唤另一个用冷冷的目光看向他的女人为“母亲”。而这个家里不宜两个嘲笑鄙视他的哥哥,一个朝他身上扔石子的弟弟。 一年后,父亲再次出征,他和母亲留在了京城。然后…… 顾朗打了个哆嗦。他一直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有一个下午他在花园里挖蚂蚁玩,回来后就没见着母亲。再后来,看见的就是被湖水浸泡肿胀的尸体。他从小习武,又在凉州那样的地方长大,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从母亲失踪起就在府中开始东躲西藏,偷厨房的剩菜吃。再后来,老伯爷,他的祖父找到了他。 又过了两年,他去了威武马场,从此只在过年那几天回到府中居住。 其实他和袁氏一样,都非常不习惯这座宅邸。在这里,他同样像一个不知所措的陌生人。他又想到了去岳州袁家接亲时,袁家人的热情、和美。他的岳父,他小时候在凉州曾见过的,也是个倔脾气,却从来不会耍心眼…… 顾朗静静的闭上了眼睛。他一直想有一个真正的家人。原先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现在,他却不敢确定。袁氏留在这里是否真的会快乐? 小厮走进来,替他点燃灯火:“三爷,夫人下午送来的那两位,您看怎么安排?” 顾朗冷声道:“关在厢房里,不许外出半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他的那位嫡母也太心急了。现在就把两个丫头送过来。照顾他?照顾他什么?让那两丫头看他身上被打的伤口吗?人是她挑的,天知道会不会将他现今的窘状传出去。况且,书房这类地方,怎么能有外人的j细? 同一时间,皇宫,宣明宫。谭启接过一个太监送来的折子,匆匆走进室内交给承庆帝。 八百里加急,写折子的人是江苏布政使裘方平。 承庆帝打开奏折,刚看了几行,嘴角就不自觉的弯出上翘的弧度。 等看完了,他不禁哈哈大笑:“好!说的好!不愧是朕的女儿!”快意的将折子丢给谭启,“你也看看。” 谭启快速的浏览过,眼睛盯着“储君不应有夫”停了两秒,笑着拱手:“恭喜陛下。” “不错,这是喜事。”承庆踌躇满志,“这样一来,格局就变了。三个书院走下来,这事不成也得成,不服气的,自有人去和他们吵。三纲五常。这下,连都察院的御史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勋贵和文人闹的越厉害,朕这里就越清静。对了,明天不上朝。”他沉吟片刻,“明儿一早就去宣方敬,还有董学成、廖其珍,礼部的人,全都给朕早早的叫来。” “是。”谭启应诺,又问:“陛下,那您今晚……” 承庆帝想了想,心情实在是太好。于是道:“去长春宫,瞧瞧安妃去。”兴致勃勃的起身。 安妃没料到皇帝会上她这儿来。虽说她的女儿现在是储君,但在后宫中,承庆帝似是故意冷落一般,看从叶明净搬去东宫,就再也难得来她这里了。三个月能有一次就不错了,过夜是根本没有的事。故而在后宫中,薛皇后仍旧是说一不二的主。 好在她原本就想的开,只要她的女儿还平安活着,她就很满足。再说,在后宫沉浮这么些年,她早就不指望皇帝的宠爱了。如今她的吃穿用度都是上等,宫中除了皇帝和皇后,她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过的都逍遥。 承庆帝来的时候她正靠在床边看话本小说,这是女儿搜罗了孝敬她的。听见皇帝来了,连忙穿了鞋去迎接。然后就看见了满面春风的承庆帝。 “看什么书?”承庆帝随手拿起,看了两眼后发现是志怪小说。笑道:“原来你这么大胆,不怕鬼?” 安妃动手替他更衣,随口道:“臣妾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再说了,要不是鬼神保佑,净儿哪能平安长大。” 承庆帝一时仲怔,半晌后喟叹:“你说的没错。”穿了中衣靠在床上,手下无意识的翻着书,问道:“朕记得你老家在余杭吧,娘家还有什么人吗?” 安妃愣了愣,答道:“没了。臣妾自幼丧父,母亲也早逝。臣妾是跟着祖父、祖母长大的。后来,臣妾就进了宫。” 她这么一说,承庆帝也想起来了。安妃姓姚,祖父一把年纪了才在地方上做到五品同知,他还记得年轻时曾问过安妃为什么进宫。她说是因为祖父年事已高,想给她找个依托。他那时三十来岁,看着十七八岁的安妃就如同孩子。没什么心眼,傻乎乎的一根筋。心一软就给了个封号。没想到,竟也走到了今天。 “朕记得你祖父过世时家里来人报过丧。应该还有叔伯和族兄的吧。”他似是无意的问道。 “啊!”安妃慌忙摇手,“不能去找他们,他们都是贪得无厌的人。当初祖父就告诉过我,无论在宫里过的好还是坏,都不能去联络他们,幸好他们那次看着我不得宠,后来就再也没来过。” 她一脸慌乱,承庆帝又好气又笑,喝道:“笑话!你不联络,他们就不知道你了么?现在朕还在,事情又不太明朗,所以没有打你的主意,将来只要册封了太后,天下人都会知道你出身哪里。” “太后?”安妃如同五雷轰顶,连连往地上干啐:“呸,呸!皇上,不可说这等不吉利的话。”手拼命的乱挥。 承庆帝先是一愣,随后醒悟,眼中多了几分叹然:“你呀——!” 第二天一早,方敬等人早早的就接到了宣召,来到南书房。承庆帝比他们更早,坐在主位上,递给他们一本折子:“这是昨晚送来的。内阁想必也有抄录。诸卿看看,然后说说见解?” 方敬等轮流看了内容,心头皆是一喜。新任礼部尚书严守正看了看内阁诸人和皇帝的脸色,拱手大声道:“陛下,臣以为,太女所主极是。世间之事本就应当以三纲五常为领。储君实不应有夫。” 方敬也拱手:“陛下,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董学成、廖其珍皆无意义:“臣等以为理当如此。” 很好,承庆帝微笑着点头:“那这事就明天放到朝会上议一议,通过后,礼部就可以拟定封号了。”说完,他大有深意的看了严守正一眼。严守正心头一突,立刻领会了意思。决定回到礼部就拟封号,参照太子诸妃的品级,将男子各个等级的封号全都定好。 这一天的京城,注定是暗潮涌动。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某些消息灵通的人家很快也接到了江南来的急报。下午时分,晋国公夫人求见皇后。 薛皇后在昭阳宫接见了她,听了杨氏如临大敌的转述后,她低头饮茶,杯子遮住了微微上翘的嘴角。 笑话!但凭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后,无论是男是女,名分上都在太后之下。真要是皇夫,她还嫌棘手呢。那个位置,只要保证是薛家人就行。皇后,哈哈!真是再好没有了。 于是她放下杯子,微微蹙眉:“嫂子,这是朝堂上的事,我身在后宫,不宜多问。” “可这也是后宫的事啊!”杨氏焦急的道,“这夫和不是夫,对太女的影响力可不一样。” 薛皇后为难的道:“嫂子,若是我以后宫之主的名义插手,就是说这事是后宫的事。可太女若是有丈夫,便如同公主的驸马一般,不属后宫管制。这世间哪有母亲管制女儿丈夫的事?” 这是一个逻辑圈套。杨氏顿时语塞:“这……” 薛皇后稳稳当当的扇了扇团扇,深觉凉快。 杨氏脸色变了几变:“罢了。若是个单纯的后宫摆设,我可不能让凝之去。就让薛洹之去参选吧。” 这下,轮到薛皇后的脸色变了:“洹之是庶出,怎能当正、正位?将来的皇后之位岂不是就送给别人家了?” “切!”杨氏不屑的撇嘴,“都成后宫了,不是丈夫,不能干政。谁家愿意浪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嫡子?依我看,八成来参选的全是庶子。”她越说越觉得可行,“对,就这样。我回去就和老爷说,几家联合起来,都不上报嫡子,看她最后怎么办?” 薛皇后用扇子掩住口鼻,抽了抽嘴角。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到时候人家这边答应的好好的,暗地里却上报一个嫡子。 正……位还不就稳稳当当。明面上说不能干政。周夏两朝,宠妃影响帝君的难道还少了?别到时偷鸡不着蚀把米。她想了想:“嫂子,万不可意气用事。若真的将后位送了别人,将来后悔都来不及。此时正是我们支持陛下的时候……”她细细分说,最后总算将杨氏说动了几分,不情不愿的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动向(二) %fgvx}ng 武成伯顾缉也及时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想了想,亲自带了一本从江南急送过来的小册子,去了顾朗的书斋。 “好好看看。这是太女在西林书院演讲对答的内容。”书册划过一个弧度,准确的落在顾朗的手边。 顾朗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看完整本册子。抬眼看向站在窗边的父亲:“父亲。我想担任东宫侍卫长。” “哦?”顾缉似笑非笑的转过头,“东宫侍卫队长,品级虽然和你现在是平级。可是,一不在帝君眼前,二需要日夜留宿东宫。十天方有一次休沐。若是忙起来,休沐被取消也是常事。你确定?” “我确定。父亲。”顾朗目光坚毅,“东宫侍卫长的确是不在帝君眼前。但是,却是日夜在储君眼前。” 顾缉的眼中有了几分笑意:“听说,昨儿你媳妇来闹了一场……” “父亲,这不怪她。”顾朗目光黯然,“没想通的人是我,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和这里不一样。” 顾缉点点头:“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原想着老袁跟了我大半辈子,昔年在军中也是一把好手。他的闺女又不是那等娇小姐,半大的时候就能替了他爹去山里打猎。想必和你会谈的来。谁料……唉,你自己处理这事吧。” 他走了后,袁氏带着一个大包裹来到书斋。包裹里是干净的换洗衣衫和伤药、细纱布等等。小厮打来温水,她坐在榻边替顾朗换药。动作轻柔麻利,指间微温。 “你若是和离回去了,会不会被街坊说闲话?”顾朗闷声道。 袁氏手下一滞,随后又动作起来:“你又没找别的女人,我干嘛要和离。” 顾朗转过头,脸对着她:“我并没有保证以后不会。” 袁氏吡之以鼻:“保证有个屁用!我娘说了,真男人都是只做不说。” 顾朗怔了怔,半晌后道:“你现在不走,那若是后有了别的女人呢?” “我就那时再同你和离。”袁氏麻利的换好药。 又换了盆较烫的水,浸透布巾后,拧的半湿替他擦洗:“你一日没碰别人,我就信你一日。” 皮肤上分泌的汗珠和油脂被微烫的温水一擦而净,分外清爽。顾朗心下松快了许多,道:“若我同你有了孩子,过了十几年后再有别的女人呢?你又当如何?” “离开你。”袁氏话说的斩钉截铁。然后又想了想:“不对,那我的孩子就没娘了。这可不行。这样吧,我记得听大嫂说过什么‘赶去庄子上’之类的话。真要到了那时,我就去庄子上住。孩子么,要读书习武,平时还是跟着你,隔个三五日到我的庄子上住一日就行。”她认认真真的考虑,“这样的话,我得先置办个庄子。不知道京效的地价几何?嫁妆恐怕不够,还得想些有出息的营生……”她一边擦着顾朗的胳膊,一边细细的盘算。 顾朗看着她一脸认真,神游天外的样子。哭笑不得:“你想的真周全。” 袁氏回过神,扶着他换了套干净的中衣。又拿梳子打散了他的发髻,一下一下的梳着,低声道:“我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的。谁知道你们家这么麻烦。别的也就算了,我能熬下去,日子是人过的,总有一天能熬出头。只是这一项,不行。我娘从小就告诉过我,夫君若是有了别的女人,那就是来向我催命的。她能要了我的命。” “要了你的命吗?”顾朗轻声低吟,几不可闻。 “伤好之后,我的职务可能会有些变动。”他突然出声,“会长时间住在……护卫所那边。十天方能休沐一天。若是公务繁忙,只怕连休沐也会取消。” 袁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准备,除了换洗的衣服、鞋袜、日常洗漱用品,可还要准备被褥z?护卫所那边,只怕是公用的,还是带了自己的去好。对了,还有伤药也要准备周全。” 顾朗道:“不必带太好的去。那些丝绸锦缎的都不能带。” “这我知道。”袁氏笑道,“护卫所也算是半个军营,自然是要那细密的棉布,又实用又不打眼。只是家里的被褥都是丝锻……”她想了想,“横竖入夏了,被褥不用太厚。我先赶出三床来,两套换洗、一套备用。你带过去先用。其它的,我在家里做好了再让人给你送去。” 顾朗微微点头:“还有些日子呢,不急。只是这东西你得自己动手,不能用府里针线上的人。” 袁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才不劳动他们呢?个个眼睛生在天上。谁稀罕穿他们做的衣服了,我又不是不会做,不就少绣几朵花、几只鸟么?你放心,这是要带去军营的东西,我知道轻重。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插手的。” 顾朗再度点头:“料子不够就告诉了我,我让人去买。置庄子的事……京郊地价贵,而且,没个后台,在有良田的地方置庄子会惹人眼。” 袁氏恍然:“是这样啊。那我再看看,想办法先找个营生做起来,总不能没有进项。” 顾朗想了想:“你先瞧着也好。只是别轻易做决定。千万得和我商量了。京城水深,和你们家乡那一块儿不一样。” “行。”袁氏目露坚毅,“你放心,我一定不擅自做主。” 第二天是小朝会,承庆帝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目光扫视下列众臣,缓缓的道:“朕昨日接到一封奏报,上面说太女在西林书院回答学子的提问时,说了一个观点。就是储君不可有夫。诸卿以为如何?” 新任礼部尚书严守正第一个跳出来:“陛下,太女的言论应和着三纲五常,于礼相合。” 他的话很有意思,既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直说于礼相合。毫无漏洞和破绽。 承庆帝很满意,看向蒋蕴:“蒋卿家,你看呢?于礼是否相合?” 蒋蕴迟疑了一会儿,道:“三纲五常,礼之所在。顺应三纲五常的事,自然于礼相合。” 承庆帝又看向方敬:“方爱卿以为呢?” 方敬出列拱手:“储君若有夫,的确于三纲相背。” 眼看着就要下定论。这时,晋国公出列,冷笑一声,问方敬:“方大人。若说储君有夫于三纲相背。那么,女子与不是丈夫之男子同居同住,行夫妻人伦,不知又当何解?” 方敬瞳孔一缩,定定的看向他。半天后道:“晋国公此言差异。太女先是储君,之后才是女子。行事当以维护储君之仪为先。” 严守正又跳了出来,长篇大论:“晋国公,帝君家事,本就与民众不同。不然,皇后为何不称为皇妻?而为后?太子妃为何不称为太子妻?而为妃?太子妃之‘妃’字是否又与后宫‘德、贵、淑、贤’四妃之‘妃’字意义等同?否也。盖品级相同,意义不同尔。故而,帝君与储君之配偶,自当有相应的称谓、品级。以示与平常百姓不同……” 晋国公薛惟气的差点没吐血。严守正一席话的打击面太广了。尤其是他将太子妃的‘妃’和四妃的‘妃’凑到了一起。同样的妃字,四妃明显不是皇帝的妻子。那么‘妃’就不是妻子的称谓。这样一来,非要强硬的推敲,太子妃就不是太子的妻子。再推广下去,连王妃都是妃,不是妻……所以说,太子妃这三个字本身就有些持身不正。 众人也被他滔滔不绝的言论市的头晕,这时,严守正趁机从怀中抽出一封折子,对着承庆帝行礼,朗声道:“陛下,臣率礼部众官员,已草拟了男子在东宫的一应品级封号,请陛下过目。” 承庆帝目露满意:“呈上来吧。” 谭启接过折子,展开大声朗读:“东宫男子一应品级,正卿:一人,正一品;侧卿:二人,正二品;常侍:二人,正三品;常安:四人,正四品;承微:十人,正五品;昭训:十六人,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人,正九品。四品以上者,宫人们平日称其为‘君上’。四品以下者,称其为‘公子’。” 一时间,太和殿中寂静无声。薛惟脸色铁青,几个勋贵们的脸色都不大好。 就在场面有些僵时,茂国公出列。于安静之中说了一番惊人言论:“陛下。既然严尚书按照太子东宫女子的品级,拟出了太女东宫男子品级封号。那么,两相对照之下,陛下应仿效太子选妃,着全国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未婚男子都来参选,替太女殿下挑选正卿、侧卿方是。” 他的话如同投进湖水中的巨石,在朝臣们心中惊起骇浪。勋贵们看着是屈服了,实际上扔下了一枚不定时炸弹。五品以上官员,这大殿上几乎人人有份。 说漂亮话是一回事,事情论到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开始站不住了。 承庆帝眼明手快的用力咳嗽一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住后,道:“太女今年还未及笄,此事明年再说。另者,太女是女子,生儿育女之重担压于一人之肩,故东宫纳娶人数无需多。只是,需得是良家子方可。诸卿无事就散朝吧。” 众人心中顿时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明年再说,这就是暗示他们,没什么想法的,在今年之内赶紧给自家孩子定亲。明年自然就达不到要求了。还有那个良家子的含义也颇为深远,有通房小妾的自然不能称为良家子。那么,就是一时赶不上定亲,给自家儿子添置两个通房总是能办到的。 于是,心中大定的官员们下朝后不约而同的吩咐下人往家中传口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动向(三) 京城的动向传到叶明净耳朵里的时候,她刚刚结束在衡山书院的演讲。夏天天热,山上的气温比山下要凉快许多。 陆霄续弦后,为着讨好妻子,就在衡山山间建了一栋别院。太女仪仗队伍去了衡阳府衙后园。私下里叶明净却打算在这凉快的别院盘横几日。 山间风景独好,青松云雾,凉风阵阵。叶明净坐在一方青石上,陆诏在她对面,两人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棋。黑白二子纵横厮杀,战事激烈。 “京城的形式你怎么看?”叶明净棋艺不佳,一边随手放子,一边问话。 陆诏下的异常艰难。原先他的准备是,不能赢了太女,也不能输的太明显。绞尽了脑汁算路数。结果,这位殿下压根就在随手乱下,不算棋路,不留后招。被吃了子也不在乎。无论想赢或者想输,都简单之极。可问题是,这么一来,他便无法从棋盘上估算这位行事路数。 “殿下走这一步,一条大龙的出路就被困死了。” 叶明净不以为意的笑:“下棋就是消遣,费脑子干什么?” 陆诏无语,半晌后道:“殿下,您不在乎勋贵们的支持吗?” 叶明净冷笑一声:“支持?他们的野心太大、。”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对殿下并不好。”陆诏又赢了,他清空了棋盘:“京中勋贵,目前以晋国公为首,茂国公为辅。殿下,这些人家的儿子都是精心培育,胸有丘壑。若是做没有干政名分的正卿、侧卿,还不如走进朝堂,或是在外营生。给家族带来的利益更合算。东宫男流文人又不屑趟这浑水。殿下,你可想过,若是参选的人选中没有一个出身附和正卿标准的人,您该怎么办?” 叶明净沉吟:“那就先不立正卿。” 陆诏摇头:“殿下,不立正卿就无法大婚。储君不大婚,没有人会将您当做成|人的。” 叶明净沉默了。她想起了古代的习俗。的确,没有成亲,就算不得成|人。顺治要亲政,先大婚娶蒙古皇后。康熙想要亲政,先大婚娶索尼的女儿。也就是说,她一日没有正卿,就一日没有真正长大成|人的标志。 难怪皇子们都要早婚呢!叶明净腹诽。神兽拨了拨棋子:“你的意思是,孤必须给自己找一个正卿?” “是。”陆诏坦言,“殿下,您在清流士子中虽有了一定的名望。但是……”她意味深长,“朝堂上都是老臣,只怕他们自有行事主张。您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强大的助力。后族是最简单,也是最名正言顺的。” “后族?”叶明净若有所思,“陆诏,这应该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吧,后面是什么?” 陆诏微微一笑:“接下来就是在有了一定助力的基础上,培养属于殿下自己的文臣势力。一步步的蚕食。知道最后掌控全局。” 叶明净微笑:“陆诏,你的计划是不错。不过,孤怎么觉得你这计划很是着急啊。环环相扣,赶时间赶的特别紧。父皇身体健康,孤有必要这么急急忙忙的拢权吗?” 陆诏目光灼灼,看向她的眼睛:“殿下,权不在您手中,您放心吗?即使是陛下,也有护不住殿下的时候吧。否则,怎么会有今年前的过继一说,况且……”他的声音突然轻了下去,“殿下就不怕陛下改主意吗?” 叶明净笑了,笑得很会心:“陆诏,你果然坦诚。这种诛心之话也说得出来。” 陆诏也笑:“殿下,诏乐事一心为殿下着想。” 叶明净点头:“不错,很符合你的风格。”脸上看不出赞同或是不赞同。 陆诏不动声色的将妻子收好。心头回想了一下,认为自己的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是目前可行性最大的方案。 可惜,叶明净并没有向他想象的那样谈论选何人做正卿。而是规规矩矩的又下了一盘棋,之后便让他退下了。 陆诏的心头有些不安。 别院的另一处庭院里,杜悯披着外套坐在竹塌上看书。杜婉闷闷不乐的走过来。 “又怎么了?”杜悯笑着放下书,拿起杯子啜了口茶。 “哼!”杜婉一脸不高兴,“那个太女又拉着表哥去单独聊天了。” 杜悯惊讶的挑眉,随后失笑:“这你也生气?这是好事。” “好事?”杜婉又‘哼’了一声:“那她怎么不单独和大哥你聊天,不和二哥聊天,不和薛公子、孙公子聊天,偏偏要找表哥?” 杜悯顿时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跟么和妹妹解释。京城方面传来消息,现今形势微妙。孙承和不是文臣,薛凝之则是身为微妙形势主角之一,二弟杜忱不擅计谋,唯有陆诏,心高志远,立志要做那位的左膀右臂。这谋划一事,自然只有他去和太女谈最为合适。 “小妹,你多虑了。”他委婉的道,“表弟要走仕途,自然是越得太女看中越好。他们这是君臣相宜,你不要胡思乱想。” 杜婉怀疑:“真的?” “当然。”杜悯沉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表弟最近和太女交谈的内容,应该是关于正卿人选的问题。” “真的?”杜婉理科眉飞色舞,“大哥,这么说外头的消息没错?太女要选亲了?” 杜悯含笑点头:“这下放心了?以后不可乱想。更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需知她可是储君!真要闹出什么传闻来,吃亏的是你。” 杜婉转忧为喜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正说着,陆诏捧着棋盒走了过来,清风朗月的笑道:“大表哥,婉儿,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在说太女殿下的婚事。”杜婉抢着道。 陆诏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将棋盒交给杜婉:“婉儿,帮我放回房里好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大表哥” 杜婉看向自家大哥,见他微微颔首,只得心有不甘的捧盒离去。 她走远后,杜悯看向陆诏:“怎么了?” 陆诏皱了皱眉,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可能是我多疑。我总觉得她对我说的提议不是太在意……”他将自己的不安提出。 杜悯目露深思,道“也许,她是不希望你插手她的家务事。要知道,为君者,一向不喜臣下摸清他的心思。况且你才刚刚和她认识不久,她待你有些距离也是有的。” 陆诏有些失望:“大表哥的意思是,她接受了我的提议,却不愿和我谈论如何去安排?” 杜悯不紧不慢的有啜了口茶:“你急什么?还有三年你才进京呢,现在能在她心中留有影响就很不容易了。”他拍拍陆诏的肩,“君臣相宜也是要慢慢经营的。太女能住到这个别院来,已经是对你另眼相看了。你呀!就是性子有些急。需知水到渠成,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陆诏垂下眼帘,沉思不语。又道:“大表哥,如果太女没有选择合适的正卿,那她下面的行事又该如何呢?” 杜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略有深意的道:“这就要看皇帝陛下的身体了。陛下身体健康,就可慢慢替太女铺路。若是能拖到嫡皇孙有十来岁的年纪则再好不过。当年周太祖能以女子登基开国,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有一个非常能干的太子。朝中大臣不必担心将来皇位动荡。所以,如果陛下的身体能坚持到嫡皇孙长大,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承庆帝的身体状况如何?没人知道。三年前曾有人以为他不行了,结果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至于现在……一切只能靠推论。 杜悯道:“我查过历代帝君的寿命,从高祖皇帝开始就有一个规律,儿子越来越少,寿命越来越小。成祖皇帝未过花甲,太宗皇帝五十五岁大行,陛下今年五十有一。真到了那一天……她年纪轻轻,势力还未成熟。只怕……朝政会乱。”随后,他又舒展开眉头,“不过万事皆有道法。强势的贵戚,也不见得就稳妥。一切端看她怎么选择。” 陆诏的面色越发凝重。 山间松涛阵阵。叶明净在山石小径上缓缓不行,一边思考着陆诏说的话。他的方法,其实也是历代皇帝最常用的。找个世家女子做妻子,把一个家族捧起来,借那个家族的手将权力抓在自己的手上。最好的情况是不听话的大臣和外戚斗的两败俱伤,皇帝左手渔翁之利。差一点的则是一方斗赢了,皇帝黄雀在后,收拾胜利者,实施清场。皇后么,喜欢的,就留着,不喜欢,就废了。最糟糕的,就是皇帝本人被斗倒了。要么外戚扶植皇后之子登基,要么,内阁扶植不相干的皇子登基。什么?你问皇帝本人?哎呀呀,陵寝里去找吧! 在这一种形势里,无论结局如何,皇帝和皇后最终对立。而她将来的皇后,是男子。男子不比女子。男子眼界开阔,见多识广。最重要的是,男人天生就有野心。 没野心,对着自己的老婆卑躬屈膝,和其他男子共用一个妻子,生活的安安乐乐,可能吗? 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以,陆诏做出的谋划,完全行不通。只因为她是女人。 120 动向(四) 叶明净顺着石头小径走了很长时间,在尽头的汲水处看见了薛凝之。 山间的泉水清润甘甜,设计宅子的人就地取材,挖了一条沟渠将泉水引入,砌了一个青石大池子蓄水,蓄水池边又有毛竹接引,供人洗漱用。薛凝之大约是衣服弄脏了,正在池边,弯着腰用水擦洗。 叶明净走近了一看就要笑。薛凝之长衫的下摆处有一团大大的污渍,他正用了力的在擦。 “这样是擦不干净的。”她忍不住出声提醒,“溅上了泥土,不能立刻用水擦,这样反而会留下污渍。应该等它被吹干,成了灰。只要轻轻一搓,就能干净了。你这件衣服只能拿回去用皂角洗了。”这是经验之谈,岳晶晶在小学上体育课时就知道。 薛凝之没想到背后来人是叶明净,又被这么一说。他的脸“腾”的红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殿下。” 叶明净摇摇手,看看四周的风景,叹道:“ 你倒是会躲请静。这里风景真好。” 薛凝之面色微红:“ 殿下,臣只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叶明净若有若无的笑了笑 ,“ 凝之,你是在避开大家吧。” 薛凝之苦笑:“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挑明?” “因为我要问你一句话。” 叶明净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色凝望他,“ 凝之,你对自己的未来有过什么打算吗?” 薛凝之一怔,略糙思索:“ 殿下,有很多事,不是臣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叶明净淡然点头:“ 我知道。可是,无论现实怎么样,一个人总该有理想。规划的蓝图也许会因为现实的原因不能实现。可总不能因为现实的残酷就丢弃了自己的理想吧。凝之,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薛凝之从未被问及过这类问题,他迟疑了一分儿才道:“能一展所学、报父母养育之恩。” “ 一展所学、报父母养育之恩。”叶明净品味了一会儿这两句,突然道:“ 凝之,从京中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3部分阅读 传来的东宫男子定品级一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薛凝之浑身一震,垂头,声音几不可闻:“ 是。” “凝之。”叶明净加重语气,“如果可以让你自己选择,你会怎么做?” 话说的含糊,但两人都明白其中的未言之意。薛凝之抬起头,轻声道:“你希望我怎么选择?” 很轻的声音,叶明净听了却心中微震。薛凝之最注重礼仪,很少用尊称以外的称谓来称呼她。他专注的目光中,隐隐藏着一丝含义。 叶明净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凝之,你该知道。在东宫中的男子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不可过问政委,不可随意出门,不可经营外业。进了那里,再也不能与三五知交好友相约酒楼品酒、茶楼会友、郊游踏青。这一切都是奢望。而最重要的。”她顿了顿,添上最后一根稻草:“是必须和很多男人分享一个女人,甚至有了孩子后都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血脉…” “别说了”薛凝之脸上顿时失去血色,苍白无光:“你是要我知难而退?” “不,我只是陈述事实。”她的眼中有一种悲悯。 “事实?”薛凝之发出难听的笑声 ,“ 殿下。照这么说,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愿意。” “是的。“叶明净的声音突然降低 ,“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你改变。”她语声低柔,如同夜风绵绵 :“ 凝之,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很好。我不敢想象你变成另一个样子会才多可怕。进了东宫,会把你变成另一个样子。” 薛凝之的怒气在一瞬间消失。眼中神色数变,最终只余伤感:“我懂了 ” 原来,最终只有君臣关系才是和她最贴近的。她早就明白,他却直到今日才懂。 离开衡山后,凤凰船开往最后一站,位于庐山之上的青崖书院。叶明净将这两个书院排在后面的原因在于:山上凉快,可四避暑。 庐山果然是避暑圣地,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叶明净住在一所由富商提供的避暑别院。这位富商姓岑。 岑西岚是毕家大房之主,他和现任家主岑西岭一个班辈,年纪比岑西岭大了十岁,已是白发苍苍,身体却很健硕。他早已不问家族事务,常年在山中居住。很才几分道骨仙气。大房如今主事的是他的大儿子岑良彬。 历来商家想要做大,就必须与官家有牵连。然而这牵连有利有弊 ,比如岑家四房就是因为搭上了武成伯,一跃而起成为了家主。又比如岑家二房因三年前涉嫌秋狩一案,大伤筋骨。如今已经没落。故而,这次太女居住别院,岑良彬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特意接了老父来压阵。 岑西岚人老活成精,从来不和叶明净谈论俗务只说些道家典籍。叶明净也就当成是探讨哲学,两人相处的很愉快。 其间还会聊到西域那边的风土人情,叶明净对这个特别感兴娶,询问了很多祥细的话题。她了解到,在李若棠以及她之后两个皇帝当政时期,周朝对西城的控制很强,大大小小的戈璧城邦,草原联盟。都是周朝的属国。会有各式各样的远方商人来周朝行商,大食、波斯红发绿眼的异国商旅随处可见。到了周朝末期朝廷衰败,控制力减弱。这时,曾被周朝赶至草原的突厥人联合了一支叫瓦刺的部族,悄然强盛起来。西域各地城邦经常遭到他们的马蚤扰。通商之路,不再平顺。长安城中也再不见熙照年间,胡商云集的盛景。 叶明净听后,微微沉吟:“ 突厥和瓦刺的野心倒是不小。” “不错。”岑西岚道 ,“ 他们的算盘是彻底控制丝绸之路,抽取重税。我朝现今也算强盛。可惜对照史书记载,到底还是不如周朝初年。” 叶明净若有所思:“ 狼子野心么?的确所图甚大。” 岑西岚叹道:“我朝对西域行商一块并不重视。承庆初年的时候,瓦刺联合了突厥进犯边境。甚至有大臣提出封锁边境、坚壁清野的战略。说什么我朝物产富足,君子和民众当不以外物所惑。西域来的都是迷人心智的奇滛技巧之物。不如断了商路,使民风回归纯朴,同时也断了突厥瓦刺人的指望。陛下虽然没有同意那人的见解。不过,朝中不鼓励往丝绸之路上行商的基调却是定了下来。” “鼠日寸光!”叶明净不客气的评断 ,“闭关锁国,只会越来越落后。对于来侵犯的敌人,退让是没有用的,只能狠狠的去打,打到它再也不敢来为止。” 岑西岚呵呵一笑:“ 殿下,后来正是武成伯镇守凉州二十年,才换来了如今边境的和平。” “和平?叶明净微微一笑,眼中光芒闪耀。 青崖书院的演讲之行和前两次差不多,叶明净在三个书院演讲的侧重点各有不同。西林书院说的是丰衣足食,立足点在农,衡山书院说的是物资交流,联络畅通,立足点在商。青崖这边,她讲的则是边境属国与夏朝的关系,立足点在国防。她在演讲中通常只提出一个理念,而让学子们根据这个理念去想实现该理念所需要的方法。由于她立足点郊高,那些理念都是经过历史验证的正确方向。故而在纯理论上,她的观点已有一派宗师的迹象隐隐显现。 不同于农。商和国防,古人自有一套观念,对她的反驳比较多。遇着这种情况,叶明净便按照前世的习惯,将不同意见保留。说日后会用事实做实验,来验证对错,这种气量倒是赢得学子们的一致好评。 在第一场秋雨飘然而至的时候,叶明净终于结束了三大书院之行。高大华美的凤凰船沿着滚滚江水,一路返航。 当她再次踏入京城的时候,太女殿下在民间的声望已然鹊起,今非昔比。一个月后,一本名为《书院辨答》的书由内务府下辖的书肆正式发行。该书记录了叶明净在三个书院中的演讲以及与学子们的对答。另外还收录了名家点评、名家有感等内容。 最后还有几篇叶明净写的出行youji,记录了她在路上经过的一些城市,看见的风景,逛过的街市,用过餐的酒楼等等。一个城市为一篇,散文题材,文笔是白话,生动活泼。该书一经发行,就疯狂大卖。而那前期出的三本小册子,则再也无人问津。 这本书除了让太女殿下的声望再跃一个高度外,还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影响。比如金陵府贡院广场上那个做糖人的老者,如今生意好到爆满,去了金陵不吃一次他的糖人简直就不算来金陵一趟。老者的儿子恨不得父亲长命百岁才好。还有乌衣巷一时间也人满为患,成了出名的游览胜地。叶明净未曾将自己吃饭的酒楼招牌写出来,于是,乌衣巷里的酒楼纷纷都声称,太女殿下微服私访时,就是在他们店里用餐的。说的言之凿凿、活灵活现。 文人们兴起了坐船沿江泛流,寻访三大书院的雅士之旅。有钱人刚流行起在衡山和庐山出资建筑别院, 夏季前去避暑。由于求大于供,当地官府又得到了朝廷指示,必须严格控制别院的数量和面积。同时还将两山中的村落一一点名,指明不得驱赶村民。于是,两山的地价被炒到了惊人的高度。 这时岑家大房接到了一封信。随后,岑家将在庐山的另一座别院开放出租。此举得到了没买到别院的权贵们的一致好评。然后衡山那边东阳侯府也开放了一座别院。随后不久 , 两山的村民们开始仿效,纷纷改建自家的房子,于夏季出租给文人士子。然后别院一事彻底落下帷幕。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京中传闻 回到东宫后,叶明净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顾朗。在得知他接替了腾队长成为了东宫侍卫队长后,非常吃惊。 然后,她很快发现顾朗的行事风格有了一些改变。人更随和了,和侍卫们有说有笑。和她说话时也不像以前一样离得很远。最可怕的是,顾朗又一次还嘴角微动,对她笑了一下。 他被穿越了?这是叶明净的第一反应。后来发现不是。顾朗的身手还是原来的样子。于是,她好奇的让计都去打探。 结果,根本不费事。武成伯的家事最近在京中传闻的很热闹。 顾朗的妻子袁氏性子奇妒,不许丈夫纳小妾,通房也一个没有。袁氏行为举止粗俗,引得京中贵妇耻笑。袁氏穿着打扮不入流,还经常出现在市井。袁氏嫁妆很少,没有田产,只开了一个卖山货的小小铺子。 顾朗俨然成了京城中最大的笑柄。 叶明净眉头紧锁,有吩咐计都:“去查探查探,侍卫们是怎么谈论他的。” 侍卫们对顾朗的评价都挺好。顾朗身手了得,又有战功。平时和他们相处最为平易近人。侍卫们虽然都不是穷人,但也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出身。属于中产阶级。顾朗的遭遇,他们颇为理解。袁氏那间山货铺子,就是在几个侍卫的牵线下,开起来的。他们对袁氏的看法,除了性子奇妒一项外,其余都挺好。据说,袁氏还和他们的妻子们成了好友。中等身家的人,不会嫌弃她礼仪粗俗,服饰简陋。因为大家是一样。 妇人们言谈间,还对袁氏的遭遇愤愤不平。 “军队中层啊”叶明净喟然长叹,“武成伯好心急。” 计都不明白:“这和武成伯有什么关系?” 叶明净轻笑:“也难怪你看不出来。我问你,你是不是觉着,袁氏嫁到武成伯府,很不合适?” 计都想了想,“他和顾朗的感情很好。和武成伯府……到底还是出身门户低了。” “呵呵。”叶明净低声笑。“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你以为,武成伯顾辑会看不出来?”她意味深长,“袁氏,是顾辑精心挑选,最适合顾朗的妻子。” 计都迷惑:“精心挑选?挑选一个笑柄?顾朗不是最值他看中的儿子么?” 叶明净心情很好。不愿锦衣夜行,便和计都分说起来:“你错了。武成伯顾辑最看中的,不是顾朗。而是武成伯府的传承。有权势的勋贵和没权势的勋贵,地位有天壤之别。武成伯原先也曾遇到过凋零的危机,是顾辑以少年之姿,在对瓦刺的一战成名之时,异军突起,得到父皇的看重。武成伯府方有今日的荣耀。所以,当他的三个嫡子都不成器的时候,他便竭力去为顾朗铺路。” “难道顾辑要把爵位传给顾朗?”计都大奇,“三个嫡子健康在世,他要如何行事?” 叶明净诧异:“谁说也要把爵位传给顾朗了?什么是勋贵传承?嫡子相传才是正统的勋贵传承。顾辑不是把几个孙子都弄去马场了么?儿子指不上,他看中的是孙子。我估计,以他硬朗的身体,活到七十多没问题。到时候,嫡孙成年,他完全可以将爵位传给嫡孙。” 计都又问:“那顾朗呢?” “顾朗是桥。”叶明净一针见血,“承前启后的桥梁。在嫡子无能,嫡孙未成年的这段时间内,承接武成伯军中威信的桥。” 计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一直以为,顾朗是顾辑心爱的儿子。顾辑一心为他打算。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他第一次有了危机感。或许他的武功少遇敌手。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从来不懂。他,从来就看不透叶明净心中所想。只有叶明净将事情做完了,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他,不想永远这样。 于是,计都殷勤的开口询问:“那么,武成伯给顾朗娶袁氏,是为了不让他得到勋贵间的助力?” 叶明净有些奇怪他今天的话多,不过,有鉴于她前世是老师,对于不耻下问有本能的回答欲望。 “也不全是。顾朗如果和京中权贵交好,我反而不敢用他。顾辑是在故意造成他孤家寡人的局面。你想,顾辑是一家之主,他只消将袁氏禁足,再安排教养妈妈教导一段时日,就可以完全改善这种局面。而他没有。因为只有顾朗和勋贵没有牵连,一旦有了战事,我才会放心的任用。”她呷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况且,这位袁氏,真的有很多耐人寻味之处,比如,她的出身。她是岳州人。岳州是哪里?隶属楚地,民风骁勇。战国时期,南北军师抢地,北方为秦、赵、燕。它们开进匈奴,危机重重,于战争中磨练出了强兵良将。南方就是楚。灭秦者为楚。项羽就是楚国人。我朝军中中层将领,楚地之人,不在少数。” 计都眼镜晶亮:“原来,袁氏是这么一回事。” “不错。”叶明净又道,“袁氏的父亲,在军中磨练半生。本身也是中层将领。还是估计的旧部。顾朗娶了袁氏,别的不说,给他一支楚地的兵,袁副将的旧友做上司。顾朗很快就能单独在军中站稳脚跟。” “等等,殿下。”计都突然觉得不对,“为什么要借助袁氏的关系。武成伯在军中不是很有声望?” 叶明净笑了:“计都,武成伯不会和他的儿子同时在军中的。他想儿子上,自己就得退。不然,我夏朝的军队岂不是成了他顾家的。顾朗年纪轻,文臣和御史们一定会推举另一位武将统领大军。那位武将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顾朗接受武成伯的实力?” 计都有些明白了。他问出最后一点疑问:“难道,武成伯就那么肯定,边境一定会有战事?” 叶明净垂下眼帘:“没有战事也不要紧。顾朗慢慢熬资历也是一样的。” 计都心中突的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怎么也退不下去。那就是,叶明净的最后一句话有很大的保留。 叶明净却是累了,疲倦的推开桌上的纸张。吩咐道:“我睡一会儿,你看着别让人进来。”转身去了书房内间的睡塌。 计都在她走后,目光扫过桌上的纸。纸上满是凌乱的画痕和笔迹。其中“西域”二字被重复了很多遍。 屋内的女子呼吸均匀,已然酣然入睡。 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谋划,为的是明年即将到来的东宫选亲。他知道她的处境艰难。那些男子,个个心怀异端。真要都来了东宫,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他突然就开始愤恨那些未来的正卿、侧卿。都是他们,殿下才会如此劳神,如才疲倦。 这些男人,真讨厌! 叶明净刚刚理顺了顾朗的事,就迎来了一场婚礼。齐靖的婚礼。 古时的婚礼异常复杂。叶明净从来没有参加过,本着好学和好奇的心理,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到了景乡侯府,对着福寿公主道:“姑姑今日娶媳妇,孤也来凑个热闹。” 一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郁闷的颜色。这么一尊大佛在这儿,他们还怎么正常的办喜事? 福寿公主 自认有几分了解她的心态。叶明净是这辈子都别想有个正常点的婚礼了,想来感受一下气氛也是有的。二齐靖身为公主和驸马的儿子,她的表哥。也确比其他人要适合参观,于是便安排她坐了客席主位观礼。景乡侯夫妇身着正装礼服,坐在正屋主座。齐靖穿着红彤彤的新郎服,戴着高高的冠帽,朝父母行礼。然后,景乡侯齐绩开始背书,大意是,我为你相中了俪家的一位姑娘,她相貌端庄,品德贤淑。今天是良辰吉日,你去将她迎娶回来。 之后他提起身边的一个大笼子,上面挂了红绸,里面是一对或活蹦乱跳的大雁,景乡侯亲手将笼子交给齐靖。齐靖接过,行礼应诺。掉头带着帮忙的族中兄弟和好友们,出发迎亲。 叶明净好奇的跟了出去看热闹。院子里响起了欢庆的音乐,乐师们身披红绸,在一辆华美的车后站成两队。牟足了劲,吹着动听的曲调。 “咦?怎么是车去迎亲?”叶明净好奇的文身边的绿桔。 她的声音大了点儿,正准备上马的齐靖顿了顿,瞥她一眼。 绿桔汗颜:“殿下,不用彩车怎么迎亲?” 叶明净无语,不是传说中的八抬大轿么? 绿桔给她扫盲:“自古以来,迎亲都是用的车。” 叶明净又小声问:“干嘛要拎一对大雁?不是纳彩的时候采用大雁么?” 马背上的齐靖身子晃了晃,陪在他身边的薛凝之、孙承和、江涵也全都齐齐呆滞片刻。齐家的族兄弟们,个个表情古怪。 绿桔惭愧的不行:“殿下,按照礼制,不光纳彩需用大雁,纳征和亲迎时都需大雁。讲究不起的人家,就用木雕雁或是白鹅代替。这一对大雁是奠雁,进了新娘家门后,要拜一拜,表示这门亲事是受之于父母之命。” 叶明净的感觉是,野生动物就是这样灭绝的。齐靖成个婚就要消耗六只大雁。浪费、太浪费了! 突然,她眼睛一亮。或许,可以试试养殖大雁?就像养鸽子一样。据说,公园里的鸽子翅膀是被修剪过,所以飞不高。咱们完全可以参照着养殖大雁么?去昂各地有多少人要成婚啊!大雁的市场需求量是多么强大啊! 于是,她盯着那对大雁,看直了眼睛。 齐靖面色极端难看,狠狠地盯着她。拉着马匹的缰绳,纹丝不动。 齐靖的一位族兄满头大汗,连含数声:“世子,亲迎的时辰已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踢着蹄子。 叶明净回过神,仰头尴尬的笑了笑:“表哥,时辰到了。” 齐靖猛然回头,大喝一声:“出发!”抖动缰绳,绑着红筹的大白马终于踏动马蹄,咚咚咚的出了门。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互相吆喝着:“出发了,出发了~!接接新娘去了!”吹吹打打的用蹙着彩车离去。 郦家虽在南阳,不过在京中也是要宅子的。新娘子早被接了来,今日的迎亲就是去那所宅子。 叶明净回到景乡侯府的筵席厅,坐在专门设立的特等席位上等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养殖大雁的事。结果在某些人眼中,她这副两眼发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有了异样的含义。 福寿公主暗忖:“难道她和靖儿真的是两情相悦?” 景乡侯则很骄傲:不愧是我的儿子,多招女人喜欢啊!连最尊贵的这个都不例外。流言悄然而生大约二个时辰后,几个小厮欢欢喜喜的冲进门禀报:“世子把人接来了,还有一条街的路程就到了!” 众人大喜,七拥八簇着出门,从正厅向外铺了一条崭新的红毡毯,一直延伸到景乡侯府的正大门外。叶明净不好出去,只能坐在座位在上聆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和起哄声,夹杂在热闹的乐曲声中,可以清楚地听见孙承和的大嗓门。 终于,鼎沸的人声渐渐安静,只余乐曲声入耳。齐靖牵着一条红绸带走进门来,绸带的另一端握在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手上,头上蒙着红盖头,身后的衣摆长长的托在地上。 齐家的一个本家叔叔充当通赞,高声喝道:“新人进香!” 齐靖和新娘的手里被引赞塞了两柱香,通赞喝道:“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接着就是著名的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三拜结束后,引赞用红绸托盘托了一柄玉如意递给齐靖。齐靖取过。用玉如意挑开了新娘的盖头。通赞高喝:“称心如意!” 随后,引赞和通赞指点着新人拜见男方的长辈和亲朋。由于叶明净在此,于是这第一个见礼的,就成了太女殿下。 两个新人对着她行了大礼,叶明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尊三色翡翠雕刻的童子戏鲤鱼。黄衣的孩童、红色的鲤鱼、绿色的荷叶,色彩过渡圆润,雕刻传神。最重要的是体积够大,有十五厘米高,寓意又好,非常体面。 新娘脸上的胭脂太多,看不出长相,也看不出有没有羞红了脸。不过齐靖的脸倒是红了,眼睛都不敢看他。 漫长的见礼结束后,新人们被亲眷好友拥着去了新房。那里会进行结发、合鬈酒,撒帐等仪式。叶明净照例不方便去,摸着鼻子很无奈的坐在主位上等。 好像等了很久,齐靖出来了。喜宴开始,叶明净抓紧时间,第一个敬了他一杯酒,然后就提出告辞。 绿桔叹了口气:“殿下,您的身份、、、、、其实半道出席,喝杯水酒,赐些礼物就行了。” 叶明净也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了这一次也就够了。” 为了补偿齐靖,她给齐靖放了一个月的长假了。算是蜜月假期。至于齐靖要怎么过,就随他了。 等到了腊月初二,孙承和成婚的时候,她就于半道出席,赐了礼物。接受了他和萧曼的礼,又喝了一杯水酒后打算回去。 庆国公府的人很庆幸。对着她的笑容越发真诚。就是有一点奇怪的。齐靖的新婚夫人郦氏也来参加婚礼了。长得还挺漂亮,只是那眼睛总和探照灯似地在叶明净身上扫来扫去。尤其是当叶明净和齐靖说话的时候,那眼神都快实质化了。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叶明净很奇怪,齐靖面色不渝,薛凝之笑的别有意味,江涵则是大大的摇头:“齐靖,你该管管了。” 齐靖青着脸道:“我知道。” 这时,孙承和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费力的叫道:“殿下,您给了齐靖一个月的长假,我呢?我是不是也该有?” 众人狂笑,叶明净也笑“行。现在是腊月。你干脆就连着年假一块儿休。正月十五之后再来东宫好了。” “真的?”孙承和眼睛一亮,立刻举起杯中酒“多谢多谢!我干了!” “这傻小子!”世子孙成嘉拍了一下他的后肩,对叶明净道:“舍弟不懂事。还请殿下见谅、” “不妨事。”叶明净闻言笑道:“我和承和也是从小长到大的交情了。这个人情总是有的。日后江涵他们也都一样。只要是成婚,都有一个月的长假。” 孙成嘉含笑0瞥了薛凝之一眼:“殿下果然重情。”举杯而饮。 孙承和婚事之后,就是过年。今年的年夜饭虽然宫中还是女多男少,大家的兴致却很高。连一向清冷的贤妃萧氏都笑着打趣说:“明年宫里就该热闹了。” 薛皇后的心情也很好:“是啊。净儿总算是要长大成|人了。” 瑾妃清脆的笑道:“姐姐,我记得净儿是二月十六的生辰,这过了正月就没几天了,还得快些筹备才是。” 薛皇后笑道:“偏你记得。及鬓是大事,自然造就准备下了。” 瑾妃笑道:“不知者正宾、有司、赞者。姐姐都打算请谁?” 薛皇后眼含深意的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到:“这个。本宫和陛下已经商量过了。自会选出最合适的人选,不劳瑾妃费心。” 瑾妃吃了个憋,心下不快。看了看主座上承庆帝高深莫测的脸,嘴唇蠕动,终是没有说话。 夜宴散后,帝后双双离席,相携回昭阳宫。叶明净跟着安妃去长春宫,其余的嫔妃们只能孤家寡人。贤妃萧氏一脸艳羡的看着那母女两人离去,叹叹了口气。地位再高又怎么样,没有儿女,什么都是虚的。 叶明净进了长春宫,立刻问安妃:“娘。父皇有没有和您提过,我的及鬓礼怎么安排您?” 她问这话是有用意的,及鬓礼上,按照礼法,她是倂者,主人应是她的双亲,也就是承庆帝和嫡母薛皇后。安妃的位置就很微妙了。她是生母,却不是正室。按理说应该是坐在薛皇后的下首,可这样一来,在朝臣的眼中,她的地位就要低薛皇后一等,现在是没什么。可这个映像一旦有了,日后立两宫太后时便有微妙的差别待遇。她相信,她的父皇也会考虑到这些。 安妃喜滋滋的到:“我和你说,你父皇悄悄告诉我,他会想办法让我当正宾,替你梳头插鬓。” “真的?”叶明净大喜。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的品级也有一品了。”安妃笑眯眯的道。“不过你父皇说了,先别声张。” 叶明净连连点头,她知道这事要办成还是有些难度的。估计父皇会使些小手段。 “安心了?”安妃笑道:“赞者你想请谁?孙五公子的新婚夫人?” 叶明净想了想,:“只能是萧曼了。我这些年也没交几个同性的好友。” 安妃安慰她:“净儿是做大事的人。这样就很好。我看,这有司一职,说不定会是福寿公主。” 叶明净也认为很有可能。 日子飞快的过去了。正月十五之后,礼部变得忙碌无比。储君行冠礼,他们可以翻出前朝旧历。储君行及鬓礼,就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了。一切都要新定,好在去年就有所准备,而及鬓礼也不复杂。比其大婚来,要简便的多。 及鬓礼的地点一般在家庙。太女储君么,自然得在太庙。早在腊月间,工部尚书刘潜就亲自拿了图稿,来到太庙,看着下属和工匠们搭建“东房”、观礼台、更衣间等临时建筑。 内务府则早就准备好了四套衣服,给叶明净试穿,做出最后的调整。 并、簪、冠等则有父皇大人准备。实际上还是内务府的事。最后,就是观礼的宾客和座位安排。 一般来说,男子二十行冠礼,参加的多数是男性宾客,女子十五及鬓礼,参加的多数是女性宾客。 叶明净情况特殊,首先她是储君,够的上品级的官员和勋贵都得来出席,其次有鉴于她是女子,于是各位官员的夫人也得来参加,最后,她有大量的庶母。够的上品级的嫔妃也要出席。于是,该次及鬓礼的规模十分宏大。 二月十六,天还没亮,素洁、花雕、绿桔、杏儿就紧张的忙碌开来。厨房送来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据说都是从骊山运来,半夜刚送进宫的泉水,热水倒进了白玉浴池,绿桔提了一蓝暖房送来的新鲜花瓣,和杏儿两人将其搬进水中。 素洁和花雕亲自动手,一个洗头,一个擦身,将她刷的白白嫩嫩。然后换上一套短褂裤。黑色丝缎。朱红色衣缘。头发梳了个双环。其余的披散开垂至臀部。脚上是一双彩色的锻履,打扮好后,坐上扯撵,行至太庙第一百二十三 各方涌动(一) 叶明净坐在“东房”内。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礼部官员正高声唱喏,来一位宾客,便唱喝一声。 官员和勋贵是按照品级入内的。进来后,得一一参拜帝后。故而,这个过程十分漫长。比大年初一的权贵拜年还要漫长。 叶明净认为,最辛苦的还是那些宫廷乐师们,音乐声一直没有停止过。反反复复的吹奏着《仪礼》中的乐音。在叶明净看来,实在算不得优美。 好容易,宾客全部到齐。音乐声停。承庆帝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吉日令辰,告天诸灵……”他说了一段很长的话,大意是神灵祖宗保佑,我大夏朝的储君,今日年满十五,即将成|人,要行及笄礼。诸位大臣都来做客观礼,祖先保佑,我大夏朝能繁盛绵延。 然后就是叶明净出场,她的亮相十分惊艳。在东宫时她就照过镜子,她虽然个子不矮,但脸长的很嫩,平时穿着深衣还好些。今天这短褂小裤一穿,垂髫散发。看着就觉得很小,不禁让怀疑,她真的有十五了吗? 叶明净面向南,朝着众位宾客揖礼。然后对着东面跪坐在笄者席上,正宾果然是安妃,不知道她家父皇大人是怎么办到的。 安妃走到她面前,高声吟道:“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顾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福寿公主奉上罗帕和发笄。安妃替女儿梳头加笄,然后退回原位。萧曼上来,象征性的替叶明净正笄。之后叶明净起身,众宾客齐齐向她行礼,已示祝贺。萧曼从福寿公主手中取过一套衣服,陪着叶明净去了东房。 东房更衣室,叶明净换上了这套红色的素衣襦裙,没有绣花。回到正席上,面向宾客们展示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着承庆帝和薛皇后行跪拜大礼。然后再面东跪坐。安妃洗了手,拿过福寿公主捧上的发簪,吟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萧曼拆去叶明净头上的发笄,安妃插上发簪,退位。然后重复上次的动作,正簪、宾客向她行礼、去东房换衣服。 这次换的是一套明黄|色的曲裾三绕膝深衣,橘黄|色衣缘。深衣上绣了龙纹。叶明净出来后向宾客展示,众人的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凝重。 及笄最后一次的加的应是钗冠。福寿公主捧上的托盘里却没有发钗,只有一顶玉石发冠。安妃的赞词也有所改动,变成了:“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冠服。弃之稚念,慎养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萧曼替其正冠。众宾客神色复杂的起身行礼。叶明净回到东房更衣。这次的衣服是女式储君朝服。黑色广袖,深红色衣缘,黄|色夹边。满绣五爪银龙,祥云腾绕。 叶明净穿着雍容的储君朝服向帝后行跪拜大礼,承庆帝神色动容。下拜受觯,祭献脯醢和醴酒后,皇帝陛下拍着女儿的肩膀,道:“礼已齐备,良月吉日,宣汝表字。汝字甚善,宜为卿有。福佑天护,愿汝永持。汝之表字为‘澹宁’。” 名字,名字。有名还要有字。澹宁,就成了叶明净的字。 最后,便是拜见尊长。叶明净要拜见的,除了帝后外,就是生母安妃、姑姑福寿公主、贤妃、瑾妃等庶母。 朝臣和勋贵们向她祝贺。至此,及笄礼成。太女殿下正式成年。从此以后,她可以以成|人的身份参加一系列活动。 而储君的亲事,也在这时提上了议案。 亲事,在叶明净看来,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达到某种目的必经的过程。及笄之后,承庆帝便琢磨着给她一点事务做做。和她商量。叶明净提出了想去内务府。 “内务府?”承庆帝十分惊讶,“你不去六部?那里才是朝政的根本。” 叶明净笑道:“父皇,儿臣去了六部,真的能学到什么吗?父皇,男子二十方才加冠。女子十五却可及笄成年,比之男子早了五年。这是为何?因为世间之人对女子的要求低。女子只需做早晚吃食、徒四季衣衫、照料双亲、养育孩童。这些事无需高深学问,聪明才干。故而,年满十五就可胜任。而男子则需奔波养家、操持庶务、文成武功、出将入相。这些,没有时间和年龄的积累是不行的。故而要等到二十方可成年。父皇,儿臣虽已成年,只怕在朝臣们心中,还是远远不够的。即使去了六部,他们也不会放心将事务交给儿臣。” 承庆帝挑眉:“他们不放手你就避开么?遇难则退。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叶明净狡黠一笑:“父皇,儿臣没有退让。儿臣想的是避其锋芒,由基础入手。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一击。让其无还手之力。” “基础?”承庆帝玩味儿了一会儿这个新词,道:“难道内务府就是基础?” “朝臣们此时眼睛都盯着您,在看您会将儿臣送至何处掌管事务。内务府属宫廷用度,既算朝事,也算家事。儿臣掌管此处,官员们不会有反弹。” 承庆帝摸摸下巴:“嗯。你这是管家之职。他们的确不会反感。” 叶明净继续道:“第二,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臣掌管内务府即是齐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家自己都闹不明白,那怎么行。做事要从低处入手。儿臣以为,内务府正适合。第三,内务府事务繁杂,牵扯及广。上至朝臣、勋贵、下至皇商、店铺、外至田庄、山林,内至后宫、别苑。哪一处用不到内务府?儿臣正可借此良机,将方方面面的渠道都摸透了。做决策的,是一品、二品大员。管理下属的,是三四品,真正办事的,却是那些小吏。上面的决策,还得下面的人去执行才能真正行的通。儿臣的打算就是弄清这基层的事。” 承庆帝频频点头,已经被她说动:“澹宁言之有理。既然你有心,就先入内务府吧。” 接下来,承庆帝在朝会上宣布最新任命,太女掌管内务府。 及笄礼过后,叶明净就有了上朝的资格。她站在离父皇最近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下面朝臣的脸色。朝臣们有的惊讶,有的如释重负,有的表情微妙。总的来说,对于这个决定,他们都是持赞同态度的,没人反对。叶明净估算的很准确。内务府是皇家府库,是家事。说白了也就是太女帮着皇上管家而已,谁能有意见?方敬等人还大大的赞扬了一通陛下知人善用,由太女殿下掌管内务府再合适不过了。 承庆帝当了近三十年皇帝,很能从朝臣们的脸上判断他们的内心。他看出这些人是真心觉得这任命合适,不由感慨,女儿判断确实正确。 于是,叶明净便走马上任内务府。 接着,礼部尚书严守正很讨厌的跳了出来:“陛下,各地参选东宫卿的良家男子人选已经陆续报了上来了,请陛下过目。”说完后,他还讨好的示意了一眼叶明净。 叶明净气的差点没吐血。为什么礼部尚书总是那么不讨喜呢?为什么呢? 承庆帝却颇为高兴。拿过名单看了起来。看完后,他脸色有些阴沉,目光瞥向晋国公薛惟。随后垂下了眼帘。 朝会结束后,叶明净跟着去了南书房。承庆帝阴沉着脸将名单递给她:“你看看。” 叶明净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啊?纳闷的抬头,不知道自己父皇为什么心情不好。 承庆帝提醒她:“晋国公府报上的是薛洹之。” 叶明净“哦”了一声。 承庆帝狐疑的看过来:“你,你早知道?” 叶明净清了清嗓子:“我和凝之谈过这个问题的。我觉得他进后宫太可惜了。” “胡闹!”承庆帝出乎意料的猛一拍桌子,怒斥她:“你大胆!” 桌上的茶杯被震的“乒乓乓乓”,谭启面色一僵。叶明净却很狗腿的凑上去替父皇大人拍胸脯:“父皇不气,气多了伤身。拍桌子手疼。是儿臣不好,您千万别生气。” 承庆帝猛的甩开她的手:“你无父无君!” “是是是!”叶明净认罪态度极好,再次替他顺气:“父皇别气了。不就是个薛凝之么,我马上出宫,立刻把他抢回来。要杀要剐,您一句话。” 但凡有了身体上的接触,生气总是生不长的。承庆帝见叶明净心急他的身体,怒气莫名其妙的就消去了一大半。青着脸道:“别以为你有几分小聪明,就能把人玩弄在股掌间。你这回要吃大亏了,你知不知道!” 叶明净很委屈的道:“父皇,凝之是嫡子,难道要他当正卿吗?那样一来,晋国公府的势力就太大了。” “你懂什么?”承庆帝没好气的坐下,“现在晋国公府难道就没势力了?薛惟目光短浅,行事急躁。世子薛渭之文采斐然,却机智不足。剩下的几个庶子虽有心计,却受出身所限,毫无大局观。唯有薛凝之,既有才华,又有心智。还在上书房、东宫待了这些年。薛家想要绵延,靠的就是这人。你将他收到身边,断了他和薛家的联系,薛家狂妄之下,必会犯错。先借他们的手处置人,最后抓住把柄处置他们。薛凝之一人在后宫,独木不成林,他有才华,无家族势力,只得依附于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第一百二十四 各方涌动(二)淡定帝 叶明净羞愧的地下头:“父皇,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的。可是,可是,真的不能让薛凝之进宫。” “你想过?”承庆帝大奇,“为什么不能进宫?” 叶明净的脸上泛起一道红霞:“儿臣,儿臣治不住他。” “治不住?”承庆帝莫名。 叶明净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儿臣见了他就心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4部分阅读 下欢喜。他若入宫,只怕儿臣就,就什么都依他了……” 啊?承庆帝膛目结舌,眼睛瞪的奇圆:“你,你爱慕他?” 豁出去了。叶明净害羞的抬了一下眼皮,又飞快的落下,小声的道:“还没有,只是很喜欢。而且,好像近些年,每多见他一次,就多喜欢一点。” 承庆帝的脸上渐渐杀气横溢:“是吗?到底有多喜欢?” 叶明净有些慌乱的道:“儿臣不知道。儿臣中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儿臣近来快慢很少和他见面了。儿臣想趁着这次选亲,多见些人。说不定就不那么喜欢他了。” 承庆帝面色凝重,半晌无语,最后,咬着牙道:“你做的对。薛凝之不能入宫,正卿的人选再斟酌斟酌吧。” 叶明净脸上的表情既有放心又有失望,神色数变。 承庆帝又拿起了名单,喃喃自语:“大多都是庶子,嫡子没几个。还都不成器。这该如何是好?” 叶明净小声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承庆帝放下名单:“又有什么事?” 叶明净面色微红:“父皇,儿臣成亲后,会,会有孕生子的吧。” 这回轮到承庆帝面色数变,半天后才从牙缝中道:“没错。” 叶明净一脸平静的道:“儿臣问过钟秀儿,也查过一些前朝医书手札。据说周太祖手下曾有一批神医。他们推断,女子最佳的生育年龄应再二十周岁以后。” 承庆帝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声:“这事朕也早有耳闻。历代为君者都知道。还有推算最佳孕育孩儿的时日,周朝的宫廷密录中都有记载。这种言论在民间行不通,女子十六七岁之时更容易受孕。故而,此等言论不宜推广。” “可是,从母亲的健康角度来说,二十之后生子更安全。”叶明净睁大了解眼睛,“父皇年纪幼小的女子生产,极易出事。” 承庆帝点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朕早有准备。会给东宫的男子们服食药物,用以避子。” 叶明净不依不饶:“可是,万一药物失效了呢?即使是药物,也不是百灵百验吧。而且,难保这些男子的家人会找到什么药性相抗之物。民间奇人众多,藏龙卧虎。说不定就有此等高手。再有,若有那小心行事的,使尽各种办法,避开了饮药,或者事后催吐。这些都不可不防。儿臣这个年龄,只要一怀身孕,就是九死一生。” 承庆帝被她说的也犹豫了起来:“这……天下哪有万无一失之法。”然后,他狐疑的看向女儿:“莫非你已经有了主意?” 叶明净胸有成竹的抛出自己的答案:“是的父皇。儿臣的主意就是先成亲。等儿臣年满十八周岁后再圆房。” “这……”承庆帝沉吟。站在他的位置上,只要储君成了亲就行。暂缓圆房则没有任何危害。只是,勋贵们会答应吗? 叶明净有对付他们的办法:“让太医院出面,说出女子早孕容易损害母体这一学说。儿臣身为储君,当然要越发谨慎。哪怕是有这种可能都不能尝试。然后让清流和勋贵对吵去。儿臣相信,清流们很乐意推迟儿臣圆房的时日。” “有几分道理。”承庆帝沉思,“清流们想必也不愿看见勋贵们耀武扬威。此长彼消,此消彼长。帝王之术,在于制衡。” 叶明净再接再厉:“父皇,咱们就试试。真不行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喂那些些男人避子药,这万一成了呢,儿臣也能安全些不是?” 承庆帝再度沉吟:“这样一来,你的后宫会很不好管理,需知,让他们生生忍三年,这滋味可不好受。极易出乱子。” 叶明净笑道:“大浪淘沙,咱们正好看看能留下些什么样的人。” 承庆帝想了想,终究接受了女儿和儿子不同这一事实。毕竟,生育之事是一道险之又险的门槛。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朕会将这一决定昭告群臣。” 下午时分,承庆招了内阁大臣前来议事。第二天,太女殿下成亲不圆房的消息就通过内阁发布的旨意昭告天下了。 很快,朝会上又引发了一场口水战。之后的一段时日,太医院成了最热闹的部门,天天有人来访。权贵家竭力抵制这种不圆房言论,举出自家十五岁就出嫁,生育的女儿,媳妇,儿媳妇,侄媳妇等等若干例子来反驳。 孰料,太医院的御攻太医们此时却团结一致,统一口径。坚决不拥护不圆房言论,怎么收买都没有用。 原因很简单,没有医生可以保证能百分百的治愈病人。太医们也一样。贵妇,嫔妃,乃至皇后生孩子生死了,他们都可说是天命能违,或许能逃掉一劫。太女生孩子生死了,或者太女流产了。谁能保全他们?谁敢说年纪小生孩子没问题?谁敢承担这个责任?万一出了事,整个太医院,他们全体太医的九族都要完蛋。 更何况,从纯粹的医学角度来说,十八岁后再生子更安全,是正确的道理。他们一不违背医德,二不违背良心,干什么要趟浑水? 于是,每一位走访太医院的人都被灌了一脑袋医书。 一部分清流认为,朝局现在很稳。要一直保持这个“稳”字才好。所以,太女去管内务府很稳当。太女晚几年生孩子也很稳当。毕竟目前看来,皇帝陛下还很年轻,身体还是很好。等个三四年有什么问题呢? 另一部分清流则是反对,他们认为,储君必须早早的有继承人,人心才能安定,局势才能更稳。 然后,在叶明净的操纵下,某些传言在民间悄悄传开。 传言是这样的:母死子存,子幼父壮,父系势力庞大。 后果么,大家可以自行想象,最后,清流们统一言论,都支持三年后圆房一说了。 后宫中,薛皇后力压众议,力挺三年后圆房一说。在她看来,支持承庆帝的做法,才是她的位置能坐稳的倚仗。更何况,薛家报的是薛洹之,正卿之位没指望。她干什么要费这力气? 勋贵们无奈的妥协了。不过,他们也为自身夺得了一些好处:既然三年后圆房, 一些年纪大的公子就不合适了。人选需要重新上报。 承庆帝同意了。 最后,东宫卿的人选名单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个嫡子都没有。勋贵们以自身独特的方式来抗议。 承庆帝和叶明净商讨了一下,最终还是定下了“性命为上”的处事方针,决定先不立正卿。反正实在不行,三年后还可以再选。 定下基调后,事情就好办了。 承庆帝先调查了候选人的家世,人品。最后定下了十来个人选。 这十来个人碰巧都居住在京城,省了不少事。太医院的太医们再次出动,挨家挨户的上门为这些公子体检。 据说,在体检过程中,有那么三四个公子恼羞成怒,对着太医大打出手,被唰掉了名额。 “大打出手?”叶明净听说后很诧异,“检查身体也能打架,理由太牵强了吧?” 计都脸色微红的道:“殿下,太医们检查的是全身。包括私|处……为的是怕那些公子有不洁或是不举的隐疾。” 叶明净明白了,原来是被检查了jj不开心呀。结婚体检是天经地义的事,真是矫情,没让割包皮算是便宜他们了。 计都完全看不出自家主子在脑袋里翻滚着什么可怕的念头,接着道:“剩下的六位公子,已经派了掌事姑姑去教导宫迁礼仪。估计再有些时日就可以给殿下相看了。” 六个。叶明净有些无语。一次相亲相六个,还必须留下超过数目一的人选。真是人生处处有彪悍那。 果然,几日之后,承庆帝满面春风的通知她,春天到了,可以在东宫召开一个赏花会,邀请六位公子参加云云。 春天果然到了。叶明净呼了口气。招呼冯立,绿桔,杏儿:“走,去内务府逛狂。” 在外面为着东宫选卿闹的沸沸扬扬的时日,叶明净这边不声不响连看了一个月内务府的明细往来账册。对里面的情况大致也有了些了解。 她一心接手内务府还有两个原因没和承庆帝说,一个是关于钱。 第二个则和李若棠留下的日记有关。 李若棠时代,有很多超出当时生产工艺的物品出现,其制作手艺后来很快失传了。叶明净在日记中看到,这些制作工艺,在桃花坞一带有秘密备份。要想将这些东西弄到手,必须掌握两个地方,一个是桃花坞,一个是东苑工匠所在地。这两处,都属内务府管辖。 不过,这些事她暂时不急。目前最急切的是钱。这倒不是说叶明净缺钱。而是从顾朗的遭遇中,她发现了一件事,她的手下们很缺钱。 想在在群魔乱舞来临之时,将东宫经营成铁桶。就必须将侍卫们牢牢捆在她身边。捆住侍卫们的方法只有一个,简单而有效。那就是:跟着我,能过好日子。 叶明净打算带着手下们发家致富。第一个目标就是大雁养殖。 第一百二十五章各方涌动(三) “鸿雁者,迁徙候鸟。若在长安城过冬,则会冻死。”东苑养鸽子的老者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向叶明净,仿佛她就是那“何不食肉糜”的昏君。 叶明净冷汗直冒,尴尬的道:“这个,可在室内加温保暖。以避寒冬。” 老者的目光更加匪夷所思:“如若一对两对,还可在室内避寒。照殿下刚刚说的,养上百来对,这暖房建起来就是一比不小的开销。况且,大雁成日关在笼子里,还不如野生种群繁殖的多。” 叶明净羞愧难当。她只记得现代人什么都能养殖,甚至还有人专门养了黑熊抽胆汁。便以为养些大雁不算什么,谁知听这老者一说,不但操作困难,还没有效益。 老者最后道:“现在是春天,正是母雁孵化小雁之时。殿下若是喜欢,小人可捉两对送于殿下养着玩儿。” 叶明净垂头丧气的挥手:“不用了。” 老者行了礼退下了。一边的小桃咯咯的笑了起来:“殿下,您怎么想着养大雁玩儿了?” 绿桔笑嘻嘻的抱起小桃的胖儿子,朝她摇摇头。 这里是东苑酿酒坊。小桃自打嫁了这里的一位酿酒师傅后,日子过的很顺心。生了一个胖儿子,如今肚里又怀了一个。她遵照叶明净当初的指示,和东苑各类匠人的家属们关系都很好。刚刚那个擅养鸽子的老者,便是她找来的。 “殿下。”小桃见叶明净心情不好,便笑道:“您放心。老余一定会给您捉一对小雁来的。” 她又不是想养着玩。叶明净很无语,看着院子里到处奔跑的小鸡发愣。 “殿下到底怎么了?”小桃疑惑的悄声问绿桔。 绿桔悄悄的在她耳边道:“殿下最近心烦。东宫选卿的事,闹的乱七八糟的……” 小桃低声道:“呀。我还准备了礼物给殿下贺新婚呢。” 绿桔用手中的胖宝宝遮住脸,轻声道:“快别。实话告诉你,能不能大婚还两说呢。你千万别在殿下面前提这事。” 小桃咋舌:“怎么这样?” “啊——”坐在小凳子上看小鸡的叶明净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我想到了” 小桃和绿桔吓了一跳。冯立站在一边波澜不惊。叶明净兴匆匆的的问:“小桃,你家有鸡蛋吗?要那种能付出小鸡的蛋。” 小桃疑惑的道:“邻居家有。” “快。”叶明净急急忙忙的道,“找十个过来。我要十个,不,二十个。” 小桃糊里糊涂,不过还是去找街坊邻居借鸡蛋去了。叶明净连声叮嘱:“一定得是新鲜的,能付出小鸡的那种啊” 绿桔纳闷的问:“殿下,您又有什么主意了。” 叶明净笑嘻嘻的道:“是我想岔了,养什么大雁啊。应该养鸡才对。办个养鸡场才是真实惠。” “可您和小桃要的是鸡蛋呀。”绿桔虽然觉得太女养鸡很不靠谱,不过只拿鸡蛋显然更不靠谱,“真要养鸡,应该让她捉了鸡仔来。” 叶明净道:“捉鸡仔怎么够用。养鸡场当然要自己孵化小鸡才行。” 一旁的冯立眉头一跳,表情瞬间坍塌。绿桔吃惊的张大了嘴:“殿,殿下,您,您说什么?您拿了鸡蛋回去要……” “是的。”叶明净赞许的一笑,“咱们来代替鸡妈妈,孵小鸡。” “咳咳咳”四周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站在远处的侍卫们耳朵都很好,将太女殿下的惊人言论听的一清二楚。脸上齐齐露出惊悚的表情。 冯立嘴角抽搐,很难得的出声:“殿下,您有把握?” “试试看吧。”叶明净兴致勃勃。 小桃拎了一篮子鸡蛋走进院子。绿桔向看怪物一样看着那篮子。 “殿下,您要的鸡蛋。”小桃将篮子递给她。叶明净小心翼翼的接过,喜滋滋的打道回府。 绿桔慌慌忙忙的将孩子塞回给小桃,提着裙子赶了上去。侍卫们也一脸诡异的回程。 人走了一会儿后,一个男子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灰扑扑的坛子,兴奋的道:“娘子,我挖到了。送给殿下的佳酿。” 小桃无力的道:“算了,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男子大惊,“殿下送了这么些布匹肉食,怎么能让她两手空空的走呢?” 小桃抱起孩子,叹气道:“也不算两手空空。我给了一篮子鸡蛋,还有几双鞋子。你这酒还是再埋回去吧。殿下的大婚估计要推迟了。” 叶明净回到东宫第一件是就是让杏儿去找布、找棉花。她要做一个温暖的鸡窝。然后又找素洁、花雕给收拾一件暖阁出来,烧上热炕。又让冯立吩咐粗使太监们去找木头、找稻草。东宫被她折腾的一团乱。 素洁这几日一直在忙东宫赏春宴的事。见叶明净如此,不免要问原因。当得知太女殿下要孵小鸡后,她的脸也僵了。自古以来,只有母鸡才孵小鸡。太女要怎么孵?抱在鸡蛋上? 东宫鸡飞狗跳了两天后,宽宽扁扁的木头鸡窝做好了,粗布、棉花、稻草的厚毡垫也铺上了,暖阁里的热炕也反季节的生火了,二十只鸡蛋暖暖和和的睡在窝里。上面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花垫子。 东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包括侍卫们对此都很稀奇。个个有空就跑来观看。 孵了一天后,叶明净用手摸摸蛋的温度,眉头皱起。虽然比外面暖和些,但还是达不到孵化的高温。 被指定负责此事的杏儿问:“殿下,怎么了?” “温度不够。”叶明净叹道,“炕上烧的倒是挺热的,箱子里的温度不行。” 杏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隔着这么厚的木头箱子呢。热气哪儿能传进来?除非在里面生火。” 叶明净闻言眼睛一亮:“对啊你说的有道理。” 随即,太女殿下出门去书房画图,画完后吩咐冯立:“去东苑工匠营,照这个式样再做一个箱子。这几个圆孔处要插上空心的铜管。” 冯立领命去了。过了三天后,箱子和铜管都送了来,叶明净看了很满意。在箱子两层外壁的空间处,塞满了棉花、粗布和稻草。箱子里面也是同样摆设。鸡蛋摆进去后,照例用两层厚毡子盖上。这次,她预留了通风孔。 然后,在每一个铜管的两端都点上油灯加热。半天之后,箱子内的温度终于升高,鸡蛋表面的热度也明显提升。叶明净哈哈大笑。 刚笑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她并不知道孵化小鸡需要多高的温度,这里也没有温度计,万一鸡蛋被热熟了可怎么办? 她将这个担忧一说。杏儿道:“这好办。咱们弄一只抱窝的老母鸡来。摸摸它肚子底下鸡蛋的热度,再摸摸咱们这鸡蛋的热度,比一比就知道了。” 叶明净连声叫好:“就这么办。科学试验么,就是要不断改进。” 四只抱窝的母鸡光荣进驻东宫。 事情进行到这个时候,承庆帝终于坐不住了。他带着薛皇后于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来检查赏春宴的准备工作。检查完毕后,他随意的问道:“听说你弄了个孵小鸡的暖房?” 叶明净闻弦歌知雅意。立刻恭请父皇和母后去参观。一路上滔滔不绝的介绍:“儿臣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的改进。一开始,箱子里总是不热。后来油灯太多,又太热了。幸好找了四只老母鸡来……杏儿每天去试温度都要被母鸡啄手,还是冯立帮着制住母鸡的……儿臣刚刚发现,原来蛋要斜着些摆放,每隔几个时辰还要转一圈,以免受热不均匀……” 薛皇后只听得头皮发麻,等到了那间做成暖房的小耳房,刚进门就问到一鼻子鸡屎臭。原来,那四只抱窝的母鸡也养在里面。 叶明净小声道:“父皇,别进那帘子里面去。就在外面隔着看看。那几只母鸡可凶呢。现在就是杏儿单独在里面负责,母鸡好不容易接受她了。” 薛皇后脸都青了,恨不得立刻离开这腌臜地方。承庆帝倒是兴致勃勃的在帘子外张望了一会儿,问道:“真能孵出小鸡。” “一定能。”叶明净很肯定,“主要是看出产量有多少。真正技术过关的话,一次孵化五百个蛋,出四百多只小鸡不成问题。” “好”承庆帝非常高兴,“这是农生大事。如此一来,农家就可以养更多的鸡。鸡和蛋会多出许多。很好,很好” 叶明净拽拽父皇的袖子:“父皇,我们出去说吧。” “对,对。”承庆帝抬脚往外走,薛皇后忙不迭的跟上,出了门后,方大口喘气。她见承庆帝兴致高昂,不由泼冷水:“养的鸡多,费的谷子也多。哪有这么些粮食给鸡吃?” 承庆帝笑容一滞:“梓潼说的有几分道理。” 叶明净插话:“喂鸡不需要粮食。喂些麦麸、蛆虫、骨粉之类的饲料就好。” 薛皇后脸色立时一僵,麦麸她知道,骨粉她能理解。蛆虫是什么? 叶明净指手划脚的比划:“就是蛆,苍蝇的幼虫。腐烂的肉上生的,白白软软的那种……” “呕——”薛皇后开始干呕。脸色发白。承庆帝脸色也有些不好:“这个喂鸡得事以后再说,还是先孵出来要紧。净儿,朕和你母后先回去了。” 叶明净道:“那赏春宴的事……” “素洁安排的很好。”薛皇后连忙道,“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叶明净笑眯眯的拍拍胸口,“母后满意,儿臣这就放心了。” 第126章 赏春宴(一) 暖房里的鸡蛋还在孕育着新的生命,东宫赏春宴终于在各方的瞩目中姗姗而来。 为了避免一女六男,相对无言的尴尬,这次的宴会采取正常宴请形式,京中各家权贵的年轻子弟都受到了邀请帖,有男有女。 东宫花园里有一个面积中等的湖泊,湖边建了一排宽敞的水榭,宴会地点就在水榭中。湖心安排了一艘画舫,乐师们在船上演奏,乐声和歌声从湖面渺渺传来,若隐若现。 最早到来的依然是四位伴读,不过今天的人数有所增加。齐靖多了新婚夫人郦氏,孙承和带上了萧曼。还有世子孙承嘉夫妇。江涵则和大哥江鸿、大嫂陆谨一同到达。不一会儿,萧炫带着夫人梁氏也来了。萧曼立刻被梁氏拉到一边说话。郦氏则和孙承嘉的夫人互相寒暄。薛凝之来的较晚,他们这一群人却最惹人注目,除了世子薛渭之夫妇外,还有薛洛和薛洹之。 薛洹之在客人中不是最早到,于那六位候选人中却是第一个来的。同时,十八岁的他在那六人当中也是年纪最长者。薛洹之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缂丝长袍,头戴紫玉冠,乌黑的长发闪动着光泽。一看就是经心打扮过。 叶明净今日穿了浅黄|色广袖纱衣,浅黄|色绣牡丹长裙,镶珍珠的橘色腰带,双面绣彩蝶披帛。头发梳了三鬟望仙髻,一支纯金镶宝石的五尾羽金凤栖息于发间。薛洹之向她行礼的动作优美典雅,如行云流水。 叶明净点头颔首:“洹之是自己人,坐在孤身边就好。” 薛渭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多谢殿下垂爱。” 这就表示薛洹之被选中了?众人暗自对视,各自了然。齐靖走到薛凝之身边:“终于想通了?” 薛凝之凭栏观水,远眺画舫,道:“我有什么好想不通的,你这话说的倒教我不明白。” 齐靖微微一笑:“咱们如今也算同病相怜。既然如此,待会儿不妨好好喝一杯。” 一身浅黄的叶明净和白衣飘飘的薛洹之站在水榭一角,如同璧人。陆续而来的客人见了,都是会心一笑。 孙承和在角落里找到江涵:“你竟躲在这里。我找你半天了。” 江涵淡淡而笑:“我们今儿是陪客,还是少在人眼前晃悠的好。” 孙承和叹了口气,斜倚在柱子上,朝薛洹之那边努了努嘴:“我怎么越看越觉得那小子碍眼呢?” “那是当然的。”江涵嗤笑,声音几不可闻,“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让一个外人得了去……”他顿了顿,声调恢复正常,“你以为齐靖和薛凝之看他就顺眼?” “切你看那小子笑的。”孙承和斜眼如飞刀,“得意什么,又不圆房……” 江涵低声道:“傻瓜,总要圆房的。他现在笑的欢也没错。” 两人无声。过了一会儿,孙承和吞吞吐吐的问:“江涵,我早就想问你了。我们是没办法。你呢?你今年才十六,三年后也不过十九。你为什么不去?你若是去了,保管殿下看都不看这些杂草一眼。” 江涵沉默良久,就在孙承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轻声道:“我来上书房的第一天,祖父就告诫过我,不可对她动情。” 孙承和怔了怔,叹气:“原来是这样。你家也太小心了。怪不得你从小就在她面前少话。” 江涵继续道:“我自己也不愿。我们四个当中任何一人去了,都会让殿下为难的。” 说话间,又来了不少人。茂国公世子王安园夫妇带着第二位候选人,一位旁支的远亲到来。 这位王安筑公子年方十六,长的唇红齿白,一双凤眼目含春水。 “呸”孙承和狠狠一拍大腿,“这都什么人啊长成这样。这也是大家公子?” 江涵冷笑:“你不知道,王家的这门远亲有名的很。那王安筑的父母和王家嫡系隔了五代远,最是爱攀富贵。他家儿子女儿生的好,一心就指着这个向上爬呢。” 孙承和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娈……这样的人也能来参选?” 江涵道:“也是巧了。因着这个原因,王安筑身边从小便没什么丫头,未近过女色。也没近过男色。到了十四岁要教养人事的年纪,偏茂国公家看中了,起了心思,将他接了来按大家公子教养了两年。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就不了了之了。王安筑能入选,大约是因为在这六人当中,他到底也算是少有的干净人。” 那边,王安筑穿了一身绯红的衫子,偏偏一点儿都不扎眼。反而显得很精神。叶明净含笑邀请他也坐在自己身边。王安园夫妇眼中同样闪过笑意。 “哼小妖精”齐靖在湖边愤愤怒目。 齐世子此言差矣。”萧炫走过来,刚好听到他这一句,笑道:“此人化天地钟灵之气而生,灵秀之至。怎能说是妖?” “不错。”薛凝之在湖边弄了个锦墩,坐着钓鱼。悠然道:“这才来了两个。齐靖,你若要生气,只怕今天连饭都无需吃。只气就气饱了。” 第三位来的候选人是永泰侯府远亲,刘飞云。十七岁。个头很高,穿着一身湖蓝色箭袖锦袍,身材颀长,宽肩窄臀,英姿勃发。看身形和顾朗略有几分相似。 “瑾妃出身永泰侯府,她和贤妃提过这位刘飞云。”萧炫道,“据说酷爱习武。看着脚下的步子果然不假。” “习武出身?”齐靖面色一凛,“这么危险的人怎么能被入选?力气太大。” 薛凝之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殿下是女子。只要是男人,力气就都比她大。习不习武有区别吗?” “你知道什么?”齐靖面色越发不好。这种蛮夫,万一用强怎么办?闺房私事他又不能明说,只好眼看萧炫:“萧世子,你看呢?” 萧炫面色尴尬,咳了两咳:“这个,齐靖。你委实太过操心了。”说完,落荒而逃。 薛凝之声音低低的笑。齐靖没好气:“笑什么?你没成亲你知道什么?” 薛凝之忍笑道:“齐靖,莫不是你成亲后力气大,占了便宜。故而有此一说?” “你”齐靖怒目。 刚好,郦氏走了过来,笑颜如花:“夫君,薛公子。” 薛凝之收住笑容,放下鱼竿:“嫂夫人。” 郦氏笑道:“薛公子客气。早就听说薛公子人中龙凤,妾身只恨没有机会见识。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薛凝之:“不敢,不敢。嫂夫人过奖。” 齐靖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郦氏笑容僵了僵,复又笑道:“快开席了。薛世子、王世子他们都入席了。” 薛凝之立刻道:“啊,多谢嫂夫人提醒。齐兄,小弟先行一步。”理了理衣服下摆,朝齐靖拱拱手走了。 齐靖冷下脸看着郦氏:“你跟过来干什么?又不放心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能在这里做什么?” 郦氏有些委屈:“夫君,妾身只是想认识一下夫君的朋友。” 齐靖冷笑:“我的朋友都是男子,你认识了干嘛?” 郦氏眼眶一红:“夫君,你怎可这么说话?我知道你气我。可我是真不知道迎夏有了身孕。” “行了在这里乱说什么?”齐靖冷厉的看向她,“你还想闹的人尽皆知不成?这些事回去再说。”说完,他脸色生硬的朝水榭走去。 郦氏面色数变,咬了咬唇,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水榭中歌舞升平,酒宴开始。湖心的画舫开到了近处,乐声渐响。画舫甲板上,一群舞姬随着乐曲舞动腰肢,轻纱拂动,跳着醉人的舞蹈。 叶明净坐在主位上,在她的左右下首,顺势坐着六个各有特色的男子。靠她最近的,右边是薛洹之,左边是王安筑。 舞曲结束后,王安园笑着鼓掌:“梨园舞姬,果然不凡。殿下,臣下的这位族弟自幼学琴,也颇能奏上一曲。” 叶明净笑看向王安筑:“当真?” 王安筑出席行礼,道:“殿下,久闻殿下善音律。安筑不才,还望殿下指教。” 叶明净命人上琴。几个小太监捧了七弦琴、案几、香炉等物过来。王安筑净手焚香,凝神静气,纤纤十指拂于弦上。悠远隽醇的琴音回响在水榭上空。 一曲奏完后,叶明净微笑:“安筑辛苦了。”便再无下文。 只得了这五个字,王安筑有些失望。也不敢多言,行了礼回到席位。 他开了个好头。接着刘飞云站了出来:“殿下,飞云不才,原为殿下舞剑助兴。” 叶明净同意:“顾队长,找柄剑来。” 顾朗解下身上的佩剑。叶明净摇头:“顾队长,用你手下之人的即可。” 顾朗一怔,刘飞云面色一变。一位侍卫最先醒悟,机灵的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顾朗。 冯立接过剑,送到刘飞云手上,刘飞云面色数变,最终还是接过剑舞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舞的很好看,阳刚有力。尽显男子力量之美。舞完之后,面不红、气不喘。将剑还给那侍卫:“多谢。” 接下来,又有三位公子展示了、画画、吟诗等才艺。不约而同的,他们将压轴留给了薛洹之。 薛洹之从容不迫,提笔挥毫,写了一篇《赏春赋》,字字珠玑,墨迹飞扬。 叶明净看后赞道:“好字、好文章。”命冯立朗读给众人听。 众人纷纷赞好。才艺展示,薛洹之夺冠。 第一百二十七章赏春宴(二) 酒席吃的差不多后,就是娱乐活动。素洁和花雕准备的很周全。下棋的棋台十来个,吟诗作画的案几十来个,钓鱼的锦墩十来个,夫人打叶子牌的坐席十来个,小姐们谈天、行令的桌台十来张。有其它要求的还可另提。酒席桌撤掉后,另拼了两个长条桌在水榭一角,桌上放了各式点心、酒水、茶水什么的。宫女和太监们来回穿梭,微笑着给来宾们提供最周到的服务。 此外,习惯午睡的夫人们可在早已准备好的殿室里午睡。喜爱在花园中寻幽的小姐们,可带了丫鬟自行丵游玩。爱浪漫的公子们还可携了心上人泛舟湖中。总之,力求大家务必玩的尽兴。 叶明净的身边一直围着人。六个男子中,有两位比较矜持,独自坐在临水处下棋。边上宫女伺候着,喝茶饮水的十分悠闲。 另外四人则是跟着她寸步不离,这四人除了薛洹之、王安筑、刘飞云外,还有一位名叫曹湛,此人是云阳伯家族旁支,十七岁,典型的俊俏书生长相。可惜肚子里墨水很少,只混了几年族学,四书五经什么的背不全。刚刚表演时,他选择的是。想来也正是因为懂音律,才特意被报上来的。 四位男士不停的挑起谈论话题,包括展示自己的魅力和贬低他人。王安筑和曹湛特长撞车,尤其对对方看不顺眼。言语间火丵药味十足。刘飞云一副“你们都是弱者”的姿态。薛洹之则是“你们都是俗人”。 叶明净以袖掩口,打了个呵欠。真的很无聊啊。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喜欢被一群女人这样围着。这四个人,包括薛洹之在内,多多少少都受到生长环境、眼界和年龄的限制,说的话题非常乏味。 “殿下,听说您在东宫养了一群小鸡?”王安筑睁着妩媚的凤眼,波光粼粼的问道:“我小的时候,也有小厮买了小鸡来给我玩儿,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叶明净含糊的“嗯”了一声。她不想和这些人提人工孵化的事。 薛洹之笑道:“小鸡长大了就不易赏玩了。殿下这处湖水极好,不如养些天鹅、鸳鸯,也能增加园中景致。” 刘飞云道:“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不如养几只狼狗,或者抱了小老虎、猎豹来养。这才威风。” 曹湛眼睛笑成了两轮弯月:“殿下的花园如此雅致,依我看,还是养两只孔雀才配得上。云南不光有蓝孔雀、绿孔雀,还有白孔雀之类的珍品。” 叶明净无语。我这里不是动物园 花园的另一角,郦氏在和萧曼说话:“曼妹妹,我听说夫君他们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这可是真的?” 萧曼有些心不在焉,在花园里张望着什么,随口道:“是真的。” “那……依妹妹看,这六个人,殿下会选谁?” 萧曼愣了愣,转头看向她:“齐夫人,有些事不需要我们去操心。” 郦氏掩口而笑:“不过是随便聊聊。那边好几个夫人也都在猜呢。依我看……”她眼珠转了转,“就是夫君他们只怕也是好奇的。” 萧曼怔住。这郦氏怎么这么爱打探消息?她眉头微皱,敷衍了几句,找了个机会借口更衣,脱身而去。 既然借口更衣,少不得要去那方向绕一圈。萧曼走到僻静无人处,只见迎面走来一人。身材高大,麦色肌肤。她的呼吸瞬间就凝滞了。 顾朗正在四处巡视,远远的就看见了萧曼往这边走。他侧身避开一旁。 萧曼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会儿,停下脚步轻声道:“顾公子,近日一向可好?” 顾朗恭敬的回答:“孙夫人,在下很好。” 萧曼怔怔站着,目光难舍的看了他半天,最后福了福身子,静静的走开。 顾朗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四年前,他就知道她的心思。刚刚发觉时,他的心中不是不动容的。靖海侯府的嫡女,豆蔻妙龄,对他青眼有加……可很快,他就知道他们两人根本就不合适,也完全没有可能。萧曼的世界太过高贵,他一个小小的庶子怎么能攀的起?况且,她已经早早定了亲。男方还是庆国公嫡亲的侄子,公主殿下的伴读。所以,那一丝萌芽的念头,被他早早的掐掉了。 只是终究,他还是希望她过的好的。 薛渭之的夫人在和梁氏说悄悄话:“……听说,齐世子非要纳了那女子,世子夫人不同意,跑到福寿公主那儿说理。福寿公主便道,人先养在府里,等过了半年后才正式收纳。谁知,不知怎么的,那女子就小产了……” 梁氏“啊”了一声:“难道齐世子已经……” “可不是?”薛世子夫人啧啧嘴,“这男人要偷腥,谁能拦的住?除非命好,投生个好胎。” 说到这个,梁氏轻声道:“对了,我听说,这次东宫选的‘奉君’们可以带服侍的人入宫,可是真的?” 薛世子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凑近了她悄声道:“有这个传闻,我看八九不离十。家里人让我给挑可靠的带进去,可把我愁死了。这挑伶俐的小厮吧,怕宫里忌讳。挑丫头吧,只怕犯了殿下的忌讳。总不能让我们自个儿找太监吧?真真是愁死人?” 梁氏笑了起来:“你也太会自找麻烦了。这东宫这么多宫女,难不成还把几位‘奉君’都隔离开?” 薛世子夫人叹气道:“是啊,想想也只能找丫头了。毕竟丫头的话,还能在宫里跑跑,传传话。若是小厮,只怕连东宫的大门都出不了半步。” 梁氏嘴上附和,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刚刚她们还说着男人没有不偷腥的。满园子都是妙龄少女,这几个‘奉君’真能守的住?要知道,他们可是有整整三年不能圆房啊。 随着太阳渐渐西移,赏春宴圆满落幕。叶明净一直没找那两位下棋的公子说过话。那两人也未曾凑上前去。 几天之后,礼部将选亲结果通报了出来。四人当选,两人落选。其中,薛洹之被封为二品侧卿。其余三人则都是四品常安。按照等级的高低,三位常安先入东宫。三个月后,侧卿入宫。关于携带入宫的奴仆:常安每人携带一位随身奴仆,男女不限。侧卿可携带两位随身奴仆,同样男女不限。 消息一出,众人十分意外。 关于携带奴仆性别的问题,承庆帝曾特意问过女儿。他的意思是,全部都用太监。几个“奉君”的宫室里,一个宫女都不能有。 叶明净不同意,她反驳的理由很灰色:“父皇,用太监也不安全。男子和太监也是可以的。” 承庆帝当时脸就青了:“胡说八道” “这是事实。父皇”叶明净翻出前朝案例,“周朝后期贵族间流行男风。皇帝也不例外。便有好些美少年被净身送入宫中侍奉君王。” 承庆帝愤愤的“哼”了一声,道:“男子不会有身孕。” 叶明净愣了半天才明白话中的深意,微微颤动:“父皇,您,您默许了吗?我为什么要受这种耻辱?” 承庆帝沉默,半晌后道:“净儿,你是女子。有些事终不能完全避免。” 叶明净冷笑一声:“不错,东西生在他们身上。想要用,总能找到用的地方。能束缚住他们的,唯有他们自己。所以干脆就别防了,索性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父皇,儿臣生子总是需要一个男子的。儿臣希望这人至少是个有毅力有节操的人。” 承庆帝最终叹息:“你想试就试吧。反正还有三年。让你任性一次也无妨。只是……净儿,别抱太大希望。男人,经不起诱丵惑。能经受住的更要防备。因为他们的图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5部分阅读 谋必将更大。” 于是,那一道看似荒唐,实则含有深意的备注便这样产生了。 四位“奉君”的家人,无一例外的都选择了十三四岁年纪的年轻小厮。而薛洹之多出的那个名额,上报的则是他的||乳|母。四十多岁的一位妇人。 人选定下后。礼部忙着开始选日子,制定仪程。一切都没有先例,官员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定下了正卿、侧卿、常侍、常安一系列品级男子的入宫仪程。其中正卿的最为复杂,虽然这次还用不上。 对于这些,叶明净统统没有意见。她的小鸡出壳了。 二十只鸡蛋,出壳的小鸡有十二只。叶明净很高兴。拿了杏儿写下的孵化记录细细研读。 这十二只小鸡,被送给了小桃。接着,叶明净又打造了几只木箱,结合杏儿的记录做了些改动。这次,她拿了一百个鸡蛋孵化,同样交给杏儿负责。只是这一回不需要母鸡了,暖房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通风和湿度调节适宜。杏儿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工作,专门负责人工孵化这一块。 孵化成功的案例给叶明净带来了不少信心。她的第二个计划是做出缝纫机。可惜她不懂得缝纫机的构造,只知道大概的原理。她又去了一次东苑,和几个木匠、铁匠嘀嘀咕咕,在地上写画了半天,勉强让他们明白了她的意思。 脚踏动踏板,踏板带动齿轮。齿轮旋转,带动针上下动,在布上打孔、带线。两块布便能缝合到一起。 叶明净说的口干舌燥。工匠们终于弄懂了她的意思。几人表示,这个机关太难做了,又没有图纸。他们做不出来。 叶明净叹了口气。这些工匠毕竟缺少文化基础,搞这种全新、复杂的发明创造对他们来说的确有难度。只得下达了先研究起来的命令后,怏怏离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登场 工匠毕竟只是工匠,她需要的是发明家。 叶明净把自己关在东宫书房,打开冬雪腊梅的柜子,取出“格物”那一栏里的全部信函,一封一封的仔细翻看。 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对格物很擅长。翻了几封信函后,她终于找到了。这一封信函是一位文士写的,里面提到他在衡山书院游学时,与一些学子谈论杂学的过程。叶明净一行字一行字的翻看,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名。 张之航,擅格物。 叶明净沉吟片刻,找了冯立进来:“去请孙承和入宫。” 一个多时辰后,孙承和走进书房,脸上带着疑惑。东宫太监来传信的时候他差点惊掉了下巴。殿下竟然会单独找他?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明净见他来了,开门见山的问:“你和陆诏有信件往来吗?” 孙承和先是惊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不怎么多,偶尔会写一两封信。” “那就行了。”叶明净抽出一张纸,推过磨好的墨:“写一封信给陆诏,让他打听一下这个人。衡山书院的张之航。另外,问一下他,知道有什么特别擅长格物学的人吗?” 孙承和照她说的写完,署上自己的名字。叶明净看了一遍,很满意:“这封信就以你的名义送。正常家信的渠道就行。别让人看出来。” 孙承和当着叶明净的面将信封好,写好信封。说了声“是”。 办完公事后,叶明净送他出门顺带散丵步。刚走出书房就被素洁逮住了:“殿下,您好歹也过目一下吧。”她很不满的道,“侧卿和三位常安的住处,用什么摆设,配置哪些人,您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叶明净叹了口气,只得随她去查看。 东宫的地盘很大,房屋众多。闲置的宫室有不少。按照品级,侧卿可以独享一座殿室,常安等人就要合用了。素洁打算将最靠近叶明净寝宫的霞影宫分配给薛洹之居住,另外三人则安排在环芳园。 霞影宫原本就是历代太子侧妃居住的宫室,安排给薛洹之可谓正好。环芳园么,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长安城内的这座皇宫,是从周朝继承下来的。周朝后期男风盛行,东宫储君也不例外,养了一批美男子以供娱乐。男子住在东宫颇有不便。而当时有那么几个储君认为,被净了身的男子不算男子,玩乐起来没有意思。于是,环芳园就诞生了。这里与东宫其他建筑都隔开,是一个封闭的园子。里面只有男子和太监,没有一个女人。专门用以安置娈/童。 到了夏朝,高祖叶承祜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男人。对男风深恶痛绝。曾下过严令,皇室子弟,一旦发现狎男子者,立刻取消其继承权。故而,环芳园就成了一座普通的园子。 “素洁姑姑。”叶明净皱着眉头,声含厉色:“怎么能让三位常安住在这种地方你糊涂了不成” 素洁全身一震,连忙请罪:“殿下素洁不敢。” 叶明净怔了怔,反应过来。怪不得她非要拉自己来看四位“奉君”的住处,想来也是知道这么安排很不妥。既是这样,这安排就一定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叶明净笑了。到底是在宫里待久了的老人。皇后的命令,她不能不遵从。可真要这样安排了,那三位常安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闹将出来,倒霉的人只能是素洁这个替罪羊。所以,她才急匆匆的要把事情先揭开。 “既知道不妥,还不快换了。”她声色严厉的训斥,“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会办事” 素洁双膝跪地,低头认罪:“殿下,是老奴大意了。请殿下恕罪。” “罢了。”叶明净声音转缓,“姑姑知道错了就好。依孤之见,刘常安就住在霞影宫的侧殿。王常安和曹常安一同住在棠棣宫的东西两侧殿好了。” 棠棣宫是另一座侧妃住所。空出正殿,让两个四品常安住在侧殿并不算违规。这样一来,四个奉君两两居住,不偏不倚。素洁躬身应诺:“是,殿下。奴婢这就去安排。” 过了几天,孙承和过来转告,信件已经送出去了。 孙承和今年十七,由于一心想考武进士,他和江涵便打算参加今年秋天的院试。故而,在离开了上书房后,两人并没有在东宫任职,而是由廖其珍介绍了一位先生,继续深造。 在东宫帮她忙的,依然是齐靖和薛凝之。 晋国公夫人最近在帮薛凝之相看女孩子,薛凝之今年十九,在这个年代还未婚,算是有些大龄了。薛夫人相看了好几家勋贵小姐,薛凝之却表示,他要娶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他托了廖其珍夫人帮着相看。师者为父,廖其珍还是当朝太子太傅。薛夫人再满心的不快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时光飞快的流逝。到了四月十二日,三位常安同时坐着彩绘马车,在礼乐声中进入了东宫。 好在是四品常安,既不需要拜堂也不需要喝交杯酒。东宫摆了几桌酒席,叶明净和几位来贺的勋贵家属以及好友们喝了几杯,仪式就算完成了。 客人们散了后,叶明净在寝宫踟蹰了半天。虽然不需要圆房,洞房花烛夜总还是要去一下才不失礼。问题是,先去谁那边呢? 她将心比心的换角度考虑了一下,发现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今晚独自一人,这是面子问题。所以,她要么全都不去,要么每个人那里都要去一次。否则,明天天一亮,三个常安之间的暗潮汹涌就会出来了。 叶明净叫了冯立和绿桔过来,又找了顾朗,命他带上一队侍卫跟着。 顾朗很莫名,但还是忠实的照办了。走到霞影宫门口时,叶明净再三嘱咐:“顾朗啊,你带着人就站在门口,千万别走开。孤一会儿就出来。” 顾朗见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头有些好笑,板着脸道:“殿下放心。臣就在门外。” 叶明净看看他的身板,和十来个健壮有力的侍卫,心头安定不少:“那孤就进去了。要是孤喊人,顾朗你什么都别管,一定带人闯要进来啊。” 顾朗垂下头:“殿下放心。顾朗一定保护殿下。” 不就是去看一下么,至于这么紧张吗?身后的侍卫们嘴角抽搐,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叶明净深吸一口气,如同孤胆英雄般走进内室,伺候的宫人们喜色满面,将她迎了进来。 这些宫人是后来添置的,不是最初在东宫的那一批人。叶明净对着他们的热情有些不习惯。好在绿桔的冷脸和冯立似有似无的轻蔑止住了他们的兴奋。 卧室里,刘飞云穿着一身银红色的喜服,正坐在桌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叶明净微微别过脸,忍住嘴角的弧度。刘飞云肤色偏深,穿着这种颜色十分有乡土气息。再配上这副装十三的样子,颇有喜感。 她这动作看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害羞。 “殿下打算一直不说话吗?”刘飞云开口,走到叶明净身边。身体挨的很近。 叶明净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一步:“孤来看看你,你好好休息。孤先走了。”她不打算在种无聊的暧昧上浪费时间,决定速战速决。 “殿下”刘飞云闪身拦住,面上露出几分黯然,“殿下可是讨厌飞云?” 叶明净:“也不是。只是,孤还要去看王、曹两位常安。时候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 “殿下”刘飞云打断她,端起桌上的酒杯,目光在烛火中幽深,“殿下,飞云知道。只是,还请殿下喝了这交杯酒。” 酒?叶明净心头微微一动,接过杯子。 “殿下。”刘飞云的胳膊绕过她的手臂,两人的身体顿时靠的很近。他的身上传来淡淡的甜香。 叶明净垂下眼,喝掉杯中酒。 刘飞云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叶明净手腕一抖,避开了他触碰过来的手掌:“时候不早了,飞云好生休息吧。” 刘飞云依然靠的很近,说话时的吐息热乎乎的喷到叶明净的耳边:“殿下,再坐一会儿好吗?” 叶明净压住心底的厌恶,抬眼,微微一笑:“飞云的好意孤心领了。”后退一步。 “殿下。”刘飞云还想再拦,叶明净面色如霜:“怎么?你想强留孤?”说完这句,她看了看窗外,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飞云可是想试试?” 刘飞云看了她清明的眼睛一会儿,知道时机已失,遂恢复了低眉顺眼:“臣不敢。” 叶明净很可惜的挑了挑眉,离开霞影宫。 她的脸色不怎么好,这个刘飞云,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站是棠棣宫,叶明净想了想,先去了东侧殿看王安筑。 王安筑这里的气氛要正常许多,他一见叶明净来了,便兴奋的扑了上来:“殿下” 叶明净伸手扶住他,对这个人的靠近,她没有那么多反感。王安筑的讨好虽然有刻意的夸张,却不带男性的旖念。 叶明净笑着和他喝了交杯酒,又笑着聊了几句天。之后说自己还要去看曹湛。王安筑有些不高兴,又拉着她腻歪了一会儿才放手。 出门后,叶明净对着晚风呼吸了几口气,走进最后一站。 曹湛很安静的坐在床边,见她来了,表示的很欣喜也很守礼。喝了交杯酒后安安静静的聊了几句平日的爱好等话题。当叶明净说要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恭敬的送她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寝宫,叶明净立刻传顾朗进来:“从今晚开始,东宫侍卫主要负责我的安全。那三个常安做什么,和什么人结交、传话都不必理会。”她迟疑了一下,“若是有人和宫女过于亲近,也不必阻拦。” 顾朗大吃一惊。 第一百二十九章心思 虽然,她原本就对这些人没什么期待,但这种认知还是让她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计都。”她面色如霜的吩咐,“那三个人,派些手盯着。一有情况就速来报我。” 计都应诺。 多了外人,很多事情都要有所调整。第二批小鸡终于出壳了。这次的成功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六。叶明净将暖房什么的都搬到了环芳园,让顾朗派了几个侍卫守在那里,除了杏儿、冯立、绿桔几个身边人外,其余人等不得太女殿下的命令,谁都不能入内。 然后她找了机会单独问顾朗:“顾卿,东宫的俸禄可够养家?” 顾朗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道:“殿下,臣的俸禄足够养家。” 叶明净笑了笑:“齐靖他们几个的夫人上次来参加赏春宴,孤也算见过了。只有顾卿的夫人孤还不认识,找个时日到东宫来见见吧。” 顾朗愣了愣:“殿下……” “就这么说定了。”叶明净挥手定案,“就定在明日。顾卿今晚就回去一趟,明早可以和夫人一同过来。” 顾朗百思不得其解,一头雾水的退下了。 叶明净的好心情维持了一会儿,冯立过来道:“殿下,刘常安求见。” 真是阴魂不散。这三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比跟踪器还厉害,总能准确的捉到她的行踪。 叶明净摆上笑脸:“飞云可是有事?” 刘飞云一般锦袍,长眉入鬓,语气带着几分挑逗和幽怨:“殿下,没事就不能找您吗?” 太做作了!叶明净别过脸,假装凝望湖水:“飞云怎么知道孤在这里?” 刘飞云走到她身前,在耳边轻语:“臣的眼中只有殿下一人,自然时时刻刻关注殿下。” 叶明净浑身一僵,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大明宫词》,那里面有一个很马蚤包的男人,总是爱诱惑贵族女人。没想到那种台词一样的情话竟然她现在也有幸能听到。 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配合他,叶明净只能沉默不语。好在目前她是后脑勺对着那人的脸,不用担心控制不住。 刘飞云继续情意绵绵:“殿下。今晚能来霞影宫陪陪臣吗?” 叶明净考虑了一会儿,自从他们进宫那晚后,她便一直没再去看过他们,都是他们想办法和她偶遇。刘飞云的这个要求,从表面上看,很合理。 罢了,一直提防着也不是事,总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好吧。孤今晚就去霞影宫。” 刘飞云大喜:“殿下!既然如此,臣就扫榻以待。” 太女殿下今晚要去霞影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东宫大大小小的角落。一个时辰之后,王安筑来求见。 “殿下,您也好久没来看臣了。”他不满的娇嗔/。 叶明净早有准备:“孤明晚去看你。” 王安筑愣了愣,立刻又道:“为什么是明晚?入宫那天就是刘云飞排第一个。殿下偏心!” 叶明净解释:“孤原本也想着这两天去看你们的,只是他凑巧先提了出来。” 王安筑又愣:“真的?” “孤有必要骗你们吗?”叶明净不紧不慢的道:“明日去看你,后日去看曹常安。就是这样了。” 王安筑怔了片刻,又问:“那大后日呢?殿下可能来看我?” 叶明净想了想:“这个么……这样吧,过几日,孤排一个日程表给你们。将每月看你们的日子暂时先定下来。等薛侧卿入宫后再改动。” 王安筑彻底呆滞:“这,这样啊……” 叶明净诚恳的问:“不然,安筑有什么好建议?” 王安筑迷迷糊糊的走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入宫前,世子告诉他,什么都无需去做,什么心思也不要有。只要保证能时常出现在太女眼前就行。日子久了,太女自然会喜欢上他。日程表排下来,应该就和世子说的一样了吧。 当天晚上霞影宫喜气洋洋,灯火通明。刘飞云穿了一件蓝色长衫,头发只用簪子束了一半,另一半披散在身后。据说这是太女最喜爱看的男子发型。 叶明净照例带着大队人马出动,冯立和绿桔以及一群侍卫。到了霞影宫后,这些人都留在了外间。内室里只有她和刘飞云。 古代夜晚的娱乐很少。饮酒作乐之类的叶明净不肯。吟诗论文刘飞云则不懂。两人便随意的聊天。刘飞云说他小时候习武的事,还有乡间的一些趣闻怪谈。 这些话题,对真正的古代少女是有吸引力的。对叶明净则不然。《走进科学》、《探索发现》、《国宝档案》,岳爸爸曾是tv10的忠实观众。更别提还有《diaveny》、《寰宇地理》之类更加广博的节目。 刘飞云说了一会儿,见她表情还是淡淡的,心头就有些急躁。 项在太女这里都得行不通。谈诗论文,他不擅长。论长相,比不过王安筑。他也不像曹湛那样懂音律,能和太女有共同话题。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比那向个有阳刚之气。他是男人,要让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 “殿下。”他坐到叶明净身边,手掌覆上她的小手,轻轻的摩挲。 那只小手立时一僵。 刘飞云心头暗喜,身体越发贴的近,声音轻柔:“殿下,今晚就留在这儿好吗?臣保 证不会冒犯,只想殿下多陪陪臣。” 叶明净突然就很想笑。因为她前世曾经看过一个很有趣的帖子。上面写道:如果男人说他什么都不会做,十有八九他是要做些什么的。如果男人说他只在外面蹭蹭,不会把那玩意放进去。那么他最后一定会放进去。 同理,如果她今晚留宿,刘飞云一定会冒犯她。 原本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是为什么要用欺骗的手法? 叶明净猛的抽回手,面色冷凝:“刘常安,天色不早,你好好休息吧。”对于处心积虑骗她的人,才没有必要陪着。 人走室空。刘飞云孤零零的坐着,一室的烛火映着他的面色越显阴沉。 叶明净怒气冲冲的跑回自己的寝宫,在房内走来走去。 完全不行,只是手被握着就觉得很恶心。这一个,完全不行! “计都。”她高声唤人。年轻的侍卫出现后,她立刻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计都吃了一惊。 “快点儿!”叶明净不耐烦,“没听见吗?” 计都垂下眼帘,伸手,握住。 五秒钟后,叶明净吐了口气:“还好。”抽出手,疲倦的瘫在椅子上。不是她产生了厌恶男人的心理,只是对刘飞云个人恶心而已。 “没事了。”她挥手让计都退下,“早点休息吧。” 计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退下。 天亮后,顾朗带着袁氏入宫。叶明净和她寒暄了几句,笑道:“顾夫人,孤最近弄了些小玩意儿,今日夫人入宫,不妨一起来看看?” 袁氏自然说好。叶明净带着她来到环芳园,走进暖房。近百只毛茸茸的小鸡叽叽叽的叫着,声音娇嫩。 叶明净向袁氏详细介绍:“这些小鸡是用油灯、木箱、铜管、棉花、布匹等物孵化出来的,蛋需以倾斜角度放置……”说完后,又命杏儿取出一份抄录的孵化记录给她看,“这种孵化需要注意的事项很多,这次能出壳这么多也是侥幸。” 袁氏扫了两眼那份记录,完全不明白太女是什么意思。 叶明净笑了笑:“孤做此事,也是一时兴起。小鸡孵化出来,孤这里也就没事了。” 然后,若无其事的又带她去其它地方参观。 随后,在东宫逛了一圈,叶明净说了几句客气话,赏赐了一些绸缎布匹,便让她回去了。 袁氏满头雾水。顾朗送她出宫门时也是一脑子莫名。 “殿下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 冯立带着一个小太监走来,将太女的赏赐交给顾朗,顾朗连忙道谢。 坐在马车里回程时,袁氏越想越觉得奇怪,突然,她福至心灵,伸手在那一堆绸缎里翻了几翻。 一本手抄册子掉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正是不久前看见的那份孵化记录。袁氏拿着册子,陷入深深的深思。 第二次孵化出来的小鸡,叶明净再次交给了小桃,由她分送给东苑的街坊邻居。 “殿下,还要鸡蛋吗?”小桃好奇的问。 “不用了。”叶明净坐在院中的凳子上,问道:“小桃,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 小桃嘻嘻一笑:“很好呀。” 叶明净缓缓的道:“孤记得你家夫君是二等酿酒师。你们有没有想过,在外面的产业做事?” 小桃愣了愣:“殿下,去产业上做事当然好,在这里拿的是死钱。去了外面的产业上,赚的就是活钱了。只是,东苑这么多人。我那当家的又只会酿酒,就是去了产业上,也做不得什么大事。” 叶明净微微一笑:“孤安排的,自然是你们能做的事。桃花坞的酿酒师傅年纪渐大,正需要个接班的,只是,孤的打算是,不能光是你家夫君去酿酒。孤需要的,是一个能在那边说一不二的掌柜。” “掌柜?”小桃惊讶的重复,“殿下。我家男人看着长的机灵。其实人最木讷不过,当掌柜只怕会误殿下的事。” 叶明净失笑:“谁说让你家男人当掌柜了。他自然照做他的酿酒师。孤看中的掌柜是你。” “什么?我?”小桃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第130 章练兵(一) “就是你。”叶明净一脸理所当然:“你识文断字,擅理杂务,处事方圆,能言善道。只要历练一番,一定能胜任掌柜一职。况且,桃花坞那边不是闹市,一年之中来往的客人也没几个。你自然可以胜任。” “我真的行?”小桃有了几分意动。她现在的日子,夫唱妇随,公婆疼爱,邻里和睦。照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可是,午夜梦回间,那些宫廷生活的往事终究会徘徊于脑海。尤其是再次看见绿桔。太女身边的女官,穿着得体、举止优雅。谁人见了不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绿桔姑娘”?那样的气度、那样的自信。她们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啊。 “殿下要是信的过奴婢,奴婢就试试。”她毅然下定决心。 叶明净笑了:“不用和你夫君还有公婆商量商量?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吧。” 小桃垂下眼帘,手掌轻抚腹部:“正是奴婢有了孩子,才想着去试一试。” 叶明净点点头:“你想清楚了就好。孤会安排你的夫君先过去,你就等生了孩子后再去。在那边先打下手,把方方面面摸清。两年后,你若是能做到里里外外都熟悉,方方面面都称道,孤就升你做那里的掌柜。若是撑不起那摊子事,孤也只能任你继续打杂。可明白了?” “殿下,奴婢明白。”小桃坚定的回答,被岁月侵染的眼中焕发出灼灼的光彩。 叶明净回到东宫,在书房里翻出了自己成年后分到的一系列财产清单。十五及笄成年,意味着她可以自己管理自己的俸禄。 储君殿下的财产来源有三项:白银、禄米、绸缎。此外,还有最最重要的一项,土地。 在她成年之后,多了一种叫食邑的大片土地。按照图册上的记录,共有两万亩左右。分为良田、山林、坡地等等。其中还包含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庄户人家。这些人口现在统统是她的家奴。 承庆帝疼爱女儿,又兼之她在掌管内务府,划分给她的是最肥沃的土地。每年出产的粮食、肉类、毛皮、水果都是她的私人收入。 钱很多,可惜花起来就不多了。因为叶明净打算做一件非常花钱的事。 顾朗再次被召进了书房,叶明净取出一本手抄小册子递给他:“你看一看。” 顾朗一头雾水的接过,刚看了两行,手就颤抖了起来:“殿下”他猛然抬头,“这是周太祖练兵的笔记,可是真的?” “是真的。”叶明净眉梢间颇有几分得意,“孤在文史书库泡了这么些年,墙角旮旯都翻遍了,才找到周太祖当年留下的一些笔记。只是周太祖用了一种失传的密语写著,孤研究了好些年才勉强看懂几篇。你手上的,是孤刚刚整理出的。事关重大,顾卿可要保密。” “殿下放心。臣用性命担保不会泄密。”顾朗一脸狂热,贪婪的翻看里面的内容。 叶明净也不催他。安安静静的坐着,等他看完了全部内容后,方问:“顾卿看了,可有见解?” 顾朗皱起眉头,在心中计算了半天,长叹道:“周太祖练兵,太过耗费钱财。” “不错。”叶明净微笑着细数,“周太祖的这支精锐骑兵,每位士兵每天需吃鸡蛋若干、肉若干、当季蔬菜若干、牛||乳|若干、一日三顿,顿顿管饱。每人两匹马匹,精钢制全身轻盔甲一副,手弩一副、角弓一副、长弯刀一柄、铁杉木长枪一支、精钢制铁爪一对、匕首一支、药包一个,以及春秋常服两套、夏服两套、骑装服一套、丛林服一套、冬季服一套、精制水囊……”零零种种说了一堆后,她顿了顿,“这还只是日常供给。不包括粮饷的发放。” 顾朗心有余悸:“照这上面的记载,精锐骑兵营一个普通士兵的粮饷就抵得上普通军营里的队长级军官。精锐营统领的年俸竟和将军等同。这等养兵之法简直闻所未闻。难怪周太祖的精锐营在鼎盛时期也只有三个,人数从未超过一千。” 叶明净微微一笑:“这是自然。精锐、精锐。用最好的条件打造最勇猛的战士。纵观历史,周太祖的精锐营创下过多少奇迹。花费巨资养这样的一支队伍,绝对值得。” 顾朗又翻了翻那小册子,略带疑惑:“跑步?负重长跑,抗木头拉练?爬荆棘网……突破运动极限?”抬眼看向叶明净,“这些真的管用?运动极限是什么意思?” 叶明净轻咳了两声:“这个么,孤大概知道一点。周太祖的这套训练方案也不是一开始就成型的,其中也有好些年的磨合。最终她在晚年写下了这些笔记。想来里面说的总有道理。想要知道是不是有用,就得试试。我们纸上谈兵,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 “是啊。空谈总是无用。”顾朗惆怅的感慨,突然,他猛的回神,“殿下,您,难道您想试试?”惊讶的语调中带着惊喜。 叶明净微笑:“孤刚刚发现,太女的食邑有大片土地,想来养些鸡鸭牛羊猪什么的不成问题。山林坡地间可以养马,池塘可以养鱼,若是好好规划一下,提高产量。供应一百个士兵吃喝,估计还是供应的起的。” “一百个。”顾朗眼睛一亮,“对,人数可以先试验少许。一百个人的话,费用就无需那么多了。” 叶明净道:“而且,有些装备还可以缓一步,慢慢来。比如马匹暂时可以先每人一匹,那套轮换的再配种慢慢养。刀、枪、角弓、匕首先配置上,手弩、精钢盔甲什么的可以缓一步打造。训练场地和营房先盖起来,衣服、被褥配置到位。再选出精壮战士一百名,就可以把队伍先拉起来了。” “对,对”顾朗神色激动,摩拳擦掌:“不错,先把队伍带起来,东西可以慢慢添置。”恨不得立刻就动手。 “顾卿先别急。”叶明净声音从容,如流水一般平静,“事情要一步步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第一步,必须把农场给运作起来。确保能自给自足的供应战士们的日常供给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她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泠的泉水,浇熄了顾朗心头的热火。太女说的没错,若不能自给自足的供应食物,而是每日购买。这支队伍的花销会更大。花销过大,就会难以维持……顾朗终于冷静:“殿下说的不错。那臣就等殿下的农庄有了出产后再选兵。” 叶明净嘴角微翘,斯条慢理:“顾卿。你看孤像是会管理农庄的人吗?” 顾朗一愣:“殿下?” “这农庄在内务府手上的时候,每年也有一定的出息。”叶明净不紧不慢的抛给他一个账本,“这是历年的账目。顾卿是在西域待过的。你该知道,即便是养一支普通骑兵,所需的花费也不菲。” 顾朗不懂经营产业,不过那本子上的数字他倒是看得懂。当下算了算,发现情况不是很乐观。虽然目前供应一百人没问题,但是他很希望将来能有一支三百人的真正精锐营,像周太祖那样。 叶明净又取出几封信函:“这是孤在铜匦中收到的书函,里面有说湖广一代大地主,如何经营庄子的。又说燕赵一代牧场如何养马的,还有江南一代人家如何养鱼。这其中每一项的土地单产都比孤名下的庄子里要多。” 顾朗将几封信函看了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叶明净叹道:“孤琢磨了半天,方才明白。不是土地出产少,而是孤的农庄没有好好的规划打理过。比如那鸡,满山乱跑,四处下蛋,还得靠人工去捡。养的数量也少。总之,若是好好打理规划一下,这两万亩土地完全可以供应三百战士每日的吃食。甚至还能有辅助产物,如女工们可以用布匹加工衣服、鞋袜……” 顾朗觉得自己更糊涂了:“那殿下该去找一个能干的管事。” 叶明净点头:“不错,是该找个能干的管事。只是,孤在深宫,哪里知道何处有擅农庄管理之人呢?况且,这大片地方的出产,日后要供给精锐战士们。精锐战士的训练又是需保密的。这总管农庄之人就还需靠的住的自己人。顾卿可知道哪里有这样的人?” 顾朗怔住了:“臣不知道。”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顾卿不知道,不妨问问身边的人,或许有人会知道。对了,顾卿还有两日就到休沐日了吧。说来顾卿和夫人感情甚好,孤很是羡慕。这次休沐,顾卿干脆就多休一天,也好在家多陪陪夫人。” 顾朗越发莫名,不是说着练兵的事么。怎么就岔到多给他一天休假,回家陪夫人了?这农庄出产之事到底怎么解决?他什么时候能试练精锐骑兵?殿下全都没有交代。 之后的两天,顾朗每晚都要把那记录周太祖练兵的小册子拿出来翻看。越看越心痒。恨不得立刻就拉一队人马过来试试。可惜那册子上写的很清楚。若是营养跟不上,大强度的训练会拖垮战士的身体。太女和他解释过,营养就是要吃得好。 这个道理他也懂。俗话说的好,穷文富武。吃不饱饭的人,哪有力气打架。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在马场训练的时候,一顿能吃一斤肉。吃了肉才有力气。更别提从小浸泡的药澡,强筋练骨。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朗的心,如同有一百只耗子在闹腾,翻来覆去的两天没睡好。 132练兵(二) 到了休沐日,顾朗魂不守舍的回到武成伯府。顾缉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将他叫到书房问话。 顾朗牢记不能泄密的事,支吾了两声,对父亲道:“父亲,东宫的事,儿子不能外传。” 顾缉挑挑眉,不置可否:“既如此,就别让人看出不妥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谁都知道你遇到了麻烦。想知道的人就不会去打听?想来我以前教你的你都忘了,心事竟都写到脸上来了。” 顾朗浑身一震,面色微凛:“是,父亲。儿子错了。” “知道就好。”顾缉摆了摆手,“下去吧。” 顾朗回到自己院子,袁氏早已在院门望眼欲穿。进了房后,见他脸色不怎么好,担心的问道:“父亲说你了?” “不是。”顾朗烦闷的摇头,扯开腰带,脱掉厚重的外袍。 袁氏上前帮忙,端了温水来给他擦脸,取出一件轻便的长衫。 “前两天,太女殿下不是赏了我些东西么?”袁氏一边替他系腰带,一边犹犹豫豫的启齿。 顾朗随口“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自己的事。 “我在绸缎里发现了这个。”袁氏取出让她忐忑了好几天的手抄本,递给丈夫。 顾朗一愣,立刻接过翻了翻:“原来是这个……”翻了几页后,他沉思了起来。半晌后问道:“你可知道有什么人擅长农事?” “擅长农事?”袁氏眨眨眼,“夫君这话问的也太含糊了。农事包罗万象,水田、旱田、稻米、粟米、小麦、大麦,这每一样种植都各有讲究。况且还得看这田是在什么地方,同样的作物,在不同的天气、不同的水土里,长势也是不一样的。” “哦?你知道的到挺多。”顾朗来了精神,“如果是一个很大的庄子呢?约有两万亩地左右,良田、山林、坡地都有,每日要出产大量的肉、蛋、鱼、谷物、蔬菜、面粉,还要养殖五六百匹良马……要如何规划才好?” 袁氏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供应?每天?”她的脑子迅速的转了开来,每天消耗如此多的食物,肉类的比例又如此之高。再加上她手中的小册子,那样的孵化,明显就是为了多多养鸡。鸡多了,蛋就多,肉也有。她脑海中豁然一亮,面色一白:“难道,殿下要……”养私兵三个字无论如何也不敢吐出来。 “别胡思乱想。”顾朗面色一板,“不过一百个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百人?袁氏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以太女的地位,养一百人的私兵不算什么,不会有任何麻烦。心定之余,捶了顾朗一下:“吓死我了,你一开口就要这么多日产量,我还当你要养几千人呢?” 顾朗面色古怪:“你放心,至多不会超过三百人。只是这庄子的产量,可能达到我刚刚说的那些?” 三百人的亲兵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袁氏心下大安:“既然只养三百人,这么大的庄子绰绰有余。” 顾朗怔了怔,面色数变,最终还是压低声音,附到妻子耳边:“虽然只养三百人,花销却不小。我刚刚报的产量全是供应给这些人的。此事运作不易,故而打算先养一百人试试……” 袁氏大惊:“这是精兵了。你,你刚刚和父亲说的就是这事?” “不。”顾朗摇头,“父亲那里,我没透半点口风。我原本不知道你懂这些。也没打算和你说。只是……”他瞥了瞥袁氏手中的册子,“想来殿下比我更了解你。” 袁氏面色震惊:“湖广熟,天下足。我老家那边的人有几个不懂这些?只是家里没这么大的地,都是帮有钱人家耕作罢了。可是,我虽说知道一些,到底也不如那些专门在庄子里做事的男子在行。怎么殿下会看中我?” 顾朗沉吟片刻:“这我也不明白,你有把握侍弄好这庄子吗?” 袁氏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把握,我又没做过这些。不过我倒是知道老家有几个很懂这些的人。” 那怎么会找上她?顾朗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道:“算了,我后日回去后,就和殿下明说,看她怎么打算。” 等顾朗回到东宫,将袁氏的顾虑汇报后,叶明净笑了:“无妨。孤会派人陪顾卿的夫人回一趟岳州老家。寻访能人。对了,听说尊夫人的父亲伤病在家,还有老母弱弟。不如一起接了来,在庄中做个管事。这样,孤也可省心一些。顾卿意下如何?” 顾朗这时才明白太女找上袁氏的用意。 未来的三百人精锐营,势必耗尽太女的心血打造。而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又注定是惊世骇俗。这样一支虎贲之师,太女如何能放心的交到自己的手上?自然要他的妻子、他的岳丈一家都在掌控之中。 他想了想,拱手行礼:“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叶明净很满意:“很好。等庄子运作起来,顾卿就可以去军中挑人了。” 顾朗这边搞定,叶明净心情大好。举步迈向宣明宫,为着这未来的精锐之营去和父皇大人要个官方明路。 “三百人的亲兵?”承庆帝含笑看向她,“确定只要三百人?三百人就够了?” 叶明净大汗,人多了她养不起,就这三百人能不能养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6部分阅读 的全还两说呢。她道:“父皇,人数多了只怕大臣们会有异议。” 承庆帝沉吟:“三百人的话,的确不会有什么非议。只是,你确定这三百人能派上什么用场?” 叶明净笑道:“常言说的好,兵贵精不贵多。儿臣打算将这三百人都训练成骑兵。” “三百骑兵”承庆帝动容,“骑兵的话,三百人的确可以做很多事了。不过……”他笑道,“你养的起?可别把积蓄都掏空了。” 叶明净眼睛一亮,立刻撒娇道:“儿臣也担心养不起,先和父皇要三百人数的名额。真正招募起来,只能暂招一百人试试。” “一百人?”承庆帝哈哈大笑,“可见你真是穷的很。这样吧,父皇送你一百匹战马,再添些银钱。你多招些人,省的丢脸。如何?” 叶明净大喜:“父皇,您真好”猛的扑到承庆帝身上,娇嗔的扭来扭去。 承庆帝大吃一惊,慌忙将她推开:“净儿,你如今大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 叶明净压根没听见父皇的话,她脸色一变,立刻就去拽承庆帝的胳膊。刚刚扑上去时她才发现,父皇厚重的龙袍下,竟可以摸到突出的骨节。父皇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瘦了? “净儿,不可胡闹。”承庆帝沉下脸,甩开她的手。 “父皇”叶明净松开手,凝视他的脸。愕然发现父皇大人的脸也瘦了许多:“御医呢?父皇,御医可来请过平安脉?” 承庆帝垂下眼帘,端起茶盏啜了口茶:“净儿,御医自然是三天来请一次平安脉的。” 叶明净咬牙:“是吗?”转脸目视谭启,“谭总管,不知现今是哪一位御医给父皇请脉?” 谭启轻叹一声:“殿下,是何院使。” “何长英”叶明净震惊。竟然出动了何长英这就是说,钟若言、江图他们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谭总管。”叶明净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惶恐,“何院使怎么说?” 谭启面露难色,看向承庆帝。承庆帝放下茶盏,叹道:“净儿,你的骑兵一两年内可能练成?” 一两年?一桶雪水倾盆而下,叶明净手足冰凉,眼眶渐渐模糊。 “净儿”承庆帝厉声轻喝,“慌什么你是储君,手足无措的成何体统” 叶明净渐渐回神:“父皇”再也顾不得许多,扑到承庆帝腿上,将脸埋在衣料中。身躯微颤,泪水无声的滑落。 承庆帝摸摸她的头发,寂然无声。此时,他有些庆幸在他身边的是个女儿。如果是儿子,一定不会这样抱着他的腿流泪。净儿性情至真,虽说成年女儿对着父亲搂搂抱抱的不成体统。不过,贴的这样紧密,他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如此单纯的为他而不舍。 谭启别过脸,看向窗外,努力眨了眨眼睛。 回到东宫后,计都发现叶明净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她冷声询问:“那三个人最近有什么动静?” 计都回答:“刘常安四处结交,许多宫女和内侍都很喜欢他。王常安每日弹琴,时常去曹常安那里串门。曹常安则是在屋内看看杂书、和王常安谈谈音律。曹常安的身边不留宫女伺候,除了他带来的那个小厮外,就全是内侍。” 叶明净用手指敲敲桌子:“这么说来,刘飞云应该很受宫女欢迎才是。有没有女人对他暗生情愫?” 计都犹豫了一下:“这个不怎么好说。刘常安的确不忌讳和宫女交谈,霞影宫里也有粗使的宫女。出格的举动倒是没有。” “没有?”叶明净阴沉着脸,凝视了一会儿晃动的烛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就不信他熬的住。今晚轮到谁了?” 计都迟疑片刻:“刘常安。” 叶明净深吸一口气:“知道了。”起身走了两步,又转头看向计都:“你真的是一直跟着?” 计都嘴角微翘,垂下头:“殿下,属下一直都在。您不用担心刘常安。” “那就好。”叶明净知道计都的本事,不过撩拨男人这类事不亚于玩火,总要确认一下后援才安心,“别让他发现了。他若是有不轨行为,你就悄悄制住他。” “是,殿下放心。”计都心头悄然升起窃喜。名正言顺的常安又如何,殿下根本就在防着他们。 第132章 练兵(三) 叶明净视察了一次自己的庄子,两万亩地约有一千三百多倾,她现在已经可以称的上是拥有良田千顷。庄上的总管她也见了,是个还算能干的人。可惜,他还达不到叶明净的要求。 回来以后,她去了一次东苑,询问了一下小桃东苑里擅长农事和畜牧的人。之后又拿着内务府的名单简历对照。半天之后,决定了两个人选。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有儿有女。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太女的庄子里做事。 就像小桃说的,在东苑拿的是死钱。属于养老的地方。出来做事,拿的就是活钱了。这些东苑人从周朝起就世世代代为皇家服务,能去太女的庄子上,自然再好不过。这两人一人擅长种植,一人擅长畜牧。将他们过户到自己的农庄后,叶明净便派遣了他们跟着袁氏回乡。同时,从已经升职的滕2侍卫长那边遣了几个侍卫护送。 袁氏也明白丈夫要卖命给太女了,对随行的人马毫无异议,安安心心的领着队伍回了乡。 这边,陆诏的回信到了。信上写着,格物学在周太祖之后便渐渐没落,学子们要出人头地,还是得学四书五经。故而,擅长格物的人并不多。张之航此人对格物学很感兴趣,常常弄了木头、铁器在房舍里偷偷捣鼓。夫子说过他很多次,深恐他醉心杂学,移了性情。 他近来已经不大摆弄这些了。 叶明净叹了口气,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衡山书院的张之航。封好后命人从官方渠道送至衡山书院。 时间,突然间就变得很紧迫。 叶明净自从那天从宣明宫出来后,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去探望父皇。承庆帝默许了她这种行为,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她年幼的时候,每晚一同用膳,一起聊天。 “文臣那边,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管了?”承庆帝半躺在罗汉床上,背后靠着厚厚的迎枕。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叶明净说着自己的打算,“即便儿臣是男子,就冲这十五岁的年纪,他们也不会放手让天子亲政。霍光辅佐刘弗陵够尽心尽力的了吧。还不是独揽大权。好,刘弗陵年幼,那后面的刘病已总是成|人了吧。结果如何?汉宣帝刘询在霍光有生之年事事顺从,只成功反对过一件事。就是故剑情深,将结发之妻册封了皇后。刘询难道是无能无才?很显然不是。那他为什么什么事都听霍光的?而不是自己做主?” 承庆帝笑了:“你这个比喻倒也有趣。霍光有拥立之功。掌天下大权。立谁为皇帝都是由他说了算。汉宣帝自然要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叶明净冷哼:“拥立之功?现今和汉代相比,不过是一位大臣拥立与一群大臣拥立的区别而已。从他们手里掏权?儿臣若是男子,还有几分指望。女子?会很难很难。要花上数年的功夫,政事上说不定还要妥协很多违背良心的举措。我才不要走这条路。” 承庆帝又笑了:“你可以娶薛凝之,由他做正卿。再纳几个其他家族的侧卿,勋贵们就可以助你。” “父皇。”叶明净决定趁今天这个机会,好好和父亲谈论一下自己的想法:“迎娶勋贵家的男子为正卿、侧卿。固然可解一时之忧,却无异饮鸩止渴。那些男子怎么会甘心守在宫中?到时候,枕边人天天谋算着要害我,这日子太可怕了。” “是吗?”承庆帝不置可否的笑笑,突然换了话题:“历代帝王无数,你怎么偏偏就拿汉宣帝说事?可是感动于他的‘故剑情深’?” 叶明净怔住,惊讶的看向父皇。承庆帝继续道:“你坚持不愿立正卿,可是想将这位置为心中之人保留?” “我……”叶明净语塞。 “回答我。净儿。”承庆帝定定的凝视她,“你可是这么想的?” 叶明净嘴唇微动,半晌后,轻声道:“贫贱之交无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结发夫妻,自当相守一生一世。” … “糟糠之妻不下堂。”承庆帝咀嚼再三,恍然大悟,“怪不得。汉宣帝立了贫贱时的发妻为皇后。光武帝却是先立了郭圣通,之后再废后改立发妻阴丽华。你欣赏汉宣帝叶明净目光微凝:“儿臣只是觉得,既然不打算和那人一生一世相守,就不要许下结发夫妻的承诺。” “结发夫妻。”承庆帝微微动容,“你呀——”他淡淡的道:“这一点,你倒是和周太祖挺相像。” 叶明净放缓足音,悄声离开宣明宫。今天和父皇把话说开了,想必父皇该放心了吧。她没有选择拉拢勋贵,也没时间去收复文臣。要想大权在握,就只有一个办法。父皇,应该是认同了她的方法吧。 回到东宫后,算算日子。袁氏应该快回来了。她找了顾朗来问话。 “练兵的人数上会再增加一百,不日就要开始,顾卿可有详细的计划?” 顾朗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这事,当下就答道:“殿下。骑兵的训练主要在于和马的默契程度,与一般士兵不一样。马上射箭、马上舞刀都有其特殊的技巧。比如弓弩的射程需远,力道需大。周太祖曾用过一种精钢箭,可穿透重骑兵的厚甲。这类箭需要强弓,不是谁都能拉开的。而且,臣观看周太祖的笔记,似乎这支精锐营不光训练骑兵的内容,还有很多步兵的训练。不知这是为何?” 叶明净沉吟片刻,问道:“骑兵,主要用在什么地方?” 顾朗愣了愣,道:“自然是两军对垒。重骑兵开道冲阵,轻骑包抄。步兵收尾。基本上,骑兵的数量对于胜利有决定性的作用“两军对垒。”叶明净沉思了一会儿,“你说的不错。冷兵器时代,骑兵,武艺高强者,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无敌的。以孤看来,周太祖如此练兵,是因为她的这支精锐营不是用来冲锋陷阵的。” “不用来冲锋陷阵?”顾朗惊愕,“这怎么可能?史书上明明有记载。好几次战役中,三支精锐营都立下了赫赫战功。” 叶明净尴尬:“孤不是那个意思。孤是说,这精锐营的士兵应该是上马是骑兵翘楚,下马是步兵精英。两项皆能。在战争中用于斩首、狙击、测探对方情报等等高难度的任务。” 顾朗想了想,略微有些明白:“殿下,您的意思是,这支队伍是精英中的精英,需样样全能?” “差不多吧。”叶明净叹了口气,“孤不懂军事。目前也只能先照着笔记来试试了。有什么不合理的,日后再改吧“是。”顾朗道,“如果是这样。这两百人选倒不一定全挑选骑兵,可以掺杂一部分步兵。” 叶明净点头:“骑兵、步兵都可。重要的是底子要过硬。这如何选兵,周太祖的笔记里都提到过。等孤和父皇定个日子,咱们就一同去西山大营。” 两人又商讨了一番具体事项。这时,绿桔来报:“殿下,刘常安求见。” 叶明净的脸瞬间涌上怒色:“什么时候这些人想来找孤就能来了?问他有什么事。” 绿桔福了福,退下了。片刻后回来,手中拿着一封帖子:“殿下,刘常安说殿下看了就明白了。” 顾朗立刻起身:“殿下,臣先告退。” “也好。”叶明净让他退下。拆开手中的帖子,一张白纸上飘落几片花瓣。香气萦绕。 这是合着她前几日在他面前说过的话:予人玫瑰之手,历久乃有余香。 原来是调情的手段啊。叶明净头疼的放下白纸,今天她真的没什么心情陪那只饿狼演戏。 这只饿狼太狡猾,总也不上钩。 想了想,她招过绿桔,“告诉刘常安,东西孤收下了,只是今日身体不适。让他回去吧。对了,搬两盆牡丹给他带回去。” 绿桔应诺,又道:“殿下,刘常安时时会打听殿下的事。若是他问奴婢殿下何处不适,奴婢该怎么说呢?而且,只怕他明日就会去问钟司药。” 真是没天理了!叶明净咬牙,这年头装病都这么难。 片刻后,她冷声道:“他要真问,你就说,月事不调,生理病。” 绿桔惊讶的半张着嘴,冯立早已别过脸去。 “什么?”刘飞云吃惊的反问,“生理病?那是什么病症,可严重?” 一边的宫女们都要笑翻了,个个低着头肩膀直抖。 绿桔一脸严肃:“常安请回吧。” 刘飞云糊里糊涂的往回走。决定明天去问问御医。 棠棣宫中,曹湛放下书卷,轻声道:“哦?被回绝了?” “是。”他身边的小厮口齿伶俐的重复着刚刚发生在寝宫门外的一幕,“……殿下送了两盆牡丹给刘常安带回去。” e曹湛眉头轻蹙:“看来这位殿下对刘飞云宠眷颇深啊。” “是啊。”小厮道,“别的不说,这礼物是三天两头的往霞影宫送。依我说,幸好有三年后圆房一说。不然,说不定殿下这时就怀上刘常安的孩子了。” “孩子。”曹湛动容,“小砚,你说刘飞云他会不会已经和殿下……” 小砚急道:“不会的,公子。这东宫里谁不知道,殿下从来不在寝宫之外的地方留宿。刘常安怎么可能冒犯殿下。” 曹湛平静下来:“也对。殿下能做到太女,必不是平庸之辈。怎么会被刘飞云牵着鼻子走?” 小砚有些焦急:“可是公子,若是殿下对刘常安动心了怎么办?” “动心?”曹湛“噗”的笑出声来,“傻瓜,若是她真的对刘飞云动心。那刘飞云就活不长了。” “什么?”小砚震惊。 曹湛轻笑:“小砚啊。皇上怎么会容忍太女对男子动心呢?别忘了这夏朝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小砚恍然:“难怪公子从不去争。” “不争即是争。”曹湛傲然一笑,“我岂是那目光短浅之辈。我争的,不是太女的情爱。而是未来皇子的父亲一职。” 第一百三十三章练兵(四) 西山大营顾名思义,在京城的西边。西山营是真正的护王驾之师。御林军,大家都知道就那么回事。遇弱则强,遇强则若。真要遇上敌寇来犯,那群人压根顶不了什么事。 按说御林军中的战士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家境最差也是中等。从小身体素质良好。怎么就生生变成这样了呢? 叶明净认为,这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一个道理。御林军士兵的出身和优厚生长环境,决定了他们的本性。他们要的比普通人更多。这样的军队很难凝练出军魂。 西山营不同。西山营的战士们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从民间招募而来,未曾上过战场的新兵,另一部分则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这些士兵们的想法更加简单、质朴。 承庆帝今天的精神很好,带着女儿来到西山营,准备选拔二百人作为储君的亲兵。 西山营的三位将领率领亲卫将士们向皇帝陛下和储君殿下行礼:“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女。” 承庆帝笑道:“爱卿免礼。朕这次是来挑人的。爱卿们可准备好了精壮儿郎?” “是,陛下。”一个颈部有刀疤的将领道,“末将已将骑兵整合完毕,还请陛下验看。” 承庆帝点点头,对叶明净道:“这是彭连将军,总领骑兵。”又指着另一位看着很和善的男子道,“唐兴业将军,总领步兵。” 最后一人叫朱明全,总管后勤以及其它兵种。 叶明净和三人见礼。对承庆帝道:“父皇,女儿还想在步兵中再挑些人。” “步兵?”承庆帝微微皱眉,“步兵训练成骑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叶明净笑道:“儿臣想的很清楚。我夏朝子民,本就不像西域草原之地那些胡人一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这些骑兵也是到了军中才日日与马为伍。既然如此,步兵中理应也有对马匹天赋绝佳者,若是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话刚说完,彭连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承庆帝则点点头:“是你挑人,你想清楚了就好。” 唐兴业笑道:“陛下,那微臣就去集合步兵?只是这步兵人数太多,全都集中起来……” 叶明净笑道:“无妨。唐将军,孤可以一部分一部分的看,无需全部集合。” 唐兴业松了口气。 挑选先从骑兵开始。骑兵们牵着他们的战马黑压压的站成一排。顾朗站了出来。 第一个步骤,跑步。 人群中纷纷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骑兵考什么跑步?要考也是应该是考骑术么? 顾朗不动声色的站立了五分钟,等议论声平静后,手臂伸出:“你,你,你,你,退出队伍。” 被点到名的有一大群人,全是刚刚交头接耳说话者。他们是第一批被刷掉的。 彭连的脸色非常难看。第一批刷掉的人当中,有好几个都是马上一流好手。这些人功夫好,平日为人就难免傲气些。 叶明净笑了笑,对彭连道:“彭将军,这里面可是有好手?” “殿下。的确如此。”彭连并不认为跟着太女做亲兵是什么危险的事,需要一身好功夫。不过,但凡为将者,总是对手下的尖子兵要爱护些。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事。想要升官,无疑是跟着储君更有前途。故而,他还是很希望自己手下的几个好手能被太女挑走的。 叶明净笑道:“待会儿彭将军可以转告那些被退出来的战士们。如果有人能在马上打赢了顾统领,孤可以破格入取。” “打赢顾朗?”彭连踟蹰。顾老三身手如何,他们几个都知道。这人从小到大也是待在马背上比在地上的时间多。野狼队曾经的头狼。绝不是好对付的。正如太女刚刚所说,从小骑马长大的骑兵和成年后才训练成的骑兵,有着本质的区别。要超越这种差距,就只有天赋。 “行末将就向他们宣布,也好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彭连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照太女的意思办。 叶明净微微一笑,她要的原本就不是打压。而是观察这些人的天赋和内在潜力。 那一边,跑步很快结束了。骑兵战士们平时没有跑步锻炼这一项,两臂的摆动、呼吸节奏、抬脚的姿势等等浪费了不少体力。顾朗看着差不多了,命令他们上马、拿弓。 “什么?这个时候上马?”唐兴业大吃一惊,“这么累了再射靶?” 彭连略略有些明白里面的意思了。冷着脸道:“战场上敌军来了,可不管你累不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拿弓射箭。” 唐兴业莫名,太女亲兵还会上战场? 骑兵战士们上了他们的爱马,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发给他们的十只箭没有箭头,是秃的。上面还涂上了红红蓝蓝的颜料。 顾朗沉着脸宣布:“以箭头上的红蓝二色分为两队,占领两个山头。互相对战。要害部位中箭者既死亡,立刻伏倒在地。中箭数目多者亦同样。” 士兵们想要骂娘。虽说箭头是秃的。这么大的力道,被射中了也是会受伤的呀。 心里骂归骂,脚下的动作却没停。分开朝两个山头跑去。 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两队都是骑兵,又是只有弓箭这一样武器,那么,就只有远程攻击一条路可走。这时,红队中出现了一位人物,此人在两队分走山头时,快速从树丛里扯了一些树皮树叶,用针线串了几针,缝制了一件简易胸甲。这个树叶胸甲不堪一击,唯一的好处就是,箭头的颜料全染在了树叶上,只要脱掉那些树叶盔甲,他的身上就非常干净。 承庆帝在高处观战台上哈哈大笑:“竟有这样的人?” 彭连的脸都青了:“陛下,臣带兵无方。” 叶明净也笑道:“这人很有意思。他身上怎么会带有针线?” 彭连汗颜:“此人名叫魏三谋,幼时家贫,最喜欢在身上带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叶明净微笑不语。再看向战场中。那位魏三谋东跑西跑,选择的地点极是刁钻。没几支箭能射到他。 这是侦察兵的料子。叶明净心中暗忖。 很快,骑兵们手中的箭都射完了。顾朗前去查看。将身上没有箭痕,或是箭痕很少的人挑出来。其中有几个要害部位受伤的,他也挑了出来。 有人身上箭痕少,却是在中箭后依然还继续对射,故而没有挑选。 等走到魏三谋身边时,他看着他干干净净的衣服,眉头皱起:“你先站到一边去。” 两队共挑出了八十几人。 彭连走到顾朗身边嘀咕了几句,手指向第一批被淘汰下来的那群人。 顾朗回头看了叶明净一眼。彭连走到队伍中,向那群人大声宣布:“只要有能战胜顾统领者,便可当选为太女亲兵一员。” 这一次,队伍中没有任何声音。半天后,有一人问道:“将军此话当真?” 彭连道:“当真。太女亲口应允。” 队伍中便走出五个人。朝着顾朗拱手:“顾统领,请指教。” 顾朗傲然一笑:“谁先上?” 那五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一个精瘦的男子道:“我先来。” 叶明净过来做裁判。顾朗和精瘦男子每人三支秃头箭,一涂红色、一涂蓝色。身穿轻甲,腰配弯刀。跨上各自的战马,分立于校场两侧。 鼓声一响,两匹马围着校场开始奔跑。 精瘦男子先发制人,一箭射出。火光电石间,顾朗身体稍稍一偏,躲过了急速而来的箭。这时,另一支箭已然赶到,对准了他的咽喉。顾朗手臂猛的一动,观战的人们眼前带出一道残影,那支箭已被顾朗抄在了手中。 精瘦男子面色不善,射出最后一支箭,同时拍马举刀,向前冲了过来。 顾朗躲过第三支箭,“铛”的一声,用手中的刀拦住了弯刀,胯下马头掉转,一下错身开来。精瘦男子暗叫不好,立刻转身,只见三柄箭同时朝他咽喉、胸口、小腹三处激射而来。他偏头躲过第一支,挥刀挑开第三支,第二支箭却射在了他的肩头。强烈的撞击疼的他肌肉猛一收缩,这时,光影一闪,第四支箭狠狠的射中了他的胸口。 顾朗的第四支箭是先前对方射来,抄在手中的那支。精瘦男子苦笑一声,抱拳道:“顾统领好功夫。在下输了。” 顾朗纵马到他身边:“你是从小练的功夫?” “是。”精瘦男子道,“我们五人都是从小习武。” “怪不得。”顾朗点点头。回马而去。 叶明净微笑着迎回自己未来的大将,连声夸赞:“三郎果然好本领。” 顾朗面色微红,道:“殿下过奖。殿下,臣刚刚问过,这五人都是从小习武,极为难得。他们的功夫,殿下也见识了一二。实属不易。殿下,不知……”下面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叶明净微笑:“三郎可是想将他们也编如精锐营?” 顾朗拱手:“殿下明鉴。” 叶明净沉吟:“此事不可为。这五人虽有本领却是桀骜不驯,现如今他们服的,只是你顾三郎一人。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凝聚和团结。况且,孤刚刚也说过,只有他们胜了你,方可入选。他们既然认输,就必须被淘汰。” “殿下”顾朗有些着急,“可这五人真的是有真本事的。上了战场可以一当十啊” 叶明净看他急红了脸,笑道:“你急什么?我只是说这次淘汰掉他们。又没说永远淘汰掉。难道精锐营不是三百人的名额吗?” 顾朗这才恍然大悟,羞愧难当:“殿下,是臣鲁莽了。” “三郎是关心则乱。”叶明净不在意的道,“英雄惜英雄,在所难免。此事就这样吧。明年孤还会来选拔一次。希望他们到时能把握住机会。” 第一百三十四章练兵(五) 骑兵人选敲定后,承庆帝有些疲倦了。叶明净担心的道:“父皇,您先回去吧。儿臣自己能行的。” 承庆帝看看谭启,谭启躬身:“皇上,殿下担心您。” 父皇大人沉吟片刻:“也好,朕先回去。你挑完了人再回宫。” 彭连、唐兴业、朱明全三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承庆帝说到做到,交待了几句话,留下一队侍卫,自己先回驾了。 彭连三人膛目结舌。朱明全悄悄拽过顾朗:“三郎啊,这午膳时间到了。殿下要在这里吃饭吗?”关键是他们没准备啊顾朗愣了愣。他在军营中向来都是和将士们一同吃喝,自然不会特别提及此事。可今天……他也踟蹰了:“我问问去。” 叶明净正坐在一边休息,顺便盘算着下午挑选步兵的事。顾朗过来把事情一说,她诧异的道:“这算什么事?他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呗。” 顾朗大窘:“殿下,军中食物粗糙。恐殿下难以下咽。” 叶明净闻言怔了怔。虽说她有前世吃集体食堂的经历。不过这是在古代,生活水准不一样,谁知道军队里都吃些什么,万一她大言不惭的说要和将士们同甘苦,结果却一口也吃不下,那就丢人了。于是她试探的道:“两个粗面馒头、一碗米汤配些咸菜。这总有吧。” 顾朗惊愕:“您吃这个?” “这也没有?”叶明净大惊,“那他们吃什么?野菜?黑窝窝头?” “不不不”顾朗连连摇手,“有的,有的。臣这就去准备。” “粗面馒头?”彭连松了口气,“有,都是现成的。” 朱明全一把拽过他:“你疯了”又瞪了走远的顾朗一眼,“那小子也是,竟然就这么传话,还有没有脑子” 唐兴业插话:“依我说,就照她说的上。太女的膳食,反正咱们是准备不了。那身娇滴滴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喂出来的。咱们就是把全营的好料拿过来,她也不一定满意。索性吓她一吓,就照她说的弄。反正是她亲口说的,到时也怪不到我们身上。” 朱明全斜了他一眼:“你这臭脾气,难怪总窝在这地方动弹不了。” 唐兴业嘻嘻一笑:“我这臭脾气,陛下用着才放心不是?讨好太女,咱们犯不着。咱们平时吃什么,就上什么。问心无愧。” 彭连沉着脸道:“大不了咱们陪着她一块儿吃。省的她以为我们故意欺负她。” 朱明全叹了口气,他一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附议两位同僚。 三人嘀咕了一番,将准备午饭的号令发下去。 很快,午饭送了上来。一箩筐粗面馒头,一大桶能照见人影的蔬菜汤,以及一盆子咸菜和一盆子红烧五花肉。每人面前一个盘子、一个碗、一双筷子。 东西摆上来后,三位将领齐声道:“殿下,军营粗鄙,没什么好招待的。殿下请。” 叶明净点点头。盘子和筷子都很干净。菜盆子里有公用的勺子,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她拿了一个比她拳头还大的馒头,绿桔帮她盛了一碗汤。叶明净自己舀了一勺咸菜,又舀了一些肉汁浇在馒头上。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 彭连三人直愣愣的盯着她看。叶明净吃了好几口,发现众人都不动。咽下口中的食物,奇怪的道:“几位将军怎么不吃啊?大家都动手啊菜凉了就不好吃了。绿桔、冯立,给几位将军盛汤。盛完后你们也一块儿吃,下午事多着呢,得节约时间。” 绿桔快手快脚的给三位将军以及顾朗都盛了汤。那三人手忙脚乱的道谢,各自急急忙忙的拿了馒头往嘴里塞。冯立则给几位分菜。分完后,他自己也拿了馒头,和绿桔站到一边轮流换班,飞快的吃了起来。 叶明净食量不大,只能吃一个馒头。吃完后,她的盘子光可鉴人,一根剩菜叶子都没有。连肉汤汁都被馒头刮的干干净净。盘子里的馒头屑最后倒入手掌,用袖子遮着全进了嘴里。她面前的那块地方基本上就和没吃饭之前一模一样。 然后她羞涩一笑:“几位慢用。孤去走走,消消食。” 太女带着侍从走远后。彭连三人老脸一红,大大松了一口气。 唐兴业抹了把脸,悻悻的道:“怪不得听人家说和皇上一起用膳都吃不饱呢。这架势,憋死我了。” 朱明全道:“你这大老粗,你知道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是这个派头。那些几代勋贵的人家就是这么讲究的。” 唐兴业怪叫:“胡说,咱们和武成伯也共过事,他就爽气的很。”转头看向顾朗,“你瞧,顾老三也……”话说了一半,他眼睛“突”的瞪圆。顾朗面前的盘子干干净净,只有零星的一些馒头屑。 “咳咳”彭连清清嗓子,“快吃吧。下午就轮到你们俩忙了。” 下午的步兵挑选和上午差不多,也是先跑步消耗体能,然后分组对抗打架,能最后站立的胜利者就可入选。当中一些身手灵活,头脑机敏,体质略有欠缺的也被顾朗挑了出来。最后凑足的有一百六十三人。 由于步兵人数众多,挑选完毕时,天色已经渐暗。叶明净看了看对面站着的一百六十三人,对站在一边一个下午的魏三谋道:“你也进去吧。” 魏三谋大喜,赶紧走进队伍中。叶明净笑了笑,对着这一百六十四人道:“诸位战士们,孤,大夏的储君叶明净需要练一支精兵以做亲卫。这支亲兵的待遇会非常优厚。普通士兵的俸银,比照队长一职。队长等同校官。但同样的,你们受到的训练也会非常严苛。今天选出来的这一百六十四人,并不一定是最后留下的人数。你们将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特训,一个月后,只有合格者才能真正成为孤的亲兵。” 众战士的眼中纷纷显示出诧异。不过倒是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议论,人人闭口不言,目不斜视。 顾朗站了出来,大声喝道:“明日卯初,所有人在此地集丵合,会有马车接你们去另一处地方,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其它的一律不用携带。一个月后,不合格者会送回来。就是这样。”他向彭连三人示意,“可以解散了。” 彭连等人面色皆是一凛,竟然还要再考?太女到底要招什么样的亲兵?经过中午的一顿饭,和这一整天的忙碌。三人看向十五岁少女的目光中有了一丝凝重。 太女一直事事亲力亲为,毫无特殊待遇。也没有任何疲劳的迹象出现。环境杂乱的军营,粗劣的饮食,这一位一天下来,即使是装的,也很不容易了。 叶明净回到了东宫,向承庆帝汇报今天的收获。 “你要把他们带去哪里连兵呢?”承庆帝问道。 “上林苑。”这是叶明净早就想好的,“上林苑的猎场有大片的地方被闲置,儿臣已经在那边起了一排简易营房,暂时供他们居住。” 承庆帝失笑:“难怪你心心念念要掌管内务府,原来早就打了这些算盘。” 叶明净但笑不语。领亲兵入驻上林苑,调用工匠盖房子,订制训练服。这些私活要不是她主管内务府,万不能这么快捷的办下来。 “有把握吗?”安静了一会儿,承庆帝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总要试一试。”叶明净好不含糊的回答,“高祖皇帝早年虽然也带兵打过几场战事,只不知后来为何都重文轻武了。这是儿臣的机会。他们看不上的,恰恰能定乾坤。” 承庆帝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想法没错。可是,你可曾想过,高祖皇帝自己就是由军权起家,为何又定下重文轻武的策略?那是因为军权太容易被别人掌控了。我问你,即便你成功了。你要如何去把握顾朗?” 叶明净一怔。关于武将,前世她是从小听着的就是卫青、霍去病、岳飞、戚继光。只有皇帝对不起他们,没有他们对不起皇帝。她下意识的就认定顾朗也是那样的人。顾朗叛变她?为什么? 承庆帝继续道:“武成伯顾缉,少年成名。老父妻儿都在京中。即便是这样,他一旦回来,便要归还军队指挥权。而你呢?你弄这么一出,这些亲兵是日后要放置在军中的中层吧。这些人由顾朗一手带出来,你要怎么制约?”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父皇,儿臣打算去上林苑住一段时日。”她道,“儿臣不懂军事。儿臣想和他们一同训练。一来,这样可以放松一些人的警惕。二来,儿臣相信,人和人之间的情谊是相处出来的。儿臣和他们同吃同住,总能相交甚好。” 承庆帝似笑非笑:“同吃同住就能让他们抛弃私心,完全忠心于你?” 叶明净叹了口气:“勋贵掌兵权。父皇,政权儿臣可以用时间慢慢的和文臣清流们耗。兵权却不可以。这是最快捷的方法。” 承庆帝安静的看向她:“你就这么相信顾朗?” “我别无选择。”叶明净很无奈,“孙承和还未长成,他根本无法和顾朗抗衡。” 承庆帝笑道:“你不给别人机会,又怎么知道他不能抗衡?这次去上林苑,把孙承和也带去吧。” 叶明净只稍稍考虑了片刻:“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一月训练(一) 叶明净走出宣明宫时,耳边还回响着父皇的声音。 “朕见你幼时冷情,还以为你是寡情之人,即担心又庆幸。谁知道这么些年下来,朕才发现当初竟看走了眼。净儿不是冷情,相反却是至情之人。只是轻易不对人用情而已,一旦动情,即至情至性。薛凝之情况特殊,暂且不论。齐靖、孙承和、江涵三个,你到底还要护到什么时候?这几个人,朕是指望他们给你帮忙的,不是让你护犊子用的。齐靖那边,以你姑姑的性子还好说一点。孙承和、江涵二人呢?你宁可写书信给陆诏都对他们置之不理,你让庆国公府和思康伯府怎么想?” 叶明净回到寝宫,反反复复的想了很久。的确,她下意识的将这四人排除在很多事外。她宁可用着顾朗、陆诏,甚至是日后的黄陌。原因只有一个。对这些人,只要稍有不妥,她可以眼都不眨的下狠手处置。四伴读却不行。在她的内心深处,不愿这四个伴读有任何背叛她的可能。所以,她宁可他们什么都不参与。这样,也就没有了背叛的机会。这对他们其实是不公平的。第二天一早,叶明净传了齐靖入宫。齐靖先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发现还不错。心下稍稍安定一些。叶明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表哥。我最近办了一件事……” 她将练精锐骑兵的事说了一遍,隐瞒下了李若棠笔记一事,只说是自己找到的一些残卷所书写。齐靖的眼神变得很柔和:“殿下可是要臣帮忙?” “表哥,你帮我照看一下内务府的事好不好?”叶明净目光柔软,“我想和他们一起训练,好多后勤就忙不过来了。这事,我不想弄的人尽皆知,想来想去,只有表哥能帮我。” 齐靖眼露笑意:“不过是一点杂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 叶明净安心一笑:“多谢表哥。”然后便舀出最近的一些事务本子和他交接,又带着他去了内务府走了一趟。正式宣布齐靖以后就是她的副手。中午留了齐靖在东宫吃饭。饭后继续商谈交接。孙承和来了,后面的小厮还抗着个大包裹。 “这是什么?”那包袱都快比孙承和身子宽了,齐靖吓了一跳。孙承和指挥小厮放下:“一些换洗的衣服。”他得意的笑道,“嘿嘿,想不到吧,我也要去上林苑参训了。” “你?”齐靖先是吃惊,随后大笑。他刚好和叶明净谈到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7部分阅读 这三百亲兵的后勤问题,兴味的道:“你不知道么?去参训的人是不能带任何私人物品的。就连中衣、鞋袜,都是统一发放。” “什么?”这回轮到孙承和吃惊了,“连中衣都发?” 已经在这上面钻研了一个上午的齐靖显然比孙承和知道的多,说起来头头是道:“每人两套中衣、两套训练服、两套鞋袜、一套洗漱用具、一套被褥,其余的东西一律不许带,个人物品先统一登记收缴。一个月发还。八人一间住房。每间住房配清洁小工一个,卫生由他打扫,个人衣服需要自己洗。这一个月的训练期就是这样。你这包裹还是留在东宫吧。” 孙承和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 齐靖很无奈,他一开始也以为是开玩笑。可惜现实更加不堪:“顺便再说一句,殿下也会和你们一起训练。” “什么”孙承和跳了起来。叶明净斯条慢理的往火上添柴:“叶明净斯条慢理的往火上添柴:“除了我的住房只有我一人,还有洗浴以及个人卫生外,其余的都和你们一样。” 孙承和的反应是立刻看向齐靖:“你疯了” 齐靖别开脸。叶明净只得再重复一遍她上午对齐靖说的话:“现在不吃苦,将来就会送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道理你总知道吧。” 孙承和惊愕:“可是,殿下训练亲兵不就是为了可以保护您么?您还有侍卫。殿下,我们会保护您的。” 叶明净微微一笑:“承和,我问你。如果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想要保护,那么,怎么样才能万无一失的保证她不会被伤害?” 孙承和愣了愣:“自然是严密保护。” “错”叶明净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最好的保护,是让被保护者自身拥有强大的力量。任何危险都无法伤害的力量。这才是万无一失的保护。” 齐靖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被说服的:“承和,别再问了。把你的东西放下来,这就走吧。上林苑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路程的。” 孙承和直到进入了上林苑,晕乎乎的脑袋还是没有转过来。钟秀儿带着两个药童正轮流给每位士兵搭脉。检查完身体后则是去公共浴室洗澡。洗澡之前,他们的随身衣物都会被收走。用包袱皮一个个的包裹好,里面用一张纸记着每个包裹主人的姓名和所有物。两个太监用笔记录,四个小太监负责打包。士兵们浑身不自在的光着身子进了里间的大池子。 “我,我也要去?”孙承和都结巴了。叶明净嫣然一笑:“小和想现在离开吗?” “不,不。”孙承和老老实实去前面排队,他要是现在回去,他家老爹能扒了他的皮。 “姓名?出生年月日?”钟秀儿一边将手搭在他手腕上,一边问。孙承和犹豫了一会儿:“孙承和。承庆九年十一月二十四。” “十六周岁。身体健康,气血充足。无疾病。”钟秀儿高声道。身后的药童不停的在纸上记录。 “好了,去那边房间里吧。”钟秀儿利落的一挥手,“下一个。” 孙承和走进一间封闭的小房子,看着厚厚的蓝布帘子,听着内间轻微的说话声。心底有些忐忑。 “嘿嘿。兄弟,你是有钱人家的吧。”外间早已有了一个男子在那里等候,笑嘻嘻的对着他道:“瞧你这身衣裳,啧啧,还是缎子的呢。” 孙承和很庆幸自己今天穿了最不起眼的一身。机灵的咧嘴一笑:“家里是有点儿钱。不过也不能光吃老本。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得靠自个儿挣的才实在。” 男子眼睛一亮,狠狠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有志气我叫何二壮。西山大营步兵团的,你呢?原先在哪儿?” 孙承和道:“我姓孙,何大哥叫我小和好了。我是新入伍的。家里原想托关系让我去御林军,我嫌那地方憋屈,就知道对自己人横行。见了高官就谄媚。不想去。家里就想办法把我弄这儿来了。” 何二壮感叹一声:“怪不得呢。你小子家里有路子啊。”他斜斜的打量他一番,“我说,你这细皮嫩肉的能行吗?你别看这里人少,能来这儿的,在军营里基本上都是一霸,你别被欺负了。” 孙承和脖子一梗:“切看不惯,打一架就是了。他们要真有本事,我就服他们。咱又不是娘儿们。” “痛快”何二壮竖起大拇指,“有血性。哥哥我罩你。” 这两人说的热闹,里间的蓝布帘子掀了开来,两个男子一边系着衣服带子一边往外走。这个说:“随便系系就算了,反正还要去澡堂子。” 另一个道:“那可不行,外头那大夫可是个小娘子。” 先前的那人就笑:“怕什么,正好让她瞧瞧你有多结实。 你不是还没娶媳妇么?她是大夫,会挣钱……” 两人说笑着走远。 “该咱俩了,进去吧。”何二壮招呼他,一边解开衣服带子:“这里头规矩是怪了点儿,不过待遇还真是好,听说不光有新衣服穿,还能天天吃肉。” 孙承和见他脱衣服,怔了怔。走到内间一看,里面有三个小药童,一个在记录,另两个则在一边等着给他们检查全身。何二壮先脱完,一个小药童上前检查,便报告给身后的人:“身高,七尺八寸。体格,中等。体型,匀称。肩胛骨处有三寸长旧伤痕。已愈合完全……”那小药童检查的非常仔细,连大腿内侧都看了遍。除了量身高外,还量了手臂长度,前手臂长度,大腿长度,小腿长度,后颈至腰部长度等等。称完体重后,小药童还不停的捏何二壮身上各处的肉,然后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肌肉含量约合xxx,脂肪含量约合xxx。”孙承和估计,何二壮的媳妇都没这小药童了解自个儿男人的身体。何二壮很好奇的听着自己的各项指标,不耻下问:“小哥儿,这肌肉含量是什么?脂肪含量又是什么?小药童一脸冷色:“就是你身上有多少瘦肉,多少肥肉。” “噗——”孙承和一把捂住嘴。何二壮一脸窘色:“这是把我当猪啊。” “该你了。”另一个小药童示意孙承和动作快点儿。孙承和脸红了红,脱掉衣服。一具白皙的身体展现在几人眼前。何二壮立刻吹了声口哨:“兄弟,你这身上比大姑娘还白啊” 孙承和脸色绯红。小药童却很满意:“体无异味,肤质细腻。骨骼均匀。应该是从小底子就打的好。” 接下来的测量,三个小药童眼睛越来越亮,说话越来越兴奋:“身高七尺七寸,十六周岁,骨骼发育未完,日后定能长到八尺。腿长和身长比例为黄金分割,发质乌黑,气血充足……” 孙承和满头大汗。何二壮虽然有很多话听不懂,不过里面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就是说这位小和兄弟的身体非常好,二十岁以后会更好。他咧嘴笑道:“兄弟,没想到你才虚岁十七。这一百六十多人里头,应该数你最小了。放心,哥哥一定罩着你。” 孙承和穿好衣服走出门的时候,他开始理解那些将太医打出门的入选男子们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一月训练(二) 公共澡堂这种地方,孙承和这辈子是头一次见着。两个大池子,百多来号光身子的男人泡在里面,场面蔚为壮观。 在里面伺候的小太监给新来的两人介绍,这两个池子是用来泡澡的,岸上的热水桶、冷水桶是给他们冲淋身体的。洗澡的程序如下:先淋浴,擦皂去污,再下池子。这里人多,别一身臭汗的就往池子里跳。那样的话,这一池水早就混了。 即便这样,大池子里的水也是别人用过的,孙承和十分别扭。抱着分发的布巾、皂豆什么的勉强冲了一把后下了池子。 下了池子不久,他就发现了一件事。一群光着身子的男人聚在一起,其聒噪程度不比女人差。这个问着:“你老家哪里的?”那个唠叨:“老子刚去西山营第一天,就狠狠的跟几个找事的干了一架。” 有些人则是默不吭声的洗澡,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人。 何二壮在雾气缭绕中很费力的找到了几个认识的兄弟,叫道:“你们在这儿呀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个新兄弟,我今天刚认的。” 孙承和努力做出和善的笑容,和那几人打招呼。说真的,在一群全都脱光了的男人中辨认谁是谁,尤其他还一个都不认识的情况下,那真是非常考验眼力的。 几个男子哈哈大笑:“二壮,你哪儿认识的这小子。有十八了吗?这身上比大姑娘还嫩。” 何二壮很严肃的道:“人家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年纪小,只有十七,不愿听家里的安排去御林军,这才来了这里。” “咦?竟然还有一个走后门的?”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澡堂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一百来双眼睛全都看向孙承和。 饶是孙承和再告诫自己要镇定,被这么多光身子的男人用各种目光看着,他的脸还是发白了:“也不算完全走后门。一个月后我若是考核不过关,一样要被踢出去。” 少年略显单薄的声音在白雾袅袅中回响。一瞬间后,纷乱的吵杂声再度响起。各人谈各人的事,好像刚刚一幕没发生一样。 何二壮的几个朋友安慰他:“没事,没事儿刚进新兵的时候都这样。处长了就好了。” 孙承和喏诺的道谢,和他们随意的聊着天。目光却不自觉的看向另一处,那里有几个男子聚成一圈,用冷冷的目光看向他。 “那是骑兵团的人。”何二壮小声道,“他们那儿有几个好手这次违反军纪,没被选上。据说顾统领求情都没用。太女愣是不松口。这会儿看你自然不顺眼。” 孙承和垂下头:“是吗?” “行了别泄气。骑兵团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骑马么?”一个男子拿着绞干的布巾凑过来,“来,我给你擦擦背,一会儿你也帮我擦擦。” 这位叫贺安鹏的男人手劲特别大,擦的孙承和呲牙裂嘴。只得转移注意力,便又看见了另一个池子里的另一群人。这群人自成一派,嘻嘻哈哈的随口逗着乐子。很不把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偏偏满澡堂子没有一个热血男儿对此有异议。 “那是见过血的老兵。”贺安鹏擦完了,将布巾递到他手上,“和我们不一样。”声音很淡然,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孙承和这一顿澡洗下来,觉得自己人生前十六年的饭都白吃了。 当他凭着手里的号码牌领到两套新制服,并换上后,除了那白嫩的脸和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混在一百六十几号人里已经不怎么扎眼了。 军营中的男子,头发都不会留的太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虽然也有遵守。不过普通人家,无论男女,总还是会时不时剪一剪发。理由很简单。劳作起来更方便。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姐,才会把头发留至小腿、地面。孙承和的头发放下来,垂到腰部以下。澡堂子里的男子都是在后背一半处。 贺安鹏对着他的头发指了指:“要不要帮忙?你一个人很难弄干吧。” 长发难干。在家里,是由丫头们用铜炉烘干的。这里,只有自然风干了。今天是天色还早。以后的话……他看过齐靖手上的那张时间表。每日必须洗头、洗澡,吃饭、睡觉都有时间规定。晚上会检查内务卫生。那时,湿发就会弄湿被褥。每人的被褥只有一套……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贺大哥,麻烦你们帮我剪短一些。和你们一样就好。” 何二壮笑嘻嘻的道:“我来。我手艺好,包你满意。” 贺安鹏道:“晚上到营房再弄吧。待会儿还要及和呢。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分在一块儿。” 洗完澡,整装完毕后,果然是全体及和。顾朗将他们分成了四个小组,两个小组四十一人。两个小组四十二人。孙承和就是那多出来的二人之一,被分在第三小组。他再一看第四小组多出来的那人。差点魂飞魄散。 太女殿下梳了个男子的发髻,就冲那厚度,他敢打赌殿下的头发被剪过了。穿了一身和一百六十四号人一模一样的灰色褂裤。腰系黑带,脸上不知涂了什么,原本白皙的面庞变成了小麦色。 照说叶明净去西山大营亲自选过兵,这些人应该认识她。不过她那天穿的是整套的太女服饰,头上戴了亮闪闪的珠宝,身上是明黄黄的凤凰袍。远距离看去,也就是一金光闪闪的移动人偶。至于那最后一次讲话,距离是够近了,可这些纯朴的古代士兵们。牢牢遵守着龙颜不可窥视的规矩,全都低着头,没人和她对目平视。她如今弄黑了自己,又混在队伍里,还真没人想到她是太女。 不过,大家对于出现了一个女人在这里,还是很好奇的。叶明净目不斜视的任他们打量。有几个大胆的就过来问了:“姑娘,你是哪位?怎么站在这队伍里。” 叶明净脸不红、气不喘:“殿下也拿不准怎么样训练侍女更好,据说这里很严苛,便先让我一个人来试试。若是可以,下一期再招人特训时,再派遣人来。” 还有下一期?众男子汉们眼睛一亮:“真的还有下一期吗?是什么时候?” 叶明净扮演着泄露内部情报的角色:“我听殿下说,她总共需要三百人的亲兵。宁缺勿滥。如果人数不足,基本上是每年在各大军营中挑选一次。” 众男子们的眼睛更亮了,越发努力打探内幕。有人问她:“姑娘,你在这三百人的名额中吗?” “不在。” 又有人问:“那小子呢?”手臂直指孙承和。 叶明净迟疑了片刻:“殿下只派了我一人来。那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么?” 这就等于是回答了。黑脸小姑娘和他们没有竞争关系,那个小白脸有。不过考虑到三百人的名额限度,众士兵们倒也没生什么排挤之心。他们现在的人数也只满了一半多点儿。 孙承和看着叶明净在那里口无遮拦的胡吹乱侃,差点悲愤的要流泪。 “怎么?看上了?”何二壮笑嘻嘻的问,“虽然黑了点儿,身段倒是不错。可惜屁股不大,不大好生养。” “噗——咳咳”孙承和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像看见怪物一样看向何二壮。 何二壮见他一脸惊恐,嘿嘿一笑:“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就成。我说,你小子不会还是雏儿吧?” 另一个男子笑道:“我看有可能。小和才多大呀。那玩意儿还嫩着呢。” 何二壮笑骂了一句:“你小子又在澡堂子乱瞅了。想找打不是?自个儿又不是没有,盯人家的看什么?” 男子笑:“小和不是长的白嘛,我就看看那儿是不是也一样白。” 几个男人闻言纷纷笑他,荤话不断:“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要白……” 孙承和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贺安鹏拍拍他的肩:“军营里都这样。大家也就是说说。” “是啊。”何二壮也安慰他,“习惯了就好……” 孙承和悲催的别过脸。就算他能习惯,太女殿下还在呢天那这些人不会被杀头吧。 叶明净倒是没听见这些话,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定位,远之恐漠,近之则狎。站的离这些人颇有一段距离。虽然她也知道,他们会议论她,说些荤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终于,人全部到齐。顾朗一个个的点名。之后便是宣布训练守则。 “在这一个月的训练中,每人有一百分的底分。不许打架斗殴,违反者,扣分。和训练官发生争执者,扣分。想要发言者,需喊‘报告’。不经训练官同意喧哗者,扣分。每日训练任务必需完成,完不成者,扣分。每天有固定的吃饭、洗澡、整理内务时间。浪费饭菜者,扣分。卫生不合格者,扣分……” 他零零种种的说了一大堆:“各项守则都贴在你们房间的墙上。这一个月中,每天晚饭后有学字时间。个人按照自己的识字程度选择参加或不参加。”他停顿了一会儿,“每天检查五个字,一个不认识,扣一分。五个不认识,扣五分。” 第一百三十七章一月训练(三) 众人大惊。一男子叫道:“报告” 顾朗:“说。” 男子道:“我们是当兵的,又不是秀才。没必要学认字。这一条不合理。” 顾朗冷声道:“太女殿下的亲兵,必须要识字。不必做道学文章,只求能看懂大字告示,不求字迹工整,只需别人都能认识。你们这一个月的认字,无需动用笔墨书写,能在石板上画出来即可。一个月后若是留了下来,还需继续学习。这是太女亲兵必须达到的要求。觉得不能做到者,可以现在退出。” 不管是精锐骑兵还是未来的中层将士,普及文化这一点都是必要的。识字的意义,叶明净和李若棠一样清楚。知识,是打开广阔天地的一扇门。只有识文断字,才可以真正的跨越到另一个高度。当天晚上,文字授课正式开始。鸀桔担任教官,教授了五个繁体汉字。识字的人自然是兴高采烈,不识字的就全体头疼了。一天扣五分的话,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分,那一百分根本就不够扣的。于是,识字的人顿时成了香饽饽,个个都是补习先生。孙承和忙的不可开交,不停的应众人要求,将那五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在士兵们眼里,成为太女的亲兵即意味着有高工资、高待遇。这一点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很吸引人的。于是,那一个个繁复的汉字算了什么。认全了以后就能月月舀高额粮饷。在他们看来,最容易被扣分的就是这个认字。打架斗殴什么的,自己注意一下就行。至于完不成日常训练而被扣分,你在开玩笑吗?叶明净也不停的在一张张纸上写下斗大的汉字。给士兵们带回去慢慢看、慢慢写。她在李若棠的笔记中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士兵们,大多由募兵制征召产生,皆来自社会底层。只要有一个人能混到队长,全家的生活就有了保障。父母、姐妹、兄弟,一家人都能跟着沾光。所以,这个年代的士兵们,一份高收入对于他们来说,值得用命去博。所以,这个扣分制,只起到了两点作用,一,让他们养成严格遵守纪律的习性。哪怕这纪律很古怪。二,教会他们识字。至于用扣分激励起好胜心和斗志,在这个时代根本就用不着。因为这是一个会穷死人、饿死人的时代,现实的残酷和战场不相上下。 李若棠在笔记中提到。只要能让战士们有一种“我参军打仗,家里人就能过上好日子。我战死牺牲,家里人同样能过上好日子。”的认知。这些士兵根本就是一支无敌的军队。他们情愿和敌人同归于尽,都不愿战败。因为,战败了,意味着除了粮饷,什么也得不到。同归于尽了,他的战友和上司,会把他的那一份战利品以及丰厚的抚恤金寄给他的家人。比起战败、人却活着要合算的多。李若棠看到了这种时代赋予的特质。她理所当然的利用了。制定了几条军规。第一,她的部队打胜仗后收缴的财物,可以留下一部分作为士兵们的补贴。第二,在战胜一个城池后,允许士兵们去掠夺属于私人的财富。第三,每一场战斗胜利后,都需根据伤亡人数取出相应份额的战利财物充当抚恤金。事后由专人护送至战士们的家乡,交给他们的亲人。同样,每位战士参军登记时都留有抚恤金收益人的几个姓名,按照亲密关系递减。这样的后事保障制度下,她拥有当时最不怕死的军队。人人都知道,去李将军的队伍里参军,是“哪怕死了我一个,也会幸福全家人。” 叶明净不知道李若棠的铁血军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周朝消失的。她读过《周史录稿》,周肃宗时代,军队已经腐化的不成样子,吃空饷、喝兵血,比比皆是。 曾有过这样的笑话,某地出现匪乱,朝廷派大军前去剿灭。按照兵部的花名册,点播了五万大军出发,心道五万大军剿灭几千人的匪乱还不是小意思。结果实际出发的时候一清点人数,只有一万多一点点。少掉的三万多,全是空名号。就这一万多人去剿匪,结果还打输了仗。最后朝廷只得再次征兵,派兵。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将匪乱平定。而周朝,也在这一次次的折腾中耗掉了本已不多的元气。最后,当时的皇夫摄政王叶承祜亲自带兵四处清剿匪乱。历经十多年,才将各地的马蚤乱平息。他登基后,又采取置换官员,修生养息的办法,慢慢恢复中原大地上的元气。终于坐稳江山,开创了夏朝。但同时,顾头顾不得尾,他也彻底丢掉了对西域各地的控制。夏朝不再像周朝那样,有大片辽阔的土地来饲养官马。骑兵数量锐减。导致了西域地段胡人的侵略越发严重。要不是武成伯顾缉这位军事天才异军突起,夏朝估计都要沦落到和亲的份上去了。而如今,武成伯已老,他的威名还能再镇压多久呢?夏朝的军队,虽然不像周肃宗时代那般糜烂。但到底是禅让来的江山,没有经过大清洗。很多陋习依然存在。不然,就不会这么多年只靠一个武成伯顾缉了。勋贵们的后代,还有几人能带兵? 这些人,少了侍女,只怕连衣服都穿不周全。稍稍一个小风寒,能当成绝症来调养。珍贵药材流水一样送下肚。这样的身体,对于病菌,能有多少抵抗力?兵部的官员、将军。哪怕是武举录取的,也都只是纸上谈兵之辈。搞起官场倾轧来,比舀枪扎人熟练顺手。人情世故贼精贼精。这样的人,能上战场克敌制胜?笑话夏朝能冒出个顾缉,还碰巧被重用了。真是她家父皇的幸运。冷兵器时代,得骑兵者得天下。这是李若棠的原话。她特别指出,宋朝就是因为没有马,才沦落到“金欺负完了辽欺负,西夏折腾过了蒙古人来”的地步。繁华的汴京城敌不过战马铁蹄的践踏。蒙古人的骑兵,每人有四至五匹战马轮换。而宋朝的岳家军,只能用大刀去砍金兀术的马腿。叶明净写完给最后一名士兵的大字。微笑着和众人道别。各自回营房休息。她需要西域的土地,她需要以万做计量基数的战马。而承平已久的文臣们,是不会赞同这项计划的。康熙曾说过,帝王者也不能为所欲为,有时也要受臣子和大势的制约。不受臣子制约的帝王,是全盛时期的汉武帝,是玄武门兵变的唐太宗。能看清二十年时代走向的人是聪明而又幸福的,能看清两百年历史走向的人是孤独而痛苦的。 她需要布局,布一盘大大的局。才能达到她的目的。叶明净从来不擅长下围棋,并不代表她不懂战略。这些事,她连父皇都不能说。父皇时日不多了,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女儿能平安登基,一步步收拢朝政。文臣拥戴、军方支持、勋贵受到制约。三方制衡。这是父皇大人的想法。叶明净倒在营房简陋的木床上,凝视着新粉刷的天花板沉思。也许,正因为很多年轻的继任者们,都想用自己的方法来改变一些糟糕的陋习。所以,才和他们的前任帝王,斗争的那样热火朝天。她不能那样做,她不能让父皇察觉她的心思。她的父皇,应该有完美的人生,身为皇子,成功的登上了帝位。身为皇帝,治理着太平盛世。身为父亲,有一个顺心合格的继承人。她的父皇,应该完美的走完这样的人生。天色蒙蒙亮,起床的牛角号呜呜吹响。众士兵们飞快的整装。昨天由几个识字的人大家读了一下各项守则。里面就有一条,起床号结束后,还没有穿戴完毕来空地的,一律扣分。孙承和赶在最后一刻冲到了地。他的发髻梳的歪歪扭扭,衣服倒是穿戴好了,绑腿却只打了一半。 顾朗毫不留情的扣了他两分。同时,还有少数几人也被扣了分。 完后便是跑步,十里路程的长跑,完了后还有俯卧撑、拳脚对练等等。这些全都折腾完了,休息片刻。才是吃早饭时间。叶明净跟着队伍跑完了长跑,做完俯卧撑。这么多年的八禽戏配合呼吸锻炼下来,她的身体素质非常的好。游刃有余的完成了项目。引得第四组的男子们对她刮目相看,说话间,也不同于昨天对她的客气和疏远,多了几分强者之间的平等。到了拳脚对练的时候,问题就来了。早上的训练,顾朗和他们一起进行,钟秀儿带着两个小药童作为医疗援助。第一组和第二组都是四十一人,两组多余出来的那一人刚好互相对搏。第三小组四十二人是双数,内部解决。第四小组嘛,顾朗插了进来,,除去叶明净也是双数。男人们全部解决。即使是认可她有强者的素质,这里的男人也不会和女人动手。他们是军人,这个时代可没有女兵。况且,叶明净头上还顶着太女侍女的名号。在士兵们看来,属于高官下基层。万万不能动手。 六一儿童节,在外面跑了一天。更晚了。二更会有的。说些题外话近来有论坛很多言论,在此解说一下。第一,顾朗。顾朗是军人,不是政客。他从小生活在拳头大说话声就大的胡汉交接地带。回了京城后,母亲很快死了,他去了威武马场。顾缉要么在边疆、要么在京城府邸。故而不会有人教他权谋之术。顾朗的长处,在于打仗。他的强项是战术和局部战略。他不需要有统领全局的战略观。顾缉也不会让他有。因为一旦那样,一个搞不好,顾朗第一个要动手对付的,就是武成伯府。而皇帝,也不会喜欢一个有着天下全局战略观点的人。当然,顾朗的局部战略观还需要进一步发展,这和他的阅历也有关。他一直在顾缉的手下打仗。当然只需要有战术观即可。再说说顾朗和袁氏夫妇。顾朗的个性决定了他解决事情只会用很直接、很粗暴的方式。比如他看不惯嫡母和三个嫡子兄弟,于是他常年不回府。成亲后发现在府里过的不如意,他就打算分府居住。他为什么没有想过和嫡母斗一斗呢?或者是抢了武成伯的爵位?因为他是强者,强者解决事情的方式一般都是简单而粗暴。以力破巧。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立下赫赫战功,达到分府居住的条件。他避开不擅长的政治斗争,用自己擅长的武力去对付麻烦,其实是一种扬长避短。而袁氏,也是如此。袁氏是一个有武力值得人。从小进山骑马打猎,她能自己养活自己。顾府的奢华生活,对她并没有吸引力。故而,她对于顾夫人,两个嫂嫂的花招很是腻歪。她对付的方法,也同样是粗暴的。我行我素,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不行就散伙。反正我不靠你生活。而顾朗最终接受了她的条件,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两人的处事理念和方式是一样的。当然,最狡猾的应该是顾缉。顾朗是他养成这样的,袁氏是他亲自挑选的。下一章解说小叶子的布局观。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月训练(四) 叶明净坐在场地一边,看着战士们的搏斗。想象着自己如果遇见这类情形会如何。结果越看心底越透凉。 孙承和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通常只有一两招就被对手撂倒了。这不是说孙承和的功夫不行,而是他不懂打法。简单的说,就是不会打架。 那些士兵们,不愧都是军中一霸,个个好似全身长遍了眼睛,无论哪一方袭来的拳脚,目不斜视,手下脚下就能恰恰好拦住。对决的十分精彩。 平时和侍卫们的练习果然是哄小孩子玩的玩意。叶明净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和臣子们陪她下棋是一个道理。所以,她一直都肆无忌惮的下着一手烂棋。 何二壮笑嘻嘻的再次将孙承和从地上拖起:“你得先学会挨打,小和。保护住自己的要害这没错,不过,怎么样将受伤降低到最低也是一门学问。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他招呼贺安鹏,“安子,过来教小和两手。这小子空有宝山不会用。” 贺安鹏却嗤笑:“你是想显摆吧,这还用教吗?打多了就会了。” 孙承和从小就对武学感兴趣。他既有此爱好,庆国公府自然也会培养一二。他的情况和叶明净差不多,从小打下的底子不错,招式也耍的很好看。真正的杀伤力么?就难说了。 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容易带出来的。毕竟底子在那儿。不过,谁会用这类方法去训练孙承和呢?庆国公的亲侄子,即便是上了战场,也轮不到他和敌人短兵相接。顾朗虽然知道他的问题在哪儿,却从不会多管闲事的指点。 在这里,就不同了。谁知道你是谁啊这些士兵们,连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勋贵们姓些什么都闹不清楚。在他们看来,小和家里估计是有门路的,不过他为人爽气,不忸怩。没那些贵老爷的架子。可以当成兄弟相处。是兄弟,就得教会他保命的本事。 挨打,绝对是学会打斗的第一步。 吃早饭的时候,孙承和全身疼的呲牙裂嘴。兴致却很高昂,心情快活的不得了。和周围的几个士兵有说有笑的喝着五谷豆浆,吃着煮鸡蛋、大饼、熏肉片。 何二壮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肉:“他娘的大清早的就吃肉,果然实在” 贺安鹏一声不吭,快速的吃完了他的那一份,又去窗台添。 “好小子”何二壮几个人见此情景,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孙承和拦住他:“二壮哥,别吃的太饱,等会儿还有训练呢。吃个八分饱就行了。” “八分饱?”何二壮诧异的看向他,“老子要吃就吃十二分饱。” 叶明净吃完早点走了过来:“小和,别吃的太饱,一会儿影响到训练就不好了。” 端了第二份早点回来的贺安鹏很不客气的将她挤到一边:“女人家少罗嗦。” 叶明净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吃的太饱会影响到动作的敏捷。这是大夫说的。” 贺安鹏看都不看她。倒是何二壮不好意思的圆场:“岳姑娘,你别介意啊他就是这个脾气。嘿嘿嘿嘿咱们大小伙子,吃的多才能干的多。” 叶明净和孙承和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习惯得慢慢改。太过丰富的食物同样会破坏健康。学会怎么样进食,如何保证身体时刻处在最佳巅峰状态,也是这些士兵们要学习的。 饭后,稍事休息片刻,便开始上午的训练,内容是在越过一系列障碍时,用弓箭清射掉到处扑腾的兔子。有时间限制。 这些兔子是上林苑养了来供应每年秋狩用的。承庆帝有好几年没召开此项活动了。叶明净毫不客气的拿了来征用。一旁有小太监在计数,这些兔子就是今天晚饭肉类的来源。用时最少,射杀兔子最多的士兵,晚餐时分得的肉也最多。 有了物质鼓励,士兵们五人一个小组,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 贺安鹏手脚伶俐的爬上高高的障碍墙,随手射死一只快速闪过的兔子,挑衅的朝另一组的男子看了一眼,身子一纵,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就在这时,他面色一白,一阵锐利的腹痛从身体的某个部位传了出来。 在一边时刻关注的钟秀儿早有准备,手一挥,两个战士从进去将贺安鹏强行拽了出来。 “老实点儿”钟秀儿在他腹痛处狠狠的拍了一下。贺安鹏头上冷汗直冒。 “你是第七个了。早饭吃的太多,又活动过猛,肠子打结了。”钟秀儿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嫌弃表情,“送去医疗室,给学徒们看看,练练手。实在不行只能割了。”她一脸狂热,不停的扫视贺安鹏的下腹部,“这可是太医院独家秘术,我还没试过呢。” 贺安鹏一脸惨白的被拖走了。顾朗顺势又告诉他一个噩耗:“对饮食没有节制,伤害到身体,造成训练无法完成。扣五分。对了,你若是要养伤治疗,缺失的天数也得扣分。” 叶明净在一边,大声的对孙承和道:“小和啊,幸亏你早饭只吃了个八分饱。不然可就遭了。” 贺安鹏用杀人的目光剐向她。叶明净毫不胆怯的回以嘻嘻一笑:“我是女人家,自然要啰嗦一些。” 何二壮完成了他的项目,跑了过来,心有余悸:“幸好我肚子没疼。” 这时,围观训练的一些战士们发出哄堂大笑。顾朗青着脸提溜了魏三谋过来,魏三谋的身上不停的滚落下几个煮鸡蛋。 “扣十分”顾朗脸色铁青。身后跟着个一瘸一拐的男子,正骂骂咧咧:“魏三谋,你个兔崽子,那个破蛋害老子被扣分。老子跟你没完” 顾朗一脸怒气:“饭堂里的食物,一律不许外带。再有被发现者,全部扣分” 叶明净忍笑。万分佩服李若棠前辈的远见。这些稀奇古怪的士兵们,若是没有扣分来威胁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一天的训练很快过去了,贺安鹏很幸运的没有得到急性阑尾炎的眷顾,在晚间时分回到了营房。孙承和正趴在床上,由何二壮帮他擦着从钟秀儿那里领来的药油。 “今天学的五个字是什么?”贺安鹏很着急,他不能再被扣分了。这一天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亲兵的优厚待遇,全大夏只有一一份儿,怎么能不抓紧? 同一个房间里的另五个男子正在石板上用炭笔写来划去,招呼他过来一起学习。 “你个x的,也真邪乎了。这一天下来,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事被扣分。”一个男子道。 贺安鹏莫名:“又有谁被扣分了?” 忙活完了的何二壮笑的腰都没直起来:“今儿一天下来,累的人人都脱了一层皮。有几个偷懒的,就没去洗澡。直接去房里睡了。结果又被扣了分。” 一个男子道:“老实说,这一天下来,全身都是臭汗。洗洗干净再睡也确实舒服些。只是不洗澡就扣分,也太过了些。” 贺安鹏啼笑皆非:“我们都是大老粗。也不知道太女殿下弄这些讲究干什么?” 关于这个孙承和倒是知道一些的,他爬起来,披上衣服:“我听说,是殿下想要培养咱们,认字、洗澡、吃饭、训练,要从这一点一滴的小事开始,慢慢的改变我们。” “改变?”一屋子的人都莫名。 “不错,是改变。”叶明净此时也正和顾朗商量着,“眼皮子不能浅。我想把他们培养成个个能独挡一面的人物,而不是只听命行事。但同时,又有坚定的信仰。这个信仰,就是民族荣誉感……” 顾朗对培养信仰什么的,不太在行。不过对她所说的独当一面倒是有些见解:“没见过血的兵,不能算是真正的兵。很多东西,只有在战斗中才能学会。必须是真生的战斗。” 这个叶明净也知道。游牧民族为什么骁勇善战,因为他们平时的生活就是在战斗。和环境战斗、和野兽战斗、和同族的部落战斗。她沉吟片刻:“那你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他们拉到草原去见血。” “剿匪。”顾朗说出自己的打算,“大夏朝虽说承平已久,但也不是处处太平的。蛮族人、山匪、水匪,各地都有。一百多人的队伍,拉出去剿匪。走到哪儿剿到哪儿。不用和当地官府配合。独自所为。偷袭、明攻,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将地方上的乱匪全都清一遍。” 叶明净考虑了一会儿:“这事可行,只是还得谋划一下。一个月后再说吧。” 顾朗走后,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先秦时期的名将,哪个不是用匈奴人来磨快手中的刀?李牧、王翦…… 于是,在齐靖再次送补给过来的时候,叶明净和他提了这计划。 齐靖也觉得可行:“剿匪很好。那些山匪,扰乱治安,派大军去剿灭不可能。殿下这样做,正可一举两得。同时,还可以知道一些地方上的事。”他意味深长的一笑,“文官们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殿下么,殿下的人走遍各地,还有什么能瞒得住您?” 叶明净只剩下了一个顾虑:“那补给怎么办?他们天南海北的跑,吃的、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8部分阅读 住的、用的、这些花销总不能一次性带齐了吧。剿匪时可以以战养战,平时呢?孤这里的东西,怎么才能送至他们手上?” 齐靖献策:“若是殿下放心,不妨动用商人。商人在各地都有货行,他们的货物要四处运送贩卖。天下各地没有他们到不了的地方。内务府下辖有几位皇商,在他们的运货时夹带些东西那是小意思。” 叶明净想了想:“如果动用到商人,一般的补给都不用送了。直接调用他们的货就行。让他们回头来京城结账……”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计划,也要靠商人来推动,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先试试看吧。过几天,孤去见一见几家在京城的负责人。” 叶明净的战略。 叶明净有布局。最近些的一些琐事都是布局的一部分。刘飞云的嚣张会导致后果,曹湛的小心思会发生质变。而叶明净最终要的,是手上有军权这一王牌。真正的军权,不是那些腐烂的军队。腐烂的军队和文官牵扯不清。武将想升官得靠文官考评。于是坐到高位的将军好多都不会打仗。对付自己人是一把好手,对上土匪还能用数量凑活。对付外族就…… 咱们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话说回来,叶明净必须手中有王牌,才可以辖制文官集团。拉拢分化?康熙的太子干了,老八也干了,结果如何?而康熙本人,他的夺权是靠拉拢官员吗?那个苏克萨哈是怎么死的?他支持皇帝,说应该还政给康熙。鳌拜便让康熙下诏书杀他,康熙敢说不字吗?不敢。为什么?他打不过鳌拜。他只有把鳌拜杀了,才能大声说话。至于明朝的皇帝们,他们不拉拢官员,他们直接把政治丢给内阁去管。自己则爱当木匠的当木匠,爱当大将军就当大将军。 所以,本文的路线是,一定要先取得兵权。真正的兵权。文官神马滴,要到后面才出来。黄陌、陆诏、薛凝之、江涵、杜忱、杜悯,他们会登台的,只是时间要晚一些。小叶子要玩一票大的,才能既搞掉守旧派、又清除了贪官、理顺商人、收复西域,把军权牢牢握在手。同时让后宫永远闭嘴。后面再办事就顺了。 说了这么多,亲们给点儿粉红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试炼 负责内务府生意的皇商,有四到五家。最大的,一是北方岑家,一是南方孟家。 孟家在京中的负责人叫孟无璧,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岑家就复杂了。岑家共有六房。说起来内务府的生意由岑家接办,事实上却是由各房分管。这里面就牵扯到一个话语权的问题。到底谁能一锤定音?叶明净做的不是正经生意,自然不能交给内部各持所政的岑家。所以,她选择了孟家。 正好,她手上还有一份上次孟无珍送来的江南富商名单。齐靖很快送来了各家的资料。 叶明净考虑了几日:“还是交给孟家去办,由他家总调度,我们只管要东西,东西从哪家弄来,就让孟家人操心去。” 孟无璧接到这笔生意后很是犹豫,替太女运送补给,跨越的地方大,其中的利润少。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过,孟无珍很快给了他指示:接下来。哪怕不赚钱、亏本也要接下来。 孟无璧当下便给了东宫回头,完全不计成本。叶明净笑了笑。孟无珍果然是老狐狸。东墙丢了西墙补,这一份大礼送的烫帖到位。她手上内务府的事,少不得要照应孟家一二了。 再下面的任务就是翻看地图和兵部的档案,找找哪些地方会有土匪。 孙承和得知后,说了句话:“兵部哪里会有这种东西?兵部的地图和档案里,肯定是天下太平。有匪患,不就是说他们失职嘛?还不如问问各地的士兵们呢?还有商人们应该也知道。” 叶明净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糊涂了,不过她两管其下,一面向孟无璧打听,一面让计都从风楼调用资料。终于大致圈定了各地的匪患。和顾朗定下了行军路线。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按照目前的训练情况,一个月后,基本上很少有人被淘汰。那么,这一百六十几人的队伍走出去将非常扎眼。 “一百六十几人有什么好扎眼的?”齐靖最近三地奔跑,都忙死了。对叶明净的担心很是不解。 叶明净叹了口气:“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每次来去匆匆,还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吧?” 齐靖便好奇的去了校场。刚好碰上士兵们的马上训练。 一百六十五号人,排成四个方队,穿着整齐划一的赭黄|色训练服,脚蹬马靴。黑压压一片,寂静无声的站立在偌大的校场。顾朗旗子一挥,一百六十五人翻身上马,校场中只有轻微的马声嘶鸣。士兵们面色肃然,挺直了脊梁目视远方。 “这……”齐靖哑然。这一百六十五号人好似一个整体,彪悍之气扑面而来。除非是瞎子,不然谁都不能忽视。 “孙承和也在里面?”他吃惊的张望。 “一点儿没错。”叶明净也很无奈,这批人被训练的太好了,如同一支出鞘的利剑。每日超大量的训练、丰富的饮食、优厚的待遇、良种的马匹、太女亲兵的名头,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自豪与自信。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是自信到不行。 “锋芒太露了。”她担忧的道,“见过血的还好一些。没上过战场的,那是……唉,得让他们把锐利收进鞘里。这一趟剿匪是不走不行了。” 齐靖出主意:“要不就用镖局的名头?” 叶明净哼了一声:“一百六十五匹精良战马。哪家镖局有这么大的手笔?” “这有什么?”齐靖道,“那就直说是东宫亲兵好了。” 叶明净想了片刻:“不行,他们要是在外面闹出事来,朝里的老头子还不把我活吃了。要不,就伪装成江湖势力?” 齐靖不太擅长这些:“殿下看着办吧。我去安排一下其它的事。孙承和真的在里面,我怎么看着这些人都长的差不多呀?脸上全是黑乎乎的?” 叶明净失笑:“我如今脸上也是这样,不用涂东西,就这么黑。” 齐靖大吃一惊:“真的?” 千真万确。一个月结束后,叶明净再次回到皇宫。承庆帝看着她的脸吓了一跳:“怎么黑成这样?” 叶明净伸手摸摸:“父皇,儿臣这还擦了些粉呢。” 承庆帝哭笑不得:“你啊非要去闹腾。怎么样?可有收获?” “嗯。收获是有一些的。”叶明净靠到父皇身边,“这些士兵很直爽,性子坦诚。就是有些小心思,也很有趣。和他们相处,比和朝臣们打交道省心多了。” 承庆帝点点头:“这些人只是兵,还不是将。你将来提拔几个在军中,也就尽能控制住军权了。只是,武官打天下,这治天下还得靠文官。你就一直这样拖下去?” “当然不。”叶明净道,“还得再等等,明年秋闱、后年春闱都是个机会。儿臣可以提拔一些新进官员。先将人安插进六部,徐徐图之。” 这是稳妥的做法,承庆帝很赞同:“后年翰林院散馆。那个黄陌你也可以用了。” “是。”叶明净想到几次路过翰林院时与黄陌的碰面,不竟笑了起来:“那人年纪虽轻,行事却老成的很。说话中规中矩。据说在翰林院的庶吉士中处事方圆,没什么特别交好的,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 “君子持中庸之道。”承庆帝道,“家逢大变,他行事间谨慎也是自然的。黄陌既然稳重,你日后用起来也顺手。” 叶明净笑笑,换了话题:“父皇,儿臣有一事相商……”她说了将亲兵派出去剿匪的打算以及顾虑。 承庆帝赞同之余,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她的烦恼:“兵者,虚虚实实。这批人就从风楼那边走,对外界则含糊身份。即使有心人想查,也只能查到风楼那里。风楼是江湖消息站,再打几个晃眼,随他们乱猜去。” 叶明净大喜:“谢谢父皇。” 承庆帝没什么喜色,他沉吟道:“说起来,天波卫也该让你接手了。你准备一下,让计都来找罗睺,打通一下经脉。” “打通经脉?”叶明净不解。 承庆帝淡淡一笑:“天波卫实力强大,里面都是能人。没一两分控制手段是不行的。计都修习的功法,有一关键,需打通几处经脉。功力就能凌驾于众天波卫之上。但凡事有利有弊。这经脉打通后,会留下一处命门,特别容易受伤。除了当事者,就只有最后一步打通经脉的人知道命门在哪里。通常,这最后一步都会找个不重要的人来完成。” 叶明净面色变了变。找个不重要的人,自然是为了完事后灭口。历代罗睺、计都的命门,应该就只有皇帝一人知道。 “父皇。”她试探道,“儿臣也颇懂几分内息运行,不如就由儿臣来完成这最后一步?” 承庆帝瞥了她一眼:“不想杀人?” “不是。”叶明净解释,“只是觉得没必要。必须要死的人儿臣自会下手,这可无可不无的,就算了吧。” 承庆帝不高兴的道:“心软者难成大事。” 叶明净汗颜。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心软。她的那个布局计划,真要实施成功,死的人何止上万。善良的人是岳晶晶。叶明净一点儿也不善良。 承庆帝到底还是同意了:“依你。打通经脉后,计都会闭关一段时间。你的安全就由冯立照管。” 冯立。叶明净怔了怔。心中长久以来的猜想被证实。 “不高兴了?”承庆帝斯条慢理的盯着她,“还是早就猜到了?” 叶明净抬头,坦然道:“从安全和完善角度来看,只有计都一人显然不够。儿臣猜到会有第二人。只不过还以为会是绿桔。” 承庆帝笑了一下:“木曜是掌管宫廷暗线的重职,女子喜欢在情情爱爱上打转,难以担任。” 叶明净不置可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绿桔就很不待见男人。只是这事没必要和父皇争论。 得到了承庆帝的支持,叶明净的亲兵们开始了剿匪行程。为了配合继续而来的文化学习,同时也参照一些前人的经验。叶明净又添加了江涵进入这支队伍。孙承和戏称要封他个军师做做。叶明净给他的定位则是政委外带管家。 江涵见着了孙承和如今的模样,大吃一惊,同时也有些不一样的感触。对于这份职务,则有些意外。 叶明净在送这批人出京城的时候,身份的秘密被揭开了。 众人震惊。原来,那个黑黑的小姑娘就是太女啊天天帮他们补习识字,和他们一起出操、射箭、骑马、挥舞大刀砍木桩子。这个有些唠叨的黑皮小姑娘原来就是太女啊神话一样的人物突然变得亲切起来。 叶明净一一给他们敬酒,如数家珍的报出这一百六十五人的名字:“魏三谋、何二壮、贺安鹏、杨秋槐……”最后一个是孙承和,她目色柔和:“小和,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孙承和和众人一样,仰头满饮碗中酒。 叶明净又走到顾朗身边,称呼他的字:“清辉,一路平安。” 顾朗拱手:“定不负殿下厚望。” 叶明净从冯立手上取过一个盒子,交给顾朗:“此物送于清辉,望清辉能一路凯旋。” 示意他打开。 顾朗狐疑的打开。盒子躺着一个黑色的长筒,两头镶嵌着厚厚的玻璃。 “这……”熟读兵书的顾朗开始颤抖双手,“这是……” “千里镜。”叶明净微笑着接下话,“周太祖的遗物。孤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顾朗深吸一口气,再次深深的行礼:“殿下,臣定不负殿下厚恩。” 叶明净厚脸皮的收下了他的感激。其实,望远镜这东西,制作起来并不复杂。只是李若棠出于战术上的考虑,一直把这东西藏着掖着。后人才只能从书籍记载中赞叹它的神奇。 叶明净手上这支,是在东宫密室里找到的。 实在不想再唠叨,可是评论区总是不停的有指责。每天总看到这些,真的很心情复杂。我只能再次解释。 第一,我在一百三十七章中写道“在战胜一个城池后,允许士兵们去掠夺属于私人的财富。” 什么叫“战胜一个城池以后”,不用我再解释了吧。就是打了胜仗,完全控制了那座城池。为什么还有人叫嚣着说“女主的兵还没打仗先想着抢东西可知纪律如何”什么的。 第二,什么叫女主的兵?我在文中写了,那是李若棠定下的军纪。李若棠不是叶明净。我什么时候说叶明净也定这条军纪了? 第三,关于李若棠的兵在战后掠夺财物。(请重读“战后”二字)。那是因为她身处的时代她身在乱世。她以海盗起家。 还有,如果有人对抢劫有什么不满的话,我只想说一句,曹操还屠城呢再有,为了防止又有人看不清,请重点读“抢夺城池中的财物不代表要杀人屠城。”这句话。 还有的话,实在不想说了,这样的解释很累。 另外,非常谢谢大家的粉红票。看到有这么多人支持,某瞳很感动。 140章 晋国公府 亲兵们离开,内务府的事有齐靖帮忙,叶明净的时间空闲出了不少。计都的打通经脉一事进行的很顺利,而叶明净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谭启就是罗睺。 罗睺是内侍、木曜也是内侍。叶明净颇有些无语。要不是还有计都,她差点要怀疑天波卫已经变成东厂了。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父皇大人对内宫掌控的重视。 时间在忙碌中过去,很快到了薛洹之要进宫的日子。 薛洹之是侧卿,如果将男女位置调换,常安算是妾,侧卿则有资格被称为平妻了。故而,他的入宫,就多了很多礼仪。 首先,东宫要向晋国公府下聘。但是,这个聘礼又比正式娶亲的聘礼要简单。简单不是简陋,事实上,聘礼很丰厚。从东宫抬出了无数金银绸缎、古董玉器、珍馐美食入晋国公府。可是这里面恰恰缺少了一对大雁。鸿雁传书。大雁,是娶正室时才能用上的。 晋国公薛惟有些遗憾。到底还是差了一步。 东宫下聘是大事,虽然男女位置的对调让人有些窘迫。不过,依然还是有很多人来晋国公府道贺。 这些人说着吉祥话,场面热闹。至于各人心里怎么想的,就另当别论了。 客人散去后。薛家书房。晋国公薛惟、世子薛渭之、老五薛凝之以及老九薛洹之,四人安静的端坐。正中的书桌上,摆着今日的聘礼单子。 “老五,这事你怎么看?”薛惟率先打破沉默。 薛凝之瞥了一眼礼单:“殿下很看重我们家。” “看重我们家?”薛惟微微皱眉,“你是说,她看重的不是洹之?” 薛渭之扫了薛洹之一眼,薛洹之面色平静无波。仿佛这些话题和他毫不相干。 薛惟很不高兴:“我记得那次秋狩,小九和太女一同作诗画画,相处的不知道有多好。她分明就是对小九有好感的。都怪那该死的谢老贼,闹出刺客。生生搅乱了好事。若不然,只消小九和她再相处几天,定能生情。”他愤愤的抱怨,又问:“老五,你也和她这么多年处下来了。可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薛凝之怔了怔:“我,我不知道。” 薛惟恨铁不成钢:“朝夕相处近十年,你竟然都不知道?你真是,真是木头!”他越想越生气。这个木头儿子,怎么就没一点儿继承他的风流潇洒呢?换了年轻时候的他,十个小丫头都被拿下来了。他倒好,没夺得美人芳心不说,连美人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真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年!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换个人去…… 薛渭之和薛凝之是一母所生,又大了他十岁。此刻不由替一向爱护的亲弟弟说话:“父亲。凝之他爱专研学问,不近女色。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薛惟长叹一声,万分后悔没有早早给这个书呆子儿子安排通房。弄得他都十九了还未知女色滋味。满京城勋贵家就找不出第二个。未知女色就不知道女儿的好,自然也不会讨好女人。真真是失策! 薛渭之再度转换话题,提醒他:“父亲。现在还是讨论九弟的事要紧。” 不错,过往无法改变,现下更重要。薛惟回过神,道:“小九,你照实说,殿下对你可有特别之处?” 薛洹之平静的道:“我和殿下只见过两面。秋狩是在四年前,殿下那时还年幼。最近一次的赏春宴,有四个人在殿下身边。她对我并无特别。” 薛惟“哼”了一声:“这不怪你。王家、刘家、曹家,都来凑热闹。找的这三人,生的都是难得的好。” 薛渭之道:“父亲,从东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女更喜欢刘飞云一些。” 薛惟嘿嘿一笑:“这个是当然的。男人还是要健壮一些才招女人喜欢。生的好,不过是中看不中……”他突然止住话题,变换了口气道:“总之,从这里看以看出,太女毕竟还是女子,更喜欢有阳刚之气的男子。但对面貌姣好者也甚为喜爱。东宫里,目前只有曹湛不招她喜欢。所以,小九。你入宫后,必须特别注意这一点。你生的比刘飞云好,又不像那王安筑一般孩子气。地位又在他们之上。要好好把握这些优势。” “是。父亲。”薛洹之恭敬的应答。 薛渭之皱了皱眉头:“父亲,您是想要九弟……”‘争宠’这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来。 薛惟微微一笑:“不错。小九,你要想办法让太女在三年之期之前和你圆房。” 薛凝之猛然抬头。薛惟冷笑:“打这主意的,只怕不止你一个。我原先一直怕这三个月会出什么变故。现在看来,太女还是很清醒,很能把持的住的。不过,越是这样的女子,对她的第一个男人就越是看重。你只要能夺得她的芳心,就可以影响她很多事。包括让她生下你的孩子。” 薛洹之到底只有十八岁,听到由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生下他的孩子,不禁心头一热,微微动容。 薛渭之忧虑的道:“这样一来,只怕会触怒到陛下。” 薛惟一脸无所谓:“只要让她有了身孕。剩下的事,皇后娘娘自会插手料理。你们不用担心。” 薛凝之突然插话:“父亲,这事您和皇后娘娘说过?她也同意?” 薛惟嘿嘿一笑:“虽然没说过。但为父可以保证,她知道了,只会更高兴。太女没有正卿,只要生个儿子。到时候,将小九立为正卿都是可能的。那时,这孩子就是嫡长子。呵呵……”他陷入了美好的憧憬中。即使薛洹之不成功也没关系。三年后还有薛凝之。皇后已经和他做了保证。正卿的位置,一定是薛家人的。 随后,薛惟留下了薛洹之单独叮嘱一些事项。薛渭之和薛凝之兄弟先离开。 “你觉得父亲的想法可行吗?”薛渭之陪着弟弟走了一段路后,突然问道。 “大哥问我?”薛凝之诧异的反问。 薛渭之目视远方,并不看他:“五弟,你已经长大了。你了解太女吗?” 薛凝之沉默,又走了几步后道:“我知道一些,可父亲不愿意相信真相。” “那真相又是什么?”薛渭之定住脚步,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薛凝之避开目光:“知道真相又如何?大哥难道可以掌控晋国公府吗?避开祸事?” 祸事?薛渭之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什么?难道皇上对我们家……” “目前还没有。”薛凝之平静的道,“再由得父亲这样闹下去,只怕就快了。” 薛渭之脑袋飞快的转动,恍然大悟:“你是说,皇上知道父亲的心思。可是……”他困惑,“明明皇后娘娘那时传了消息来,说皇上很中意你做正卿的呀?” 薛凝之面露戚色:“大哥。皇上对父亲的心思很不满。却依然同意由我做正卿。如果我真的做的正卿,和殿下生下嫡长子。大哥,你以为我们家会怎么样?” 薛渭之终于震惊。他二十九年的饭不是白吃的,史书不是白读的。京中权贵被抄家灭族,热闹也不是白看的。 “皇上要对我们家动手!”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现在还没有。”薛凝之分析,“皇上和太女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任由两代皇后都出自薛家。况且,还是女帝之后。大哥。女帝的丈夫,对于叶氏皇族来说,是禁忌。” 薛渭之面色肃然,完全相信了他的话:“我知道了。这是全族人的大事。不能由着父亲闹下去。” 女帝的皇后,再怎么样改变称呼也改变不了那是一个男人的事实。叶氏的江山是怎么来的?没有一个叶氏的皇帝会忘记。 “父亲年纪大了。”薛渭之毫不含糊的道,“也该享享清福了。” 薛凝之提醒他:“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还需和母亲提一提。皇后那边,不能露一点儿口风。” “不错。皇后娘娘要瞒住。”薛渭之面色如水。儿子掌握国公府比丈夫掌握国公府更有利,所以他的母亲一定会支持他。而对于皇后来说。侄子掌权当然不如亲哥哥掌权。这一点,他分的很清。只是父亲到底还是国公,这些只能暗中谋划。突然又想到一事:“对了!小九那边,他要是真的照父亲说的那样成功了怎么办?” “不会的。”薛凝之似想到了什么,自信的一笑:“殿下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薛渭之一愣,小弟的这个眼神,这个口气。他试探的道:“那刘飞云、王安筑的得宠……” 薛凝之嗤笑:“就那几个小丑?大哥,虽然我最近不怎么去东宫了。齐靖可是日日都去的。你见他将那几个人放在心上过吗?”齐靖最近那张春风得意的脸,他都要看不下去了。由此可知,东宫那三个常安,根本不足为惧。 “你……”薛渭之对幼弟的口吻深深的忧虑。太过熟稔、太过自信。透着一股和太女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 明明都已经被东宫嫌弃了。三个伴读都有了重用,只有他赋闲在家。竟还这样自信……十年相处,老天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薛渭之嗅到了危险。 得给五弟找个妻子,生他四五个孩子。他立刻做出决定。回头就和母亲说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薛凝之必须有一个正常的家。一如齐靖。 第一百四十一章侧卿入宫 薛洹之的入宫是件大事。在东宫没有正卿的情况下,他就是奉君中的老大。 入宫的仪式比那三个常安要复杂些。同样坐了彩绘画车,穿着红色喜服。头上戴了孔雀羽毛装饰的帽子。叶明净身穿红色凤凰袍服,站在东宫门外,将他迎出彩车。 薛洹之对着她微微一笑,光华流转。 叶明净轻叹一声,在礼官的吟唱声和礼乐声中和他并肩走入霞影宫正殿。 寝室里,雕花架子床上铺着百子被,红色的帐幔边垂下金黄|色的流苏。一对儿臂粗的红烛灼灼燃烧。叶明净和薛洹之在皇后派来的礼官协助下,完成了合卺、交杯、撒帐等仪式。如同聘礼中没有大雁一般,这里则是少了结发的环节。 一系列仪式完成后,礼官退出,合上了房门。 成婚不圆房的话,叶明净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可这样一来,明显是不给侧卿面子,不给薛皇后面子。总得待上半个时辰才行。她暗自琢磨。 两个人不能干坐着冷场。叶明净生怕薛洹之问一些不方便回答的事,比如她在上林苑忙些什么之类的。便主动问起他:“洹之平日在家中有什么爱好。” 薛洹之道:“也没什么,只是写字、画画、看些杂书。有时也练些骑射。” “君子习六艺。”叶明净笑道,“正好,宫中有专门的跑马场。洹之若是有意,可去那里逛逛。” 薛洹之睁大了眼睛:“可以吗?那样不是要出东宫了?” 叶明净微笑:“无妨。马场恰巧在东宫北面,有专门的路通向那里。后/宫去马场则是另一条路。况且,后宫的娘娘们,够的上品级去骑射的,如今都上了年纪,不大爱动。那些年轻的,品级低,还没资格去那里。” 薛洹之目光转动:“那,我听说刘常安好武,是否也常去此处?” 叶明净淡淡一笑:“他的品级不够。” 薛洹之笑了笑:“怎么?他没向殿下要求过特许吗?”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道:“自然,他找过孤要求特许。只是,孤为什么要答应他?” “殿下拒绝了?”薛洹之讶异。 “不错。”叶明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孤想不出任何理由给他特许。” 薛洹之赶紧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水壶,放到桌上,疑惑的道:“可是臣听说,殿下对刘常安颇为照顾。” 聪明人。叶明净感慨,哪怕是庶子,到底还是大家族嫡系出来的质量有保障啊。当下便给他说了自己的原则:“孤身为储君,照顾自己的常安,使之生活过的舒适,是分内之事。同样,孤是储君。严守大夏朝的各项律法和规矩也是分内的职责。后/宫二品以下者,不得使用跑马场,这是规矩。” 薛洹之微微欠身:“殿下,臣明白了。” 很好。叶明净心里轻松了些,口气也轻快许多:“洹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孤说。” 只管说,办不办又是另一回事了吧。薛洹之心知肚明,微笑着应诺。 两人详谈甚欢,半个时辰后,叶明净嘱咐他好好休息,离开了霞影宫。 小厮墨松和墨竹进来替薛洹之更衣:“公子,东宫的素洁姑姑给我们这儿安排了四个太监、四个宫女,您看……” 薛洹之神色不变:“别的人是怎么安排的?” 墨松皱眉,墨竹的眉宇间则露出几分骇然:“刘常安那边,是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全部在内殿伺候。王常安那边,也是一样。只有曹常安,留了两个太监在身边,宫女打发去了外间做事。非经传召,不得入内室。” 薛洹之沉吟:“这些太监和宫女多大年纪?长相如何?” 墨竹道:“太监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宫女则是十六七。长得都很清秀。其中有几个宫女颇为出色。” “颇为出色?”薛洹之露出几分诧异,“怎么个出色法?” 墨竹看看四周,放低了声音:“虽然不如殿下,却也是难得的美人了。和府里的几个年轻姨娘差不多。” 薛洹之沉了脸色:“我这里也是如此?有几个这样好颜色的宫女?” 墨竹和墨松对视一眼:“您这里和那三位常安一样,都有一个。” 薛洹之失笑:“都有?那就是故意的。也罢,我虽然坦荡,却也没必要惹麻烦。四个宫女就如那曹常安一般安排,在外间伺候好了。让她们多做些针线活,照看花草。” 说到针线活,墨松面露几分忧郁:“公子。小的刚刚和素洁姑姑打听了一下。这东宫奉君的衣物鞋袜、荷包香囊等物,除了针工局每季发的份例,竟都是由身边伺候的宫女做的。中衣、亵衣、荷包,全是各宫宫女所做。” 薛洹之一怔:“这……”他也为难了。贴身衣物,原本该由最亲近的人缝制。男子未成婚时由身边的大丫鬟做,成婚后由妻子身边的人,或是妻子亲自动手做。太女毫无顾忌的让自己的男人,穿着别的女人缝制的贴身衣物。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真正当成她的男人 打死薛洹之也想不到,现代男人的内衣全是在商店里买的。叶明净刚到这个时空就被皇帝陛下教养,没有经过这方面的培训。脑子里压根就没这根弦。 薛洹之另辟蹊径,从某种程度上神奇的真相了。 第二天一早,叶明净过来接他,两人要去拜见父皇、母后,以及一众庶母。 承庆帝和薛皇后一同坐在昭阳宫中,接受了他们的大礼。薛皇后笑的合不拢嘴,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薛洹之。 虽然场景有些诡异,薛洹之还是神色自若的接了,朗声道谢:“多谢母后赏赐。” 承庆帝的心里也很囧然。好在薛皇后十分捧场卖力,将现场气氛活跃的十足,什么“小两口好好相处,别红了脸。”什么“缺什么只管来告诉我。”什么“平日无事,常过来看看母后等等。” 放眼整个宫廷,也就薛皇后能说这样的话了。她是薛洹之的亲姑母,薛洹之来向她请安,完全不用避讳。 叶明净很合作的配合薛皇后,什么“母后您真是体贴。”什么“洹之昨晚还说他平日喜欢骑射。” 薛皇后眼睛笑成了弯月。承庆帝颇为无语的看着两人唱做俱佳,想来他不用担心日后女儿会镇不住这位太后了。 见礼结束。薛皇后和叶明净双方都很满意,好聚好散的离开了昭阳宫。 下一站是安妃的长春宫。 不同于对他无所谓的皇帝、嫡亲的姑母皇后。这一位是叶明净的生母。薛洹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安妃早就知道今日女婿要来,穿的体体面面的在正殿等候。等到看见风神如玉的薛洹之,心底立刻涌起十二分欢喜。 多俊俏的孩子啊光是长相,安妃就先满意了三分。薛洹之对着她跪下,行了和参见皇后一般的大礼。这是对叶明净生母的尊重。安妃又多了三分欢喜。 接着,薛洹之接过安妃的见面礼后,送上了给安妃的礼物。如同女子给夫婿家的每一人都要准备针线活一般,薛洹之送给安妃一幅他画的画。 安妃看了画后,再次添上了三分喜欢。多有才华的孩子呀这要是在民间,就是完美的夫婿。 薛洹之恭敬的听着安妃的夸赞。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太女的生母竟是这样的性格?如同一潭一眼望见底的清水。叶明净真的是她生的? 叶明净惨不忍睹的垂下了头。好吧,她家娘亲过分热情了。这也不能怪她。 薛凝之她没见过、孙承和她没见过、江涵她没见过、陆诏她没见过、杜悯她没见过、就连顾朗她也没见过。她家娘亲大人一辈子见过的男人也就是慈祥的祖父、贪婪的叔叔、族兄,以及年纪恰恰好可以当她父亲的丈夫。 薛洹之应该是她见过的综合指数最高的年轻男子。 不怪她如此高兴。可怜天下父母心。至少在这宫廷中,她是唯一一位为着她有了一位如意夫婿而高兴的人。虽然是不是真的“如意”目前还很难说。 其余几位妃子的见面就千篇一律、善乏可乘了。除了一些小插曲。 贤妃病重、免了见面。瑾妃出身永泰侯府,和刘飞云有远亲。对薛洹之十分冷淡。 等在后/宫折腾完,叶明净的肚子都饿扁了。 回到东宫还不能休息。三位常安要来拜见侧卿。 又是一番刀光剑影。刘飞云唇枪舌剑,薛洹之轻松化解。王安筑懵懵懂懂。曹湛深藏不露。 坚持没有看懂他们想要留下来一同用膳的暗示,叶明净遣散了四人,瘫在椅子上:“累死我了。”不停的叹气,“这才一个侧卿啊就这么累。若是娶个正卿,那还了得” “您这算好的了。”绿桔给她端上养身茶和点心,“周朝史录上有过记载,皇帝大婚那才叫累人呢。要昭告太庙,要祭天祭祖。听说单是婚礼部分就要花费三天的功夫才算正式完成。” 叶明净脸色一变,突然从椅子上坐起:“你说真的?” “这还有假?”绿桔道,“小时候上课时先生提过。礼部的旧年档案里,都记着呢。” 叶明净的神情变幻莫测。 第一百四十二章冬来(上) 在秋风将满树的黄叶无情扫落的季节,叶明净接到了离开已久的亲兵队第一封来信。 信是江涵写的,汇报了一些沿途琐事。在发信日期的前三天,他们歼灭了一股三百余人的山匪。算是首战大捷。江涵心细,满满十几张纸,从当地官府的傲慢大意、民众生活的艰辛,到匪徒蛊惑人心的生事、一百六十五名兄弟的智取,将一场战斗描绘的如同在眼前发生一般,活灵活现。 信纸的最后五张,是一百六十五名汉子各式各样的签名。有的工工整整,有的歪歪扭扭,有的还缺了一两笔。江涵特意注明,在艰苦的行军跋涉中,士兵们的文化学习一点儿都没落下,这些签名就是成绩汇报单。 叶明净不自觉的嘴角微弯,提笔写道:“大家的签名已经收到,你们学习的非常好。我很高兴。希望下次送信时,能每人给我写上一句话就更好了。要自己写,不许找人代笔……听说你们干了一笔大买卖,我非常激动,真是好样的热血汉子就该这样,保护百姓、守卫家园……”这些字写的非常大,标准的楷书,很容易辨认。为了防止泄密,她用了普通称谓和一些暗语。 信件从风楼的渠道送出,江涵接到时,队伍正在广西柳州一带。和当地山寨子的百姓打的火热。寨子里的族长看中了他们强悍的实力,再三邀请他们在此地定居。 江涵拿着信在原地大喝一声:“家里送东西来了” 这是句暗语。一百六十五名汉子立刻就听懂了,咋咋呼呼的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哪儿呢?哪儿呢?” 和信一起到的,有冬天的棉衣、护甲、粮食等补给。众汉子们扑了上去,嘻嘻哈哈的搬着货物。 江涵将手上的信封一挥,神秘的道:“姑娘来信了,这封是特意写给大家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一个炸雷,炸的众人一静。随后,立刻爆发了欢呼:“真的,快给念念” 江涵拆开信,念了起来:“大家的签名已经收到,你们学习的非常好。我很高兴……真是好样的热血汉子就该这样,保护百姓、守卫家园……” 信念完,众人意犹未尽,江涵笑道:“行了,你们也认识不少字了,自己拿去看吧。别弄坏了就成。” 众人大喜,一哄而上,抢过他手里的信纸…… 人都散去后,江涵笑着摇摇头。走到检查物资的顾朗身边:“殿下给你的信。”厚厚的一大封。 这么厚?顾朗诧异的接过,手指摩挲,发现信封里应该是封着两封信。打开一看,除了叶明净写给他的,还有一封袁氏写来的家书。 江涵意味深长的道:“你还是先看家。虽然很不好意思我在别的渠道先知道了,但还是要说声恭喜。” 顾朗一头雾水。江涵笑着走开。果然,没多久后,就看见顾朗呆滞了一般站在原地。 “军师,头儿傻啦?”魏三谋如同猴子一般窜了过来。趁着众人都在读太女写来的信,他溜过来看看这次的补给有没有什么新鲜物事。 江涵一脸诚恳的微笑:“三谋子,头儿不是傻了,他是高兴坏了。嫂子有了身孕,他要当爹了。” “真的”魏三谋一惊,随后又狐疑:“军师,你怎么会知道……” “去”江涵狠狠的踹他一脚,“瞎想什么呢嫂子是武成伯府的媳妇。她有了身孕,权贵之家的亲戚朋友都会知道的好不好殿下自然也知道。” “哦是这样啊。头儿果然厉害。我记得咱们出发前他就回家探亲了一天。嘻嘻”魏三谋怪笑,“军师放心,我一定替头儿把这好消息告诉大伙儿。”他顾不得再翻看物资,一溜烟的冲向人群去宣布爆炸性的好消息。 于是,当天晚上,顾朗被灌醉了。 叶明净第二次收到的信就多了。一百六十几名汉子人人都憋了一句话给她。写什么的都有。有表决心好好学习的,有热血宣誓保家卫国的,还有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9部分阅读 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有探亲假的。顾头儿都要有儿子了,兄弟们眼馋的很。 孙承和的信最长。他狠狠的抱怨,第一,萧曼给他写的信太短。第二,太女殿下居然都没有给他写信。江涵有、顾朗有,兄弟们集体有,为什么就他没有? 叶明净长叹一声,认命的铺开信纸。她终于理解雍正皇帝为什么会批奏折批的右手都不能动了。也许她该学着用左手写字?这样还能轮换着休息休息? 冬雪飘零,薛洹之折了梅花插在瓶中,淡雅的香气盈满整间屋子。 “殿下又出去了?”他不紧不慢的用毛笔蘸了颜料,手腕勾动,一朵朵胭脂色的梅花跃然纸上。 墨竹站着回话:“是的,听说是去了庄子上。” 薛洹之放下笔,用手绢擦了擦手,端起热气腾腾的茶盏:“你的消息越发灵通了。这回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墨竹垂下眼帘:“是马房粗使的小宫女告诉我的。” 薛洹之微微一笑:“做的很好。” 当初原本是定下带一个小厮、一个||乳|母进宫的。他坚持不要||乳|母,改换成了两个小厮。不错,||乳|母是女子,可以在后/宫各处走动,打探消息。可惜,这些人竟都忘了,他的||乳|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乳|母和国公府所有公子的||乳|母没有二样,是府里的奴婢。见识短浅,同他的生母一般,从小就爱唠叨“九公子日后娶了媳妇可不能忘了娘(老奴)”。这种人到东宫里来,只会给他惹祸。况且,以她那种见识,就算跑遍了整个宫廷,又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两个小厮就不一样了。他精心挑选,眉清目秀,斯文懂礼。十三四岁不设防的年纪,最是容易讨女孩子喜欢。在宫里打探消息,反而比女子更容易。 现在看来,他这一步棋走的很对。 “想办法打听打听,太女总去庄子上干什么?”他啜了一口参茶,斯条慢理的道。 墨竹脸上露出为难:“公子,太女殿下身边的几个人,从来不和人多说话,独来独往,傲气的很。小的也试过,她们除了公事以外,一句话都不和人说的。” “哦?”薛洹之来了点儿兴趣,“还有下人不多嘴的?” 墨竹道:“殿下身边的人,都是东宫的老人,她们自成一系,从不和后来添进来的交好。小的仔细观察过,殿下每次出门,身边带的都是绿桔和冯立。再有就是侍卫。连杏儿姑娘都很少跟着。荷香、藕香、麦香、稻香四位,则是一次都没有陪着出过门。” 薛洹之沉吟,半晌后道:“等国公爷的人和你联系的时候,让他们在外面查查,太女的庄子上究竟有些什么?” “是。”墨竹应诺。 而此时的叶明净在她的庄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大肚子孕妇:“顾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袁氏的父母幼弟在农庄住下,任职外聘管事后,她就放袁氏回顾家了。可现在是什么状况?一个孕妇,身后跟着丫鬟、妈妈、车夫,车上是大包小包的行李。难怪庄子上的管事急匆匆的传信给她。袁氏若是没怀孕,来庄子上住几天,也还说的过去。现在这个样子,唱的是哪出戏啊“殿下,臣妇要叨扰一段时日了。”袁氏不卑不亢的递给叶明净一封信。 叶明净打开一看,气的七窍生烟。 信是武成伯顾缉写的,大意是他的三儿媳身怀有孕,思念父母,又兼之丈夫不再身边,无人照料。而亲家刚好也在京城,故而特送儿媳来亲家这里调养小住。其间若是叨扰到了殿下,还请不要见怪。 “小住?”叶明净的脸都青了,接过袁母奉上的茶:“小住是住多久?” 袁氏坚定的道:“住到夫君回来。” “噗——”叶明净半口水全都喷了出来,“住到顾朗回来?”她震惊,“你要在这儿生孩子” 袁母轻叹:“殿下,小鹿她也是没办法了。这深宅大院里是非太多,我们这样的人家实是不会应对。” “小鹿?”叶明净惊讶的看向袁氏,“你的闺名?” “是的。”袁母疼爱的看向女儿,又看看一声不吭的丈夫:“我生她的时候,夫君不在身边。回来探亲时,孩子都五岁了。夫君那时扛了头鹿进家门,就顺口给女儿取了这个名。” 叶明净“扑哧”一笑:“这名儿起的倒是不错,鹿入狼口。” 袁鹿羞红了脸。 叶明净兴致盎然的道:“深宅大院里,阴私龌龊之事确实不少。可我还没听说过谁家能闹的公公出面送儿媳出来的。你倒是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袁鹿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我院里有丫头冲撞了伯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那妈妈跑到我院子里来理论。言语间闹的很凶,还和那丫头在我面前动起了手脚。然后,她竟然向我的肚子撞了过来。” 叶明净看看袁鹿红润的脸色和完好的肚子,兴致勃勃:“那你呢?怎么应对的?” 袁氏很不好意思的道:“我有了身子后,就不大耐烦总站着。她们吵架的时候,我就搬了张长条凳子在院中坐着。她们越吵离我越近,我很不习惯陌生人靠近,就站了起来想走远些。那妈妈就在这时撞了过来,我顺手就抄起长凳敲在了她脑袋上,后来还有人上来闹,我就来一个敲一个。再后来,我见她们不肯罢休,就一路跑去了前院。” “带着凳子?”叶明净惊叹。 “嗯。”袁鹿理所当然的点头,“总要有防身的家伙。” 第一百四十三章冬来(中) 原来,板凳真的是七种武器之首。 叶明净放下茶杯,笑着摇头:“孤知道了。既然武成伯都松了口,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别的地方孤不敢说,这庄子里的安全是由你父亲参与负责的,绝对可保你平安。” 袁父带着一家人深深下拜:“多谢殿下。” 叶明净颔首离开。走在半路上,她脑海中突生一个想法,回头找到齐靖,将袁鹿的事少许说了一遍:“……她人现在住在庄子上,你去那边的时候,帮着照应些。” 齐靖应诺,脸上浮现些许怒气:“这些大宅子里的妇人,成天吃饱了没事做,就知道乱生事。子嗣之事,何其重要,竟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乱来。真真是枉费贤良淑德” 怎么反应这么大?叶明净愣了愣,忽的想起京中曾有过的传闻:“表哥,你……” 齐靖回过神,微微有些狼狈:“让你见笑了。” 叶明净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一声:“表哥。家宅不宁会影响到你的。还是应该谨慎处理。” 齐靖气色非常不好:“我还要怎么谨慎?分明是娶回来一个闹事精” 叶明净道:“可我怎么听说是表哥你在家宅中有失公允,成亲不到半年就要纳妾?” 齐靖一滞,半晌后道:“殿下,迎夏是济南府黄家那个案子里,帮着秀才夫人报信的人。我去查案子时,就是因为找到了她,才能顺利查到真相。那件事后,她就没了去处。一直跟着我。好容易我娶亲了,总不能再让她没名没分。” “你说什么?是她”叶明净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就这么跟着你?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齐靖自知理亏,辩解道:“我原本给她安排了好人家,还送了她一份嫁妆。她不愿,生生跟了我十里路,脚都磨破了。” 叶明净气的说不出话来,狠狠的呼吸两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她是不是对你说,她一心爱慕你,就是想跟着你。只要给个小小的位置就好了。地位名分什么的都不在乎?” 齐靖怔了怔:“你生气了?” 叶明净几乎要仰天长啸。瞪着眼看了他半天,冷声道:“她一直跟在你身边,黄家案子的内幕,她到底知道多少?平帮我做的事,她又知道多少?” 齐靖赶紧道:“原来是这个,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告诉过她。” 没告诉并不代表那个女人不知道从黄家的案子还有那女子的言行中就可以看出,此人心机深厚,善于趋利避害。叶明净几乎要吐血:“你,你,你给我走”狠狠的推他出去,“砰”一声的关上房门。 齐靖莫名其妙,用力敲门:“殿下,表妹,表妹你别生气了。你若是不喜欢,回头我就把她送去庄子上。” “砰”的一声,门又被拉开了,叶明净狠狠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小太监,对着冯立森冷的道:“刚才的事,要是谁敢说出去……” 冯立躬身行礼:“殿下放心。”小太监们则集体跪在了地上:“殿下,奴才们什么也没看见。” 很好叶明净将齐靖拽进书房,再次关上门。 齐靖手足无措,心里却又有一丝窃喜,轻声道:“殿下,我回头就送她走。” “不必了。”叶明净咬着牙挤话,“男子汉大丈夫,有几个女人也平常的很。我是担心你被女色所迷,让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反而害了她。” 齐靖微笑,如同春回大地:“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明净无语,深觉这种鸡同鸭讲的话题没必要进行下去了。遂回到原先的初衷:“我收到亲兵们的来信。上面提到探亲假的事,有个想法,你听听……” 她的想法也是在见到袁鹿后突然想到的。在现代,部队中一定级别的军官,家属可以随军。住在大城市里的人不谈,一些边缘地区、或是家中条件不好、或是妻子没有工作,基本上都会随军。这样既有了生活保障,又可以时常和丈夫在一起。军官们的妻儿都在身边,工作上也就更安心。 她目前掌管内务府,她现在有一个大庄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计划展开,还会有更多的后勤物资需要生产。而那些亲兵们的妻儿,完全可以安排过来随军。反正她们也不会出现什么有自己的事业放不下的问题。至于孝敬父母长辈,那也好办。要知道,这个时代有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随军的话,就能时常见到丈夫,时常见到丈夫就能多生儿子。除非这个士兵是独子,否则都不是问题。而这一百六十四人的家庭情况她都细细调查过,没有独子。基本上都有成年的兄弟支撑门户。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除非到了末世或者乱世,否则无论是募兵制还是征兵制,独子都是不会参军的。 谈到了正经工作,齐靖的脑子又恢复了灵敏。他道:“此计甚妙。如此一来,相辅相成,亲兵队对殿下会更忠心。” 叶明净笑道:“我现在只是出了个主意,真要承办起来,里头的琐事可多着呢。而且这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必须做好。否则士兵们有了怨怼,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管。” 齐靖知道这事的重要性,面色凝重:“我明白。回去我先列个计划,到时再拿来给你看。” 叶明净点头:“这是个新鲜事,咱们一步步来,宁可慢着点,也别出了乱子。横竖等他们回来还早。” 齐靖深以为然,兴匆匆的拿着两人刚刚商讨的简易计划回府了。 叶明净在书房里静丵坐了一会儿,叫道:“计都。” 计都身影出现:“殿下。” “去查一下那个迎夏的事。”她冷声道,“然后告诉福寿公主身边的那个姑姑。” “是。”计都应声而去。 叶明净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拿出一本厚厚的名册看了起来。这里面是天波卫风楼成员的花名册,以及个人的生平、资历、职务等等。父皇目前已经将天波卫的外围部分都交给了她。 茶楼、酒楼、歌舞坊、ji馆、商人行会、车马行、镖局,每一处都有风楼的人手安排。有些地方,则干脆就是风楼自己在经营。比如说百花坊。 叶明净第一次看见时,吓了一跳。随后就郁闷了。原来她上次在百花坊的遭遇父皇大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种庞大的机构,她一个人事无巨细根本就管不过来。就算只接见询问九个曜也会累的够呛。难怪直到她掌握住了计都的命脉,父皇才将天波卫渐渐交给她。 计都开始掌权后,有了快捷的情报来源,叶明净做事明显顺手了许多。 昭阳宫中,薛皇后正和薛洹之商量着过年的事:“宫中过年不比民间,既需尊从古礼习俗,一家人团聚。同时也有宫中赐宴、百官拜年等礼制。若是像民间一般进了腊月再忙,那是万万赶不急的。冬至祭祖、腊八熬粥,这些事往年都是素洁在操办。如今你来了,这就是你分内之事,得把这些承办好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薛洹之恭敬的道:“还请姑母教诲。” 薛皇后对他这一声私下的“姑母”称呼很是满意,笑道:“你平日在家想是不问这些的。不知道里头的厉害。岂不知任何一处宅子都脱不开这些琐碎小事。而承办此类事,则是最能快速摸清家中上下仆役的路径。” 当下叫了素洁过来:“如今有了薛奉君,东宫里的日常之事交给他打点,方是正理。今年过年的各类事项就交给他办吧,你从旁多提点些。” 素洁应诺。 叶明净当晚听到了这个消息。牢牢的盯着素洁看了很久:“孤知道了。” 素洁被她看的心头发毛。按说薛皇后决定这事无可厚非,但怎么着也得和殿下说一声才对。这么独断专行的定了下来,分明是给太女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素洁离开后,叶明净狠狠的将手中的书扔在地上:“后/宫”咬牙切齿,阴气森森。 难怪父皇要将九曜之一放在宫廷。后/宫就是升级版的后宅。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后院不稳,就吃不安、睡不安。 她开始有些后悔,如果是薛凝之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但同样,如果是薛凝之,后面的麻烦更大 “我勒个去的”她恨恨咒骂。两辈子的婚事都不让人省心。她和月老犯冲还是怎么的? 发泄了一会儿后,她静了静心,道:“绿桔。薛侧卿要接管东宫内宅事宜了。你们要守好两处地方,一个是书房,一个是孤的寝宫。其它的,随他去。咱们手下的旧人,再敲打敲打,别多嘴多舌,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又吩咐冯立:“还有两处要紧的地方,厨房和药房。药房那边,有钟司药在,问题不大。厨房你想办法看紧了。” 冯立道:“是,殿下。属下会安排人手。” 冯立说安排人手,那就是安排天波卫的暗桩。叶明净这才松了口气。恨恨的道:“先忍一忍吧。该死的难怪古训说娶妻当娶贤。” 绿桔“扑哧——”笑了出来:“殿下,薛奉君贤不贤的不说,他可不是您的妻啊” 叶明净苦笑:“是啊。要是妻子反而简单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冬来(下) 腊月里的时候,叶明净在宫里见到了萧曼,萧曼面有戚色,神情抑郁。她是奉了贤妃召见进宫的。 “贤妃娘娘的病怎么样了?”叶明净问。贤妃萧氏在宫中算是一朵奇葩。一年当中有十个月都在生病,年年如此。比林妹妹还林妹妹。 萧曼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脸上没什么血色,刚刚一直拉着我的手,嘱咐了我好多事。”她担忧的道:“殿下,您能不能帮着去太医院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太医院?叶明净有些迟疑。因着父皇身体的原因,太医院最近几年消息把持的特别严密。贤妃是四妃之一,她的脉案仅次于皇后,平常人不能翻看,叶明净如今也不便插手。 “御医不是人人都能说实话的。”叶明净对萧曼道,“问了也不一定能有正确消息。贤妃娘娘久病成医,她的身体怎么样,她自己应该最清楚。她可有和你说了什么?” 萧曼脸色一变:“她,她和我说了半天话,让我安心和夫君过日子。”她心中掀起滔天骇浪。贤妃除了让她和孙承和过好日子外,还嘱咐她日后要多帮衬着些娘家。 她的娘家是靖海侯府。她的夫兄家的,孙承和本人是次子,上有长兄。怎么看都是比她的娘家门第要低,怎么就轮到她日后帮衬娘家? 贤妃隐晦的说了很多话,包括对孙承和的评价。她认为,孙承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贤妃连几年之后她年纪大了,姨娘进门,她该如何坐稳正妻的位置都想到了。末了还说萧曼比她有福气。为什么要说这些? 叶明净见萧轻脸色变了又变,心里略略有数。只怕贤妃的话有交待后事的意思了。 果然,几日后,萧炫夫妇进宫探望。 看完了贤妃后,两口子和妹妹一样,顺道来东宫坐坐。 这里出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萧炫说是顺道来东宫坐坐,其实目的很明显。肯定是有事相谈。可他们是两口子一起来的。丈夫和太女去谈事了,妻子干嘛呢?总不能让她去和薛洹之、刘飞云等人喝茶聊天吧。 最后,花雕出面,她好歹也是有品级的女官。带着梁氏去一边讨论绣花、茶道之类的风雅话去了。 等人走远了,萧炫卸下脸上的笑容,肃然道:“贤妃娘娘的身子不好了。” 叶明净一怔:“她自己说的?” “是。”萧炫深深叹息。靖海侯府,统领海疆三朝,每一代都会有女儿被选入深宫。只为了让帝王放心。贤妃自从三皇子、二公主先后夭折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她一直在撑着,就是不想再有萧家的女儿背负入宫的命运。现在,她撑不下去了,她的使命到了终结的时候。可萧家还要延续下去。萧曼已经嫁了人,下一代帝王是女子。 虽然很难堪,萧炫还是吞吞吐吐的道:“殿下,您可有想过您的正卿人选?” 叶明净吃了一惊:“昱之,你在说什么?” 萧炫深吸一口气:“殿下,臣在说,你的正卿之位空悬,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靖海侯府?叶明净随即反应过来,惊讶的道:“昱之,孤记得你弟弟们都已成家了。” 萧炫道:“嫡支是没有了。嫡系却还有几个少年子弟。” “嫡系?”叶明净惊愕,“昱之,你到底想说什么?用不着拿正卿说事儿。萧家的嫡系做正卿,早在选亲的时候干什么去了?这时提出来,京中的勋贵们非活吃了你不可。” 萧炫苦笑一声:“前几日,家中有人带信给姑姑,想送一位嫡系子弟进京,给殿下做正卿。若是不行,侧卿也可以。” “你家里?靖海侯府?”叶明净惊疑不定,“你父亲的意思?” 萧炫一脸无奈:“子不言父之过。臣这几年在京中,父亲年迈,家里的不少事交给了几个弟弟操烦。他们的想法和臣不一样,他们说服了父亲。臣也曾写信回去劝阻,可父亲说,他自有主张。” 叶明净沉默。似乎老一辈的勋贵们,除了原本就不怎么管事的,只有顾缉一人对她有信心。 “贤妃娘娘也反对此事。”萧炫继续道。 屋里静谧了好一阵子,叶明净平静的道:“昱之,你的意思孤明白。可孤现在并不能做什么,孤不可能放你离京,回家整顿家业。靖海侯府如果真的报了人选上来,只要父皇同意,孤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萧炫心凉了半截,承庆帝怎么可能拒绝?而叶明净一旦收下那位嫡系少年,家中那些人的气焰便会更加高涨,爬的越高、摔的越重。太女这些年的行事越发让人琢磨不透。勋贵们都觉得她不过是靠着皇帝的宠爱上位的,上位后又都是闹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没什么大作为。可他一直记得,叶息聆三人是怎么一败涂地的。 “昱之何必担心?”叶明净突然笑道,“左右不过是多个人。想来靖海侯府和其它府邸一样,赌的是将来。这几年内,还不至于有事。” “殿下。”萧炫有些急了。他想到了今日贤妃对他说的话,承庆帝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李青瑶第二,谁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谁就会光。皇帝手中有一支可怕的暗地力量。 叶明净淡淡的道:“孤明白昱之的意思。可是昱之,虽说子不言父之过。子无改父之志。那也要看是什么事。昱之在京中,难道真的就什么都不能做?至少——”她意味深长的道,“阻止一个人进宫有很多种办法。”萧炫必须自己做出选择,自己动手。 萧炫静默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明朗:“殿下,臣知道了。” 叶明净微笑,心头稍安。虽然她不在乎有人和她作对,但事情凑到一起总是很麻烦,萧炫选择了她,那是再好不过。 萧炫决定先送点诚意,道:“近来晋国公府的一些下人,特别爱往城西一带跑。听说还在那边打听有什么多余的庄子卖。” 叶明净冷笑一声,她的庄子就在城西,那一片地方都是皇庄,成年皇子分发的家产,历代公主的陪嫁,大多出自那里。百多年下来,的确有少量土地外泄到了私人手上。那些地面积有限,只能起个度假别院什么的,压根出产不了什么东西,去那一带打听,明显是别有用心。 薛洹之那两个小厮,在东宫的人缘也太好了些。 萧炫见她似胸有成竹,也就点到为止。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告辞离开。 衡阳,衡山脚下的一座庄子里,装了地龙的房内温暖如春。杜衡穿着贴身小袄,下着百褶长裙,小腹隆起,手上缝制着一件成年男子的衣服。陆霄抱着一个三岁的男孩走了近来,见状,眉头皱起:“你又在忙这些。都五个月的身子了,还不好好歇着。”妻子虽然看着面嫩,到底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三年前生了儿子,他便已是心满意足,谁想竟还能再怀上。让他又高兴又担心。 杜蘅眉头微蹙:“诏儿年后就要进京,我这做母亲的,帮不上他什么。只能多做些衣服鞋袜给他。” 陆霄道:“不是有针线上的丫头么?人手不够吗?要不再添些?” 杜蘅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八个针线娘子专门负责他一人,哪里还有不够的。我知道你对他好,想补偿他。可,有些事是不一样的。”自从她再嫁后,便多了个陆霄要打理衣物,然后她有了身孕,三十多岁的人了,高龄孕妇。陆霄便不许她劳神。等到次子生下来,陆霄狂喜。 家里忙的人仰马翻。好容易次子大了些,她又怀上了……直到兄长告诉她,陆诏有意年后进京,她才惊觉,竟已有三年不曾替这长子动过针线。当下心中愧疚,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赶制两件衣服给他带着进京才行。 陆霄的神情很是微妙:“天地良心,我哪儿有不疼他的道理。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我……”他看着在榻上抓着芝麻酥糖吃的津津有味的儿子,很无奈的道:“他对我尊敬有加,亲近全无。不是在书院就是去杜家,一年到头,和我都见不了十次面。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他相处。我是叔叔,不是继父。也只能在财物仆役上多照顾着些。” 杜蘅咬咬牙,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我和他把事情说清楚了。” “不行!”陆霄大惊,厉声阻止:“说清楚了,会逼死他的!” “哇——”吃着酥糖的宝宝被老爹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糖掉到了衣服上,嘴一扁,委屈的哭了起来,眼泪和口水一同滴滴答答的流。 陆霄心都要化了,抱起儿子连声娇哄。 杜蘅柳眉一竖,抄起那碟子糖,喝道:“哭什么!再哭一声,我就把糖全扔了!我说到做到。不许哭!一、二……” 陆小宝宝赶紧闭了嘴,可惜刚刚哭的太猛,一时收不住,竟打起嗝来。 陆霄刚想去拍拍他,杜蘅杏眼一瞥,他讪笑着住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小几上。 “自己去喝水。”杜蘅冷声道。陆小宝宝委委屈屈的迈着小短腿走到小几边,捧了水杯咕噜噜的喝了几口。 陆霄心疼:“他还小呢。” 杜蘅冷笑:“慈父多败儿,小什么小?诏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下人妈妈倒在杯子里的热水太烫,手都被烫红肿了,也只是掉眼泪,半点哭声都没有。他有什么好哭的?一没摔着、二没烫着。不过是知道有人疼他,用哭泣来撒娇罢了。” 陆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替诏儿委屈。可这事真不能告诉他。诏儿何等骄傲之人,他是东阳侯府的嫡长孙。他已经成年,不再是孩童。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拖后腿的身世,而是能展翅高飞的助力。我们不能给他添乱,毁了他的骄傲。” 杜蘅无语的别过脸,擦擦眼角,复又拿起针线,继续缝制手中的锦衣。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春近(上) 陆诏这时正在杜家,杜忱听说他年后便要进京,心下痒痒,也向父亲提出要年后进京。 杜归不同意,呵斥道:“陆诏的家在东阳侯府,他原本就该回京过年祭祖,只是侍母至孝,方才留在衡阳过年。年后进京是情理所归。你急急忙忙的离家是为的什么?嗯?”最后那个“嗯”字,音拖的很长、很高。 杜忱的心肝就“扑通、扑通”的跳了两下,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杜归看了,心头来气。越发厉声:“你既有此打算,便该说出个理由,怎么声都没了!” 杜悯轻咳一声,替弟弟圆场:“父亲,表弟一向机敏,此时早早去了京城必有所谋划,二弟想必也是心急,深怕落下他。” 杜忱感激的看了一眼他家的大哥,小声道:“孩儿正是这样想的。” 杜归的面色好了些,缓声道:“见人说事,当须大大方方,心里怎么想的,说出来就是。你不说,只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哪个人会喜欢?这种样子,就是提早去了京里,也是丢人!” 杜悯笑道:“父亲多虑了,二弟是因着对父亲心有敬意,故而口拙了些。平日在外不是这样的不然,书院里的夫子、同窗哪里还能夸赞他。去年考中举人之里,学政大人不也对二弟赞不绝口么?” 杜归面色又好了不少,对着次子道:“提早进京打点是应该的。你也不必急,开了春再走。我与你快书信几封。去了那里后,逐一登门拜访。要谦和有礼。陆诏那边,他若来找你,带你一同去,你便去。他若不找你,你也不必跟随。他出身侯府勋贵,有些交情,你攀来无用。” 杜忱低头应诺。 出得书房后,杜忱大大的松了口气,笑道:“大哥,开了春我便要上京了。” 杜悯微微一笑:“是啊,二弟这一走,要在京中待很长一段时日。” 陆诏迎了上来:“二表哥,舅舅怎么说,可同意你何时上京?” 杜忱道:“开春之后,比你迟了个把月。” 陆诏笑道:“正该如此,二表哥应与家人多聚聚,此去京城,若是能高中进士,再考进翰林院,便有四五年不得离京呢。” “考进翰林院?”杜忱连连摇手,“我可没那个本事,有个七品县令做做,我就很满足了。登阁拜相什么的,还是你们这些能人来吧。” 陆诏“扑哧”一笑:“二表哥,考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何等之多,登阁拜相的又能有几人?不过是图个好出身罢了。哪里就一步登天了。” 杜忱嘿嘿笑道:“考入翰林院不等同登阁拜相,可凡是入内阁者,必须出身翰林院。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表弟当是要考庶吉士的吧。” 陆诏坦然:“正是。” 杜悯不声不响的朝前走了两步,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微微思索。 “大表哥。”陆诏走近,柔声道:“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话吧。” 三人走入杜悯的院子,杜悯的妻子许氏领着小丫头们收拾了书房暖阁,生了红泥炉给他们烫酒,又整治一些点心小菜。忙活完后关了房门退下,只余他们兄弟三人。 杜忱摇头晃脑的道:“大嫂真真是贤惠之人。娶妻当以大嫂为榜样。” 陆诏笑道:“二表哥,你还怕舅舅给你娶个悍妇回来不成?” 杜忱啐了他一口:“呸!你少咒我,合碰上婉儿对你好,你得意了不是?” 陆诏但笑不语,纤长的手指执壶,将其浸入滚烫的热水中,蒸蒸的白色热气袅袅而上。 杜悯眼神茫然,一路走来都在思索,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的局势有些怪?” “怪?”陆诏和杜忱齐齐看向他。 杜悯眉头紧锁:“太女的路数非常怪。”他目光空灵,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内务府、一百多人的亲兵、没有正卿、薛家的庶子、顾朗、孙承和、江涵全都没有了消息……”他猛的转过脸,目中精光闪烁:“你们说,顾朗、孙承和、江涵到哪里去了?” 陆诏眉头微皱:“庆国公和思康伯府对此讳莫如深,顾朗应该是在带那一百多人的亲兵。”他眉头也皱了起来,“一百多人,能干什么?” “剑走偏锋。”杜悯吐了一口气,“太女在暗地里积蓄力量,她要剑走偏锋。” 陆诏飞快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用武力,一网打尽?” “只有这个可能。”杜悯的目光狂热了起来,“你们看,宫中都是些什么人?薛家的庶子、永泰侯刘家、茂国公王家、云阳伯曹家,这三家的旁支。除了薛洹之,那三人的来路都能打听出来。哪个是出身正经的?哪个在家中时,又是好惹的?如果我没猜错,东宫内部现在一定是牛鬼蛇神、群魔乱舞。” “还有后宫。”陆诏面色也狂热了起来,“除却皇上,就只有安妃是太女的亲母,安妃一直是孤家寡人,没有任何亲族。太女从小就不与任何宫妃亲近。整个皇宫里,她唯一可倚重的就只有身边寥寥几人。” 杜忱糊涂了:“这不是很糟糕的情形么?” “糟糕?”陆诏笑了,“一点儿也不。二表哥别忘了,她是女子,按照世间传统,她根本不可能登上皇位。可她偏偏当上了太女,靠的是什么?” 杜忱毫不含糊的道:“皇上的护持和偏袒。” 杜悯无力的叹气:“二弟。如果光靠皇上的护持和偏袒就能当上储君,历朝就不会死那么多皇子了。” 陆诏微笑::“她靠的就是剑走偏锋。走正统的道路,她根本就当不上储君。所以,她想要登基、大权在握,就一定也不能走常理道路。”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平心静气的道:“难怪那时她看不上我的谋划。” 杜悯持起温烫的酒壶,给三人斟酒:“如果东宫里的局势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不堪。我们的估猜就对了。” 杜忱拉住陆诏的袖子:“表弟,你们别打哑谜了好不好,就给我个痛快的答案吧。” 陆诏端起酒杯,和杜悯对视一眼,碰杯。笑道:“二表哥,有一句话叫关门打狗。你可知道?” 杜忱一愣,杜悯呵呵地笑:“这位殿下可不会打狗想来她会杀个干干净净。” 杜忱震惊,如同一桶冰水浇下,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了桌上:“大,大哥。你说真的……” 杜悯瞥他一眼:“不能杀伐果断,哪能坐稳位置?她是女子,没些手段,早让人吃的骨头都没了。”说罢,对着陆诏目光含笑,“你倒是赶上了个好进修。过了年就早早去吧。立下从龙之功,日后在朝中可稳立不败。” 陆诏满饮杯中酒:“承大表哥吉言。” 杜忱愣了愣,提醒自家哥哥:“大哥,那我呢?” “你?”杜悯一笑,猛的发出一连串咳嗽,半天后涨红了脸道:“你自然还是开春后出发,该干什么干什么。”他长叹一声,对陆诏道,“表弟,日后在京中,你这位二表哥,还需偏劳你多照应着些了。” 陆诏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表哥只管放心。” 杜悯心中微叹,如果真的杀了个干干净净,太女身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而陆诏明显和这位殿下熟稔交好,万一他自作聪明…… 凡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他得提醒一下父亲。小妹的婚事明年一定要给办了。 承庆二十六年新春,十九岁的陆诏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于春雪融尽,新芽出绽的时节再一次走进了京城那古老威严的城门。 叶明净这时也接到了一百六十五人亲兵队的来信。询问他们是否要回京。 叶明净指示,顾朗带几个表现出色的,如贺安鹏、杨秋槐等几人进京,负责挑选今年的亲兵,大部分人马由孙承和和江涵带领,继续战斗在剿匪第一线。 由于顾朗将几个出色的队员都带了回来,以孙承和的能力,当上那支队伍的指挥倒也勉强胜任。有压力就有进步。没了顾朗和贺安鹏这些高手照顾着,相信他的成长会更加快。 顾朗回来的时候,带着几个骨灰罐,虽说剿匪不算什么,可还是有了伤亡人数。 这一百多兄弟将近一年的相处,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这些阵亡了的人,他们舍不得留在异乡。 叶明净看着那几个罐子,心头沉默,半晌后道:“这些后供奉在清源寺,等日后去战士们家乡的时候再给送去。”这事的费用由东宫出,她找了齐靖来承办。 齐靖来后,与几人见面,叶明净便顺便将安置战士们妻儿随军一事说了一遍,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由于有了伤亡,又添加了一句,烈士和伤残家属有照顾,除了发入丰厚的抚恤金外,也可以来京中产业做事。 顾朗看向贺安鹏、杨秋槐等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妻子已经随军了。 贺安鹏第一个道:“我没娶亲,别问我。” 叶明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一辈子不娶亲不成?快说!到底怎么样?行不行!” 贺安鹏闭嘴,杨秋槐笑道:“这事是好事,当然成,只是……” 他犹豫了片刻,“殿下,我们都是粗人,弄不来那些弯弯绕绕,家里虽然穷些,好歹也有薄田数亩。人辛苦些,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京中繁华,人人都长了三个心眼,我们只怕她们人来了后,事情做不来,到时又得回去,反倒是白折腾一趟。” 叶明净挑眉看他,嘴角微勾:“人人都长了三个心眼?我看你就长了三个心眼!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怕我一时心血来潮,日后不管她们了?”她冷笑,“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这一年来,吃的、用的、武器、坐骑,换成普通的队伍,打造三千人也够了。我吃撑了是不是花下这些精力逗你们玩儿?” 齐靖眼一瞪,刚要说什么,叶明净拦住他,对着那几人道:“事情,我计划好了。位置也安排下了。明儿我就写信给那一百多个。机会只有一次,你们爱来不来。行了!说招兵的事吧。”她止住这个话题,开始讨论今年招亲兵的计划。 146 春近(中) 第二次招亲兵,叶明净依然亲自去了西山大营。 还是如同上次一般的程序,这一回,可以看出士兵们的功底明显比去年提高了不少。唐兴业呵呵的笑道:“殿下,这些娃子们这一年来着实下了不少功夫操练,都盼着能被殿下挑中呢。” 叶明净也笑道:“孤也希望能多挑些勇猛的士兵们。” 士兵们的素质虽然有所提高,顾朗还是将人数控制在了一百四十二人。 第二天,这批人到了上林苑,检查身体、分发衣物、洗澡、、入营……叶明净在一边观察他们,有些疑惑的问顾朗:“清辉,这里面怎么有些人特别肃杀、彪悍啊?” 顾朗怔了怔,嘴唇微蠕,没有出声。 “这个、这个……叶明净用手一连指出七八个,“一脸匪气。目下傲然。这种人在地方上绝对是个人物,怎么会在西山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0部分阅读 营当个小兵?”说完,她含笑看向顾朗,“清辉以为呢? 顾朗面色微红,“扑通”一声跪下请罪:“殿下,臣有罪。这些人是臣在地方上剿匪时遇见的,他们身手不凡,勇武好斗。臣带着队伍剿匪时,得到了他们的多方协助。这几人听说殿下亲兵待遇好,想加入。臣实不忍心明珠蒙尘,想着殿下也需要勇之士。便告诉他们,殿下只在军人招人。” 叶明净淡淡一笑:“青壮男子应征入伍,很简单。能这么急匆匆的入伍,还碰巧被分到了西山大营,就不简单了。清辉,你该知道,孤为什么要从兵营招人,为的就是背景简单。” 顾朗面色一白,俯身在地:“殿下恕罪。”随后,他抬头,目露恳求:“殿下,这些人真的是难得的将士,皆能以一敌十,臣,臣也曾托江军需官打听过。他们就只是在地方上有些小名气,真的。” “是吗?”叶明净不置可否的道,“是不是里面还有几个原本是山匪?” “殿下。”顾朗连连磕头。贺安鹏等人发现不对,走了过来,知道事情原委后,也纷纷跪下求情。 看来这帮家伙都是商量好了的。叶明净静默片刻,道:“孤也不是那死板的人。既然如此,这些人就由你们担保。如若他们出了差错,你们就需连坐受罚。从此离开亲兵营。可愿意?” 几人齐声道:“我等愿意担保。” 叶明净一笑,微微点头:“看来是过命的交情。那便留下他们。记住,孤相信的不是他们,而是你们。还有,”她补充道,“此事可一不可再。明年招人就不在西山大营了。” 陆诏回到东阳侯府后,开始跟随叔叔四处出访。 东阳侯陆震,目前生有二子二女。嫡长女陆谨,嫁给了思康伯府嫡长孙江鸿。嫡长子陆信,嫡系三房中排行第二,今年十六,被娇养的还是一团孩子气。剩下的庶子陆诚,庶女陆语,一个十岁,一个八岁,皆当不得大用。更别提陆霄家的嫡子陆谦,只有三岁。东阳侯府嫡系这一支,明显的出现了后续断层。故而,已故长兄家出色的嫡子,已经成年中举,明年有望金榜题名的陆诏,此时来到京城,便如同雪中送炭一般。 陆诏要考进士,很明显是打算日后自立门户的。陆震对着侄子便没了顾忌,恨不得将京中勋贵家都拜访到了。 “勋贵这边,我已帮你都打了招呼。”陆震摸着胡子得意的道,“文官那里,你有你舅舅的书信,就自己去拜访吧。我掺和进去,反而坏事。需要什么打点的,只管从家里取。我已和你婶婶说好了,她会安排的。” 这几天出门拜访,陆震是大大的露了一把脸。满京城的勋贵家,有几个能出陆诏这样的上进的孩子?那是凤毛麟角。科考出身,在朝堂上就占了正统,比荫恩子弟说话要有底气的多。至于杜蘅的事,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只要你有出众的能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都能压的下去。事实上,杜蘅能在陆家守着陆诏这么多年,他都感到惊讶。毕竟自己大哥当年是什么样子,外人不知晓,他可是一清二楚。 杜家在士林中的人脉和威信是隐形的财富。杜蘅又是个会教孩子的。陆信将来多几个能干的兄弟帮衬有什么坏处?不招人嫉是庸才,东阳侯府只要能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些碎嘴的人全都得闭嘴。若说别的君王或许会在乎家风问题,如今的这一位却不会。女子为帝,原本就该行非常之事。母亲到底是老了,脑子转不过弯来。 “科考的考官是哪一位,要明年才能出来。”陆震道,“左右也不过是那几人。我估计很有可能是董学成。他和方敬都是中间派,又是内阁大臣。皇上若要趁着科考给太女添置人手,必定得放个有分量的才能震得住场面。过两天让你婶婶带着你去庆国公家走走,亲近亲近。” 陆震的妻子孙氏是庆国公孙显的胞妹,孙显的女儿孙皎,嫁给了董学成的儿子董康。陆震的意思很明显,让他和董康多走动走动。 陆诏一一应下。 在董康的引领、杜归书信的双重作用下,陆诏很快在文人清流圈子中打出了名声。成了青年一辈中小有名气的才子。 叶明净听到风声后,哑声失笑。也对,孙承和和江涵还在外面飘着,陆诏想见她没门路。若是走齐靖和薜凝之的路子,也显得他太无能了。日后还会在那两人面前短了气慨。 还不如放出风声,坐等文王上门。 况且,参加如此众多场合的文会,别人对他的文风便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考官纵是糊名阅卷,也能从文风上窥探一二。同时,他也能把握住朝中几个有可能担任考官者的爱好倾向。一举数得。 卿既邀约,她怎能辜负一番好意?叶明净让计都去打探陆诏的日常行踪。很快,计都带回了消息。陆霄在京中有一个小宅院,陆诏经常用它来执行一些文人朋友,有时夜深了,就在那宅子中留宿。 叶明净大笑。 计都见她笑得开怀,心中一阵莫名的气闷:“殿下,您这么高兴?” 叶明净好容易收住笑,嘴角止不住弯弯的弧度:“妙人,真真是妙人。孤如今竟也要做一回夜探佳人的登徒子。”说完后,又是笑。 月影掩映,枝叶扶疏。 京中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陆诏独坐院中,石桌上摆了一壶清茶,数个茶杯。对着一轮明月,独自品茗。 “公子一人独坐,可是在等人?”墙头处传来女子清越的问候。声音煞是好听,如同泉水叮叮咚咚的敲在青石上。 陆诏微微一笑,朗声道:“正是在等人。殿下可愿屈尊赏月?” 墙头处,人影晃动。叶明净一身青色长衫,白玉束发,从花木枝叶中走出。月色朦胧了她的面容,肌肤柔和如同迷雾,一双乌黑的眼睛流光溢彩。 陆诏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看的目不转睛。 叶明净神色自若的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打开茶壶微微嗅了嗅:“大半夜的喝茶,陆卿晚上不想睡了吗?” 陆诏也坐下,从身后的提篮里另取出一只壶,笑道:“这里面是蜜水,有助睡眠,殿下可要尝尝?” 叶明净眼珠微转:“蜜水?莫非陆卿没有准备酒?” 陆诏同样眼波流转:“臣若是准备了酒,殿下会饮用吗?” “不会。”叶明净干净利落的回答,“你准备蜜水是对的。” 陆诏笑了笑,替她倒了一杯。 叶明净轻抿一口,收住笑容:“你有何打算?” 陆诏也收住笑容,正色道:“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叶明净伸出食指和中指:“你有两个选择。一,正常参加文士们的聚会,正常明年参加科考,然后按照资历任职、升职。你身上有勋贵和文士两重人脉,再加上你的能力,想来四十多岁的时候便可做到二品大员。” 陆诏面色不动,平静的道:“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第二个嘛……”叶明净转动手中的杯子,目光深远:“把你的未来交给我。我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细节方面你可以自己把握,但主方向上不可违逆我。同样,我给你的回报是,我的信任,以及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陆诏玩味的咀嚼了一会儿,道:“为什么是我?您有很多选择不是吗?” 叶明净叹了口气:“你真想知道原因。” 陆诏点头:“我可不相信天上会白白的掉金子。” 叶明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字一句的道:“有些事情,违背了道德底线,别的人,即使勉强做了,也会在心中怨怼。你却不然。” 陆诏淡淡一笑:“殿下,我怎么知道您不会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的确是个问题。”叶明净点头,“干巴巴的一句保证想来你也不会相信。你想要什么?免死金牌?我现在可没有给这东西的权利。” 陆诏静静的闭上眼睛,复睁开:“我需要想一想,殿下。给我一点时间。” “当然可以。”叶明净道,“一个月,够不够?” 陆诏轻笑:“不需要那么久。十天,殿下。十天后这个时间,我给您我的答案。” 第一百四十七章春近(下) 十天的日子飞快的过去。叶明净再次出现在陆诏面前时,陆诏目色明亮,语声轻柔:“殿下,陆诏想过了。我选择第二条路。” 叶明净点头,她早有预料:“那么,你的要求?” “要求?”陆诏轻笑,“殿下不是许诺给我了么?位极人臣。” 叶明净挑眉,定定的看向他,陆诏微笑着坦然回视。叶明净嘴角露出笑意:“好,卿若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陆诏淡淡一笑:“殿下,需要我现在做什么吗?” 叶明净道:“你现在做的就很好,继续扩大在文人清流中的名声。这个院子里,最好留一个心腹之人,这样,孤可以随时联系到你。” 陆诏点头,走开了一会儿,领来一个中年男子:“这是陆忠,我的家仆。” 叶明净打量了那人几眼,叫出计都:“这是计侍卫,除了他,任何人的传话都不能代表孤的意思。你可明白?” 陆诏看向计都,对着他锐利的眼神一怔,随即笑道:“我明白了。” 回到东宫,叶明净换掉身上的衣服,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计都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叶明净发现他和谭启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便估计当年父皇也是这么潜移默化把人带出来的。 计都立刻开口:“殿下。陆诏今天没有提上次的要求。” 叶明净笑:“他当然不会提要求。这十天的时间,他其实是用来考虑的。考虑值不值得冒风险接受我的提议。” “冒风险?”计都不解。 “不错。”叶明净捧了杯热水温暖微凉的手指,舒舒服服的盘坐在圈椅里,整个人缩成一团:“上位者的承诺,陆诏这类人不会相信。他们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掌控力。确切的说来,今天陆诏和我只是达成了一个合作意向。具体能做到什么地步,就要看双方在日后行事时付出的诚意了。陆诏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他答应了我,就这么简单。” 计都垂下眼帘:“这人如此多疑不羁,殿下为何一定要用他?殿下,天波卫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无需顾忌道德。” 叶明净讶异的看向他,哑然失笑:“计都,我从来不怀疑天波卫会下不了狠手。只是,有些事,不是心狠就能做好的。你可是在对我用人产生质疑?” 计都大惊失色:“属下不敢。” 叶明净啜了口热茶,不紧不慢:“我发现你总喜欢针对他。刚刚你现身的时候威压外放了吧?” 计都心下一惊,膝盖落地:“殿下恕罪。” 叶明净静静的看着他:“单膝跪地,抬头仰视。天波卫的觐见主上礼仪是由周太祖亲自定下的,你可知道为什么?” 计都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转换了话题:“属下不知。” “你下去吧。”叶明净挥了挥手。 单膝跪地为天波卫觐见帝王和主上的标准礼仪。李若棠如此设定是因为,当初的罗耀向她求婚的时候,坚决不肯单膝下跪。于是李若棠便恶趣味的定下了这个规矩,让他的徒子徒孙们对着自己以及后代一次又一次的行着半个求婚的礼仪。 计都的心情,她略有几分明了。时隔日久,她仔细考虑过父皇的话。和东宫的那四个牛鬼蛇神一比,也不再介意与计都发生些什么。只是,计都的这个性子不行,血气方刚,情绪外泄。她要真的回应了他,他立刻就能发展成把飞醋吃到天上去。 这一类情形,只会给她添乱。两相对比,她当然情愿要一个稳重内敛的护卫。 微微阖上了眼,她慢慢想着,该让陆诏做些什么…… 突然,寝室的门被压抑而急促的敲响:“殿下,您在吗?” 是冯立的声音。叶明净立刻开门:“什么事?” 冯立面色有些苍白,用尽量镇定的口吻道:“陛下刚刚吐血昏厥了过去,罗睺大人让我来请您过去。” “什么”叶明净心跳猛然停止,脑中一片空白。三秒钟后,她面无血色的低声吩咐:“让绿桔进来,换上我的衣服躺在床上。计都随我一同前去。你留在这里照应。” 绿桔很快来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飞快的换上了叶明净的中衣,躺到床上,盖上被子。这个时候,叶明净习惯在寝室不留人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她换上一身太监服饰,跟着身着侍卫服的计都在夜色中离开东宫。 计都带她走的,是暗卫的路线。叶明净多年的练拳调息效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无声无息的跟着他来到了宣明宫。 谭启早已派了人等候,飞快的将他们引到寝室。一个头发乌黑的中年男子正在给承庆帝针灸,神情肃穆。正是太医院院使何长英。 何长英扎完最后一针,收好工具。一个小太监端了水盆来给他洗手。谭启则轻手轻脚的给承庆帝系好中衣,盖上被子。 叶明净低声询问何长英:“父皇怎么样?” 何长英看向她,目如古井:“日日针灸,细心调养,不可劳神。大约还能坚持四个月。” 四个月?叶明净呼吸一滞,咬牙看向谭启。发现他没有半分惊讶,心头顿时怒火冲天:“你们竟一直瞒着我。”声音低哑,一字一句从喉管深处吐出。 谭启轻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叶明净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家具摆设晃了几晃。然后,一个温暖的手臂扶住了她。 计都将她扶至罗汉床边坐下,何长英搭了一会儿脉:“没事,急火攻心。”取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在叶明净的鼻子底下一放。叶明净只觉一股恶心之极的味道直冲脑门。随后,一丝清凉渐渐散开。她的目光再度恢复明亮。 早有小太监端过一杯温水,叶明净喝了两口。看向何长英:“不可劳神,是指什么程度?” 何长英道:“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心情要好。每日吃吃喝喝,简简单单的养病。” 叶明净苦笑:“这是不可能的。”父皇要能什么都不想,那就不是父皇了。 何长英面不改色:“那就要看劳神的程度了,耗神越多,时日越短。” 这种口气就像在说明天会下雨,今天是几号一般。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最残酷的消息。叶明净恨不得撕烂他那张四平八稳的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略略平静。 “殿下的心跳过快了。情绪太过不稳。”何长英突然道,“如此会很伤身。即使殿下身体底子好,也不应这般糟蹋。” “你”叶明净怒视,却在对上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瞳孔时,一阵泄气。苦笑道:“何院使。孤做不到平静如初。这里。”她指了指胸口,“心不我与。” 承庆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太监服的女儿。 叶明净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头枕着手臂伏在床边,婴儿肥的小脸被压的鼓出一块,睡得迷迷糊糊。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承庆帝动了动手,叶明净立刻睁开眼,大喜:“父皇,你醒了?” 皇帝陛下嘴唇微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裂沙哑。谭启及时端了茶盏出现,里面盛着温水。 承庆帝润了嗓子,柔声道:“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你不在。” 叶明净点点头:“父皇,我一会儿再来看您。”轻手轻脚的离开,走到门口时,和刚进门的何长英打了个照面。 回到东宫。绿桔一夜未眠,正焦急的翻来覆去。见她来了,才将心放回肚子里,连忙上前帮她更衣。 叶明净换了衣服,匆匆喝了一碗粥,塞了几口面点,便又往宣明宫去了。这回是正式请安,带着冯立、绿桔、杏儿,以及一众小太监和侍卫。 承庆帝的气色比昨晚要好上不少。见她来了,道:“今天就留在这里。一会儿方敬他们来了,你也跟着听听。” 叶明净淡淡一笑:“是,父皇。” 内阁接到了皇帝陛下身体不适,要罢朝一段时日的消息后,并没有太多惊慌。 这类事从去年开春就有了。皇帝陛下似是对朝政有了倦怠,隔一段时日就要来一两个月的罢朝。一开始,大家还恐慌的猜测过是不是陛下的身体出了问题。等到三五次一折腾,再看看皇帝陛下红润的面色,愉悦的笑声。众人只得承认,勤奋了一辈子的陛下,如今开始想偷懒了。 好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上朝这种事,十年二十年干下来,是个人都会疲惫的。前朝还有从来就不上朝的皇帝呢。 方敬、董学成以及其它五部的尚书齐聚宣明宫。承庆帝坐在椅子上,桌前铺着一帖据说是王羲之的真迹。太女叶明净在一边给他轻轻捶肩。父女两小声的从各方面议论着帖子的真伪。 看吧,皇帝陛下果然打算开始享受生活了。 “啊,你们来了。”承庆帝懒洋洋的收回目光,看向几人:“朕昨日身子有些不适,需罢朝一段时日。有什么事就承报上来。朕若没空,和太女说也是一样。” 方敬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关切的问道:“陛下身子何处不适?御医可有看过?” 承庆帝很严肃的道:“朕全身都感到不适,想来病的是十分严重。上朝是万万不能了。” 方敬等人看着陛下清瘦却红润的脸,集体无语。 第一百四十八章漩涡(上) 承庆二十六年四月,皇帝陛下再次罢朝。同时,五十二岁的他突然多了一个把玩古物字画的爱好,除了必要地朝政讨论,逮着谁都要唠叨品鉴一番。皇帝陛下似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连后宫都不爱涉足了。 薛皇后端坐在昭阳宫,目光深邃,太监黄胜向她汇报:“太女殿下近日又搜罗了一批古董,送去了宣明宫。” “是吗?”薛皇后抚摸着精心养护的指甲,“还有呢?” 黄胜道:“太女殿下最近往宫外市井之中出入频繁。” 薛皇后不置可否,让他下去。看向云洁:“晋国公怎么说?” 云洁道:“太女确实是出入一些店铺,有时也在茶楼酒楼打探古物字画的消息行情。” 薛皇后蹙眉,若有所思:“或许是我多虑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云洁静默不出声。薛皇后继续自言自语:“我和他做了三十几年的夫妻,他的为人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赏玩古董字画?这个年纪突然有的爱好?骗傻子呢!这里面绝对有鬼!” 云洁道:“国公爷和三爷也是这个意思。三爷猜,是皇上在故布疑阵,想借机放松臣子们的警惕,暗中则应是在替太女谋划。让太女接管朝政。” “老三?”薛皇后轻笑,“他倒是生了个能干的儿子,想来洹之给他打探到了不少东宫的消息。他们打算怎么办?” 云洁道:“听说,国公爷取出了几幅府里珍藏的真迹交给了世子爷。” 薛皇后微微一笑:“投石问路?倒也罢了。”随后,她冷笑一声,“要我说,小九也是个没用的。他若是能打动叶明静的芳心,哪里还需要拐这么大弯子折腾。” 云洁大气也不敢喘,低头不语。薛皇后继续冷笑:“说我没本事抓住皇上的心,他们倒是送个有本事的来看看啊?哼!也不过如此!” 晋国公府,薛渭之来到了薛凝之的院子,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交给他。 薛凝之打开匣子看了一眼,讥讽一笑:“怎么?连这幅画也舍得送了?宫里那位难道打探不出消息来?” 薛渭之没好气的道:“如你所愿,洹之没有任何进展。太女殿下看似和他亲近,实则滴水不漏。还得你出马才行。” 薛凝之将木匣子放过一边,低声道:“大哥,我看这事是个契机,你可想好了?” 薛渭之也压低了声音:“我和母亲略略提过。小九入宫后,三叔家气焰高涨,三婶为鸡毛蒜皮的事和母亲闹了好几次,母亲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分家。和二叔、三叔他们分开来。” 薛凝之点头:“祖母过世之后,家产就已经分割过了。原本他们还住在府里就只是看情面。”他突然眼睛一亮,“大哥,不如趁此机会,咱们和他们彻底断开。” 薛渭之也早就想到了这点:“我也是这个意思。三叔在御林军,父亲在朝堂上。这两相文武一合,也太招人眼了。” 两兄弟意见相若,便一气商量了许久。 …… 叶明净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时间不够用。她想尽量多的时间和父亲在一起。可这恰恰是最难办到的事。承庆帝什么话都不说,只消眼神一瞥,清瘦的脸上唇角紧闭。叶明净便再有不舍也只能压在心底。 出了宣明宫的大门,就得笑,得笑的欢欣,笑的从容。在外界奔走时,也得笑,需笑的胸有成竹。心头滴血、脸上带笑。她从来不知道,笑,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 “你这个院子最多能容纳下多少人?”和陆诏见面时,她通常都是面无表情。 陆诏略微思索片刻:“看什么情形了。想要不被人察觉,最多十来个。若是人多,只怕难以瞒着四邻。毕竟在这里就得吃喝拉撒。” “那就扩充房产。”叶明净让计都去侦察地方,然后对着陆诏道:“我会把附近的房子都买下来,这里大约会住些人。你负责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不能让人发现了他们。” 陆诏问:“什么时候。多少人,多长时间?我也好有个准备。” 叶明净道:“一百六十人左右,何时来还不定,要住多久也不定。” 陆诏立即面露诧异:“住多久不定?殿下。您知道一百六十人每天要吃喝下多少东西?产出多少排泄?这等大规模的进出,就算将这一带买了下来,也难掩人耳目。” 叶明净直皱眉:“我也知道不妥,可这么急,我上哪去找不为人知的地方?” 陆诏想了想:“殿下,臣倒是有个想法。您看看。殿下以为戏院怎么样?一百六十多人,完全可以化妆成进京的戏班子。” “不行。”叶明净一口回绝,“这一百六十人全是青年男子,哪有这样的戏班。” 一百六十个青年男子。陆诏心下雪亮,思索片刻:“那么,可否化整为零?经这一百六十人分散开来,藏在几处地方,行动时再统一汇总。” 叶明净豁然开朗:“不错,这是好办法。可这藏人的地方…”她目光晶莹的看向陆诏,“你可有好主意?” 陆诏微微一笑:“殿下已经有了好主意,何必又来问臣?” 叶明净脸上(看不清)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广纳建言,拾遗补缺么。卿既然有好主意,怎还藏着?” 陆诏目光闪动:“殿下,臣的想法只怕和殿下是一样的。不如…”他目光流转,“我们效仿古人,各自在手上写了,如何?” 叶明净再次淡笑。有些人天生就懂得生活情趣。陆诏这些小手段他绝对是在拍马屁,而且还拍的人通体舒畅。 “行。”生活中需要有些情趣才不至于枯燥乏味。她接过陆诏递来的狼毫,蘸了墨,和他背对背的各自在手中书写。 转身放了笔,两人左拳同时伸出,手掌展开。男子纤长有力的掌心和女子细腻白皙的掌心中,各自写着两个完全相同的字:青楼。 陆诏的字,含蓄中偷着飞扬,蓄劲待发。叶明净的字,锋芒内敛,浑然天成。 陆诏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字,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字如其人,十六岁的年纪,竟是这样的意境。他不禁再度仔细的打量了两眼眼前的女子。联想到刚刚的话题。尖刀就要进京。这位十六岁的女子储君,会怎样使用呢? …… 薛凝之在东宫等了很久。期间薛洹之以半个主人之态想过来招呼一声,被冯立拦住了:“奉君恕罪。殿下有旨,主宫室一带,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薛洹之当即被“闲杂人等”四个字给噎到了,面色变了好几变。压下心头的怒火,笑道:“我与五哥在家中时就交好,自进宫后就不曾有过机会见面。今日得知五哥来了,一时心急。还望冯公公给个通融。”边说,边递上了一个荷包。 冯立眼都不眨一下,平板着一张脸:“奉君恕罪,殿下的旨意,我等不敢违抗。” 薛凝之坐在窗口,将外面的对持看得一清二楚。纹丝不动。 绿桔给他上茶,笑道:“薛公子,这可是今年新上供的明前茶,您尝尝。” 薛凝之笑道:“劳烦绿桔姑娘。姑娘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绿桔轻笑:“薛公子说笑了。殿下不爱饮茶,我许久不动手,您不嫌弃就好。” 两人神色自若的说话,好像外面的争吵声从来没有过一样。 薛洹之终于面色铁青的走了。叶明净的宫室进不去,这早就在预料之中。他来着一趟,不过是想告诉薛凝之他来了。他进不去,薛凝之总得出来吧,只要薛凝之出来,他就可以邀请他到花园里走走。好些事情也就能说了。结果薛凝之竟然躲在里面不出来,害他丢这么大的脸,太可恶了! 薛洹之走了后,冯立嘴角若有若无的划过一丝讥讽。再度站立在门前。 叶明净回来,冯立在她下马车时,第一时间说了刚刚的一幕。 “凝之没有出来?”她诧异的轻声询问。 “没有。”冯立低眉顺眼如实汇报。 叶明净愣了片刻,随后无奈的轻叹:“他呀——真是…” 薛凝之跟着绿桔来到书房,叶明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卓上重新泡了两杯碧螺春,清香袅袅。 薛凝之行过礼,笑着打开木匣子:“殿下,臣今日可是奉命来送礼的。” 画面展开,叶明净赞叹一声:“吴道子的真迹。谁这么大方?” 薛凝之轻笑:“臣三叔的主意,臣的父亲也同意了。” 叶明净微微一思索:“你三叔,薛洹之的父亲?薛恪,御林军指挥使。” 薛凝之点头:“臣的三叔行事向来张扬,臣的大哥和臣对此甚觉不妥。可是父亲很相信他,晨臣和大哥实在很为难。” 叶明净只想发笑。薛凝之这话说的,好像晋国公薛惟是多善良的人似的。薛惟不掺和,薛恪能当上御林军的指挥使?薛洹之能进宫到处蹦跶? 不过这个时代,讲究子不言父之过,还要拼命地替父亲遮掩过失。一定要将父亲打造成一个不会犯错的圣人的存在。叶明净原本不能理解这种想法,直到她遇上了父皇。如果有人说承庆帝什么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有过失。想来她就是理智上赞同,情感上也会发飙的。 她想她稍稍能理解一些薛凝之的为难。道:“凝之可是有什么想法?” 薛凝之道:“父亲年纪大了,原本就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至于三叔祖母去世后就曾在族中分过家产。二叔和三叔不过是住在祖宅里,事实上,和我们已经是两家人。” 叶明净笑道:“正是这个理。薛世子年轻有为。完全可以胜任国公爵位。薛世子既然当家,就没有叔叔住在侄儿家的道理。二房、三房自然该搬出去。”他话锋一转“只是,如今你们还住在一起。薛指挥使身为晋国公的三弟,在世人眼中,只怕还是只会认定由国公爷在主事。” 薛凝之沉默。 叶明净又叹道:“凝之,近来风大,需紧闭门户,小心着凉。” 149漩涡(中) 薛凝之回到家中,对着父亲薛惟道:“…太女明显对我有戒心。不然,为什么齐靖他们三个都有差事,唯独我被丢在家中不闻不问?我若是再和洹之见面交谈,那不是明摆着我们薛家在和后宫联合?皇上最忌讳什么?洹之是男子,这可不是普通的后宫干政这么简单。” 薛惟却是一脸怒气,冷眼看着小儿子:“你倒是学会自作主张。你还知道她在冷落你啊。我当你在家闲置的已经闲忘了?她冷落你,你就这么退避三舍,任她所为?” 薛凝之垂下眼帘:“父亲,她是储君。” “你!没出息!”薛惟简直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儿子才好。半晌后,闷声道:“罢、罢!我也不指望你。你就先在家呆着算了。等这一阵子忙过去了再说。”他这个儿子,怎么弄得和那些清流文人一般的酸气直冒?算了,他既然不适合这些阴谋,就等事情都安定再入朝,帮着处理政务吧。 晋国公大人失望的赶走了幼子。 薛凝之默不作声的走回自己的院子。薛渭之正在那里等着他。 “近来风大,需紧闭门户?”薛渭之踟蹰的踱着脚步,“…这事难办,父亲的态度太坚决了。” “没时间了。”薛凝之面色肃然“大哥,你没发现最近很不对劲吗?皇上罢朝不稀奇,可殿下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对我说这些话。姑姑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也是要密切关注事态,一定有很不寻常的事在发生着。” “那我们能做什么?”薛渭之情绪焦急,“这么急,好多人都还不在我们掌控之中。” 薛凝之冷然道:“那就先做我们能掌控的。分家。” “分家?”薛渭之大惊,“这个时候?你疯了,父亲不会答应的。” 薛凝之淡然一笑:“可是母亲会答应。三婶也会答应。” “三婶?”薛渭之有些明白了。现在的势头,明显是薛洹之风光无限。三婶处处和母亲做对,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母亲是大嫂,三婶的儿子再能干,她也得对着母亲恭恭敬敬。如若分家出去住,那就不一样了。那样一来,她就是当家主母,和母亲只是亲戚。相处起来,就不必受诸多制约。 薛凝之继续道:“洹之的生母,想必也是想过写松快日子的。在这个府里她的身份如何能抬起头来?” 薛渭之明白了他的计划,道:“三婶那边,是可以说动。可三婶到底还是要听三叔的,三叔不同意,三婶再闹腾也没用。”(插播一句,我刚刚打成再蛋疼也没用…) 薛凝之又是一笑,嘴唇微启:“三叔会同意的,只要给他一种错觉就行。这错觉就是,如今洹之在宫中地位超然,父亲看着很是羡慕。有意将我送入宫中当正卿。倒是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洹之。只要三叔相信了这一点,他就一定会同意分家。” “什么!”薛渭之张大了嘴,久久合不上。半晌后,神色怪异道:“可,可父亲并没有这种想法。” “是吗?”薛凝之挑眉,反问道:“谁会信?” 薛渭之哑然。薛凝之今年二十了,即将行弱冠礼。却是一直连亲事都没有说。通房也没有。母亲和父亲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不约而同的忘了这件事。有时说到小九如今风光时,母亲也会酸酸的唠叨一句“不过是捡了我们看不上的”云云。在这等微妙的情形下,小弟这招挑拨离间绝对(看不清)。 “大哥。事不宜迟,需早做决定的好。”薛凝之加紧说服,“此时薛家形势一片大好。正是容易心生嫌隙之时。姑姑也是三叔一母同胞的姐姐,三叔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薛渭之只觉自己的牙齿在轻微打颤,突然间,乖巧温文的弟弟变得陌生了。 薛凝之看了一样自己的长兄,一字一句的道:“大哥,只有我们脱身出来,才能有余力保住其他人。三叔爱闹腾就让他们闹腾去好了。我们不沾他们的光,也不必被他们牵连。大哥,你得为大嫂和大郎二郎他们想想。” 薛渭之想到自己的妻儿,力求平安的稳重天性占了上风。终于咬牙做了决定:“就这么办!” 薛凝之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晋国公薛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一直不给小儿子定亲。薛恪的态度很坚决,要么立刻给薛凝之定亲,要么就让薛凝之公开收通房。 薛惟的夫人杨氏差点气疯了,大发雷霆。凭什么!凭什么她儿子的婚事、房中事要这些人来插手!三房管大房的家事,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薛恪也要气疯了。他原想着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却不料,他的大哥竟生生后备了一手,打算在最后一刻抢夺他的胜利果实!他们三兄弟,老二是庶子不提。大房和三房,成年未婚且一清二白的嫡子只有薛凝之一个。大哥不声不响的把人留到现在是什么意思?搞半天原来他竟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薛惟想两边说好话,先把这事放一放。结果被夫人和弟弟同时唾骂。两头不落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分家! 消息传到宫中,薛皇后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发黑。云洁吓得赶紧传御医,打水的打水、拿药的拿药。宫女太监们忙得团团转。 好半天,薛皇后醒了过来,痛呼一声:“老天啊!为什么给我这样不争气的家人!” …… 承庆帝知道薛家分家的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薛凝之,叹息道:“这孩子,朕没有看走眼。” 只是有些可惜,女儿不愿让他入宫。不过这样也好,认得清形势,对女儿有情义,在朝堂上反而带来更大的利益。 谭启忧心的给他端来药。承庆帝一天天的瘦下去,气色也是越来越灰黄。最多再过一个月,他的病情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承庆帝也没有办法,他已经尽量少出现在人前了。 “暗卫的最后一支,你抽个时间交给净儿吧。”他喝完药,用手帕擦净嘴角的药汁。 “是,陛下。”谭启深深弯腰。 承庆帝牢牢的盯住他,目光锐利:“你,我就不带走了。帮着训练训练新人,可行?” 谭启跪在帝王脚下,语声哽咽:“陛下,老奴愿去皇陵。” 承庆帝无力的将身体靠后,闭上眼叹息道:“也好,都是靠在一起。等办完了新君吩咐的事,你就去吧。” 外面有太监进来通传:“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承庆帝睁开眼睛,冷笑:“又是为薛家的事。” 谭启扶他坐起,掌心贴在皇帝的后心,真气输入后,不一会儿,承庆帝的脸上恢复了神采,面色也红润了一点。谭启又伺候他穿好衣服,半坐在罗汉床上,这才宣皇后觐见。 薛皇后进来后就用手绢捂着脸哭:“皇上,您去劝劝臣妾的哥哥吧,他和三弟可是亲兄弟啊,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承庆帝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的玉雕香炉:“朕记得他们不是早就分了家了么?就太夫人过时那会儿的事。” 薛皇后语气一滞,不死心的道:“虽是分了家,可到底还是一家子骨肉,哪有生分成这样的。” 承庆帝嗤笑一声:“这话说得不错。一家子骨肉,就算分成两处住了,还是一家子骨肉不是?朕记得渭之家的大郎都有十岁了,再过几年的娶媳妇了吧?等新媳妇进了门,却发现还得和叔爷爷、叔奶奶挤在一处宅子里,像什么话?早就该搬出去了。” 薛皇后气道:“就算分出去住,哪里就急在一时。皇上,臣妾想宣召大哥和三弟进宫,劝劝他们。” “进宫?”承庆帝紧紧地盯着这位皇后,目中掠过一丝恼怒。 是想当和事老。 顺便给净儿正卿之位的承诺吧。 他沉默着,屋内的空气渐渐凝滞。 突然,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到了门口:“皇上,贤妃娘娘快要不好了。” “什么!”承庆帝“霍”的站了起来。薛皇后懊恼的起身,恨不得用眼神剐了那太监。 “起驾,去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1部分阅读 永寿宫。”承庆帝趁机摆脱了刚刚的话题。薛皇后只得跟在后面。 一众人赶到贤妃的永寿宫,贤妃躺在床上已是出气多,入气少。脸上呈现出死亡的灰色。 薛皇后一眼就判断出,这次是真的不好了。这个女人,从进了宫就总和她作对。她生儿子,她就紧跟着生。说是身体不好,结果一拖拖了十多年都死不掉,这一会,她眼看着要死了,却又挑了这么个时辰。哪怕再晚一会儿,等皇帝答应了她的事也好啊。 承庆帝的严重却有一种异样德感悟。萧氏现在的样子,再过几个月也会落在他的身上。她,不过是先去一步而已。 “你们退下。”他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看着室内只剩下皇帝一人后,贤妃肖氏露出淡淡的笑意:“陛下…臣妾要先走了。” 承庆帝淡淡的点头。贤妃喘着气道:“…臣妾知道,陛下心中大事太多,竟无暇顾及我等后 宫之人…臣妾只希望,太女殿下的后 宫中不会有肖氏一族的男子…” 承庆帝没有给她承诺:“这话,你该和净儿本人说。朕管不了那么多。” 贤妃扭了扭嘴角:“陛下…应允了就好。太女殿下聪慧…定不屑于将别有用心之人收入宫中…” 她强撑着将话说完,微微而笑:“陛下,您也老了…臣妾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那么年轻…那么高…”声音越来越冷,她的呼吸戛然而止。 承庆二十六年四月末,贤妃肖氏病逝于永寿宫。 第一百五十章 漩涡【下】 贤妃病逝,后宫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贤妃是四妃之一,又出身靖海侯府。有其严格的丧礼程序。有品级的大臣需来吊丧、内外命妇要哭丧、叶明净作为唯一的子嗣要守灵。宫内宫外的来往在此期间频繁了起来。 一般来说,像贤妃萧氏这等元老重量级的妃子逝世,皇帝都会追加一级封号,以求在葬礼上好看些。也是对死者和其家属的一个慰藉。 贤妃萧氏却没有。她很不巧的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她是四妃之一,再往上就只有皇后和皇贵妃。皇后肯定不行,薛皇后把皇后的位置看的比命还重要。皇贵妃也不行。大家都知道,皇贵妃的位置是给安妃留着的。太女生母的品级现在不升,总不能永远不升。 薛皇后为了怕承庆帝一时糊涂,追封了萧氏。将来为安妃的事再闹出么蛾子,便趁机提出,应该给安妃升品级,不然,安妃的品级在贤妃之下,丧礼上需执礼磕头,让太女殿下的面子往哪搁? 承庆帝顺水推舟,晋封了安妃为皇贵妃。 只是如此一来,贤妃萧氏的葬礼就需大办了。以此安抚靖海侯府。 叶明净见薛皇后忙里忙外的折腾,就为了死后承庆帝的陵寝里能少一个女人躺着,心下好笑。这些人那,怎么偏偏就把死后的事看的那么重呢? 身前人士管不了身后事的。她记得前世有一次在宿舍里,历史系的学姐看书时突然发出一阵狂笑。追问其原因,道:雍正皇帝真乃妙人也。 她狂笑的事就和陵墓有关。康熙皇帝身前共立过三位皇后,安排自己的陵寝时便很大手笔的弄了三个女人的棺木和他放在一起。结果他的好儿子雍正,十分体贴父皇,生怕他寂寞,和夏朝的成祖皇帝一般,在自己的生母乌雅氏死后,将其追封为皇后,硬是塞了进去。 最妙的在后面,雍正皇帝非常喜欢他的十三弟怡亲王,喜欢到了我有什么也不忘你的地步。于是将早就下葬多年的怡亲王生母,敏妃的灵枢又从地下挖了出来,追封为皇贵妃,在打开他老爹的陵寝时,顺便给其塞勒第五个女人。 历史系学姐笑道:“雍正皇帝任性的极其有个性。” 想到这事,再看看薛皇后如今的忙活和盘算,叶明净特有喜感。 碰上一个任性的皇帝,再算机都没用。 不得不说,她其实还是受了一丝前世历史系学姐潜移默化的影响的,比如在对待文臣的态度上。 前后折腾了半个多月,贤妃萧氏终于下葬,入土为安。 在这当中,生辰凑巧在四月二十七的齐靖同学,行了个很不起眼的弱冠礼,拥有了自己的字:晏舒。 随后,安妃被立为皇贵妃的仪式就简单了一些,叶明净和安妃都不以为意。叶明净还特地向 承庆帝上奏,靖海候爷远在南方,唯有世子留在京城。经此一事,定然心情悲痛,儿臣想去靖海候府探望世子。 承庆帝欣然应允,颁下了不少赏赐让她带去。 于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皇帝陛下这是为皇贵妃的事在向萧家表示歉意。 叶明净带着一马车的赏赐去了靖海候府,萧炫夫妇出大门迎接。 摆香案、宣圣旨、展示物品、磕头谢恩。一套正式的流程下来,叶明净在正厅落了座。 “孤和萧世子好久不见,正好趁此机会讨教一下新曲……”她热情的如是说。 “哪里,哪里”萧炫谦虚的道,“最近事多,臣也好久未曾持笛了。殿下请…”领着她向内院走去。 其余的人,有的先回宫复命,有些就留在正厅吃茶,由萧府总管陪等候。 贴身之人,叶明净只带了绿桔和计都两个。东宫如今鱼龙混杂,只有将冯立留下看家,她才能放心。 萧府在花园中有一座小楼,建筑精致,装饰华美。萧炫将人引至楼上,绿桔和计都跟着,侍卫什么的就在楼下等候。 小楼之上,萧炫的妻子梁氏早已在一旁。身边的盒子里赫然摆着萧炫常用的玉笛。见叶明净上来了,默默无声的行了个礼。 ‘“麻烦萧夫人了。”叶明净轻声道谢。 梁氏微微颌首,手持玉笛,穿云之音破空而出。绿桔朝众人福了福身,拿起一直捧在手上的玉萧,呜呜的相合吹奏起来。叶明净则单独转到内室,干净利落的脱掉全身衣物,拿起摆在床上的一身鲨鱼皮水靠,贴身穿好。随后又套了一件普通丫鬟的衣服在外面,三下两下的拆掉头发上的珠玉发冠。 走出房间后,发现计都和萧炫也都换好了普通之极的衣衫。三人转过几道走廊,从架在楼后的工匠小梯顺阶而下。 和计都早已在楼下等候,见人都下来,搬走了梯子,藏在草丛中。领着这三人从小径向花园深处走去。 走了不一会儿,众人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湖水。湖岸边有着长长的一道假山屏障。四人走入假山中,内里放置一张石桌,桌上有峨眉分水刺、空气囊等物。石桌的不远处,有一泓静谧泛着冷光的水潭。 时少春三下五除二的扒掉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黑色水靠。动作熟练利落。计都也跟在后面 脱掉了衣服,里面是同等样式的水靠。时少春从桌上拿起了鱼皮头套,教他依样画葫芦的套在头上。两人带好后,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巴露在空气中。 时少春拿起第三个头套,递给叶明净,示意她照着做,刚一抬头,手就僵了。 叶明净同学按照前世穿游泳衣的习惯,光着身子穿上的水靠。紧身而富有弹性的淡蓝色鲨鱼皮全身水靠,忠实的勾勒出少女的身材。浑圆的前胸纤细的腰肢、挺翘的臀部,长期锻炼的身体线条优美流畅。 叶明净刚脱掉衣服,萧炫就傻眼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过身体。心脏狂跳之余暗自庆幸,幸好他不是毛头小伙子,定力尚可,没有出丑。第二个反应就是骂那做水靠的裁缝,海盗窝里挖来的人才总是爱出这样那样毛病。水靠缝制的这么贴身做什么? 时少春差点要吐血。最放荡大胆的海盗婆娘也没有诱人成这样的。这是太女吗?这真的是太女吗? 计都就惨了。这里面的三个人只有他一个未经人事,还最最年轻。他两眼盯着地面,拼命的运转内功心法,力图让自己的下身保持冷静。 叶明净毫无察觉,她一没穿比基尼,二没裸露肌肤。比起在游泳池、海滩要保守多了。故而,她一脸纯洁,认真详细的询问时少春该怎么样拆平发髻,带上头套。以及在水下如何使用空气囊和蛾眉分水刺。 可怜的时少春脸涨得通红,说话结结巴巴,勉强指点她带上了头套,说清了水底工具的使用。 等到三个热闹都跳下水潭,顺着暗道游入湖中后,萧炫喘了口大气,瘫坐在石凳上,暗自祈祷时少春在水下不要出丑。 时少春还真出丑了。荷尔蒙这种物质向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曲线不露。水军之中又没有女人,他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尤其是叶明净腰侧到臀部的弧线可称完美。流线型的丰润强烈的冲击着两个男人的视线。 好在时少春的一把年纪也不是活到了狗身上,他巧妙的在行动间遮掩了自己。而一旦仔细的讲解水下动作要点时,随着思维的分散,警报很快就解除了。 unx sz(叶明净认认真真的学着空气囊的使用,通过特殊的手法和功法,这可以让她在水下换气。只要有足够的气囊,她就可以长时间的在水下赶路。峨眉分水刺用来对付水底的危险。时少春又教给了他们一套常用的水下手势,可以在水下时交流无碍。 半个多时辰后,三人回头,从水塘中回来。两位男士一致请太女殿下县上岸穿上衣服,以免着凉。 叶明净用干布巾简单的擦了擦水靠,穿上衣服。 其实水靠不脱的话,身上依然还是湿淋淋的腻着,并不舒服,也不温暖。于是她催促着那两位男士也快些上岸。 直到三人都穿戴好后,萧炫才慢吞吞的转过身,领着他们再次穿过偏僻小径,回到小楼。 梁氏和绿桔件他们回来,松了一口气。绿桔急急忙忙的去内室帮叶明净擦身子,换衣服。 再次出来的时候,她和计都都已恢复成了原来的装束,由萧炫亲自送出府门。 坐上马车,叶明净在绿桔的协助下,从裙子底下翻出一个大包袱,里面赫然装着刚刚用过的水靠、分水刺和空气囊。 叶明净嘴角微弯,最重要的一件事终于准备完成了。 靖海候府,梁氏刚刚松懈下来就被丈夫一把抱住了。萧炫吻的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事后,他将头埋在妻子光裸的脖子里低低的笑,胸腔震动。 “你发什么疯”梁氏红了脸,又羞又气的锤他的肩。 萧炫笑够了,才道:“你去舞姬那边挑个人,要身段好,脸嫩的给少春送去。他今天着实辛苦了。” 梁氏很纳闷,不过还是照办了。 时少春看着送来的萝莉舞姬,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151 风起(一) 叶明净在东宫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的检查放在桌上的物品,手边摆着一份写满简化字的纸。她一边在纸上圈出所需物品,一边对照桌子。直到确认无误了,才将这些东西打包。带回寝宫放入密室。那份纸在她牢牢记住后烧化成了灰烬。 随后的日子里,太女殿下过上了悠闲的生活,时不时的去百花坊转悠,听白无音弹琴。隔一日就要去一次,人人都说,无音公子近几年越发长的好了,终于迎来了太女殿下的青睐。 这件事让薜洹之气的吐血。他这段时间也不过是趁着贤妃葬礼,宫内宫外人来人往间忙了一些家里乱事。怎么太女一眨眼间就在外面有了相好? 刘飞云同样愤愤不平,原本他的进展很不错,结果薜洹之来了。两人平分秋色。现在更好,发展成在百花坊了。 这百花坊是什么地方,半个青楼!万一太女在那里失身了怎么办? 曹湛也心下不满,不过他城府颇深,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叹道:“听说,那白无音是萧世子给介绍的人,擅长音律,还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薜洹之心头恼怒。什么难得的美男子?不过是假清高。早几年就被人介绍给太女过,太女那时看不上他。现在倒是学乖了,会放下身段讨好人了。他同样很担心叶明净的贞洁问题。第一个男人,怎么样也得是他才是。如果可能,他更希望是唯一的一个。 说到这里,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在一边枯坐的王安筑。 “干,干什么都看着我?”王安筑吃惊的问。给侧卿请安,他不是只要随大流的坐坐,喝点茶就完事了么? 曹湛轻轻一笑:“薜奉君,在下不如奉君一般出身大家,不曾见过这位白无音,不知此人相貌如何?”他目光瞥过王安筑,“比之王常安如何?” 薜洹之听出了他话里的陷阱,如何能承认自己去过那种地方?顿时阴沉了脸:“曹常安这是什么话,本公子不曾去过百花坊,也不知那白无音长相如何?” 刘飞云大咧咧的道:“依我看,长的再好也比不过王常安。殿下这是家花不如野花香。”他嫌弃的上下打量了王安筑一番,“木头美人有什么意思。哪有那百花坊的知情识趣?” 薜洹之厌恶他的粗俗。刘飞云近来越发放肆,跟一头饿狼似的。看女人的眼神都是冒绿光。这种人,收拾起来太容易了。都不用动手,他自己就会给自己挖个坑。 而让三位奉君恨的牙痒痒的白无音公子,此时正无聊的坐在湖心水榭的亭子里弹琴。什么太女的迷恋?全是狗屁!太女殿下和她的手下正在水底下溜达着呢!他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弹琴掩护。该死的风楼怎么会接下这样的任务? “哗”的一声响,一个淡蓝色的窈窕身影从水里冒出头来。白无音背过脸,抓起身边的外袍递给她。心里念叨着:这不是女人,这不是女人…… 叶明净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水,穿上袍子。计都这时才慢吞吞的上岸,同样擦拭水迹,穿上外衣。 白无音闭上眼,再次无声念叨: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两人穿戴好了,叶明净道:“无音,带路去你房里沐浴吧。” 白无音面无表情的重复每一次都有的程序,一边带路向自己的房间走,一边安慰自己:我其实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 叶明净坚持要在白无音房内洗澡,原因在于她的头发。头发在水下浸湿,如果不洗澡的话就很难掩饰。上一次在萧炫府里用布巾擦拭的效果很勉强。在百花坊她便干脆的想了这个主意。 这个方法带来了一个负面效应。坊间传言,太女殿下喜欢白无音的原因是他放的开,可以和贴身侍卫一起玩3p。 薜洹之听到这个传闻后,几乎气晕。 薜皇后为这个流言特意将叶明净叫了去,旁敲侧击的问她,可是不打算遵守三年圆房的约定了? 叶明净很羞涩的道:“儿臣没有和人圆房。只是很好奇。想,想看看……奉君们都是出身大家,这等事,总不好找他们……” 她的表情和动作都很到位。宫廷里什么肮脏的传闻没有?昭阳宫一众人自动脑补成了太女殿下猥亵男子的画面。看向计都的目光多出了几分暧昧的明了。 薜皇后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什么颜色都有。她无语了半天,干巴巴的道:“外面的人不干净。净儿不必顾忌许多,他们既是你的奉君,自当以你为主。” 然后,当天晚上,薜洹之邀请叶明净来霞影宫小酌。 叶明净讪笑着和他喝了两杯。薜洹之一身白色长衫,乌发披陈。似笑非笑的道:“原来殿下是个狠心的人。宁可去看别人也不愿看臣。” “孤哪有?”叶明净装出心虚的模样,喊的声音很大。 薜洹之凑近她,轻声道:“殿下,那白无音生的可好?” 叶明净讪笑:“不如卿,不如卿。” “真的?”薜洹之眼珠微转,“哪里不如,莫非殿下都看过?” 叶明净心下叹了口气,必要的牺牲色相看来是无法避免了,做出老实的样子:“洹之可是生气了,孤也是一时好奇。” “好奇吗?”薜洹之微微一笑,语气越发魅惑:“殿下有什么好奇的,大可以来问臣。殿下,你可有想问的?” 叶明净做出被他语声蛊惑的迷离目色:“洹之……” _ 薜洹之抓住她的手,抚上自己腰间的衣带,轻轻一拉,语声轻柔:“那殿下可有想看的……” 叶明净:“……” 烛光摇曳,气氛旖旎。就在薜洹之的大半个肩膀露出来之际。外间传来“呯”的一声巨响。 “啊!”叶明净一惊,眼中恢复了清明,“怎,怎么回事?” 薜洹之目露懊恼,大声喝道:“谁在外面?吵什么呢!” 又是“呯”的一声巨响,卧室的门被猛的推开。刘飞云满身酒气,晃晃悠悠的闯了进来,大叫大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怎么回事!”薜洹之气的要杀人,拢上衣服,气势败坏:“刘飞云,你来干什么!” 绿桔、杏儿、冯立,以及霞影殿的太监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刘飞云身边的小厮跪在地上直朝叶明净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我家奉君实是喝多了,还请殿下恕罪。” 杏儿惊叫着冲了进来,大骂那个小厮:“喝多了!奉君喝多了你们就该好好伺候着,怎么能就这么让他乱跑?” 绿桔也进来骂:“不长眼的家伙,这是侧卿的寝室,是你们乱跑的地方吗?” 刘飞云哭哭笑笑的高声吟诗,东倒西歪。 叶明净不等墨松和墨竹两人过来劝阻,立刻道:“这里太乱了。洹之,还是交予你处置的好。孤先走了。”避之不及的闪身走人。 路上,叶明净心有余悸,对着冯立道:“这下好了,总算能清净些时日。辛苦你了。” 冯立谦逊的道:“这是他们自己各自有主意,属下只是传递了些消息。当不得辛苦。” 醉酒事件的后果很严重。刘飞云被禁足。薜洹之同样也受到了皇后的训斥。因为众人闯进去的时候都看到了他衣冠不整的压着太女。这是藐视皇上定下的三年后圆房这一规矩。故而他也被罚闭门思过。 东宫总算清净了不少。而薜洹之和外界的联系,随着他的禁足,也暂时被削弱了。 齐靖来了东宫,听说了最新的消息,脸色很不愉。有鉴于顾朗在身边,也不好说什么。 叶明净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定下了传递消息的方法。袁鹿在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顺势在娘家坐起了月子。叶明净道:“接下来,孤只怕不能随时离宫了,如若有事,孤会派人带着信物去给你传话。”之后又说起袁鹿的事,沉吟道:“……她现在做月子,不方便移动。这事你就别管了。武成伯进宫的时候,孤会和他说的。” 武成伯顾缉进宫例行问安,叶明净和他说了这件事。他沉声道:“此事还需再烦劳殿下一段时日。臣不日要回乡祭祖,家中乱糟糟的,无人照应。只得再拜托殿下了。” 叶明净连声说:“不妨事。袁家是清辉夫人的娘家。她住在那里也是受娘家人的照应。孤只是白白担了个名声罢了。” 顾缉微微一笑:“殿下还是辛苦了。” 行完礼后,很潇洒的离去。 叶明净凝视了他的背影片刻。走进宣明宫,询问承庆帝:“武成伯要回乡祭祖?” 承庆帝淡淡的道:“怎么?你看见他了?” 叶明净“嗯”了一声:“原本是说顾朗夫人事的。父皇,他真的是去祭祖?” 承庆帝看她一眼:“自然是真的。顾家祭祖的队伍阵仗小不了,三个嫡子都去了。路上来回要走三个多月,沿途都有城镇。哪里还能做假?” 叶明净不屑的撇嘴:“父皇又来考我。越是大张旗鼓,看着没什么问题的事,暗地里就越有问题。回乡祭祖不代表他路上不能做点儿别的,也不代表他不能独自提前回来。” 承庆帝微笑:“果然越发伶俐了。行了,顾缉的事朕会替你安排好的。有他在,你就能指挥的动西山大营。有了西山大营,御林军再多,那些人也乱不起来。只是净儿,你需答应父皇一件事。” “什么事?”叶明净问。 “你要答应朕,武成伯的爵位不可以由顾朗继承。”承庆帝一字一句的道,“这也是顾缉自己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起 (二) 时间在暗潮汹涌中无声无息地流逝。六月的时候。承庆帝的身体已经不再能经受长距离的挪动。于是,延续了几十年的夏季避暑传统,第一次被取消。 如果说球狩连接几年被取消,众人们都还能坐得住的话。夏季西苑避暑被取消的消息传开,就没有人能坐得住了。 什么情形下,皇帝陛下会取消避暑?宁可待在闷热的宫城也不愿去清凉舒爽的园林。 请求入宫觐见的奏折突然间如雪花般多了起来。薛皇后亲自去宣明宫,求见已经半个多月未曾见到的皇帝,被森严的大内侍卫拦了下来。她神色数变,也不强求,直接回了昭阳宫。 薛洹之还在禁足,不过他也从特有的渠道得到了消息。 众大臣慌了手脚,在方敬的带领下,跪在宣明宫门前,请求觐见。 半天之后,谭启出现在大门处,用尖锐的嗓音宣道:“着,方敬、董学成、廖其珍、唐眷书、严守正觐见。” 承庆帝消瘦的身体再也不能以厚重的袍服遮掩。他的手上,颈上出现了点点褐色斑纹。面色蜡黄、皱纹增多,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 “陛下——”方敬只消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膝跪地,语声哽咽:“臣等叩见陛下!” 其余的人也是同样吃惊,纷纷跪地。 承庆帝静默片刻,道:“朕一时间还死不了,尔等不必惊慌。” 这五人越发悲戚,低头不语。承庆帝轻声道:“净儿,过来。” 叶明净从帷幕后走出,身穿明黄|色袍服。健康光洁的肌肤和皇帝陛下灰黄衰败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朕的孩子,大夏朝的储君。”承庆帝一字一句的道,“你们,可愿意辅佐?” 方敬一个激灵,带头表决:“陛下,臣等当鞠躬尽瘁,辅佐太女。”其余四人也纷纷表态。 “这便好。”承庆帝拍拍叶明净的手心,从床头拿过一卷封好的圣旨交给她:“你们去吧。”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谭启将他们送出门,在宣明宫的大门前,朗声宣读圣旨:“……朕身有不适,特命太女监国,内阁大学士辅佐。” 地上跪着的众人吃惊的抬头,心中良久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这是第一道圣旨,还有第二道,是给吏部的。着调江苏学政林珂即日进京,任兵部右侍郎,加封极殿大学士。 至此,内阁共有四位大学士,两为中立党,两为太女党。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众文臣们心头一松。生老病死,世间无人可免。帝位能有安稳的传承就好。 随着圣旨的传递,林珂从江南进京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为了防止万一,他在一家镖局申请了保镖。由一队镖师以最快的速度护送他进京。他的家丁仆役也多,零零落落总共凑了一支一百六七十人的队伍。不是骑马就是坐车,无一人走路。日夜兼程,离着京城越来越近。 叶明净这几日都在内阁处理事务,承庆帝罢朝已久,很多事务都由内阁和六部自行统筹解决。文官之间已有了相当的默契,基本上不用她操心什么。当然,这同样意味着,她也插手不进什么。 叶明净看的是勋贵,勋贵和文官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平衡。勋贵的门人大多在军方,他们以此站稳脚跟,在六部衙门和其他职权部门都有其它门人子弟,和士子出身的清流们相互制约,共分权利。 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只可惜,一旦出现了政权交接的时候,勋贵们的野心和不稳定就暴露了出来。 京城中有三支可用的兵马力量。一是御林军,二是禁卫军,三是五城兵马的杂牌军。 御林军由晋国公薛家掌控,目前在薛恪的手上。禁卫军分为两个派系,一为茂国公王家的人,一为永泰侯刘家的人。五城兵马司在承庆二十年经过科场舞弊案的清洗后,一直由兵部直接掌控。 叶明净看了只想笑。五城兵马司听着好听,其实就是变相的、城管。专和百姓打交道,稳定住京城的治安还勉强可行。其他的,就想都别想了。 方敬则认为目前的形势一片大好,政权交接可以稳定过渡。五城兵马司在他们手上,京中治安不会出现问题。御林军在薛侧卿的父亲手上,也不会为难太女殿下。王家有王安筑,刘家有刘飞云。这三家是殿下的岳家,稳住皇城,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后宫传来的消息,殿下一直都很宠爱薛侧卿、刘长按。 叶明净无语的看向他,。罢了,方敬的想法也没错。如果她和薛洹之三人调换一下性别,的确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很可惜,恰恰这性别的倒置就是致命之处。内阁阁老们的思维和她压根不在一个频率上。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道:“政务之事不在一时。孤想回宫多陪陪父皇。方大人,内阁的事,就偏劳你们了。” 方敬也认为太女此时在政务上能提起的作用有限。赞同道:“……殿下至孝,实乃我朝幸事。” 廖其珍\也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殿下自管去。臣等定不让琐事劳烦殿下。” 叶明净于是回到宣明宫,衣不解带的日夜照顾父皇。 承庆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每天的睡眠时间从四个时辰变成了六个时辰,近日又增多了些。叶明净在他睡着时候,就静静的坐在床边,默默凝视他日渐衰老的面容。 记得刚来的时候,父皇还很年轻,身材健壮,手把手的教她写字,带她一同骑马…… “殿下。”谭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在她身边细说了朝中和京中的变化。天波卫已经完全交到了太女的手上,目前她一直靠此来掌握全面的动态。 叶明净走的离床远了些,听他说完,道:“王家拒绝了和刘家结盟。看来,他们并不看好刘家的打算。”她笑了笑,“能把王安筑这样的人送进来,就足以证明茂国公是聪明人。他不想趟浑水也好。敌人少些,事情也能办的快些。” 谭启又说了薛家和刘家的动静。不出所料,这两家在加紧对御林军和禁卫军的掌控。 大内侍卫队也被他们渗透了一些。 “人啊,总是想得到更多。”叶明净讥讽一笑,“这样也好,干脆下一盘大的棋面。 让那些心怀鬼胎的都冒出来。” 两人又说了些皇后和后宫其他人的动静。叶明净也是全部掌握了暗卫后才知道,原来黄胜也是天波卫的人。薛皇后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父皇的眼皮底下。 说话间,承庆帝已醒了过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叶明净看了看钟,走过去扶他半坐起,塞好迎枕:“申初二刻。父皇,晚上想吃点什么?” 何长英对他们说,药方不必换了,只每天针灸就行。皇上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不必忌讳。故而,叶明净有此一问。 承庆帝却没什么胃口,摇摇头,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你又守了一天。”语气是淡淡的陈述,没有质问也没有指责。 叶明净替他掖了掖被角:“父皇,儿臣就在这里运筹帷幄,挺好的。若是去内阁听他们的建议,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 “哦?”承庆帝不置可否,“你就这么肯定你是对的,他们是错的?” “当然。”叶明净看似轻描淡写,“他们若是估计错了,顶多丢了乌纱帽。我若是估计错了,只能生生做傀儡。而且,”她嘲讽的一笑,“孩子一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我这当娘的,也就活到头了。性命攸关的大事,我怎么能交到别人手上,听他们的估算?” 承庆帝目光中的锐利散去,目色柔和:“你能想明白就好。和朕说说,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罗睺这两天都急死了,朕还没见过他这般样子呢?” 叶明净笑看谭启一眼:“那是罗睺不知道我有关键的一步。” “那你关键的一步是什么?”承庆帝问。 叶明净想了想,俯身到他耳边;“父皇,这宫中有一条通向城外西山大营的通道。” “你说什么?”承庆帝一惊,“是真的吗?你如何知道?” 耳聪目明的谭启也面露讶异,最终恍然大悟。 叶明净道:“儿臣小时候在文史书库找到过周太祖的手札,里面尽是天书一样的符号。儿臣费了好多年的功夫才研究出一点儿规律。这事就在手札中记载的。” “周太祖!”承庆帝更加惊讶,半晌后叹道;“你果然和她有缘。这皇宫是她所建,传说中有一条密道。从周朝开始,历代帝王都曾找过,结果都是不了了之。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到!”他长叹一声,“女子为帝,果然还需要上天的眷顾方行。” 想到十多年前的国师遗言,天降宁馨儿。他欣慰的笑了:“如此甚好,朕就放心了。” 七月中旬,新鲜出炉的建极殿大学士、兵部侍郎林珂来到了京城。 第一百五十三章风起(三 林珂自然是直奔吏部报到。吏部尚书就是方敬,对他的归来表示了比标准制式多一点点的亲热。什么大家以后都是内阁一员了,互相勉力云云林珂的委托任务结束后,他的那群镖局队伍就出城回去了。他们速度极快,骑着马儿一眨眼就之余烟尘滚滚,看不见了人影。 京城的城门如同往日一般忙碌,送走了镖师队伍后,很快又迎来了其他来往的百姓。三三两两,各式各样。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些各式各样的人当中,总不时的有那么几个青壮年。而这些小伙子们,进城后三转两转,就转到了青楼花坊一带。 虽然大白天的逛青楼有些奇怪,不过看到是三三两两体型强壮,面目却猥琐的男子后。人们也见怪不怪了。没得说,准是这地方又了。 不得不说,风楼这次接的生意还真的很大。足足找了四家青楼才将这批人分头塞完。 青楼老鸨们得到的消息是,这些人都是南边的同行送了来培训的。这种事情以往也有过,只是人数没这么多罢了。四个青楼的当家人一致认定,南边的这位同行要开的一定是一家规模超大的楼子。不然用不着这么多打手。不过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同行一定是个刚刚涉足的新手。在圈子内没什么名声,只能找她们这些二流楼子来培训。那一流的地方,如掬水楼、百花坊,压根儿不鸟他们。 这些新入行的打手们,身体素质都不错。训练起来既懂规矩又能吃苦。几家青楼的老鸨便起了招揽之意,遂找他们的小头目提了提。该小头目一脸怪异的道:“妈妈提出的条件虽说看着很丰厚,可我们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您看……” 那老鸨儿年纪也不大,三十来岁的样子,风韵犹存。“啪”的一拍手掌,娇声道:“小哥儿,奴家可不会骗你。你去这京城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这条件是再优厚不过的。再说……”她媚眼一抛,半个身子趴在了对面男子的身上,“奴家不是还答应了你们,楼子里的姑娘,只要她们自个儿愿意,你们不用花钱都可以上么?”她暧昧的嘻嘻一笑,“就冲好哥哥您这身板儿,奴家可以保证,姑娘们都会答应的。” 小头目似是很为难,上下其手,半推半就吃了半天老鸨儿身上的豆腐,才意犹未尽的道:“我得对兄弟们负责。总要去打听清楚了这城里的米价、物价、房价,平日所需花费什么的。不然,不好交代。” 老鸨儿再接再励,直说当青楼打手的吃住都在楼子里,找姑娘又不花钱。哪有什么消费可言。发下的工钱可以全都存起来。 小头目坚决不松口,豆腐照吃。老鸨儿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勾的他忘了神智。不愿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悻悻放了人。 第二日,便有龟/公对她说,有两个来培训的打手想出去逛逛。老鸨儿没好气的道:“去,去让他们去。去看了就知道了,这京城哪是那么好混的” 一脸黑皮,穿着粗人衣服的孙承和和魏三谋从后门离开了花街柳巷。魏三谋神采奕奕的问:“孙头儿,咱们去哪儿?” 孙承和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昨天你在那老鸨儿身上掐了不少油吧。一晚上都在那儿显摆,也不怕兄弟们灭了你” 魏三谋嘿嘿的怪笑:“那老鸨子虽说一把年纪了,身上却怪嫩的。这不是在那里头听到的东西太多了,火气上来了么?” 孙承和无语。他心里也冒着火呢。这叫什么事啊?找的这种地方。青楼打手的培训居然还有‘如何调/教不听话的姑娘’等等匪夷所思的项目。那上课的人十有八九知道了老鸨要挖墙脚的想法,对他们尽心尽力,毫不藏私。女人什么地方容易敏感,什么样是疼,什么样是有快/感,解说的详详细细。用他的说法,只有充分的了解了女人的身体,才能随心所欲的带给她们快乐或是痛苦。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个个听得新鲜,生恐漏掉了一点半点。结果不到两天就人人上火。要不是纪律抓的严,说不定还真就去找姑娘了。 太女殿下,这些事您知道吗? 孙承和第一万次的诅咒想到这种藏身地方的人。 走街串巷,从小在京城长大的他很顺利的找到了林珂告诉他的小院子。接头暗号对完后开门入内。一见那中年老仆他眼就直了:“忠叔?怎么是你?” 陆忠惊讶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认了半天才认出这黑皮小伙子是谁:“表少爷?是您?”语气比孙承和还要惊讶。 魏三谋盯着两人,眼珠子骨溜溜的直转。 等陆诏过来后,也是吓了一跳:“承和?你怎么成了这样?”他上下摸了摸他的脸,“易容了?擦的药水?” 孙承和吃惊的懊恼:“怎么,我真的很黑吗?曼儿会不会不喜欢了?” 陆诏“扑哧——”一笑:“放心,你再黑她也不敢嫌弃你的。”然后正了脸色,“你是过来联络的吧。听好了……” 孙承和危襟正坐,听他将指示说完。惊疑不定:“城外的信号?城外?你确定?” “我很确定。”陆诏意味深长,“承和,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不会做无谓的事。既然说是在城外,你就该相信她。现在的问题是,你能做到她的要求吗?” 孙承和很快想通了他的话,自信的道:“不就是北城门么?能有什么问题?守门的那些个禁军根本就不够看的。” 陆诏看了看他,笑道:“那天可不会只有这么些人。虽说大头都在西城门,你这边再怎么说也有六七百人的。” 孙承和笑:“表哥,打仗的事你就不懂了。六七百人有什么?我又不需要歼灭他们。我的任务只是开城门不是么?” 陆诏仔细的看了他片刻,赞叹的点头:“承和,你现在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身上已经有了肃杀之气。 孙承和和他谈完公事,很兴奋的道:“表哥,没想到你也加入进来了。这次,我们可以大干一场。让那些老家伙瞧瞧” “是啊。”陆诏感慨,“你们来了,的确就要大干一场了。” 随着承庆帝病情的加重,叶明净已经很难再出宫了。一方面是情理上说不过去,老父都快不行了,还到处乱跑做什么。另一方面,则是有一些无形的阻力在制止着她。比如皇后,又比如一些突然增多的侍卫。 “薛家的人,能耐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2部分阅读 小啊?”叶明净无声的自嘲,“竟然能说动刘家的人和他们联手。” 谭启轻声道:“殿下,您还是可以出去的。老奴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尾随。” “不必了。”叶明净摆摆手,“现在示弱一些,隐藏起实力。没必要让他们警觉。该办的事,孤早就在前一段时间办好了。你只需保证和外界消息的传递不断就行。” 谭启道:“这个老奴可以保证。” 静默了一会儿,叶明净看看在床上昏睡的父皇,语气艰难:“……到了那一天,你的人就守在这里。别让那些杂人惊动了父皇。还有,将我的母妃也接了来。可好?” 谭启双目湿润,语声哽咽:“殿下,属下遵旨。” “至于皇后。”她冷声道,“她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就随她去。她若是要出去,也随她去。只是出去之后,就别想再进来了。” 谭启坚定的应诺:“是,殿下。” 承庆帝幽幽的睁开双目:“净儿,你在吗?” “父皇。”叶明净扑到床前。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宣明宫,除了洗澡睡觉,剩余的时间全都守在这里。 承庆帝微微一笑:“朕做了个梦,梦见先皇了。他没见过你,朕在梦里一直向他夸你。朕说朕比他有福气。他的孩子不如朕的孩子好。” “父皇”叶明净泣不成声,“父皇,你好起来好不好?你再带着净儿骑马、教净儿书法,陪着我看着如画江山好不好?” “傻孩子。”承庆帝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抚摸她,却在抬了一半的时候,无力的落下,淡笑:“父皇要走了。” “不”叶明净愤怒的狂呼,“父皇,您不可以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严格的说来,皇宫中的生活并不温馨。唯一让叶明净有家的温暖的,就只有承庆帝和安妃。而碍于大势,她不能过多的和安妃接触。父皇就是一座可以安全依靠的高山。这座山现在要倒塌了,这叫她如何能接受?无论理智上作出了多冷静、多镇定的准备,在感情上,终究无法释然。 承庆帝叹了口气,嘱咐她:“要是觉得寂寞,就找个喜欢的人来陪你。只是要记住,千万得在你能掌控住全局的情形下才可以。你不能,不能像李青瑶……”他猛烈的发出一连串咳嗽,口中喷出鲜血。 “何长英——”叶明净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宫殿。 何长英从外间入内,几针下去,承庆帝渐渐平静,再次昏睡过去。 何长英收起针。对上叶明净的目光,摇了摇头:“身体里的内脏全面出血,脑颅也是。”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叶明净没了力气,冷声问。 “殿下。”何长英道,“臣这般施针,陛下虽然可以再次醒来。却是在清醒之时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每时每刻,叶明净身体抖了抖,沙哑的道:“不施针就醒不过来了,是不是何长英低声道:“是。如若继续施针,还可拖延十日。不施针的话,就这一两天了。” 第154章 风起(四) 清晨时分,承庆帝再次睁开了眼睛。他如今已吃不下什么东西,只用麦管喂了半盏参汤。 “父皇,儿臣有话和您说。”叶明净素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目光轻柔。 承庆帝用眼神示意她说。 “何长英说了,您的病如果继续施针,还能坚持十日……”叶明净将何长英的话重复了一遍,“父皇,您意下如何?” 承庆帝露出淡淡的笑意:“净儿没有主意吗?” 叶明净伸手,抚上父皇干瘦的额头,目中含泪,淡然而笑:“父皇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绝不会因为区区生死之事惊慌失措。这是父皇的身体,父皇有决定它的权利。” 人生有太多的选择,也有太多的无法选择。她既想父皇能多留几日,又想不愿他痛苦。可再如何,那也是她的愿望。父皇应该有自己的愿望。 承庆帝目露释然:“你在这时还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他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道:“你的事可都准备好了?还有需要添补的吗?” 叶明净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哑:“没有了。随时可以。” 承庆帝轻呼了口气,语声微弱而坚持:“那就不用施针了。” “好——”叶明净嘴唇微颤。强颜笑道,“父皇,儿臣给您说点儿故事听吧。” 承庆帝微微颔首。 寂静空旷的宫殿中响起了少女清泉般动听的嗓音:“从前,有一位小王子。他的花园里突然长出了一朵玫瑰花……” 谭启别过脸,努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宫殿中的太监和侍卫们都在细细聆听。何长英吐出胸中长气,将手中的银针放回诊箱。 “……小王子说,虽然你们都很美丽,长的也和我那朵玫瑰一模一样。可你们都不是她……我给她浇水、给她捉虫、给她唱歌……她很骄傲、脾气很坏……她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承庆帝听完了故事,笑道:“净儿就是父皇独一无二的玫瑰。” 叶明净的微笑如同四月天明媚的阳光:“是,我永远是父皇的花儿。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父皇。我会永远记着父皇。” 承庆很愉悦,眉目舒展,轻声道:“去吧,将你的母后、母妃都叫过来。” ——承庆二十六年,七月。帝病危,召皇后、皇贵妃与众内阁大臣觐见。 天色阴暗,夕阳的余晖已完全消失。暮色笼罩大地。方敬、董学成、廖其珍、林珂,以及秉笔大臣张奉英,面色沉重的坐在宣明宫偏殿的外间。桌上放着一个匣子,里面是刚刚拿到的传位诏书。 内间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对话。有皇后的,有皇贵妃的。唯独没有太女殿下的声音。若不是刚刚在里面见到她,几乎都无法确定她真的在那里。 突然,一声尖锐的痛呼“皇上”响彻宫殿。随后,是震耳欲聋的嚎啕大哭:“皇上” 方敬等人一惊:“皇上?”全体双膝跪地,热泪纵横:“……皇上……” 叶明净走了出来,双目通红:“父皇大行了,诸位大人请进吧。” 方敬一把抓起木匣子,跪到里间,磕头痛哭。其余四人也是同一动作。他们不动声色的分别跪在方敬的四个角落,护住了他手中的木匣子。 薛皇后痛哭了半天,哽咽的道:“传令宫中,让各位嫔妃和东宫诸卿都来拜别皇上。鸣响钟声,昭告天下。” 谕旨刚刚传下,就有太监来禀报:“东宫薛侧卿一直在门外候着,请求拜见。” 薛皇后刚要说话,叶明净冷声道:“大行皇帝之遗体,未入梓宫。岂是人人都能来看的。向来只有太子妃和诸皇子正室方能入内。着薛侧卿在外面跪着就是。” 薛皇后一噎。怒目而视。叶明净轻声道:“怎么,母后?朕说的不对吗?” 这一个“朕”字如同炸雷,将屋内的一众人炸醒。方敬立刻向叶明净下拜:“臣方敬,参见皇上。万岁,万岁。” 林珂、廖其珍四人和宣明宫中的太监侍卫们也同时下跪,齐声高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皇后面色雪白,安皇贵妃悄悄的将身体挪动,离她越来越远。 宣明宫外的薛洹之听见了里面的呼声,面色复杂。等太监出来通传后,他的脸上霎时失去了血色。身后的黑暗中闪身出许多侍卫。 “笑话皇上大行,岂有不能拜祭之理?”他语声冷凝,传至殿中,“莫非有什么见不得认的事?本卿一定要进去。” 身后的侍卫们齐齐将手放在腰刀柄上。 宣明宫的侍卫们毫不示弱,同样腰刀半出鞘。双方一触即发。 “闹什么?”一声清叱。叶明净出现在宫门处。面露讥笑:“原来是洹之啊。你带着着这么多人堵在门口,想干什么呢?” 薛洹之在夜色中凝视她,轻声道:“殿下,洹之只是想进去拜别父皇。” “抱歉。”叶明净冷声,“你不可以。” 薛洹之瞳孔微缩:“殿下,臣一定要进去。” 叶明净轻笑:“是吗,你可以试试看?”说完,她带着十来个侍卫竟走出了宣明宫侍卫包围的范围。 “你……”薛洹之一愣。 叶明净快步闪身,眨眼间就走了十几步远。薛洹之醒悟,立刻让人拦了上去。叶明净身后的侍卫拔刀相迎。 直到刀剑相加,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薛洹之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他的计划是带着侍卫冲进宣明宫,在早就拟定好的辅政诏书上盖上玉玺。刘飞云则负责控制宫中其他部分。可叶明净竟然从里面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剑影闪过,砰砰砰几个上前阻拦的侍卫全都倒地身亡。计都长剑滴血,一把抄住叶明净的腰,消失在黑暗中。 什么薛洹之几欲气晕。而那几个跟着叶明净的侍卫,则又快速退回了宣明宫。这一切发生在火光电石间,匪夷所思到如同演练好的剧目一般。 一队人马去追人,自己则带着侍卫继续要求入内。 皇宫之中诡异的寂静。薛皇后的那句懿旨,似乎没有任何的效用。 叶明净迅速脱掉身上亮闪闪的明黄外袍,里面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计都也是一样,侍卫服的内里早就穿上了行动方便的黑衣。两人穿插着小路,一路奔向东宫。 薛洹之在宣明宫门口僵持不下,刘飞云带着一众禁军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薛洹之的脸色非常不好。 刘飞云嗤笑:“我要是不来,谁知道你会不会重新写一道诏书,漏掉了我的封号和辅政名额?” “你”薛洹之冷笑,“你这是小人之心。” 刘飞云爽快的承认:“我就是小人。怎么,你还没进去?” 薛洹之冷笑:“想来是你跑的急了。没遇上我的人。你不知道么?咱们的那位太女殿下,跑了,不在这里。” “跑了?”刘飞云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让她跑了?不对,她跑干什么?” 薛洹之气结:“我怎么知道她跑什么?她身边的计侍卫竟然是绝顶高手,我的人一时没拦住。” 刘飞云张大了嘴,猛的一拍大腿:“不好她不会是把玉玺给带跑了吧?” 薛洹之瞥他一眼:“你以为我在这里踟蹰什么?就是这个。玉玺会在哪里?宣明宫,还是叶明净的手上?”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在她手上。”刘飞云大急,“她这是想躲起来,等外面的援军来了,再带着玉玺去投靠。或者干脆就跑出去” 薛洹之自信的一笑:“她跑不出去。玉带河上的光华门、定坤门、通善门。全都被关的死死的。进不来也出不去。我们动作要快。” “成”刘飞云干脆的转身,“我去搜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们的对话,宣明宫中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齐齐的将目光看向薛皇后。 薛皇后气的大怒,站在宫门吼道:“薛洹之,你疯了。竟敢犯上” 薛洹之嘲讽的道:“姑母,这是薛家的决定。” “是吗?”林珂突然插话,“哪个薛家?晋国公薛家,还是你薛恪家?” 薛洹之一愣,随后笑道:“自然是晋国公薛家。” 林珂嗤笑:“可你并不是晋国公薛家的人啊。你父亲薛恪不是已经分家出去了么?皇后娘娘似乎也不是你的同盟?” 薛洹之怔了怔,笑道:“无妨。随你们怎么说。”他意味深长,“等你们看见来人就死心了。” 叶明净匆匆跑至东宫,三下两下的闪身进入寝宫。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笑声:“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烛光亮起,曹湛神色轻松的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 尾音未落,计都已飞身上前,长剑掠过,曹湛的人头带着不敢置信的吃惊滚落到地上。几个太监刚扑了一半,见状不由呆滞。计都杀势未落,剑光继续闪过,一个太监胸口血花泛出,断气倒地。 这是什么速度剩余的几人惊恐的发狂大叫,冲了上来。计都的剑每挥一次都要带出一阵喷涌的鲜血。他的武功是纯粹的杀人招式。 一个太监闪出战圈,扑向叶明净。叶明净纹丝不动,在他扑到身边的那一瞬间,迅速将身体一缩,钻入那人怀中。漆黑的匕首无声无息的没入他的腹部,拔出后,鲜血溅了叶明净半身。 一盏茶的功夫,屋内的人已经全部死光。叶明净方对着曹湛死不瞑目的人头道:“愚蠢。” 第一百五十五章血夜(上) 计都是什么人?天波卫残酷淘汰制度下决胜出来的第一高手。早在靠近寝宫的时候,他就发现里面有人了。有多少人,哪几个会武,水平怎么样。他分辨的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可以轻松解决。叶明净这才大大咧咧的闯进来。 现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三个人的呼吸。叶明净冷眼看向墙角的一个柜子:“出来” 一阵竜竜窣窣的声音,柜子门被打开,王安筑哭丧着脸滚了出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闭嘴。”叶明净的声音不大,王安筑却如听了炸雷一般,惊恐的合上了嘴巴。 森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目光,不带任何生气。就像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笑颜温柔的女子会竟连话也不说一句,就直接杀了曹湛。那么,她会不会也就这么杀了他呢。那样不含生气的目光。 “你在这里做什么?”天籁一般的质问响起。 王安筑慌忙道:“最近东宫一直都很怪异。薛洹之和刘飞云之间好像有什么秘密。今晚,他们都出去了,留了几个人看守我们。曹大哥身边的粗使太监制住了他们,跑了出来。我就趁机跟在他们后面。然后曹大哥说您一定不会束手就擒,您在寝宫和书房一定有重要的东西。他想碰碰运气,如果可能,就和您合作,对付那两人。” 叶明净道:“如此说来,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不,不是”王安筑低声轻呼,“殿下,我是悄悄跟在后面的。曹,他是想和您合作。真的,不是要害您。” 叶明净用怪异的眼神看过去:“你以为你们是谁?”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只有死路一条,“杀……” “殿下”王安筑出于动物本能,打断她的话,连滚带爬的求饶,“殿下,小的可以帮忙,对小的可以帮您引开薛洹之他们。小的可以穿上您的衣服,小的自幼就学习怎么装扮女人,殿下行动间毫无女气,小的一定能骗过他们的” 叶明净考虑了三秒钟:“进去,穿上衣服。” 王安筑就着月光用最快的速度套上叶明净的裙子、袍服,连鞋子竟也能勉强穿下,只是挤的脚疼。他熟练的梳了叶明净平日简单的发饰,又用胭脂水粉修饰几分,果然有了些相似。他的身高和体型在男子中属于偏弱,年纪也只得十七。在黑夜中就有了七八分相像。 叶明净很满意,让计都拎着他,一同来到书房附近。计都发出了几声奇怪的鸟鸣。冯立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叶明净将王安筑丢给他:“你换上计都的侍卫服,带上这人,在宫里到处跑跑,摆个迷魂阵。让他们以为我还在这里。对了,别让他说话。” “是。”冯立简短的回答。计都将沾满鲜血的剑递给他:“用这个,他们都见过。” 在冯立要点哑他之前,王安筑抖抖索索的问:“殿,殿下。我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叶明净回头看他一眼:“坚持到事情结束的时候。当然,如果你半途上死了。也算是结束。” 王安筑哭丧着脸跟着冯立消失在黑暗中。 叶明净和计都再次回到寝室外间。她吩咐计都看守门户,自己进了里间打开密室。 李若棠将密室建造的十分隐秘和科学。保密性能良好到除了她的儿子,竟一直没人再能用上。直到叶明净这个老乡来了,才得以重新上岗。 叶明净从密室中取出包袱皮,将房间恢复原样,才唤了计都进来。 “快换衣服。”她打开包袱皮,里面是两身水靠,水囊十来个,分水刺四柄,以及夜明珠做成的头灯两盏。 叶明净背过身,“哗啦”一下抽掉腰带。快速的脱掉身上的衣服。月光透过厚厚的窗纱投射在她光洁的后背、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 计都大惊失色。叶明净像是根本不在乎他一般,自顾自的套上那身淡蓝色的水靠,整理头发,带上头套。 “快点儿”她背后似是长了眼睛,呵斥:“命都快没了,还计较什么?” 计都颤抖了两下,咬牙背过身,如法炮制脱掉身上的全部衣物,穿上深灰色水靠。 穿戴装备好后,两人随便套了件外套,将头灯用布裹住。叶明净带着他走到一处溪流边,这溪流的水引自玉带河。两人顺着溪流汲水而走,渐渐水势加深,没过了头顶。 皇宫通向外界的通道是一条水路。几百年来,没有一个帝王想到过。 李若棠靠海盗起家,水下功夫甚是了得。她几经周折,发明了一套呼吸功夫,可以通过更换空气囊在水下长时间潜泳。玉带河的河道下,有当初建城时就留下的指路标志。 皇城的水虽然是活水,但在通向宫外的出入口处,都有石头建造的过滤闸门。稍大些的物体都无法通过。但是,在梧桐宫附近的河道处,却有一道地下暗河出口,可以通向护城河。这条河道一路都有指示标志,最终目的地是西郊的桃花坞。 水下的路并不好走。有好些地方的水质由于居民倾倒生活垃圾,还十分恶劣。叶明净坚定的相信,只要那箭头的标志还在,她就能逃出生天。 每隔一段路,李若棠便将河道底部的石墩雕刻成了最最明了的逃生箭头标志。 景乡侯府,顾朗领着他的人马悄然无声的出发。一百四十多人身着黑色轻甲,头戴黑色半球形头盔,马蹄上裹了布。静悄悄的穿过黑暗中的大街小巷。 齐靖跟在他的身边,不时看看手中的怀表。 队伍走到了西城门附近,在巷子中隐蔽下来。杨秋槐和另一个男子弃了马匹,无声无息的跃上房顶,眼神一闪,两人已消失了踪影。 两柱香的功夫后,两人回来。向顾朗汇报:“……这里约有一千人,是禁军。武器装备有弓箭和大刀。马匹很少。” 顾朗沉吟片刻:“人数太多。直接先用火攻。” 齐靖露出一个明了的神色。带着几个人打开了巷子中的一家民宅,院子里对着满满的稻草和火油。 二十几个人排成小队进入,快速的流水作业,扎起了火箭。 晋国公府。薛惟在书房焦急的踱着步子。不停的吩咐下人:“再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来报信?” 晋国公府的角门处,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急匆匆的敲门:“开门,我是三老爷家的。” 角门打开,男子闪身而入:“快带我去见国公爷。” 守门的人不声不响,朝前带路。男子跟在后面。 “砰”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棒子狠狠的敲在了来人后脑,男子哼都没哼一声,身子立时倒了下去…… 薛凝之蹲下身,半边脸映着月光,伸手在那人颈动脉处按了许久,冷声道:“尸体先拖到杂物房锁起来。” 书房,薛惟再也忍不住了:“来人,传下去,派个人去三老爷家看看。” 小厮领命下去。许久以后都没有再回来。薛惟终于生疑,推开书房门。赫然发现院中不知何时起,竟已没有了下人。 薛渭之出现在月亮门外:“父亲,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薛惟愣了愣,盯着他看了片刻:“宫中傍晚时传召了内阁大臣觐见,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出来。” 薛渭之淡淡的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夜深了,父亲安心睡了就是。” 薛惟脸色一变:“你要拦我的路?”语气中满是惊怒。 薛渭之身后走出母亲杨氏,冷然道:“渭之忙你的去。这里就交给我。” “是,母亲。”薛渭之悄然退下。 “你们反了”薛惟怒吼,“来人,来人” 没有人回答。杨氏挥手招过几个孔武有力的陌生家丁,嗤笑道:“反了?真真是好笑。也不知道是谁反了?捉住他” 陌生家丁一哄而上,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齐齐将薛惟制住。 “你们敢我是晋国公”薛惟怒吼。 杨氏冷笑:“你以为你还是当年吗?马上不合眼,夜奔数百里?”她不屑的瞥过,“你在女人、烈酒上面,耗掉的力气太多了。现在的你,不过是个老糊涂。”手中举起一个小玉瓶,掰开他的嘴就往里灌。 薛惟死命的挣扎,杨氏大笑:“怕死?放心,我可舍不得杀你,为你这种人担上弑夫的罪名,才不值得。”她厌恶的合上他的嘴,“只是让你睡一觉罢了。” 深夜,京城中的大部分地段都是寂静的。唯有花街柳巷还灯红酒绿的热闹着。 随着夜色渐深,青楼中的姑娘们都做起了生意,关上房门,红绡帐动,颠鸾倒凤。 陆诏肃着脸走到后院,孙承和带着人早已整装待发。 “走吧。”他打开后门,“江涵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四小队人在花楼的后巷完毕,跟着陆诏走了一段路后,进入一处民宅。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他们的行动服、轻甲、头盔、箭壶、弓、弩、腰刀、匕首、精铁勾爪等等。 陆诏叹为观止。在东西运过来时他就惊叹过一次了。现在看这一群人装备,则更加震撼。 家伙一上身,一百五十几人的气质和眼神全都变了。如同在黑夜中狩猎的猎豹。 宅子的后院是大片的空地,里面放着他们的爱马。这些马同样训练有素,马蹄裹布,没有一丝声响。 一百五十几人的队伍如幽灵一般穿过大街小巷,来到北城门附近。 156 文字血夜(中) 薛洹之冷眼看着寂静无声的宣明宫,心头涌起莫名的危机感,他手一挥,沉声道:“攻进去。” 身后的侍卫和御林军“噌”的拔出腰刀,森森的组成方队,向着前方的宫殿一步步不迈进。宣明宫的侍卫人人面无惧色,拔刀相向。 “薛洹之——!你敢!”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一声尖利的叫声从宫殿正门传来,围护住大门的侍卫们闪开一条通路,只见大夏朝的皇后恭怡面色苍然的屹立在宣明宫正门处,手执一柄利剑,锋利的剑刃架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丝丝鲜血细细渗流:“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血溅五步。”她恶狠狠的道,“想侮辱我夫君的遗体,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薛洹之一惊,挥手让队伍停下,无奈的道:“姑姑,我并无对先皇不敬之意。” 薛皇后冷笑:“是吗?那你带着这么多御林军来干什么?想进来拜祭?行!你一个人进来就是。本宫可以保证,不会有人阻拦。” 薛洹之皱眉,他一个进去,那不是等于束手就擒?宣明宫中有不少隐藏的高手,这些人忠于承庆帝,现在应该是叶明净的人。薛皇后有钱难买后悔药,他回过神,朗声道:“姑姑既然如此坚持,小侄到不好强求了。小侄就在此处守候先皇,聊表孝心。”他做了几个手势,让军士们原地待命,又对阒身边的一个指挥官低声道:“派人去问问,怎么国公爷和三爷还没有入宫?” 薛皇后见人马不再进攻,改成了团团围住,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她在宫廷中待了二十多年,什么阵仗没经历过?早在宣明宫派人通传她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了,暗中示意云洁,将消息传给晋国公府。她从来就不赞同皇夫辅政什么的。叶氏皇朝的江山就是这么来的,岂能没一点儿防备手段?再说了,她是夏朝的皇后,当上太后也是夏朝的太后,没了夏朝,她算个什么?她心中的规划是,她,叶明净,新皇后三足鼎立。形成均衡牵制,新皇后是薛家人,只要能保证太子是薛家的骨肉就行。她们家就能继续风光百年。她在后宫中的位置也会稳如泰山。 谁知道她等了半天,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出 薛洹之这个蠢货,一定是他将消息瞒下了,大哥执掌薛家多年,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这等事,一定是薛洹之欺上瞒下,一意孤行。才闹的这一出。她只能祈祷,她的大哥立刻带兵围剿了这些人!真要让薛洹之进来了,薛家就抄家灭族定了!她也死定了。毕竟生母做太后比两宫太后要好太多。现在想想幸好早就分了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早先分家时承庆帝的态度。原来他早有预见。那个总是将她压的死死,又始终保留住她后位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安皇贵妃拿着白绢,轻手轻脚的走到薛皇后身边:“姐姐,把剑放下,上点儿药吧。总这么流血可不行。” 薛皇后瞥她一眼,放下了剑。接过帕子按住伤口,走到室内,谭启早已准备好了清水,伤药,细纱布。按皇贵妃亲自替她清洁,裹伤。 安静的室内只闻轻微的盆器响动,谭启指挥着小太监给大行皇帝净身更衣,用冰块堆遍全身周围。 伤口裹好后,薛皇后走入内室,怔怔的看着承庆帝面容安详的遗体。眼泪簌簌的滚落。 宫廷之中,刘飞云恨恨的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冲着后面的禁军叫道:“玉带河上的三道门他们过不去,重点给我堵住建武门!” 手下的禁军汇报:“……发现穿着太女服饰的人向着后宫北面逃窜,身边的侍卫身手很高,手下不留活口。追着的兄弟们伤亡很大。” “北边?”刘飞去争啐了一口,“妈的!耍老子呢!靠着东宫的建武门不走,绕过大半个宫廷走最北边的神武门?她有病?” 禁军头目腹诽,有病的是你吧,正常人都知道你会派人重点堵击建武门的。那好歹也是太女,怎么会连这点儿脑子都没有。若是换了他,他也会走神武门,毕竟穿越大半个后宫廷,可供躲藏的地方多了去了。 刘飞云恨恨的将手里的人马再次分成两组,但直接去围堵神武门,另一组跟着他搜后宫。 王安筑累的已经要喘不上气了,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冯立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拽着他和拖拽一头猪没有二样。 “我,我的脚实在是不行了。”他小声的叫唤。 冯立皱着眉看着他脚下血迹斑斑的鞋子,原本就勉强挤进去的,这一路颠簸下来,已经生水泡并且被磨破了,王安筑钻心一般的疼,他哭哭啼啼:“呜呜……真的太疼了,我走不动了。你杀了我吧。呜呜……” 冯立心里鄙夷到极点,就这样的也能算是男人? 不过他的脚疼的确影响了他们的速度。他当机立断,带着他闪身进入最近的一座宫室。 干净利落的杀掉几个看见他们的炮灰宫女和太监,尸体抛到僻静外。王安筑照例看的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太可怕了!太女身边的人都不是人。全部杀人不眨眼。他竟然和这些人若无其事的生活了一年,想想就不寒而栗。 冯立在室内捣鼓了半天,找到一些伤药,细布,扔给他:“自己弄干净,我出去一会儿。” 王安筑张了张嘴,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那人消失了身影。他强忍住心头的害怕,将细布撕开,倒了茶壶里的清水一点点的清洗脚上破裂的水泡,将未曾破裂的也用发簪挑破。全部清洗干净后,擦上伤药,用布层层的将脚裹好。 冯立很快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双千层底的软布鞋,递给他:“穿上。” 王安筑愣了愣,接过穿上。发现大小正好。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冯立将他换下的鞋子,脏布等物收拢一堆,塞在柜子后的角落里。 薛恪的府上,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恭惟的回信,心道不好。又派出了几发人,皆是有去无回,而宫中传出的消息又让他心惊肉跳。薛洹之和薛皇后对持宣明宫,两相不下。叶明净失踪,刘飞云搜索至今无果。 永泰侯面目阴沉的道:“看来晋国公是不想和咱们走一条道了,恪公,你怎么说?” 薛恪咬牙:“我还能怎么说?小九都逼宫了,我还能怎么说?” 永泰侯笑道:“恪公,英雄不问出处。咱们也是仿效高祖行事罢了。再说又不是要夺她的江山,不过是看着她年纪小,帮着治理治理而已。” 薛恪长叹一声,薛洹之的行为使得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遂道,“调集所有兵马,出发!” 长长的水道似是没有尽头,叶明净和计都已经悄然浮出水面,换过了三次空气囊中的空气,再次潜入水底,拨开拦路的水草,淤泥,找到了通向城外的地下暗河道。 地下暗河静幽深远,狭窄阴森。头顶是石头和淤泥,下方还是石头和淤泥,通道只余一人通过,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夜明珠的亮光有限,黑暗中不时窜出一两条恶心的水下生物。在这样的地方游戈,就仿佛是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看不见希望。 幸好有计都在前方开路。叶明净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短短的通道如同耗尽了千年岁月。当看见前方微弱的月光时,叶明净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桃花坞,凝聚了所有希望的中转站点,在时隔四百多年后,再一次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小桃紧张的守在酿酒的作坊中。身边是她的丈夫。两人时不时焦急的看看月色,又侧耳倾听外界的声响。 终于,窗户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两个黑衣的人影随着月色翻入室内。 “小桃。”叶明净轻呼,“东西准备好了吗?” 小桃惊喜的起身:“准备好了。殿下。” 叶明净看了看时辰,道:“让你丈夫现在骑马,去西城门外,半个时辰之后,在隐秘处放出空中信号。随后,立刻赶回,不要多做停留。” 小桃的丈夫拱手应试诺,牵了马绝尘而去。 157 血夜(下) 叶明净在小桃的协助下,用热水擦了擦身体。好在是七月末,天气还不太凉。换上干净衣衫后,她让小桃去照顾计都换洗,自己则单独留在酿酒室内。 这里有一个地下密室,里面放着李若棠和罗耀的遗物。她正好拿来借用。 计都换好衣服,牵过早就寄存在这里的两匹骏马,综红色的大宛良驹飞凤看见他后,激动的直刨蹄子。 “别急,你的主人就快来了。”他温柔的抚摸它的鬃毛。 月色下,叶明净抱着一堆东西叮叮咚咚的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计都吃惊的看着她手上的铠甲。 她微微一笑:“一代罗睺的铠甲,便宜你了。”又递过一柄角弓,“这是他的弓,也归你了。” 计都惊呆了,叶明净最后拿出一柄长剑,计都一见那剑鞘就惊呼:“九曜剑!” “哦?你认识?”叶明净嫌弃的撇撇嘴,“那就归你了。上阵杀敌剑是最不方便的了。我本想给你找一柄长枪,结果这个一代罗侯还真是个文绉绉的家伙,只用君子之器。” 计都已经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归,归我了?这柄剑是可以全权调动天波卫的信物。“叶明净嗤笑:“如果是罗耀的儿子在四百多年前拿着它,我毫不怀疑它能全权调动天波卫。现在么……也就是个有历史含义的纪念物罢了。真要如此神奇,那些历代的皇子们,还不打造出个七八十柄假冒的?” 计都一脸郁闷:“我说的是真的。九曜剑很锋利,不是普通材料可以仿造的。” 叶明净笑:“我知道。相信我,没有相应的地位和权利构架,你就是拿了真剑也会被人说成是假的。别被它华丽的历史和传说所迷惑,你只要将它当成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就行了。” 计都点头:“我听殿下的。” 叶明净自己身上穿戴的,是李若棠的轻甲,质地非常精良,保存完好。手上的武器是一柄一米多长的刀,前端弯曲,这是用乌兹钢锻造的一柄阿拉伯弯刀。 马上作战可以穿透铠甲,劈开头盔。身后的也是李若棠当年的装备。 “走吧。”叶明净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去西山大营。” 夜色中的西山大营如同往常一般沉寂,沉寂之中却又有着一丝不寻常。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大营中的将士们竟然全部整装待发,站在校场中屏声静气的等待。 叶明净飞马而来。守门的战士大声喝道:“何人来此,报上名来!” 叶明净高举左手,一只闪动着暗金色光泽的半片老虎在月光下夺目嗜人:“太女叶明净持虎符来此,宣西山营主帅出列!” 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武成伯顾缉骑着他的黑色汗血宝马缓缓走出,身披盔甲,目色深远:“殿下,臣顾缉在此。” 叶明净将虎符交给他,顾缉接过,和怀中的另一半对上,目中滚落下一颗泪珠。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虎符交还给叶明净,下马行礼:“臣顾缉参见陛下。” “武成伯快快请起。”叶明净下马将他扶住,眼眶微红,“父皇已经去了。那些狼子野心之辈围住了宫城、京城,妄想图谋不轨。孤需要带兵前往,让他们知道,我叶氏皇族的皇权不可侵犯!” “陛下。”顾缉坚定的道,“臣愿效犬马之劳。” 黑压压的军队鱼贯而出,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叶明净在马上看着这些骁勇之师,内心压抑着的沉重裂开了一丝缝隙。 她需要去杀戮,用杀戮来抚平惶恐、不安、愤怒…… “出发,目标,北城门。”她清叱一声,纵马走在队伍最前沿。 顾缉微微一愣,主帅一般都在大部队中间的位置。只有身先士大卒的将军,才会走在最前沿。他微眯起眼,视线投向叶明净身侧的腰刀,那样的弧 度…… 京城,西城门。 守门的禁军们备战了太长的时间,仍旧风平浪静,俱已疲惫。便三三两两的靠在城楼避风的地方说话。 “娘的!这鬼时节,能有什么意外。让我们守在这儿!”一个士兵打着呵欠发着牢马蚤。 另一人劝他:“再忍忍吧,等天亮了就好。谁让咱们是小兵呢,你要是长官,也可以去那房子里睡觉。” 有人骂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七月末的夜晚,气温并不寒凉。拢紧了衣服还是可以香喷喷的睡一觉的。 声音渐渐低沉。西城门恢复了宁静。 突然,城门外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啸声,天空中闪出一片银色的火花,如同妖异的焰火照亮了黑夜。 城门上的战士们齐齐被惊醒,下意识的看向城外的天空。 “嗖!”银色的焰火还未消失殆尽,一支箭镞猛的划破黑夜,牢牢的钉在了城门楼上。箭端带着燃烧的火焰,迅速侵蚀了门楼上的木料。“砰!”的一声炸开火焰无数。 “敌袭————!”士兵的惊呼刚喊了一半,无数的火箭顺着第一支的势头如洪水般射向军队。 “霹雳箭!是霹雳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城楼响起。传说中,霹雳火箭制作昂贵,是顶级的攻城良器。只有皇族的御用匠师才会制作。 禁军统领慌慌忙忙的跑上城楼:“乱什么?给我结阵,围住城门!霹雳箭制作不易,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火光照亮了城楼。顾朗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目光牢牢的盯住了在城楼上四处乱喊的一个人影。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射出雷霆一击。 统领还在喊人:“给我下去!下去守————”他的话戛然而止。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3部分阅读 一支雕翎黑羽箭狠狠的扎穿了他的咽喉,人被巨大的惯性带出五步,瞪圆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统领!统领!”手下的副将疯了一样呼喊,“给我上,敌人就在那边,是那里射来的箭!” 擒贼先擒王,城楼上一片混乱。 一个小兵疑惑的看向身后的城外,黑压压的郊外没有任何兵马的迹象。他想向人汇报,却发现压根就找不到负责的人。城楼上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人人都忙着逃命。 等到禁军们整队纠结在城门处时,顾朗的手下早已准备好第二轮攻势。除却正中的大路。两边的巷道、民宅的屋顶处,都藏了人。他们也不进攻,只在黑夜中射出一支又一支夺命之箭。 “快!快去求助!”副将整合了一个敢死小队,命他们去向指挥使大人求派援军。 两边的巷道中抛出十几道飞索铁爪,准确的勾断了马鞍的绳子,尖锐的铁钩划伤了马匹,惊恐的马匹四处乱跳,将马背上的小兵连带着马鞍一起甩下马来。 混乱中只跑出了四五个人。 “可以了。”顾朗发出命令,“援军不一会儿就到,大家四处散开。只他们即可。最艰难的时候就要到了,坚持住。” 禁军指挥使原本就设在西城门附近,接到求援报告后,立刻道:“从南门和北门调集人马,支援西门。” 北门的禁军接到了快马起来的调令,便立时了大部分士兵,浩浩荡荡的朝着西门出发。 大队人马离去后,西门处多了几丝紧张。 剩下的三百余士兵,暗自庆幸,他们还在这里,逃过一劫。 孙承和轻笑一声:“兄弟们,该干活了。” 魏三谋叹了口气:“甭说了,又是我的事。你们记得掩护我啊!”脱下身上的轻甲,交给齐靖:“帮我收好,一会儿要还我的。” 去了轻甲的魏三谋,敏捷的好似一只灵猿,三跃两跳的消失在夜色中。 孙承和手一挥,道:“其余人,跟我上!” “嗖————”,依然是弓箭开道。只不过这次的弓箭是漆黑的暗箭,无声无息的放倒了守在大门外围的一人。 “谁?”其余的人顿时慌张起来,“有敌人!” 黑夜中,再也没有了动静。安静的诡异。唯独那支黑羽箭和倒在地上的尸体,诉说着不寻常。 “统,统领。有,有敌情。”一个小兵战战兢兢的汇报。北门的统领第一个反应就是向城外看,看见空空荡荡的道路后松了口气:“估计是一两个窜过来的崽子。走!下去看看。” 该统领和守西门的那位差不多,富家子弟,纸上谈兵出身。完全不知道在这样的黑夜中,被月光照耀着,走出掩体的他就是一个大大的活靶子。 孙承和无声的嗤笑,手中的箭脱指而发。一箭穿心,一发毙命。 北城门霎时间也乱了套了。不同于西门那边。这里的封锁异常严密,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跑出去。 就在守门士兵慌乱着对付敌人的时候,一个穿着和他们同样衣服的小兵,在混乱间不声不响的靠近了城门。 此时,叶明净的人马穿过郊区的田园、树林,来到了北城门外。 “放信号吧。”她看了看时辰,“给西门那边缓解点压力。” 计都点头,取出信号引打开。一声锐鸣,银色的焰火直冲高空,闪开点点光耀。 北门的士兵们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高空。 就在这时,“嗖嗖嗖”连续几箭,靠近城门的几个士兵接连倒下。 “两兵交战居然还有心思看烟火。”江涵对着陆诏笑,“没真刀真枪走过的人就是有些犯傻。找死!” 那几个士兵一倒下,城门处竟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几个靠在近处的人一看,立时发出惊慌的大叫:“门!门!” 北城门的门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 城门外,计都耳朵一动:“开了!“他肯定的道。 叶明净嘴角微弯:”冲。“话音未落,人已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计都立刻跟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杀戮(上) 京城长安,北城门随着轰鸣的马蹄声被猛烈的撞击开,奔腾的骏马纷涌而入,城门口的士兵们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在铁蹄在践踏下,毫无还手之力。一茬又茬的倒在了地上,成百上千匹的骏马顷刻间将尸体踏成了肉泥。 叶明净冲在最前沿,弯刀过处,鲜血喷涌。头盔下的一双冷眸中不含一丝温度。 男人与女人的社会地位差距,从根本上说,来自于先天的体力差距。 人类最初,原始社会。只有在采集收获的食物大于狩猎获得的食物之时,女性的地位高过于男性。一旦生产力发展,武器诞生之后,男子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他们有强健的体魄,绝对的力量,他们可以发动战争,掠夺物资。他们凭借着力量站在了社会的顶层,成为了主导一方。 女性渐渐沦为附庸。 武则天能当上女皇,也得力于她强悍于普通女性太多的身体素质。前后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六十岁当上皇太后,六十七岁当上皇帝。精力充沛,蓄养男宠。换了普通的女人试试?能不能活到六十七还是个问题呢? 所谓的神仙们更加明白男女先天的体质差距。故而,他们给李若棠作弊器一般的强健身体和绝世武功。即使是换成叶明净,白鸿也还是给她留了一段呼吸口诀,用于改善她的身体。 力量,才是威慑和征服这雄性社会的坚实基础。尤其是当她是一个女性的时候。 叶明净狠狠的挥刀,劈开对手的胸膛。身上的盔甲已经被敌人的血液浸湿,白净的脸上被血污溅染的看不出原本的轮廓。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熟练直至麻木。其间数次险象环生,都由一旁的计都替她悬悬挡下。 顾缉的身边围着七八个骑兵,替他挡住攻击。他本人则手持弓箭,全神贯注的射杀掉一个又一个叶明净来不及招架的对手。 “殿下,太危险了!”计都凑到她身边狂呼“您退后吧!” 叶明净砍掉一个扑过来的小兵,回头冷眼一瞥:“后退就是死!” 计都不会明白的。她必须要学会真正的战斗。现在这个时机则再好不过。身后有大军、身边有绝世高手的护卫、还有一百五十几人的精锐亲兵。她若是在这里战死了。便是运气衰到家了。那样的话,即使勉强当了女皇,也撑不住多久。 她需要用鲜血和杀戮来蜕变自己。在父皇离去的这个晚上。 孙承和带着一百多兄弟们终于和大军汇合了。他吃惊的发现,刚刚杀的最不要命的那个新手,竟然是太女!这世道已经疯狂了吗? 战事结束的很快。北城门处,一刻钟后便再也没有还站立着的敌人了。叶明净将弯刀挥向高空,运足内气,朗声高喝:“准备出发!凡是有阻挡我军前进者,一个不留。杀无赦!” 清越的女声在弥漫着血腥的夜色中响起。略显单薄,却没有一个人会去轻视。刚刚的战斗中,这个女人如同修罗,杀的人不是最多,拼命的气势却是最猛烈。那是真正的不怕死的豁出去。 陆诏和江涵在队伍的后方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叶明净再次高喝:“一个不留,杀无赦!” 刀上鲜血还未冷却的将士们齐声跟着高呼:“一个不留、杀无赦!” 北城门附近的民宅中,惊恐的百姓们躲在家中的地窖、床底等各个角落。胆战心惊的倾听着外界整齐的呼号。 杀无赦! 西城门,齐靖看看时辰,对顾朗道:“差不多了。向北边撤吧。” 顾朗点头,拿起骨哨,吹出急促而奇怪的长音。黑夜中的勇士们不约而同的快速掉身边的敌人,边打边向北撤。 禁军指挥使发现敌人有撤退的迹象后,急呼:“不要进进巷子里去追在大路上,全军在大路上!” 禁卫军的速度不怎么样,等他们整合好队形,外圈是盾牌,内圈是长枪的时候,顾朗的队伍已经消失在大街小巷的深处。 “大人,要不要搜查民宅?”一个头目提议。 指挥使疑惑的脸上面色突变,大叫一声:“不好!” “大人?怎么了?”副将们惊慌的四处乱看,“又在敌人来人?” 禁军指挥使惨然道:“我们上当了。你们见城门外有动静吗?” 副将们回过神,齐齐变了脸色。 地面发出轻微的颤动。一个小兵瑟瑟发抖的道:“地,地动了。” 少许几个有经验的士兵面色惨白:“那是大军的马蹄踏在地面的动静……” 叶明净一身血腥的出现在街道的尽头,身后是黑压压的骑兵。 禁军指挥使牙齿打颤,强自大声道:“对,对面何人?我,我们是禁卫军,奉命在此守门。” 叶明净嘴角微弯,弯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杀无赦!” 身后的骑兵高喝:“杀无赦!” 汹涌的骑兵阵冲了上来。城市街道的有限宽度注定了这支禁卫军的悲惨命运。逃无可逃。 即便有几个溜入巷子中的,也被伏击在暗处的顾朗等人给解决了。尸首被抛到了大街上。 叶明净照例冲在最前面砍人。士兵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杀的更加起劲。“身先士卒”的凝聚力意外的好。 禁卫军们则压根就不知道这满身血污的小将是谁,只觉他下手狠辣,招招致命。故而也不自觉涌向了她,要解决掉这个刺头儿。 叶明净的招式越来越娴熟。战斗果然是最能让人成熟的途径。她现在已经可以不用眼睛看了,光凭杀气和风速就可以条件反射的进行身体躲避。她终于学会了用身体自己来感觉、自己应对。而不是通过大脑,再传递给身体。 她终于学会了真正的战斗。 顾朗吃惊的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看向齐靖:“那个人是太女。” “什么!”齐平遥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看错了吧!” 顾朗将千里镜递给他。齐靖看了一会儿,无力的垂下手,喃喃自语:“孙承和疯了。” 孙承和真的要急疯了。拼命的杀掉身边的敌人,艰难的靠近叶明净,在她的身边厮杀、清道:“殿下,您退后吧。” 计都挥手刺死一个在他身后偷袭的人,吼道:“你少分必!早杀光了是正经!” 魏三谋边打边叫:“群殴还是我的风格!靠!二壮当心!” 何二壮的马匹下,一个只剩半口气的士兵滚在地上用刀砍向他的马腿。 “嗖”,一柄锋利的匕首钉住了那士兵的手腕,叶明净眼睛的余光刚好瞥见,下意识的左手一挥,甩出了匕首。 她的左手也能使兵器,只是不如右手灵活。于是便特意练习用左手使飞镖。原因说起来有些好笑,一开始是有鉴于前世弹钢琴的原因,她习惯性的同时训练双手。到后来,她发现单独练习右手用武器会变得一个胳膊较粗后,便刻苦的训练起了左手。 果然艺多不压身。爱美之必也是可以救人一命的。 何二壮习惯性的叫了声:“谢了,兄弟!” 孙承和大叫:“少废话!都警醒着些,杀光了是正经!” 禁卫军知道投降也无用后,拼的更加猛烈。 唐兴业指挥着自己的步兵冲上去。不明白的问顾缉:“伯爷,为什么不接收他们的投降?”杀无赦的命令,仗是最难打的。 顾缉道:“她要控制全局。每一个帝王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如仁、如孝。她在昭告天下,她的准则就是,胆敢来犯者。杀无赦!” 西城门的战局结束后,叶明净的衣服已经在鲜血的浸泡和晚风的风干下,变得硬邦邦的了。地上,尸体成堆。 “打扫战场,物资上缴。”她沉声吩咐。 众目睽睽之下,唐兴业手下的步兵们涌上前去,挨个翻检尸体,发现没死的就补一刀。搜出来的武器和细软堆成一堆。 “亲后队取回自己的武器。”她再次发令。 亲后队的武器很特殊,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孙承和派了五个人上前,在一堆物件中翻出他们的匕首,刀,铁爪等物,放在另一边,给众人看了一遍后,再抱回了队伍。 认领了自己物品的亲兵们再次将其装备好。魏三谋递过一柄匕首给孙承和:“这是殿下的。” 叶明净露出进城后的第一个微笑:“给我吧。” 周围的士兵们也露出会心的笑。在刚刚的激战中,他们和太女互相拦击对方背后的敌人。自觉已是过命的交情。 顾缉在后方轻轻叹息:“要是个男子该多好。” 顾朗带着手下的一百多人从巷道中走了出来。叶明净对着他们颔首:“守住这里不容易,大家辛苦了。” 那一百多人看向叶明净的眼神很凝重,也有些拘谨。 叶明净朗声道:“孤从没有想到过,孤的亲兵营第一次完整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可仔细一想,这恰恰是天意。战士就该在战场上拼杀自己的功绩。孤很欣慰,孤的三百亲兵都是真正的骁勇之士。现在!所有的将士们!”她转身对着西山营的大军喝道,”我们要再次出发。目标是那座皇城!那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它属于我!可现在,被狼子野心的匪徒给侵占了。我们要去夺回它。从匪徒的手中夺回它!凡是阻挡我们脚步的,杀无赦!“众将士齐声喝:“杀无赦!” 呜呜……今天就这一章,我真的是不能了…… 皇城的对决,比较难写,明天再给大家更精彩的。 159章杀戮(中) 宫中,薛洹之没能等到他的父亲。 薛恪和永泰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宫外观望事态。逼宫这种事,面对面撕破脸总是不好,还是等孩子们控制事态的时候再进去比较有气势。 他们只是又派了些增援士兵进去,大大部队还是守在了宫门外。 他们没有等到宫城中的好消息,而是等来了城门处传来的坏消息。 武成伯顾缉,带着西山大营的人马,和一部分城内的j细里应外合,破北城门而入,后又杀之西城门口。不留活口。 薛恪的第一反应是,此人手上握有先帝遗诏。并且从特殊途径得到了皇城里的消息,这才带了大军赶了过来。如此一来,太女东躲西藏的拖延时间也就说的过去了。 不能让他们会合。永泰侯和薛恪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只要他们守住皇城,找到太女控制起来,就可以反咬顾缉一口。到时候,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他,说是顾缉在逼宫,他们只是反抗守卫而已。而那几个内阁大臣手无缚鸡之力,不足为惧。 薛皇后到底是薛家人,大势所趋之下,必定能看清形势,安皇贵妃吓唬吓唬就行。这事就可以得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而关键就在于找到叶明净。 “我进宫去,你守住外面。”薛恪和永泰侯果断的分工合作。带着一小队人马进宫去了。 凡事讲究名正言顺,只要挟制住了叶明净,道理就在他们这边。 薛恪赶到宣明宫外,薛洹之惊喜:“父亲,您来了。” “事情有变。”薛恪没什么喜色,简短的将现状讲解分析了一番,指出严重性:“……一定要加快搜出太女。” 薛洹之也很焦急“这事儿邪门儿了。一直找不到她。父亲,这皇宫四百多年的传承,秘密太多。真要有什么可供躲藏的地方,只怕她能在里头号上许久。我们总不能掘地三尺吧? “必须快点找到她。”薛恪脸露阴郁,看向宣明宫内殿“如果是她的生母被威胁了呢?她还不出来吗?” 薛洹之打了个寒颤,吃惊的看向父亲“这,这……” 薛恪手一挥“来不及多说了,等顾缉的兵到了城下就麻烦了。快,冲进去,带出安皇贵妃。” 士兵们轰然而上。 “谁敢!”薛皇后又一次站在了正门中央,气愤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我原来还一位有什么隐情,没想到你果然丧心病狂!想要进来?行!先过我这一关!”手中的长剑寒烈凌厉。 “大姐,现在事情不好了!”薛恪顾不得许多,站在宣明宫的门外,压低了声音,将事情又说了一遍“……顾缉要是攻进来,和太女一回合,我们就是叛军。我又不是要害她的性命,只是要她出来做个见证,证明顾缉持的是伪诏,逼他退兵而已。” 薛皇后气的骂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你儿子今晚干的好事儿,谁会相信你是为了勤王护驾?太女又怎么会听你的?” 薛恪阴郁的出主意“大姐,战斗中混乱死些人也是常有的。到时候还可以让刘家的人背黑锅…至于太女听我们的,就要看大姐你的了,安皇贵妃可是她的生母。” 薛皇后彻底无语。他当着皇宫是什么地方?承庆帝一死,叶明净就失踪,很明显这两人早就安排好了后续救援。顾缉的兵临城下更是说明了这一点。要说叶明净没有一点儿后手准备,打死她都不信。挟持安妃?亏他想得出来。万一叶明净大义灭亲,她薛怡今晚也活到头了。要么凉宫太后,要么没有太后。这一点她在清楚不过。皇帝的思维从来不能用常理判断。项羽要杀刘邦的老爹煮了吃,刘邦还不是舔着脸说分他一杯羹吗?她傻到家了才会同意薛恪的主意。 她大义凌然的怒斥“你这丧心病狂的不忠不孝之辈!竟蛊惑本宫跟着你叛乱,做你的梦!本宫忠于先皇,忠忠于大夏。无愧天地!你给我滚!” 薛恪的脸色非常难看。薛皇后此举的意思很明显,她不相信他能成事儿。她将宝压在了叶明净身上。 谭启老神在在,指挥着侍卫们站好各自的岗位,随时准备拼杀。 薛恪脸色一变,刚要说话,一个传令的御林军小兵就抛了过来“大,大人,不好了!薛世子和凝之公子,带着家丁家将在午门外叫骂,说您犯上作乱,欺君灭祖。妄图逼供篡位。还说您谋害了晋国公,骗他喝下毒酒,晋国公如今性命垂危,正在抢救。人都被拖在车上拉来了。看着真是快要不行了,薛世子他们身穿素服,说是要找您拼命!好多兄弟们都不知所措了。” “什么!”薛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薛皇后放声大笑“哈哈哈!薛恪,果然这等行径是你一手策划。你这败类!竟然还妄害兄长,简直丧心病狂!” “你,你们—”薛恪气得两眼发昏,胸中一口甜性涌了上来。 薛洹之如同五雷轰顶,呆滞的立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屋内,廖其珍气得直骂“逆贼!罔顾人伦,犯上作乱的逆贼!当诛之,诛之!” 方敬和董学成则看向林珂,林珂回视他们一眼。三人各自会心。 “薛渭之!薛凝之!”薛恪咬牙切齿。竟被两个小辈给耍了! 你不仁,我不议他冷笑道“冲进去,抓住里面的人,尤其是安皇贵妃娘娘。” 皇城午门外,薛渭之振振有词的痛斥着悲愤。薛凝之一身素衣,悲痛欲绝。白发苍苍的晋国公薛惟,昏迷的躺在一张床板上,被抬到了路中央。 “三叔今日必定要给我们个说法!”薛渭之大叫道“内内阁诸位大臣前脚被召进宫,他后脚就毒翻了我的老父,有私下带着御林军包围宫廷,他安的什么心!” 永泰侯一看那昏迷在床板上的薛惟,心里就知道坏了。薛家这两个小的一定是暗中下手,来砸场子的。 胆敢这个时候来砸场子,还明显的将他们的一房摘了出去。难道说,他们和顾缉达成了协议。 可在怎么说,这也是薛家人,永泰侯心中七上八下,最后干脆一挥手“把人都给我帮进来,带到里面去!”让薛恪自家头疼去。 御林军和禁卫军将这几人带进宫廷的时候,不少机灵写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琢磨着退路了。 天色渐明,京城里一片安静。只闻踢踏的马蹄和沙沙的脚步声。叶明净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皇城城墙下。 古老的皇城从睡梦中醒来,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朗声喊道:“城里的人听着。孤乃大夏朝储君太女叶明净。昨日傍晚,孤的父皇召见内阁众大臣以及后、宫嫔妃等,交代后事,已然大行。本应敲响鸣钟,昭告天下。无奈有刘氏常安与薛氏侧卿心存歹意,竟带着私人兵马妄图逼宫。孤费尽万苦,才逃离出城。” “父皇临终前将虎符交与孤,孤方才在武成伯的协助下,调集兵马,赶回皇城。不料,守城将士都已被收买,竟将孤拒之门外。孤好不容才杀之此处。将士们!你们是大夏朝的子民,大夏的将士。难道要陪着这些犯上作乱之辈谋反吗?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孤入内!”她冷眼环视一圈,确定城门内外的人都能听见之后,运足气道“倘若不开门,一律照谋逆之徒处置。杀无赦!” 御林军和禁卫军的士兵们统统犹豫了。谋反要被诛九族,这是这个时代每一个老百姓都深深的刻在脑海中的条令。如果这个女子说的是真的。他们在此阻拦,就是全家人送命。众士兵们将目光投向了几个将领。 “她在胡说——”一个尖锐的叫声从门楼上传来,刘飞云恰好赶来,大声叫道“真正的太女还在皇宫中,他是假的!” 叶明净冷笑一声,拉动手中的长弓“嗖”的一箭向着门楼上的活靶子飞去。 刘飞云手中剑一挥,磕掉了那只见。结果第二支见夹着呼啸的风声已经到了面前,巨大的力道将他牢牢的钉在了身后的木头门上。立时断了气。 第二支见识计都用孥射的,射程和力道和第一支有着天壤之别。 叶明净自语“我忍他很久了。” 守城一方的众人齐齐呆住。 “孤不喜欢废话的人”叶明净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打开城门,就足以证明你们是受人蒙蔽。孤定不予追究。” 众人沉默。突然,人群中跑发出一个喊声“那是殿下,我见到齐世子了。是殿下!” 齐靖和江涵从队伍里走到前方,齐靖拱手道“诸位,这位的却是我大夏朝的储君,太女殿下。如今,应该已是皇上了。” 一个守城将领猛的挥刀,砍翻身边的同僚,大叫:“我相信是殿下!打开大门!” 他身边就有不少亲兵纷纷喊了起来“这个是真的,我们就逃过一劫,若是假的,咱们开不开门都是一个死字何必呢?” 里面哟脑子灵活的人迅速理清了弯弯绕绕,这个自称是太女的人,身后跟着武成伯的大军。她若是进攻起来,他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开门。开门!”士兵们争先恐后的去推开三扇午门“我等恭迎陛下回宫!”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杀戮(下) 沉重的三扇正门大开,拳头大的铜钉在初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士兵们全体下马。叶明净骑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从中门走进皇宫。 这座宫殿历时四百多年,叶明净是第二个骑马从中门而入的人。第一个是她的曾曾祖父,叶承祜。那一年,他平乱归来,后方是大军掠阵。前方宫中尽是他的嫡系之臣。叶承祜骑马由中门而入,女帝李青瑶步行出太和殿相迎。第二年,她便禅让了祖上传下的皇位给这个骑马入宫城的男子。 顾缉等人是由侧门入内的。进入皇宫后,他立刻吩咐对皇宫实行戒严。如同全城戒严一般。前宫廷很快被控制住了。 玉带河之后室内宫廷,那里才是此次交手的最后一站。 玉带河上的三道门中,只有定坤门在中轴线上。定坤门后坐落着宣明宫。是除了李若棠以外,历代帝王的起居寝宫。 定坤门前已有小股的战斗。是赶着去内宫通风报信的人和打前锋的太女亲兵在交战。 “不投降者,杀!”叶明净无情的吩咐。 魏三谋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太女殿下在此,还不速速开门。违令者就是反贼,满门抄斩!” 宣明宫离着定乾门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传说中李世民在玄武门兵变时,李渊正在太液池泛舟,愣是一点儿响动都没听见。夏朝的皇宫虽不至于那么夸张,但魏三谋的叫门声,宣明宫那头却是听不见。 守门的固然是薛恪和永泰侯的心腹,在此时也不得不掂量一下全家的出路。门外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太女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外边的大部队人马已经完全掌握了局势。几个心思活络的便悄悄拔了门闩。等那头目发现不对的时候,大门早已被推开了。 依旧是亲兵门前方清道。愿意投降的,早丢了兵器趴在地上。拼死反抗的,很快的被剿灭。 三百亲兵很兴奋的向前冲。这里可是皇宫,他们是八辈子烧了高香,才有机会合法的冲进来厮杀…… 薛恪得到有大军朝皇宫过来的消息时,已经顾不上了。宣明宫的首位异常强悍,好多太监居然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些人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一人夹了一个,四处分散的逃逸。他们不光武功高强,还熟悉地形,叫人十分头疼。夹带安妃的那个,是一直跟在承庆帝身边的谭启。此人功夫最高,久久不能拿下。偏偏在这时,永泰侯居然把薛渭之这两兄弟给带了进来。还附带昏迷不醒的薛惟一只。这是什么意思? “你带他们进来干什么!”他怒吼,“还嫌不够乱吗?” 永泰侯很郁闷:“总不能放任他们在门口闹事吧。他们又不肯走?” 薛恪气得要吐血:“你把他们拖进来,我这谋害兄长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 “啊?”永泰侯很惊讶,“不是你干的?” “你——”薛恪气疯了,真是猪一样的战友!难怪王家的人不愿意合作。也难怪会送刘飞云那样的傻瓜进来。 薛洹之解围插话:“侯爷,这事如若是我父亲所为,怎会做得如此丢三落四,放任那兄弟两人活蹦乱跳的前来闹事?” 永泰侯这才转过弯来,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对了,怎么宣明宫还没拿下来?” 薛恪冷笑一声:“宣明宫已经拿下来了。只不过重要的人都跑了。只有先皇的遗体一具。” “什么?”永泰侯的脸变得惨白,“先,先皇遗体!” 这下糟了。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从篡改诏书演变成了逼宫,到现在为止竟发展成了侮辱先皇遗体?满门抄斩的大罪! 薛恪阴冷的朝薛凝之兄弟看去。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都是他们在暗中捣鬼!他才落到这个地步! 这时,几个小兵屁滚尿流的来汇报:“侯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大队人马,武成伯顾缉带队。 最前锋的一员女将说,她是太女,要求开门入内。公子爷恰巧巡视路过,听说后上了城楼叫骂,说那女子是冒充的。结果,被那女将一箭给活活射死了!” “什么!”永泰侯大惊。虽然刘飞云不是他的正经亲戚。却也是刘家人,东宫四品常安。竟然被人二话不说的射死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他怒吼。 小兵站站兢兢的道:“她说她是太女。她说,凡是反抗者,杀无赦!” 薛洹之脸色一变:“这不可能!” 薛恪惊怒之下皱起眉头,转目看向在一旁一直没有声响的薛凝之,盯了他半天后,哑声问道:“凝之,你认为这可能吗?” 薛凝之眉宇微挑:“叔父。您说呢?” 薛恪脸色灰败。如果这件事没有这么多变数,他一定也会说,外面的人是假的。可现在……他苦笑:“我们上当了。” 永泰侯还在叫嚣着,要去前面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薛恪心下一横:“来人!全体进驻宣明宫,守住先皇遗体!” 永泰侯大惊:“你说什么?” 薛恪轻蔑的撇他一眼,解释都不解释就自顾自的进去了。薛洹之面色数变,终于也跟着父亲入内。 薛渭之一惊:“他们想做什么?” 薛凝之轻叹:“叔父应该是想以此逼迫殿下下旨,保住一家老小的命。” 原本六神无主的永泰侯听见两人的对话,立刻眼睛一亮,也冲了进去。 薛渭之一愣,小声道:“你故意说给他听的,为什么?” 薛凝之淡淡一笑:“我对殿下有信心。这一种状况一定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若是没这块浮木,他抓住你我要挟怎么办?” 叶明净来到宣明宫前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局面。 薛恪和永泰侯占据了宣明宫,薛渭之和薛凝之带着昏迷的薛惟孤零零的站在宫门外。 “怎么回事?”她看向薛凝之。 薛凝之口齿清楚地将事情解说了一遍。叶明净点头:“原来如此。”转头吩咐孙承和,“带人先清理内功挺,找到母后和方大人他们。倘若遇上反抗的人,不用手软。” “是!”孙承和带着人去了。 叶明净闭了闭眼睛,直到目前为止,事态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 一张椅子出现在她身边。 回头一看,是陆诏。神情关切:“殿下休息一会儿吧。” 紧张了整晚,还真有些累了。叶明净颔首,坐下闭目养神。 顾缉嘴角抽搐了两下。这种人才……他看向齐靖和江涵。那眼神很明显:顾朗一根筋也就罢了,薛凝之是不方便,你们怎么就这么粗心,没眼色? 江涵无语,齐靖气得咬牙切齿,无声的骂:“佞臣!” 反倒是计都没什么感觉,还觉得陆诏很贴心。殿下这一晚的确累坏了。看向他的眼神比较和缓。 孙承和手脚很快,不一会儿就将人都找周全了。主要是谭启他们知道叶明净控制了内宫廷,全都自动出现在他眼前。 叶明净赶紧起身,向薛皇后和安妃行礼:“母后,母妃。女儿来迟了,累得您们受累,女儿不孝。”又安抚方敬等人,“……诸位大人受惊了……” 安妃欣慰的摇头:“人平安就好。母妃没事。”方敬等也纷纷表态,他们没事。 薛皇后瞥了一眼躺尸在木板上的薛惟,又似笑非笑的看过薛凝之,冷声问:“现在是怎么回事?” 叶明净苦笑着道:“孤也不知道。薛恪大人和永泰侯,还有洹之,带着兵在宣明宫中,孤怕他们侮辱父皇遗体,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方敬大怒:“岂有此理!薛恪你想欺君罔上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廖其珍气得要吐血,这一晚,他看够了这些无法无天之辈。真真是乱臣贼子:“薛老贼!刘老贼!尔等还不出来跪地请罪!” 薛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殿下,老夫算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无话可说。还请殿下能网开一面,由得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家人。老夫立时出来请罪受死。” 叶明净冷然:“薛大人是在和孤谈条件么?若是孤不同意呢?” 薛恪叹息:“老夫只求能保住家人性命。殿下如若不同意,说不得只能鱼死网破,鲁莽一回了。” 叶明净冷哼一声:“你要如何鲁莽?侮辱先皇的遗体吗?”她的声调突然拔高,杀气四溢。 里面没有声音。 叶明净冷笑,看向方敬等人:“方大人,永泰侯与薛恪如此行径,是不是十恶不赦之罪?” 方敬愤怒的道:“殿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错!”叶明净高声道,“实在是罪不容赦!来人!给孤冲进去,杀掉乱臣贼子!” 方敬大吃一惊,里面的薛恪也是一惊:“你敢!你,啊——!”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不可能——!” 就是现在,“冲!”叶明净大喝。谭启及其手下第一个冲了过去,顾朗一挥手,带着手下也冲了上去。 顾缉很不忍心的别过脸,就知道这个儿子是一根筋。那么多将领,只有他傻乎乎的听命令往里冲。这个死性子,迟早要死在朝堂上。 宣明宫中的残余乱逆根本抵不住正规军的冲击,很快就被齐齐制住。谭启出来,恭敬地请叶明净入内。 方敬等人也急急忙忙得跟了进去,直奔向承庆帝的寝室。 叶明净站在门口,对着众人道:“宣明宫是历代帝王之寝宫,薛老贼将这里想得太简单了。” 承庆帝的遗体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丝毫无损。 薛恪在那里疯了一般的反复唠叨:“怎的会不见了,怎的会不见了……” 方敬等人心下雪亮。一定是这里还有留守的人或者密道,在刚刚的紧急关头藏起了先皇的遗体。事关皇家秘闻,他们就不宜多问了。只要先皇遗体无事编号。 叶明净一身戎装,满身血污,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床前,跪下:“父皇,儿臣回来了。” 161章 登基 承庆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夏末的朝阳升上高空之际,皇宫方向传来了沉重的钟声。一声声响彻全城。早起的人们在发现街上时时走动的军士时就已经暗觉不好。城内的道路上还残有未及收拾的尸体,以及斑斑的血迹。等到钟声鸣响时,人们开始不自觉的在心中数数。 数到二十多下的时候,百姓们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跪倒向皇城方向,默默下拜。 钟声一直在响。直到响足了八十一声。九九之数,天子驾崩。 “陛下——!”京中的官员们跪朝东南方,哭声遍野。五品以上的朝臣们,纷纷传唤家人,在朝服外加上麻布丧服。步履匆匆的赶向宫城。 姑娘们拔下头上的金簪,摘下早起新插的鲜花,脱下亮丽的华服。 城中的人家将自家所有喜庆之物全部取下,鲜亮的颜色一律收藏掩盖。红色更是万万不可有。黑、白、灰、蓝充斥了全城。 福寿公主穿上早就准备好的丧服,偕同景乡侯登上青色布幔、垂挂纯白璎珞的马车,缓缓驶向宫城。 宫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花草上、缝隙处,还有着未曾擦净的血迹。 众官员全部到齐后,方敬宣读先皇传位遗诏。正式确认了叶明净新任帝王的身份。 众大臣无有异议,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至此,夏朝的第五位帝君、第一位女帝诞生了。 叶明净地位确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昨晚的叛乱之人。薛恪全家收押、永泰侯全家收押。暂时关在刑部大牢。 第二件事,则是由礼部承办大行皇帝的丧礼。 严守正战战兢兢的领了命。 皇帝的丧礼非常复杂。唯一可以省心些的就是,敢于捣乱的,都被杀干净了。有心没胆的也被叶明净的铁血手段威慑住了。 其间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比如,出身永泰侯府的瑾妃在自己宫中上吊死了。又比如,在叛乱之中,曹常安遭了歹人毒手,遇害身亡。王常安失踪,后来找到一具穿着他衣服的尸体,面目毁坏,身量倒是差不多。于是也被宣布遇害身亡。这些帐都算在了薛恪和永泰侯的身上。 刘飞云是被在城头射杀,薛洹之关在大牢。于是,第二天大殓哭灵的时候,大行皇帝梓宫前的亲人特别的少。叶明净作为唯一的子嗣,身着斩衰,哭的撕心裂肺,几欲晕厥。吓得文武百官连连劝慰。 晚上,她依旧回到东宫居住。皇宫中通过大清洗后,别的地方她不敢说,至少东宫之内是没有问题的。 书房中,王安筑一脸惊慌的跪在她面前:“殿下,为,为什么说我死了?” 叶明净不紧不慢的道:“你放心,朕没想杀你。只是给你换个地方待着。” 王安筑嘀嘀咕咕:“臣,臣原先就是住在宫中的。” “住在宫中?”叶明净似笑非笑,“你在宫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4部分阅读 里能干什么?以什么名分?” 王安筑很不服气,“我是您的常安,我又没参加叛乱……” 叶明净继续笑:“是啊,你没参加叛乱,还帮了朕一个小忙。所以朕给了你一条活路。不好吗?” 王安筑终于明白了,哭丧着脸:“陛下,您不喜欢我。” 叶明净恶意的小:“安筑想让朕喜欢你?”意有所至的看向他的下半身,“你确定你面对朕的时候,还能硬得起来?” 王安筑瞠目结舌,看见对面女子转冷的双目,腾的就想起了她那晚的杀戮,面无表情,鲜血四溅。两腿间不自觉一寒,立马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硬、硬不起来。” “这就对了。”叶明净拍拍他的脸,“小朋友要乖一些才可爱。你就去凌虚观当个道士吧。” 王安筑痛哭流涕的连连点头:“谢陛下,谢陛下!” 冯立提溜着他连夜赶往东苑凌虚观,一路上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冯公公,谢谢你来送我。还有,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王安筑对着未知的旅途有些惶恐,见送他的是熟人,心下稍安。这两天,他的饭食和起居也是由冯立一手打理的,不假他人。他对他很好。那晚,他一直不离不弃的保护着他,在很多危险的情形下。 冯立冷眼瞥他,这人真是笨到家了。殿下是不想被别人发现,才吩咐由他亲手打理。这人难不成以为是他上杆子想照顾他? 一路无话的送他见到了殷戒,简单的说了两句内幕。临走时想了想,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还是嘱咐了他一句:“你从今后就不是王安筑了,忘掉这个名字。还有,你最好蓄须。”遮住你美艳的小嫩脸。 王安筑惊喜的连连答应。等人走后,喜滋滋的想到,他果然还是关心他的。蓄须?难道他喜欢看人留胡子?一定是这样。真是面冷心热。 殷戒无语的看着新出炉的小徒弟自顾自的表情变换,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叶明净会留他一命。 小白成这样,也算是天纵奇才了。 大殓期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定下大行皇帝的庙号和谥号。承庆只是年号。 庙号者,不是祖就是宗。祖宗祖宗,就是这么来的。 承庆帝的父亲庙号是太宗,叶明净就给父皇大人定了世宗。至于谥号,她在礼部送来的一堆字里面圈了个“仁”字。承庆帝的正式称谓便是世宗仁皇帝。 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哭灵足足哭了七日,钦天监拟定了吉日,出发至皇陵安置梓宫。 去皇陵的路很远,要走上七八日的时间。之前还需至太庙祭告,行虞礼,一共九次。轮番折腾下来,等到地宫封门,再次回到皇宫之时,叶明净的脸上已是平静之极。 百官们劝她择日举行登基大典,她同意了。让钦天监选日子。 钦天监选了九月初二。 到了那一天,夏朝的第一位女帝登基了。年号为广平。今年还是依着先皇算承庆二十六年。从明年开始,便是广平元年。 广平女帝的第一道诏令是册封皇太后。册封原皇后薛氏为母后皇太后,徽号懿敬。册封原皇贵妃姚氏为慈母皇太后,徽号懿安。 至于世宗皇帝的妃嫔们,德贵淑贤四妃倶已不在世。剩下的人又都没有子嗣,便依照惯例,在后宫隔了赡养园单独给她们居住。园子的面积还算可以,塞进若干妃嫔后就显得拥挤了。她们的随侍宫女和太监也被大大缩减。 生活和以前比起来,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懿敬太后拍手称快,出了一口恶气。等了这么多年,最痛快的就是这一天。三五天内赡养园中就接连死了几个年轻的太妃。叶明净充耳不闻。父皇知道薛怡是什么样,身前却没有任何交待,那些嫔妃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懿安太后却吞吞吐吐的向她求情:“……这样下去不太好。宫中反正房屋众多,不如让几个品级高的还住在原来的居处吧。” 叶明净轻笑:“母亲,有人找你说情了?”丧礼之后,她便称呼嫡母为母后,生母为母亲。、懿安太后讪讪而笑:“都是旧日的姐妹,总不能眼看着她们过的寒酸。” 叶明净啜了口茶:“知人知面不知心。母亲,昔日薛洹之看着也挺好的。谁想到他竟能做出那等事。太妃们若无儿子接出宫奉养,就该待在赡养园里了却残生。这若是在周朝,她们还得出家去呢。本朝已经是很仁厚了。再说了,她们过的哪里清苦了,是少她们吃还是少她们穿?不就是伺候的人少了些,住的地方小了些么?外头的百姓还有吃不饱穿不暖的呢!这不,户部送来的折子上说,今夏有好些地方遭了洪水。今秋的赋税还不知道能收多少呢?” “啊?”懿安太后吓了一跳,“遭灾了,严不严重?” 叶明净安慰她:“还好,朕会派人去实地调查再处理的,母亲就放心吧。政事不用您操心。”夏草土地广阔,基本每年都有地方遭灾。宏观调控各地的物资,也是皇帝的任务之一。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懿安太后便放下这事,又和她说了些闲话。 等单独见到懿敬太后的时候,她似笑非笑:“懿安妹妹可是向陛下求情了?” 叶明净看她一眼,“朕不会管赡养园中那些人。母后对付她们是父皇纵容和默许的。不然,早就关照朕了。” 懿敬太后失去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很直接的问了另一件事:“晋国公府的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叶明净微微一笑:“薛恪一家自然是满门抄斩。”说完,她看往懿敬太后。懿敬太后神色不变:“那是自然。” 叶明净再次微笑:“晋国公虽然无辜,却也是教弟无方。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事先一无所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懿敬太后道:“薛恪太过狡猾,晋国公一时被蒙蔽了也是难免。” 叶明净顺水推舟:“既如此,便是失职之过。据闻晋国公人虽醒了,行动却是不便。出入需有人扶持。想来也是年纪大了,不能再劳累的缘故。” 懿敬太后笑道:“大哥的年纪确是不小了。渭之近两年越发能干,这爵位也可以提前相传的。” 叶明净不为所动,慢慢的拨着茶盏的盖子:“这传爵位不过是家族间的传承接替,平常事。失职之过却是不能放任。今次是朕得以天佑,平了叛乱。若是让他们成功了,这大夏朝的基业就要败在朕的手上。让朕百年之后如何去见父皇和列祖列宗?” 懿敬太后笑容一敛:“那陛下的意思是……” …… 第一百六十二章茂国公 叶明净轻描淡写的吐出她的决定:“凡是薛家人,无论文武,全部撤职,退出朝堂。薛家国公封号降一级,改为晋侯。家产清算,凡是超过朝廷定数的田地,皆要按制上税。凡是逾制之物,全部上缴。” 懿敬太后“霍”的站起身:“你”怒气四溢。 这样一来,薛家就成了光头侯爵。朝中没有势力,谁都能来欺负一脚。家势必然快速凋落。有了权势,才有富贵。不然,那些富豪商人为什么费尽心机花天价的银子购买个最多传三代的小爵位?不就是为了后代能参加科考,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么?叶明净如此做派是要断薛家的根基,简直欺人太甚叶明净对她的愤怒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的又加上一句:“封薛凝之为内阁秉笔经历,从六品,御书房行走。” “你……”懿敬太后的怒气如同被戳了孔的气球,瞬间漏完。她没好气的的坐下来,目光复杂:“你和你父皇简直一模一样。” 叶明净轻笑。父皇去世的血夜之后,懿敬太后在单独面对她时,就少了以往的假面具。 “你的后/宫,已经没人了。”她道,“你如果不喜欢凝之,薛家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保全下来。”那一晚她看的很明白。薛渭之即便是有胆量暗算薛惟、薛恪,也会因为把握不住帝王的心思而难以决断。很明显,薛凝之有把握。他说服了薛渭之。那么,他凭什么那么有把握?自从叶明净出现在宣明宫外,薛凝之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笃定了她不会对他的父亲和兄长如何,笃定了他家会没事?呵呵少年少女这种无言的默契之心,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她笃定承庆帝不会废掉她的后位。 可问题恰恰在这里。叶明净这一点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明明对你有情,却可以在下一刻将你抛入深渊,转身去宠爱另一个人。然而当你对他恨之入骨的时候,却又发现,他在暗中保护了你许多。简直……简直就是为了折磨而折磨“你可知道。”她放缓了语速,“一旦凝之在朝堂任了官职,就失去了选秀的资格。”他和你就永远没有了交集。 叶明净静默,半晌后道:“让凝之入宫,是害了他。后/宫是什么地方,母后比朕更清楚。”她的后宫要么一人不放,要放就必须放一个以上。单单留一个男子在后/宫,无论品级高低,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这也是她一定要送走王安筑的原因。她不想考验人性。也不想再招一批牛鬼蛇神进来。只有王安筑一人在她的后/宫,对茂国公家的诱丵惑太大。 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张易之,哪一个是安分的主?这是由男子天性所决定的。雄性生物有好战、冲动的血性,就如同女子天生感性一样,这是他们的生物本能。能认识自身弱点的人,已是很难得。能克服自身弱点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她不认为自己在有生之年能碰上。薛凝之现在很好,那是他没有进入绝望的环境。 这就比如现代的女子,大部分都很好,自尊、自爱、自强。男人变心了就甩掉。而这个时代的女人呢?男人有了别的女人,她们只能忍着,或者下毒手除掉那个女人。即使再恨这个男人,也要生下他的儿子。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如现代的女子吗?不是。而是因为现代的女子不依附于男子,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而这个时代的女人,无法独立在社会生存,只能依附于男子。她们所作的任何残忍的事,都是为了生存。 如果薛凝之进宫,那就意味着,除了她叶明净的给予,薛凝之无法以任何自己的努力去振兴他的家族。这对男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打击。而薛凝之还是那么一个傲气、自尊的男子。他想振兴他的家族,必须讨得叶明净的欢心。他想帮助朋友,必须讨得叶明净的欢心。从此,他的生活中,便只有一个任务,讨得叶明净的欢心。更可怕的是,有权利这样做的男人还不止他一个,他必须和n个男人一起争夺叶明净的宠爱。 这是害他,将他推进无望的深渊。 这般的实话,触动了懿敬太后。她沉默半天:“皇帝服丧,以日代月。二十七个月的斩衰便是二十七日,你已经服完了。朝臣们会劝你再纳后宫。” 叶明净道:“朕还年轻,理当敬守孝道。虽不能披麻结庐二十七个月。到底还应需戒酒戒色,清心寡欲方是。纳后/宫之事,不妨等二十七个月后再说。” 懿敬太后颔首:“哀家也是这样想的。皇帝能如此守孝,再好不过。” 得到了懿敬太后的支持,叶明净便很快将薛、刘两家的处理方案交给内阁。内阁众臣毫无异议,便于大朝会时在朝堂公布。随后,薛恪一家满门抄斩。永泰侯一家满门抄斩。两家的家产全部充公。晋国公的爵位变成了晋侯,直接由薛渭之继承。齐靖和江涵负责御林军和禁卫军的大清洗,查出了不少参与叛乱的余党。 薛家人全部退出朝堂。哪怕是一个七品小官。哪怕亲戚关系远的不能再远。 唯有薛凝之,担任了内阁秉笔经历一职,从六品。行走南书房。相当于秘书,成了天子近臣。 人事调动这个东西,看着简单,一道命令就行。内里却很微妙。牵扯到了方方面面,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考虑周全。叶明净目前给自己的定位是调节。先理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再说。 于是乎,茂国公大人很荣幸的被新皇召见了。 他心中半是放心,半是忐忑。不管怎么说,召见总比不召见好。头发花白的茂国公王绾进宫后一路走来,在路上看见了不少宫女。 夏朝的宫城分为外廷和内廷两处,由玉带河隔开。通常情形下,外廷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向来少有女子出现。不过新任女帝打破了很多传统。首先,她的寝宫不是内廷建造在中轴线上的宣明宫,而是外廷西北角的梧桐宫。那是周太祖李若棠的寝宫,因其怪异的结构和装饰,闲置了四百多年。其次,就是这来来往往的女官和宫女了。广平女帝喜欢任用亲信,南书房中内侍、宫女各一半。分成两大类。一类负责生活起居伺候。另一部分负责处理简单的文书。宫女的头目是绿桔,内侍头目是冯立。 叶明净入主南书房后,就将里面的摆设重新整理了一番。东宫书房的春夏秋冬四个大柜子给搬了过来。又打造了几个符合人体工程学的美人榻。圈椅、靠枕、厚垫,素色提花的锦缎。南书房顿时多了一丝女性的温馨。 王绾行了礼,叶明净微笑着给他赐坐。他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茶盏摩挲,心中猜测女帝会和他说些什么。 叶明净呷了口茶,看似无意的道:“近来禁卫军大清查,朕听说王卿家对此事很关注?” 王绾心里“咯噔”一下。王家在禁卫军经营多年,好多将领都是走的他家的门路。军中做官就是那么一回事,有几个人是干干净净的?这次遇上了大清查,齐靖和江涵一脸六亲不认的样子,他总不能看着那些人被清查掉,便少不得奔走说情。 “陛下。臣惶恐。”王绾放下茶盏,起身回话:“臣近来是在奔走,只因为那些将领都是军中的老人,任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实是不忍心看着他们因为小过而受之牵连。” “小过?”叶明净淡淡一笑,“朕这里倒是有些材料,王卿家不妨看看。” 一边的冯立拿起书桌上的几页纸,递给王绾。王绾快速看过,心惊肉跳。 纸上的字迹是统一誊抄的馆阁体,清晰明了。内容却是零零碎碎,口吻不一。说的都是那几个被查的军中将领欺压百姓、违法乱纪的事。有的是本人,有的是家奴、有的是亲戚、儿子。每一笔控诉都言之凿凿。有的是近两年的事,有的是五六年前的事。有些是详细阐述,有些是寥寥几句,一笔带过。 “这,这……”王绾的手开始抖动。叶明净好心的告诉他:“这是朕历年在铜匦中收集到的。” 铜匦?历年王绾彻底呆滞。这一下,他想为这几个人辩解都没用了。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难道要他说,欺负几个百姓不算什么。只要大方向对陛下忠心就行?他王绾不被清流的口水淹死才怪。 “陛下”王绾不愧是几代国公的后代,脑子立刻转过了弯来。女帝能私下将东西给他看,明显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他道:“老臣有罪,还请陛下处罚。” 叶明净很满意,道:“老卿家多虑了。朕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底下人的艰难。可既查出了他们有不妥。总不好不闻不问。这样吧,以朕之见,还是给他们换个位置,别在禁卫军中待着了。老卿家以为呢?” 王绾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女帝要的是禁卫军的兵权。 他躬身应诺:“陛下说的极是。” 叶明净又道:“这些人据朕所知,都是跟随老卿家多年的手下。老卿家以为将他们调至何处为好?” 王绾愣了愣:“全凭陛下处置。” 叶明净瞥他一眼。果然都是老狐狸。说的比唱的好听。全凭她处置,她若是真的全处置了,禁卫军明天就会闹出事来。武力压制,只是特殊情况下的权宜之计,政权交接的血夜,她可以这样做,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无话可说。现在安定下来,就不能再这样了。不然,她就是无能。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调动 叶明净微微一笑:“王老卿家,禁卫军和御林军一般,如今都有大半人马空缺,一时半会儿的也难以凑齐全。以朕之见,不妨将这些将士调至御林军。老卿家以为呢?薛恪一家谋反,御林军现在还没有指挥使。朕记得老卿家的世子十分能干,想来定可胜任此职。” 御林军?王绾心思活络开来。女帝提出的,是条件交换。王家将势力撤出禁卫军,转而投向御林军。御林军由着薛家经营多年,现下正好群龙无首。安园带着嫡系过去经营,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王家损失的,是在禁卫军中的一半势力。得到的,却有可能是整个御林军。他想了半天,答应了交换:“……老臣替犬子谢过陛下厚爱。” 回到家中,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长子。王安园一听就爆了:“御林军?父亲你糊涂了” 王绾很不高兴,任谁被自家儿子这么鄙视都会不高兴的,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放肆——” 王安园一阵膈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过于激动了。可是他能不激动吗?他家老爹以为占了个大便宜,实际上压根就是在自找苦吃“父亲。”他镇定下了口吻,“您想想,如今御林军里低级官职空缺,这补上来的可不是都由着您说了算的。皇上一定也会派心腹安插人手。咱们在御林军这一块儿,什么都得从头来。哪比得上禁卫军?半壁江山是稳坐,转而把持住另一半也不是难事。” 王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爹我老糊涂了不成?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这事由不得我们,陛下的手上有把柄。” “把柄?”王安园不明白。 王绾恨恨的将铜匦资料一事说了:“……几个人全都扯进去了。历年啊从她设了铜匦开始,足足有五年。月月不断。现在还在增加。你说她知道的有多少?” 王安园这才变了脸色:“她一直没声没响的,竟是在这儿留着?” 王绾叹气:“禁卫军就别想了。你乖乖的去御林军从头打天下吧。花个三五年的时间,和原先也是一样的。” 王安园面色数变:“也只能先这样了。”心里却涌起了一股不服输的气势。他未必就要用上三五年。 王绾见状摇摇头,儿子是少年人,锐气十足。太急于求成,素不知欲速则不达,稳妥二字才最是难得。 广平女帝很快颁布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茂国公世子王安园出任御林军指挥使,副指挥使则是由兵部推荐,承庆十八年的武进士,秦肃。思康伯世子江文道任职禁卫军总统领。景乡侯世子齐靖分管内务府。大内侍卫统领由铲除叛逆时表现突出,得到破格提拔的滕子忠担任。 叶明净的三百亲卫兵正式被任命为精锐骁骑队。由校尉顾朗任总统领。下设三个分队,每分队一百人。第一分队的队长是孙承和,二分队队长贺安鹏,三分队队长杨秋槐。军需官,江涵。 此外还有一些不太重要的调动。 然后是封赏。凡是在铲除叛逆的行动中,有杰出表现的,都有了不大不小的封赏。别的不多说,顾朗的封赏尤其特别。叶明净赏了他一幢宅子。 送礼就要送到人心上,顾朗谢恩谢的感动而真诚。御赐的宅子,不住就是不敬。他和袁鹿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自己的家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很特别,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这人就是陆诏。他的身份是举人,他的赏赐被叶明净挪到了后面。待到他考中进士的时候。不过他也有隐形的好处,内阁四位阁老都记住他了。 事态稳定了一段时日后,礼部尚书严守正果然向她提起了选纳后/宫的事。他比当年的黄庸行聪明,没有明目张胆的递折子,而是事先在南书房里隐晦的提及了几句。 叶明净当然不会松口。好不容易伸展开了手脚能睡个安稳觉,没得再弄一堆男人进来和自己捣乱。于是她便将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决定说了。严守正心领神会。次日小朝会的时候,他先假模假样的提议要选纳良家公子充实后/宫。然后叶明净哀痛欲绝的表示要为父皇守孝。方敬事先也得到了通气,反正离传说中的圆房年纪还有两年,二十七个月后刚刚好。他犯不着为这类小事违逆女帝。便一边称赞陛下的孝心,一边表示赞同。 勋贵们则是需要一个缓冲期,来好好的观察和判断这位新皇。故而也没有什么异议。女帝后/宫的暂时闲置,就这么定了下来。 事情解决后,叶明净去了宗人府。 皇权已经顺利交接。唯有一个人至今还没有发落,就是被关在宗人府的薛洹之。 宗人府牢房的环境不怎么样,里面也没关着什么人。主管这一块的福寿公主没有为难他,给了他一个单独房间,还外带一个朝南的小院子。只是他虽是庶子,到底也是奶妈、丫头婆子呵护着长大的少爷,没动手做过粗活。打扫院子、清除老鼠、铺稻草、倒马桶这些事他做的跌跌撞撞。两个月下来,整个人都变得破败不堪。 叶明净站在铁栅栏外,看着院中晒太阳的男子。一身单薄破烂的长衫、乱蓬蓬的头发、灰黑的脸,很难想象这人在两个月前还是意气风发,穿着精美长袍,优雅的提笔,在一两银子一张的上品宣纸上泼墨作画。 薛洹之察觉到有人,转过脸。一见是叶明净,冷笑道:“怎么,来送我上路?” 叶明净叹气:“洹之,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能聪明一点儿呢?朕犯得着杀你吗?杀了你,不疼不痒。留着你,还能尽显朕顾念旧恩。反正你待在这里也翻不了风浪。” 薛洹之闻言脸色巨变,猛的冲了过来,尖叫道:“是,你聪明你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我家里人呢?死了?还是发配?” 叶明净神色不变:“死了。所有的人。满门抄斩,一个不剩。” “一个不剩”薛洹之惊叫,“你,你好毒的心” 叶明净冷笑:“薛洹之,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就是你。要不是你起了异心,他们根本不会有事。朕若是心软些,被你们得逞了。今天在这里头的人就是朕” “胡说”薛洹之大叫,“我才没有你那么恶毒。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废掉你” 叶明净嗤笑:“说你傻你还不信。朕就问你一句,你们若得逞了,你和刘飞云要怎么分朕?单日归你,双日归他?” 薛洹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叶明净继续嗤笑:“或者你要制住他。你又怎么制住他和他全家?还不是一样杀人?” 薛洹之沉默,半天后问:“我父亲和家里的人真的都死了?薛凝之没有救他们?” “没有。” 薛洹之惨笑:“那我还活着干什么?你杀了我吧。” 叶明净淡淡的转身离去:“朕说过,朕没必要杀你。” 当晚,宗人府来报。薛侧卿打破瓷碗,割脉身亡。 次日,叶明净于下午时分去了东苑凌虚观,在三清像前烧了香。对着殷戒道:“你这道观十分不好,道家不讲究轮回。若是寺庙,朕还能找和尚念念往生咒。” 殷戒摸摸胡子:“陛下大可以去寺庙。报恩寺、清源寺香火都很旺。” 叶明净叹了口气:“那姓王的,现在可好?” “很好。”殷戒道,“吃吃睡睡,适应的很。脑子还算不错,道家典籍已经能背上几篇了。陛下可要见他?” 叶明净淡笑:“不用了。他能过的平安,朕也就放心了。” 话是这么说,临走时,叶明净还是去远远的看了一眼。王安筑穿着蓝黑相间的道袍,发带木簪,面色粉嫩。坐在院子里捧着一本《养生主》在背诵。院中栽有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树下欢快的跑着四五只小鸡,在地上啄食。 殷戒见她遥望了许久,试探的问:“陛下可是舍不得了?” “不。”叶明净微笑,笑的很灿烂,“只是觉得他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十一月初的时候,翰林院散馆考试。黄陌的成绩很好,第二名。方敬、董学成等一班父辈的同僚有心提携他,拟了个户部主事的六品职位,承报给叶明净。 叶明净对着一堆人名和任职没什么大意见,唯独单单挑出了黄陌:“户部?四川清吏司主事?” 方敬咳嗽了一声:“陛下,黄陌此人年少老成,心思细腻。散馆的成绩又排在第二,故而臣等以为在户部任职较为适中。” 叶明净轻笑:“第二名是很好的成绩了。朕记得他的进士录取名次可比这低多了。由此可见此人成长的速度很快。既然有此等才华,为何不是留在翰林院任侍读、侍讲?” 方敬顿时语塞。他能说什么?翰林院是皇帝的秘书处,未来内阁大臣的培育地。黄陌是黄庸行的长子,他想都没想过要把他放进这儿来。 董学成赶紧道:“若是陛下有意栽培,不如就将他任职侍读、侍讲?” 哪有那么好的事你们不就是担心我给他小鞋穿么?叶明净似笑非笑:“朕听闻黄陌七岁时就跟着黄老大人来京城,此后一直居住在此。他对京城想必应该熟得很。” 方敬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含含糊糊作答:“……确实是七岁就来了。” 叶明净又是一笑:“总呆在京城有什么意思。十几二十年的,闷也闷死了。年轻人还是外出多跑跑的好。依朕看,黄陌就外放吧。” 外放?远离权力中心?方敬一下子怔住了。如果这是他的儿子,他一定赞成。外放有很多种,只要挑个好点的地方,朝中再有人,三年一考评。升迁起来会非常快。调回京城再任职也有了资历,可以担任重要的位置。但这个前提是朝中得有人。现在的黄陌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迟来的二更 第一百六十四章 岁末 “让朕想想。”叶明净兴致勃勃的道,“江西布政司,广信府门下辖有一丰华县。好像在吏部上报的文书中刚好缺了个县令。就让黄陌去那里吧。江西山好水也好,风景不错。” “这……”方敬迟疑了,他是吏部尚书,虽然不是很清楚丰华县这个地方,对广信府却是知道的。广信府的知府戴元同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就是贪财,不过此人每年上下打点的也多,故而官路还算稳当。吏部不打算滑升他,也不会故意去贬他。想到这里,他心中暗惊,不由看向叶明净,难道这位陛下知道了什么? 于是他道:“陛下,县令虽只得七品,却是一方父母官,赋税,治安,徭役,民生,农事,各方面都要管理。只怕黄陌年轻,不能胜任。” 叶明净挑眉:“哦,可方卿家刚刚不是还说他少年老成,心思细腻么?再说了,谁又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黄陌在翰林院三年,能考过原先诸多排名在他之前的庶吉士,可见此人很有潜力。想来也一方父母官之事务,历练历练也就能胜任了。” 她的话说的堂堂正正,句句在理。表面看上去也是对黄陌的提携爱护。方敬无法辩驳,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算黄陌运气不好吧。 事后,叶明净单独召见了黄陌,很直接的道:“户部你去不成了。朕给你换了个地方。” 黄陌已经得到了消息,恭敬的垂头应诺:“臣谢陛下圣恩。” 叶明净轻笑:“你不必谢朕,朕是故意的,特地给你挑的好地方。”意味深长的看向他,“广信府最近几年总在报灾情,良田几乎报损了三分之一……收上来的赋税少之又少。这些问题,各地都有。若不是朕有海上贸易支撑着,国库里的赋税够不够用还真的很难说。” 黄陌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叶明净走了两步,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朕抄了你叔叔一家,你恨不恨?” 黄陌全身一震,嘴唇挪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呵呵!”叶明净笑,“这就是怨了。”笑的别有深意,“广信知府昔年打点京城的时候,与你父亲也有些交情,你去丰华县也算是在故人手下,好好干吧。” 人人都知道贪婪不好,可坐在高位上的人又都会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去纵容贪婪。比如黄陌,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他更是认为他是完美的。收些字画礼物,给某个地方上来述职,考评良好的官员开盏绿灯。这些不是京中官员人人都做的事么?在黄陌的眼中,这些规则只怕已经理所当然到深入骨髓了。明知道这些人在地方上会有些隐瞒,却不愿深究,只因为整个官场的风气就是如此。 叶明净要做的,是打碎他阳春白雪的屏障,让他直面真正的底层民众。看看在上层高官眼中无伤大雅的贪婪,会给底层的百姓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孤身对抗也罢,随波逐流也罢,总要真正的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会给百姓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出身清贵,才华横溢,家蒙横祸,力挽狂澜,三年蛰伏,投身激流,黄陌的一生已是注定跌宕起伏。 “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叶明净喃喃自语。 薛凝之抱着一摞子宗卷走进来:“这是十五年前各府州的田地数量,这是两年前丈量的田地数目。”他放下宗卷,一眼瞥见了桌上的任职文书备份,黄陌任职丰华县令。 “很奇怪吗?”叶明净坐下啜了口茶,“朕选了他。” 薛凝之想了想,老实道:“是有些想不通……陛下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叶明净微笑:“不错。他是黄庸行的儿子。其实黄庸行当年也不是故意针对朕,他针对的是朕的性别,黄陌一直不认为他的父亲错了。他蛰伏待发,为是的振兴农业。在他的眼中,朕只是一个善用诡计的君主。只是情非得已才效忠罢了。” “那是他目光短浅。”薛凝之立刻接口。 叶明净笑:“凝之,书香门第的人家,家风严谨。黄家几代长子嫡系都没有妾室,黄陌不是目光短浅,而是他生长的环境太干净了。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孩子,如若能经受住现实的考验,便会傲骨铮铮,坚不可摧。” 薛凝之一怔,然后沉默。 叶明净也静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凝之,你该娶亲了。” 薛凝之一震,猛的抬头,目中投射出惊愕,哀伤。 叶明净柔柔的看住他的眼睛:“凝之,你该有一位善良,智慧,能干的妻子。她可以给你生儿育女,她可以为你主持中馈,她可以为你孝敬父母,她可以与你白头偕老。” 薛凝之闭了闭眼睛:“臣知道了,陛下。” 承庆二十六年的新年终于来到,除夕之夜,勋贵之家和三品以上的官员需至宫中领宴。承庆帝在时,比较体恤下臣,意思意思的吃喝两口就让他们回去守岁了。除夕夜,本就该和家人团聚。 叶明净萧规曹随,戍时一过,就开口表态,诸卿家可以回去了。 方敬领带着众文臣进言,这是先皇故去后的第一个除夕,臣等还是应守足规矩,等候名声敲响,新来临的好。 叶明净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子时过后,新的一年就是广平元年了。这些大臣和勋贵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上面缺礼。便颔首同意。 除夕夜的宫宴需夫妇二人一同参加。往年都是皇帝和男子们在一处,皇后和命妇们在另一处。今年有些不同,新皇是女帝,无需避讳臣妇,内命妇不是太后就是太妃,没有年轻女子,故而叶明净命内侍将筵席摆在了西苑最大的国宴厅,男男女女坐了满满数百桌,戏台上表演着歌舞,比往年热闹许多。 懿敬太后一边笑着接受众人的敬酒,一边不动声色的瞥过在场各位的青年男子。 懿安太后和她也差不多。 说来好笑,除了个,别几个年迈丧偶的,来这里赴宴的人都是成双成对。唯有皇宫中的这群女人,穿的最好,首饰最昂贵,容貌在同龄人中皆属上层。却偏偏都没有男人。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叶明净几乎要笑出声来。 齐靖过来给她敬酒,身边跟着郦氏:“陛下,祝我朝来年风调雨顺,四海皆平。” 叶明净和他喝了一杯。 然后是萧炫带着梁氏上前,也说了些祝福的话,叶明净又喝了一杯。 懿安太后在一边看着就有些心酸。她的女儿,本不应如此形影相吊,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王安园坐在角落处,看着最高台的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不施脂粉的素着脸,头上带着双龙紫金冠,身穿黑色绣银,朱红夹黄的龙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臣子对饮。 再回头看看身边的妻子, 接品大妆。和这屋里的百余名女子一般模样。 他拽她起身:“走吧,我们也去给陛下敬酒。混个脸熟。” 今晚的每个人都会给新皇敬酒,为的就是混个脸熟。叶明净也知道她的任务是尽快记熟这里的每一张脸,酒只要抿一抿,意思一下就行。唯一庆幸的是她只需记男人,男人不化妆,长相各有特点。 武成伯顾缉来敬酒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下顾缉的妻子。 长的很端庄,对着新皇一脸得体的笑容,以求给自家丈夫及儿子加分。 这就是女帝的第二大好处了。外命妇们对着皇上统统笑颜如花,要多甜有多甜,换了个男皇帝你笑笑试试? 世子顾朔是第一次见到叶明净,惊讶的嘴差点合不拢,心道,怪不得老三给她卖命呢。这么个美人,又是皇帝,若能春风一度,便是死了也值得。 叶明净看在顾缉是大功臣的份上,对世子顾朔很温和的勉励了两句,还笑了笑,顾朔只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了。很豪气的干掉了杯中酒,深恨这酒太淡,不能显示出他的豪迈气势。 一旁的顾缉气的脸都青了,叶明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就像男皇帝不会因为有女人喜欢他而生气一样,她也等同。毕竟顾朔算是没什么心眼的那咱人,惊艳归惊艳,目光中没有猥亵。 这座宴厅里和顾朔一般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方敬摸摸自己的胡子,开始忧虑,文臣还好一些,能做到三品的,基本上孙子都有了。勋贵家的嫡子们就不一样了。为了混个脸熟,今晚几乎所有世家的家主都带了他们已经成年的孩子来赴宴。虽说这些人都有妻子相伴。可男人就是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陛下又是那样的相貌。前景真的很令人担忧。 终于酒敬的差不多了。叶明净坐在高位,微微含笑,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喜怒不形于色哪里及得上温文含笑来的好。她是好,没必要非得弄的和男人一般。让他们忘记自己的性别不若让他们迷惑于自己的性别。 新的名声终于敲响,浑厚悠远的京城上空回荡,昭示着广平元年的到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贴身宫女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先皇去世的阴影,随着广平元年的到来,终于消散的一干二净。 京城中恢复了歌舞升平,大大小小的人家说亲的、成婚的也开始忙碌起来。 薛凝之向母亲表达了要娶亲的意愿。杨氏吓了一跳:“你说真的?怎么这么突然?” 薛凝之淡然道:“母亲就别想其它的心思了。您念叨的那人,不能于我生儿育女、不能于我主持中馈、不能于我孝敬父母、不能与我……”他语气顿了顿,“您明白了吗?” 杨氏静默,随后叹了口气:“也是,何苦委屈我儿。母亲这就为你说亲。只是咱们家现今不如以往,你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5部分阅读 的亲事怕是有些难说,得细细寻访。” “无妨。”薛凝之一脸无所谓,“母亲拿主意就是。也不必非要那等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只要心性人品好便可以。” 杨氏点头。心道,有什么才华比得上治国之道?有什么气度比得上一国之君?她得找个完全不同,安分守己的女子才行。 便又道:“既如此也不必苦了我儿,回头我让你嫂子给你挑两个人先放在屋里。” 薛凝之愣了愣,想起了叶明净在南书房的话。‘书香门第的人家,家风严谨。黄家几代长子嫡系都没有妾室……’又想到她对黄陌的评价,心头翻涌:“不必了。我不要房里人。一切等娶亲后再说。” 杨氏想了想,这样也好。没有房里人,说起亲来砝码更重些。反正等日后再添人也是一样。 薛凝之又道:“母亲可将范围开阔些,不必总盯着勋贵人家的女子。那些书香门第,家风严谨人家的女孩儿也是很好的。” 杨氏无语。刚刚不是一脸无所谓么,怎么还有这么多要求?转念一想。这个幼子从小聪慧,喜爱读书。找个有共同话题的妻子也有助于提升夫妻间的感情。遂道:“那母亲便给你问问。” 薛凝之又指点:“廖太傅是儿子的恩师,在文人中颇有名望,母亲可去向他的夫人打听一二。” 杨氏彻底无语。深深怀疑儿子其实早已看好了人,只是需要她跑一趟而已…… 正月过完,叶明净就开始忙科考的事。一般来说,新皇登基都会加开一期恩科,作为自己的人才储备。广平元年恰好轮到了三年一度的春闱,便不用加开,按正常程序走就行。 主考官她钦点了林珂,这个问题上没人敢和她置喙。副考官两名却是听了内阁的推荐,从翰林院调了两位侍读学士。拟定考题的时候她有些百感交集。 如今她的宫廷中人员出奇的少,再加上她是女人。内务管理上竟做到了如铁桶一般。由于宫中主子稀少,今年的太监采买计划叶明净给削掉了一大半。并指示,以后不必每年采买年幼内侍,改为隔五年一次即可。而稍微有点儿心气的宫女,都把目光放在了满岁出宫上。这又是女人当皇帝的一个好处。 去年的放宫女出宫一事被意外耽搁了下来。今春的时候,两位皇太后抽空和叶明净提了提。 说道这里得提一下后宫的管理。懿敬太后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兴致。她都管了二十几年了。很爽快的分了一半的权利给懿安太后。叶明净猜测,这和她住在外廷的梧桐宫有很大的关系。外廷的用度向来后宫不得参与。内廷除了两个太后,其余的太妃都窝在赡养园里呢,用度是定死了的。没了男人,女人之间还有什么好争的? 夸张一点说,现在的内廷后宫,和前世旅游淡季时的公园差不多,人可罗雀。晚上出了昭阳宫和长春宫,放眼望去,清一色黑压压的宫殿。胆小点的宫女都不敢独自走夜路。 太监和侍卫们这时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要是个男皇帝,大家还避嫌着点儿。女皇帝,外加她还不住在后宫。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无数野鸳鸯横空出世。叶明净听说后都要笑翻了。 压抑人性本来就是有违天和之举。她没有严加制止。而是给钟秀儿在太医院单独辟了一块地方,让她给宫女们看病、定期检查身体。顺带发送避孕药丸。左院判钟若严听说后,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当即提出要退休回家。叶明净好生劝慰了一番,商量到最好换成了由钟若严的儿子、钟秀儿的父亲来太医院接替父亲。 宫女发放这种事原本不必麻烦叶明净,两位太后提及的原因是梧桐宫的大宫女杏儿在此次发放的名单之中。 懿敬太后提醒她,“杏儿是贴身伺候你的人,不能随便让她回乡。出宫嫁人不要紧,这夫婿的人选得由你来安排。” 叶明净此时已不是在西林书院的小姑娘,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杏儿不比小桃,必须得嫁给她的心腹才行。可问题是,她的心腹都身份高贵,杏儿嫁过去便只能做妾。 “这算什么问题?”懿敬太后错愕万分,觉得她的顾虑简直匪夷所思:“谁还愿意嫁给穷小子过苦日子不成?你身边的宫女,即便是做了偏房,又有谁敢小瞧了?还可以替你笼络重臣,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么?哀家看那个林珂就很好,儿女皆已半大成年,威胁不了大妇的地位。不会闹得家宅不宁。” “噗——”叶明净一口水喷了出去。“林,林珂?” “是啊。”懿安太后也赞同,她向来偏爱美男子,“除夕宴上我也见过了,真是好相貌。品貌端庄,风度儒雅。是难得的夫婿人选。他的年纪也和杏儿正好相当。” 叶明净苦着脸:“朕以为但凡有些办法,女子都是愿意为正妻的。” 懿敬太后嗤之以鼻:“正妻?杏儿多大年纪了?能嫁谁做正妻?要么是填房,要么就是穷的娶不上媳妇的人。即便是填房,那也是普通小民,哪有堂堂三品大员的偏房来的风光。你若不信,就去问问杏儿,哀家可以保证,她一定会选林珂。” 叶明净直到走出昭阳宫,耳边还轰鸣着懿敬太后的话:“嫁给林珂,她日后生的儿子就是少爷,女儿就是正经小姐。嫁给那些贩夫走卒,生下的孩子给三品大员当家奴吗?说出去都是丢你的人。让人寒心!” 叶明净的内心已经被说服了。她招过绿桔:“你去问问杏儿自己的意思吧。看她怎么说。” 绿桔微微叹息,轻身步履的去了。晚上替叶明净更衣的时候,道:“杏儿说,她听陛下的吩咐。” 叶明净失声大笑:“听我的吩咐?我能吩咐什么?吩咐她给人做妾?”声音越见凄凉,“也罢,她既有这心,朕也不能拦着。谁没有追求过好日子的权利呢?女人想过好日子,嫁人是唯一的途径。” 第二天说完科考的事宜后,便单独留下了林珂,让身边伺候的众人退下。 林珂见这阵仗,吓了一跳。面色肃然。 “蒙石啊,你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叶明净吞吞吐吐,自觉像个拉皮条的,“朕想问问,你家中可有妾室?” 林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在女帝手下当官还得守清规戒律?小心翼翼的答:“臣家中有一妾。” “是吗。”叶明净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就好。要是林珂和他夫人情比金坚,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再换个人问?让她死了吧! “咳咳,最近宫中要放出一批年满二十五的宫女。林大人可知此事?” 林珂继续莫名:“臣略有耳闻。”“咳咳。”叶明净又清了清嗓子,“朕身边有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也在放出去的人之列。蒙石……”下面的话她不说了,目光期颐的看向他。 林珂揣摩上意:“陛下可是想给她找一户妥善的人家。”贴身宫女,自然是知道的宫廷内幕较多。处理起来的却要小心。 “是啊,是啊。”叶明净满心欢喜的等着他开口讨人,“杏儿长的很漂亮。蒙石也是见过的。” 林珂真心诚意的出主意:“依臣之见,不妨将她赐给顾朗顾校尉,顾校尉的夫人刚刚生下麟儿,正好需要人照顾。顾校尉在军中,陛下放个身边的人也可安他的心……” “咳咳咳!”叶明净拼命的咳嗽,打断了林珂的阐述。哀怨的道:“林大人,杏儿今年二十六了。朕觉得应该给她找个年长些的男子。” 年长?林珂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呆滞的半张了嘴。 那意思是:我? 叶明净眨眨眼:对啊,就是你。 林珂崩溃。这叫什么事啊!要是没那先前‘有没有妾’的那一问,他或许还会自作多情一下。可陛下偏偏问了。事情还不是明摆着嘛?他有妾了,所以轮不到他。故而他特意挑了没妾的顾朗出来回话。陛下,您这是耍人那! 叶明净微红着脸道:“朕想着,既然蒙石已经有了妾,定然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林珂几乎要吐血。这都是什么逻辑? 话已说开,叶明净便不想再纠缠。慌慌忙忙的快刀斩乱麻:“这样就太好了!朕回头就把人送去爱卿府上。爱卿回去吧。” ” 林珂直到回到文渊阁,脑子还是一团乱。董学成见他脸色不大好,关切的问:“可是出事了?” 林珂摇摇头,随后用帕子捂住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猛笑。肩膀不停的抖动。 他们的陛下,真真还是个小女孩子。 而叶明净回到梧桐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素洁、花雕、绿桔宣布:“从今天起,朕的一应贴身伺候全由你们打点。年轻宫女一个都不许用!”她再也不要当拉皮条的了! 166 二月十六是叶明静的生日。过生日,人人都不陌生。上辈子岳晶晶除了十岁和二十岁两次整生日,请亲朋好友在饭店吃宴席外,其他几年中也就是一碗寿面、几盘小菜的过去了。有了男朋友后则是天了蛋糕。 叶明静就不一样了。先前是公主,后来是储君。那生日过的,大摆筵席、歌舞戏曲。但凡在京城混出个头脸的人,都得给她送生日礼物。叶明静一开始是受宠若惊,后来就变成了麻木。这样的生日宴会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社交。 等她做了皇帝以后才发现,以前的那些庆祝都是小儿科啊,小儿科!和父皇大人一样,二月十六这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因为她的出生,硬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国家性的节日。万寿节。 新皇登基的第一个节日,自然是安排的热闹非凡。一大早开始,就由文武百官和有爵位的勋贵们轮流给她贺寿。 叶明静肚子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心中异常窘迫。他她才虚岁十七,有必要用“贺寿”这样惊悚的字眼吗? 刺绣、玉雕、书法、奇石、各式各样的礼物被一一呈上。天子富有四海,又是少年人,好新奇。故而大多数礼物都走了猎奇路线。不求贵重,但求最奇。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送不出来的。白孔雀、大熊猫、小老虎、小猎鹰…蜀州布政使,云南布政使,其实你们家是开动物园的吧石榴图的秀屏送子观音的绣像、白子袄、百子裙、百子帐子……各位世家夫人,你们是多子多福想的走火入魔了吧叶明静如同机械木偶一般枯坐半天,重复的叫唤着:“好!赏!好!赏!好!赏…”一直表演到未时四刻,赐宴仪式结束。万寿节后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科考。 贡院大门再次打开,迎接全国各地的举子。十年寒窗,成败在此一举。 陆诏提着考篮,跟着大部队鱼贯入场。贡院的大门在最后一人入内后轰然关闭。九天八夜后大门再次打开,形销骨立的考生们面色青黄的鱼贯而出。早驾了马车在一边等候的陆忠高声喊道:“少爷,大少爷,这边!” 陆诏的形象还算不错。面色有些灰黄,两眼布满血丝。除此之外倒还算整齐。见自家的马车来接了,挽了一旁的杜忱:“接咱们了,一起回去。”杜忱是东阳侯府正经的姻亲,这种时候也就不矫情了。跟着陆诏奔到车上。车帘猛的一掀,一个俊俏的少年钻了出来,两眼放光:“大哥,杜表哥,你们考得如何?”此人正是东阳侯的嫡长子,陆信。 陆诏拽着杜忱挤进马车,往厚厚的软垫上一倒:“二弟,什么也别问我们,让我们先睡一觉。”话刚说完,两只眼皮就粘在一起在分不开了。杜忱也是抱歉的一笑,倒头就睡,实在是累狠了。这九天八夜下来脑子一直高度紧张、高速运转。一旦放松就觉得两眼模糊。他自觉能自己走出考场就不错了。轻微的鼾声很快响起,陆信傻了眼:“真睡啦!”陆忠心疼的道:“二公子,科考可要人命呢。老奴听说,这每一届都有人昏倒在考场。要不独家大公子那么好的学问,怎么连个功名都没有呢?” 马车驾起,飞快的驶向东阳侯府。陆信在车厢里上下打量两人。不得不承认,就这十天不到的时间里,这两人的确脱水一般的快速干瘦下去一层。青色的胡渣根根杂乱的冒出下巴。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幸好自己命好,无需如此辛苦。 考试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叶明静扫了一眼榜文,笑着让人贴出去。“把他的卷子给朕看看。”她毫不客气的向林可伸手。陆诏竟然排在了第五名。林可将陆诏的试卷抽出,道:“他的破题和论点十分的好笔下功力也扎实,博学多闻。可惜行文间锋芒毕露,锐气太过。若是能文风平实、严谨些,成绩还能再好。” 叶明静看完卷子,笑:“平实?严谨?那就不是陆诏了,这小子圆滑得很,瞧瞧这里,朕的题目是全国课收税的土地为什么会越来越少?他倒好,给朕来一通屯田开荒、休养生息?养他个屁!”她愤愤的骂,“这小子就是花头!怕得罪人!” 林可知道这个问题直指土地兼并,苦心劝道:陛下,土地意识不可操之过急啊” “操之过急?”叶明静放下会员的试卷,叹了口气:“朕从来就不急。心急是办不好事的,朕只是遗憾,泱泱大国,数百考生,竟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治国良策。”林可笑道:“陛下此言差矣,此次录取的众人中,有不少靴子见识新颖。引经据典,条理分明。” “见识新颖?”叶明静冷笑,“无非是屯田?开荒?少征税?狗屁!”她越想越气。条鞭法、摊丁入亩、士绅纳粮……这是她勉强因为看电视记得的几个新法。原以,这届考生里好歹有那么一两个才华横溢的,能碰撞出同样的策略吧。结果可好,一个都没有这些还都是古人想出来的新法!农业都是这样。商业、国防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啪”她又狠狠的枪毙掉一份卷子,狞笑:“西域边疆蛮夷之族不足畏惧,应用我泱泱大国的气度去感化…?放她娘的狗屁!”她叫骂,“这种东西,这种东西…”气的手发抖,”你们竟也录取?“林可不知道女帝为什么发火,很莫名。这答案虽然空乏了一点儿,人家考生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么。总不能撺掇着您对边境发动战争吧,兵事一起,劳民伤财!这位考生好歹其他的题目答得还是不错的。叶明静恶狠狠的摔掉了一份又一份试卷,咬牙切齿:“很好,朕记住这人了。殿试完了就送他到伊犁去当官。十年,不!二十年。不得调任!你在那地方就用泱泱大国的气度去慢慢感化蛮夷吧!” 林可惊得目瞪口呆,慌忙劝阻:“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如此儿戏啊”!叶明静气的直拍胸口,灌下一气冷茶:“儿戏?他们都能冷幽默了,朕儿戏一下又怎么了?” 南书房的这一番发作,外人并不知晓。发榜的那天,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几张黄|色的榜文硬是被黑压压的人头给围得严严实实。东阳侯府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了榜单下。一人负责一张,从上至下的寻找。结果很快就找到了,第五名的位置。 “哈哈!中了中了!”人群中不时爆发出这一类情不自禁的欢呼。几个家丁飞快的挤出来,跳上马车:“快!快回去!大公子中了!”车夫二话不说,咧嘴一笑。挥起马鞭就跑。这一趟报讯的赏钱是大大的有啊! 陆震一直在府中坐立不安。陆诏和杜忱都安静地坐在一旁。之间家人飞跑着来报:“中了!大公子中了第五名。”“第五名?”陆震顿时喜笑颜开,见牙不见眼:“好好!赏!快去给内院报个信。”他看着侄子乐呵呵的笑,“哦,对了去给庆国公府、思康伯府也报个讯。”杜忱在一旁就有些焦急。陆诏暗地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别急。笑着问那家人:“还有表公子的呢?你可是忘了看?”那家人面色微变,支吾道:“小人只看见第一张皇榜上有大公子的名字。其他的…或许是小人眼花了,没看清” 杜忱浑身一震面色巨变,陆诏赶紧道:“表哥别急。那里人多,家丁们看花了眼也是有的。我们这就驾车去看看。”杜忱呆若木鸡,愣愣的点头:“也好” 陆震心下有数。杜忱多半是落榜了。不过安排一辆马车,带他去安个心罢了,又有何妨,便吩咐下人:“备车。送表公子去看看。” 陆诏陪着他再次来到皇榜处,这是人已经少了许多,两人在家丁的开道下,很快挤了进去。上上下下的搜索每一张榜单。 “没有,没有。”杜忱惨然一笑,“表弟,我,落榜了。” 陆诏安慰他:“二表哥,没事的。你今年才二十,三年后再来,也不过二十三。依旧风华正茂。” 杜忱苦笑。陆诏和他同年,一样的二十岁。已经杏榜有命,要参加殿试了。他却还要再等三年。三年后谁又能保证他就一定成功呢?“表弟”杜忱不愿再和他一起回东阳候府,“我还是去客栈住吧,省的你们庆贺起来还要顾及我” 陆诏也不矫情,想了想:“知道你跟我回去也是不自在。可这住客栈却是万万不行。我在城里有个小宅子,还算清雅干净。你若不嫌弃,就去那里如何?” 杜忱的眼眶已经红了:“如此就麻烦表弟了。” 陆诏派派他的肩:“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走吧。你先安顿下来,行李什么的我回头让忠伯送过来。”马车驶进陆诏的小宅子,杜忱在这里住了下来。当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在院中哭哭笑笑,对于高歌。突然耳畔传出个很好听的女子声音:“陆诏,原来你已经兴奋的开始酗酒了么” 他转过脸,蓦然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女站在月光下,吃惊的盯住他:“竟然是你?” 杜忱则是大怒:“陆诏,你竟敢金屋藏娇!”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议婚 三年前叶明净见到杜忱的时候,穿了一身男装,芳龄十四。杜忱即便后来在大哥的提点下知道了那位俊俏的公子就是太女,对叶明净的女性身份也没有直观的视觉冲击。在衡山别院的时候,他也没有机会再见过。何况女子从十四到十七这个年龄段原本就变化惊人,他又不像陆诏那样天生灵窍、敏锐过人。自然也就没认出眼前这位漂亮姑娘是谁。 叶明净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杜忱,她这一世的脑子很好使,几乎过目不忘。这人和三年前比变化也不大。于是她眼神一瞥,计都接到暗示,当即下手弄晕。可怜的杜忱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叶明净问闻声赶来的陆忠。 陆忠行了礼:“陛下,这是杜二公子,今科落榜……”将事情说了一遍。 叶明净瞪大了眼睛:“就为这事酗酒发狂?心理素质太差了吧。”还以为他死了爹、死了娘呢?又不是七老八十考了一辈子没考上。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第一次参加进士考试,落榜很正常嘛。满大街的落榜的多了!也没见个个喝成这样。 叶明净对心理承受能力低下的男人十分看不上眼。再不管躺在地上挺尸的那人,对陆忠道:“你家公子呢?在东阳侯府?” 陆忠道:“公子中榜了,考了第五名。侯府正在给他庆贺。” 叶明净点头:“是朕没考虑周全。算了,告诉你也是一样。你和他说一声,他的那份考卷朕看了,事情说说到点子上。要想在殿试上名次更进一步,就多想想土地兼并的事。” 陆忠应诺,叶明净和计都离去。 陆诏第二天一早便来看望杜忱,带了一车生活用品,杜忱已经起身,正和陆忠在纠缠,拼命问他昨晚的女子在哪儿。 陆忠面不改色,一脸忠厚:“表少年,您看错了。这院子就这么大,哪有什么女人啊。您要不信就自个儿搜搜?” 杜忱还真的一间一间的翻看去了。 “他这是怎么了?”陆诏指挥随车来的小厮将日常用品从马车上搬下来。 陆忠见几个下人都进院子了,才快速的低语一句,“昨晚陛下来了。侍卫从身后打晕了他……” 陆诏一怔。随即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走进院子。 杜忱找了一间又一间房,身后的杜家小厮急的直跳脚,“二公子,这里真的没女子。连个女人的物件都没有。您是看花眼了吧。” 陆诏朗声笑着走来:“二表哥,难道你想女人了?这也好办,今晚咱们就去百花坊,或者你喜欢掬水楼?” 杜忱涨红了脸:“胡说!你别乱说,她才不是那样的风尘女子。” 陆诏眯了眯眼睛,遂又笑道:“她?原来你梦见的是良家女子,那可就得去找舅母了,让她给你说亲。” 杜忱叹了口气,放弃了寻找,耷拉在椅子上,“……要到哪里去找人?难道真的是我喝多了,在做梦?” 陆诏不动声色的坐下:“这要问你自己了。” 杜忱又叹了口气,说了昨晚的惊鸿一瞥:“……我一醒来就满屋子的找,我到情愿是你在金屋藏娇,那样到底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哪里像现在……”不停的叹息。 陆诏轻笑:“二表哥倒是好雅兴,月下独酌,梦中遇佳人。” 杜忱一把拉住他的手:“我跟你说,真的是人间绝色,那女子好像还认识我,说了句‘竟然是你’。你说,她会是谁?”他的眼中露出梦幻的色彩,“花仙、月神、狐精……会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他的脑子里满是什么倩女离魂、狐仙报恩之类的志怪传说。 陆诏嘴角抽搐,你这里找死!胆敢打她主意的男人全都死了,其中两个还死了全家满门。 杜忱吟起诗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在这个问题上,陆诏实在和他没有共同语言。再美的女人也要有命才能享用吧。叶明净是很美,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可叶明净不光是美,她还是帝王,杀伐果决!手上有人命不算什么,身处高位,谁能真的干净?问题是叶明净那是亲手杀人,刀子戳进人心窝,眼都不眨一下。拔刀、血溅一身。她头一甩,继续去戳下一个。这样女人,招惹她?那是老寿星喝毒药……嫌命长! 陆诏索然无味的敷衍了他几句,嘱咐下人小心伺候,告辞回去。陆忠送他至门口,趁着车夫套车的时候,将叶明净的话说给他听。 “土地兼并……”陆诏喃喃自语,一路满怀心事的回到东阳侯府。 东阳侯夫人孙氏一脸喜色的拿了封信给他,“这是刚送来的,你母亲和你舅舅一家要进京了。” 陆诏一脸讶异,三叔和母亲也就罢了,怎么舅舅一家也来了,杜忱又偏偏落了榜…… 孙氏满面春风:“可见大家对你都有信心。赶着上京给你大小登科。三叔特意关照我帮着在京里买一处宅子,记在你的名下。杜家人上京后,先给他们住着,新娘子就从那里出阁。”她拿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两张面额巨大的银票,嗔怪道:“你看这个老三,急巴巴的托人把银子先送来,难道我这做嫂子的,连这点儿银钱都垫不起吗?” 陆诏惯会做人,笑道:“婶婶自然是一心照顾三叔,只是三叔就是这急脾气,在衡阳的时候也是,看中了一处庄子,谈妥价钱后,顾不上天色已晚,扯着中人和卖主就要去衙门过户,竟是连隔一天都等不急。结果去了衙门一看,人家已经下衙关门了。” 孙氏咯咯直笑,道:“这宅子是给你小两口的私房,你放心,婶婶一定给你找处好的,把银子用完,让你三叔心疼去。” 说笑一番,陆诏也就退下去温书了。毕竟还有殿试关要过,马虎不得。 孙氏笑着看向一边的儿子:“怎么,可是眼热了,娘也给你说个媳妇?” 陆信满脸通红:“娘你说什么呀!”又一脸担心的问,“大哥成了婚,应该是住在府里不走吧。怎么还要弄个宅子?” 孙氏和身边的嬷嬷闻言齐声大笑。孙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真真是个呆子!傻小子,这私房哪有人嫌少的。”顺了顺气,“杜家书香门第,比不得那富贵的人家,新娘子想来不会有宅子陪嫁。你三叔是真心替他们小两口打算。诏儿成婚后,过个几年始终是要搬出去的。不然,等你娶了媳妇,还让他媳妇给你媳妇行礼不成?” 陆信一听大叫:“大哥不能搬出去!我媳妇要是敢对大嫂无礼,我就休了她!” 孙氏又是一阵大笑。 身边的嬷嬷道:“二公子,你这话说的!大家的姑娘,谁会如此无礼?只不过是你日后要承爵,世子夫人是有品级的。不能乱了尊卑。” 孙氏收住了笑:“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最近薛太夫人在给她家的小儿子说亲?要找个书香人家。可是?” “正是。”身边的嬷嬷开始和她话家常。陆信觉得没意思,辞别了母亲,去了花园闲逛。 陆诏坐在书房里,默默沉思。 土地兼并,是指全国的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上。这个现象根本不可能打破。什么是富人,什么是穷人?田地多的就是富人,田少、或是没田的,是穷人。想要世世代代的富贵下去,最简单的道理就是置上良田千顷。均分田地?笑话!那是土匪造反时糊弄人的口号。一旦这些造反的成王成霸了,第一件事就是给手下大将分封大量的土地,不然谁跟着你卖命?女帝不会这么傻,做这种撬根基的事。顶多是干掉几个田地兼并特别严重的典型。比如号称某半城、某半府,家里田地占了州府近一半数量出头椽子。 不是均分田地,那就是税收。 有功名者、为官者、为爵者、家中的田地都可以免税。这些豪富之家的田是不用上税的,他们家的田越多,意味着全国的税收就越少。积沙成塔,仔细算算,一国上下,至少有一半的地是收不到税的。 没错,是一半。因为还有隐藏的田地。 州府的记录上是荒地、贫地,没有出产。实际上这些却是真正的良田,收入和国家没有半分干系。这个也是近几十年来越来越多的现象。 农为国之本,她这是要固本。这个做法从皇帝的角度来说,非常正确。然而对下面的人来说,就不是了。 动这一块,触动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利益,这是一个团体的利益。贵族团体,大部分朝臣,乡绅士子。 陆诏只觉心惊肉跳。他要是开了这个口,就是站在了所有大臣的对立面。 孤臣,他会成为完完全全的孤臣,孤家寡人,到最后,等田地税收的事完了。说不定还会一刀杀了他以平贵族们的愤慨,若是这事闹遭了,半途而废,他更危险。不死就是奇迹。前例可以参照商鞅、晃错。 不当一回事也不行。 那就直接失掉了圣心。他陆诏就等着一辈子当个七品小官混到死吧。 见鬼!什么道德底线低下!陛下啊,您要我做的这事,明明是道德最无私、高尚的大贤才会干的吧! 陆诏哭笑不得,他算是明白了,叶明净是专挑棘手的事给他。不行,这事得再商量。他想来想去,去花园中找了陆信。 第一百六十八章殿试(上) 南书房里,谭启肃穆着一张脸向叶明净汇报宫廷内帷:“……可以确定和男子有私情的宫女有八人,其中六人为掌事女官,分别在昭阳宫、长春宫以及内宫各大司局任职……”他将那八人的名字和职位报出,“还有一些女子则是被侍卫追求,个人还未表态。这其中有梧桐宫的几个……” 叶明净脸色阴晴不定的将汇报听完,翻看着全宫廷所有宫女和内监的档案。 “其心当诛”她咬牙切齿。这八个有私情的,全部二十五岁以上,其中有六个更是已经三十开外。很明显,这些y她们的男子是别有居心,幕后都有主子。 谭启毕恭毕敬:“但凭陛下吩咐。”一副‘您开口,我杀人’的模样。他心里也窝着火。一般来说,年纪大的宫女如果有心找个伴儿,都会和太监结成‘对食’。虽说他看不上这种假凤虚凰,但对广大的太监们来说,却是一项很重要的福利。现在这项福利快要没有了,毕竟太监们还是缺了点东西,满足不了如狼似虎的某些女子。而二十五岁以下的宫女,都一心一意的等着到年纪出宫,脑袋清醒,守身如玉。压根就没想过‘对食’的事情。 这就形成了一个对内监很不利的局面,年纪轻的看不上他们,年纪大的嫌弃他们。这还了得谭启是谁,他也是内监“这就是人性……”叶明净缓缓自语,冷笑,“也罢,朕就成全她们。你安排一下,这八个宫女全部送给和她们有私情的男人。记住,一定要送到他们家里去,当着当家主母的面,知道了吗?” 谭启一怔:“是。”心道这位的手段看着不声不响,果然一出手就毒辣异常。先不说这些女人在那家中讨不讨得好。就说办这趟差的人吧,是谁?还不得是内监。那些内监只需稍稍说几句不疼不痒的提点,这些女子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而且这人还不是女帝杀的,是她们的情郎动的手。这样一来,宫中的女子再想有私情,就得好好掂量掂量,那些软语温存的,到底是情郎还是豺狼。 叶明净又冷笑:“拟旨吩咐下去,每年秋季时节,为求配之节。如有男子中意宫中女子,可向内廷呈报,朕会亲自过问。如是真正两情相悦者,朕一应支持,放其出宫婚配。” 谭启倒吸一口凉气。这招更毒。暗中追求宫女的男子,谁不带着几分小心思?宫女自然是在宫中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功用。一旦出了宫,和普通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加之之前送走的那八人,没有人会质疑陛下不放人。这下,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们该头疼了叶明净面色如霜:“爱慕,就该娶回家。很简单的道理是不是?让朕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吧” 也让这些孤独寂寞的宫女们见识一下,你们这些情郎是不是真的会实现自己的诺言。女子都爱做梦,憧憬美好的爱情。当这些美梦被打碎的时候,她们就会知道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尊重和爱护。 谭启退下,走出南书房。看着春日的暖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之前对宫女们领取药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合着全在这里等着呢。广平女帝看似温和安静,步步退让,实则善于攻心,杀机暗藏。和先帝真是完全不一样禁卫军统领江文道步履匆匆的走来,看见谭启的背影后愣了愣:“这是先皇身边的谭公公吧。” 身边的小太监殷勤的回答:“大人好眼力。谭公公如今是内廷总管呢”语气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江文道点头:“陛下向来念旧。” 叶明净正等着他,见他来了便说起禁卫军的事。江文道汇报:“……禁卫军人数已经招至大半,各级将领已全部到任,这是名单。” 2楼 冯立接过,叶明净翻看,一眼扫过。名字和简单履历已经铭记于心。心中再次感叹,脑子好是居于上位的根本啊。 江文道说完了正事后,踟蹰了一下,想到儿子的嘱托,吞吞吐吐的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报。” “说。”叶明净颇有些好奇的放下案卷。江家人向来不多话,这可是难得。 江文道继续吞吞吐吐:“臣长子江鸿娶妻东阳侯长女。昨日犬子告之臣,他的妻兄,东阳侯府陆诏,今次得以中榜。只是前两日得人提醒,发觉还有一文章不甚明了,只怕殿试时会出丑。还请陛下拨冗指教。” 叶明净愣了两秒,随即失笑:“竟然找到你这里来了。难为你竟会帮忙。” 江文道满头大汗。若是别人他才不会回绝。可听着陆诏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和陛下私下有来往的。宫变那夜的事,侄子江涵和他说过一些,陆诏参与了,还一同进了宫。这样的人,他能帮就帮一把。现在卖个人情,将来说不定就能挡一次灾祸。 叶明净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陆诏的顾虑,笑道:“这小子贼机灵,想来是要劝朕的。也罢,朕就听听他要如何说。你让他午时后在你府里等着,会有人去接他。” 午时之后,一辆青帷小车从思康伯府后门离开,在城中三绕两绕,来到了木狐棋社。陆诏从车上下来,跟着领路的随从来到一间雅室。广平女帝正在屋里等着他。 “这是在外面,不用行大礼了。”叶明净止住了他,语气中略带几分无奈,“称呼我小姐就好。” “是。”陆诏拱手,“见过小姐。” 叶明净嘴角抽搐两下:“坐吧,找我什么事?” 陆诏也不侨情,直接在对面坐下:“小姐,您上次说的事,我想了一下,有几处疑问请为解惑。” “说。” 陆诏沉吟片刻:“不知小姐是想整顿吏治,还是要清查土地。” 叶明净嘴唇轻动:“整顿吏治、清查土地、改革税收。” 陆诏刚端起一盏茶呷了半口,闻言猛的呛了一口水,差点儿把手里的茶盏甩出去。面色通红:“小,小姐。您这动静也太大了。” 叶明净不动声色,又吐了一句:“时间为十至十五年内。” 陆诏一口气缓过,拍了半天胸口,哀怨的瞥她一眼。说话不带这样大喘气的好不好。 “小姐英明,此事决不可操之过急。”陆诏镇定下来,话说的也流利多了,“臣以为,单是清查全国土地一事就非常之难。或许要花上几年的功夫。” 叶明净嗤笑一声:“陆诏,别和我玩心眼。全国到底有多少亩地,我一清二楚。别忘了,我有铜匦。”事实上,铜匦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派天波卫去查的。 陆诏一怔,强笑:“小姐神算。” 叶明净懒洋洋的歪斜了身体,半靠在美人榻上:“你的主意呢?别告诉我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诉苦的。” 陆诏咬咬牙,知道不拿出点货色是不行了。道:“既这样,就将吏部考评和土地清算结合起来,凡是土地年年减损的,考评一律是差,不得升迁、不得平调。降级处置。” 叶明净满意的微笑:“这个方案想来只有你能提出了。” 陆诏苦笑:“敢不遵命否?” 五日后,广平元年的殿试在期待中开始。陆诏跟随着人群走进御和殿。 叶明净坐在帝王宝座上,头戴十二根冕旒的御冕。晶莹的玉石遮住了她面幻莫测的容颜。大殿中偷看的士子们眼露失望,龙座上只能看见一堆华服和一顶华丽的帝王冠冕。唯有半个光洁的下巴可以用来遐想里面绝世的容颜。 众人入座后,叶明净手一挥,内监们在殿侧悬挂上这次的试题。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非常中规中矩的题目。众贡士们松了口气,纷纷磨墨下笔。 堂上的几位阁老和三个考官也松了口气,今次科考的试题有两条问题特别尖锐,他们心里一直拎着。就怕年轻气盛的皇帝想搞变法。天下平稳不易,这乱子出不起啊。 陆诏心头暗叹。女帝的这个题目,看似中正平和,实际则暗藏杀机。要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除了民间教化外,朝廷还需要有大量的钱财调拨。钱从哪里来,从税收里来。真是…… 他按下心神,端端正正的书写。 最后一人交卷,主考官林珂现行阅卷。他看完一份,书写上自己的评价,交给副考官,副考官也是写上各自的评价,转交廖其珍,其后再在剩余的人手中传阅,每人都需给评价,最后才落到叶明净手上。 叶明净看了几份卷子,笑吟吟的问众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6部分阅读 生:“朕有一问,众卿可各自酌情回答。” 清越的女声回响在宽广的大殿。众考生精神一振。心知肚明,刚刚是笔试,现在这个就是面试了。人人打点起了十二分精神。 “诸卿在卷中书描写的祥和盛世令朕颇为心动。”她取出一份卷子,“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孔子的话引用的倒是不错。只是,倘若这一地之处,人人都只一日一餐度日,身着麻衣褴褛。又该如何保证年老无依者有所养,年幼丧亲者有所育?这位考生呢,你来说说看。” 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站了出来,不卑不亢的道:“此地民生如此贫瘠,当先治贫为重。或是土地不丰,或是荒年遭灾。总需使得民众生活有所保障,方可实现大同之世。” “说的好。”叶明净轻笑,“只是若是一县之良田历年总在减少,百姓生活愈发困苦。卿以为该如何呢?” 垂着头的陆诏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九章殿试(下) “为官者,当首重民生。广开良田……”一殿之上,好些人在侃侃而谈。叶明净的表情谁都看不见,只能从专注的神态上半段她正在认真的倾听。 实际上叶明净这时心里正在骂,骂这帮纸上谈兵的滑头。说了半天全是空话。听着好像个个都是栋梁的样子,她敢保证,这里面没一个人知道如何从土质、气候、灌溉、各类农作物的生长期上来判断一片土地到底种什么最合算,如何种能得到最大的效益。 不懂不要紧。她招的也不是农科学家问题是你不懂就不要装懂好不好?而且她刚刚明明就说了“良田历年总在减少”。这帮家伙怎么没一个人提一句了?不是说当臣子的都要揣摩上意的么?你们自己看看,合格吗!陆诏呢,这家伙是不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陛下,学生有一言。”人群中传出一个沉稳的嗓音。众贡士下意识的侧开身体。说话的人显露了出来。 此人一出现,众人就不自觉的赞叹一声,好相貌!只见他一身浅蓝色长衫,镶墨蓝色衣缘,面如白玉、发如乌墨、眼若星辰,朗朗而谈:“陛下适才所言‘良田历年总在减少’,学生听了深为忧虑。良田税收,乃是国之根本,年年减少。如此一来,百年之后,我大夏竟无可用之田地了…” 叶明净呼了一口气,心说你总算出来了。 在一边给内阁挥笔记录的薛凌之诧异的抬头,这人竟是陆诏?怎么说这样的话,疯了吗?不对,陆诏不是这么鲁莽的人他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叶明净,十二根冕旒后面,女子的面容忽隐忽现。 陆诏的言辞并不激烈,却句句影射干远门失职忘本。没几句后,他话锋一转:“学生一介书生,见识浅薄,今日斗胆妄言,盖应忧心我大夏百多年江山,即已发现忧患,难道还将此忧患留于子孙后代吗?亦或子孙后代愁苦于良田数目之时,追溯前缘,知晓竟是由广平年间开始。学生想起彼时情景,心下惭愧,不能解忧患与初发之时,是为无远见…”语声怆然,开始打悲情牌。 陆诏的策略很简单,直接将后果铺陈开来给你们看。上医治未病,真到了土地兼并严重的时候,再整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时一闹的动静就大了。叶明净今年才十七,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忧患定会在她的任期内爆发。现在的内阁四人到那个时节或许已经退休致仕了。倒霉的是那一届的内阁。可但凡官员,谁不会推卸责任?陆诏给了在场的众贡士们一个思路。 可以预见,未来的内阁阁老一定会在这些人或是下几届当中产生。当朝廷遇到土地隐患爆发的时候,那一届的内阁就有了推脱的借口。 他们可以说这危机是从广平元年开始的,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在很久以前就有病了啊。当时的内阁阁老们不愿治。到我们这时,病才爆发出来,我们有什么办法,责任不在我们。 而女帝是一定会赞成这种言论的。因为只有这样,她的政治才没有过失,过失是广平元年的内阁。广平元年朕才十七岁,刚刚登基,不是阁老们说了算么。缺乏远见,任凭危害社稷的祸事蔓延。这样一来,这四位阁老一生的政绩和清誉全都毁了,史书上也会有记载。 这个问题,陆诏不提也就罢了,他既然在新皇登基第一年的殿试上提了。史官就一定会记载。到时候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在座的新进贡士们也不是傻子,只要日后有关于土地兼并的问题爆发,她们第一个就会想起今天。可想而知,他们会理所当然的将责任推诿。 内阁除非有动作,如果什么都不做,迟早有一天会引火烧身。告老退休都没用。 很典型的陆氏风格,不和你们谈什么大义,咱不是愤青,他直接从切身利益下手,动用威胁。 机灵点的考生已经一脸若有所思。方敬气的胡子差点没被吹飞。董学成大吃一惊。由于有几分远亲关系,他知道陆诏这个人几分的。他在殿试时能来这么一出,就一定有天大的好处,会是什么好处呢? 廖其珍却是看陆诏很顺眼,认定他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后生。 林可是早早就知道叶明净在关注土地兼并的事,心中直道这小子运气大好了,话说到了陛下的心坎上,这次殿试的名词只怕逃不出一甲。 叶明净心下大块。陆诏果然好用。是不是真的忧国忧民她不在乎,只要能将事情办成就行。为着私利还是为着天下,晓以大义还是威胁利诱,那又有什么关系?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该次殿试圆满结束。 贡士们退下后,叶明净将考官和阁老们招到南书房,讨论今次的录取名次。按照考卷的笔试名次,陆诏依然排在第五名。叶明净道:“此人见识不凡,心怀大义。比那些官面文章做的漂亮的人强多了。”(请勿插楼) 林可拱手:“此人的确有才学,文章做得好只是片面之功,古往今来,许多能吏者往往不善文章诗词。” 廖其珍也抚须:“那小子谈吐不俗,风采脱尘。比许多小家子气缩在角落里的强多了。酌情将名次提一提也是应该的。” 方敬一脸平静:“不知陛下想将此人排在何位?” 叶明净笑:“探花郎怎么样?这么俊俏的少年郎,理当探花。” 廖其珍哈哈大笑:“妙,妙!探花郎,陛下圣明。” 方敬一愣,他原以为女帝会给个状元的,没想到是探花。一甲最后一名,比陆诏的笔试第五名推前两个名额。虽然是恩宠,却并不过分。 董学成目光一闪,虽说只是朝前两个名次,可这一甲和二甲绝对是两回事。候府探花郎,还是陛下亲自提拔的。前途无量。呵呵!难怪宁可得罪他们也要说那番话了。他心头暗忖,看来得让媳妇回一趟娘家。 林可也笑了:“这么俊俏的探花郎,游街的时候只怕要被女子们的瓜果娟帕给淹了。” 廖其珍兴致勃勃的谈起了当年美男子陆云被人围观的盛况:“……魏晋古风再现,子不逊父亦…” 说笑一会儿,叶明净趁热打铁,提起了良田逐年减少的事:“…方卿家,内阁好歹拟出个章程来,别再这么耽误下去。” 方敬苦笑:“臣遵旨。” 下衙后,董学成早早的回到家,问家人:“少爷回来了吗?” 这个少爷指的是他的长子,礼部仪制司主事,董康。董康的妻子孙皎是庆国公孙显的嫡女。而东阳侯陆震的妻子恰恰是孙显的妹妹,孙皎的姑姑。 当初结这门亲的时候董学成一家并不情愿。这小两口是背着老两口私定终身的,董康非要娶孙皎,父亲不松口他就谁也不娶,父子两互不让步,倔了好久。后来承庆十五年秋天,因着六皇子落水身亡,先皇只余一女。宫中再次开始选秀。庆国公孙显亲自登门,送上重礼。拜托他同意小两口的婚事。董学成一来被他的爱女之心打动,而来也看不得儿子自打得了选秀消息后,悲愤欲绝的落魄相。便松口同意了这门婚事。 现在想来,真是世事难料啊。 董康早就回来了,他是五好青年,从小就喜欢黏在家中。娶妻后更是如此。除了去礼部上班点卯,就是在家中折腾。把个夫妻两住的院子整的跟人间仙境似的。屋子的墙壁上爬满了常春藤。花架子搭了满院,串串紫藤花开。董康坐在花架子下的石桌边,拿着刻刀教九岁的长子刻印章。 董学成叹了口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顾缉是同病相怜,都只能指望孙子了。 董康见着父亲回来了,大吃一惊:“父亲?”另一个嗓音再喊,“爷爷。” 董学成笑着问了孙子几句课业,让他退下。坐在桌边,一脸肃穆的对儿子道:“今日殿试,出了一位敢言之人……” 董康听完父亲的话,吃惊的道:“陆诏?他看着挺稳重的,怎么会如此莽撞?” “他可不是莽撞。”董学成呡了口茶。刚好看见孙皎端了新茶和点心过来,对媳妇点点头,道:“你抽空回一趟娘家。别的也别说,就告诉陆诏,他被陛下点了探花。” “探花!”孙皎惊喜交加,“别的大人没有意见吗?” 董学成笑了笑:“又不是状元,探花能有什么意见。这点面子都不给陛下,那还了得。” 孙皎行了礼,退下去急急忙忙的准备了。 董康看着父亲:“可是陆诏要被重用了?” “难说。”董学成沉吟,“看着是说土地兼并,内力这事还关系到吏治。动一发而牵全身,一个不好就会出大乱子。就看陛下心里的主张是什么了。” 董康面色难看:“难道要变法?自古以来,哪个变法是好相与的?这好好的太平盛世,变什么法?” 董学成叹气:“现在是太平盛世不代表永远是太平盛世。从道理上来说,陆诏的见识是没错的。只是他虽然正确,却不代表能安然无恙的进行下去。这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了。陛下心急了啊!” 和董家父子一样,此刻无数的人谈论着陆诏在殿试上的言论。他的那些话,好似投进湖水中的石头,掀起波澜无数。 两天后,殿试榜文出告。陆诏赫然排在一甲2第三名。探花郎。 第一百七十章 张之航(上) 探花郎的喜讯传到东阳侯府,整个府里都沸腾了,太太亲自下令,要大摆筵席,欢庆三天。还亲自领了陆诏去后园的小祠堂,向陆诏的牌位汇报喜讯。侯夫人孙氏忙的比陀螺还晕,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早早娶一房儿媳妇来帮忙。逮着陆诏时就问:“你娘他们什么时候到?” 后院妇人忙的是锦上添花。前院的男子却在喜庆中多了几分保留。陆诏的殿试言论下去后,女帝和内阁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照常安排事务。似乎这事就这么算了。可陆诏的探花荣宠又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昭示着女帝不会永远沉默下去。 这样的等待是最心焦的,各方面的势力开始动用人脉,企图探查内幕。 茂国公世子、御林军统领王安园找了御林军中的一位左郎将叙话,此人是他的心腹。在和副统领秦肃的争权夺利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不比往常,宫里的消息难打听的很。”该郎将坦言他的难处,“陛下给内廷下了旨意,凡是有意求娶宫女的都可去尚宫局登记,秋天的时候酌情统一发放宫女婚配。尚宫局设了个大牌子在那里,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接受登记。宫里的宫女个个识字,谁求娶了谁一眼就能看见。” 王安园吃惊:“一年四季都挂在那里?” “是啊。”该郎将叹气,“哪个男人不讲究点脸面。那大牌子挂,全后宫的人都能看见,这么一来就和下定差不多,万不能始乱终弃的。哄哄女孩子没什么,娶回家就……” 王安园沉了脸。只怕这些男子为了脸面,也不愿自己的名字终日被人观赏。女帝这一招的确歹毒。 郎将继续叹气:“现如今想求宫女们传递点儿消息,她们开口就是‘妾身又不是大人家中之人,为何要替大人办事?’”他不停的摇头,“倒是求着帮助照顾宫外家人的还顶用场。” 王安园面色不虞的送走了该郎将。京中勋贵之家最近的情形都一样,宫中的打探没有成功的。 男子们的担忧丝毫不能影响女人们的兴奋。一甲游街的日子到了。 陆诏自从当上探花后,郁闷得事情一件跟着一件。先是在候府祭拜陆云,人人讨好太夫人,夸耀大老爷终于有个好儿子继承香火。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之后的琼林宴还好,是社交。属于他的擅长。再后面的身披红绸、打马游街,则就是他厌恶的了。原因无它,来来往往的人都夸赞他有乃父之风,顺便回忆陆云当年在街上被女子围观的盛况云云。 状元郎罗士涛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虽然也是一表人才,却架不住年纪在那里。有妻有子,在这个时代属于中年人。众人最多赞叹一声有气质、有风度。榜眼马致忠虽然也是二十多岁,可惜长的较为丰润。脸圆圆的,一团和气。唯有陆诏,年方弱冠,风神如玉,锦袍佩绶。哪怕淹没在人群中都会不自觉的绽放光华。更何况是打马游街? 京中的女子们兴奋而狂热的用眼神追随着他。在打听到探花郎未婚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兴奋。在听见他已定亲后,又忍不住捶胸扼腕。大喜大悲,皆因一人。才学这东西,百姓们看不见,但他们看得见陆诏的俊脸。 偏偏他又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于是人们自动自发的将他的才华凌驾于三人之最。 年轻、英俊、出众的才华、尊贵的家世、光明的前途。陆诏的身上的光环满足了任何一个未婚少女的幻想。至于他父死母改嫁的瑕疵,在女性特有的柔情下,反而成了加分的魅力。 杜婉在来到京城后,深深的感受一到了这一点。无论是哪家的闺秀,只要一听说她是陆诏的未婚妻,那眼光立时就变了。妒忌、羡慕、失望、不屑等等。 在这种氛围里,她有了一种紧张感。她的未婚夫婿在被众多女人窥视。 杜婉的紧张没人注意到,此次来京的只有杜家夫妇和嫡子嫡女。大儿媳、小儿子、两小孙女以及姨娘等人都在老家。派的上用场的女眷只有杜夫人一人。她在京中又要收拾新宅,又要忙着筹备婚礼,忙的团团转。 杜家的男子们则另有它事。 “为什么在殿试上说那样的话?”杜悯一脸肃然的在书房问出质问。 陆诏垂头不语。 “可是有人在拉拢你?”杜悯一针见血,“你刚刚入仕,就招惹朋党。怎么这么糊涂!” 陆诏抬头,眼神清亮:“大表哥,我不会站错队的。你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杜悯震惊,“你真的加入朋党了?是谁?哪个阁老?”他略一思索,“林阁老?” 虽不中亦不远亦。陆诏依旧不语。 杜悯气了一会儿,终究只得释然:“算了,你有你的打算。林阁老是陛下的嫡系,又是你的座师,投入他门下也算是上策。只是日后行事还需谨慎。”人各有志,陆诏有野心,他和父亲都知道。既然选择了这样的妹婿,就得尊重他的志向。 陆诏点头:“我会的。大表哥。你有空多劝劝二表哥吧,他如今不太愿意和我说话。” “随他去!”杜悯冷哼一声,“一天到晚哀哀怨怨的样子,给谁看?”有那落魄的功夫还不如多读几本书,三年后再战就是。落榜不丢人,他现今这个样子才是丢人。 另一间房间,杜归正在教训杜忱:“你还有没有出息?不过是落榜而已,你今年才多大?那状元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来参考,可不也是落榜了。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整整训斥了一个半时辰。 杜忱泪流满面:“父亲,孩儿给你丢人了。” 杜归叹了口气:“这有什么。为人者最重要的是品性。你们兄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就不算给为父、给我杜家丢人。今次落榜的不独你一人,你可还记得张之航?他也落第了。” “之航兄?”杜忱吃惊,“之航史过目不忘,聪明绝顶,怎么也会落第?” 杜归道:“你们的考题中不是有一题《论外轻内重与内轻外重之孰优孰劣》。” 是有这一题。杜忱回忆,他和陆诏都曾将各自的考卷默写给父亲看过。 杜归叹道:“此题难度极大。涉及历史、农事、兵事、商事、民事、吏治、民族等方方面面。这是考宰相的题目。九州之在,各地情形不一,不可一概而论。陛下出此题,寓意极深。之航就栽在了这上面。” 杜忱一想就明白了。张之航此人喜爱格物学,聪明之极。唯有一个缺点就是心思太简单。此人最崇尚的是汉武时期远征匈奴的壮举。 “犯强汉者,虽远必征”,遇到此等题目,必定是大肆书写,鼓吹战争论。试问哪个考官会喜欢这样的文章? “可惜了呀。”杜归叹息,“他的运气太差。若是没有这篇文章,此次定能高中。” 宫中,叶明净正在看张之航的考卷。 林珂站在一边,神情紧张。他不知道女帝怎么会知道这么一个小小考生。特意抽了卷子来看。 叶明净很快看完了,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越来越浓。林珂糊涂了,这是什么表情?张之航的考卷他也看过,全是狂妄之极的话,不至于这么好笑啊? 叶明净笑着放下考卷。这个张之航简直就是个天才加愤青。格物学上的天才,为人处世则是愤青。不过不要紧,天才总是可以得到一些优待的。这个年代的愤青在叶明净看来,小儿科的很。 “宣张之航进宫见驾。”叶明净含笑吩咐。 女帝的这一道命令成了第二块投进湖水的石头。京中的权贵们比任何时候都要痛恨防范严密的宫廷。 不过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另一条消息通道。张之航。 张之航很干脆的告诉客栈中围观过来的士子们,他向铜匦中投过几封信函,阐述自己的一些格物研究。陛下还是太女的时候就对此很感兴趣。然后施施然跟着传旨的太监走了。 他人走了,留下的话在客栈中引起轩然大波。随后的铜匦投函日,铜匦中的信函量越来越多,涉及面越来越广。这是后话。 到了宫门,张之航下车。跟着领路的太监一路来到上书房,叶明净没有在处理政务的南书房接见他,而是选择了少时读书的上书房。 领路的太监将他领到外围就换人了,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太监接手,带着张之航向内里走,一路上还偷偷的看他。 “举人张之航奉召求见。”小太监将他带到上书房的花园,对着围成一团的侍卫报告。 一个年轻的男子走出来,穿着内监的服饰,相貌英俊,腰背挺的笔直。张之航一愣,这是内监? 小太监脸上堆着笑:“冯大人,这是举人张之航。” 冯立点点头,盯着张之航青色的胡渣和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张举人随我来。”声音不若一般的男子低沉,却并不尖锐,有种中性的圆润。 张之航怔怔的盯着他的背景,满脑子惊叹,这样的人物竟然是女帝身边第一得宠的大太监冯立。 张之航越往里走越惊讶,这里面来来往往的太监和宫女竟然人人腰背挺直,我外围弯腰卑躬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叶明净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吹着春日的和风,很快就看见了冯立身后跟着的男子。霎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这个胡子邋遢,头发凌乱,穿着一身发皱衣服的男人就是张之航?天才加愤青? 第一百七十一章张之航(下) 张之航见到叶明净后,眼睛也顿时瞪圆了。这,这就是女帝? 一身浅绿镶黄的广袖衫裙,裙摆和手肘处绣着各色浅色系的细小繁花,衣襟上绣着翩翩飞舞的几只蝴蝶。挽了个简单的髻,白玉发簪,长发如黑缎般散在后背。脸上的肌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饶是向来自认潇洒不拘的张之航也不自觉的拽了拽衣服上的褶皱,有些不好意思的躬身见礼:“张之航参见陛下。”心中赞叹,怪道这里的太监和宫女都如此不凡呢,原来主人是这般的气韵。 “张卿家免礼。”叶明净给他赐坐,“朕读了卿此次的试卷,卿的一些想法很是有趣。” 有趣?张之航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陛下,国之强盛者,当如汉武之时,伏兵千里,深入草原。杀的匈奴人狼狈迁徙。昔年冠军侯……”一张嘴哇啦哇啦的大讲特讲,面色狂热。 叶明净在他口沫横飞告一段落时轻咳一声:“夏朝承平已久,无论是民众的身体素质还是彪悍之风都与西域之地相距甚远。我们还缺马,打起仗来,受制很多。如能在兵器和机关上有所革新,就更好了。” “这有何难”张之航两眼一亮,立刻上当,开始阐述专业学术:“马上战斗,弓弩的射程最为要紧。现在的弩,装卸箭枝太过复杂,可以从这里改进……”他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草图讲解。 叶明净听得头晕眼花,她实在不是理科生的料。 “城池是我方的长处所在,守城者,可置投石机、霹雳弹……”张之航足足讲解了半个时辰,从弓弩的改进一直发展到火药投石机的运用,意犹未尽。 “张卿家真乃人才也。”叶明净抽空打断他,抛出主题:“不知张卿家可愿接受朕的恩封?” 张之航止住了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陛下打算给我个什么职位?” 叶明净笑了笑:“品级先定为七品,每月有俸禄,有固定的研究课题,当然你自己也可以提出思路。有听你指挥的下手,全力安排到位的物资。研究有重大进展或是在实际的运用中有成效后,便给你升职、提高俸禄或者赏赐金银。” 这一番完全违背了时代固有思维的言论,偏偏很对张之航的胃口。他点点头:“不能定死了一个路数。那些异想天开的东西我也做不出来。” “这是自然。”叶明净道,“朕会将思路和需要的东西提出来,卿自行选择研究的顺序。” 张之航又道:“不能有人管着我,对我指手画脚。还有,住的地方要宽敞。我……臣想携带家眷。”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忸怩。 叶明净笑:“卿家只管放心,朕会排一个管后勤的在你身边,你的研究单独列为一个项目,直接对朕负责。房子这些,卿不用操心,朕是最见不得夫妻分离的,定给爱卿安排下足够的地方。” 张之航喜笑颜开:“那臣就谢陛下了。不知陛下需要的是何等物事……”一副现在就开工商谈的架势。 叶明净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之航和朕一起用膳吧,那些事饭后再商量。” “也好。”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张之航觉得肚子是有些饿了。坦然回答。 直到玉兔东升之时,张之航才从宫中出来,回到客栈后一言不发,匆匆洗了把脸就上床休息了。 在客栈中枯等了他半天的士子们各自猜测,在楼下大堂要了酒菜,边吃边谈。该客栈当晚的生意好到出奇。 叶明净这次没有让朝臣们伤脑筋猜谜语。第二天就召见了内阁大臣,说自己想办一个神机处,研发些新事物。 “朕看了史书,在周太祖时期,士兵们穿有一种生丝内衫。若是被箭射中,该生丝不破,只会连箭带衣一同射入伤口。治疗之时只需将丝布拉出,便可将箭头从伤口中取出。极大的保存了士兵们的生存力。还有士兵所用的强弓,也有其特殊的制作工艺。霹雳箭制作不易,皆因火药的配方不稳定,此事也需要改进。还有守城的投石机,朕昨日和张之航探讨了一番,可以有很大的改进。制作成一种用铜管发射的铁球火炮。火炮若是能制作出来,不光可用来守城,还可用于安置在海船之上。”她侃侃而谈,将昨日和张之航书写的一些简易计划交给四位阁老浏览,“海船也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体积、淡水储存、蔬菜的种植、武器的购置。这样一来,远洋航行就有了可能……” 四人看了那份计划书,互相对视几眼,方敬提出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陛下,设立神机处需要用多少银两?” “这个……”叶明净尴尬了。搞科研嘛,自然是钱越多越好。这东西的先期投入的确很可观。可是一旦搞出了成效,收益也是很可观的。 方敬痛心疾首的劝谏:“陛下,为君之道,当以天下富足、百姓安乐为首要。切忌穷兵黩武,四方开战。昔日汉武帝征战匈奴,生生耗的国库空虚,文景两代积攒的财富,只他一朝就挥霍了干净……” 叶明净听得目瞪口呆。敢情阁老们把她当成好战分子了。 “朕没说要打仗啊……”她莫名的分辨,“方卿家何出此言?” 方敬一噎,声调提高:“陛下,您的神机处研究的全是战时武器,不是想打仗弄这些做什么?” 叶明净诧异之极:“方卿家,等到敌人打上门来的时候再弄就晚了呀。正因为军事力量强大了,才可以武力威慑,制止战争呀。” 林珂发言:“穷兵黩武确非明君所为,方阁老所言极是。陛下的武力威慑也非空|岤来风。依臣之见,不如先研发这计划书上的一个项目,等有成效出来了再开始第二项不迟。” 他这是和稀泥的做法了。先投点儿钱让神机处运作起来,后续的发展慢慢再谈。 廖其珍道:“火炮什么的先不论,臣以为那个生丝内衫非常好,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单从钱财而论,一件生丝长袍的费用比伤亡抚恤要便宜多了。” 董学成也帮腔:“不错,臣也觉着可以先试行,将有利于民生之物先行研究。”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就先将此事办起来。神机处直接对朕负责,张之航就先封个六品。诸位以为如何?”费用被降低只能算了,好歹把品级弄上去些。 六品、七品在四个阁老的眼中不算什么事,他们懒得费口舌。当做是哄陛下的人情。只是神机处研究什么需得通过内阁同意,方能拨款。叶明净和他们扯皮了几句也只得同意。 回到梧桐宫,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凝神。计都走到身后帮她按摩头部的|岤位:“陛下最近太劳神了。” “没办法,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叶明净轻叹,“内阁向来如此,就怕君主胡乱动用国库的钱财。看的贼紧。这次能让他们吐出来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计都道:“陛下又不是胡乱花钱,还不是为国事操劳。” 叶明净摇头:“从长久来看,臣子们控制君主花费国库的钱财并没有错。税收者,取之于天下,用之于天下。一国的税收不是用在一国之君一个人身上的。绝对的相权和绝对的君权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互相牵制才是长久之道。这样,哪怕是遇着某一位无能的君主,帝国也能安然无恙的继承下去。” 她闭目凝思,内库,也就是皇帝的私人库房。每年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托李若棠开创先例的福,皇室在对海贸易中有三分之一比重的股份分成。这是内库收入的主要来源。也是天波卫的运作资金。这些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内库只有皇庄的收入。 方敬的担心也不是空|岤来风,叶明净的确有发动战争的打算。不过不是在现在。当国内的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唯有战争可以缓和它。而且战争即意味着财富。打胜仗了不发财,那是呆到透顶的事。只要能打胜仗,叶明净的国库就不会空虚。真不知道方敬这些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代沟这种东西真是和他们没法解释。事情一步步来吧。 叶明净理顺了思维,挥手让计都别捏了,问:“罗睺什么时候走?” 自从宫中安定后,谭启就将事务交接给了冯立。他要遵照承庆帝的安排,去皇陵守墓。同时也升任成天波卫的长老。卸下罗睺的名号。 “快了,就这两天。”计都顿了一会儿,道:“罗睺问,先皇的影卫,陛下打算怎么安排?” 叶明净怔了怔。承庆帝有一个影卫,一直如影子般在宣明宫暗处。宫变当晚在薛恪眼皮子底下,将尸首藏匿于床底暗阁中的人就是他。 “让他来给朕瞧瞧。”叶明净自己不愿用影卫,但对这一类人还是很好奇的。 计都下去安排,很快,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来到她身前,单膝下跪,行了天波卫的专用礼:“影卫影十七叩见陛下。”嗓音低沉。 叶明净大吃一惊。这个影十七居然是个男人,不是内监。神啊一个男人居然成天躲在宣明宫,那要是皇帝临幸妃子……不不不,不能再想了。难怪稍微有品级一点的宫妃都会在自己的宫室里接驾呢。她的脸色变了又变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吵架 影十七退下后。计都担心的问:“陛下对影卫不喜?” “没有。”叶明净一脸苦恼,“朕只是奇怪,他怎么会是个男子。” 计都怔了怔,如果叶明净是男人,他的位置也会和影十七一样。故而有了几分同情。道:“影卫的敛息功夫很特别,必须是经脉完整之人才可修炼。历代的影卫都是男子。陛下放心,他们都是武痴和定力绝佳者,不会有意外。” “朕不是担心这个。”叶明净继续愁苦,“罗睺对朕说过,影卫知道的东西太多,不可放任出宫。朕便想着将他安排给懿安太后当护卫。朕以为他是内监,谁知道……” 啊?计都呆若木鸡。瞥向窗外。这个距离,没走远的影十七绝对能听的清清楚楚。 不送去懿安太后处,就只能留在叶明净身边,多一个男人和他轮值,计都是一百个不愿意。在谭启卸下罗睺名号,离开宫廷后。他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影十七。 “属下参见计都大人。”影十七很守礼仪,他不是承庆帝的第一个影卫,却偏偏是最后一个,历代影卫的结局只有三种,一、老了退休去了皇陵。二、为保护帝王而死。三、被帝王赐死。除了第二条路,其他两条路都要看帝王的安排。在此之中,计都罗睺的影响力非常之重。 计都盯了他看了半天。叶明净的心很软,如果不是冒犯到她,她绝不会出手伤人。所以赐死影十七是不可能的。可正因为心软,如果影十七在她身边,就一定会被当成自己人,影十七不是冯立,谁能保证日后会怎么样。照这样看来,送到懿安太后身边是最好的出路。可偏偏影十七是个男人。 “你今年多大了。”计都沉着脸问。武功高到一定程度,容貌的衰老会延缓。眼前这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 “属下今年三十七。”影十七老老实实的回答。他从小就被当成影卫培养,每日的功课就是躲在黑暗中藏匿。人情世故懂的不多。他所有的处事才学都是在躲藏于宣明宫的岁月里学会的。知道自己的生死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如果让你净身,你可愿意。”计都也不瞒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你也知道,陛下是有意送你去懿安太后处的。只是你的身份实在是不妥。” 影十七道:“净身后,我的功夫就只能余七成。敛息之术更是大打折扣。”言下之意是不愿净身,他为了自己的身体完整,绞尽脑汁,“功夫差了,拿什么去保护懿安太后?” 计都一愣。不错,影十七净了身,武功会大打折扣。只得照实回禀。 叶明净也觉得很棘手,无奈之下只能先安排在自己身边。她和计都等当地人观念不同,绝无可能做出让这等年龄的男子净身这样的事来。 于是计都有了一位换班的兄弟。叶明净给影十七起了个名字。叫卫七。 没过多久,三位一甲成员的任命发放了下来。状元罗士涛任翰林院史官编撰,从六品,榜眼马致忠和探花陆诏则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于此同时,陆诏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就在两个月之后。同僚们都恭贺他大小登科同庆。 陆诏在翰林院开始的几天,罗士涛、马致忠以及一众庶吉士们和他的关系还不错,十天之后,这些同事们开始有些敬畏的疏远他。原因无它。陆诏在翰林院上了十天班,其中有八天的下午,皇帝陛下都要招他去南书房议政。翰林院学士柳文征看见他都是客客气气。俨然一代一天子新宠。 其实也并非叶明净偏爱陆诏,翰林院是皇帝的秘书处,一般情形下,每日上午处理政事的时候,都会宣这些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过来议政。官位小的,如侍读、编修、编撰,她也都会招了来旁听,为的就是集思广益。 可惜这些人太过爱惜羽毛,在普通日常问题的处理上还行,轮到敏感问题就一问三不知了。而陆诏则往往会打几个擦边球,不至于触动根本,又不是泛泛而谈。只能说此人对人性和‘度’的把握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叶明净并没有嫌他滑头,她自己两世为人,知道世间之事,最难把握的就是一个‘度’字。陆诏处事如此圆滑不留衣角,结合他的身世,想来除了天分外,也是幼年吃了许多苦才修炼而成的。 而且,陆诏的这种行事也很合她的品味,叶明净自己就不是一个激进的人,凡事没有八分的把握,她不会动手。 土地兼并一事就是如此。内阁在拖延争执了许久后,终于拿出了方案,着令各地官员清点各州土地良田数目。 叶明净嗤笑一声:“朕尝闻,上令下不行,如同废纸一张。内阁的这项诏令,想来下面的人要糊弄也容易得很。别的不说,只一个简单的‘拖’字,这里下下雨,那里干干旱。就可以把自己的三年任期给拖掉。后面接替的人再拖三年。呵呵!诸位爱卿,这道诏令下去,只能制止住目前良田逐年减少的问题,查清旧例只能息了。而且……”她高深莫测的看向众人,“七八年后,想来这纸诏令也就真的和废纸差不多了。” 广平女帝素净着一张娇美的容貌,似笑非笑,底下的人却是个个背后冒冷汗。 方敬长叹一声,看来女帝是铁了心要变法了。叹道:“陛下明鉴,臣等惭愧。”半句不提如何改进诏令。内阁首辅当到他这个年纪,最经不起政治上的折损。宁可少做些,也不愿卷在变法里面折掉一世英名。 “诸位卿家有何高见?”叶明净环视众人。 林珂看了看人群中的陆诏,前两日他们对这项问题也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他们一身的前途都在女帝的看重之下,是躲都躲不掉的帝王党。别的人可以推诿,他们必须附议。于是他出列:“陛下,依臣之见,不妨将官员的考评和土地清查结合起来。报损良田的,考评为差。土地不动的,考评为中。开拓良田的,考评酌情为良或优……” 他的话一说,在场的人个个倒吸凉气。 “此事万万不可。”董学成立刻反对,“官员考评,方方面面。一州之地,事务何止千百,岂能光凭田地一事就定优劣?” 林珂冷笑:“这么说,依董大人之见,这年年报损土地荒废的人,还能升官不成?” “你这是强词夺理!老夫什么时候这么说了!”董学成气的立时就和他争执起来。 两个人在南书房吵得口沫横飞。廖其珍觉得两人说的都有理,帮忙劝架,结果越劝越乱。 叶明净笑嘻嘻的坐在龙椅上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7部分阅读 ,吵吧,吵吧。能吵架才有活力。吵吵更健康。 方敬头都要晕了,这还是议政吗?比菜市场还乱。陛下还在高处看热闹,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事,先帝在时,哪里有这么乱,他头一扭,看见秉笔大臣张奉英在不停的记录,气的冲过去拔他的笔:“你昏头了,这种场面也能记得?” 张奉英一脸正经:“陛下说了。为人君者坦坦荡荡,大家都是为国事争吵,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留于史书也是美谈一件。” “美谈?——咳咳咳!”方敬惊怒的呛了一口口水,猛烈咳嗽起来。薛凝之赶紧扶他坐下,端来茶水给他。 一旦吵得热闹起来。理智什么的就渐渐抛远了。南书房里的得力臣子们已经分成了三派,坚持考评和土地挂钩派,反对派,中间劝架派。引经据典,吵架的内容已经渐渐开始偏离。 陆诏是坚定的帝王党,林珂的得力助手,一张嘴话不多,却每每直达要害。忙碌中,他转眼看向叶明净,看见她气定神闲的微笑,心头一震。 这是成竹在胸的笑容,这位陛下早就有了方案。他恍然大悟,不动声色的靠近林珂,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看向上面。 林珂抬眼,叶明净几不可查的颔首。林珂于是大声道:“既然各说各有理,那就请陛下圣断。” 董学成一听,也道:“好,就听听陛下如何说。” 叶明净等场面都安静下来后,笑道:“诸卿家说的都有理。土地清查的诏令没有相应的奖惩制度确实不行。和吏部考评结合在一起甚好。董卿家的顾虑也有道理。事有千面,不可以偏概全。朕着这样吧。先选出一府之地作为试点,试行一下土地清查和考评结合。当然,这里面还要牵扯到当地的气候、水土,历年的民政税收等等。具体的事务还得由内阁商量出个具体章程来。” 找一府之地试运行?众人皆是一愣,方敬立刻回过神,大声称赞:“此计甚好,陛下圣明!” 众人也纷纷回过神,的确没有比试运行更稳妥的办法了。经过刚刚的吵架后,人人都觉得这样很好。内阁拿出了可行性方案。又不必一下子得罪全国的官吏。至于试运行成不成功,那是后面的事了。总比在南书房吵架要好吧。 此项议案全员通过。叶明净有意无意的敲敲墙上的地图:“试选的地点就这里吧,江西布政司广信府。” 方敬心里“咯噔”一下,广信府知府戴元同生xg爱贪。下属的丰华县县令是今年刚刚上任的黄陌,黄陌的县令位置是女帝亲自委派的…… 他脑中轰隆一声,霎时明白了很多。叶明净的这张网是早就开始结了。 想通了道理,他神色复杂的带着内阁成员退下,对着犹在生气的董学成苦笑:“你别气了。今儿这场吵,是陛下做的一场戏。你别放在心上。想来蒙石也是迫不得已。” “你说什么?”董学成一惊。 方敬悄声在他耳边道:“广信府知府是戴元同,下辖丰华县县令是去年陛下亲自任命的黄陌。” 董学成大吃一惊,面色数变。 第一百七十三章田地(上) 陆诏的婚礼举行的很热闹。人人都知道他如今是新贵,天子宠臣。阁老林珂的门生。 话说起来,当朝四位阁老,虽然廖其珍和林珂都在上书房教过叶明净,同属帝王党。廖其珍还官拜太子太傅。明显是导师级别。真比较起来,却是林珂更得圣心。 林珂也来喝喜酒了。他也非常看好陆诏。陆诏不同于薛凝之,他是正经的科考出身,一甲探花。位置稳如泰山,说话有分量。女帝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除了翰林院的同年们,还来了不少六部衙门的官员。新娘子杜婉的祖父曾任衡山书院山长,父亲也是衡山书院的教习。兄长杜悯是有名的天才。只可惜身体不好无法参考,在士林中的威望却是不低。杜家的人脉在此时就体现了出来。 人声鼎沸。状元、榜眼、探花齐聚一堂,亮闪闪晃花了人的眼。大家吆喝着要看新娘子。杜婉又羞又喜,只觉身在天堂。 皇宫中,叶明净泛舟湖上,眺望远山。问身边的冯立:“听说今天陆诏成亲,翰林院的人全去喝喜酒了?” “是。”冯立一脸平静的回答,“东阳侯大摆筵席,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探花郎今日成亲。” 叶明净轻笑:“这回他该满意了吧。没有人再敢小看他。” 春日的湖水悠悠泛凉,叶明净坐在甲板上,靠着船舷,凝视碧清的湖水:“朕恍惚间听说凝之也要定亲了?” “是。”冯立怔了怔,“晋侯太夫人已经相看好了人家。请了廖太傅夫人做媒。” “又是廖夫人。”叶明净嘴角轻翘,“朕还记得承和的婚事就是她做的媒。” 冯立跪坐在一边,接过绿桔手中的托盘,泡置新茗:“孙公子自从回到京城后就和夫人感情极好,萧夫人已经怀有身孕。” 叶明净感叹:“是啊,年少轻狂的时节,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该放下了。” 冯立端起碧绿的清茶相递:“陛下。” 叶明净接过,鼻尖微微一嗅,笑道:“你的手艺也算是练出来了,绿桔这徒弟带的不错。”将茶水一饮而尽,“哐当”一声丢掉青瓷茶盏:“也好,人人都该有个归宿。” “是。”冯立清清冷冷的继续汇报,“思康伯世子夫人也给江公子定了亲。” 叶明净失笑:“你也不必激我。我很明白,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最后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们。”很难得的,她用了‘我’字。 绿桔从船舱里走过来跪坐下,狠狠的瞪了冯立一眼:“陛下胡说些什么呢?您日后还要大婚、娶皇后、生皇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什么叫身边只有奴婢们?” 叶明净淡淡而笑:“绿桔,你们和朕一样,都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你们该明白,宫里的人和外面的人是不一样的。一家人热热闹闹这种事,永远不会出现在宫廷中。说句诛心的话,若父皇不是只有朕这一个孩子,只怕这天伦之乐也是难有的。何苦拖人家好生生的男儿到这里头来?” 绿桔扭过头,不再言语。 冯立不声不响的又泡了三杯茶。其实现在这一段时间的宫廷,是他见过的最干净的宫廷了。 “那两个武痴呢?还在水底下?”叶明净转过话题。 计都在武学上天分极高,新来的卫七天赋也很难得,两人经常会比试切磋。计都在宫变之夜后,领悟到了一种在水下练武的方法。无处不在的水稍一动作就会形成流动的势。他便日日在水下练拳、习剑。一套拳法在水下练熟了,再拿到地面上来,竟能使得羚羊挂角、将威力发挥至炉火纯青。卫七知道了这个好法子后,便也日日下水,他的敛息之法很独特,在水下屏气的时间比计都更久。计都见猎心喜,两人便时常在水下切磋。今日得闲游湖,这两人嫌枯坐气闷,在船尾下了湖。 冯立喟叹一声:“也难怪我比不过他。这份‘痴’,只有卫七可以媲美。” “不疯魔、不成活。”叶明净呷了一口茶,“你和他是不同样的人,不必妄自菲薄。”天波卫核心成员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卫七这种武艺高强心思简单的人,另一种则是冯立这类应变能力出众者。计都罗睺则要两者兼而有之。 “天才者原本就万里挑一,不必强求。但得眼明心静便是上乘。”叶明净口气淡然。身处封建王朝的最高位置,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天赋极佳的杰出人士。她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平民,能处在其中安之若素,靠的就是眼明心静。不必妒忌、不必强求,用最简单的逻辑去追随事物的本源即可。 广信府丰华县,春末时节,田中青稻长势良好。黄陌站在田垄边,听着身边师爷的分析:“……朝廷这是在用广信府做试点,其后果无非两样,一,彻底查清广信府的土地数量。二、继续不清不楚的拖下去。大人,卑职以为事情的关键在于弄清楚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否则纵然是尽心办事,只怕也落不得好。” 黄陌的这个师爷是黄庸行亲自为他挑选的。在他上任之初急急忙忙带着书信和家信投奔了过来。是以黄陌凡事对他都不避讳。很直接的道:“我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师爷顿时噎了一下。废话,谁不知道女帝是怎么想的?女帝要是不想彻底查清全国土地,至于来这么一出么?他耐心的道:“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陛下高高在上,哪能管的了百千官员的言行。为官者切忌单独出头,冒然挺进。这件事还得看内阁的态度。” 黄陌叹然:“明明该一清二白的事情为什么要扯上这么多?田地有多少就报多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大人,不可如此”师爷急了,他最怕遇到这种人。书生脾气,黑是黑、白是白。眼里容不得沙子。 “师爷过虑了。”黄陌淡然道,“本官也不是那等不知变通的人。朝廷有朝廷的难处、百姓有百姓的难处、官员也有官员的难处。本官即便原本不知道,在这丰华县待了几个月,现在也是知道了。” 师爷舒了一口气:“大人明白就好。此事不妨和邻县的几个县令商量着行事。” “不。”黄陌坚决的道,“别的县我不管,丰华县的田地有多少报多少,一亩都不能缺。” 师爷大惊:“大人” 黄陌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钱师爷,你可知我为何会来这丰华县上任?” 钱师爷惊疑:“卑职不知。” 黄陌扯了扯嘴角:“是陛下亲点的。原本方阁老和董阁老看在家父的面子上,给我安排了一个户部的缺。陛下否决了。亲自点了我任丰华县令。钱师爷,陛下如何会知道一个小小的丰华县?” 钱师爷倒吸冷气:“陛下早就盯住了这里” “不错。”黄陌苦笑,“早年间家门遭祸,本官有幸与陛下见过几面。陛下的行事风格是,不出手则以,出手则必中。从被封太女至今,陛下做的事并不多,可你见过有那一桩事是没办成的?” 立储君、设铜匦、书院讲学、宫变登基。钱师爷细细一数,心下惊愕。的确,广平女帝亲自办理的事并不多,故而在世人眼中她算不得很能干。可今日黄陌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位陛下办的事虽不多,却件件都在点子上,而且件件都办成了。这绝不是一个平庸的人能做到的。 黄陌淡淡而笑。没有亲自和叶明净打过交道的人,永远不知道这一位有多隐忍。叶明净从不意气用事,她做每一件事都有其用意。彻查土地这事也是一样。他黄陌就是她安排下来的一个棋子。就算他这个棋子不听话,他相信叶明净也有其他的方法来达成心愿。 这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无论从道义、良心、还是谋划来说,他都只能选择他的君王。 “悄悄的丈量全县土地吧。”黄陌做出决定,“行事小心些,别让人察觉了。现在还不到摊底牌的时候。” 钱师爷心惊肉跳的领命。黄陌笑了笑:“钱师爷不用担心。你纵观陛下以往的行事就知道了,这位陛下对自己人还是很照顾的。我们不会有事。” 钱师爷丧着一张脸:“大人,您确定吗?这位陛下的四个男人可是全死了啊造反的两个不说,另外两个都在宫变当晚死了。您相信吗?好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能活下来,偏偏是那两人死了。那是枕边人那” 黄陌一怔。沉默良久:“钱师爷,枕边人并不一定就是自己人。” 他想到了弟弟黄阡。据妻子的来信里说,小弟如今用功发奋,日夜苦读,今年就要考秀才了。 该给弟弟定一门亲事了。隐患要消除在未发生之时。黄陌决定立刻给父母写信。 174 田地下 陆诏婚假结束,重新来到翰林院上工,众人瞧见他一脸的喜色都打趣他。今科考生中没有弱冠以下的少年天才,陆诏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唯一未婚的人。他成婚后,翰大院中就都是已婚人士了。开玩笑的尺度便稍稍大了些。 陆诏表现的恰到好处,面对普通的调侃落落大方的回应。尺度稍大的就红了脸不说话,自有老成稳重的学士们替他解围。 柳文征见他来了,交给他一项任务,查清承订元年开始直至承庆二十六年的全国土地档案,其中包括勋贵和士绅们的免税田地。 “这事我就交给你们三个一甲的人了。”他如是说,“只是清查统计出来。你们不比那些庶吉士,是有品级的官员。做此事不算违了规矩。别嫌事繁琐。” 陆诏立刻恭敬的行礼道谢:“大人这是爱护晚辈,让晚辈从琐事中学习,晚辈万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多谢大人的爱护。” 柳文征满意的捋捋胡子。心道难怪陛下喜欢他,这小子果然通透,一点就亮。那罗士涛和马致忠还是在他的再三提点暗示下,才明白这个道理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届的进士当中,陆诏的前途最为高远。 随后又指点了他按照表格排列出历年的数字。“这是陛下最喜爱看的格式。”他提点。陆诏又是一番真诚拜谢。 一旦投身繁琐的工作,时间就会变得很快。夏季来临的时候,叶明净带着两宫皇太后搬到了西苑避暑,懿安太后还是住在绿柳拂春,懿敬太后舍弃了凤凰台,搬进了一处叫杏花烟雨的地方。叶明净住进了蓬莱仙岛,每日来往议事的官员不断。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气候好还是现在的身体好的缘故,叶明净并不是很畏暑,她抽空去了一趟上林苑。 上林苑地势开阔,晚间凉风一吹,很是舒爽。从今年开春起,顾朗,孙承和,江涵就一直在这里练兵。 “老虎不能养在笼子里,朕想让你们去西域。”叶明净对着三人说出她的打算。 顾朗一听就松了口气,上林苑条件很好,可总在这里窝着也不是个事。 江涵一向是三人当中考虑最多的,问道:“陛下需要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叶明净笑了笑:“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小涵你说能做什么?” 孙承和立刻给手下的士兵们谋求福利:“陛下,我们是精锐,可不能听那些老石板的吩咐。” 叶明净笑:“承和,你好歹快当爹了,稳重点儿成不成?不听老将们的吩咐,难道你还想单干?” “有什么不行?”孙承和胸脯一挺,“顾校尉也在西域打过仗,对那边的熟悉不比当地的驻军差。” 顾朗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叶明净点头:“言之有理,你放心,你们这三百人若是送去了驻军手里,朕也是舍不得的。只是若要自己单干就得吃苦了,你可受得了?” 孙承和连连保证没问题。江涵也道:“臣下们听凭陛下吩咐。” 叶明净看向顾朗,顾朗眉峰紧蹙,沉声道:“陛下请吩咐。” 叶明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朕要你们去当沙匪。” 顾朗全身一颤,怔怔的抬头看向她。叶明净笑容淡淡。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孙承和的嗓音响起:“陛下缺钱了吗?行,我们帮您打劫去。西边的商队富的流油。” 叶明净“扑哧——”笑出声,江涵懊恼的看向那两人,真要命!一个是唯命是从,不问对错,另一个是脑子一根筋,话全憋死在肚子里。这支队伍里要是没有他该怎么办! “承和!你胡说些什么?”他半真半假的呵斥,“陛下又不是强盗。用的着去抢钱吗?让你去当沙匪,是为了肃清西域来往的商道。收服和消灭那些零乱的沙匪势力,将边贸通道掌握在手里。” “啊,是这样啊。”孙承和嘻嘻一笑,“这种琢磨深意的大事有你不就行了,我只管动手。” 江涵啐他:“你还能再懒些吗?”眼角却瞥向顾朗,见他的面色重新明朗起来,方暗暗点头。 叶明净笑:“秋天的时候你们就出发,趁着两三个月的时间把该办的事都办一办,这一走后面就只能轮流回来探亲了。行动间还得保密。小涵啊,听说你定亲了。赶紧着把人娶过门,别耽误了。” 江涵很难得的红了脸,尴尬的不行。孙承和连声大笑:“对,对!赶紧着点儿,还能让你新媳妇怀上。” 江涵气的狠命给了他一拳:“就你能耐是不是!” 顾朗在叶明净面前不如那两个人一般自在,杵在一边看着他们打闹,叶明净等他们消停下来,才道:“你们不能这么光溜溜的走,朕在调令上会说是安排你们去北边草原执行刺探任务。你们出了凉州城的关卡后就得自己行事了。补给什么的一开始要靠自己。朕随后去安排齐靖出在面,组织一个商队跟着岑家的人走商,日后就由那一支人和你们接洽,这是机密,出了这间房子就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们的家人,可明白了?” 顾朗面色一肃:“臣等明白。”孙承和和江涵也双双应诺。 接下来过了几日,兵部的秘密调令下达到了亲兵营,三百士兵只知道会有任务,具体在哪里不知。他们都被安排了一次探亲假。 思康伯一家知道江涵要去北边守边疆后,果然加快速度,赶着给他成了亲,因为赶着急,江涵这几年又常年不在家中,故而连个通房都没来得及准备,急急忙忙的挑了两个家生子的大丫头打算给他通人事。江涵很直接的给拒绝了。他是大家出生,人又聪明,知道忌讳,家生子成了通房姨娘,几代奴才在家族中经营成网,对正室夫人的威胁极大。至于通人事,笑话?青楼调教姑娘的教程他都被迫学习下来了,洞房花烛夜算什么。 说道青楼教学最受益的人是孙承和。他和萧曼成亲的时候年纪小,对女人的心理如同阅读天书。莫名之间惹得萧曼生过不少闲气。故而在青楼潜伏的那段时日,他虚心好学,不耻下问。楼子里的姑娘爱他俊俏,喜欢逗他说话,他出身世家,又是陪公主读书出来的。言谈举止间对女性很是尊重。姑娘们见他为人尊重,请教这些又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媳妇。便也都心生好感,言谈间倾囊相授。什么你家媳妇说‘你给我出去’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出去,还要死死抱住她啦,什么不管为什么吵架都要先认错啦等等。 孙承和回去一实验,果然和萧曼之间有了明显的进展。再加之某些实战方面也有了理论指点,十九岁的他身体素质又有了质的飞跃,于是卧房之内,萧曼被折腾的如同一团酥泥,一来二去,心思也就全在他身上了。再后来有了身孕,更是将年少情怀抛在了脑后,孙承和大部分时间在上林苑,家中在萧曼的霸道和他的配合下,有意无意的忘记了置办姨娘和通房,现在得到了他要去北边的消息,萧曼算算日子,发现自己的预产期很玄乎的就在初秋,于是天天祈祷着能在孙承和走之前生下孩子。 武成伯顾缉听闻顾朗要去草原一代,沉默了良久,在他回府请安的时候道:“你媳妇一个人在那府里要不要紧?” 顾朗沉声回答:“不要紧的,岳母经常去看她。还有孙家的萧夫人也时常帮着打点。” 顾缉点点头,递给他厚厚一本手札:“这里是我记下的西北一带地势,气候,部族的大要,你一路带着随便看看。” 顾朗接过,嘴唇蠕动,他有一种冲动,想问问顾缉为什么当初不保护他的母亲,为什么将他置于危险之下,而既然将他排斥在武成伯府,又为什么给他打点出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读懂过自己的父亲。 顾缉像是没看见他的目光,挥挥手:“你去吧。”再无半句话。 江涵成亲后,四个伴读各自带着夫人聚了一次,表面的目的是联络通家之好。实际上除了薛凝之,三人都心知肚明是给那两个践行。 萧曼临近产期,胃口特别好。 想吃望福楼的水晶肘子,几人便将聚会地点定在了望福楼的包厢雅间。 四位男子少年时经常来此饮酒作乐,萧曼做姑娘的时候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儿,对这里都不陌生,齐靖的夫人郦氏只吃过带回家中的外卖,江涵的新婚夫人纪氏不是京城人,是第一次来。 席间郦氏很羡慕的看着萧曼的肚子。她头胎生了个女儿,正急着想要儿子,见萧曼大鱼大肉吃的喷香,笑道:“孙夫人这胎一定是个儿子,小子爱吃肉,我怀着我们家闺女的时候,胃口就没这么好。” 孙承和笑的眼睛成了弯月:“谢谢嫂子吉言了。” 十六岁的纪氏有些拘谨和紧张,上书房四位伴读她是知道的,夫君带她来聚会,就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故而说话行动间小心翼翼。 吃喝了一会儿,三位女子进了包厢里间喝茶闲谈,四个男人在外面。郦氏发挥了大嫂的架势,指挥小丫头们服侍萧曼躺下说话。萧曼却拒绝了,两手捧着肚子在里间走来走去:“上次钟司药来家里问诊,对我说要多走走路,这样生产的时候才顺溜。越是到了后期就越不能懈怠。” 郦氏皱着眉:“钟秀儿的话能作准吗?她又没生过孩子。” 萧曼笑道:“陛下的身子都是她在调理,她的话怎么不作准?” 第175章 夜色撩人 纪氏听到‘陛下’两个字,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是了,我也听说过这位钟司药,就是她提出女子不宜过早生育这一说法的。” 郦氏嫁人的时候也是十五六岁,而齐靖的那个姨娘年纪就要大些,故而她特别不爱听这些话,脸一沉:“不过读了几本医书罢了,尽会弄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哗众取宠。陛下从不生病,身子好的很,说是她调理也不过白占个名儿。” 萧曼笑道:“郦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她替陛下调理的妇科,有好些讲究的说法呢。我就是给她调理了一段时日后怀上的这一胎,钟司药是有真本事的。” “真的?”纪氏眼睛一亮,对于后宅妇人来说,再没有比子嗣更重要的事了。她虽是新婚,却也不可大意。 郦氏的眼睛也亮了亮心动了几分:“那咱们也请她帮着调理高理。”妇科调理,的确还是女人之间说起来更为方便。 萧曼歉然的笑笑:“钟司药是宫中女官,我是进宫见陛下的时候,陛下让她帮我诊脉的。”而且问诊的过程十分羞人,连夫妻间的房事多少都要问,她要不是求子心切,还真拉不下脸来。 郦氏却不在乎,子嗣之事,何其重要。不过是个司药,她们请不来钟秀儿,夫君们难道也请不来吗? 晚上回府后,郦氏便向齐靖提起了这事,齐靖一阵踟踌,嫡子他当然想要,福寿公主脾气大的很,说一不二,嫡长子没出生前,妾室和通房一律不准有孕。迎夏定了姨娘的名分后,反而要时时喝避子药。如今身体也越来越不好。那没几分血色的脸,齐靖看着看着也就不太情愿让这样的女人给他孕育子嗣。 萧曼今日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也看见了。说不羡慕是假的。谁家的女人快要临盆了还满大街跑来跑去的。偏她就敢,孙承和还凑热闹的说他现在一只手就能保护住媳妇儿。这么不稳重的夫妻俩,偏生太医说萧曼腹中的孩子长的非常好,萧曼本人也养的很壮实。照这样说来,帮她调理身体的钟秀儿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想想这也是应该,女人家的事女大夫自然更会调理。 想到这里,他也有了几分心动。只是让他去找叶明净说子嗣的事,齐靖是万万拉不下这个脸的。他严肃了一张脸:“这事再说罢,你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还没怀上,操那份心干什么。等怀上了我再进宫请钟秀儿来帮你调理。” 郦氏十分失望,却又无法反驳,萧曼今天说的也是调理,没说能包生儿子,她只得自己在房里生闷气。 那边纪氏在房里也向江涵提起了这事。她是新妇,脸皮薄,话说的吞吞吐吐,脸上的红霞都快烧到脖子上了。 江涵先是怔了怔,随后忍不住笑了:“你也不用问别人,这事我是知道的。可不单单是女人的事。调理你一个也不顶事。”孙承和当时得了法子后,支支吾吾的对他咨询过,故而也知道几分。 纪氏又急又恼,气的哭了:“夫君就知道羞妾身,妾身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这是大事,只能顾不得了。夫君若将妾身看成那等轻浮之人,妾身也无活可说……”眼泪‘啪啪’的滚落了下来。 江涵讪讪然:“我没和你开玩笑。”有些话实在是不太好说。钟秀儿的原话是:男子之精,贵在质量。若要生育健康之子者,夫妻间房事应适量。不得饮酒,不得体亏,还要适当禁欲。零零种种一大堆。他和孙承得对照一下,发现只要他们在上林苑封装式训练,就基本能达到这样的要求。剩下的只要配合女子的葵水周期计算就行。 他叹了口气,过去哄纪氏:“钟司药和承和说的时候我也在,男子也是要忌讳些事物的。比如不可饮酒,不可暴食。我也想要孩子,怎么会在这事上大意。更不会耻笑于你。” 纪氏抽抽噎噎:“是妾身糊涂了。” 江涵安抚了她好一会儿纪氏方破涕为笑,两人帐中旖旎,别有一番风味。 等纪氏睡着了,江涵躺在一边,睁着眼睛出神的看着红绡帐顶。他的妻子一如想象中的一样,温柔可人,美貌端庄,大方得体。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如同水一般幽幽柔柔。只是此时夜深人静,他突然想起,有这么一个女子,同样十六七岁的年纪,却从未见她哭过。 是了,从小到大十二年间,他从未见叶明净哭过。 同一时间,东阳侯府,杜婉端了一碗补汤行至陆诏的书房门外。 守门的小厮不敢懈怠,忙敲门禀告陆诏。陆诏亲自出来迎接,示意小厮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搀了杜婉进书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杜婉满目温情:“夫君辛劳,婉儿睡不着。” 陆诏扶她坐下,温言道:“天这么黑,身边只跟了两个小丫鬟,路上摔倒了怎么办?你身子不好,以后还是早些睡吧。” 杜婉柔声应诺。成亲以来,陆诏对她一直很好。温柔体贴,身边的通房丫头在她出嫁前就打发了,正经婆婆改了嫁,不怎么有立场管她。加之是亲姑母,疼爱她还来不及。东阳侯府里的下人对她尊敬有加,东阳侯夫人孙氏对她关切备至。连一向严肃的太夫人对她这位长孙媳都是偏颇疼爱。事事顺心,母亲说她和福气真真是好。 这一些都是陆诏带来的,大哥和她说过,陆诏幼年在府里过的并不是很好。如今成了朝中新贵,前途无量。 东阳侯府中再不会有人敢于置喙他们夫妻,杜婉嫁过来这些天,的确过的舒舒服服。 只可惜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默然失落,陆诏对她很好,温柔体贴。偏偏就是这份温柔体贴让她日渐焦虑,太温柔了,哪怕在最亲密的床第间都那么温柔无暇,她觉得自己的夫君如同云端雾中之人,永远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2v bd〗u:杜婉知道自己,虽不如大哥那般聪明,却也不是那等蠢笨的女子。她见过新姑父看姑姑的那种目光,柔软的可以滴出水来。陆诏就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她想于近一些,和她的夫君再紧密些。 “表哥,你这般忙碌可是朝中之事繁琐?”杜婉换了称呼,出嫁前母亲教导过她,对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忙的事要有所了解,即便不能帮忙,也可做朵解语花。 陆诏依旧温文而笑:“婉儿,朝中之事繁琐枯燥,何必说那些。”伸手半抱住她,“可是白天在家中寂寞了?” 杜婉浑身发软,娇声代语:“没有,太夫人和婶婶对我都很好。”男子在外面做的都是大事,好女子是不应有闺怨的。 陆诏轻笑:“婉儿若是闷了,不妨去蓝桥巷的宅子找岳母说话。” 杜婉惊喜:“真的。你陪我去吗?”没有夫君相陪,新妇不好总往娘家跑。 “自然是真的。”陆诏轻吮她的耳垂,“等天凉快,岳父岳母大人就要回衡阳了。母亲和三敊也一同去。趁着现在在京中,多去见见。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杜婉欣喜,被他吻的柔化成一池春水,陆诏吻上她的脖子,轻轻而笑:“是为夫的不是,冷落婉儿了。今日补偿一下可好?” 杜婉羞的满脸通红,声如蚊纳:“这是书房……” 陆诏目色深沉,身体力行,直到杜婉无力的瘫在了他身上,方喷薄而出。 抱着她回到内院卧房,丫鬟和妈妈们接手。两人清洗换衣,杜婉疲乏不堪,躺上床后很快睡着了,陆诏躺着出了一会儿神,也闭目睡了。 一个月后,萧曼的肚子突然有了动静。腹痛开始的时候她正在花园散步,承孙嘉和孙承恩的夫人得到消息后,吓的差点吐血,这个活祖宗,都快要生了还天天去花园东跑西跑。怎么就没个轻重呢!急急忙忙往花园里跑,结果扑了个空。丫鬟们回答,五少奶奶自己扶着肚子走回院子去了。 娘啊!这个活祖宗!妯娌两个脸都吓白了,拎着裙子换了方向跑。 庆国公夫人吴氏和孙承和的老娘魏氏比较有经验,得到消息后在第一时间就是往小两口的院子里冲。到了院子里一看,气的浑身发抖。 孙承和扶着萧曼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萧曼阵痛来了,就靠着夫君歇一会儿。阵痛过去了再继续走。一边的妈妈丫鬟们,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五少奶奶进屋去。 “胡闹!”吴氏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少奶奶进产房。接生婆呢,去请了吗?” 萧曼身边的管事妈妈哭着道:“接生婆已经去请了。也派了人去宫里报讯。热水烧上了。产房里一应都是齐全的。五少奶奶就是不愿进屋,夫人,您帮着劝劝吧!”这真是出了事她们这一屋子的人全都别想活命。 魏氏脸都青了,冲到孙承和的身前怒斥:“你跟着胡闹什么!快放开你媳妇!” 孙承和哭丧着脸,皱着眉头:“娘啊。钟司药说了,这刚刚开始疼的时候千万别心慌,得多走动走动。” 魏氏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捂住胸口手发抖:“你,你这逆子!这个时候还走动。你想你媳妇出事啊!” 萧曼一阵子阵痛刚刚过去,白着一张脸强笑道:“母亲不用担心。媳妇早已派人进宫通禀了。秀儿她一会儿就到。” 吴氏劈口就问:“她来干什么?” 萧曼一脸理所当然:“来帮我接生啊。”自从听了钟秀儿的话,健健康康的怀上了孩子,她已经奉钟秀儿为神明。 钟秀儿给接生!吴氏的一口气也差点没喘上来,祖宗!这靖海侯府到底是怎么养姑娘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产 自从钟秀儿给萧曼调养身体开始,叶明净就一直关注着,接到萧曼阵痛开始的消息后,当机立断,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带着钟秀儿赶去了庆国公府。 庆国公府里的男人们对于钟秀儿的到来也就是一般般的接待,他们并不是很看重这个撺掇着萧曼违反世间常理的女子。直接派了管家娘子领她到内院。叶明净也就大摇大摆的跟着进去了。穿着小药童衣服的冯立嘴角抽搐了两下,瞥了一眼国公府外院书房的方向。 叶明净不带天波卫出门,那是不可能的。想想还是带了冯立,就算穿帮了,冯立是内监,进国公府的后院也说的过去。 唉!万恶的封建社会! 内院中,吴氏和魏氏正急的团团转,高声叫着要孙承和松手,萧曼哭着喊着:“我不要听那些接生婆的,我要秀儿来帮我生。”孙承和急的满头大汗,连声催促:“人哪?到底有没有去请!” 萧曼哇哇大哭:“怎么还不来啊,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疼了。我是不是要生了?” 孙承和吓得脸都白了:“那怎么办?快了,快了。人就快来了。” 孙承嘉和孙承思冲上前去拉他:“五弟,先让弟妹进产房吧。”孙承和身的灵活,三下两下就躲开了。最好笑的是,萧曼边哭边捂着肚子紧紧拽住他的衣服,脚步敏捷,竟半步也没跟丢。 两个嫂子惊若寒蝉的站在远处,娘唉,看老五这个样子,他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和人拼命啊。 吴氏一咬牙,实在不行只能叫孙显孙晟出面了。 虽然丢人,总比再乱下去要好。 “钟司药来了!”管家娘子还没到院门就扯着嗓子叫。院子里的众人不亚于听到救命佛音。 “祖宗!这尊菩萨总算来了。”孙承嘉的妻子赶紧上前劝架,“夫君,五弟,钟姑娘来了。” “秀儿!”萧曼哭着跑了过去,孙承和紧紧扶住她一块儿跑。夫妻俩眨眼间就到了院门口,孙承嘉咋舌:“我们是不是都被骗了,还能这么跑,她是要生了吗?” 孙承思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管她呢,反正小心点没错!” 两人的媳妇立刻上前嘘寒问暖,一边不停的睨过吴氏和魏氏铁青的脸。 吴氏和魏氏在看见冯立的药童衣服时,彻底凌乱了。竟然带了男人进来。这个钟秀儿,她把庆国公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别慌。”钟秀儿的声音天生就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沉稳,“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规则性还是不规则性?” 萧曼擦擦眼泪:“在花园里,一个半个时辰前。现在是大约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疼一次。” 钟秀儿微微一笑:“还早着呢,快的话是今儿夜里,慢些就要到明天了。你这是第一胎,没那么快,小心些就行,先进屋去,我给你检查检查。” 萧曼心下大定:“拜托你了。” 落在后面的孙承和吃惊的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陛,陛……” 叶明净用力踩了他一脚:“乱叫什么!赶紧着准备东西去,产房里消过毒没?床单,枕头,丫头婆子们穿的白布褂子准备好没?”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头点的像小鸡吃米。 吴氏见那几人自顾自说的欢,皱了眉,刚想上前质问两句,猛然被儿子孙承嘉给拉住了。 “母亲,你看那女子是谁?”孙承嘉面色肃然。 吴氏仔细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祖宗!这回可真是祖宗来了。“这,这怎么办?”她吓的语无伦次。 “别慌。”孙承嘉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她这副打扮就是不愿声张。您去安抚好婶婶她们,该怎么行事听那人的就是。” 吴氏慌乱的点头,非常不解:“她为什么要来?” 孙承嘉目光暗了暗:“娘,你还不明白吗?她日后也是要生孩子的。” 吴氏恍然大悟。联想到萧曼从怀孕开始,饮食生活都按照钟秀儿说的去调理,立时心中一惊。朝着弟媳和儿媳那奔了过去。 魏氏没去过宫中,不认识叶明净,孙承嘉的妻子却是见过的。她颤抖着点头:“没,没错。就是,那药童打扮的不就是冯公公么。” 魏氏长叹一声:“罢了,都是命。就当我媳妇没怀这胎吧。”眉宇间一脸死灰。 吴氏推了推她:“你别乱想。那位不会胡来的,毕竟是为她自己日后准备的,依我看,说不定真是宫廷秘方。你想想,哪家的媳妇肚子都疼了还能像你家这位一般蹦跶的?” 魏氏闻言打起几分精神。也是,至少萧曼到现在为止就是喉咙大了些,哭喊着吓人。人却是活蹦乱跳,跑的比她还快。 那边钟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8部分阅读 秀儿已经进产房了,边巡视各项设施边训斥萧曼:“哭喊什么,现在把力气用完了。生的时候怎么办?”又问,“见红了吗?” 萧曼蔫头耷脑:“有一点点。”话刚说完双是一阵阵痛袭来,疼的她用力掐住孙承和的胳膊,全身颤抖。 “曼儿!曼儿!”孙承和紧张的大叫。 屋子外面,魏氏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她的小儿子居然跟着进了产房! 然后里面就传出了钟秀儿清冷的声音:“喊什么喊!早着呢。等她疼的直不起腰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孙承思的妻子悄悄别过脸,肩膀微微抖动。这哪儿是生孩子呀,简直是闹剧。 孙承和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来冯立接住他,钟秀儿指挥着刚赶来的接生婆洗脸洗手,穿上白大褂,自己则带上消过毒的薄皮手套,检查萧曼的产门。 萧曼的阵痛已经过去了,扭着身子问:“怎么样?” 钟秀儿摘下手套,语气平淡:“产门还没开。让她们烧水给你擦身子洗头,另外再做些有营养的吃食过来。我让你熬的补气膏熬好了吗?” “熬好了。”萧曼身边的大丫头取出一大瓶暗红色的药膏。 “嗯。”钟秀儿满意的点点头,“等生的时候就化开来冲成汤水,没劲了喝一碗,比那些个含着人参要强的多。” 萧曼听着她有条不紊的一系列吩咐,心中完全镇定了,待看见叶明净,大吃一惊:“您,你也来了。” 叶明净微微一笑:“恭喜你,要做母亲了。” 萧曼的心立刻就化成了水,一脸温柔的摸摸肚子:“是啊,刚刚还动了一下呢。” 丫鬟婆子们在院中开始烧热水,煮吃食,吴氏和魏氏带着两个媳妇进了堂屋吃茶等候,孙氏三兄弟乖乖的陪在一边,原本孙承嘉和孙承思是可以离开的,可既然知道了那一位在产房,他们便谁也不了。 洗头,擦澡,吃饭折腾完后,钟秀儿又指示孙承和扶着萧曼在院子子里慢慢走动。 直到黑夜降临,萧曼的产门打开约两个手指的宽度,钟秀儿这才赶走了孙承和,让萧曼躺到了产房的床上。 萧曼疼的满头是汗,轻声问:“还有多久才能生?” 钟秀儿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叶明净,道:“有一各汤药可以帮助你的产门快速打开,只是这时间缩短了,疼痛却是要密集起来,不少半分,而且,对你也不一定有效。” 萧曼皱着眉:“给我喝吧。” 钟秀儿看住她的眼睛:“你真要喝?” 萧曼看向叶明净,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相信你。” 叶明净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坚定的道:“你放心,你一定可以母子平安,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钟秀儿给她把脉,开出了适量的催产药。喝下去一个时辰后,萧曼的反应到了。一阵急似一阵的阵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钟秀儿检查了产门的反应,很肯定的判断:“再过一个半时辰就可以全部打开了。” 叶明净轻轻闭了闭眼睛。这样说来,生孩子的时间她就有了八分的控制把握。 钟秀儿每隔十分钟的时间就替萧曼把一次脉,汇报最新消息:“胎儿的情况良好。” 一个半时辰后,萧曼的产门全部打开。钟秀儿指挥产婆们给她打下手,将消毒好的剪刀,白布,钳子,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 萧曼开始生了,遵循着钟秀儿指示呼吸,用力。叶明净冲了浓浓一瓶补气膏水,插了麦管,不时的给她吸上几口。 庆国公孙显和弟弟孙晟也来了小院,面色凝重的站在院中,听着产房里压抑的嘶叫。 孙承和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冯立镇定自若的在他身边。 萧曼的生产过程非常快,大约三十分钟后,孩子便生出来了。一生出来,萧曼的肚子就不疼了,于是没了母亲的叫喊,那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便显得十分清晰。 “生了!”吴氏惊喜的叫了一声。孙承和呆了呆:“曼儿呢,曼儿怎么没声音了。”他焦急的大呼,“曼儿!曼儿!” “喊什么!”叶明净没好气的冲窗外一声嚷,“你媳妇好的很,这儿还忙着呢!” “忙?”孙承和怔了怔,不是生出来了么,还有什么可忙的。 魏氏是过来人,低声道:“生出来只是孩子平安。大人怎么样,还得再看一会儿。”多少女子就是在产后大出血上送了命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离京 钟秀儿扯出萧曼体内的胎盘,眼睛眨也不眨,手起针落,在她腹部的几个|岤位上扎了几针。 叶明净也紧张的注视着。一旁的产婆手脚麻利的给婴儿擦洗、打包。房间里的气氛很怪异紧张,弄得她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想着,这家人家也太怪了。这么一个白胖的大孙子生了下来,愣是没人来问一声是男是女。 院子里的吴氏在心里骂产婆,太没有眼力见儿了。这会子还不出来说是男是女。 半个时辰后,钟秀儿给萧曼把过脉,松了口气,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没事了。好好做月子调养吧。” 萧曼微笑:“麻烦你了。孩子呢,我看看。” 叶明净抱过孩子递给她枕边:“是个儿子,小腿有力气的不得了,擦洗的时候用力的蹬产婆的手呢。”小小的婴儿浑身通红,皱巴巴的抿着小嘴睡得香甜。萧曼的心都要化了。 一个产婆大胆的出声:“少奶奶,孩子是不是抱出去给夫人老爷们看看。” 叶明净瞪了她一眼:“刚生的孩子,能出门吹风吗?在这儿隔了屏风,让他们进来看。” 产婆一惊,连声应诺。直到屋里的丫头们开始隔屏风了,她才回神。咦?那不过是一个打下手的宫女,她刚刚怎么就连反驳的气儿都不敢出呢? 很诡异的是,这个宫女的话很有威信。连庆国公都老老实实的在屏风外面抱了抱自己的侄孙。当家主母什么的更是吱都没吱声。笑嘻嘻的抱着孩子夸赞。 孙承和已经喜晕了,隔着屏风连声问萧曼的身体怎么样。萧曼笑着说没事。 一家人皆大欢喜。 叶明净回到西苑蓬莱仙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好在不用上早朝。她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同样洗完澡的钟秀儿招到水榭问话。 清晨的微风从湖面吹来,带着丝丝难得的凉意。钟秀儿交给叶明净一叠厚厚的孕妇记录,道:“孙夫人孕龄虚岁二十,产龄虚岁二十一。孕前身体条件为优等。孕期之中身体状况为良好。从规律性阵痛开始至生产完毕,总共历时十一个时辰。其间服食催产汤药……” 叶明净听的很仔细,等她说完后问道:“没有服食催产汤药的产妇,生产孩子需要多少时间?” 钟秀儿回答:“依照我手上母亲的资料来看,大户人家的女子生产时间很长,超过十二个时辰的比比皆是。特别长久的甚至需要二十四个时辰。对母体的伤害非常之大。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母亲的身体需要调养很久,三四年后才可生第二胎。有些身体素质特别不好的,还会造成终身不孕。民间女子的情形要好上许多,她们在怀孕期间持续劳作,生产的时间比大家女子要少上许多。并且由于胎儿个头不大,生产起来也较为顺利。只是由于营养不充足,婴儿体质差,夭折率较高。” 叶明净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和前世看的那些参考书籍上说的差不多。作为岳晶晶时期,因为要等着学校的生育名额。她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去了解生育孩子的知识。两家父母购买的相关书籍摆了整整半扇书橱。学校里怀孕、生育过的年轻女教师也有不少。岳晶晶有空就向她们询问心得,再加上在网络上搜集道的资料。可以说,她对计划生育的了解,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丰富。 钟秀儿是女子,对医学有异样的执着和狂热,叶明净便选择了她来帮助自己。将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上。萧曼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朕曾经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她凝视着湖水幽幽而叹,“推动世界的手是推动摇篮的手。母亲,不是那么容易做的。”、钟秀儿虽然一夜未眠,却依然神采熠熠,满脸狂热:“臣预计,萧曼的身体恢复状态应该非常好。对了,那个孩子的体质也很好,骨骼发育的很结实。” 叶明净微微笑了笑:“她不算最好的。萧曼并没有严格的遵照朕的方案去调理。她的脚在孕期是浮肿的吧。” 钟秀儿怔了怔:“陛下,孕妇的脚都会浮肿。这是正常的。” 叶明净轻轻一笑,眼里有种超然的自信:“那是你没见过脚不肿的孕妇。最最健康的孕妇,是不会出现浮肿现象的。最最健康的孕妇,在怀孕初期也不会呕吐的那么厉害。”呕吐、脚浮肿都是身体里微量元素缺乏的征兆。现代科学对此研究的非常透彻。 “找几个孕妇来试验一下吧。东苑、皇庄都可以。朕要完整的资料。”她傲然站立,俯视波澜宽阔的水面,“我的孩子,必须拥有优秀的基因、完善的营养、优越的成长环境。他必须还在母亲的腹中时就跑在同龄人的最前沿。” 两世为人,第一次做母亲,她一定要将事情做到最完美。计划什么的要早早行动,她向来只打有把握的仗。 萧曼的月子还没有做完,孙承和他们出发的时间就到了。回乡探亲三百士兵们已经回到了上林苑。亲兵们再指点要去边疆长期驻守后,不少人带了家眷来京。 二队队长贺安鹏就将他新娶的媳妇给带来了京城。原因很简单,叶明净对他们说了,此次驻守的时间比较长,但会酌情安排他们的探亲假,每人都有。可惜这个探亲假必须来京城,因为他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故而,他们的家眷想要见到他们,就必须在其修探亲假的时候来京城相会。贺安鹏不放心新婚的媳妇,反正家中的双亲有兄长和弟弟两家人照顾,他就带了新媳妇来京城。 三队队长杨秋槐更直接。他是长子,父亲去世后,家中生计艰难,方参的军。几年下来,弟弟妹妹们成家的成家、出嫁的出嫁。他便很干脆的将老母和妻子、孩子一家人都带了来。叶明净笑眯眯的给这两家人安排成了邻居。清一色八间明亮宽敞的砖瓦房,前后都有院子。前院养鸡,后院种菜。院子外面有公用的水井和洗衣处。房子是免费居住,每月的粮饷直接发给这两户人家。如果想要贴补家用,还可以参加庄子里的一些劳作。比如纺线、纺生丝布、织袜之、做军服等等。六岁以上的小孩子可以免费上半天学,教认字和算术。想习武的可以去袁先生处报名。袁先生是顾校尉的丈人,带伤退役将领。负责教导庄子里的孩子们习武,也是半天时间。故而,在每月钱粮充足的前提下,杨母和杨妻直接拍板决定,家里的孩子两样都要学。 其余的各级亲兵们,按照他们的等级,住房质量上略有消减,其他的福利都是一样。常言说的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带着家眷来京的人并不多。三百亲兵们之间情谊非常,单身回京的小伙子们都赶了过来帮忙。几天忙碌下来后,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家眷们都安顿好后,在一个秋风渐起的早晨,三百亲兵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城。叶明净依照惯例,换上平民服饰,在城门口给他们送行。 “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朕的皇庄上没人敢来闹事。”叶明净给他们保证,“若是还有人想安排家眷来京,可以写信给朕,朕来操办。此去前途艰险,诸位多多保重。” 三百亲兵们齐声高喝行礼:“谢陛下。” 叶明净最后一个叮嘱顾朗:“清辉,朕知道你想当堂堂正正的英雄。此次的任务,委屈你了。” 顾朗摇头:“陛下,臣不委屈。陛下心怀天下,看的比臣高远。” 叶明净顿时吃了一惊。顾朗居然也会开窍? 顾朗几不可查的微微而笑:“陛下珍重。臣下们定不会让您失望。”翻身上马,领着队伍出发。 队伍走了好远,叶明净摇头失笑:“顾朗竟然开窍了,朕还真不习惯。”是谁提醒了他? 走了一段路程后,江涵策马跑到顾朗身边:“怎么样,我说陛下不是那等冷心之人吧。你看着吧,会有更多的兄弟将家眷带至京城的。” 顾朗微微叹了口气:“我的确未曾想到,只以为陛下是想扣着他们的家眷。可听着安鹏和秋槐一说才知道,他们的家人在家乡日子过得并不算好。只是能吃跑穿暖而已。天高皇帝远,一年劳作到头,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衣。孩子们没处上学,大字不识一个。” 江涵也叹道:“是啊,秋槐说,单单只为了让他老母能住上敞亮的房子,三两天能吃上肉,他将人接到京城就值得。”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很难想象普通农民生活的艰辛。 “也是。”顾朗感慨,“他寄回家中的饷银,要供应一大家子。弟弟娶亲妹妹嫁人,结果自己的长子都十岁了,大字还不识一个。” 江涵跟着感叹:“这些兄弟们识了字后,都特别不能容忍他们的孩子再成为睁眼瞎。逼着他们认字是陛下的主意吧。” “是。”顾朗的声音里带着真心诚意的佩服,“陛下那时还是太女,天天逼着他们认字,不合格就扣分。我原先还以为她在闹着玩,又不是考秀才,大头兵一个,要认什么字。结果……”他自嘲的摇头,“陛下果然是陛下。陛下的眼界非我等能及。” 江涵淡淡而笑:“她一直是这样的。从小就这样,有好多事要直到最后我们才知道她的用意。可有一点我们都知道,她不会伤害我们,她从不伤害她身边的人。” 顾朗凝视他片刻,语气平淡的陈述:“所以,孙承和就相信她,将自己的子嗣之事交予她手。” 江涵回身瞥了一眼在后面同士兵们说笑的孙承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承和的儿子壮实的很,夫人的身体也很健康。不是吗?她从未让我们失望。你该学着去信任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使 方敬何董学成的意见统一,挑选了一个都察院的佥都御使。林珂看中的却是另一个佥都御使。廖其珍不偏不倚,提出由陛下圣断。 叶明净一听就明白了。职位都一样,问题在于着位佥都御使是哪方面的人,会听谁的话去办事。她轻轻一笑:“行,朕来做个和事佬。钦差的人选就照方卿家说的办,着佥都御使何玉函去。另外再添一位钦差副使,让翰林院的陆诏去,跟着前辈学习学习。怎么样?” 四人皆是一愣。林珂第一个回过神,回道:“臣没有异议。” 方敬微微一滞,随后表态:“臣也没有异议。”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何玉函为钦差,陆诏为副使,着日出发广信府,查明案情真相。内阁双方的角逐延续道了这两人身上。 任命下来后,随行人员各自准备出发。陆诏在家中对着杜婉吩咐了又吩咐,嘱托了再嘱托。身边的丫鬟妈妈婆子,人人都找了来训话。他自幼尝尽冷暖,知道下人仆役们决不可小窥,很多失败就栽在她们手上。 杜婉心中又是满足又是不舍,将陆诏的行囊打点了又打点。依依不舍的在规定的日子里送他离了京。 强龙不压地头蛇,叶明净借口为着钦差的安全着想,给这两人分别安排了两个贴身护卫。 陆诏和何玉函来到广信府。江西布政使刘子元亲自迎接,将这两人迎接到府衙休息。安排了丰盛的接风宴。宴上闭口不谈公事,只论风月,特意请了当地当红的花魁妙莲儿过来陪酒。妙莲儿弹得一手好琵琶,颜色动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若有若无的朝着陆诏频送秋波。 她再来之前就被告知,一定要奉承好钦差副使。这种事实她惯做的,原也不以为意。不料今日一见该副使却是位难得的俊俏少年郎。还是一甲探花,侯府公子。一颗芳心早就酥了半边,一双妙目恨不得化成春水黏在那人身上。 陆诏面色不动,心下冷笑。当他没见过女人吗?什么乱七八糟的货色也拿出来充数。饥渴的就和没见过男人一样。这样的眼神他从小见得多了。 自从他满了十五后,东阳侯府里的年轻丫鬟时常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刘子元有些焦急。何玉函是方敬推举过来,可想而知不会将事情闹大。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个副使陆诏。一甲探花,炙热新贵。他是女帝的人,他代表的是女帝的意思。女帝想怎么解决广信的事,就得从这人嘴里面弄出来了。 酒席吃到深夜,在座的众人都已半醉。刘子元招呼下人们服侍钦差和副使休息。妙莲儿主动扶着陆诏搀他回房。 俊俏的公子醉的迷迷糊糊,妙莲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弄到床上,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的汗,伸手就去解陆诏的腰带。 突然,一只手猛的握住了她的手腕,牢牢的将其固定在腰带上方。妙莲儿大吃一惊,一双冰冷的目光直视她的眼底。 “你要干什么?”陆诏的声音比屋外的冰棱还冷。 “我,我来伺候公子。”妙莲儿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 陆诏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弧度,手下用力,狠狠的将她摔下床:“出去!” 妙莲儿跌倒的时候腰撞在了床沿上,疼的直抽冷气,委屈的泪水盈盈:“公子,是刘大人吩咐奴家来伺候您的。”娇声呖呖,我见犹怜。 陆诏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拽住她,动作利落的扔到门外,‘砰’的一声关上门。半句话也没有。 屋外数九寒天,妙莲儿只穿了一件透纱长裙,立时冷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是风月场上的人,最怜惜自个儿的身子,见这位公子油盐不进,眼珠儿一转,婷婷袅袅的去了刘子元的院子。 “什么?把你扔出来了?”刘子元大吃一惊。妙莲儿生的颜色动人,一袭透纱长裙在烛火笼罩下,肌肤半隐半现。这等美人儿,他见了都忍不住要垂怜。陆诏竟狠心将人扔在屋外? “大人,那陆副使好狠心哪!”妙莲儿委屈的娇呼,扑到在刘子元的怀里,“奴家都快要冻死了,您瞧,身上都冰了。”一边说,一边抓着刘子元的手摸进小衣里摩/挲,“您看,是不是?” 掌下的细腻勾起一团y/u火直冲刘子元的下腹,他哑着声狠狠的揉上两/团/温香暖玉,边动作边喘气:“不怕,老爷我来帮你暖暖……” 妙莲儿嘴角微微翘起,很好,明天老鸨儿那里可以交待过去了。 屋顶上,一个黑影听了听房里的动静,悄然离开。避开巡逻的哨岗,来到陆诏的屋子。 “大人,那刘子元和刚刚的女子已经厮混在了一起……”他汇报了自己听见的。 陆诏目光清明,了无半点醉意。点了点头:“何大人那里,他们可安排了人?” “没有,两个小厮服侍的何大人。”侍卫回答。 “哼!”陆诏冷笑,“我就知道,这是专给我下的套。辛苦你了。黄大人那边,联系上了吗?” 侍卫道:“黄大人派来的人已经私下和卑职碰过面了。”他取出一封信函,“这是他让转交给大人的。” 陆诏拆开信阅读,读完后凑到烛火上烧掉,对着那侍卫道:“黄大人手中,证据齐全。我在这里拖住他们慢慢调查。你拿着印信去找黄大人,然后去江西总兵那里调兵。包围府衙,抓住戴元同问罪。” “是。”侍卫回答完后消失了身影。 陆诏对着烛火出了一会儿神,摇头失笑。躺上床入睡。 京城中,新建立的神机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张之航一身邋遢,狂热的在院子里埋首与一堆奇奇怪怪的材料纠缠。叶明净不声不响的走到他的身边看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发现。 “咳咳!”她咳嗽两声。 张之航茫然的抬头;“谁?咦?陛下啊!”他立刻眼露兴奋,“上次申请的费用改到了吧。” 叶明净很遗憾的告诉他:“没有。不过你帮着改进的织机,织出了那种连着箭射入伤口的生丝绸布。经过试验,获得了认可。内阁决定记一功,给你一定的奖赏。” 张之航挥挥手:“那个不重要。关键是我的火药研制。铸造炮筒的费用怎么还没批下来?” 叶明净叹了口气:“火炮的研制暂时搁浅。内阁不会批准的。你研制出稳定的火药后,还是先制作霹雳箭吧。还有弓弩的改进别忘了。” 张之航烦躁的起身踱步:“那些东西东苑的匠人们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这个火炮研制才是最最重要的。到时任它千军万马,我们只要万炮齐发,就可以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让那些蛮夷再也不敢来边城抢劫。” 叶明净又叹气:“之航啊,你有没有想过。瓦刺人和鞑靼人不会聚成堆站在你面前给你打的。你这个炮只能用来攻城或是守城。若是人家的骑兵从侧面包抄呢?或者从别的地方绕路?还有,铸造一个炮要花多少钱?我们有几个城能装备完善?最后,一发炮弹要多少银子?别弄到后面炮弹花出去的钱比被抢劫的都多。” 张之航呆了呆:“那这火炮就不研制了?” “要研制。”叶明净斩钉截铁,“热武器一定要研制,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把精力放在弓弩和霹雳箭上。再研制一些霹雳弹,从小处开始。等以后有钱了,再研制大家伙。” 张之航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 叶明净又道:“民生方便的东西你也研究一下,不一定要自己做,可以分散给那些工匠研究,你只要指导一些疑难处就行,朕再给立个制度,只要有贡献的,都会得到相应的奖励。比如这次的生丝绸布……”她突然灵光一闪,“要不,给你母亲弄个诰命?” 张之航一拍大腿:“成啊,对对!就是这样。省的她总是写信说我不孝。” 夏朝的制度,女子的诰命随着丈夫走。张之航的父亲是白身,张母面对诰命夫人的媳妇,心里不自在是一定的,偏偏这位媳妇还被儿子弄到京城来了。写信唠叨几句都算客气的了。 张之航要带着妻子上任的原因很简单,他一忙起来就生活紊乱,这么些年了,就这个妻子能适应他,照顾周到还不会打扰他的思路。故而他当时也就随口在叶明净面前一说。结果写信回家后,他的妻子在公婆面前就说,她上京陪夫是皇上面前备了案的,不去就是欺君。名正言顺的包袱款款的来了京城。 张之航的母亲心里不痛快,在给儿子的信上自然也就带了出来。张之航再怎么说也是亲儿子。见母亲不满意,心里也不好受。如今有了这个诰命,倒是可以聊表孝心。 事情商量完了。叶明净走的时候抽调了几名工匠。她得赶在明年春天出发前制作出六百多件生丝内衫,送到西边去装备她的亲兵们。 生丝内衫的制作必须保密,主要是布匹的纺织。缝制衣服就可放松些。叶明净将这件事交给了安置士兵家眷们的那个皇庄来办理。想来这些军属会尽心尽意的缝制衣衫。 第一百八十章 戴元同 广平元年的年末,万家忙碌,普通百姓们都在为着新年做准备。权贵人家和朝堂大臣们却在关心着另一件事,一件可以称之为风向标的事:广信知府戴元同案件。 广信那边的事态,各方面都在关注。何玉函和陆诏到了当地后,由诸位官员陪同,日日寻访名胜古迹,吟诗作对,以文会友。将一派儒雅之风发挥的淋漓尽致。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之时。戴元同的知府衙门被江西总兵带人给封了,家中的府邸也是一样。陆诏的手上一夜之间变出罪证,直指戴元同糊涂断案,草菅人命。 戴元同被抓,以刘子元为首的一众官员都吓了一跳。何玉函更是大怒。等到陆诏将草菅人命的案情罪证一放。众人都不吱声了。 刘子元第一个翻过脸,大骂戴元同。戴元同刚想回话,他一个挥手,手下差役用布条堵住了戴元同的嘴。 不能说话就不会乱说。陆诏坐在一边,好似没看见刘子元的动作一般。刘子元当下松了口气。诸官员们心里也有了些底。 以草菅人命的罪名告倒戴元同,就不会牵扯出私卖官粮、隐瞒田地、贪赃受贿等其它罪名。自然也就不会牵扯到他们。看来这位陆副使也不愿将事情闹大,只是要牺牲戴元同一人而已。 牺牲一个戴元同又有什么关系?刘子元松了口气,何玉孙子民觉得这样不错。唯一不满的就是陆诏竟然背着他行事,实在是没有将他这个钦差放在眼里。 戴元同没有任何给自己辩护的余地,孤孤单单的被关在大牢。 刘子元心善,特意批准戴家的人可以来探视。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牢房中还时不时的有一些神秘的访客。 寅时初,靠近凌晨4点,正是人最疲倦的时刻。昏暗的牢房中,看守衙役睡得香甜。唯有戴元同彻夜难眠,为着渺茫的前途焦虑。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悄然而至。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戴元同有些惊讶的抬眼,看见一张年轻如玉的面容。便是这张面容的主人,害的他落到今日的地步。陆诏蹲着牢门外微微一笑:“戴大人,这个时候还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戴元同冷笑一声:“陆副使,你这个时候来,想必不是单单来问候一声吧。” “这个自然。”陆诏镇定的在牢门外坐下,平视戴元同的双眼:“戴大人,陆诏早就想来探望。只可惜大人身在牢房,访客却是不断。陆诏等了又等,只能等到现在。” 戴元同又是冷笑:“怎么?你也是来劝说老夫交出东西的?筹码是什么?帮老夫脱罪?保我一命?老夫又不傻,受贿的账册我的确有,现在却不能交出来。必须等老夫平安返乡才行。不然,老夫死就死了,那账册也一定会交到陛下的手上。” 陆诏静静的听他说完,轻笑一声:“戴大人,我陆诏可没有收受过你的贿赂。东阳候府也和你没半点儿交情。你那账册交不交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戴元同闻言一怔:“那你来干什么?” 陆诏笑意恬然:“我见着戴大人访客极多,个个后面的代表都是不得了的能人。想来戴大人这次是可以安然无恙的保命了。” 戴元同警惕:“你想说什么?” 陆诏笑意不减,平静的道:“戴大人,如果你在这牢中或是半路上死了,你说尊夫人会以为是谁干的?” 戴元同“霍”的抬起身体,猛然瞪眼,神情像是要吃人。 陆诏继续自说自话:“照您今天对家人的暗示和交代,想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账册送到陛下手上。而您这么突然死了,那些有把柄在您手上的人一定会想到要去找尊夫人。尊夫人和令公子便会需要人帮忙。到时候,有谁比我这钦差副使,陛下身边的红人更合适呢?” 戴元同瞳孔猛的一收缩:“你想要什么?”惊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陆诏若无其事,似不经意的提及:“听说戴大人家中富裕。” 戴元同猛然吸气,定定的看了半天陆诏,一字一句:“陆副使,你来广信的第一天我便给你送过礼。” 陆诏不屑的嗤笑:“你当我是傻子吗?我那时收你的礼,这广信府的官员还有谁会不知道?再说,焉知你手底下是不是又给我留了一份帐底?” 戴元同恍然大悟:“你——”心下暗惊。难怪此人年纪轻轻就如此得宠,果然心思缜密。 “我明日就转告家人,给陆副使备下薄礼。”他爽快的应诺,能用钱解决是再好不过。 陆诏依旧淡淡而笑:“戴大人打算给我什么?田地庄子是有官府备案的,一查就可以查到,戴大人的家现下已经被总兵的人围住。四下打点也花费了不少吧。日常摆设的古董玉器和首饰,只怕人人都知道,那是戴大人家中之物。你拿什么给我?” 戴元同怔住,想了半天,面色数变。 陆诏站起身,风度翩翩:“戴大人,您可以好好想想。” 随后的几天,陆诏都在凌晨最困倦的时分到来,如入无人之境。每次只是盯着戴元同看几眼,然后一句话不说的走人。戴元同明白,陆诏这是在告诉他,他杀他易如反掌。 到了快启程的日子,陆诏最后一晚光临。轻笑:“看来戴大人是准备好赴死了。也行,我就在路上给您准备了。” 戴元同连接几夜都在最困倦的时候被惊醒,夜夜睡不踏实,早已惊恐疲惫,声音沙哑的威胁:“我若是半路上死了,你也逃不掉失职之罪。” 陆诏失笑:“戴大人,我只是个副使,即便被陛下训斥几句也没什么。等那账册一送上去,我就是大功一件。况且……”他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您觉得陛下会责怪我吗?” 朦胧的月光从高高的窗户投射下来。陆诏的面容在如水的月色下如同美玉一般无暇,年轻的身体修长挺立。戴元同心下大惊。这样的美男子,得了女帝的欢心。难道他们俩他越看越觉得像。可不是?陆诏身边的那两个侍卫就是女帝给委派的。今年刚中的榜,还在翰林院就被委以重任。说没有内幕都不可能。女帝今年十七,正是春心萌动的少女时节。陆诏在广信的这些时日,吃喝玩乐样样擅长,唯有女色上清心寡欲的如同和尚。这不是顾忌是什么?如果陆诏和女帝有那种关系,便是女帝知道是他杀了他,只怕也舍不得责怪。 想到这里,他最终做出决定:“陆大人,我书房里有一处暗格,内里有几张银票和一些金银,我手书一封信,你带给我夫人看,她会放你去书房。” 陆诏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等他写完书信后。不冷不淡的道:“这封信,尊夫人看守了不会还要留着吧。” 戴元同怔了怔,点点头,又添了句‘此封书信看完后即交给原主。’ 陆诏拿到了信,事不宜迟。在侍卫的帮助下,潜进戴府正房,迷晕下人,叫醒了戴夫人。 戴夫人一把年纪,跟随戴元同多年,对此种变故毫不惊慌,信看完后,陆诏就着卧房里未熄的灯火给烧了。 在侍卫的监视下,戴夫人带着两人走小路来到戴元同的书房。三人进了门后,陆诏朝着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立刻手掌一挥,戴夫人闻着甜甜的迷香晕了过去。 陆诏立刻抓紧时间:“账册一定就在这里,快仔细找找。” 该侍卫是暗中跟随协助他的天波卫,受过专门的训练,立时在房内找寻起来。陆诏很快翻到了银票和金银,不动声色的收了两张入怀,招呼那侍卫:“我这里找到了钱财。” 该侍卫根据藏钱财的机关又在书房里找到了其它几个暗格。分别有银票、珍宝和地契。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木匣子。 “应该就是这个了。”陆诏看了看锁眼:“戴元同身上有一把钥匙,想必就是开它的。” 东西找到侍卫扛着戴夫人回房,陆诏将一团乱的书房又翻了一遍,推翻油灯点火。 书房里最多的就是书和木头,火烧起来非常快。等戴府下人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可救了。陆诏和侍卫趁乱离开了戴府。 赶到府衙时,何玉正等着他出发。陆诏一身凌乱的从房里走出来:“哎呀,昨晚喝多了。不好意思啊,何大人。” 何玉函冷哼一声,宣布出发。陆诏道:“何大人,此去京城路途迢迢,安全为上。我看,还是将你我身边的护卫调两人去囚车那边照顾一下。” 侍卫是女帝派下来的。何玉函自不会在此事上纠结。当即将身边的两人都派了过去。陆诏身边的那两位也跟着过了去。 大队人马出发。四个侍卫将囚车护卫的严严实实。 戴府的书房被烧的一干二净。戴夫人在卧房中沉睡。等好容易被丫鬟们叫醒后,得知书房被烧,大叫一声“不好!”立时派了人去追钦差的队伍。 而下人们追到府衙,才得知大队人马早已出了城。回头报知给戴夫人后,戴夫人顿时晕厥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身亡 钦差大人的队伍走了两天的路程,陆诏突然间水土不服生了病。高烧不退的躺在驿站。何玉函找了郎中来诊治,无奈乡野小地,医术有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要退烧静养。时近年关,何玉函急着回京。无奈之下和陆诏商量。陆诏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虚弱的道:“我不碍事。大人还是赶着回京要紧。车上还有犯人呢。” 何玉函本身也有这个意思。见他说话通透,便留下他身边的两个侍卫照顾,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先走了。 戴府书房失火的事情在钦差离城不久后就传到了刘子元的耳朵里。刘子元一愣,问报讯的下人:“全烧光了?” 下人悄声细气的回答:“总兵大人借着追查失火原因进去搜查过了。烧的一干二净。” 江西总兵他们是打点过的,应该不会在这事上欺瞒。刘子元沉思片刻:“你说那东西是不是真的烧了。” 下人道:“戴夫人听到消息后当场晕厥。拼了命的派人去追钦差大人的队伍。” 刘子元沉了脸:“不能让他手上捏着我们的命。找人动手去问问。实在不行就……”他眼露狠色,“他的家人都在本地,想上达天听就得从我们的手上过。哼!他送钱的时候面面俱到,现在恨不得他闭嘴的人就是滴水不漏。” 何玉函的队伍出了江西地界,越往北走气候越冷。风雪连天,一行人想着回去可以过年,冻僵的脚就加快了步伐。 时近年关,官道上的行人少的可怜。何玉函坐在马车里,身上裹着裘皮,怀里抱着手炉,昏昏欲睡。囚车上的戴元同就受罪了,一把年纪,平时又是养尊处优,于风雪天露赶路,无疑要了他的半条命。何玉函担心办砸了差事,每日早晚会给他各灌一碗姜汤。 风雪天,视线受阻,队伍在路过一片山道的时候,前方隐隐传来令人心颤的马蹄声。 什么声音?领队的头领是禁卫军中的一个郎将,他听闻异动,面色一变:“不好,前方有动静。” 一个小兵下马,不顾冰雪寒冷,俯身将耳朵贴在地面。片刻后惊慌的抬头:“好多人,还有马匹,就要靠近了。” 郎将咬牙咒骂:“该死!把钦差的牌子举起来。锣鼓敲起来!”时近年关,往往会有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匪徒。他们虽然不怕,也不愿平白打起来折了人手。 铛铛的锣鼓敲响。前方的风雪中果然出现了大批的人影。众禁卫军们警惕的守护住两处地方,何玉函的马车和戴元同的囚车。对方渐渐靠近,是一众车队。有老有少,一辆辆的马车上装着满满的货物。车队的四周围着保镖状的彪形大汉。 禁卫军众人们松了半口气。那车队对着他们也很警惕,为首的领队是一个中年人,穿着厚厚的皮袄,毛茸茸的狐皮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他隔着远远的作了揖,对着这边行礼,并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这边的人更加放松了。车队和他们擦身而过。就在快要分开的时候,突然最后一辆车的马匹马腿一瘸,跌倒在地,马车上满满的货物翻倒在地。 禁卫军们吓一跳。等看见那些货物时又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原来那车上除了普通的货物外还夹着几箱子白银和几箱铜钱。散散碎碎的落了一地。偏偏那车翻的很是地方,半截车身倒在了何玉函队伍这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9部分阅读 ,大部分的货物也撒在了这一段。 领队的中年人慌慌忙忙的过来打招呼。询问可否带人过来收拾。 禁卫军的那位郎将看看手下兄弟们渴望的眼神,添了添嘴唇:“我们这儿有要犯,你们只能派三四个人过来拉车。东西我们帮你们捡。” 中年人苦笑几分:“这位大人,还请手下留情,给我们留下些回去交差。” 双方谈妥后,郎将去禀报何玉函。何玉函一见那雪地里反光的白银和散落的铜钱,就全明白了。他也不好挡士兵们的财路,只得胡乱点头:“你看着办就是。” 何玉函一点头,禁卫军们便手脚飞快的帮着收拾货物。三下两下装好了车。只是有多少银钱被装回去就天知道了。总之钦差队伍里除了何玉函和戴元同,每个人都插手乐于助人了一把。 当天晚上,众人赶到驿站。下马休息。士兵们去囚车解人下来,顺手一拍戴元同的脑袋,结果手刚一碰上,便脸色大变。 戴元同的脑袋无力的歪向一边,人已经没气了。 江西布政司境内的驿站。陆诏裹着厚厚的棉被。喝下一碗浓浓的鸡汤。 “耽误大家过年了。”他歉然的对房里的两个侍卫笑笑。 两个侍卫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吃的喷香,笑嘻嘻的回答:“陆副使客气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您这是意外,过了这坎儿就好了。”这两人并不烦躁。虽然回去过年的时间被耽搁了。可架不住这位陆副使出手大方。一人五十两银子的红包,这样的好处可不是他们独享了? 陆诏微微一笑:“休息两天,我身上也好些了。明儿就赶路吧。抓紧些时间,还是能在除夕夜赶回京城的。” 两个侍卫立时来了劲:“陆大人放心。包在我们兄弟身上。您放心好了,一定让您回京城过年。” 陆诏但笑不语,微微半阖了眼睛。心中不紧不慢的盘算。不知道戴元同能不能捡回一条命?何玉函不知道戴府的书房被烧,路上就不会小心警惕。而那些把柄被捉的官员们,则说不定会冒险行事。无论事态怎么发展,都必有出了江西地界才会行动。他装病拖延两天,刚好可以避开。等回到京城,一切就见分晓了。 京城,距离除夕夜还有四天的时间。何玉函的队伍终于赶了回来,人人灰头土脸,颓丧之极。 内阁抢先得到消息。戴元同在半路暴毙身亡。 消息传来的第一瞬间,留守值班的方敬,脸色便变得非常难看。董学成则问:“随行人员有没有伤亡?” 传话的人回答:“没有人员伤亡。对了,”他补充,“陆副使在江西地界内生了病,还没有回来。” “什么!”方敬惊怒,眼睛瞪的滚圆,“你再说一遍!” 那人莫名,又说了一遍:“陆副使在江西地界内生了病,还没有回来。” 方敬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惊讶、气愤、感叹等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你下去吧。”他好似老了几分颓然而坐。 董学成轻声道:“或许是意外?” 方敬苦笑一声:“陆诏此人,非池中之物,有他在,就不能看成是意外。”沉着脸取过何玉函的请罪折子,准备亲自送去南书房。 南书房东边次间,温暖如春,一树高大的梅花种在屋角硕大的粗陶缸中,淡雅的香气溢满整间房子。薛凝之正在整理奏折。 时近年末,各地官员的请安折子如同雪花一般飞扑而来。这种既没有实质内容又不能不看的东西,却是帝王和臣子间联系的纽带,无论真情还是假意,总要在折子的一来一回间用乌墨和朱砂写下。 他用低沉的嗓音缓缓念来:“蜀州布政使袁牧请安折子。……感怀陛下惦念,臣今岁身体安康。陛下使人送来的香水梨已经收到,臣感激涕零。臣少时尝与先皇戏言,唯西域香水梨为臣之最爱。故先皇在世之时,每年多有赏赐。臣今岁见此梨,心下百感……臣袁牧躬请陛下圣安。” 叶明净半躺在罗汉床上,微微阖眼。听着薛凝之醇厚的男低音在室内流淌,心中迷迷糊糊的浮现感怀,四个伴读清越的童音似乎还是昨天的事。一眨眼间,已经人人都变成男子汉了。 薛凝之念完了,她睁开眼:“蜀州是天府之国,易守难攻,混居民族众多。袁牧是父皇的爱将,十年如一日的镇守。是了,朕今年过生日的时候他给朕送了一只熊猫过来,真是!”摇头失笑,“不知道他在家中是不是也是这般哄小女儿的。尽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折子给我。” 她接过奏折,拿笔蘸了朱砂,在折子上写道:“朕躬甚安。见卿之言词,亦不觉想起先皇在朕耳边之殷殷叮聆。朕幼时便时常耳闻卿之旧时功勋。然卿之封疆大吏,远离京都,恨不得一见。今春朕生辰之时,卿送之礼,朕甚爱之。然又恐过于扰民。想那黑白之熊,生于山野,嬉戏无忧,定比之在宫中悠然得乐。朕见此珍兽,既爱之,又恐民间盛行捕获之……” 密密麻麻的行楷朱批写满了奏折的间隔处。叶明净挥笔而就,薛凝之静静的帮着研磨朱砂。 “好了。”她写完后交给绿桔,绿桔轻轻呼气吹干。将其放在一堆已经批好的折子上。 “还有多少?”她甩了甩手腕,问。 薛凝之脱口而出:“还有二十二本。” “唉——”叶明净苦恼的支肘托腮,“二十二本之后还会有新的再送来。朕终于知道当初父皇说‘折子批不完’是什么意思了。”这简直就是人工手写回帖啊。发帖子的人为了联络感情和混个脸熟,天天勤奋报道。她是版主,必须每帖检查、回帖。时至年末。就是发帖子的高峰期…… “陛下。”冯立出现在门口,“方敬方大人求见。说是何钦差的队伍回来了。” 新的月份到了。为了还欠下的债。本月每日双更。有意外另行通知。亲们看着粉红票给点儿吧。 友情推荐:《亡后攻略》 作者:斯赫 大婚之夜,她被一箭穿心,从王宫城墙跌落。 七年之后她回来…… 旧爱?我的阿离,只能属于我。 新欢?跟我走,自此天下山水,恣意人间。 有鄙视她的,有怒视她的,有男人和她抢男人,这世界乱了。 白离碎碎念:亡国之后还是开国皇后?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回京 “何玉函回来了?”叶明净眼睛一亮,放下脚,整整衣服坐端正:“快宣。” 薛凝之起身,退站到角落处。 方敬脚步沉重的走进东侧间,温暖的空气中夹着若有若无的腊梅花香。令人精神一振。 “陛下。何玉函回来了。”方敬的语调沉重缓慢的汇报,“戴元同半路暴毙身亡。” “什么?”叶明净瞳孔一缩,嘴角缓缓一勾,语气放慢:“暴毙?半路?何玉函还真是能干啊?” 方敬默默递上奏折,垂着头请罪:“臣等举荐非人,还请陛下责罚。” 冯立接过奏折。叶明净静静的看了方敬良久,开口唤人:“来人,给方阁老赐座。” 方敬坐上垫了厚厚棉垫的锦墩,心下涩然。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女帝一向尊重。只要是议事,往往一照面,第一件事就是赐坐。然后客客气气的交谈、论事。这一次,广平女帝依然给他赐了座,却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不同。 叶明净看完了何玉函的请罪折子,“啪”的一声用力扔到桌上:“戴元同的尸体带回来了吗?”语气不辩喜怒。 方敬回答:“带回来了,天气寒冷,尸体并无变故。已经送去了刑部。” 叶明净点头,声音清冷:“朕要明确的结果。刑部要是查不出来,朕可以派葛涵去查。” 葛涵是大理寺右卿,最擅长侦破疑难案件。对仵作知道有丰富的了解。方敬心下一凛,知道这是在提醒他,死因方面,刑部别想糊弄过去。 “是。”他只能应诺。 叶明净又道:“何玉函失职,暂时先让他停职回家。大过年的,没人有空理他。他的处决,年后再说。” 方敬也没有异议。事情缓一缓也好。 “就这样吧。”叶明净做出决断,“事情先封存起来,一切都等过完年再说。阁老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方敬难得的附议了广平女帝的每一个决定,“陆副使还没有回来。广信那边也要去调查。就等年后再说吧。” 两人又说了些琐事,方敬离开。 叶明净继续批阅奏折。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后,天色也渐暗。薛凝之下班回府。 她的脸上这时才浮出淡淡的笑容,屏退左右的下人,叫道:“计都。” 出来的是卫七:“计都大人出宫去了。” 叶明净怔了怔:“哦,那等他回来了让他来见朕。” 计都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沉,骤然进入温暖的寝室,满身突兀的寒气。 叶明净穿着一身家常的素锦小袄,粉白的缎面上绣着几丛墨青色与天青色交织渐变的兰草。墨绿色叠纱长裙,半透明的罗纱层层铺散在美人榻上。 计都的眼中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叶明净小小的爱好一直未变。除了场面上的衣服,她一向不怎么喜欢满绣和妆花。缂丝也都是简单的暗纹图。这样素净的打扮配合着温暖的房间,洗尽了他在寒风中奔波出的一身凉意。 “陛下您找我?” 叶明净睁开眼睛,语气慵懒:“嗯,下午的时候方敬来了。说是何玉函回来了,戴元同却半路暴毙身亡。陆诏途中染病,归途未知。” 计都走到她身侧,道:“属下刚刚得到些消息,陆大人已经踏上归途,大约除夕日前后抵达。他身边的天波卫传信,东西已经到手。” “东西到手。”叶明净玩味的咀嚼了两遍,睫毛在下眼帘投下阴影:“真是太能干了。” 计都静静的站在一边,从少年长至成年后,他的个头窜得很快。超过一米八。大约是从小练武,内外兼修的原因,身材是女子喜欢的修长柔韧。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叶明净突然笑了起来:“也是,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就不是陆诏了。” “京里最近有什么动静?”她换了个话题。 “都还在观望。”计都汇报了这段时日的动向,“……有人猜您是想树立威信,有人猜您要整顿吏治,有人猜您要改革税法。” 叶明净笑了笑,示意他坐下:“看看,这世间从来就不缺聪明人。他们想的倒也不算错。他们猜测的那些事,朕都要做。只是……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歪了歪头,计都看懂了示意,伸出手替她揉捏头部的|岤位。叶明净舒服的粘上眼睛:“知道隋炀帝吗?” “属下看过《隋书》。“计都在叶明净登上皇位以后,开始刻意的训练自己的文化知识。他没有老师,便用了通读典籍的笨方法。叶明净知道后指点他,四书五经什么的可以放一放,先将史书通读。他也就老老实实的读了。 叶明净听闻他读过了,来了兴致:”那你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计都所受的不是儒家教育。他从小到大都是实用主义学习。因着看懂书信和情报,所以学了认字和算术。他的知道,大多来源于实践。前辈的教育,自身的观摩,同行的竞争。故而读起史书来,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观念,往往从最直接的利益去看问题。 叶明净问了,他便好好的回想了一下,答曰:”杨广是个聪明人。非常聪明。呵呵!“叶明净又笑了,”说的好。的确是难得的聪明人,好多太平盛世的皇帝连他一半的脑容量都没有呢。可既然是难得的聪明人,为什么闹得处处危机,四方叛乱?最后还亡了江山,中原大地混战多年?他爹隋文帝死的时候,杨家的江山还没什么败像呢。“计都迟疑了片刻,答道:”他荒滛无道,重用佞臣,无度搜刮百姓?“叶明净“扑哧————”笑出了声:“你这是上书房里的标准答案。廖其珍听了一定满意。可要真的把这些答案当了真,这帝位上坐的也不过是个糊涂皇帝。”她讥讽一笑,“纵观历史,有几个皇帝是不爱色的,有几个皇帝身边的臣子人人一身正气,鞠躬尽瘁?皇帝只要没亡了江山,这些就是小瑕疵,不值一提。可一旦亡了江山,这些就是罪大恶极的祸害魁首。换句话来说,如果一个帝王不知道那些亡国之君丢了江山的真正原因,他就永远坐不稳他的那张金龙椅。李青瑶爱色吗?李青瑶重用佞臣吗?哼!” 计都的双手微微一滞。李青瑶这个女人的一生,伴随着太多的禁忌话题。比如天波卫的计都,木曜,史无前例的联手反主背叛,就是一例。也正是有了这么个例子,他这个同样奉女帝为主的计都,上位上的异常艰难。 “杨广是个眼光卓越的能人。”叶明净继续评论,“私生活暂且不论,但说眼光。开科举、挖运河、征战高丽…从大局上来看,哪一件不是有着长远的利国效益?科举,延续至今,还将一直延续下去。运河,沟通南北,四百多年来,河道上日日繁忙不息。 然后高丽…哼!李若棠还不是反复谋划,诡计百出,非是要啃下这块骨头?” 计都有些糊涂:“照陛下这么说,隋炀帝岂非明主?” “怎么可能?”叶明净失笑,“我只是想说,有些事虽然是正确的,有长远利国的好处。可一旦操持不当,就会造成灾祸。灾祸多了,这江山也就不稳了。” 计都大吃一惊:“陛下,您圣明英断,有天人之姿。万不会有此事。” 叶明净叹息:“你还不明白吗?皇帝聪明,不代表她就能治理出太平盛世。吏治,税收,边疆,哪一件事是好相与的。我也不过是个人,一般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我也会做错事,偏偏有些事一点儿都错不得。面对朝臣们,我得做出一副言笑晏晏、胸有成竹之势。一丝胆怯和惶恐都不可泄露。”她郁郁的合上双眼,“怪道人说’为君难‘…” 幽深的烛火下,叶明净光洁的额头间两道秀眉轻锁,好似最细腻的绸缎起了褶皱。计都默默凝视。右手在袖中紧紧握拳。 戴元同身亡的消息,给京中热闹的过年气氛笼上了一层阴影。 别的权贵人家还好,顶多是抱着警惕的态度静侯着事情的发展。一切要等内客和女帝共同通过的决策出来后再说。这当中,却是有着一个例外。便是东阳侯府。 东阳侯陆震不是傻子,凭着政治敏感,他嗅出了陆诏在此事中的微妙角色。 戴元同身亡案件,目前和陆诏看起来没有半分关系。何玉函和众禁卫军透出来的消息都可以作证。陆诏到了广信后,只干了一件正事。就是配合江西总兵以草菅人命的官司逮捕了戴元同。其他的,看着都很正常。 可是,真的正常吗?能在京城中混出分量的,谁又是真正的傻子?陆诏病的太过蹊跷,踏雪无痕。戴元同的死竟是分毫都扯不到他身上。可戴元同偏偏就死了。 陆震心急火燎,天天等着陆诏回京的消息。同时下令,将陆诏生病滞留的事瞒着杜婉,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未满三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 杜婉的身体本身就不壮实,怀有身孕后,反应严重。长辈们免了她的请安,她也就轻易不出院门,时时小心,一心要做稳此胎。故而很轻易的接受了陆震所说的钦差队伍还没有回京的说法。 四天的时候很快过去。年关这日早晨,陆诏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城。 他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内阁报道。完成此项出差的最后一道手续。 叶明净很快知道他回来了。事实上,在陆诏和内阁值班留守人员寒暄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梧桐宫的暖阁里,见到了从出差归来的天波卫。拿到了木匣子和缴获的钱财。 该天波卫绘声绘色的将陆诏在广信府的行动描述了一遍。 叶明净听完后感叹:“这件事做的真是漂亮,片叶不沾身。”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饼 知道了事情的详细始末,接见陆诏就成了表面化的工作。 叶明净在梧桐宫的暖阁接见的他。退下左右,只留了绿桔在身边,递过一个红封:“一路辛苦了。” 当年看金庸小说时,韦小宝领命抄鳌拜家,贪污下大头银两的场景留给她的印象较为深刻。据那位天波卫说,陆诏在戴元同的书房里什么都没拿。钱是英雄胆,豪门勋贵的百年贵气说白了,也就是好几代人连着过超级有钱的日子养出来的傲气。我家世代高人一等,所以我家能世代过好日子。受过现代教育的岳晶晶深知,人类奋斗来奋斗去,杂交水稻、世贸组织、石油战争、股票金融,林林种种折腾的最本质原因也就是大家都想过好日子。虽然这个“好”字的定义有温饱、小康、富足、奢华等等一系列不同。然而其实本质终究不变。 叶明净可不愿意哪一天听见陆诏贪污受贿的消息。红封里的银票是戴元同的赃款之一,若不是陆诏机灵这些钱也弄不来,拿些来赏他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陆诏也不矫情,拱手接过:“谢陛下赏赐。” 叶明净颔首,问:“关于戴元同身亡案件的处理,你有什么看法?” 陆诏恭敬的回答:“陛下,臣以为,此事业宜温和处理。” “你说的不错。”叶明净脸色肃然,“撑起这个国家治理的,是勋贵、朝臣、武将,后两者,大部分来自于民间的富足家庭。而这些富足家庭的基石又是万万千千的普通百姓。若是可能,朕也不想大动干戈。须知若将大夏朝比作一个大厦,百姓便宜是基石,士绅等富足家庭是支柱,朝臣和勋贵是栋梁。这座大厦想要最稳固,甚石、支柱、栋梁的比例就不可失调。朕要削支柱,动荡的是整个大厦。然则不削不行,盖因这地基已经不稳了。涸泽而渔,焚林而猎,这些支柱从基石里掠夺走的已经超出了平衡。” 陆诏有些莫名,他不明白叶明净和他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叶明净继续道:“士绅大夫和平民百姓不同,这点朕也知道。只是万事都须留有余地,世间之事切不可做绝。为官者在吃肉之时,须得记得给治下百姓一口汤喝。若要吃更多的肉,就须给他们更多的汤。方是相辅相成之道。” 陆诏怔了怔,终于明白了叶明净和他说这番话的道理。年轻的广平女帝在告诉他她的容忍底线。显然她没指望他会清廉如水的栋梁,指出的是另一条大道。 可以给自己捞好处,但在捞好处的同时要将地方上的民生搞上去。捞的好处有多少,就看民生搞的有多好。这个倒也算是阳谋了。 陆诏的心定了定。突然又想起,若自己是个地方官,这条路倒也没什么。可一旦日后位极人臣,岂不是要负担全国人民的民生?想到这里,他头上冒出了冷汗,试探道:“陛下高瞻远瞩。只是,从周朝到我朝四百多年,一直致力于推行民间百姓识字教化之策,这读书人和士绅是越来越多。全国的土地数却是死的,陛下您看……” 叶明净笑瞥他一眼:‘怕什么,天下大得很。地方多的是。你跟我来。“起身离开暖阁。 陆诏静声跟上。叶明净带着他弯弯绕绕,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该房间有一整面空空落落的墙壁,遮着厚厚的帷幕。”这是周太祖李若棠留下的。“叶明净略有几分感慨,亲手拉开了亚麻色的帷幕。 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现在陆诏的眼前。该地图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从上到下,面积骇人。地图的材质不是纸张,而一种硝制过的动物皮。整张地图由无数块零碎的动物皮构成。上面勾画着夏朝的辽阔疆土。长安、中原、江南、琼州、西北、西南等等…… 其中属于夏朝的疆土被红色的绣线勾勒出细细的边框。叶明净指着西北一带密密麻麻的针眼道:”这里,原来是属于我们的,现在不是了。“指着北部的草原,”这里,改进了纺织机后,可以加工羊毛,消化掉过多的劳动力。这一片草原如果被修建上四通八达的道路,路旁种植胡杨树林。草原一族将不足为惧。“陆诏吓了一跳,赶紧插话:”在草原上修路?陛下,您知道草原有多大吗?“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叶明净瞥他一眼:”战败的俘虏你打算怎么处理?“陆诏心里”咯噔“一下,面露惊异:”您,您想……“叶明净继续语出惊人:”战败的部族又要怎么处理放了他们是养虎为患。全杀了,残暴无道。修路种树你看怎么样?反正也不要付钱,住的是帐篷,给口吃的就行。一年两年修不好,十年二十年还修不好吗?给他们点事做,省的他们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陆诏心里惊起惊涛骇浪。这,这是什么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劳工?这是要绝掉瓦剌、鞑靼一族啊! 叶明净白嫩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神机处的织布机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张之航现在正在试验一种可以形成真空的陶罐。到时候,草原上的肉类就可以加工成罐头向内地发送。保持期不怎么长。当然,这个需要时间来改进。熏肉、腌肉什么的其实也可以。无论如何,肉总是受百姓欢迎的。这就是需要四通八达的交通。此外还有河道的清理,两岸植被的维护,需要苦工的地方多了。“陆诏已经说不出话来。叶明净索性一次性让他吃惊完,手指指向辽东:’这里,有肥沃的黑土地。可以种植水稻。当然,前期的试验是需要的。可不管怎么说,土地总是诱人的。不怕寒冷的平民大可以来这里开发。对了,往上一些,朕记得好像还有几个不冻港,海上航行的话,航线就可以和东海、南海、琼州海连成一片。”随着话语,她的手指往下划,找到一处岛屿,语气清冷:“这里是倭国吧,宫中有周太祖的典籍,说那里白银很多。实在缺银子就去那里抢吧。张之航一直念叨着要在船上装火炮。” “抢?”陆诏的眼神凌乱了,涩然出声,“陛下,这要被天下人斥骂的。” 叶明净收住手指,看住他,似笑非笑:“这样啊,那就让他们送给我们好了。他们热情的要送,我们也只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下总不会有人说什么了吧。” 陆诏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送,送给我们?” “是啊。”叶明净拍拍墙上的地图,“陆卿看看,朕治下的百姓是不是能喝上肉汤?” 陆诏深深呼吸了良久,最终露出一个炫目的微笑:“陛下圣明。” 叶明净同样微笑。陆诏同学,大饼我已经画给你了。文治武功、留名青史的功勋就看你的卖命程度了。人那,总得有个理想和盼头。她夹带两千年历史厚度的见误解,总算在眼界上震住了他。 “天色不早了。”叶明净看向窗外,悠悠的雪花已经停止飘落,明天想来会是个晴天。 陆诏的思绪还沉浸在地图上,眼神越来越狂热。突然间脸颊刮过一阵冷风,这才猛然惊醒。扭头一看,原来是窗户被打开了一个缝隙。 叶明净侧耳倾听了一下,远处隐约传来飘渺的音乐声,大约是筹办宫廷晚宴的乐师在试音。笑道:“话说的太久,几乎忘了时间了。今天是除夕呢。宫中还有晚宴。” 陆诏回过神:“微臣告退。” “一块儿走吧。”叶明净露出几分对宠臣的亲热,“尊夫人一定在家中等急了。朕就不留你在宫中赴宴了。除夕之夜,还是和家人一起过最为好。尊夫人来年该生产了吧。” “是。”想到杜婉腹中的孩子,陆诏不自觉的露出微笑,“说是八月间的产期。” “恭喜恭喜,悟远要为人父了。”叶明净改口叫了陆诏的字。 陆诏难得的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一张十七风的嫩脸说着如此老成的客套话,真的是非常违和。 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脸呢?他在回府的路上打开红封,里面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失笑的摇头,这位陛下无论是见识还是处事手段都很难得。唯一遗憾的就是长了一张粉嫩的稚脸。倘若她长的老成一些,想必朝堂上得到的看重会更多。 一路疾行回到东阳侯府,守门的下人一看见他,撒腿脚就往内里吆喝:“大公子回来了!“陆诏走了没两步,管家就忙忙的迎了上来,惊喜连连:”大公子,您总算回来了!“东阳侯陆震穿着整齐的朝服,行色匆匆的赶出来:”回来就好。我要赶着去宫中赴宴,家里的事等回来后再说。给太夫人磕过头就直接回你院子去。“赶着他去内院,”多劝劝你媳妇。“陆诏一脸莫名。正好孙皎穿着大礼服,戴着一品诰命的凤冠也来了外院,见到他就惊呼:”这下可好了。来人哪!快去回禀大少奶奶,大公子回来了。“拉住陆诏嘱咐,”…年关事多,下人们人多嘴杂。也不知怎么的,你在路上生病的事就传到了你媳妇耳朵里。她哭了好几天,我们怎么劝都没用,你回来就好。快去劝她别多想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凉州城 杜婉在看见陆诏回来后,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年初六的下午,陆震请来了退休的左院判钟若严,给杜婉诊脉。 钟若严开了一副安胎药,嘱咐道:“孕妇者心宽才能体健。尊夫人思虑过重了。” 在座的人都是一怔。若说杜婉忧心,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陆诏比何玉函只晚了四天到京。杜婉听到消息的时间又要推后两天。满打满算也不过是焦虑了两天的时间。哪里就来了个思虑过重了? 但显然钟若严是不会信口雌黄的。送走了老御医。孙皎回到内院,马不停蹄的找了杜婉的贴身丫鬟来问话:“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照顾大奶的?你们奶奶在忧心什么?”这事一定当着陆诏的面解释清楚。当年大伯子陆云就是个子嗣艰难的主儿。好容易遗腹的独子要有后了,杜婉要是这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再影响了孩子,到哪里都交代不过去贴身丫鬟支支吾吾:“奶奶平日里并不大言语,奴婢们也不清楚……” “啪”孙皎猛一拍桌子,气的脸色发青。今天要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别当这个家了想了想:“你回去伺候,换了你家奶奶的||乳|娘来。” 陆诏坐在下首,面色不愉。内院之事他不好插手,杜婉又不是强硬的性子,只怕真受了什么不长眼的奴才的委屈。 杜婉的||乳|娘姗姗而来。孙皎青着脸将钟若严的话说了一遍,反复强调焦虑心态会给孕妇造成的不好影响,最后道:“……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只说,是哪起子小人惹事。当着你家大爷的面,我必不会徇私,定给你个交代。” ||乳|娘看了看陆诏,心一狠,半吞半吐的透露:“并没有谁不妥当。夫人和太夫人连着我们奶奶每日的请安都免了,补品药材也是流水样的送过来。只是因着当初说亲的时候,大公子答应过杜家夫人。若是我们奶奶生不出嫡子,方才纳妾。不然,就……奶奶有了身子后,便一直惦记着生个儿子,给大公子继承香火。” 话说完了。孙皎绝倒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面露震惊。孙皎看向陆诏,清了清嗓子:“这是你的房里事。婶婶就先走了。和你媳妇好好说说。” 陆诏的脸色非常不好。他清楚的看见那些婆子媳妇离开院子的时候,脸上的诡异表情。 侯门高户的媳妇,最不能善妒,讲究个贤淑之名在外。私底下怎么折腾小妾,或是养废庶子那是另一回事。表面至少要光鲜亮丽。他和杜夫人的约定,也只是私下沟通。这种事怎么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看着吧,不出一天,满府里都要传遍杜婉生性妒忌的坏名声。 他冷冷的瞥过||乳|娘的脸。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妇人正月十五之后,朝堂恢复正常秩序。叶明净和内阁商量着,该派谁去接任广信府知府一事。 内阁提出了一个很意外的人选,原青州府同知,现在家中等缺候补官员许儒。 叶明净不知道许儒是谁,方敬等人阐述履历。从他中进士开始说起,哪年在哪处做官,考评如何,一一介绍。内里轻飘飘的带过一句最重要的话,娶妻登州黄氏。 叶明净耳朵尖,当即就觉得这个“黄”字很显耳。随口说了一句:“妻子姓黄啊,倒是和丰华县令三百年前是一家。” 林珂面色古怪的答话:“陛下,许儒的妻子和黄陌三百年前的家人定是一家。因为他们现在就是亲姐弟。” 尼玛?亲姐弟黄庸行的长女?叶明净“唰”的瞪大了眼睛。靠耍我啊耍我很得意是不是方敬的眼里明显带着笑意。那意思很明白:陛下,我们就是逗您的。 叶明净用水汪汪的黑眼珠哀怨的瞥向那四人。阁老们都学坏了,学会消遣人了,学会恶趣味了…… 廖其珍的笑容中有一种淡淡的慈祥:“陛下,许儒为人老成。行事稳重。由他任广信知府,再合适不过。” 叶明净心中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许儒去广信,明显是卖了人情给她。这是阁老们向她跨出了信任的一步。他们决定开始试着相信她的决策。 君臣相宜,原来是这样的。 广平二年的二月时节,一支很普通的商队从南至北,在长安城修整几日后,向着西北出发了。 这支队伍由好几家商人合伙,这在当时也是一件常有的事。毕竟能有实力单独往西域丝绸之路行商的商家,整个大夏朝也只有一个岑家。而即便是岑家,也是分着好几房。除去日渐衰落的二房。现今最有实力的五房里,也没有哪一房能单独走货。 这支商队里有着各色各样的人。一些眼尖的老商家,时不时认出了熟人。 “咦?这不是孟家的少爷么?” “啊这是靖海侯府萧世子的门人。” 这些是在南边听见的声音。出了长安城向北以后,变成了:“咦,这是岑家的家丁,快看看是哪一房的?” “少见多怪了吧,这是岑家大房的少爷。” “哎?那个人我见过,是景乡侯府的一个长随。” 队伍一路走来,几个管事的一一被人点评。唯有一个相貌朴实的管事,没有人认识。该管事身边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双眼睛骨溜溜的四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 商队的保镖们发现,无论是孟家人、岑家人、萧府人、齐府人。都对该管事客气有礼,对着那个少年也是疼爱有加,不厌其烦的给他讲解各地的特色。那少年衣着普通,言谈举止看着也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众保镖和伙计们纷纷纳闷。 岑良栋将众人的疑惑看在眼里。高深莫测的笑着不解释。心道,废话一个是皇庄的王管事,一个是顾三郎的小舅子。我敢不客气吗袁鲲是袁鹿唯一的弟弟,生平最崇拜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姐夫。他从小学得一身本领,今年十七,考秀才没考上。眼看着武举之路没了指望。便闹着要去军中效力。说什么武举不比文举,本就是不定期开考,还不如直接去军中晋升来的快。 袁父气的要扇他耳刮子。这般投军,是最最底层的大头兵。混一辈子都混不出头。侥幸碰上战争,那也是排在最前方的炮灰。坚决不同意。 这一闹二闹的,被齐靖当成笑话说给了叶明净听。叶明净当即拍板:“小孩子要历练历练,这样吧,他要是愿意,就先跟着商队走一遭,看看真实的西域是什么样子。回来后再决定要走哪条路。” 就这么着,袁鲲混上了这支商队。 商队日夜兼程,在三月间赶到了凉州城。凉州城内的风貌和中原腹地截然不同。高鼻深目的胡商,叫嚷着贩卖各式各样的稀奇货物。袁鲲只恨眼睛不够使。惊呼道:“我见书上说过,周朝圣祖年间,胡商云集长安城,酒肆坊铺无数。想必就是如此了。” “噗——”旁边立刻有人笑他,“小哥儿,你见识忒少了。周朝年间的长安城哪是这小小的凉州城可以比拟的。就这十来个胡人也算是胡商云集?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袁鲲很不好意思。岑良栋笑骂过去:“小孩子家家第一次出来,不过好奇两句。你们得劲个什么快给我说说最近有什么新闻?”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道:“栋少是老主顾了,也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还是老价钱。” 岑良栋掏出一锭银子抛过去。络腮胡子接了。凑过来:“栋少来的巧了。九香客栈的上房院子恰好空了出来,看您这队伍,包下两个院子也差不多了。” “好,就去九香。”岑良栋示意他带路。顺便给袁鲲解释:“这些人是此地的居民,专靠给往来的行商牵线搭桥为生。他们耳目灵通,服务周到。只要付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可以打探到。凡是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最要紧的就是先了解当地的人头概况。你日后自己出行,便也是这般。” 络腮胡子听了就笑:“栋少,这是你儿子啊?教的这么仔细。” 三十刚出头的岑良栋啐他一口:“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哪有这么大的儿子?这是一个朋友家的孩子,是侄子。” 络腮胡子又笑:“栋少这次搭伙的朋友看着挺眼生啊?新来走这条线的?前两日我还看见四房的桐少呢。他比你早来几天。” 岑良栋眼珠转了转:“是吗?良桐人呢?出关了,还是在这城里?” 络腮胡子道:“还没走呢。这刚开春,路上的沙匪也都饿着呢。他想再多找些人结伴一块儿走。你倒是赶巧了。” 岑良栋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王管事和袁鲲不会有人认识。萧府和齐府的人难说。唯独孟家的孟溪染,岑良桐一定会认出来。 这个问题就大了。岑家人带着孟家人走西域商道。此新闻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凉州守备开城门放了瓦剌军队进城。 祖宗,这可如何是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走了一条街,刚一转弯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脸惊喜的冲上来:“良栋大哥,有人和我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第一百八十五章 西域 岑良桐亲亲热热的凑上队伍,对着岑良栋笑的见牙不见眼。 “大哥,没想到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咱们俩的队伍合一块儿,后面的行程就更有把握了。” 岑良栋笑道:“怎么,你如今也学着谨慎了,带的人手不足?” “哪儿呀”岑良桐叫屈,“大哥你是不知道。去年间的时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股新的沙匪。先是占了黑鹞子他们那一伙的琴湖绿洲地,大开杀戒。黑鹞子的手下,一部分战死,一部分投降。黑鹞子本人只带了几个心腹跑了出来,投奔了萨兰达,当了他的四头目。提出的要求就是灭掉那一伙儿新来的,琴湖绿洲从此并入萨兰达的手下。萨兰达也想试试这帮子新来的分量,眼看着开春就要打起来。虽说其他的几处匪窝老大暂时只是冷眼旁观。可这一旦打起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他们打的狠了,伤亡惨重,最后不还是要在我们商队里找回损失。只怕这次过路的孝敬,比以往要多出许多了。” 岑良栋并不知道叶明净的计划,他只是负责带着人走商。闻言后也露出了几分忧虑:“那还真是太糟糕了。沙匪势力重新划分,路上就要乱了。今年走商的人又要少了。” 岑良桐道:“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0部分阅读 可不,那边的胡商过来的也艰难,现今货物的价格又贵了两成。”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到了九香客栈。岑良桐也是住在这里,包了两个院子。此时便熟门熟路的替堂兄招呼:“来来,东西都放进院子里。轻点儿。那个谁?管事的和东家一样,都住院子的上房,就是这边……”他一把拽住背对着他,正要去另一个院子孟溪染,“兄弟东家和管事都住这边的院子,那头是伙计们去的。” 穿着一身绸衫的孟溪染不好说自己是伙计。支支吾吾的推脱:“……我去看看货。” 岑良桐笑了:“兄弟是第一次和我岑家走商吧。放心我岑家的伙计是老办这差的,出不了岔子。九香客栈是这凉州城里头一块牌子,包你的货安全。”死命的拽他的袖子,“来来,咱们去上院,今晚大家聚一聚,好好喝一盅。” 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孟溪染认命的转过身:“如此就打扰岑兄了。” “孟,孟溪染”岑良桐吃惊的张大了嘴,立刻又惊又怒:“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溪染镇定自若的整整衣服:“看岑兄说的,我一直就在这里啊。” “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岑良桐甩了甩脑袋,食指颤抖的指着他:“你等等,你的等等啊”转身飞奔,“大哥,大哥”挤人群里找到岑良栋,气喘吁吁:“你,你知不知道,孟溪染在你队伍里?” 岑良栋无奈的示意他镇定:“良桐,这件事我晚上再和你解释。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人和货都安排了。” 事有轻重缓急,岑良桐无语,只得嘟嘟囔囔的去了。安排众人的时候特意将堂兄队伍里的几个商家管事看了又看,确定了再没有扎眼的人才罢休。 晚上的时候,两队的商家主事合起来在岑良桐的院子里摆了几桌酒,伙计和保镖们在另外的院子里也开了几桌。 岑良桐惦记着孟家的事,非要拉着岑良栋问个明白。岑良栋将他拖到房里,悄悄的说了部分真相:“……那个王管事,是皇庄的老管事了。皇上还是太女的时候就是他主管庄子里的事。皇上开了口,多个孟家人一起来也没什么。” 岑良桐惊讶的睁大了眼:“皇上还缺银子?要来走商?” 岑良栋笑他:“你动动脑子好不好。皇上就是再缺银子,也用不着这般。我和你说,”他压低了声音,“看见我队里的那个袁鲲了吗?”神秘的一笑,“他姓袁,他的姐姐是顾朗的夫人。” 岑良桐大惊:“顾朗的小舅子?他怎么会来这里?” 岑良栋恨铁不成钢,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明摆着嘛?皇上想要收回西域,收回丝绸之路的控制权。这回是跟着咱们来探路的。” “啊”岑良桐惊喜交加,“真的?太好了。一旦收回了丝绸之路,往后走商就方便多了。大食那边的胡商业协会高兴疯了的” “嘘,小点儿声。”岑良栋越发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我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而且,即便是收复西域,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岑良桐频频点头:“大哥,我明白的。可哪怕陛下有一点儿念头,咱们都是要跟上去的。这里边的利润想来你也知道。”他们四房不就是因为当年跟着顾缉,才在西域一代有了行事的方便么?这等好事岂能放过? 岑良栋继续道:“陛下是不会让岑家一家独大的,所以孟家的介入推不掉。你别再给人脸子看了。啊?” 岑良桐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大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原先是一口小锅,里面就这些吃食。多了人来分我自然不乐意。现在小锅要变巨鼎了,我岑家胃口再大也吃不进去,多些朋友又有何妨?” 岑良栋舒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 于是,当晚的聚会,宾主尽欢。 京城里,叶明净收到了三百亲兵的最新战报。顾朗他们已经占据了一块绿洲作为基地,收了这块绿洲地上残余的匪徒做小弟。规模初定。目前的目标是以琴湖绿洲为中心点,向四面扩张。一点一点的吃掉其余的沙匪势力。而这样一来,三百亲兵们势必要分开行事了。毕竟,占据的各个地盘是要人去接手经营的。 这样的局面是叶明净乐于见到的。当初培训这三百人的时候,那么强调文化课程为的就是今天。这三百人,她打算培养成中层将领,下放到各级军队。 想到这里,她取了笔墨,给顾朗写信。肯定了他的设想。指出战略性方向。至于怎么去做,就由顾朗自己掌握了。叶明净所有关于西域的知识,也无非是从书本中得知。没有必要对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指手画脚。 天气渐渐炎热,六月时节,叶明净再次搬进了西苑避暑。许儒去了广信,田地清算要到年末的时候才能出来。朝堂目前很平静。她琢磨着,也许今年秋天,她可以重新开启秋狩。只要将上林苑里三百亲兵们的训练营给封闭起来就行。 心动即行动。在与内阁日常会晤的时间里,她提出了此事。四位阁老没有异议。于是,广平二年十月间举行秋狩的政令就这么发放了下去。京中有爵位的人家得到消息,早早的做起了准备。 炎夏转瞬即逝,八月时节,桂花飘香。在这清香四溢的季节里,杜婉的产期到了。 陆诏向翰林院请了假静待。熟料杜婉足足疼了一天一夜,产道还只是半开,体力却已跟不上。阖府上下都急得要命。 请来的太医隔了屏风给她诊脉,摇头道:“尊夫人平时活动太少,生产起来就较为艰难。必须快些生下孩子,不然等到力竭就不好了。”他迟疑了一会儿,“陛下身边的钟司药擅长妇科接生。据说她有一种催生的汤药,可以帮助产妇快速生产。府上不妨想办法去请了她来。” 陆震闻言怔了怔,看向陆诏:“我去递牌子进宫。” 陆诏感激的作揖:“麻烦叔叔了。”虽然人人都知道他现在是女帝的宠臣,但级别不够就是级别不够。非经传召,陆诏是见不到叶明净的。 杜婉这边含着参片补气,陆震那边辗转周折,总算见到了叶明净。当下将来意说了。 叶明净吩咐绿桔:“将秀儿叫来,跟着东阳侯走一遭吧。” 钟秀儿很巧的今天没有去东苑或是皇庄上出诊,听了传召后,很快的背了药箱跟着陆震来到东阳候府。 进了产房,查看了杜婉的情况。出来对陆诏明言:“她的情况不太乐观。原本体质就差,产道开的又慢。催产药我这里倒是有成药。不过每个人对药剂的反应不同,我并不敢保证对她一定有效。而且,即便是催产药起了效果,接下来的生产也要耗费很大的体力。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行。得吃点东西补充。” 孙皎立刻就吩咐下人去准备吃食。又端了独参汤来给杜婉喝。钟秀儿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用人参滋补。杜婉体虚病弱,人参对她并不适合。不过这是别人的生活习惯,她犯不着多事。 杜婉应该是平时经常吃药,身体有了一定的抗药性。催产药足足下了三倍的计量才有了效果。一波一波席卷而来的疼痛几乎让她昏死过去。钟秀儿不得不随时候在一边给她扎针。 折腾到大半夜,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哭声和小猫一般孱弱。 陆诏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钟秀儿同情的看他一眼。羊水破掉以后,这个孩子在杜婉腹中呆的时间有些长。即便是长大了,也不会很健康。 不过这些事情与她无关。收拾好药箱,杜婉告辞了东阳侯府。 回到宫中后,叶明净问她情况:“怎么样?大人孩子还平安吗?” 钟秀儿摇摇头:“……在母体中滞留的时间太长,肺部呛到了羊水。身体不会太健康。至于陆夫人,她的身体也是糟透了。最好将养个几年再要孩子。而且……”她迟疑了片刻,终是道:“作为一个医者,我不建议她再生孩子。” 叶明净叹息:“你见着陆诏的时候和他提一句吧。只是,想来那位陆夫人还是要生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上林苑 十月秋狩。八月下旬的时候,参加狩猎的人员名单就需上报。夏朝的贵族女子们大多善骑射,皇家秋狩是她们最喜爱的社交。 薛家虽然爵位被降成了侯,整个家族退出政治中心。参加秋狩的人员名额却是只多不少。懿敬太后还是薛家人,薛凝之行走于女帝身边。在勋贵之中,晋侯家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 薛家报上来的名单,有退休的老侯爷薛惟及其夫人,现任侯爷薛渭之及其夫人。薛渭之的弟弟、儿子并其妻子等等。 叶明净在看见薛凝之的名字时,微微停顿了片刻。薛凝之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小字:携妻夏氏。 是了,她想了起来。五月里的时候,薛凝之成婚了。修了五天婚假。之后又照常每日来内阁报道,在书房替她阅读奏折。话语里半句未提及家中之事,她几乎都要忘记他已经成亲。 然而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十月里就可以看见他的新婚夫人了。 十月姗姗而来,层林尽染,露白枫丹。值此肃杀之节气,皇家狩猎活动停寂多年后,再一次在上林苑召开。 第一天还是住宿。上林苑行宫散落在无数华美的宫殿和院落,沉寂许久。随着大批客人的入住,人气旺盛,显示出了勃勃生机。 叶明净没有像承庆帝当年一样安排狩猎行程。而是就这么带着人住在行宫。想打猎的,自行去狩猎区。帐篷随员什么的自己带。部分管制物品则向上林苑监处申请。去狩猎几天自己报备。整个一放羊吃草。 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内阁赞同秋狩,却给皇帝本人提出了n项的苛刻的安全条款。 京城里还活着的叶氏皇族,清一色娘子军。半个男丁没有,由不得大臣们不紧张。广平女帝没有继承人,万一出个好歹,政治格局又是天翻地覆的动荡。七国之乱,八王干政什么的,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于是女帝在上林苑的住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满满的御林军和禁卫军。日夜巡逻,泼水不进。 叶明净无奈的苦笑,当个皇帝和囚犯比起来也差不多了。 和囚犯不同的是,皇帝是政治人物,有其政治任务。叶明净在秋狩活动中的任务就是,轮流接见勋贵世家和高官大员们的子侄辈,为国家发现新的人才。同时还要与这些人的家眷亲切会谈,表示出对他们家庭生活的关心。 会见家眷,明明就不是皇帝的工作好不好?叶明净愤愤的嘟囔着,换上绣着金色龙纹的黑色袍服。两宫太后设宴宴请管中各家的夫人和小姐,懿敬太后派人请她过去露个脸。 薛太后的原话赤裸裸的直接:“与命妇家眷打交道一事,原本是皇后的职责。可惜对于陛下则不通。陛下即便日后娶了皇后,也不宜参与此事。还得您亲自过问方可。故而不如现在就习惯为好。”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干双份的工作!叶明净恨恨的将脚塞进鹿皮小靴。她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只要有她出席的场合,所有男人一律携带家眷。两份工作必须整合起来! 两宫太后的设宴处,安排在一片枫叶林间。高大的树木上,深深浅浅的黄|色与红色交织,秋日的高阳透过斑斓的树叶投射在地面。树林间,时不时的有松鼠跳来跳去,蹲在枝桠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探视。 落叶铺陈的地面上铺设了三层席。第一层是亚麻草编织的席子。第二层是厚实的粗布,粗布之上是素色的粗绸。粗绸之上才是半高的黑漆案几,案几上摆着满满的美酒和佳肴。案几之后是锦垫席位。各家的夫人和小姐按着品级的高低,端坐其上。 叶明净到的时候,懿敬太后正拉着一个年轻少妇在说话,满脸的慈爱。 “母后,孩儿来迟了。”她笑着招呼,“这是谁家的夫人?生的好是精致。” 众人见她来了,忙起身行礼。懿敬太后笑的眼角弯弯:“这位你是没见过的。是凝之的新媳妇。” “民女夏氏英娥见过陛下。”少妇柔声见礼。音若黄鹂,动听之至。 叶明净怔了一下,随后展开笑靥:“原来是凝之的夫人啊。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多礼。” 遂各自入座。叶明净是中间上座,懿敬太后在她右边,懿安太后在左边。 懿敬太后好似很喜欢夏英娥,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越过了一众高品级的夫人。 福寿公主一阵轻笑:“太后就是偏心,看着人家年轻小媳妇俊俏,就忙不迭的拉到身边。” 懿敬太后回她,“我老了,就喜欢看年轻的小姑娘,怎么,你不服气?” 福寿公主笑:“我可不是不服气,只是想着也像您一样,招些小姑娘来新近。” 懿敬太后没好气的道:“想招就招。你看上哪个了?别忘了,你媳妇还在旁边呢。” 福寿公主拉起郦氏的手,笑意吟吟:“媳妇我喜欢,小姑娘我也喜欢。那个谁,王家的丫头,到我这儿来。” 茂国公世子王安国的长女,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福寿公主的席位上。 叶明净对着懿安太后笑了笑:“母亲,她们都找了人做陪,你可不能落后了。” 懿安太后没出声。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找人作陪。在她看来,谁家的女孩子都没有自己的女儿漂亮。叶明净坐在她的身边就好,要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干什么。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是皇帝,就像她的丈夫一样。好多看似不经意的话都是有用意的,自己不明白不要紧,照做就好。 叶明净一双美目在下首转来转去,微微一笑:“是了,朕找到了。这个小姑娘英气勃勃,看着就不凡,你过来,告诉朕你是谁家的?” 一个坐在武成伯夫人的身边小女孩走了出来,八九岁左右的年纪,像模像样的行了礼,用中气十足的童音回答:“启禀陛下,臣女是武成伯世子长女,顾氏心璇。” 叶明净微微吃了一惊。懿敬太后拉了没有任何品级的夏英娥坐在主席位上,明显有借势抬高薛家的意思。福寿公主看出了她的意图,便借故拉了茂国公的孙女坐到身边。意图分散这份殊荣。叶明净自然也要给自家娘亲挑一个,二比一,殊荣就更加分散了。这人选也不是随便挑的。武成伯家的孩子是个好选择。她也就在那一桌指了一个看着顺眼的。没想到竟是世子嫡长女。 顾朔那种歹竹,还能长出这样的好笋?真真是想不到。 顾心璇规规矩矩的上前,给懿安太后行了礼。懿安太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拉着小姑娘的手坐在身边。 私下里再怎么有心思,表面上大家还是其乐融融。无非是太后、大长公主喜欢上了两个小姑娘。反正皇帝是女的。主席位上就是坐满了一排年轻的小姑娘也不要紧。 懿敬太后毫不在意,一脸笑容看着这番表演。还抽空命黄胜将自己桌上的菜肴分给夏英娥,“这是灸鹿脯,尝尝看。” 夏英娥的用餐礼仪很规范,拈了象牙筷子,夹了一块鹿脯。细细咀嚼,吞咽下去后,刚想说两句夸赞的话,突然脸色一变,一阵呕吐。身边的侍女眼疾手快,立时托了帕子上去。无奈还是慢了些,夏英娥的衣襟上沾满了污秽。 懿敬太后脸色顿变:“扶薛夫人去更衣。” 夏英娥喘了两口气,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熟料又是一阵干呕,这回出来的是酸水。微风吹来,酸涩的异味轻轻飘散。 座位上的众位贵妇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懿安太后却道:“哎呀,不是有喜了吧。” 懿敬太后面色不善。有喜?谁不知道她这样子像是有喜?可万一要是御医诊过脉,说是食物中毒怎么办?你现在就大声嚷嚷,要是不是,到时候脸往哪儿搁? 没有人再动筷子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等着御医问诊后的消息。 结果夏英娥不负众望,御医传来好消息。的确是有喜了。孕期为两个月。 众人松了一口气,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两个月?”懿敬太后哭笑不得,“真真是小孩子家。两个月身上没来都不知道请太医吗?这身边的伺候的人也是的,都是死人那!” 福寿公主掩着嘴笑:“嫂子,看您骂着凶,心里其实甜着呢吧?” 懿敬太后撑不住,笑啐了她一口。转头质问惊喜交加的晋侯太夫人:“你也是的,他们小孩子家不懂事,你也就不问了?” 太夫人杨氏低眉顺眼:“太后说的是。是臣妇大意了。”心中苦笑。小儿子院里的事,她哪里插的上手? 宴会的气氛重新和乐。懿安太后看看叶明净,心中微动。 懿敬太后言笑晏晏,期间也似有似无的观察叶明净的脸色。 叶明净心里发苦,她今年才虚岁十八好不好?换算成周岁就是十七。婚龄、育龄统统未到。你们有必要这么急吗? 薛凝之很快得到了妻子有孕的消息。当即就赶去宫室。薛渭之的夫人正那里陪着,见他来了,知趣的离开。将空间留给小两口。 夏英娥垂着头,感受着丈夫渐渐靠近的身躯。一只手轻轻的落在她的腹部,微微摩挲:“孩子是在在这里吗?” “嗯。”她羞涩的回答,“御医说,坐胎很稳。” 薛凝之半侧身搂着她,目光柔软的凝视她的肚子:“可有什么想吃的。大嫂说,你中午的午饭全都吐了。” 夏英娥想了想,抬头道:“夫君,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问话 “什么事?”薛凝之问。 夏英娥道: “我听说,陛下身边的钟司药擅长妇科。尤其对妇人坐胎、生子最有经验。我想请她来帮我问诊。” 薛凝之讶然:“钟秀儿?”踟蹰了片刻,“钟秀儿的医术如何,我并不知晓。她不是太医院的大夫。司药一职,只是宫中女官。按照正常规矩,她并无给贵人诊治开药的权利。宫中没有哪个贵人请她诊过脉。她多数时候是给宫女、内监以及东苑、皇庄里的下人看病。” 夏英娥笑了笑:“下人也是人。两只胳膊两条腿,和贵人一般无二样的身体。陛下若是有疾,谁人问诊?” 薛凝之怔了一下,还是答道:“陛下甚少生病。幼年时还会偶感风寒。十岁之后,就再未生过疾病。平日也就是左右院判例行问诊平安脉。“夏英娥继续问:”我听说太医院中有位擅长药膳的御医。先皇和陛下的食谱都由他监理过目,可有此事?“薛凝之这回不回答了,略略警惕的看向她:”你问这个干什么?“夏英娥淡淡一笑。她出嫁的晚,十九岁才成的亲,不是那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和薛凝之做了四个多月的夫妻,知道这位夫君并没有真正爱上自己。自然也就谈不上信任。故而相处之间胸怀坦荡最为重要,便宜坦然解释:”我并无他意。幼时我也读过一些医书杂论。知晓’上医治未病‘之理。陛下身体康健,鲜有疾病。定是日常调理得当。日常调理者,无非是饮食、作息、心情思虑等等。陛下是女子,比之男子帝王又多了妇科要调理。妾身斗胆猜测,这位钟司药就是专门给陛下调理妇科的。“薛凝之缓和了脸色:”你说的也有理。我平日倒是不大注意这些。“夏英娥看了看他的脸色,接着道:”妾身是女子,自然对女子的事多为关注。当今陛下也是女子,如不出意外,陛下将来也是要生育孩儿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感受到身后胸膛呼吸微滞,嘴角了然的弯了弯,背对着他继续:”陛下生产,自然不能找那粗野产婆。妾身听说,孙夫人生产就是钟司药亲手接生。妾身再次大胆猜测,钟司药在东苑、皇庄中,定然也经常为着妇人接生。“薛凝之全身一震。手臂紧紧的搂住她,语气不辩喜怒:”你猜测的很有道理。“夏英娥的语气仍旧是那么婉转和缓,不急不躁:”妾身就要做母亲了,做母亲的最大的愿望,便是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妾身想生一个像孙家大郎那般健壮的孩子。所以,妾身想请钟司药帮着调理。如果方便,还想请钟司药帮我接生。如果不方便,就请钟司药帮着指点几个产婆。我想要一个健壮的孩子。“她今年十九了,生完孩子二十。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有机会怀上。丈夫的心不在她身上,孩子对她就倍为重要。 薛凝之沉默了良久,缓缓道:”钏秀儿不是太医。日后陛下生产也不一定就是她负责。你确定要找她?“夏英娥笑了:”夫君、齐世子、孙公子、江公子都是陛下的伴讲读。对陛下是很重要的人。陛下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派遣钟司药给孙夫人。妾身相信陛下的眼光。难道夫君不相信吗?“薛凝之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胸膛震动:”是,英儿说的是。我是该相信陛下的眼光。“夏英娥扭头,目光流转:”那夫君是答应妾身了?“薛凝之叹了口气:”是,我帮你去问问。能不能成就不能保证了。“夏英娥但笑不语。这样就很好了。内院没有通房和妾室,她有孩子傍身。丈夫是至诚君子,对她尊重,两人凡事都坦然直言主。这样的生活,即便少了爱慕之情,又有何妨? 叶明净很爽快的答应了薛凝之的请求:”没问题。回头就让秀儿去你夫人那里。“薛凝之想到了妻子关于叶明净生产时的推测,迟疑片刻,道:”陛下,臣在想,钟司药家学渊源,医术不凡。担任小小司药一职实是委屈了。如今她擅长妇科已是名声在外。陛下不妨将她招入太医院。这样,钟司药就有了正式行医的资格。内宅妇人找她问诊也方便些。“叶明净静声不语,半天后才出声:”凝之,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薛凝之答非所问:”陛下是女子,太医院招女御医又有何不可?“叶明净发出细细的轻笑:”没错,有何不可?朕可以下诏,可若是内阁大臣们反对,或者太医院里集体抗议,那该怎么办?“薛凝之当即表示:”阁老们通情达理,臣可以对其晓之以情。太医院里,只要院使何大人同意了,其余人的反对也不足为虑。“叶明净想了想,主要的问题还是在太医院那里。钟秀儿能进太医院是最好,将来可以名正言顺的负责生产事宜。同时,她脱离了女官体系后,再有人请她问诊,也不必这般周折。接触孕妇和产妇的范围扩大。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好。“她颔首同意,”内阁那里,你就先去说一声。“太医院院使何长英医术之高,堪称大夏第一人。他平时并不怎么在宫廷值班,而是游弋于乡间、民间。不断寻求疑难杂症,追寻医术的最高境界。 叶明净找到他,提出了让钟秀儿进入太医院一事。 何长英摇头否决:”不可。为什么?“叶明净很生气,难道他也认为女人不能当医生? 何长英解释:”陛下误会了。臣反对的不是钟姑娘的性别,而是她的医术。钟姑娘未曾受过正规系统的医术教学,治疗的病例、接触的病人范围狭小。其资格在乡间行医是够了,入太医院却是不行。钟姑娘的父亲钟御医,便是在各地行医数十年,方才于不惑之年入的太医院。就是这般道理。是吗?“叶明净冷笑,”何院使,你今年多大?“何长英愣了一下:”臣今年四十有二。四十二啊————“叶明净将尾音拖的长长,”这么说钟若严退休的时候你才四十?“何长英暗叫不好,却又无法否认。叶明净故作惊叹:”钟若严年近七十退休,还只是个左院判。何院使你三十多岁就当上太医院院使了吧。怎么他比你多出的三十年行医经验都没用吗?“何长英满脸郁闷,半天后方道:”总要有最基本的十年行医经验积累。这是万万不能省的。“他再次解释,”太医院分内外两堂,一院使、两院判统管。内堂八位御医。专负责陛下以及宫中贵人的诊脉问案。互相轮值。 外堂则是太医若干,除了负责宫中侍卫、女官以及当班的各部衙门官员突发性疾病外。京中勋贵之家,四品以上官员家中若有人生病,都可来太医院外堂请当值太医出诊。钟秀儿得先有在民间行医数年的经验,于当地有一定的口碑。方能经举荐参加太医院的考试,合格后可成为最低品级的太医。若要升成能给陛下问诊的御医,则还要再积累经验并观察。” “这样啊。”叶明净沉吟片刻,开口道,“秀儿前前后后也有几年给人看病的经验,剩下的就让她跟着何院使你行医好了,弥补不足之处。当个徒弟。你尽心培养,什么时候说行,就举荐她什么时候参加入太医院的考核。” 何长英怔了怔,没想叶明净会把选择权交给他。他若是一直不让钟秀儿出师,岂不是钟秀儿就一直不能入太医院了?会这么简单?他警惕竖起耳朵,直觉皇帝陛下还有后招。 果然,叶明争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钟秀儿是朕预备着接生的大夫。若是朕生孩子的时候她不在太医院,那就由何院使你来给朕接生。” “刺————”何长英“腾“的打了个冷战,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什,什么?我,我……“叶明净好心的又重复了一遍:”不是钟秀儿接生,就是何院使你接生。朕不会让那些大字不识,基本医疗常识都不懂的产婆来的。“想了想,她似笑非笑的建议,”为了防止万一,何院使最好从现在开始就专研产科,以防到时手忙脚乱。“何长英这回听明白了,五雷轰顶。冰水倒灌。”陛下,臣不会接生。“他慌忙申辩。 叶明净哧笑:”不会就学。朕知道何院使是医学天才。朕也不是明天就生孩子,你多给人接生几次就有经验了。“何长英彻底风中凌乱了,他怀疑这位女帝在开玩笑。叶明净无情的打碎了他的幻想:”明着告诉你吧。即便是钟秀儿给朕接生,你也要站在产房的屏风外等着。她不行了就你上。万五出了岔子要急救也是你。朕要是生孩子生死了,凡是在产房里的人,全部诛来九族!“抛下这一句话。她冰冷的审视何长英的脸色。 何长英面色数变,瞬间想到了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最好的,是皇帝陛下生孩子的时候钟秀儿已经入了太医院外堂,生产顺利。他在屏风外当个门神。最坏的…算了,不想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迎头而上。还不知道陛下要生几次孩子呢。他最终认命,咬牙开口:”敢问陛下打算何时生子?“叶明净嫣然一笑:”何院使,等朕怀孕以后,再过十个月,就生了。“何长英再次崩溃。 第一百八十八章多情、无情 陆诏作为东阳侯的侄子,翰林院新贵,参加秋狩是毋庸置疑的。本来杜婉也需参加,不过她虽然出了月子,身体却依旧虚弱。新生的孩子又三天两头的生病,吃的药竟比吃的奶还多。她就留在了府中。 陆诏阴郁的坐在湖畔边,手中拿着一支鱼竿装模作样的在垂钓,脑子里却是想着钟秀儿刚刚和他说过的话。 杜婉的身体必须将养三四年才可生育第二胎。而要生育健康的孩子,除了身体方面要调养的一丝不差之外,心境平和开阔,少思虑是必须的。家里的矛盾,他已经减少到最低限度了。可杜婉的忧思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一样,怎么都消除不掉。他又不可能天天去哄她。 总要有个健康的孩子的。现在这个长子就算平安长大了,弄的和杜悯一样,连科考都不能参加,那又有什么意义?他不是东阳侯,没有爵位给儿子继承。参加不了科考,即便将来得了荫恩,在朝堂上说话也没有分量。而且,那样的身体,万一再断了香火怎么办?有一两个健康的兄弟,从小好好培养了,将来助其一臂之力。总好过像他今天这般,费心汲取。 秋狩结束后,陆诏便想办法请了太医院右院判江图来家中给杜婉问诊。江图得出的结论和钟秀儿差不多,杜婉的身体在三四年内最好不要生孩子。三四年后还得看调养的情形再说。 东阳候府上上下下,很快就传遍了这个消息。杜婉知道后,伤心欲绝。 “小姐。夫人和大少爷都来信了。”||乳|娘神色匆匆的步入房间,手里拿着两封信。 “快给我。”杜婉急不可耐的抢过信件,拆开来如饥似渴的阅读。读完之后,脸色灰败。 “小姐。”||乳|娘焦虑的唤她。 杜婉神色萎靡:“母亲和大哥都说要给夫君抬个通房。生了孩子就养在我的名下。” “啊?”||乳|娘惊疑,“这,这……”她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杜婉的脸上露出仓皇的表情:“母亲还吩咐我,若是怕制不住那通房,生产的时候去母留子也是可以的。夫君若是恼了,她有办法平息。” ||乳|娘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说话的两人没有主意到,杜婉的陪嫁大丫鬟悄然从窗户边离开。 秋狩围猎进行了大约是二十天的时间。回到宫中以后,再忙忙碌碌一些琐事,十一月也就到了。 中间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比如各地官员年末的工作总结报表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又比如皇帝身边的钟司药褪下了女官的身份离开了宫廷。高龄二十一岁的她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议亲嫁人,而是出人意料的拜入了太医院院使何长英的门外,跟随其行医。成了夏朝第一个有光明正大行医资格的女大夫。 十一月末的时候,岑良栋的商队回来了。他们并没有走到丝绸之路的尽头,土耳其人的王国。而是在中间的贸易城池兑换了货物。满载而归。 这也是当初商量好的。叶明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摸情况,为着清理道路做准备。到达波斯一带,需要的时间太久,她耗费不起。 这一次走商很顺利,人员没有损失。当初跟着去的人都回来了。不光如此,队伍里还多了几个人。这多出的几个人跟着王管事进入了皇庄,然后一番周转,广平女帝亲自来庄子接见了他们。 孙承和是领队。西域的风沙彻底洗去了他最后一丝的稚嫩,黝黑的脸上泛着健康的光泽。笑起来一口牙齿白闪闪。 “承和,一路辛苦了。”叶明净差点儿没认出他,感慨了一番,“黄沙催人老,一点儿不假。你这个样子和萧曼走在一起,说你大她三岁都没人怀疑。” 孙承和露齿一笑:“陛下,我们这回可是给您露脸了。西域商道上现在谁人不知道琴湖马队的厉害?我们今年吃掉了一个叫萨兰达的家伙,接手了一大片地盘。那里的四大沙匪头目,已经正式承认我们是第五大势力。” 叶明净看了江涵写来的信,又听孙承和绘声绘色的说了这一年多的战况,欣然而笑:“真是辛苦你们了。放心,总有一天,我们的军队会像坦克一样的开过去,所向披靡,清出通天大道。” 孙承和兴奋之余问:“坦克是什么?” 叶明净支吾遮掩:“朕随口说的,没什么意思。对了,我刚刚怎么见着有个女人?你们谁找了个西域媳妇儿?”她转过话题,孙承和的小队里跟着个高鼻深目、黑发黑眼、皮肤白皙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中原血统。 孙承和脸上顿时露出懊恼的神色:“别提了”吞吞吐吐的说了经过。 原来,他们获得了五大沙匪势力排位,有了五分之一的收费路线后。那四个老牌的沙匪势力便安排了一场庆功宴。目的很简单,算是入伙酒。大家联络联络感情,谈谈以后的合作。土匪们开宴席,除了美酒佳肴自然还少不了女人。咳咳,其实京城中的某些宴席也是一样的。 西域商道那个地方,虽说沿途也有些繁华的小国度,行走商人孝敬的珍奇货物也不少。女人的数量却是不多的。至少还没到三百亲兵人手一个的地步。 这也是普遍情况。哪个土匪窝里不是头目们三四个女人,小啰啰打光棍。人人都有女人,那就不是土匪窝了。叶明净的大夏朝还有无数娶不上媳妇的穷光蛋呢。 四大势力的土匪头子一看,呵琴湖马队的头目们都没有女人啊,这怎么能行?立马从自己家里分出了几个,送给了顾朗等人,头目们一人一个,剩下的三四个啰啰们均分。那些土匪还嘿嘿的笑着说,等过个一两年,琴湖马队再多抢些女人,基本上凑足二十个,就可以轮流满足手下兄弟的需要了。 那种情况下,不接是不可能的。一共八个女人,顾朗当机立断,都收了。回来后却是一个都不能碰。原因一,很不巧的,家里有媳妇的不能对不起媳妇。原因二,他们真实的身份是绝密,这些女人万一是探子怎么办? 于是,这一批八个女人就被隔离关押了。可是,三百亲兵们守得住军纪,不代表他们手下的那些原装沙匪们守的住。总有人往那些女子住的地方凑。顾朗干脆的就采取了沙匪们通常使用的方法,八个女人为公共财产,人人都可以去睡。只是要排队,不得哄抢。 这个命令一下,区别就出来了。三百亲兵没人去,原装土匪们抢着去。 西域商道上的沙匪们,对顾朗他们的来历是很好奇的。江涵设计的说法,他们原先是中原腹地的土匪。被朝廷派军围剿,一路逃到了西域。 说实话,匪和兵的区别,小啰啰分不出来。真正有见识的人却是可以分辨出的。那八个女人还真有几个担负着偷听机密的重任。时间一久,在江涵的引蛇出洞计划下暴露了。其间利用这个机会,又吃掉了一小部分势力不谈。却是在行动的过程中,孙承和不小心和一个女子有了肌肤之亲。该女子是个烈性的,孙承和想给些钱安排她回乡,她拿了刀就往脖子上抹,要不是孙承和手快,差一点就割掉大血管了。孙承和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求助江涵。江涵一本正经的道:“这是你的家事。内院之事,嫡妻做主。你问我干什么?”然后孙承和就带着她回来了。 叶明净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再精明能干的男人,遇上某些特定的女人时,脑子就变得比浆糊还浆糊了? 比如齐靖对那个迎夏。比如孙承和对这个胡女。 难怪总有女人叫嚣着,只要征服了男人就是征服了世界。看来是有原因的。征服世界的男人也许不会永远脑抽,但一生中总免不了要抽那么几回。江涵不会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危害,却宁让可孙承和带回来收拾,都没在西域给除掉。原因只有一个,孙承和舍不得,他不能为这个和兄弟起了隙罅。 “这不光是你的内院之事。”叶明净有气无力的给他分析,“她是沙匪送来的女人。你竟然还把她带来了这里?你是不是要昭告天下,你,西域沙匪琴湖马队的头目之一,是夏朝皇帝的伴读?” 孙承和脸色巨变:“不臣绝无此意。陛下,我一直派人严密的看守着她。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叶明净怜悯的看他一眼:“承和,你想骗过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吧。你扪心自问,她见到了岑家的商队,她知道了这庄子的位置。这庄子里住着你那些兄弟的妻儿和老母。最后,她还看见了我的脸。承和,我只带了两个侍卫就来这里见你们,是因为我知道这里安全。” 孙承和如遭雷击,面色瞬间惨白。 少年人,意气风发。孙承和在家中是老幺,受尽宠爱。成年后凭着自身的实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他的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1部分阅读 界里,黑白分明,简单直接。对着一个全心全意表现出爱慕他的女子,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刚烈的女子,他有着天然的怜惜之情。 人生的选择总是来得那么突兀而残忍。孙承和惨白着脸沉默了很久:“臣,知道该怎么做。” 叶明净叹息:“承和,你要知道。我们能做的其实很少,我们真正能保护的人也很少。多情既是无情。如果你在西域时打晕了她,直接派人送走。她总能留下一条命的。” 孙承和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意气风发,转变成死寂般的深沉:“我明白了。”暗哑的声音昭示着痛苦的蜕变。 叶明净不忍心的转身离去。 江涵,你送他回来就是为的这个吧。以你的本事哪会这么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不久后,皇庄传来消息。孙承和亲自动手,杀掉了那个女子。尸体烧成了灰,等着带回西域埋葬。做完这一切后,他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去兵部报道休假日程。然后回了庆国公府。 第一百八十九章 热血鼓舞 寒冷的冬天,对着初生婴儿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体质孱弱、没有初生母||乳|食用的孩子尤其艰难,于是,在一个寒冬的清晨,陆诏的嫡长子于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叶明净得到这个消息后只微微的感叹了一声,随后又忙着和齐靖、薛凝之商量第二年的计划。 在现代的时候,时常可以在报纸上看见‘五年计划’这样的字眼。什么上一个五年计划如何如何,下一个五年计划预计可以如何如何。那时的岳晶晶,如耳畔凉风一般,听过就算。如今她坐在了一个封建帝国的最高统治位置上,才知道国家的发展真的是需要计划的。 她将曾经给陆诏画出的大饼,也挑了一部分给齐靖和薛凝之说了说。重点是关于西域和北方草原的规划。 薛凝之最先发出疑问:“这个计划如果实行开来,中原地区的压力可以全部缓解。实是良策。依臣看来,实现这个计划有两个最关键的地方,第一、必须对西域一带和北方草原有压倒性的战争胜利。第二、打仗的钱从哪里来?” 说到钱,齐靖开始计算:“国库的钱估计只能支持一年时间的战事。再拖下去,就要全国征税了。这是动摇国之根本的事。内阁不会同意的。只打一年的仗他们都通不过。” 打仗需要钱,没钱打不了仗。叶明净皱着眉,将她借鉴记忆中零星的现代知识,整理的方案说出:“你们看看,这样行不行。钱,国库没有。并不代表天下间就没有。朕不是说百姓那里。这么着说吧。全国的土地不变,大型的灾害近十来年也没有。那么,这就是说天下间每年产出的资源是不变的,这一点应该是真理……”她罗列着语言,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词语叙说。 “天下间每年产出的资源不变?”齐靖和薛凝之齐声细细咀嚼这句话。 夏朝在海上贸易中,并非进口大国,而是出口大国。那就不存在白银流失的问题。全国一年的粮食收成,是吃不完的。路边乡间饿死人。这种社会现象暂且不论。粮库里堆成山的粮食是一定有的。不在官仓,就在私人粮仓。金属也同样,夏朝境内的金银铜铁总数量不变。国库空虚,不代表这片大地上没有足够的用量。其余的物资也是一样。 齐靖明白了她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从富裕者的手中筹集?” 薛凝之皱眉:“他们未必肯的。即便是同意了,能筹到的粮草也有限。用爵位去换或许还能换到些。” 叶明净看看他们两人,抛出了一个新颖的观念:“不是筹集。是投资。投资战争,你们觉着可行吗?” 投资战争 两人齐齐震惊。这里面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懂,可加起来的意思却是完全颠覆了以往的认知。不,是两千多年的认知。这个概念在历史中从未有过。 叶明净断断续续的解释,她也是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你么看,这个羊毛可以纺线,制成羊毛衫,轻便保暖。牛奶可以加工成||乳|制品,牛肉、羊肉腌制、熏制,或者制成罐头。这些产品贩卖到内地是有市场的吧?” 齐靖拿出算盘算了算:“有一定的利润。但和战争投入不成正比。” 叶明净咳了咳,涩然的道:“那个,如果把攻占下来的草原地盘租给那些战争投资商,异族战俘贩卖给他们当奴隶,由奴隶来养殖牛羊呢?” 奴隶?齐靖惊呆了,拿算盘的手抖了两下,快速的运算开来,噼噼啪啪一阵之后,目光灼灼的抬头:“不算地租,那就是暴利” 叶明净为难的在室内来回踱步:“暴利不行。要有吸引他们的利润。但不能动摇根本。不然国内的经济就要乱套了。” 薛凝之镇定的道:“那就制约。从关键的几点上制约他们。比如地租、比如战俘奴隶。战俘奴隶不可买卖,换成低价租用。租用的价格和年限,根据其在战争中的投资来划分。地租也是一样。毕竟我们还需要战俘来修路。路修不好,防守就成问题。安全没有保障,什么都是空谈。” “对对对”叶明净频频点头,“其实这个养牛养羊、农产品加工,不需要壮年劳动力。那些瓦剌鞑靼的女人,老人都可以派上用场。” “还有官马。”薛凝之在条件允许的时候也露出了热血的一面,“租用牧场者,按照面积计算,每年必须上交一定数量的战马。昔年汉武帝百万骑兵攻占匈奴。那是百万匹战马啊百万匹” 齐靖的算盘拨得越发急速,埋头在一张又一张的纸上计算。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狂热。 叶明净吞了吞口水,悄悄后退了一步。为什么男人都这么热血呢?结果一不小心回头,发现身后的冯立正眼放绿光。和草原上的狼也差不多了。 好吧,这年头,连内监都很热血。 “咳咳”她清清嗓子,打断了那两个思绪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人:“诸位,容朕提醒一下。我们大夏目前还年年在遭受异族的入侵。打起仗来,胜败还在两说。” 齐靖和薛凝之齐齐抬头,四道目光中竟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不赞同。 “怎么会输?”这是齐靖,“有了战争投资,粮草和钱财就不是问题。有钱还打不赢仗吗?瓦剌才多少人?鞑靼有多少人?我大夏有多少人”最后一句忽的拔高腔调。大民族主义尽显无疑。 薛凝之也加了进来,提供可行性方案:“昔年武成伯手下良将无数。由这些人带队,只要先攻占住一部分靠近的草原就行。先在那里发展、繁荣,同时构建军事防御。打一点圈一点,逐步扩大范围,蚕食掉所有部落。” 这回就连倒茶送水的绿桔都垂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真要能实现这些,陛下就是千古圣明君主。以后看谁还敢置喙女子为帝。 叶明净不停的给他们泼冷水:“这些只是设想,设想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呢” “臣当竭尽全力,一定能成功”年轻的伴读们坚定的齐声宣誓。 热血青年果然好鼓舞啊。叶明净讪讪而笑:“这个,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第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齐靖和薛凝之脑子飞速一转,忽的一起露出了郁闷之色:“去找张之航。” 羊毛纺线机,羊毛织布、真空包装陶罐,||乳|制品的制作极其保质,全都还在神机处里研制着。 张之航依旧顶着一头凌乱的发髻,胡子已经长满了半张脸,院子里飘散着一股发酸的食物怪味。 “这都是什么味儿啊”齐靖用力的用手在鼻尖处扇风,“我说你该不是年货被放坏了吧。” 张之航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这是在做实验。做实验你懂不懂陶罐里的食物要能在高温下保存住三个月的时间,这才算是基本可以。” 叶明净想了想,现代食物如果不加防腐剂,在真空之下只怕也很难保存住三个月。食品的保险靠的应该是冷冻。 “之航啊,你都用什么食物做的实验啊?”她问。 张之航正色回答:“二十罐卤水猪头肉。就在屋里,已经全都变质了。” “唔——”齐靖立刻用手帕捂住鼻子,“你,你坏掉的肉你还不赶紧扔了” 张之航一本正经:“我发现每一个罐头里肉类变质的程度都不一样,正在查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下,叶明净的喉咙也开始泛呕了。 薛凝之好奇的问:“之航兄。按说这么冷的天,食物没那么容易变质的。” 张之航回答:“我在屋里烧了四个火盆,温度高的很。” 此话一出,连最最镇定的冯立脸上都有了一丝破碎的表情。 叶明净赶紧道:“这个,如果实在研究不出来,不妨换个方向。食物既然会变质,就别管它。在里面装不太会变质的食物就是。比如奶糖、||乳|酪。用它来运送不易裸露放置的食物。” 张之航皱着眉想了想:“也好。” 三人松了口气。齐靖道:“纺织机改进的如何了?” 张之航挥挥手:“基本差不多了。要找羊毛来试验。线出来后,才能再试验织布。” 叶明净插话:“羊毛线是羊毛混合棉线纺出来的。纯羊毛难度太大。有了羊毛线,可以先用针织出一件衣服试试。” “用针织衣服?”张之航瞪大了眼睛,“那怎么织?” 叶明净头大:“是毛线针,不是缝衣针。哎呀,给你画个图吧。”她捡了根碎木条,飞快的在地上画了毛线针的样子,又比划了半天。张之航终于明白了。眼睛瞪的贼亮:“等毛线出来了,连着毛线针,我给陛下一块儿送去。” 叶明净顿时苦了脸。上帝可以作证,她上辈子从来没织过一件毛衣,只有半条围巾的经验。还是大学时看着好玩学的,用的是最基本的针法。神啊请保佑宫女们都有一双灵巧的手吧 第一百九十章 袜子 毛线针的原材料是竹子,制作方法又是简单的一穷二白。很快,神机处就送了粗粗细细、长长短短各种型号尺寸的过来。叶明进净先用棉线做实验,起头、上针,笨手笨脚的边织边回忆。 梧桐宫里的人都饶有兴趣的过来观看,素洁和花雕笑得前仰后合:“没想都陛下也有做女红的一天。” 叶明净汗颜,她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了。 绿桔笑骂围观的小宫女们:“还傻站着干什么?一人两根针,快跟陛下学起来。” 小宫女们笑嘻嘻的过去领了针,跪坐着围在叶明净周围,听她讲解要领。 “这里要这样,起头要这样,从上面入一针,绕线,再从下面挑过去。无名指勾住,顺手从线团里抽线……”她满头大汗的讲解了半天,终于织出了小小的一片棉布针织片。套着针丢给小宫女们看:“诺,就是这样。你们好生琢磨去。对了!”她脑中灵光一闪,起身去书桌画了一张袜子的结构图,“咱们脚上穿的袜子,不跟脚,走路不舒服。针织是有弹性的,你们谁能最先织出一双合脚的袜子,朕就赏他五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小宫女们热情空前高涨,个个对着手里的竹针和线猛研究。 一个小宫女说:“袜子的料子要细密才保暖。棉线的股数不可能太多,针也好再细些才好。” 叶明净翘着二郎腿不管不问:“朕只看成品,其他的自己想办法。” 一旁的荷香用力点了点那小宫女的脑袋:“笨丫头,你不会求人帮忙去。”边说边用眼睛示意她看向站在她们身后,正津津有味看热闹的几个太监。 小宫女于是羞涩的跑去问:“林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们磨几根细些的竹针?” 小林子目光就瞥向冯立。冯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头装作没看见。小林子便精神一振,小声道:“磨竹针,小意思。只是你拿什么谢我呢?” 小宫女很爽快:“做双鞋子与你如何?” 小林子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鞋子啊,如今已经不稀奇了。这么着吧,我帮你磨竹针,等你会织袜子了,帮我织几双如何?” 小宫女想了想,同意了。有了动力,小林子立刻两眼放光:“来来来,我这就去磨,要多细,只管说。” “我也不太清楚,得慢慢试着才知道》”那小宫女就比比划划的拿着线团,和他出去细说了。 这边有了榜样,其他的宫女们很快也有样学样,三五一群的和内监们结成伙,合作研究去了。连素洁和花雕都抓了一个小太监的差。 盛况空前。叶明净美滋滋的眯起了眼睛,盘算着也许明天她就能穿上舒服的棉袜了。 谁料第二天没有人交上成品。叶明净很奇怪的问绿桔:“这个应该不难吧?怎么还没弄出来?” 绿桔回话:“倒是有几个粗样子出来了。可那些粗制滥造的物件怎么能给陛下穿?她们还在研究改进。针法上也有人弄出了点新花样,紧密度和弹性比原先的要好。总要登时舒服漂亮了,才能呈给陛下的。” 叶明净非常惭愧,她忘了,袜子的针织貌似不是平针。好像是什么上下针来着?总之手工针织这个东西,复杂得很。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不是心灵手巧的人,只好辛苦能干的宫女们了。 不得不说,古代的女子在女红方面的天赋和成就真的非常惊人。五天之后,叶明净收到了三双袜子。两双普通棉袜,针脚细密整齐的就和前世在超市中买来的一模一样。袜口加厚收紧,||乳|白色的底色,脚面和脚底绣了几朵零星的鹅黄|色小花,袜口处绣着橘色的水波纹。柔软、精致。另外一双也是绣了花,颜色不同第三双就更让她惊叹了,是用细细的蚕丝织成的丝袜,若水般柔软、清凉。 神啊!如果换到现代,这种丝袜是要放在博物馆里的。若不是穿越,她哪能享受到这些? “赏!”女帝陛下开心的发话,“再多织些袜子,送给太后去。” 很快,针织袜子风靡了整个宫廷,换上了舒服的棉袜,没人再愿意穿以前的那种不跟脚的布袜子。无论使用多珍贵的绸缎做的、无论绣了多精致的刺绣。总之旧袜子在一夜之间被好不留情的淘汰了。 齐靖、薛凝之、张之航作为第一批收到袜子的人,也立刻被其征服。穿上了脚就不愿脱下来。然后,三人凄子的女红技艺受到了挑战,研究了半天不得其果后,齐靖作为代表,向叶明净要求传授织袜子的技术。 叶明净给他们三人的府里各派去了一个宫女。织袜子的基本技艺说穿了并不复杂。一天的时间就教会了。至于如何做的精致漂亮?女红高手处处有啊。 于是,广平二年的腊月,京城里个家送礼时,最时新最神奇的的礼物就是袜子。 叶明净将普通样式的棉袜织法交给了皇庄上的女子。让她们加班加点织出八九百双袜子出来,他要在开春的时候跟随物资一起带给那三百亲兵去。 提到三百亲兵,叶明净想起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女人。 军营里没有女人是天经地义的纪律。土匪窝里没有女人则就不正常了。琴湖马队目前是一窝发展前景良好的土匪,琴湖绿洲里不可能永远没有女人。 而孙承和那样头脑发热的现象,以后一定还会时不时的发生。 必须有一个人去专门操心这个问题,而这个人最好是个女人,同时还得和亲兵们有一定的关系。 叶明净的脑袋里瞬间冒出了一个人名:袁鹿。 袁鹿的身份、性格、能力足可胜任这项工作。 叶明净考虑了友考虑,越想越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了。 于是,天波卫出动。顾夫人被秘密请到了宫廷,在梧桐宫里见到了皇帝陛下。 叶明净给她说了自己的打算。袁鹿从弟弟袁鲲那里,已经知道了沙匪们给亲兵们送女人的事。虽然弟弟一再强调,姐夫顾朗没有失身,袁鹿依然很担心。 一次没有,两次、三次呢?单身男人长期在外,是很危险的。 她立刻就同意了这个计划:“臣妾会小心行事的。” 叶明净到:“朕也不是不近人情。战士们孤身在外,想要有个女人很正常。只是这女人也得分安全和不安全的的吧?还有,家里都是有家有口的,外头的女人带回来算是怎么回事?真要纳妾,我大夏就没有好女人了吗?非得弄个身份复杂的胡女,他们到底还有没有身为皇帝亲兵的自觉!” 袁鹿立刻就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在那边女人可以有,只能玩玩,带回来是一概不行。毕竟这三百人身份太过特殊。 “臣妾知道了。”袁鹿再次回答。 叶明净想了想:“你一个人估计也要挑背景清白的。这些侍女不能带回来。但是可以安置在凉州城。不好行事。这样吧,朕会在派一个人和你同去。你们到了凉州城后,看着情况在当地买几个伺候你们的侍女,岑家在凉州城有铺子和据点,到时就把她们放在那里。” 袁鹿应诺。 她走后,叶明净去找何长英。这第二个人选她想好了,就是钟秀儿。 钟秀儿虽然跟着何长英行医了,但效果却不好。夏朝的百姓们下意识的避开了这位女大夫,要求由男大夫给他们看病。钟秀儿接手的病例并不多。 西域就不一样了。一则那地方缺医少药的,能有大夫就不错了,女的拍什么?只要能救命,男女都一样。二则在土匪窝里受伤一定是常有的事,不愁找不到病例。钟秀儿可以大量的积累经验……叶明净的目色寒了寒。那些和三百亲兵交合的女子,决不允许有身孕。这一点必须严格控制。 钟秀儿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当年这三百亲兵入选时,给他们体检的就是他。也都是熟人了。 新年之后,新的商队带着满满的货物再次出发了。 袁鹿、钟秀儿、孙承和一同踏上了旅途。 广平三年的春天,礼部尚书严守正与新年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上了一道奏折。 “先人哀思已远,今者当思其职。陛下斩衰二十七月已满,仍茕茕一身,形影单立……故当昭告天下,选拔适龄男子,充裕后宫……” 折子的意思很直白,陛下您年纪大了,守孝什么的也守满了,该找男人生孩子了。 叶明净穿着大礼服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听冯立读完后微微笑了笑。 “严尚书言之有理,只是朕想问一问,这选秀该怎么个选法?” 这个好办,他都准备了三年了,熟着呢!严守正挺直了腰杆,胸有成竹的一一报备:“臣草拟了一飞议程,不外乎年龄、家事、健康等等范围。家事,依照先例,凡四品以上官员之子都需参选。年龄择十五至二十未婚男子……” “等等!”一年级忽的制止住了他。似笑非笑:“朕记得,大户人家有个讲究。男孩子大了须知人事。会安排一两个通房丫头。严尚书,十五至二十岁的男子都成年了吧?知人事了吗?朕是不是要用二手男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税收 庄严肃穆的太和大殿,鸦雀无声。 金阶下站立着的文武大臣们齐齐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都一样:我没听错吧? 严守正孤零零地站在大殿正中,瞠目结舌。”二,二手男子?“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眼睛里一圈又一圈的问号。”就是已经被别的女人用过的男人。“叶明净好心解释。 严守正彻底傻眼。”噗——“金阶下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忍俊不禁的嬉笑。在寂静的殿堂中尤显突兀,却又很快地消散干净,找不到一丝痕迹。 叶明净镇定自若,语音清脆:”好笑吧?朕也觉得很好笑!“叶明净这位女帝比较之男帝,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她不怕丢脸。奚落、蔑视、冷眼,她统统不在乎。该怎么样继续怎么样,只要最后胜利的人是她就行。 于是在大殿又恢复寂静的时候,她坦然自若地开口:”没人笑了吗?没人笑朕就继续说了。我大夏开国至今,共传五帝。朕之前的四位帝王,选秀充盈后宫,想必都是要检验秀女贞洁的吧。“依然是鸦雀无声。 可怜的严守正还光秃秃地站在大殿中间,他算是明白了,摊上女皇帝,礼部尚书这工作,就他妈不是人干的。 只得硬着头皮回答:”然也。“ 叶明净微微一笑,声音越发柔和:”这样啊,那朕这一朝选秀,应当也是要检验贞洁啰!“话音一落,朝堂上的每一位大臣,在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幸好我不是礼部尚书。 “从字面上来说,女帝陛下说的一点儿没错。伺候皇帝的人,当然要贞洁。谁敢说不贞洁的人也可选秀侍君?那是犯天下之大不为。可这男人和女人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在座的各位扪心自问,家里的儿子十五六岁还未通人事的还真就少得可怜可总不能说,陛下,你是女子,所以您就委屈一点儿。童男子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谁敢说这话?虽然这是一句大实话。 问题卡在了这里。 严守正的头上直冒汗。别人可以闭口不语,他不行啊?好在他也不是没有经验的小年青,眼珠一转,换了个角度发问。”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女子检验贞洁,可由处子元红看出。这男子就难办了,只能是查访。“他的意思很直白。不就是一两个通房么?处理了就是。都是家奴,将知情人全部灭口,谁能证明咱不是童男子?眼不见心不烦,陛下您就将就一点吧。 叶明净轻轻一笑,双手合掌一击,发出”啪“的清脆一声:”哎呀严大人,你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她惊喜地道,”朕也曾为此而苦恼。不过幸好有殷国师,殷国师到时候可以替入选男子占卜一卦,是不是童男,瞒得了人瞒不了神。卦象会告诉我们真相的。“古代人对神灵异常信任。凌虚观的历任观主也确实是有真本事的。这点连叶明净都无法否认。不然她怎么到这里来的?故而,这话一说,没人怀疑里面的真实性。 其实神灵吧,要是真的连’是否是童男子‘这种事都要管,还真够悲催的。 可惜夏朝人不这么想。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们,都变得面色凝重起来。严守正更是半张着嘴巴。他已经失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叶明净环视大殿:”那就这样了。凡不是童男者,就不必报名参选了。若是冒充童男被查了出来……“她轻轻眯了眯眼睛,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冷锋出鞘,取出丝巾细细擦拭,一边不紧不慢地继续:”欺君之罪是别想活命了。知法犯法、冒犯帝君,家里人该怎么发落呢?朕还得好好想想?“话说完,她的手突然一扬,一道寒光闪过。安静的大殿中传出轻微的”咚“的一声。匕首已经全刃没入前方高大的盘龙金柱之上,只留乌黑的手柄在外。”哎呀!力气大了点儿。“叶明净羞涩的笑了笑,”冯立,替朕拔下来。是。“冯立纵身一跃,握住匕首柄,脚下同时向柱子一蹬,顺势拔出匕首,回到叶明净身边。整个过程用时两秒,落地无声。 严守正都想哭了。问:”陛下可还有其它意见?“叶明净摇摇头:”暂时就这么多。其它的,初选的时候再说吧。“死道友不死贫道。严守正家没有成年未婚的儿子。他急不可耐的应了诺:”臣遵旨。“无事散朝。 …… 既然今天的朝堂上甩出了这么个大炸弹,下朝后大家议论一番是免不了的。 不是童男者,不必报名参选。这就给众位有资格参选的家庭提供了一个选择。 不想让自家儿子去参选的,太简单了,塞两个通房就行。有的已经都不用塞了。凡是被家长逼迫着为家族牺牲的,想不牺牲也很简单。自个儿找个女人。什么?府里不提供方便?青楼总知道吧?去那儿一趟,还省了宣传费呢。 未出嫁的女子失其贞洁是奇耻大辱。未婚男人甩掉处男身份,那是光荣。 更别提那些已经定了亲的男人。十七岁以上的男子,未定亲的真的很少很少。 严守正收到的名单少到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全国四品以上官员以及云骑将军爵位以上的勋贵之家,海选之下竟只有二十七人符合条件。里面只有两个是嫡子。全部年龄清一色十六岁以下。 十七岁的男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了,出身良好,少年血性,哪里受得这等耻辱。即便家里人有些小心思,他自个儿也能出去找到女人。从而失去入选资格。而某些想走捷径的不争气男人,偏偏意志力也不怎么争气,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早早的就和女人滚过床单了。 严守正颇有些惭愧的将名单呈给叶明净。叶明净看都没看就让他放下回去。 等人走了,她直接把名单交给计都:”天波卫和风楼一起出动,名单上的人从大到小、家庭概况、几岁尿床、几岁遗精、有没有女人,全都给朕查清楚!“计都接过名单后,她继续埋头画图前两天,混纺的毛线终于被神机处制作出来了。羊毛袜新鲜诞生、羊毛衫却迟迟难产。 原因在于古人衣服的裁剪。交颈右衽,宽袍广袖。衣服裁剪时是将布匹交叠,前片、后面、连着两只袖子一同剪下。然后再在前片开领口斜缝,补足右片内里,加衣缘、带子等等。肩膀处不剖缝、袖容处不剖缝。这样一来,她们根本无法理解毛衣该怎么织。 毛衣不贴身就不暖和了。叶明净画整体图、画分解图,还要算出领口、肩宽、袖长、袖容开口大小等等数据。烦躁得一塌糊涂。 早知道有这一天,她就该去学服装裁剪。古人量衣服尺寸多简单啊!两只手伸平了,量个长度,这就是衣服宽头。抓过布料就可以划线下剪子。 好不容易画完了,交给几个特别手巧的宫女去试验。告诉她们有问题再来问。叶明净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天知道能不能做出来?专业不对口啊,专业不对口! 奶制品也研制得差不多了。奶粉、奶糖、干||乳|酪,都有了眉目。甚至连奶油都在无意中捣鼓了出来。劳动人民的力量就是强大。或许可以试试做起司?叶明净想到了唯一一次跟着前夫去法国餐厅,那长了一层毛茸茸真菌的起司?算了,不谈她不知道怎么做,就那真菌也太挑战夏朝人的极限了。 话说好像豆腐||乳|也是用长了毛的豆腐做的吧? 叶明净的思绪越飘越远。手上的东西齐备了后该用什么借口开战呢?土地清算闹出矛盾时? 想到这里,她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折子。 这是黄陌写给她的。黄陌也提前看到了土地兼并后带来的危机。他提出了一个方案:控制免税田地的数量。 夏朝沿袭周朝的制度。凡是云骑将军(含云骑将军)以上有爵位者,无论是世袭还是降袭,田地都可免税。有举人(含举人)以上功名者,田地免税。 这个免税是终身制,田地数量不限。这就造成了一旦有平民中举,就会有农民自发的将自家的田地挂在他的名下,成为免税田。每年交粮食给这位举人。这对于农民来说是很合算的。因此往往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将田挂给他。而这位举人自己也可以收购田地,自有挂靠田地的农民帮他耕种。产多产少都是他的,终身受益。然后家业就这么一天天的兴旺起来。 所以,世间有穷秀才,却无穷举人。也正因为如此,读书人才如此珍贵。家里若有了天分好的孩子,砸锅卖铁也要供其读书,邻里们也愿意相帮。这属于前期投资。 举人的田地要交税,那会让全国的人都疯了的。 可是,土地兼并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因为有免税田,所以越并越多。 黄陌提出了一个相对和缓的方案。举人的田地依然免税,但有其数目限制。超过这个数目的就要收税。进士的也是一样,只不过,进士的免税田地数目要高于举人。然后以此类推。七品官可以有多少免税田、一品官又可以有多少免税田。亲王可以有多少、郡王有多少、国公有多少、侯有多少。一一演推。而具体的数目,就要由户部制定。计算出一个合理数值。”变法——“叶明净长叹一声。合上了这封密折。 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如果西北和北部可以按计划逐一拿下,再加上这折子里说的变法成功。至少可再保夏朝两百年兴旺。可是现在的她,没有能力去撼动朝纲,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 她手上掌握的力量还是太少了。这种与天下读书人和权贵为敌的事,若无一定契机,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谁愿意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而这撼动了利益的群体,恰恰是支撑着她的皇座的群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初夜(上) 选秀男子的资料很容易查,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有名有望的。洗澡睡觉有丫头婆子伺候,出门在外身后都跟着小厮,丁点儿大的年纪,哪里能背着人做什么事。打听大户人家的隐私比打听江湖高手的隐私要容易多了。 计都捧着厚厚的宗卷在梧桐宫扑了个空。花雕告诉他:“陛下在宣明宫。” 计都愣了愣,赶到宣明宫。冯立和绿桔双双守在宣明宫的正门口,计都是脸色就一变:“陛下一个人在里面?” “不是。”冯立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卫七跟着呢。就他一个。还是藏起来的。陛下把我们都赶了出来,还特意吩咐我们站的远些。” 冯立嗤之以鼻:“那些人?不添乱就不错了。” 绿桔是女子,看法和他不一样:“这可不一定,说不定这里面就有好男儿呢?和陛下琴瑟和鸣,双宿双栖。” 冯立讥讽一笑:“你太小看人性了,不信你问计都,真实的情形是什么样?” 计都是天波卫的总首领,这些汇报上来的资料他自然也都看过。此时颇有几分不屑的道:“冯立说的没错。这里面的二十五位庶子,皆是读书不成,性好顽劣,或者唯唯诺诺,被嫡母教育的胆小怯弱。其中有一位,弄坏了嫡母屋子里的古董摆设,就推说是自个身边的丫头弄坏的,那嫡母也知道他是在推脱,就故意当着他的面杖责丫头,结果他吭都不敢吭一声。那丫头被打坏了。撵出了内院。这一位留着泪给了丫头银两,说自己对不起她。” 绿桔吃惊的半张了嘴:“这,这样的人如何能入选?” 冯立冷“哼”一声:“只要他身家清白,就能入选。你别忘了,陛下选的是后宫,不是良人。你还指望琴瑟和鸣?你第一天来宫里吗?” 绿桔皱起了眉:“那也太不公平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如此劳心劳力。陛下值得最好的。”她看向计都,“那里头就一个好男儿都没有?” 计都不出声。还是冯立反问她:“什么是好男儿?好男儿会愿意入后宫,和几个男子一同争夺一个女人的宠爱?” 绿桔哑然:“既然这样,那选秀为的是什么?” 冯立赤裸裸的揭开真相:“为了让陛下传守接代。” 男皇帝在传守接代的同时,还能在众多貌美如花的女子身上得到安抚和慰藉。因着女子本就被教育的贞静和顺,三从四德,换了女皇帝和男妃,事情就郁闷了。 绿桔身为女子,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她愤愤不平:“天啊,陛下竟然要怀上这般男子的骨肉,太过分了!” 这又是一个不公平的地方。男帝再怎么不满意身边的女人,皆可眼不见心不烦。播种成功后,只坐等收获便可。女帝则需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这其间的种种痛苦,不言而喻。受苦之时,再想到孩子血脉的另一半提供者,竟是那样的不堪。这心理上承受的压力,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难怪陛下心情不好。绿桔担忧的望向承庆帝寝室的方向,陛下一定是早就预料到了。 ? 计都到底还是进去了。他是天波卫的计都,终身陪伴帝王的贴身护卫。某些时候,他是有特权的。 承庆帝的卧室,收拾的和他生前一个样,每天都有人打扫,帐子、被褥、锦缎坐垫什么都和以前一样每季洗换,一尘不染。可即便是如此,这座没有主人的宫殿还是显示出了寂寥和空落。 叶明净坐在承庆帝生前爱坐的靠窗位置上。窗外,春日的阳光洒满庭院。峥嵘的古树满枝新绿的树叶,蝴蝶翩翩飞舞…… 计都悄悄走进,示意暗处的卫七离开。 “你来了。”叶明净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而感受到了身后逐渐靠近的热度。能在这个时候不动声色的走进来,除了计都就没第二个人了。 “陛下。”计都放下宗卷,“资料都已经查清楚了。” 叶明净没有回头:“你直说有没有能见人的就是了。” 计都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很是坚定。 叶明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吐了一口气:“皇帝,到底是什么?” “很久以前,我以为皇帝代表着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是后来,我才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得到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并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一样要付出代价。不是现在就是未来。” 她静静的叙说:“私事,国事都一样。看上去我什么都能做。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每走一步都要计算很久。每走一步都那么难。” 计都坚定的回答:“陛下,您只要下令。属下们可以替您清除那些不听教诲的人。” 叶明净低声轻笑:“可是,听话的人不能干,能干的人不听话,怎么办呢?” 计都语塞,叶明净笑笑,本来也没指望他回答,看着他挺拔的站立在那里,一脸困惑,忽的就心中一动。 叶明净现在的身高约合一米七,计都一八出头,十公分左右的差距。 “跪下,行礼。”她道。 计都一怔,随后单膝下跪,右手抚住心脏的位置,仰视行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叶明净走到他面前,站定,慢慢俯身,轻轻摩挲他的鬃角,手拂过额头,眼睛,鼻子,嘴唇…… 计都不自觉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你很紧张?”耳畔传来熟悉的甜美之音。 计都突然觉得呼吸变得艰难,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罗睺时,一群半大的孩子站在谭启的面前,等着他挑选。谭启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时,他霎时就心脏悬起,呼吸凝滞。那咱感觉在后来的岁月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现在,它突如其来的再次降临了。 “夜晚。”叶明净目光晦暗不明,凝视着这张脸,吐出对他的判决,“侍寝。” 计都走出宣明宫时,感觉像是渡过了一百年,天还是那样的天,树还是那样的树,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冯立狐疑的看着他,他怎么觉着这人的表情有些诡异啊? 叶明净作此决定的原因很简单,不想委屈了自己。 再怎么说她也是女人,女人的第一次总是特别的,真的,想不特别都不行,因为那会非常疼。 回想上一辈子的经验,她喟然长叹,至少计都在相貌,身材上都能将那个男人甩出几条街了。 至于吃窝边草带来的隐患,以后再说吧。 在某些人的期待中,天色渐暗,绿桔像平常一样在梧桐宫的寝室中点了满满的灯火,房间亮如白昼。广平女帝陛下从小 就不喜欢昏暗的光线。 “少点些灯。”出乎意料的,皇帝陛下今日这般吩咐她。 叶明净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啊,不要紧,今天是安全期。” 冯立不知道什么是安全期,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2部分阅读 不过既然陛下不介意,他也就无所谓。提醒只是尽到责任,违逆主上的意思不是他们的职业道德。 梧桐宫由李若棠设计建造,里面结合了很多现代元素,浴殿就是一例。 浴殿的正中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大池子,五米长,三米宽,一米五深。池子底部仿造山间温泉,有斜坡,有台阶,有玉石座。热水由管道从锅炉房接入,另一头则是出水口,水冷的话,取下铜制的热水塞,热水就会源源不断的加入。 浴殿的装潢则是仿埃及式样,雕刻成莲花式样的炭火炉,大理石地面,轻薄的白色纱幔从屋顶飘拂垂下,层层叠叠。 叶明净很少使用这个浴殿,平常白天的时候计都也来过这里,在他看来,不过就一个装饰的有些怪异的在大池子。 可在今晚,轻纱挥拂间,暗香浮动,灯火掩映,蒸腾的雾气将室内笼罩成氤氲一片。 计都突然就发现了这些古怪装饰的真正效用,身上燥热起来。 193初夜(下) 叶明净穿了一身简单的外袍,朱红色丝绸绣金凤凰,领口,袖口,和下摆处都镶着黑色的宽边衣缘,长长的乌发顺滑而下,顶端稍稍束起。盘腿坐在浴池边,凝望着热气腾腾的水面,好似在想着什么。 黑色的丝缎下,掩盖着白色的肌肤,计都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刻意加重了脚步。 叶明净听见动静,转头一看,不禁有些好笑。 计都依旧穿着黑色侍卫制服,细腰长腿。僵硬的站在那里,笔挺的如一颗松树。 “过来。”她招呼他,“坐下,放松些。” 计都僵硬的在她身旁坐下,面对池水,目不斜视。 叶明净眨眨眼,决定做出一件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起身来到计都身后。按住他做势欲起的双肩:“别动。” 左手拢住他的发髻,右手折掉束发的缎带,抽掉头绳,散开他的长发。 她恍惚记得英文系的学姐说过,西方有一句谚语就叫“把头发放下来。”意思是抛开拘束,尽情的欢乐。 五指并拢成梳,一下一下的划过这一头略显粗糙的黑发。 计都微微颤抖,声音有些变调:“陛下……” 叶明净手上动作忽的一顿:“叫我晶晶。”语气平静。 “晶晶?”计都疑惑。 “是的,就是晶晶。”叶明净转到他身前,坐进他怀中。伸手探进衣服领口,轻轻合在心脏的部位:“叫叫看?” 计都轻唤:“晶晶。” 叶明净眼睛晶亮:“再叫一声。” “晶晶……”这一次的呼唤带着微微的沙哑。计都喉咙滚动,胸膛微震,唤的无限缠绵:“晶晶……” “是,我在这里。”叶明净靠入他的怀中轻轻啃噬他的喉结,发出微微呢喃。 细不可闻的呢喃惊的计都全身一震,血液‘呼’的上涌。体温热的惊人。 感受到他的热度,叶明净轻笑一声,一手解开他的腰带,一手褪下他的衣领,黑色的制服瞬间被脱掉,露出白色中衣,那双小手不依不饶,继续去解中衣的衣带。 计都吸觉全身的血液再次奔涌,这回换了方向,全向身涌向下半身,灼热紧硬到几乎令他疼痛。 叶明净敞开他的中衣,将脸贴上那片滚热的胸膛,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轻抚肌肤:“是不是很热?” 岂止是热?计都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身下的那根物事已是硬得不能再硬。他颤抖着手,抱住怀中女子的纤腰,紧紧搂住,恨不能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叶明净的小腹处被一根坚硬的异物顶着,她脸色突地变了变。坏了,这个硬度?她今天是第一次啊,不会发生惨剧吧? 计都却是按捺不住,灼热的唇吻上她的脖子,急切的索取。 叶晚净记挂着刚刚想到的事,尺寸问题。尺寸过大,她今晚就惨了。 于中呼,她双手一动,滑进了计都的裤子里…… 计都身子一颤,在她颈间猛力的一个吮吸,呼吸急促,喘息声清晰可闻。 叶明净摸到了她想摸到的部位,密密的毛发间,一根棍状异物灼热坚硬,她的小手一握上去,就突兀的跳动了两下。 “这么粗……”她喃喃自语,坏了,这个尺寸上辈子的前夫根本没就得比。上辈子就那么疼了,今晚会有多疼啊? 细微的自语声哪里逃得过计都的耳朵。这声似抱怨似撒娇的呢喃,听得他全身颤动,下面的坚硬越发涨的厉害,他微微抬臀,将他的粗大往那小手里抽送,前端沁出水渍,叶明净的手心湿滑一片。 叶明净用手指在那显漉漉的顶端一圈圈的摩挲,计都全身紧绷,在她的颈脖处压抑出一丝难耐的呻吟:“晶晶,给我,给我好不好。我想要……” 叶明净抽出手,语气犹豫:“再等等……”这么粗,这么大,她实在有些心悸。 计都发出一声失落的呜咽。改为拉下她的衣服,眼睛突然间就瞪大了。 叶明净没穿中衣,袍子里面直接就是一件改良过的胸罩,白色的丝绸裹着两团浑圆,绸面上绣着几朵淡粉色的桃花。两团浑圆丰润饱满,素白的丝绸只裹住了大半,另一半肌肤则饱饱的隆起在外。 计都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轻轻拉下薄薄的左半片,粉嫩的颗粒一下子就跳了出来,他霎时红了眼,重重喘息一声,狠狠的低头含住。 他用力的吮吸,啧啧出声。还不够,还不够!恨不得全部含入口中。吮吸了好半天后,他才万分不情愿的吐出。看着那原本柔嫩的粉红色颗粒,变成了深红色微颤颤的挺立的白皙浑圆上,闪着闪亮的水渍。他再也按捺不住,两手用力一挤,将那团浑圆挤的更加挺立诱人,又一次急切的含入了口中。恨不能永远这样含吸着。 叶明净只觉胸前麻酥一片,垂头看着自己的胸前的丰满在那人的口中舔吻吮吸,‘啧啧’的水声充裕耳畔。下面渐渐湿润。 “还,还有那边……”她喘着气,娇嗔的提醒他。 听到她的娇嗔,计都又含吻了口中的那一团柔腻良久,才不舍的吐出。用力拉下右边的胸衣绸布,依然粉嫩的另一具颗粒弹了出来,不同于先前的一边,它已经硬硬的挺立,好似邀请。计都一刻也等待不及,左手用力一挤,让那滚圆挺的更加饱满,如之前一般,狠狠的吞进口中。右手则抓住左边的浑圆用力的揉捏。 叶明净酥软成一片,挺着身子将那片丰满往他口里送。 以求更多的快感。她的热情感染了计都,越发疯狂的吮吸。娇嫩的颗粒被吸的几乎发疼。 叶明净喘着气,双手摸到他下面的坚硬处,粗大灼热的前端渗出晶莹液体,已经将裤子的裆部浸的透湿。 “晶晶,晶晶……”计都不舍的吐出那团柔腻,从她胸前抬起头,气息不稳的哀求:“我受不了了,给我好不好,给我……” “好……”叶明净的身下也是漉湿一片,想来应该不会太疼了。 计都大喜,最快速的扯掉自己的全部衣服,下腹部的昂扬傲然挺立,又粗又长,青筋突起。 叶明净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好像又大了?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再制止已是不可能了。计都红着眼褪下叶明净的内裤,遮掩着私密之处在他眼前一览无遗。 他跪在她的双腿间,轻柔的确分开她的大腿,俯身,含住那里的娇嫩。 “不……”叶明净惊呼,这个地方怎么可以亲?亲胸部就算了。怎么可以亲这里! 计都却不理她,用力的吮吸,舌头深入内里,饥渴的探寻。 “啊……”叶明净只觉私密处有一颗柔嫩的肉珠被他舔动,全身一颤,热热的液体从身体内流了出来,计都像是得了讯号,更加凶猛的舔舐拨弄那颗肉珠,尽情玩弄,叶明净颤抖,尖声呻吟:“不,那里……” 一阵战栗全身的酥麻从下腹涌起,汹涌而来,冲遍全身。呻吟激烈的涌出:“我,到了……” 从下腹直冲大脑,叶明净在炫目的瞬间感受到一阵撕裂的疼痛。下腹的私|处被深深的捅入,粗大的硬物,将紧密的通道撑的满满。 “疼死了……”她抽吸着凉气责怪,“你都不说一声。” 计都说不出话来,全身是汗,就在叶明净高嘲,呻吟难耐的时候,他差点就忍不住了。他知道她迟迟疑疑的就是怕疼,他无法免去破元红的疼痛,只能将其降低到最小限度,特意等到这时。 忍耐住涨的发痛的下面,他俯身,拢住她的胸部的丰满,双手用力揉捏,摩挲,挤的两颗嫣红的颗粒靠在最近,然后温柔的一起含入口中。 水润的红唇在她眼皮下,含住她的两颗在吮吸。双倍刺激的酥麻一波波的从胸口传遍全身。这滛靡的画面激的她下面再度流出湿滑的液体,难耐的扭动身体。 计都再次得到信号,吐出湿漉漉的颗粒,用力抓住她的大腿,挺腰狠狠的开始抽送,粗大的异物摩擦着粉色的嫩肉,湿滑的液体不断从交合处流出。计都熬红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狠狠的捣入,抽出,再捣入…… “轻,轻点……你,你要弄死我了……”叶明净喘息着呻吟。 计都哪里还听的见,忍了这许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只看见自己的粗大在她的密|岤里狠狠的抽锸。 “我,我忍不住……晶晶……”他断断续续的喘息,“让我弄吧……我,我受不了……” 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单纯的抽锸,每一次都那么用力,如饥似渴。带着深深的渴望,计都狠狠的抽送,恨不得将自己捅化在她身体里。 如此激烈单纯的热情,与下面处的刺激交织在一起,叶明净的身体再次情潮涌动,难耐的将身体迎上:“抱住我……再用力些……用力的弄……” 得到回应,计都低吼一声,紧紧的抱住她,越发用力。两人赤裸的胸膛贴在一起,叶明净的两团丰满被挤的变了形,摩擦着他的两颗茱萸,计都赤红了眼,疯狂摆动臀部,抽锸的频率猛的加快,狠狠的撞击:“我,我快了……”他沙哑的呻吟。 这时,叶明净猛的攥住他的唇,撬开,含住他的舌头,用力吮吸。计都全身巨震,下面一阵剧烈摆动,粗壮的异物在体内勃勃的颤动,滚热的液体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叶明净激烈的扭动身体,死死的摩擦着那根还未软化的异物,下身私|处失控的抽搐收缩,再一次将自己送上了高嘲。 余韵一波波的涌来,两人紧紧的拥抱着。感受着对方身体最直接的语言。计都爱怜的亲吻着她的肌肤,叶明净也是一样。静静埋首在他的怀中,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完美的xg爱。竟然还是在初夜,现在想想,上辈子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晶晶。”计都低下头,靠在她的唇前,“可以吗?” 炙热的气流吐在叶明净的鼻端,她什么也没有说,侧过脸,吻住他的唇。 计都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缠绵纠结,没有情欲,却带着怜惜与不舍。 叶明净向池边扭了扭腰,示意他下水。 计都不愿松口,就这么抱着她准确的跃入池中,两人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半靠着白玉斜坡,密密的拥抱着接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子之怒 次日,叶明净在晨光乍现中睁开眼,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微微地叹了口气。 计都早就醒了过来,怕惊动到她,故而动也不敢动。 两双眼睛的视线交织到一起,男子的眼中有着缠绵的爱意。女子却睫毛低垂,避开了他的视线。 “起来吧。”她一件件的穿上衣服,在镜子前给自己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打扮得整整齐齐,出门去晨练。 计都无声的在另一边穿好衣服,嘴唇微动,凝视她的背影许久,才从暗卫的通道离开。 3 绿桔见她从卧室里出来了,迎上去,欲言又止。叶明净瞥了她一眼,用一如平常的语气吩咐:“准备好热水。”晨练过后,她会简单的擦洗换衣。 “是。”绿桔也就如往常一般的下去准备了。走了两步又迟疑的停住:“寝宫里的收拾……” 叶明净走动的脚步顿了顿:“他应该已经走了,你过一会儿再去吧。” 绿桔屏声静气的退下。 叶明净来到梧桐宫的庭院中,深深呼吸,吐出一夜的杂气,开始练“八禽戏”。 冯立带着众内监站在远处伺候,外围是一圈侍卫。他担忧的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往常那个熟悉的人。 卫七站在假山的隐蔽处,叹了口气。他一直是反对天波卫和主上发生关系的。宫廷中的隐晦事,他见得比谁都多。帝王无情啊! …… 叶明净来到南书房处理朝政。薜凝之早已到了,将需要批阅的奏折整理好,等着她查阅。 朝政无非还是老一套,内阁和六部以及武将商量好的内容送上来给她盖个玺。就算是皇帝已经同意了,发送下去,各级官员按章办事。 叶明净自己要提个什么意见,得先说服内阁,得到六部衙门实权人物的赞同、武将们的合作。最后,才能通行下去。简单的说,就是一个提议必须符合大部分朝堂官员的利益,不合利益的地方要用其它的利益来交换,这样,叶明净自己的意见才能得到通过。 就比如这次选秀吧。明知道送上来的男人都是那般不堪,她却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可以拒绝大多数人,却总要矮子里面挑将军,留下一两个,目的是为了配种。 该死!叶明净狠狠的扔掉了手里的一本折子。这一本是他妈的狗屁奉承折子,恭喜她即将娶夫大婚。 恭喜你个屁! 昨晚刚吃完饕餮大餐,今天就被人告知,陛下,你下面得吃猪食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些事情,没得到过,没对比,也就算了。一旦有了对比,心中的不甘就越发难以忍受。 猪食,猪食是人吃的吗! 叶明净的脸色非常不好,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她就不相信,有人敢这么和刘彻要求,有人敢这么和李世民要求!他娘的,连杨广都活得比她滋润! 她需要权利。光是皇位稳固还不够,她需要大权在握。金殿龙椅之上的一声令下,满朝文武无人敢反驳。她需要这样的权利。 叶明净阴沉着脸,问薜凝之:“张之航那边,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薜凝之回答:“混纺羊毛线已经出来了。最高的比例为八成羊毛加两成棉线。织成的毛衣和毛裤都非常保暖。绝对有市场。而且,根据羊毛的比例,可分成各个等级,低价格的那些,百姓们都可以接受。贴身穿在棉衣里面,又暖和又行动方便。奶糖、干||乳|酪的储存也可以保证。肉类,暂时还只能是熏肉、腊肉、风干肉等等。” “不要紧,是肉就行。”叶明净敲敲桌子,“草原上肉多,咱们这里恰恰缺肉。孩子长身体需要肉类蛋白质。还有奶制品。民众身体强健了,才是国富民强的根本。这一块地盘,朕势在必得。神机处的武器筹备的怎么样?” 薜凝之眼光瞥过那本被扔在地上的奏折。里面什么内容他看过。发这么大的脾气,又问武器筹备的事……他想了想回答,“霹雳弹和霹雳箭已经可以成批制作。如果要大量准备,还需加倍开采硝石、硫矿等等。” “也就是说需要时间。”叶明净沉吟,“朕现在不能无缘无故的开矿,大量制作战备武器。” “是。”薜凝之也很无奈,“那是战争武器,没有朝臣会同意开战的。” 叶明净冷笑一声:“他们就是同意了,朕还不稀罕呢!”她目光阴冷,“凝之,你是知道的。这一仗,武器火药备足的话,我们赢定了。而胜利之后的利润也是惊人的。可是?” “是。”薜凝之迟疑。她这是什么意思? 叶明净嘴角微微上勾:“既然是这样,朕凭什么要将这等好事送给他们?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是《战国策》里的原话。 薜凝之一惊,心头凛然。 叶明净回到梧桐宫,找到那间挂地图的房间,在北疆防线一带来回巡视。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 她静静的坐在地图前,神思飘远。 到底做还是不做? 做!凭什么不做?她是天子,凭什么要过这种委屈的日子! 叶明净心一横,唤过冯立:“传旨,着翰林院陆诏进宫。” …… 陆诏最近过的很不好,麻烦事一件跟着一件。 先是嫡长子病逝。这也罢了,他虽然伤心,却也有一丝解脱,那样的孩子,即便是长大了,也比不得常人。更别说成什么大器了。早去了也好。 然后是过年的时候,杜婉哀哀凄凄的表示,要将她的陪嫁大丫鬟映霞给他做通房。 通房就通房吧。杜婉这个身子,他也没指望三四年内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有个通房,先生个庶子也行。若是日后没有嫡子,就好好的培养这个庶子,若是有了嫡子,他自然有办法能让这个庶子安心辅佐。再说,等孩子生出来,养在杜婉名下,没有生母,那和嫡子也就差不多了。他想都没想过那个映霞能在生完儿子后活着。杜婉这种绵性子,是杜夫人和杜悯惯出来的。他们不会给她留下这个隐患。 妻子是他自己要娶的,子嗣艰难他也只能认了。 于是,很简单的。通房也不需要什么仪式,正月里的一天,他刚好有兴致,就收用了那个映霞。 这位映霞的体质很好,很快就有了身孕。杜婉倒也贤惠的安排了单独的房间、使唤的小丫头、足够的月钱。总之一切都很正常。 通房有孕,自然不能再伺候他。他也不是好色的人,拒绝了再抬人,依旧在杜婉的房里歇了。 他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睡在自己妻子身边,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杜婉的身体经过调养,怀孕是不行,承欢却没问题。他也就多有怜惜。只是嘱咐她别忘了吃药。 杜婉的避孕药汁,是他特意去何长英那里开的。材料昂贵,对人体没有损伤。反而有补气补身的作用。这也是他给杜家的一个态度表示。 结果,还是出了问题。杜婉居然自作主张,将药汁倒掉了。在映霞诊出有孕的一个月后,她也怀上了。 陆诏几乎气疯了。第一次对着杜婉发了脾气,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要命了吗? 杜婉却哭着说,她想给他生个孩子,哪怕是为此送了性命也不要紧。 陆诏气得无话可说。第一次觉得对着这个妻子,他难以沟通。 闹到最后,只得再次保胎。陆诏心情郁闷,便大多时候宿在书房里。平时也经常在翰林院轮值,不愿回家面对那摊子乱事。 结果,两个月后,又出事了。 映霞小产。 陆诏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映霞?怎么会是她小产? 他这个人,一向不喜欢事态超出自己的掌控。当即就彻查了下去。彻查的结果令人倍加郁闷。 原来随着杜婉有孕,映霞的待遇就直线下降。倒不是杜婉苛刻她,而是侯府里就是这么回事,捧高踩低。正房太太和通房同时有孕,男主人又一心只关心嫡妻。谁还会把那通房放在眼里。杜婉在家事处理上本就不精明。孙皎是不方便插手他们院里的事。于是,映霞就受了很多委屈。偏偏她一声不吭,谁都不说。于是,那起子没眼色的婆子丫头就越发得了意。 然后,突然有一次,映霞不忍了。在某些人欺负她的时候冲上去厮打了起来。她那架势和发了疯差不多。孩子就在推搡扭打间被弄掉了。孙皎大怒,抓了人质问。映霞口齿伶俐的将自从杜婉怀孕起,谁谁,什么时候,怎么欺负她的,说的一清二楚。有凭有据。孙皎打杀了一批下人。临了神色复杂的对他道,这个通房,如此心机沉厚,怎么会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这小产,看上去倒像是故意的。 陆诏去问映霞。映霞冷笑着对着这对夫妻道:“大爷,大奶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留子去母,是你们打的主意吧。我也是个人,凭什么就这么让你们糟践。早晚是个死,我宁可带着我的孩子一同去阴间,也好过让他被杀母仇人养大,认敌为母。”说完,竟立时吞下毒药,恶狠狠的对着杜婉嘶吼:“小姐,我八岁起服侍你,你就是这般算计利用我的!你这种心肠的毒妇,我诅咒你一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说完,七窍流血而死。 杜婉被那血淋淋的场面吓得晕了过去,随后跟着小产。 之后府里就有了传言,说那孩子是映霞姑娘索了去偿命了。杜婉夜夜做噩梦,憔悴不堪。 陆诏坐在翰林院的桌子前苦苦的思索,他的家事到底是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的? 195条件 陆诏接到传唤,整了整衣服,在翰林院众庶吉士羡慕复杂的眼光中,跟着传话的内监往宫城里走。 一路上,他暗自盘算,皇帝找他大约会为了什么事。一般来说,只有棘手的事才会这么急着来传唤他。而最近最热门的话题,无非是待选男子进京那些男子们一来京城,大家都好奇的去见过。男子不同于女人,参加参加诗文聚会,京郊野游,就能混个脸熟了。说句良心话,那些男人……啧啧,女帝陛下还真是委屈了。 就这么一路盘算着,他走进了梧桐宫。领路的内监退下,换成冯立带路。 不是平时接见的东偏殿,而是在挂地图的那间房间。冯立将他送进室内后,行礼退出。房间里只留下叶明净和他两人。 看来要说的是机密。陆诏心情略略起伏,行了礼:“臣陆诏见过陛下。” “悟远坐吧。”叶明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地问他:“还记得上次,朕就是在这里和悟远说的未来宏图。” “是。”陆诏应声。 叶明净沉默了片刻,问道:“悟远,你对现今朝堂的局势怎么看?” 陆诏斟酌着回答:“君臣一心,太平盛世。” “君臣一心?”叶明净笑了,“悟远在开玩笑吧,你会不知道朕现在说的话到底管不管用?” “陛下。”陆诏正了脸色,“陛下韶华之年,只要徐徐图之,定可有在朝堂之上一言九鼎的一天。” “可是朕等不及了!”叶明净出乎意料的扔出这么一句,“陆诏、悟远,朕等不及徐徐图之了。朕现在就要大权在握。” 陆诏吃了一惊。广平女帝给他的印象,是善于隐忍,伺机而动。这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留下的,最最直接,一直刻在他的脑海中。怎么会突然这么急躁,这不像她。除非是有特别的原因…… 他想到了最近的选秀事件,有了几分了然:“陛下,若是为着某一件事,陆诏不才,愿略尽绵薄之力。” 叶明净沉下了脸:“是,单为着一件事,朕也有无数的法子可以办到。可是后面呢?还会有层出不穷的违背朕的意愿之事出现。朕还得一一耗费心力去算计不成?不如一次性从根子上解决掉!” 这么急?陆诏怔了怔,试探地问:“陛下可是有了主意?” “不错。”叶明净赞许地看他一眼,“你来看,这里是雁门关。雁门关外就是瓦剌和鞑靼的部族。他们一个偏东,一个偏西。若是这两个部落纠集了大队人马,闯入了雁门关,会怎样?” 闯入雁门关!陆诏惊得瞠目结舌:“他们,怎么可能闯进我大夏雁门关?”难道守关军队都是死人吗?他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非也,守关的将士自然不是死人。”叶明净笑了笑,“如果这两部族的联军佯攻雁门关,实际上却绕路而行,从宁武关打进来的话呢?宁武关今年刚刚换防。城守是威远侯的嫡系。据说带兵很是,很是关爱?”她用了一个中性的词。 什么关爱,明明就是懒散不问事!陆诏嗤之以鼻。威远侯高家。他是知道的。严格说来,大夏的勋贵之家,大部分都是跟着高祖叶承祜一同南征北战打出来的爵位。少部分,比如他家东阳侯、齐靖家的景乡侯,是在政治斗争中站对了位置被封的爵。 故而,勋贵之家,大多手握兵权。不过,在夏高祖晚年的时候,缴械了一批勋贵手上的兵权。比如庆国公、晋国公等等。这些家族的第一代先人,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知道皇帝忌讳他们,也就从善如流放下兵权,一门心思培养后代读书做文章去了。 然后就是一些亲信和爵位相对低的人家,反而一直保留着在军队中的优势。威远侯高家就是一例。承庆帝当年就不怎么指挥得动高家。万幸后来武成伯府顾缉横空出世。这才在军中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雁门关的城守,是威远侯的嫡长子,世子高荣。宁武关新换的这位城守,则是刚刚投诚到威远侯高玄瑁门下的一位武将。说是武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世家出身,花了钱在军中任个郎将、校尉的官,然后再打点,一步步升上来。去边关守城,就是去镀金。雁门、宁武、偏头,大夏的这三座边关,是熙照女帝李若棠亲自监督建造,固若金汤。瓦剌和鞑靼人也只能在边关小城打打闹闹。或者窜到西边凉州城那一带打砸抢。河北布政司外围、古燕赵一带的这三座关卡,他们是休想进来。 万一进来了,也就离直逼京城差不多了。 毕竟大夏的都城和周朝一样,都沿用了长安。 这座古城在秦代时,离着匈奴人的草原就不远。 “陛下的意思是……”陆诏心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盛。 叶明净目色一寒,吐出了一句让他胆战心惊的话:“打开宁武关的大门,放一部分瓦剌和鞑靼联军进来。” “哐当”!陆诏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陛下!”他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以!” “可以的。”叶明净诱导他,“最北边的雁门关和最西南的偏头关,一向是防御重地。那两族的人也习惯了从那里进攻。他们并不知道守城军队如今已是不堪一击,只靠着城池坚硬唬人。宁武关的守备最为薄弱,只要告诉瓦剌人或者鞑靼人这个消息就行。即便攻打进来,两翼的联防军也可快速回防。兵临京城下是不可能的。战事可以控制在河北境内一带。” 陆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异族入境,为了开战?而开战的目的是为了能掌握大权?不对?即便是开战,叶明净也不可能掌握大权。就算她手上有武成伯一系,那也是西北一带的军事力量。河北境内开战,势必是朝中的武将带兵出征。 这武将和手下的军队,绝不会是叶明净的人。她这么有把握能大权在握,只有一个可能。出征的武将必定失败。然后她再来收拾残局。 你个祖宗的!他以为他自己就够不择手段了。结果和这位比起来,还真是善良到不值一提。 “陛下,您,真要这么做……”他还是不敢相信。 “是。”叶明净依旧面无表情:“因为我很愤怒!” 她很愤怒。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陆诏明白了,彻底无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刺激到这位陛下了。他为着轻看她的朝臣们默哀了两秒。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暗叫不好。 “陛下,您找我来,是,是……”他的气息开始不稳。 叶明净轻声道:“悟远。朕找你来,自然是要你去给瓦剌、鞑靼送出这份情报了。” “哐当”!陆诏又打碎一个茶杯,“陛下!”他惊恐地疾呼,“这是千古罪人!是要背上罄竹难书的千古骂名的!” 叶明净坐到他对面,安慰他:“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没人知道,史书上也就不会记载。” 你当我是傻子啊!陆诏心下大骂!呼吸几乎凝滞:“陛下!我,我怎么能相信您日后不会,不会”他艰难的挣扎出关键词,“出卖我。” “这确实是个问题。”叶明净点点头,“你想要什么保证?” 陆诏哀求:“臣可以拒绝吗?” “你说呢?”叶明净淡淡一笑。 陆诏哑然。别看这房子里现在没人,他敢肯定,一定有顶尖高手埋伏在暗处。他要是拒绝,小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只怕死因也会很不名誉。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怎么能有这么不名誉的死因?他还没有位极人臣,还没有做出一番事业,没有留名千古。 陆诏呼吸急促,面色数变。 不能拒绝,就只有答应。既然答应,就要有万全的退路。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怎么都消散不去。 抬眼打量叶明净。这位陛下越来越美丽了。记得第一次见到时,还是像男孩子一样的小厮打扮。这位陛下是女子。女子可以…… 他默默地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良久以后,睁眼。 “陛下可有心上人?”他发出镇定下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没有。”叶明净下意识地否认。 陆诏问出第二个问题:“陛下在待选的男子中,可有满意的?” 叶明净迟疑了一会儿:“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说的是。陛下,臣可以去做这千古骂名之事。臣想要的保证是:一个孩子。” 叶明净’腾‘的站起身,惊怒:“你说什么!” 话已说出口,陆诏反而思路清晰了起来:“我说,一个孩子。陛下,您总要生孩子的。若是臣能与陛下共同拥有一个孩子。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你放肆!”叶明净惊怒的呵斥。胸脯剧烈的起伏。他居然敢这样算计她! 陆诏淡淡一笑,神色坦然:“陛下,左右是个死。我死在这里,罪名是什么?宫廷,还是对陛下不敬?虽然罪名难听些,可比起日后被出卖而死,那个叛国投敌的罪名,才更加可怕。一个孩子。陛下。这样我才能相信您。您总不至于让自己孩子的亲生父亲背负这千古骂名。” 叶明净眼睛眯起,久久的凝视他。常言说的好,’横的怕不要命的‘。陆诏此时便是摆出了不要命的架势,要么杀了他,要么就答应他。 “你这是在赌博。”她声音沙哑的开口。 陆诏笑了笑:“您的引敌入关何尝不是豪赌?陛下,我怎么就不能也押一注大的?” 第196章 谈判(上) 房间里异常安静。躲在暗处的卫七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娘的果然这位陛下是年轻人,劲爆的意外就是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先皇陛下年轻时的影卫都没活下来了。 陆诏看似沉着,脑中却在不停的分析。他提出这个条件有一个根本的关键,那就是叶明净的引敌入内计划,除了他没人能做到最好。 这件事情绝不是像说的那样,透个情报出去那么简单。首先,瓦剌和鞑靼的各个部落是分散在草原各地的。要想让它们凑成一支联军就必须整合起来,这就需要说服几个大部落的头领。然后是他们的汗王。之后,便是通过各种旁敲侧击的暗示,影响和指挥这支联军按照声东击西的计划入关。必须是大部队攻打雁门关,小部队攻打宁武关。 放入宁武关的敌人不能多,多了就会无限制的扩大战事,得不偿失。也不能少,少了,大军一到,剿灭殆尽。叶明净依然拿不到兵权。必须让他们牵制住战事,将军中的恶习和隐患都爆发出来。才能趁势割掉毒瘤。 最后,收拾残局。关内的敌军该如何剿灭,关外的敌军该如何打退。又该怎么样防止他们内外呼应。这些都是绝对考验能力的事。引敌入关的目的,不光是为了引发病症割自己的毒瘤。另一重目的是要趁势打狗,消灭敌人的主力军事力量。让其损失惨重,一段时间内再无入侵之力。 这个人选,他自信满朝上下,还真就没有人能比他做的更好。当然,女帝陛下也知道,所以他才坐在这里,不是吗? 叶明净静默了良久,缓缓道:“朕可以下旨,封陆信为皇后,改封你为东阳侯世子。你看如何?” 陆诏淡淡一笑:“陛下,且不说你这旨意下的能不能被通过。即便是想了办法让其通过了,对臣来说,也是舍本逐末之事。一朝陛下大权在握,杀个候府世子还不是小意思。陆信为后?皇后就一定有嫡子吗?懿敬太后就没有嫡子。再说了,即使陆皇后真的有了嫡子,和臣又有什么关系?” 叶明净道:“那时你是东阳侯,便是国叔,外戚之家。” 陆诏轻笑:“陛下,您真的能容忍位极人臣的外戚之家?” 当然不能容忍。叶明净也一笑:“可是悟远,若是朕与你有了孩子,你一样也是位极人臣的皇子之父。这似乎比外戚之家更为不妥吧。你以为朕会允许这类情形出现?还是你想入宫为后?” 陆诏道:“臣十年寒窗,探花出身。自然不能入宫侍君。陛下所担心的,无非是‘皇子之父’这个名声。若是臣不要这个虚名呢?” “怎么说?”叶明净挑眉。 “很简单。”陆诏道,“孩子是从陛下腹中诞生,陛下不说,臣不说。谁会知道孩子是臣的。” 叶明净吃惊的看着他:“你竟是这么想的?” 陆诏苦笑:“臣必须这么想。一旦皇子父亲是臣之事昭告天下,臣要么就入后/宫,要么就是死。”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叶明净又沉默了。如果陆诏只是秘密的皇子父亲,明面上有个过的去的皇后,对于日后的局面,倒也好控制。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将隐患压制在最小范围。 于是她道:“悟远。你可想过。皇家子嗣的血统,不容侵犯。一旦朕和你诞下孩子,你便再不能有其他的孩子了。你陆诏在世人眼中可是绝了后的。百年后的香火也无人供奉。” 绝后陆诏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子嗣香火,何等大事。绝后怎么可以?可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女帝这是对他的提议有了几分意动。 漫天开价、坐地还钱。他开出那个条件完全是生死一搏。左右是个死,还不如玩大一点。可一旦叶明净考虑了这个提议,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也就是说,他成为皇子的父亲是可能的。不出意外的话,还是皇长子。这个事实让陆诏心情激动起来。既然是皇长子的父亲,在保证利益的条件下,做出一些牺牲也就可以接受了。要知道,皇帝是女人,这就是说,她不可能像男子一样使劲的由着后/宫生孩子。七八个,十来个。这位女帝陛下还要处理朝政。女人产子是生死大关,在有了聪明、健康的继承人后,她是不会冒险连续产子的。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不聪明、健康?那么,这个儿子说不定就会,就会…… 他按捺住心头激动,镇定的想了想,嗤笑道:“香火?我现在供奉的是谁的香火?陆云。陆霄不需要我去供奉香火,他自有自家的儿子。陛下若是能确保与臣生下皇子,臣可以在世俗中无后,过继宗族之子供奉香火。” 叶明净皱眉:“悟远苛求了。朕又不是神,如何能保证生出的一定是皇子?” 陆诏道:“陛下总要有皇子的吧。”公主虽然也能继承皇位,但观其广平女帝就知道了,女子为帝有多艰难。继承人还是儿子比较好。 叶明净狠狠的瞪住他。难不成他还想让她一直和他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是谈判了。双方拿出各自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3部分阅读 的筹码、提出各自的要求、争取各自的利益。叶明净想了想,如果现在命令卫七杀掉陆诏,后面的事情还能不能按计划继续。 换一个人去做。换谁? 天波卫?武力值可以,执行力却不能保证。其他的人?光是道德一关就过不了。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第一个如果不是皇子,最多只能再生一个,无论男女。第一个如果是皇子,就没有第二个。” 陆诏心中一喜。这就是答应了。他又踌躇的问:“陛下不用皇子继承大统吗?” 叶明净似笑非笑:“连着生两个,已是朕的极限了。莫非悟远对自己没有信心?怕一连两个都是女孩?” 陆诏想了想,做出不完全表示:“若是能为皇子之父,臣便不会再有任何子嗣出生。” 他想过了。这就和隐瞒自己是皇子生父的目的一样,是为了保命。如果他陆诏只有这一个孩子,又不是名义上的父亲。那就对帝位没有了威胁。这也是女帝的底线。毕竟夏高祖叶承祜的先例摆在那里。 叶明净不在乎他言语里的小花招,有天波卫在,让他绝后只是一句话的事。她疲倦的呼出一口浊气:“那么,商量一下事情的具体筹划吧。方方面面,要考虑的很多。” 这就表示先期合作意向达成了。陆诏欣喜:“陛下放心,若是你我二人再不能将这事筹划周全,世间想来也少有人能做到了。” 叶明净嗤笑:“你倒是自信。” 陆诏自顾自的开始动脑筋。事情发展到这时,看问题的角度就又不同了。叶明净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他儿子的将来铺路。自然要谋划到最妥善才可。 不得不说,陆诏一旦真心加入,收揽权利的事,立刻变得条理分明了许多。叶明净的优势是在眼界上开阔,大局观把握的准确。于细节方面的谋划,则不如很多人。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既然陆诏愿意劳心劳力的策划,她也就省心的采纳了。 比如武将的派系,陆诏说起来如数家珍。一旦战事发生,谁谁会怎么做,谁谁会举荐谁。兵部的反应会怎么样,户部能拿出的钱粮有几许。各地布政使能筹到的粮草和兵丁有多少。详详细细,点滴不漏。 他一边说,一边写。一个大致的方案渐渐成形。 “陛下,一旦战事开启,可要将顾小将军调回来?”陆诏提出问题。神机处的事他不知道,‘战争投资’这一新概念也不清楚。故而,对于全局的谋划保守了一些。 “暂时不用。”叶明净考虑了一下,有些事,现在不能告诉他。得等到,等到…… 她长叹一声。这个孩子岂止是为了安陆诏的心,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在安她自己的心。共同的利益之下,合作才能无间“照这份计划,你是要在朕有身孕之后出发去关外是吧?”她出声。 “是。”陆诏怔了怔。 “你最近一次的房事是什么时候?”叶明净决定尽快解决这件事,给双方都吃一颗定心丸。 陆诏怔住,颇为难以启齿:“陛下,您怎么问这个?” “废话”叶明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既然要生,当然要生个健康、优秀的。快说” 陆诏还是郁闷:“这……”这也太尴尬了吧,难道这位陛下还会吃醋? 叶明净摇摇头:“算了,我也不问了。我只告诉你,健康的房事生活才能保证……的质量,总之,受孕日期之前,你必须禁欲。” 陆诏哑然。 叶明净又道:“还有,你的饮食、生活作息都必须调整。有鉴于你原本就无不良嗜好,就调整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们再开始。” 陆诏听的云山雾罩,听见“开始”二字,猛然清醒,立刻抓住重点:“等等,陛下。臣如果没听错的话,是一个月后,您和臣要共同孕育孩子是吧?” “你说呢?”叶明净反问他。 陆诏没理她的调侃,继续道:“陛下,那个孩子必须是臣的,是不是?” 叶明净:“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陆诏正色请求,“陛下可否让臣安心?” 叶明净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白了,陆诏就是要一个保证,保证那孩子是他的。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叶明净自问没有必要去骗他,可若是陆诏心中存了疑问,对日后的一系列后续发展都会带来影响。 作为广平女帝,她必须将孩子日后可能遇到的隐患降至最低。生父怀疑孩子是不是他的种,无疑就是个大隐患。 该怎么解决? 197 谈判(下) 安心。陆诏向她要求安心。谁来保证她的安心? 叶明净静静的阖上了眼睛:“这样吧,一个月后,你申请回乡探亲。路上再折返回来。朕会派人给你换个相貌。你就在宫中以……算了,你还是别出现在人前了。从朕的小日子结束后起,在梧桐宫里待足一月,可行?” 陆诏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道:“臣无异议。” 叶明净再问:“还有什么事吗?一并说了来。” 陆诏迟疑片刻:“陛下,时间上这般紧。待选男子便来不及入宫了。” 叶明净冷笑:“朕都要生孩子了,还要那帮蠢材干什么?让他们滚回去。” 陆诏不经意的翘了翘嘴角:“陛下可是有了计划?” “嗯。”这事也不需要瞒他,叶明净道:”既然有了孩子,日后也不怕朝臣们逼迫。便不用那许多后宫之人。到时找个可靠的人为后,有了嫡父,明面上也就有了交代。“陆诏怔了怔:”陛下有了近一年来人选?没有。“叶明净道,”此事不急,朕要安排妥当人选,需要一些时间。“陆诏吃了一惊:”陛下,您,您要先,先有身孕再娶后?这,这怎么向天下人交代?“他的心情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他的孩子将来不会认定别的男子为父。忧的是,这样一来,不管是叶明净,还是将来的孩子,都会在世人眼中留下瑕疵。”怕什么?“叶明净很不在意,”只要日后的治世功绩足够,这等小事,没人会揪着不放的。“李世民纳兄弟的女人为妃,李隆基封儿媳妇为贵妃。到头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宋朝的皇帝倒是守规矩,结果呢?君王的根本是政绩,是盛世。那些小问题算什么? 这一点陆诏也赞同,只是他还有问题:”若是朝臣们问起孩子的生父…陛下该如何作答?“叶明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悟远放心。自你入宫后开始。朕便每日下旨,召一个美男子夜宿武英殿。这满京城中,三十个美男子想是凑的齐的。到时候朝臣们若是问起,朕就回答‘不知道’。“武英殿的位置在梧桐宫的正前方,夜宿武英殿就是夜宿皇宫。三十个美男子。陆诏嘴角抽搐,这位也太恶搞了。估计有孕的消息一出来,全京城都要疯狂了。 不过,这样也好。虚虚实实,没人能猜到底细。 事情到此为止,商量的差不多了。叶明净叫出卫七:”从今日起,你便跟着陆大人。该做些什么你自己清楚。陆大人的安全一定要保证。陆大人的私事就无需过问了。“卫七点头称是。 叶明净又对陆诏道:”你只管出宫回翰林院。下晚回府的时候,自会在路上巧遇卫七。随你给他安排什么身份,只要能日常跟着你便行。“陆诏看了看卫七,点头应诺。 陆诏离去,叶明净盯着他的背景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放下绸幔,遮住地图,离开了这间房间。 一件大事落定,她却没有任何的轻松,有的只是满身的疲惫。 原来,为政治者,真的是没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父皇打造的温室已经没有了。现在,轮到她承受风雨,竭力给自己的孩子打造天地。 计都默默的走到她身边,目光中带着隐忍:”卫七要跟着陆大人一段时间?“叶明净转身,凝视他的双眼:”是……“计都的嘴唇微微颤抖,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叶明净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喃喃自语:‘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计都嘴角无力的弯了弯:“需要属下做什么?” 叶明净也扯了扯嘴角:“做计都该做的。” 计都垂下眼,睫毛颤了颤,声音低若蚊呐,几不可闻:“那…晶晶可需要我做什么?” 叶明净笑了,眼若秋水,目似横波:“你确定?晶晶的要求比皇帝陛下更为苛刻。” 计都眼睛微微一亮,周身的气势霎时明快了几分。语气坚定:“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晶晶是我的晶晶。” 叶明净微微一笑:“你的晶晶?你真的确定?晶晶本不该在这世间的。这世间不适合她的生存,这里只有叶明净能活下去。你也许永远都等不到她。” “那么,只要她在,她就是我的。对吗?”计都很固执,却意外的抓住了重点。 叶明净弯弯嘴角:“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愿意,那就一起等吧。等她能够安然出现在这世间的一天。” 计都的眼睛越发明亮:“我可以等。”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当初学艺之时,比他聪明,有天赋的候选者大有人在。拳脚、刀剑、暗器、毒药,样样精通。他自知比不过,便一门心思埋头苦练最基本的拳脚、杀人的剑法。耐住寂寞和别人的耻笑。 连睡觉之时都要运转内功,以求那一点点的精进。最后,他成功了。他成功的离开了那种颠沛流离、厮杀掠夺的阴暗生活。他来到了一个明朗、美丽、充满阳光的女子身边。他的授业师父曾说过,历代最终能够胜任出的计都和罗侯,从来就不是天赋最好、最聪明的那些。而是最能隐忍、最执着的那一个。 只要晶晶还在,他就一定能够等到。 叶明净换了个话题:“我需要一个皇后,一个听话、不会惹事、没有外戚麻烦的皇后。” 计都想了想:“找木曜来问问吧。他比较擅长人事。” 叶明净闻言颇为赞赏的瞥他一眼。知道自己的缺失,知人善用。难怪他凭着一根筋的脑袋也能坐稳这个位置。 木曜就是冯立。他听了事情原委后,想了想:“陛下可还记得王安筑?” 王安筑?叶明净想了起来:“你是说他?”回忆了一会儿,“他的性子倒也合适。身世可以安排。只是这相貌…毕竟当年宫中好多人都是见过他的。” “相貌不是问题。”冯立道,“王安筑那时不过十七,由于幼年服食使肌肤细腻的药物之缘故,身子骨骼并未完全展开。停服药物几年后,身形就会有变化。 再在容貌上修饰一番,足可蒙混过去了。皇后本也不必时常出现在人前。” 叶明净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先见一见再说吧。” 凌虚观屹立在东苑的山坡上。除了每月三旬头一日的进香日,这里一如既往的、安然。 叶明净先是见了殷戒,询问他:“殷国师可还记得当年与朕所言的男子避孕药物一事?” 殷戒捋须而笑:“贫道一直铭记在心。近闻选秀男子已然在京中待选。贫道就琢磨着,陛下也该来找贫道了。” 叶明净笑了笑:“既然国师早有预料,就将药物拿出来吧。” 殷戒取出一包药和一纸配方,道:“陛下,男子与女子不同,这药物并非立竿见影。男子需连续服食三余月,方可在房事中无法令女子受孕。若是断了服用,大约十五之后便失效。如若连续服食半年,则避孕效用可增至月余。若是连续服用五六年,则会使男子长期不孕。想要恢复,需用药物调养几年方可。” 叶明净皱起了眉:“这么麻烦?” 殷戒道:“男子者,使女子受孕靠的是体内之精。此药物便是使精水受损。无法在女子腹中孕育胎儿。这是最不伤身的一种药物。还有一种见效较快的。却是破坏的太彻底,易让男子终身不孕。” 叶明净琢磨了一会儿:“两种都给朕吧。” 殷戒便又取出一包药和配方。 叶明净收下,这时才问:“王安筑最近怎么样?” 殷戒了然:“陛下可要去见见?” 叶明净颔首:“正有此意。” 王安筑还是住在那所小院子里。他虽然人在凌虚观,行动上却还是受到限制的。前面的大殿区他不能去,后方的生活区他也不能多跑。离开凌虚观更是不可以。每日里便也只能看看书,或是在院子周围一带散散步。 故而,他远远的见着有人来院子了。立刻笑开了眼:“殷观主,你又来看我了!” 等见到来人,顿时傻了眼:“陛,陛下!” 叶明净上下打量他。个子长高了,肩宽了,眉骨和下巴添了几分刚毅。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若说他以前是雌雄莫辩的美少年。现在便是一个清清爽爽的俊秀男子。 最重要的。他原本的那丝唯唯喏喏的女气没有了。 很好。就是你了。叶明净笑眯眯的开口:“安筑,你在这里住的可还好?” 王安筑偷偷朝站在叶明净身后的冯立飞去一眼。冯立眼无表情。他得不到暗示,只能老实做答:“谢陛下垂问,安筑一切安好。” 叶明净是什么人,立刻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回头看了看冯立。冯立眼角抽搐,气的恨不能大骂王安筑一通,你回话就回话,看我干什么? 叶明净若有所思。再次对着王安筑问:“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王安筑一愣,随后惊喜:“我能回家了?” “不。”叶明净摇头,“你这辈子就别想回家了。只是给你换个地方住。房子要大些,吃的要好些。衣服穿得比现在漂亮。有人专门伺候你。你还是像现在一样不能外出走动。不过你住的地方会很大、很宽敞。比整个凌虚观都大。你还可以在里面骑马。每年夏季可以去花园子里避暑,秋天可以去别院打猎。但是相应的,你也有工作要做。每天要去给人问安,偶尔要接待一两位客人。做这些事是要多微笑,少说话。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王安筑越听越糊涂:“陛下,我这是要去哪儿呀,做什么工?” 叶明净清了清嗓子,手指山下皇宫的方向:“去那里,皇城,做大夏的第一位男后。” 第一百九十八章 身份 王安筑好似被一个响雷击中,震得里嫩外焦:“我,男后……”他满脸狐疑之色,“陛下,你不是说我…”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后面的在冯立凌厉的目光中被吞回肚子里。 叶明净了然的笑笑:“安筑啊,朕知道你的疑问。朕来问你,你在宫中也住过一段时日,在你看来,宫中的生活和外面的生活有何不同?” 王安筑仔细地想了想,:“宫中的饮细,服饰华美,宫殿精美绝伦,有好多上好的珠宝、玉器、古玩宝贝。只是…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觉得宫里的人好像都有些怪怪的。”他飞速地瞥了叶明净一眼,声若蚊呐:“就连陛下也是一样…” 这位陛下,以级她身后站着的冯总管、计待卫。现在看着是一个和蔼,一个没存在感。平时也都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可他知道,一但遇上变故,这三个人都会在瞬间化身成浴血罗刹,杀人不眨眼。一个转念就可以决定他的生死。宫廷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华美,舒适,歌舞升平,真正的内里却是黑暗,冷酷、无情。宫变那一夜,他每跑几步就会看见宫人或是内待的尸体,有的肠子拖出来一大截,却还在半死不活地呼救。冯立却只是带着他冷漠地走过。 “我,我害怕那里。”他全身轻颤,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叶明净目色转柔:“朕知道。”之后语气一转:”可是安筑,你没有选择。” “总要有人在那里。”她叹息。 皇后人选确定,紧接着就是给王安筑安排身份。 “王安筑”这个名字是不能再用了。计都将王安筑送至天波卫的一处秘密训练地接受基础训练。叶明净便和冯立商量这事。 “最重要的是身份,身份确定下来才好换名字。”她苦苦思索:“按照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之子才可入选,安排给官员是不行了。勋贵的话,只怕后面的麻烦更大。” 冯立也在思索:“要不,找个没落的勋贵之家。那种没儿子已经绝后的。就说他是流落在外的骨肉。” 反正死无对证。 叶明净还是觉得不妥:“那些没落的勋贵之家,只是没了男丁,女眷还在,家仆下人什么都不缺,要打点的人太多了,容易泄密。” 这时,一直在旁听的绿桔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欲言又止。 叶明净看见了,问她:“你可是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你也不是外人,朕让你来听就没有避讳你的意思。日后皇后入宫,还需你和冯立多方照应。 绿桔犹豫了片刻,开口到:“前几天,奴婢去给两位太后送陛下孝敬的珍玩时。恍恍惚惚听说,懿安太后老家来了人,托景乡候家的门路,想递牌子进宫,见一见太后。 “有这事?”叶明净诧异地一惊,然后恍然,先皇在上,她还真就忘了这一茬亲戚! 懿安太后虽然父亲、祖父都不在人世了,可她还有叔伯和堂兄。一直在江南。叶明净登基后,由于薛家已经蛰伏,便没有刻意提拔生母的娘家人。而是简单的在姑苏一带给他们安置了几亩田庄,连爵位都没有封。 将王安筑安排成姚家人倒是一条好出路。 只是她记得姑苏姚家的那几个当家男人人品好似都不怎么样。如果成了太后和皇后的娘家,一个不好就成了新贵恶霸。 “姚家的人据说人品很是…不妥!”她斟酌了语气,尽量用了和缓一些的词。 孰料冯立的价值观和她不在一条线上,不甚在意道:“姚家的几个掌权人却是有些贪婪,不过好在没有时事谋略,都是不堪大用之辈,最多也就是侵占良田,抢夺几间店辅,与朝政上并无半分影响。”他强调:“比薛家要安全的多。” 叶明净吃惊地看向他:“你是这么想的?侵占良田,抢夺店辅不算什么大害?” 冯立愣了愣:“哪家没有几个纨绔子弟?让当地官府照看些便可。朝政上才是根本。” “不对,不对。”叶明净烦燥地起身,:“话不是这么说的,千里之堤溃于蚁|岤。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太后和皇后的双重娘家,必须本本分分。”她思索片刻:“姚家有没有懂事,有分寸的人?去查一查。” 冯立清咳一声:“陛下,懿安太后的娘家在您登基之后,就成了天波卫的常规检测对象。这个…咳咳,属下去拿资料给您。” 叶明净接手资料,厚厚一叠。因为里面还牵涉到懿安太后的童年,少女时期,父辈、祖辈家族纷争等等。故而记录得非常详细。叶明净花了一个下午连带晚膳后的时间才把它看完。看完后脸色铁青。 娘的,这简直是狗血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 叶明净这个身体的外祖父,也就是懿安太后的父亲。据说是个多病才子,是不是真的才子不知道,多病那简直是一定的。在唯一的女儿三岁时就功成身退地挂掉了。本人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一个当太后的女儿。 懿安太后的母亲,性格柔弱。过了两年后也病逝了。若不是由祖父和祖母照顾,只怕懿安太后在那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手里,能不能健康地活到成年都说不准。 姚家的祖父和祖母现今已不在人世。受到余荫恩泽的反而是当初虐待叶明净生母的豺狼之辈。 在这个时代,宗族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这些姚家人当年再怎么对不起懿安太后,叶明净都必须好好荣养他们,否则世人就会说她刻薄寡恩。在外人看来,懿安太后平安长大,还在宫中步步高升,姚家的人当年就尽到了养育之责。 如人饮水,冷暧自知。那些在成长途中的点点滴滴,心酸到今天单单是看着宗卷的叶明净都潸然泪下,更何况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叶明净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生母对着孤单寂寞的宫廷岁月如此平静。实在是幼年已经经历过太坏的过往。 她将宗卷翻了又翻,找出一个三服的堂兄。姚景琮,照这份案卷上说,姚家的近亲中,也就这位的人品比较好。此人幼年丧父,由寡母带着,在族中长辈的冷眼中长大。姚家分封田庄的时候,此人没有赶着争讨,而是安安静静地守着家中的几亩薄田,与妻儿老母平静度日。 “应该就是他了。”叶明净干净利落地圈定了未来的姚家外戚人选。 计都回来以后,叶明净对他说了自已的计划:“…外戚之家,地位微妙。朕不能容忍后方受制,况且,世人若是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姚家的事,一次性解决干净吧。 计都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提出建议:“这件事得由属下亲自去办理才好。不可让别人日后有谴责陛下的借口。” 叶明净想了想:“也好,你赶到江南,办了事再回头。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两个多月的时间。你…等差不多的时候再出发。” 计都沉默。他知道叶明净未尽的话意。他去江南,避开陆诏在宫中的时间。 “陛下。”他调整心情,再三嘱咐:“属下和卫七皆不在,切不可让冯立离开陛下身边半步。” 叶明净轻笑:“宫中又不是没有待卫,你紧张什么?” 计都依然不放心,他从十五岁跟着叶明净开始,还是第一次要离开她这么长的时间。 “陛下,宫中的防护自然是安全。只是…属下怕陛下身边的人会伤了陛下,”他吞吞吐吐说出心里的担忧。 叶明净恍然大悟:“你是说陆诏?不用担心,他是聪明人。况且,他入宫后,卫七也要跟着一块儿来的。朕不会有事。” 计都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原来陛下都想好了。” 叶明净心头暗自叹气,幸亏有这么个事要办。 计都这样子,还是避开他更好些:“你自己一路小心。” 四月间的时候,待选男子初选之后。广平女帝突然流露出这样一种态度,要给懿安太后的娘家 人,姑苏姚家一个余恩候的降袭爵位。 找了内阁来商量,内阁对此没什么话好说。虽然知道目前姚家的当家人中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可那毕竟是皇帝生母的娘家,也不过是京中再添一门新贵。于是全体通过。 然后叶明净说了:“懿安太后的生父,祖父皆不在世。朕欲不偏不倚,择品德高尚之人来承此爵位。只是朕对姑苏姚家并不熟,朕想着,不防由姚家宗祠提德高望众之人选。到时朕再加封。” 她的意思很光棍。咱生母的亲爹,亲爷爷都不在了,那些伯伯,叔叔、堂兄什么的。和陛下我没什么关系,我又没见过他们,没啥子骨肉亲情。所以,我要挑个最不会惹事的人出来当这个外戚头子。 姑苏姚家在广平女帝登基后并未地位高涨,当时就已经有风言风语了。然后就有好事者挖出当年懿安太后少女时代的事件。什么家产被夺啦,什么要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填房等等。总之大家心知肚明,姚家的人不得陛下和太后的喜欢。 然而面子工程终究是要做的。叶明净说这话不过是给懿安太后的伯伯,叔叔们弄点儿小麻烦。宗祠推举,总还是要在叶明净亲外祖父的亲兄弟之间选择的,就看是选哪一个了。 这道旨意被发送了出去,京中的姚家人接了旨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囊往姑苏赶。赶什么?当然是赶着回去拉票了。 皇帝陛下说了,推举人必须有宗族里大部份人签名保举方可。 没指望承爵的男丁也都赶了回去。赶什么?咱被拉票的总得开些条件吧,趁机捞好处。 一时间,族谱有记载的姚家子弟,都不约而同地赶至了姑苏家祠。 第一百九十九章 留宿 四月末旬的一天,叶明净下旨,宣御林军指挥使、茂国公世子王安园进宫问话。 王安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穿戴整齐进了宫。叶明净在梧桐宫接见了他,问道:“王卿家,近日朕听说京中初选通过的男子中,有那么几个人,很是招摇。聚集会友,投贴拜访,忙的不亦乐乎,可有此事?” 王安园暗暗叫苦。这事该怎么说呢?这些初选通过的男子吧,素质怎么样,大家都知道。眼见着就要入宫了,行事张狂些那简直是一定的。男子又不像女子,可以用待嫁的名义关在家里。当然,真要关也是可以的。问题是,谁会干这种事? 再怎么说,未来的皇后、皇子父亲、甚至太子父亲都会在他们当中产生。不在这个时候结交一二,还指望着入宫后再结交吗?大家都是男人,只要聚会的场合中没有女性,就不会犯皇帝的忌讳。故而,京中十几位等待复选的男子如今是炙手可热。想要攀上交情的人很多。也不是说就真的看好他们。而是没必要将关系弄僵。总得保持一定的好感度。 这样一来,适当的示好就免不了。本来,适度的交好也不会闹的满城风雨。只是京城是什么地方?全天下有权有势人家集中的地方。这么一来,虽说交好的热情度适中,可架不住基数大。那十来个男子便每天的日程排的满满。再加上他们又不是什么有头脑的人。三杯酒一下肚。什么豪言壮语、洋洋得意全都显了出来。 据说,在荣泰伯世子举办的一次聚会上,有个待选男子喝多了,周围又全是男人,撒的太欢。放纵之下竟公然叫嚣,说皇帝就是等着他们去轮流睡的。 想到这里,他头上冷汗直冒。莫非女帝陛下知道了这件事,要他带着御林军去抓人灭口不成?抓人事小,这灭口可怎么灭呀?都是权贵家的年轻子弟,哪家没个亲戚关系的? 叶明净垂着眼帘,看着站在下首位置的王安园。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体态匀称。典型的世家公子相貌。世子的身份,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年近三十的阅历。都给他添上了一层成熟男子的魅力。看上去应该是很吸引小女孩。 就你了,第一个。她做出决定。笑道:“安园,莫非朕的问题很难回答不成?怎么不出声?” 王安园决定敷衍过去:“陛下。臣近来一直忙于公务,待选公子们的事。不大清楚。” 叶明净淡淡一笑:“安园辛苦了。这件事朕要好好想想,不能让他们再无法无天下去。你先别回去,就在这宫里待命。等朕想好了,再吩咐你。” 王安园不疑有他,点头应诺。 叶明净又道:“既如此,安园就先去武英殿候着。” 武英殿位于梧桐宫的正南偏西一角。出了梧桐宫走小路,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到。和外宫廷东部的文渊阁一样,都是大臣们在宫中时的临时歇脚点。王安园跟着领路太监到了那里。进了偏殿喝茶等待不提。 梧桐宫里,冯立带着一个眼生的小太监不声不响的走入房内。叶明净见他来了,轻扯了扯嘴角:“朕命人收拾了偏殿。你去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小太监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跟着冯立去了偏殿。 绿桔看了看天色:“陛下,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叶明净‘嗯’了一声:“去给王安园送一份晚膳。要有酒。” 绿桔应声。 王安园在武英殿等了又等,总不见音讯。想拜托了太监打听。谁知武英殿的这几个太监都很眼生。油烟不进,贿赂不收。只会说一句话:“世子等着就好。” 王安园心惊肉跳。难道女帝要对付他?可一想又没有理由。最近朝堂平静的很,没什么事啊? 忐忑了许久。忽见门被打开,宫人们端了晚膳进来。领头的女子正是广平女帝身边的女官绿桔。 “绿桔姑娘”王安园惊喜不已,赶紧施礼打听,“敢问陛下何时召见我?” 绿桔温和的一笑:“王世子。陛下还在烦着呢。我们做奴婢的不好过问国事。不过陛下可没忘了世子,这晚膳就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还赐了一壶宫中珍酿。世子且放宽心。先用晚膳吧。” 王安园自是不甘心,又追着绿桔打听。无奈绿桔也不是平常女子,言词恭敬有礼,滴水不漏。王安园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打听到半点实质性内容。只知道他要继续在这里等。 等啊等,一直等到宫中快要下钥。绿桔又带着旨意来了:“王世子,陛下有旨。请世子今夜就在武英殿安歇。” 王安园一个晴天霹雳:“在,在这里安歇?” 绿桔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依旧温和微笑:“陛下的旨意就是这么说的。世子,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 王安园终于知道今天的入宫不简单了。女帝找他来,根本就不是谈论什么待选男子的事。真实目的还不知道。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要在武英殿留宿一晚。 留宿臣子在宫中这种事,历代皇帝都有过。军情紧急时,朝政纷乱时。或者单纯的为了表示对臣子的宠爱,都会下旨让其在宫中留宿。这么着说吧,在宫中留宿,对臣子来说,其实是一项殊荣。表示你是皇帝的亲信。反正是外宫廷,玉带河上三道门一关,和内宫廷没半分联系。 可是,可是……王安园纷乱了。梧桐宫就在外宫廷啊今天的这场留宿……哦他不想乱想的,他不应该乱想的女帝让他留宿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表示对他王家的亲密。女帝要拉拢茂国公家。一定是这样王安园在武英殿的寝室里走来走去,不停的告诫自己。这是正常的君臣相处。 他端起酒壶,将里面的美酒喝的一干二净。心中还是火烧火燎,怎么都静不下来。扯了扯衣领,看看替他铺好床铺后退下的内侍。心脏跳的越发的快从窗户里望出去,北边的的那座宫殿就是梧桐宫了。脚程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梧桐宫偏殿,陆诏脱下了太监服饰。穿着家常的浅蓝色长衫,头上束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在烛火下温言而笑:“陛下猜猜看,王安园现在在想些什么?” “他能想什么?”叶明净冷笑着坐在案前,“京中的流言朕都知道。不就是那起子事么?朕听说还有人开了赌注,赌皇后是谁?第一夜侍寝的是谁?是不是?” 陆诏微笑:“陛下可是生气了?” 叶明净收住冷笑,轻撇了撇嘴角:“生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陆诏轻轻击掌:“臣就知道陛下不是普通人。”他目露讥讽,“生气、愤怒、委屈……这些情绪除了让自己痛苦,什么都带不来。还不如好好谋划,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对?” 叶明净转头嘲笑他:“这是你在东阳侯府得到的经验?” “没错。”陆诏坦然承认,“陛下知道臣的出身。臣的童年可算不上怎么愉快。陛下也知道大夏的爵位继承制。若是我在父亲临死前出生,爵位就轮不到二叔继承。” 叶明净挑了挑眉:“可是,若是那样,只怕你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陆云就算病的再重,有没有和妻子同房总还是知道的。杜蘅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丈夫的,陆家一定会消灭掉这个丑闻。 陆诏苦笑:“一点儿没错。可我幼年时并不明白这些。”他停顿了一会儿,“二叔更是不明白。所以,他不相信我母亲的退让。而我,则憎恨我母亲的退让。” 叶明净颤抖了一下,轻声道:“母亲,总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也许吧。”陆诏凝视烛火,“我母亲应该是爱我的。否则她没必要生下我。直接小产,然后改嫁就好。没必要十几年如一日的守在那座候府中。她憎恨那座府邸,我知道。” “所以你支持她改嫁?”叶明净顺着他的话问。 陆诏可能是话憋在心里久了,一直无人可以倾诉,故而坦言内心:“我其实看不上那个男人的。一点儿担当都没有。他对着妻子不忠。窥视大嫂。事情发生后又不愿承担责任。任凭我们母子吃了好多年的苦。只是,我不忍心母亲再过苦日子。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个男人的。我想着,嫁给他也好。母亲是个传统的女子,嫁给他后,才能停止对于当年之事的谴责。所以,我向着祖母跪地请求。二叔也因着私心,在一边帮着说话。这样,我母亲才嫁给了他。” 说到这里,他失声而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可是到今天我在知道。原来我也和他一样。不过如此。” 叶明净垂目:“你现在也可以选择停止的。” 陆诏收住笑容。目光灼灼的看向她:“陛下,您会停止吗?” 叶明净猛然抬头,眯起眼睛。 陆诏轻笑,眼中绽放出惊人的明亮:“陛下,就像您刚刚说的。生气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善良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您的问题比我的要麻烦多了。” 叶明净也轻笑出声,目光流转:“你说的没错。我的麻烦很大。可这不代表你就能这么放肆。”她凑近他,压低了嗓音:“悟远,你该收敛些的……” 陆诏目光微凝,语声轻如呢喃:“陛下可是在提醒我?太放肆会招来杀身之祸?” 叶明净不动声色的和他视线纠缠:“朕知道,悟远是聪明人。” 陆诏笑了,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一转:“陛下,臣可否在私下无人时换个对您的称呼?”他故意停顿一会儿,笑意深长:“毕竟,旖旎之时还叫着陛下,也太过煞风景了。” 叶明净也笑意恬然,同样意味深长:“那悟远想叫朕什么?” 陆诏早有准备,道:“陛下的字。澹宁,如何?” “澹宁……”叶明净微微仲怔。这是她在及笄之时,父皇取的字。几乎是刚一问世,就被打入了冷宫。叫她澹宁的人,还真就没有。 “澹宁。”陆诏笑着轻唤,“真是很好很好的字。” 第二百章 流言 夜渐渐深了。叶明净脱了外面的袍服,对陆诏道:“左边的帘子后面有一个浴房。你可以去那里洗浴。偏殿外有人值守,要热水唤一声就行。朕睡在里隔间,你就在外间这里睡。” 陆诏看看他现在身处的这间偏殿外间,墙角处摆着一张大尺寸的架子床。深红色的帐幔上绣着随风飘拂的迎春花,四角垂挂着云锦香囊,杏黄|色的流苏系着银铃垂下。帐外是白玉雕成的凤形挂钩,内里另有一层半透明的红色纱幔。此时帐幔卷拂,纱幔低垂。透过轻纱可以看见里面铺设着鹅黄|色的床褥,绣着粉色海棠的迎枕,以及整整齐齐堆在角落里的锦被。被褥和枕头都是双人份。 他的脸微微泛红:“澹宁怎么还去里面?” 叶明净怔了怔,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别过脸:“小日子刚走的那几天其实是不受孕的。真正的受孕日是两次小日子间隔时的中间七八天。悟远这些天还需清心寡欲方好。” 陆诏的脸更红了:“澹宁如何知道。太医院的御医都不曾说过此等言论。” 叶明净叹了口气:“相信我。我比你更想一次性成功。我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所以才特意安排了在里隔间就寝。你放心好了。我既答应了,便是一言九鼎。” 陆诏凝视了她一会儿,垂下头:“也好。” …… 天色初明,晨光乍现。王安园几乎是一夜未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感觉刚合上眼,天就亮了。 还是绿桔带人过来给他送了早膳。转告了最新旨意:“陛下说,事情还未考虑好。王世子今日便回去吧。” 事情还未考虑好,字面上的意思应该是说对那十几个男人的处置。王安园却无法平定自己的思绪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4部分阅读 。单单只为了这么点事,有必要把自己留在宫里住宿整晚吗? 如果说,‘事情还未考虑好’这句话,是另一层意思呢? 王安园只觉得自己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他不想多想,却又忍不住多想。 于是,就这么一脸复杂、两眼微红的颓然之态,走进了自家的府邸大门。 昨夜有旨意留宿宫中后,早有跟随在身边的小厮回府通报过。故而,见他一大早从外面回来。看门的家人也没惊讶。只是看他的目光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 “世子。公爷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回话。”早已等在门房的管家躬着身给他行礼。 “知道了。”王安园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正想和父亲说说。 茂国公王绾同样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儿子的黑眼圈和微微浮肿的眼颊。平静地问:“昨夜宿在武英殿?” “是。”王安园回答。 王绾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可有何异常?” 王安园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怔了一下:“没有异常。” 王绾将他的那丝仲怔收入眼底,扫视过他的眼角眉梢:“陛下宣你入宫是为何事?” 王安园道:“陛下问了我些京中待选男子的事。说是要考虑考虑如何处置。” “那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置了?” “没有。”这个答案一说,王安园自己都觉得欠抽。昨天未时入宫,今日卯末回府。就为这一件没头没尾的事。换了问话人是他,他也不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丧气了脸:“父亲。儿子知道您在想什么。儿子可以告诉你,真没有。我就是在武英殿的偏殿睡?了一宿。仅此而已。” 王绾哑然,半晌后拿过一面铜镜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镜中映出一张憔悴的脸。血丝微泛,浮肿略显。皮肤中透着一丝灰黄。 “我,我昨晚没睡好。”他吞吞吐吐的解释,“在宫里,心里紧张。” 王绾沉默半晌,出声道:“大郎,若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只管理直气壮便是。” 王安园幡然醒悟:“对。对!父亲,我回去洗个澡,补眠两个时辰就好了。” 他脚步匆匆的回了内院。王绾凝视他的背影,无语。 茂国公世子昨夜在宫中留宿的事,很快传遍了上流社会。明面上,大家不好公开议论。私下里,却很是兴奋的推演了一把。 结果当天下午申时,宫中又传来一个劲爆的消息。 女帝陛下宣景乡侯世子齐靖进宫。 齐靖吧,那是老进宫的人了。人家管着内务府呢。一个月三十天,他总有二十天要进宫的。 可今天这个时候,也巧了些。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啊。 京中关注此事的人没有失望。景乡侯世子一直到天黑了都没有回府。然后,便有小厮去景乡侯府报讯,世子今夜留宿武英殿。 景乡侯齐绩‘腾’的就站了起来:“什么!”眼睛凸得老大,“让他留宿!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出声喝止的是福寿公主,“不过是留宿武英殿。先皇在世时,留宿宫中的臣子多了。你慌什么?” “那能一样吗?”齐绩大急,“公主啊,有些事你不知道。听说王绾家的那个小子,今早回府时,人都被吸干了……” “呸!”福寿公主气得脸涨得通红,指尖发抖:“你给我闭嘴!你们男人就会想这些龌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待选的男子在外面胡说些什么!你给我小心着些!那位可是把薛恪、刘家都杀光抄光的主儿!” 齐绩讪讪然:“我这不是担心儿子么。” 福寿公主冷笑:“怪道下人们会唠叨些不三不四的话,弄得媳妇儿成天疑神疑鬼的。原来源头在你这儿!你少操些心吧!” 齐绩嘟囔了几句,觉着没趣,甩着袖子去了书房。 福寿公主叹了口气。喝退了下人,对着连喜苦笑:“女人家想做点儿事,何其艰难。” 连喜安慰她:“等过两年,娶了皇后,陛下生了嫡子就好了。” “皇后。”福寿公主长叹,“只看京中那些混账,这皇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 齐靖端坐在武英殿的偏殿中,面前的桌案上摆着满满的菜肴。 叶明净坐在他对面:“今晚委屈表哥了。” 齐靖淡淡一笑:“陛下,你可是在计划着什么?茂国公世子今日回府后,京中颇多流言。” 叶明净浅浅一笑,鼻中微酸:“还是表哥知道我。我,我确有谋划。” 齐靖目色恬淡:“陛下可是想在群臣面前做出,做出荒唐的表象?” 叶明净眼眶微热,强笑道:“表哥说的没错。我这次要损害表哥清誉了。” 齐靖凝望着她,目露心痛:“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糟?蹋自己的声誉?”他可以想象,明日一早,京中的传闻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颗泪水滚落,滴在案角。再有一滴。 点点溅落,氤氲出浅浅的水渍。叶明净无声地流泪。 齐靖只觉心痛如绞,忍不住抓住她搁在案上的手臂:“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遇上什么难事了?告诉我!” 叶明净抬头,泪水清洗过的瞳孔清晰明亮:“表哥,你过得幸福吗?” 齐靖怔住,良久后才道:“还好吧,和大家一样。” “表哥。”叶明净凄然一笑,“当日我未曾收下你的心意,你可恨我?” 齐靖愣了愣,目光柔软:“净儿,我怎么可能恨你?况且,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为何那般。”他落寞的一笑,“少时在上书房,日日相见,谈古论今,言笑晏晏。总以为自己来日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不求封王拜相,总也能千古留名。可现在我才知道,少时的想法有多天真。净儿,我知道你很难。想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来。” 叶明净微笑:“无他,表哥。但凡有人问起今晚。你照实说便好。我们之间本就清清白白。日后若有变故,还请表哥相信我,支持我。” 齐靖也微笑:“那是一定的,我的陛下。” …… 回到梧桐宫偏殿。陆诏一身浅青色长衫,正坐在烛火下翻看着瓦剌和鞑靼的资料,部落风俗,大小头领,汗王,左右相王…… 见她进来了,笑着起身相迎:“今日倒是回来的晚……”话说半句,突然停住,怔怔地看着她泛红的眼角。 这是哭过了。他心下微沉。看来齐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很不一般。 叶明净没遮掩自己红肿的眼角。她和陆诏到了这个地步,有些情绪也没必要藏着。 “你看到哪里了?”她翻了翻桌上的资料,这是今天早上给他的。 陆诏从善如流的顺势谈论:“刚看到瓦剌首领突不花尔模,他想称汗。瓦剌九大部落。除了他自己的,只有四个同意了,还有四个不答应。” 叶明净也看过这些,当下接道:“那四个同意的部落,是因为突不花尔模封了两个部落的首领为左右相王,另两个稍稍小一些的部落首领为左右山瞻王。” “是。”陆诏笑道,“相王的意思就是当丞相的王。真正的全称是左丞相王、右丞相王。既是丞相又是王,权利大得很那。” 叶明净摇摇头:“不过是个称呼罢了。瓦剌的政体还是部落联盟制。突不花尔模只是其中一个最大部落的首领。那四个王手底下的部落民众都只听自家头领的。他想要联合发兵,必须那四人都同意才行。” 陆诏面色凝重:“瓦剌的这五个部族,位置都偏西。联盟起来,是为了可以大规模马蚤扰我凉州边境。而给他们提出这个主意的,是鞑靼的汗王米利达。” 第两百零一章 所谓坚持 桔黄|色的烛火隐隐跳动,叶明净顺势坐在陆诏刚刚做过的螺钿圈椅上,端了茶盏:“看了这么些资料,可有什么腹案了?” 陆诏想了想:“那要看陛下的意图是什么?草原之地,一望无垠。易于逃窜和进攻突袭。陛下的后续是什么?杀光他们的部落成员,还是在凉州往东一带新建城池?”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烛火在她的瞳孔中投射出两簇火焰:“朕有别的计划。城池是要建的,但不必修的太华丽。结实就好。主要用途是作为交易市场。除了城池,最重要的是开设牧场。” “牧场?”陆诏敏感的发现,这个词里面蕴含着不同的意义。 “就是牧场。”叶明净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向陆诏说清楚后面的牧场、战俘计划。她从神机处的羊毛纺线说起,一直到战马养殖。 陆诏的眼睛越听越亮,嘴角噙着怎么都抹不去的笑意,盯着叶明净眼眨也不眨:“原来澹宁早就规划好了。想来具体的条款也有拟定吧。” “只初初拟了些。”叶明净揉揉太阳|岤,“具体的情形谁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没有先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拟定个初步条款,后面看情形再补充吧。实践千变万化,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她靠上椅背,疲倦的闭上眼睛。 “陛下。”陆诏的声音温文和煦,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在她耳边:“谁都不能将一件前人从未做过的事一下子做到完美。陛下不必太过苛求。” 叶明净睁开眼,看住他。 陆诏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只要去做,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招募贤人,大家各展所长。总能将不足完善。陛下一定能完成这份宏图大业。” “真的?你这么想?”叶明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诏笑道:“陛下铲除靼虏的计划,虽有些惊世骇俗,天下间却也不是没人能够想到。所不同的,只是敢不敢去做,能不能做成功而已。可真正让臣吃惊的,是陛下的这份后续计划。这才是真正难得的。驱除鞑虏并不难,难的是将他们断根。陛下的着眼点,令人佩服。” 叶明净轻声道:“悟远,你这是在拍朕的马屁。” 陆诏轻笑:“那也要澹宁有可拍之处,我才能拍的起来啊?” 真是,讨人喜欢…… 叶明净叹息,拂上他肩头,顺滑的发丝穿过手指,散出淡淡的清香。 “沐浴过了?”她鼻尖微动,空气中泛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用的银丹草精油?” “是。”陆诏举起袖子在空中挥了挥,“听说澹宁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薄荷’?” “嗯,也不是我起的。”叶明净嗅着熟悉的香气,那是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可惜她没兴趣和陆诏说。只简单的陈述:“薄荷有清凉解热之功效、镇定神经。在沐浴的水中滴几滴,悟远今晚可以一夜安眠。” 陆诏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随后飞快隐去,从容而笑:“臣也祝陛下今晚一夜安眠。” 叶明净低低应声,起身去了内里隔间。柔软的丝绸衣料滑过椅背,消失在寂静的空气中。 陆诏垂下眼,薄荷香淡淡浮动。 第二日清晨,齐靖衣冠整齐,器宇轩昂的离开皇城。骑着高头大马回到景乡侯府,面色肃然,不苟言笑。 福寿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对着他清亮的眼睛淡淡而笑:“回来了?” “是。”齐靖朗声回答,中气十足。 福寿公主身后的郦氏,望眼欲穿,几乎将手中的帕子搅烂。 齐靖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我休息的很好。宫里晚上很安静。” 福寿公主瞥了儿媳妇一眼,笑道:“好了,既然休息的不错。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大家散了吧。” 相比较王安园,齐靖的表现才是正常。然而就在京中的传闻还在考虑应该朝哪方面走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来。 东阳侯世子陆信被宣入宫。 陆信和叶明净同一年出生,今年也是十九。长的唇红齿白,风华正茂。 咳咳,还有一点重要的。他已经定亲了,尚未成婚。 这种情形,想让人不乱想都不可能。 方敬等内阁大臣坐不住了。一来,不能任凭流言就这么传下去。二来,他们也想知道真实的情形。决定去找陛下说道说道。关于人选,则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这等私事,还是由林珂去比较合适。 林珂硬着头皮去了。在他看来,这种事真也好,假也好。只要那些夜宿武英殿的男子没提出抗议,就大可不必理会。 可惜其他人和他不是一般想法。尤其是廖其珍,那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当然,廖其珍是绝对不相信皇帝陛下和这些男子有私情的。他的建议是,毕竟是女皇帝。没什么太要紧的事,还是不要留宿臣子在宫中的为好。实在要留宿,皇帝陛下本人也应该避嫌的去内宫廷住宿才是。 林珂吞吞吐吐的将几位阁老的意思带到。叶明净嘴角轻勾,回了他一句话:“蒙石啊。明日留宿武英殿的人选朕还没有想好。对了,你在宫中留宿过吗?” 轰隆一个响雷林珂吓的差点趴到地上。叶明净继续语出惊人:“其实仔细看起来,蒙石也是个美男子呢。朕还记得年少时第一次见到蒙石。上书房三位先生中,就属蒙石生的最好。谦谦君子,光华如玉。” 林珂吓的魂飞魄散。虽然凭着他对女帝的了解,可以肯定女帝是绝对不会对他做什么超出君臣情分之事的。但关键是‘夜宿武英殿’这句话,现在已经成了某些猜测的风向标了。他要是住一晚,这一身的清誉就完了。伤不起啊,伤不起“咳咳”他清清嗓子,“是臣逾越了。陛下行事自有考量。臣告退。”好像尾巴被咬住了一样匆匆闪人。 这种事,谁爱管谁去管,他是不问了。 当天晚上,陆信心惊胆战的住进了武英殿。不同于王安园和齐靖。他连叶明净的脸都没见到。正正经经的睡了一夜,被放出了宫。 当然,他也和王安园一样,没有睡好。面色有些憔悴。 虽然他再三向家人诉说,自己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陆震和孙皎也相信了他。可风言风语还是传的更凶。 众说纷纭中,薛凝之终于忍不住了。他在例行奏折处理完后,正色对着叶明净道:“陛下,臣有事请奏。”又看了看左右。 叶明净屏退下人,问:“凝之有何事?” 薛凝之道:“陛下连接三日赐人夜宿武英殿,不知有何要事?” 室内的空气霎时沉默。叶明净安静了很久,才出声道:“凝之,你的夫人快要生产了吧。” 薛凝之全身一震。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哀伤,再次开口时,声音干涩沙哑:“陛下,您说过,您是希望臣娶妻生子的。” 叶明净咬了咬唇,涩然道:“是的,是朕对你说,入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朕不希望你入宫。便是在今天,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让你娶亲,是因为每一个男人到了年龄都要娶亲。薛凝之,难道你可以一直躲过去?告诉我,你可以吗?你能做到吗?”她声音颤抖,降低到一个几不可闻的波段,咬牙切齿:“你,难道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薛凝之也压低了声音咬牙质问。 叶明净惨然的笑笑:“凝之,我其实给过每一个人机会的。我一直在等着,没有圆房,杀掉了东宫里的那些男人。我说要守孝。我一直在坚持。我一直等到了你们全体成婚后……” 薛凝之的表情已经完全僵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愤怒的低吼:“陛下难道你忘了,是你一遍又一遍的对着我们说,该娶亲生子,该为家族父母考虑。我才,我……”他说不下去了,只觉以往的努力竟变得那么可笑。 叶明净镇定的回道:“凝之,那你想听什么?承诺还是心意?未来无法确定的事,你要我如何去承诺?而心意?凝之,我和你们说的那些娶亲生子话,都是世间至理。难道我不说它就不存在了?我说了,我是在告诉你们,想要一个无法确定的未来,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这个未来,很不幸,我甚至都不能保证它能够出现。我是谁,你们一直都知道。” 薛凝之如同被当头棒喝,砸的他粉身碎骨。发出一声及其难听的笑声:“原来,原来是这样……你是在考验,考验……” “你要知道,作为帝王,朕不可能娶你为后。”她残忍的诉说着真相,“想要我的真情,须有‘违背世间之勇气,违背世俗之坚定。’父母兄弟受世人之折辱,亲朋好友之鄙视唾骂。虽如此,依然独行不悔。”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字字千钧:“你不是一个人。凝之,这一条路。你真的有勇气去走吗?你真的可以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不悔吗?” 薛凝之再也听不下去了。难堪的闭上眼睛,压抑住眼角的湿意,语声难掩凄然:“陛下,我懂了……” 第两百零二章 合昏 第四日,薛凝之夜宿武英殿。 随后,每一天叶明净都会下旨召一京中年轻男子入宫夜宿。这些男子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征。 出生权贵世家,身份尊贵。年轻俊俏,风姿宜人。年龄基本上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其中有不少人担任着朝中的职位。即便是无权无职的,如陆信之流。家中却也是极有势力。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叶明净算算日子。从十七岁开始,她的月事就非常准确。这时差不多该到排卵期了。 陆诏这几天罗列出了一个大致的计划。瓦剌那四个偏东的部族,他打算能整合就整合起来,对抗西边的突不花尔模。这四个部落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每年能抢劫的夏朝物资较少,部落发展上也就稍逊西边的那五个。说话底气不足。不过,常言说得好,独木不成林。若是能让这四个部族整合成一个声音,这就有了和西边五部对话的资格。而那西边五部,陆诏是绝不会让他们被整合成铁板一块的。 他在瓦剌作出的动静,一定会被传到鞑靼汗王米利达的耳中。这位心怀大志的汗王要能坐得住才怪。当他弄清楚了是陆诏策划了两边部落的对立后,必定会找上他。倒时又是一番说法。 这个任务,非常考验智谋和机动性。期间又很危险。陆诏却好像混不在意,胸有成竹。提及计划时,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之光。 “要小心。”叶明净真心的嘱咐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陆诏目色明亮:“澹宁放心,我一定不负使命,平安归来。” 叶明净抚摸过他垂落的长发,目光闪动。 陆诏伸手揽住她的肩,热气在她耳边轻吐:“澹宁还要拒绝我吗?” 叶明净身子微颤,没有出声。陆诏微微落了一个吻在她的耳侧。叶明净顿时全身僵住,却依然没有出声制止。 陆诏的唇一点一点的洒落在她的耳畔、脖颈间。缓缓游移,直至肩头。 叶明净哆嗦了一下,伸出手,解开了自己衣服的带子。陆诏替她脱下,顺手也解开自己的。叶明净遂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陆诏笑了笑,没有脱掉两人的中衣。而是就这样放下了帐幔。宫灯的光晕透过深红色的帐幔映射进来,将两人白色的中衣都晕染上一层浅浅的红。陆诏掠开叶明净额头的碎发,眼中露出迷蒙之色。 “澹宁……”他牵过她的手,吻上指尖。细细的轻添,淡淡的吮吸。叶明净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 细细的吻密密的散落,衣服一件一件的滑下。看见那件胸衣时,陆诏的呼吸也是一滞。随后蝴蝶一样轻吻落下。胸衣也随之抛去。 两人的身体终于毫无障碍的密合,陆诏腰身一挺,没有任何阻碍的长驱直入。 他全身一震,定定的停在了那里。 叶明净睁开眼,怔怔的和他的目光对视,两人的眼中各自闪过说不清楚的光芒。 良久之后,陆诏深吸一口气,开始律动。帐幔四角香囊下的银铃簌簌作响。响声由缓至急,最后在空气中无规律的摇晃。 叶明净咬住唇,死死的看着陆诏的眼睛。同样的,陆诏也死死的看住她。身体的激烈和面部的冷静形成鲜明的违和。 除了铃铛的声响和帐幔的抖动,床上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叶明净眼睛突然睁大,用力咬住下唇,颈脖不自觉的朝后一仰,胸膛剧烈颤动。咽喉上下起伏,大口大口的吸气。 陆诏眯起双眼,汗珠顺着背部脊柱滚落,腹部以下的身体紧紧将她压住。身体轻颤,眼睛深深的凝视深陷在丝绸锦缎中的女子。 白皙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粉色。叶明净的手狠狠掐住他纤长的腰,牙根紧咬。 香囊下的银铃不再响动,流苏轻摇。床上的两人依旧对视。 陆诏动了动,温热的液体顺着腿内侧流出。紧致修长的手臂依旧稳稳的支撑着身体,从上而下的俯视她。 “你需要洗个澡。”叶明净喉咙有些发干,视线转向他的胸膛。汗水将浅麦色的肌肤晕染处亮泽的反光,好似丝缎亮泽。 陆诏微微挑眉:“一起?”他刚刚分明没有出声,嗓音却已变得沙哑。 叶明净叹息一声:“好,一起。” 陆诏去草原,容貌可以由卫七帮着稍加修改。不足为虑。难办的是身份。 他在那边的定位是谋士。谋士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有文化、有才学、有见解、有胆略。身边还有个武艺高强的护卫。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普通百姓即便能出这样的人物,年纪也不会如此年轻。 叶明净翻开资料给他看,吟道:“永昌侯谢家,传闻有一位养在外室的庶子。当年抄斩时因为没上族谱而逃过一命。身边留有一位侯爷安排的护卫。在母亲死后,鲁莽的回来祭祖。不料被人告发。连夜潜逃。最终逃至关外。你看这个身世怎么样?” 陆诏翻了翻:“真有这么个人?” “怎么可能?”叶明净回视他一眼,“永昌侯生性风流,外室是有的。儿子嘛……永昌侯夫人可不是吃素的,他谢家几曾有过庶子?” 陆诏若有所思:“越是这样才越可信。正因为永昌侯夫人极度善妒,所以庶子才一直养在外面,不敢声张。” “不错。”叶明净扔给他厚厚一叠谢家家谱,“这是人员名单和资料,你自己背熟吧。” 陆诏从里面抽出一张地图:“这是什么?” 叶明净扫了一眼:“外室的宅子。你这位庶子没住过侯府大宅。一直是在京城中一个小院子里长大的。” 陆诏笑道:“想必这宅子也是真的了?” “对。”叶明净指给他看,“宅子是真的,外室是真的,曾经生过儿子也是真的。儿子小时候死了也是真的。当然,这位外室心有不甘,曾说自己的儿子没有死,只是被藏了起来,去侯府闹过一场。后来谢家被满门抄斩。这事就不了了之。” 陆诏看过那一份卷宗,默默记诵。 “卫七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回来。”她道,“他会保护你的安全,在那边有什么事,可以吩咐他去做。”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语气平淡的继续:“出门在外情况瞬息万变。若有外族有女子相赠,你便宜行事就是。不留下子嗣便可。” 陆诏“霍”的抬起头,目光湛然的看住她。 叶明净无所谓的笑笑:“悟远,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那些假惺惺的场面话就不必说了。你一去经年,有些女人也很正常,没有才可疑……” 陆诏的回答是猛然起身,用力搂住她亲下去。叶明净奋力扭头,闪过嘴唇,让他的亲吻落在耳垂处。陆诏眯起眼睛,重重的顺着肌肤一路吻下去。叶明净微微蹙眉:“不要在这里……” “是吗?”陆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为什么不要在这里?” “去床上……”叶明净一边躲着他密密实实的吻,一边努力拖着他往床边走。 陆诏已经解开了她的衣服,伸手拢住胸口一侧的丰盈。没有怜香惜玉,全身高涨着侵略的气息,将她推至床侧,褪下衣物,在身后抬起丰润的翘臀…… “不!”叶明净激烈的一挣,翻身甩开他:“不可以!” 陆诏依然没什么喜怒情绪:“什么不可以?” 叶明净用力喘息,调整呼吸:“我不喜欢这个姿势。” 陆诏突然轻轻一笑:“是吗?那么澹宁喜欢什么样的?” 叶明净犹豫片刻,伸手拉过他,将其推倒在床:“你躺下。” 陆诏依言躺下,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火焰。压敏胶褪下他仅剩的衣物,扶住灼热的欲望,抬身坐下…… 陆诏深吸一口气,动也不动。 叶明净咬住唇,恨恨的顶住他。只得慢慢起伏…… 动一会,休息片刻。再动几下,再休息。陆诏咬牙切齿,两手抓住床单,用力揪起,指节泛白,喉结随着每一次的深呼吸上下起伏。 又欺负了一会儿,叶明净突然仰头吸气,颈部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全身轻颤。肌肤再度泛上粉红。 陆诏瞳孔紧缩,猛吸一口气,抱住她一个翻身,两人换了个位置。牢牢的盯住她:“看着我……”因为情欲而沙哑的嗓音中呆着坚定。 五月初的时节,苏州府发生一件震惊官员的大事。 姑苏姚家在宗祠召开宗族大会。原因么,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为了一个余恩侯的爵位。 懿安太后的一个伯父,两个叔父争得面红耳赤。宗族大会开了三天,人越来越多,却一直没有商量处个结果来。 然而就在第四天的晚上,祠堂中灯火通明,依旧争论不休的时候。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木质的建筑很快烧了起来。火势汹汹的同时,还伴随着浓烟滚滚。也不知那祠堂的木料上涂了什么,浓烟的气味异常难闻。壮年汉子只闻了两口便两腿无力了。 等到火势被扑灭后,还活着的姚家人屈指可数。要么老弱病残,要么是没资格参加大会的妇孺。还能主持大局的。便是没有去参加宗族会的人。其中和懿安太后关系最近的,是一位三服关系的堂兄,姚景琮。 江苏布政使哭丧着脸将这份噩耗发送了京城。 203身孕 加急快讯送至叶明净手上的时候她正在算日子,按照平时的规律,她的小日子在三天前就该到了。现在却是没有动静。 看来她这个身体还是很不错的。她松了口气。若是真的有了,产期就是来年三月。折合成公历是四月下旬至五月之间。春天的黄金旅游时节。 而现在,端午节已过去,时近六月。按照惯例,该是搬进西苑避暑的时候了。在西苑中藏着陆诏,还真有些麻烦。 江苏布政使的折子,她看了两眼,也就丢下了。等晚膳前,去后宫给两位太后请安时再说吧。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你对医术可有研究?”她问陆诏。这一个月的时间,陆诏每日的活动范围就是梧桐宫有限的几个房间。故而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所涉猎的范围很广。医书药书什么的,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陆诏放下手中的《金匮要略》,道:“大多儒生,但凡能力所及,总会对医书有所涉猎。饮食、养生、性寒性暖,日常生活总与医之相关。人参补气、雪莲滋阴。这些常识总要知道。陛下怎么问起这个?” 叶明净反问:“对切脉可有研究?” 陆诏道:“《黄帝内经》中记载有‘遍诊法’、‘三步诊法’,我虽不才,也通读过。” 通读?叶明净腹诽,这人还真是自信。伸出手腕:“来,你切切看。” 陆诏笑笑,并拢三指,按上她的手腕,静气垂目。 然后,他的睫毛动了动,眼神惊疑不定:“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这……这是滑脉!” 叶明净对上他那双剔透的黑眼珠,尴尬地笑了笑:“滑脉吗?朕不怎么读医书的。”喜脉她知道,滑脉是什么东西?掉专业术语,显得你很博学吗? 陆诏啼笑皆非:“陛下知道薄荷有解热清凉之功效,平日饮食作息也是养生之大家作风。怎么连滑脉都不知道?”他语气有了一丝不自然,“脉象如盘走珠。陛下,您,您极有可能是有孕了。” 叶明净惊讶:“这你也能切出来?你可以当大夫去了!”如盘走珠是个什么东东?太抽象了吧。她自己也按过脉搏,怎么就没感觉? “不然。”陆诏的语气明显有些激动,“臣只是对照着书上的记载猜测。当不得真。陛下还是宣御医来请脉的好。” 叶明净就沉吟:“再过几天吧。若是有,脉象沉稳了御医也好确定。若是没有就不必虚惊一场了。” 陆诏不同意,提高了声音:“这怎么行?太医院御医的医术,岂是臣这等三脚猫的门外汉可比的?若是真的,陛下的饮食、起居、作息都需调整。生冷之物不可使用,火旺之物不可饮食,夜晚不可贪凉,白日动作需谨慎……” “是不是还要昭告天下啊?”一个柔软的女音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室内霎时安静。陆诏停顿片刻,反问:“陛下难道能一直瞒着?” 叶明净坐下,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腹部:“当然不能一直瞒着。只是,总得选个好时机吧。你别忘了,外头还有十几个男人等着复选呢。” 陆诏一怔,想到了此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杀气,笑道:“陛下正是坐胎之时,难道要在这时添人进宫?别的倒也罢了,皇后可是有大婚之夜的。按照祖制,为着早日孕育嫡子,大婚之后还有十五天的独宠。” 叶明净发出一阵“咯咯”的轻笑:“悟远不用担心。”她意味深长地道,“朕是母亲。母亲对孩子的保护是这世间最坚韧的。皇后,朕已经有了安排。” “哦?”陆诏竖起耳朵。 叶明净道:“朕也不想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朕已有孕,一个皇后就可以给天下人交待了。况且,朕是女子。恐怕天下人是乐意看见朕不置后宫的。” 陆诏想了想:“只有一位皇后,文人士子们自然乐见其成。臣可以保证此事在士林中的反响。只是,这样一来,这位皇后的人选就很重要了。” 叶明净了然一笑:“悟远放心好了。小产一事对女子身体损伤极大。稍有意外,便会造成日后子嗣艰难。母亲的身体也会亏损。朕不会做这等傻事。至于皇后,悟远以为这样可好?姑苏姚家出了此等惨烈之事,朕心有不忍。加封姚景琮为余恩侯。姚景琮进京之时,朕设宴款待,在宴中见到一位美男子。此人也是姚家同宗,父母在火灾中皆亡。认余恩侯为叔,一同进京。” 陆诏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然后陛下与他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不错。”叶明净点头,“这下悟远总该放心了吧。” 陆诏神色微动,探身靠近,凝视着她,声音轻缓:“澹宁可是很在意我是否放心?” 叶明净微微一滞,不自然地别过视线:“你若不放心,在北边要如何安心做事?” 陆诏笑了,眼中的光彩惊人的明亮:“我知道……” 接连一个月的宫廷留宿事件终于停止了。女帝陛下没有再宣人入宫。自然也就没有了留宿武英殿一说。 前前后后,共有三十名男子在宫中度过不眠之夜。 这三十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对于绯闻传言义愤填膺。 一脸“我很清白”的正气。 然后,秀男复选的日子到了。 而就在这时,叶明净召来严守正,道:“严卿,据悉这些待选男子在京中颇有些言行不正,可有此事?” 严守正道:“传闻者,。市井流言,孰是孰非,实难了断。臣日日在礼部值守,倒是没听见什么传闻。” 叶明净笑笑,本来也没指望从这些老狐狸的嘴里问出什么实话。径自抬出自己的方案:“严卿,话虽如此。朕心中实是放心不下。后宫之人,将来便是皇子之父。这人品还是考察清楚的好。” 严守正沉吟:“那依陛下之见……” “着大理寺调查。”叶明净说出她的打算,“若是流言,显见得是用心险恶。万不可饶恕那起惹事生非的小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若是真的?哼!想必严爱卿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是。”严守正立刻表态,“此等道德败坏之人,自是要剔除候选资格的。” 叶明净的这道旨意,内阁很快通过了。未来皇子父亲的人品,这可是一顶大帽子。在文臣们看来,后宫男子不优秀不要紧,可人品差劣总也不行。选出个平庸无害的是最好。人数少些也无妨。 大理寺卿于光恺接到了他到任以来最尴尬的一起案子。查明京中待选男子的言行。 他看着香案上的圣旨,叹气。 这种东西,说真说假都可以。关键是看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面圣一次。不管怎么说,这人选都是要入宫的。内阁也不可能永远不换人,还是得听听皇帝本人的意见。他和这位陛下接触的不多。却由于大理寺本身的性质,几乎每次政局的势力转变,在他这里都能事先嗅到蛛丝马迹。 科考舞弊案、秋狩谋逆案、三堂会审黄家案……这位陛下绝不是任人摆布之人。 想要步步高升的做官,或是坐稳了官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要选对该走的方向。 叶明净接到于光恺的请求,笑着同意了。她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于光恺开门见山,坦言问道:“不知陛下对此案有何看法?” 叶明净笑道:“于爱卿。一时的言行举止无法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一个人的品行总要有些时日才能看出来。这个案子,想必会有很多方投入关注。于爱卿不妨慢慢审理就好。不用着急。” 于光恺明白了。这位陛下的意思是拖。 这个方针对他来说无疑是最为有利的。他摸着胡子笑:“陛下说的是。只不知陛下以为要多久的时日,才能真正判断出人之品行?” 这就是问她想拖到什么时候。叶明净慵懒的往身后的锦垫上一靠,近来她越发觉着嗜睡:“于卿不用管那些小事,只慢慢细访就好。日子久了,该有的也就有了。” 于光恺细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这位陛下另有后招。他也就不再多问,心领神会地告退。 出门走了几步,就看见太医院院使何长英拿着药箱往这边走。 女帝身体一向康健,这应该是去请平安脉的,就笑着寒暄:“何院使,怎么连个小童子都没带着。” 何长英也笑着回道:“新研制了几副药,都让他们给我看着药炉呢。区区一个药箱,也不用在费事地去调人。” 于光恺拱拱手:“不耽误何院使了。” 两人错肩分开。 何长英跟着冯立往里走。脸上早已没了刚刚的笑容。陛下特意宣他来请平安脉,还私下嘱咐了不要带童子。由不得他不升起忐忑之心。 等到室内的太监和宫女退得干干净净,房间里只有他和女帝两人时,他心头的不安升至了最高点。 叶明净卷起袖子,伸出手腕,靠在明黄|色的小垫枕上。 何长英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往常都是由一个宫女给那手腕覆上丝帕。现在…… “不用看了。”叶明净出声,“就这么切脉吧。何院使也能更有把握些。” 何长英“腾”的抬头,不小心看入那一双眼睛。平静无波。 他垂眼,坐上锦墩。三指覆上细腻皓腕。少顷,神色大变! “朕可是有了身孕?”叶明净一直盯着他的脸,见其色变,出声询问。 何长英一脸晦涩,复杂难掩:“是,陛下确是有了身孕。” …… 第二百零四章 棋局 叶明净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上弯:“太好了。” 何长英低声回话:“陛下的脉象很好,沉稳有力。腹中的孩子很健康。” 叶明净目视他,缓缓道:“何院使,这件事暂时不要说出去。朕自有主张。” 这个吩咐早在何长英的预料之中。他也不多置喙,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5部分阅读 转口说起了孕妇需要的注意事项。叶明净一一聆听,并不时和自己在现代掌握的那些知识对照。 补充完善了知识后,何长英退下。陆诏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叶明净看他一眼,抚摸着肚子,心里就有了几分复杂。 陆诏同样盯着她的腹部,口中说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臣什么时候出发?” 叶明净暗叹一声,打起精神:“你得先回家一趟。朕会给你一纸手谕,着你去各地暗访田地数目。你离京后,卫七会安排你避开众人。然后就是改变些相貌。这时,你的身份就是谢盼。可能还会遇见一些追杀或者麻烦。再下去就是顺理成章的去关外。” 陆诏没有异议。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我就去了。” 叶明净回以微笑:“等你的消息。” 陆诏离开皇宫,结束了一个多月不得天日的生活。将那座宽广威武的皇城抛于身后。他抬头目视,夏季的天空湛蓝清澈,棉花般一团团的白云,闲散的悠悠飘荡,丝丝缕缕,不知道草原上的天空是不是也是这般明朗? 皇宫中,冯立汇报着去西苑避暑的准备工作:“东西已经备齐,都是往年的旧例。只是计都大人还没有回来,卫七又不在。要不要再添个贴身护卫?” “不用了。”叶明净算了算日子,“他也快回来了,不过几日罢了。你辛苦些,朕现在的身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冯立又接着汇报,“药已经给了卫七。药效有三个月的见效期,这样一来…” 叶明净皱皱眉:“要是有人有孕,就给悄悄做掉。点击|岤位、摔一跤…这些卫七总不至于不会吧。” 冯立应诺:“属下知道了。同样的道理,陛下也该防着这些才是。属下要安排事务,无法随时在陛下身边。陛下还是应再添个人。”他一板一眼的实事求是。 叶明净仍旧是拒绝:“不用。朕不是那等娇弱女子。身手虽及不上你们,躲闪还是不成问题的。除非是刻意加害。可谁又会知道了这事来刻意加害朕呢?” 主上拿定了主意,下属便不能再干涉。冯立慢吞吞的又换了话题:“王公子的身份已经安排妥当。化名姚善予,跟着余恩侯一同进京,大约在计都大人回来后几天到。” 叶明净点头:“姚景琮可有怀疑?” “没有。”冯立答曰,“姚家宗族的亲戚,本就不是全都认得的。祠堂里的族谱又被烧了,谁能说他不是?对了,还有件事,陛下封姚景琮的旨意下去后,靖海侯萧家特意派人前去恭贺。” “哦?”叶明净注目。江南一带的权贵恭贺新贵,这是常理。他特意挑了靖海侯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冯立清了清嗓子:“在陛下有给姚家封侯的意思出来后,姚家的几位当家人就找到靖海侯府,想在海贸生意里掺和一脚。弄几艘船跟着一同出海。靖海侯府当时没有给明确的表示。” “他们倒是会打算盘,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叶明净冷笑,“可惜别人也不是傻子。不知道封侯的是哪位,靖海侯府又怎么会立时表态?这时再上门,大约是看着爵位已封,姚家主事之人被定下的原故。”她想了想,“其实不止江南一带,便是京中,也有不少权贵在南方海贸中有股份的。别的不说,杭州总兵,金陵总兵,那是一定在里面有干股的。靖海军是水师,从周朝开始,东南沿海一带,哪里还有大股水匪?偏偏总还叫嚣着路上不安全,军费一年要的比一年多。海贸的利润在那里,朕想不给都不行。” 东南沿海往北上,至新罗、高丽一带,最远到达东瀛。四百多年下来,这一块的市场已经成熟,没什么可挖掘的了。除非是去侵略。然而船上没有炮,单单靠着士兵,侵略起来便有些得不偿失。 她安静的沉思,也许,等北边的事了,该让张之航去琼州了。就算弄不出火炮,弄点结实的船出来也是好的。到时置办一支琼州水师。靖海侯府也就能压制住了。置水师的费用,就从北边战争得利后的利润里出。 说来说去,一盘棋的关键现在就卡在了北边。而那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就是陆诏。 话说回来,她在盘算着棋局,焉知陆诏就没有呢? 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算的是国家兴旺之势,是空间之局。陆诏算的,是政治传承之势。布下的是时间之局。 陆诏是她棋局上的一颗重要棋子。同样,她也是陆诏棋局中的一颗重要之子。 孰胜孰败,还得斗到最后才能见分晓。 叶明净哑然失笑。不管怎么说,人生能有这么个对手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她和他的棋局,有一个共同点:盛世。 她要盘活这个刚刚显出颓废之势的王朝,要稳固和扩大手中的权利,需要开创盛世。陆诏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是将来的未知,也需要这么一个盛世。 这就是他们能走到现在的基石。 轻笑着抚摸上腹部:宝宝,母亲给你找了一个很能干的父亲。可以为助力,也可以为对手。你要加油,要比他更能干才行。 削弱对手以达到胜利,固然也是一种手段。却不可为长久之道。真正的王道,是遇强更强。强大的对手,才是提高自己的动力。 宝宝,我相信我们都可以做到。 六月间,天气闷热。人也就变得懒散起来。不甚重要的事,懈怠些也无妨。 比如大理寺的彻查待选男子案件就在慢吞吞的进行着。又比如,懿安太后幸存的娘家人,新封余恩侯的船队顺着运河已经到洛水,在洛阳上了岸,一路慢行至长安。 这时的运河,不能叫京杭运河。因为它不到北京。当然,这年头北京那块地方也不叫北京。它叫幽州,或者燕州。 这也是一件让叶明净咬牙切齿的事情。李若棠时期,这块地方是属于周朝的。可惜儿孙无能,到了李青瑶时,这块地方已经被少数民族给分裂去了。成了鞑靼人的地盘,改了名叫燕州。 当然,这块地皮不是在李青瑶手上丢的。可不管是李青瑶还是叶承祜,都没人去把它给夺回来。自顾自的把雁门关内里地皮修修补补。满心满意的当了太平皇帝。 后面的几位叶氏皇帝,也没有一个人动过那片地盘的心思。本本分分的经营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丢祖宗地盘的是李家人。咱叶家人接手的就是这么大一块地。咱不丢人。话说,也就是李若棠非要拿下那里。人隋朝之前,那地儿不也是外族的么?什么前燕、前秦,姓慕容的,姓苻的,轮着来。 叶明净不这么想。那是千年后的北京城。换了任何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你能接受北京城那地皮不是你华夏的吗?尤其是到手后又飞了,你能接受吗? 叶明净不能。从幼儿园开始,岳晶晶就接受着爱国教育。我们国家的首都是北京,北京有天安门。 现在突然的告诉你,那块地皮不是你们的。是俺们鞑靼人的。是个穿越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她需要那一片地带来开牧场、养马。燕州都城作为贸易中心则再好不过。毕竟那里已经是成熟的城市。 “陛下,陛下。”熟悉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叶明净抬头一看,原来是计都。 她欣然一笑:“你回来了。” “是。”计都应该是刚刚洗过澡,身上满是皂角的清香,鬓角尤带着微微的湿气。 叶明净摸了摸他的发髻:‘头发还湿着呢,怎么不吹干了再过来?“计都笑得很晴朗,眼底深处带着璀璨的火焰,舍不得转眼的凝视她:”不碍事。属下是习武之人,很快就会干了。“叶明净怔了怔。对着他的热切有些尴尬。 绿桔托了一个清漆螺钿托盘进来,端过上面的素白瓷碗:”陛下,该用点心了。“那是一碗清汤,飘着几片葱叶。碗底是切成薄片的动物肝脏。另有一碟灰褐色的馒头片和一些浅黄|色的粉状物。 计都惊奇的看着那几样:”陛下换了新药膳方子?这是什么?“他指指浅黄|色的粉末。 叶明净顿了顿。动物肝脏、麦皮面馒头、干酵母。这些是为了补充孕妇早期所需要的b族维生素和一些微量元素。在现代可以直接去药店或者商店购买提纯物,在这里就只能靠食物摄取了。 为着这些,御膳房和司药房都快要疯了。不脱麦皮的面粉、酿酒的酵母、核桃仁油,这些也就罢了。可怕的是那些听着好像明白,实际上却无从下手的东西。小麦胚牙油、海鱼肝油、橄榄仁油…祖宗,这都是什么呀! 是以,叶明净目前的食谱很是怪异。”这是怀了身子的人吃的。“她坦然看向计都,”朕的新食谱。“ 205章 开戏 新任余恩侯终于到了京城。京中的余恩侯府邸是早就准备好的。就是原先的永昌侯府。修修改改赐给了姚景琮。 姚景琮带着老母妻儿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帝上书。请求入宫拜谢龙恩。并给皇帝陛下和太后带了些家乡特产。 叶明净准了他的折子。定了个日子,让他入西苑拜见懿安太后。 到了正日子,姚景琮穿了簇新的大礼服,带着按品大妆的妻子,一对年幼的儿女,以及一位同族堂侄。入了西苑绿柳拂春,给懿安太后请安。 懿安太后原本有些忐忑。姚家的族人死了大半,她哭了几场也就丢下了。这位承爵的余恩侯,她既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只知道是姚家的宗亲。心下就有些不安。 再怎么说,作为皇帝的生母。一国之太后。拿得出手的娘家总要有。皇帝封了这么个她完全陌生的族弟也是为了给她体面。故而也就规规矩矩地按着流程接见。该有的都有。 两下一见面,寒暄几句后。懿安太后对姚景琮的性子也有了几分把握。 她虽不聪明,却有着最单纯的动物直觉。一个人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本性如此。在宫中二十余年,这点还是能分辨出的。 姚景琮就是这么一个老实人。有着朴素的智慧。对着突然而来的富贵,没有晃花了眼,依旧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在他看来,他能承这个爵,那是撞大运了。老天爷赐给的好运。人要惜福,对着懿安太后也就异常恭敬。 姚景琮夫人是夫唱妇随,恭敬中带着拘谨。并在家多次提点过一对儿女。一家人都是一般的拘束。 懿安太后也不在意。拘谨总比放肆来的好。有敬畏就不会胡乱提要求。也就不会给自己的女儿带来麻烦。言词间也就越发亲切。对着另一位跟来的族侄,颜色和悦:“这是善予哥儿吧。哀家也听说了。好可怜的人儿,小小的年纪倒是至孝之人。别总低着脑袋,抬起来让哀家瞧瞧。” 姚善予应声:“是。”声音隽醇。懿安太后就笑了:“这孩子倒是有一口好嗓子。” 然后姚善予一抬头。懿安太后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满殿的人都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姚景琮有些纳闷。他知道善予这孩子生的是俊俏了些。可也不至于俊俏到让人看傻了的地步吧?随后他又发现,从懿安太后开始,包括身边的宫女太监。个个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冲撞了谁?善予这孩子心好。着火的当晚哭着要往祠堂里冲,凄厉喊着“爹娘”。人都已经冲进去一半了,亏得几个救火的大汉拉住劈晕。身上已烧了不少零星的火苗。火势灭了后,两天不吃不喝。生生虚脱的昏倒了。说自己不孝,没能救得双亲。他生平最爱这样孝顺的人,又是同宗。当即就把他带回自己家调养。得知姚善予家一穷二白后,和老母妻子商量,认下了这个侄子。想着,就当给孩子们添个哥哥,一家人也有些照料。 相处了些时日,就发现善予这孩子人好心善,一家人都喜欢。尤其是两个孩子,天天大哥大哥的叫唤,真个就和亲哥哥一样。他也早把他当成了自家人。后来圣旨突兀而至,一家人忙忙乱乱的进京。多亏了有善予一路帮忙,两个成年男人,也就把这事给体体面面的囫囵圆满了。现在就真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于是他不由暗暗着急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姚善予却是镇定自若,宠辱不惊的再度行礼:“姚善予见过太后娘娘。” “像!太像了!”懿安太后足足打量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叹息着问身边的人:“你们说可是?” 她身边的大太监李进忠回道:“娘娘说的是。老奴也觉着有几分相像。乍一看,还真吓了一跳。” 懿安太后就有了几分唏嘘:“我这皇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样样都好,唯独这姻缘上总是不顺。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唉……” 殿内的空气就变得略略沉闷。 正在这时,外头来报:“陛下遣了花雕姑姑前来传话。” 懿安太后拾回笑容:“快宣进来。” 花雕穿着女官服饰走进,笑着回禀:“……太后千岁,陛下闻及余恩侯及其家人今日入宫。特传下话来,说都是自家亲戚。午时不妨一同在清晏临风用膳,陛下也想见见娘娘的家人。” “好,好。”懿安太后满脸笑容。 清晏临风是一处观景的敞轩。建造在西苑最大的湖泊边,有一大水车将湖中之水倒抽而上,浇到敞轩的屋顶,再顺着琉璃瓦的飞檐如下雨一般落下。人为制造出空调的效果。 夏季时分,这里是西苑观景吃饭的最佳地点。 叶明净的话传了下去。底下的人立刻就准备起来。素洁去了那里置办,片刻后来回禀:“陛下,一切都已备妥。” “嗯。”叶明净随口问道,“没出什么差错吧。这可是母亲第一次请娘家人来宫中。” 素洁欲言又止:“……没有。一切俱已备妥。只是……” 叶明净狐疑的看过去:“有话就说。” “是。”素洁心一横,道:“奴婢刚过去的时候,遇着了杏花烟雨的内侍。他说,今日懿敬太后也宣了家人入宫。原也想在清晏临风宴客来着。” “这么巧?”叶明净沉吟,“既如此,你就去杏花烟雨传个话。彼此都是亲戚,清晏临风那里宽敞,干脆都一块儿。看着也热闹。” 素洁松了口气,笑道:“是,奴婢这就去。” 叶明净见她走了,从桌上取过一个白底五彩掐金丝小鸟的珐琅小盒子,这是西行的商人从大食带来的,被内务府当成珍品贡了上来。叶明净打开,里面装了满满一盒子话梅。她拈起一颗放入口中。酸得眉头直皱。面上的表情却舒服了些。 计都从角落里走出,倒了杯温白水给她。非常时期。女帝陛下目前是滴茶不沾。 “好好的,母后怎么想起大热天的请人了?”她不解地问,“你知道这事吗?” 每天进出西苑的人数,天波卫暗地里是要记录的。计都还真知道些:“略知一二。薛官人的妻子月余前平安生下一子。前几天做了满月酒。懿敬太后今日宣了晋侯一家以及薛官人和妻子入苑。说是想看看孩子。” 叶明净咋舌:“刚满月的孩子,这么大热天的抱出来,就为了给她看看计都和冯立一样不能理解她的这种思维,诧异地道:“……这是恩典。” 冯立刚好走进来,听见了对话,轻咳两声。 叶明净问他:“你有不同意见?” 冯立道:“只怕懿敬太后娘娘要对陛下的婚事置喙了。不然,大可以悄悄地在杏花烟雨请宴就是。又何必一定要让陛下知道她们也看中了清晏临风?” 叶明净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正巧今日姚景琮进宫,懿敬太后宴请薛家人,朕怎么样也要去露个脸的。”想到这里,她又含了颗话梅,“也好,事情就一并在今儿解决了。小筑子应对这种场面没问题吧?” 冯立看向计都,计都回道:“他很有演戏的天分。” 清晏临风。年轻力壮的太监们蹬着大大的水车,清澈的湖水被翻抽到屋顶,顺着琉璃飞檐淅淅沥沥落下,在门窗前织成一道雨帘。敞轩的角落里还放置着冰块,暑气顿消。在室内穿上两层衣服,都不见汗珠。 估计是感受到了分外的凉爽,那位刚满月的小娃娃,嘟着胖乎乎的嘴。在蝙蝠云纹的缂丝小包被里睡得香香甜甜。白嫩嫩的小脸透着一股好闻的奶香。 叶明净抱着看了片刻。心想自家的孩子应该会比这个更好看。只不知是男是女。她希望是个男孩子。女孩在这个时代活得太压抑。想要不压抑,就会有压力。比如她,比如袁鹿。 懿敬太后言笑晏晏:“皇上也觉着这孩子可爱是不是?哀家早就说过,英娥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是。”叶明净笑着将孩子递给绿桔,绿桔再交还给面色有些紧张的夏英娥:“母后几时看错过人?” 懿敬太后笑了:“皇上,不是哀家多嘴。这人那,到什么年岁就该做什么事。我和你母亲这把年纪了,最希望的就是含饴弄孙。有些事,于国于私,都不能再任性了。” “母后说的是。”叶明净笑着打哈哈,“只是朕没有表哥这样的好福气,能娶着这么个贤惠有福的妻子。” 薛凝之一脸的谦和与平静,目视自己的稚儿。目中流露出一丝温暖。 薛渭之的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觉着姑母不该提这个话题。陛下说的没福气,可不就是指那东宫旧事。当年的东宫侧卿,可是薛洹之。 懿敬太后也发觉了,立刻转过话题:“对了,不是听说今日余恩侯也带着家眷来了么?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就有太监来传报:“懿安太后到。” 懿安太后的凤驾停在外面。一个面目老实的男子陪在她身边走了进来。这就应该是新进的余恩侯了。敞轩内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射在他身上。看过后,众人齐齐掠过一丝失望和了然。 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人罢了。 余恩侯带着家人给叶明净和懿敬太后见礼。齐齐垂着头。 “……见过陛下……”几个高低不同的音色中,一个隽醇的男中音特别显耳。几道视线就同时投向了那位男子。带着些期待。 “免礼。”叶明净淡笑,“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第二百零六章 开戏(下) 男子抬起头。在场的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惊叹。 这张脸太像了。像极了曾经的东宫常安王安筑。 但是,你也只能说他像。姚善予和王安筑的面部轮廓虽然有七八分相似,却绝不会让人误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首先是身材。姚善予个子较高,体格是很典型的男子体型。夏季的衣服,料子轻薄。贴身的丝绸裹着的躯体下,隐约可以看见紧致的肌肉。面部的轮廓更是有着男子特有的棱角。但是这一点,就迥异于王安筑的柔和。 其实是气质。这也是最最直接区分二人的。姚善予的神情虽然恭敬温和,目光中却隐含着一丝锐利。仿佛在告诉世人,虽然他有一张俊俏的脸,却也一样是热血男儿。再联想到他冲入火中营救双亲,绝食两日以致昏厥的事迹。青晏临风里的几人都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孝子,是绝对值得称颂的。 相较之平凡老实的姚景琮。姚善予的光彩实在是太难得了。懿安太后娘家有此艺人,相信余恩侯很快能在京中打开局面。 这里面最最吃惊的还是叶明净。她的嘴直接半张成了一个o型。 别人吃惊,也不过是吃惊这人和王安筑长得像。 她才是真正的吃惊。因为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人那! 叶家的列祖列宗啊!如果姚善予被整容成了另一个样子站在这里,她还不会那么吃惊。现在这个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所为。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能将人改头换面成这般,堪称神迹。 女帝陛下失态了。 大家都能理解。太像了嘛! 女帝陛下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姚善予看。他们也能理解。这般男儿,确是吸引人。至于姚善予略微红了脸避开陛下的目光,动作渐渐僵硬。大家就更能理解了。被一个女人、皇帝,这么直接的表示出兴趣,害羞了嘛! 懿敬太后已经开始若有所思的微笑了。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了。她薛家是不可能再出皇后了。换成这个姚善予也没什么不好。姚家宗族凋零,几乎没几个男丁了。姚景琮本人又是那么个样子。余恩侯,也就是个富贵闲人罢了。 这位姚善予和京中权贵没有半分关系。大家的起跑线都是一样。即便要拉拢,她在宫中,薛家还是占了便宜的。 懿安太后的想法比较纯粹。她对宫变之夜惨遭不幸牵连的王安筑和曹湛,本就不讨厌。对上姚善予这般的容貌,倒是有了一种‘上苍给予补偿’的心态。更何况,姚善予是铮铮男儿,比那雌雄莫辨的王安筑要好多了。 宴会在友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薛渭之和薛凝之两人与姚家的两位男子相谈甚欢。他们两人的夫人也和姚景琮的夫人谈起了育儿经。这个最保险。 由薛家人介绍姚家人融入京城权贵圈子的路线,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定下了。 黄昏,叶明净去给两位太后请安。 这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凑到了一处,在杏花烟雨。 懿安太后是为着女儿来向懿敬太后打探情况的。她不懂政事,想问问能有什么办法将姚善予也加进待选男子中。 懿敬太后笑道:“这事也照着规矩来的,并不会太难。余恩侯家的爵位本就该参选。这位姚公子听说是认了他做叔父的,那就是一家人。怎么不可以选进去?这就要看皇上有没有这心了?” 懿安太后就看向一边的叶明净。叶明净摸摸鼻子:“善予看着倒是比那些待选男子清爽些。” “那是。”懿敬太后拍手,知道她这是看上了:“哀家也觉着好。得来全不费工夫。”心头暗忖,明天就送信出去,得关照渭之和姚景琮再亲密些才好。若能和他的那个女儿定个亲,结了亲家,将来也是一样的。 懿安太后笑容满面:“既这么着,明儿我就宣了礼部尚书来说道?” 这等不费钱的锦上添花,懿敬太后也乐得卖好:“行啊。我和你一起见他。一定把这事给办成了。” 由着太后们出面,再好不过。叶明净松了口气,回到蓬莱仙岛。第一件事就是找来计都。 “你们怎么训练王安筑的?弄的都成两个人了。”她好奇的要命,一直惦记这事。 “其实还是一个人。”计都回答,“怎么说呢,他这个人,非常善于……”他皱着眉选择词汇,“像在戏台演戏一样演绎不同的角色。那种状态,他其实并不能维持很长时间。他只是将其当成了一次表演。” 人生本来就如戏。叶明净不在乎这个,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又追问:“他那身材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眼神。那个锐利,朕是不会看错的。演戏还能演成这样?”奥斯卡、金马、金像,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计都道:“改变相貌和气质,在天波卫中有专门的人负责。他们研究了一下王安筑,发现他会演戏。就定下了不改变容貌,而是改变内在风骨的方案。属下想了一下,皇后需要在众人中出现的场合也不多。就同意了。从长远来看,这比改变容貌要稳妥。体型,是每天五个时辰的体力训练,再结合一些药物。在最短的时间内塑造出形体结实的表象。”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据训练他的人说,王公子练得很辛苦,还掉了几次眼泪。” 叶明净大笑,对着冯立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到底还是哭了几次。” 冯立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这么爱哭的性子,那锐利之气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他也有了几分好奇的问计都。 计都回忆此事,很难得的露出了一个苦笑不得的神情:“想要有锐利之气,最好的莫过于杀人。可这位王公子,杀人他是万万不敢的。属下觉着也没那个必要。负责伪装易容的那些人就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杀猪。” “杀猪?”这下,连冯立的表情都变得诡异了,嘴角抽搐:“那帮家伙,真是……”亏他们想得出来。计都摇头叹气:“你别说,这法子还真有些用。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鲜血喷溅一身。猪的惨叫能传出五里地。他被逼着杀了几次,还真就有了点气势。”复又叹气,“就是那猪太惨了,生生拖了半天才断气。猪血都浪费了。这手艺,若是生在村子里,便没人敢请他杀猪。” “噗——哈哈哈!”叶明净发出一阵剧烈的狂笑,笑得肚子都疼了:“这个活宝!笑死我了!”抖着身子弯下腰,双手捂着肚子。 计都吓的赶紧将手放在她的腹部,轻轻的揉:“陛下,您没事吧?” 冯立心中轻叹,别过了眼。 “朕没事。”叶明净缓过了气,端起茶盏喝了口水。想想又笑:“也好,等这活宝进来了。咱们的日子就有意思了。”她平复了呼吸,“按说皇后是住昭阳宫的。母后现住那里。也不必弄的两相不愉快。横竖梧桐宫地方大,就给他在偏殿置办几间屋子。” 挤在梧桐宫偏殿,自然是委屈了一国之后。不过凡是不能看表象。和皇帝共住一个宫殿的皇后,那就是荣冲冠绝。真要让那些历代的皇后选,她们保证愿意。冯立应声下来:“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王安筑住在梧桐宫还有一个好处。天波卫不用再分置人手去看护他。天波卫数量有限,能在宫里的就更有限了。得省着点用。 两位太后的行动很迅速。严守正第二天便被召进宫聆训了。 他出来后去了内阁一趟。很快,姚善予的名字被加入了待选名单。 然后,公众派人接他入宫,破例为他一人进行了一次初选。其实也就是在太医院做个体检。 等姚善予拿到了复选名额后。长安城的民众们都理解了他们女帝陛下的意思。这位是她看上的人。 叶明净身孕未满三个月,不易剧烈活动。 很多事情就无法亲力亲为。比如按照常理,这时她该和王安筑见一面,说说后续计划。 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不甘心的人会有,想要后位的人会有。而叶明净的目的是,铲除一切可能进宫的人选。 好在这些人本身就持身不正,动用阳谋即可。即便是这样,也得有人帮着王安筑谋划才行。他现在只是看着很能干,并不是真的就能干。 计都在谋划上稍稍欠缺了些。这事她又不想让更多的天波卫知道,想来想去,还是派了冯立。 “你辛苦些。隔三差五的的去盯着。”她嘱咐道,“那个人的脑子,也不指望他能想多远。你自己看着办,只将要做的事安排给他便是。 “属下谨遵陛下旨意。”冯立应诺。 接下来的日子,冯立生活在水生火热中。几乎每晚都要去余恩侯府。他恨不得把王安筑,哦不,现在该叫姚善予。总之他恨不得把这人的脑袋劈开来看看。到底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尽会问些匪夷所思的问题,什么谁谁的府上对我很和善,送了我好多值钱的东西。什么谁谁要和我结拜,称兄道弟。什么糟了,茂国公府给我下了帖子,该怎么办呀! 全是些乱糟糟的事。连好意和歹意都分不清,这人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冯立开始觉得,也许宫廷还真就是这位最好的归宿了。至少只要他听话,陛下、他都会保护他的安全。 不对。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位进宫是要当皇后的。皇后要和陛下共寝。 天哪,他不会不长眼到最后被计都给暗地里弄死吧! 第两百零七章 分道 大理寺卿于光恺发现,临近秋天以后,他手上胶着着的待选男子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仿佛有若神助。那些待选男子总是恰恰好在发表不当言论的时候很不小心的被竞争对手发现。见光死。然后互相掐架。你揭我的老底,我揭你的老底。什么香的臭的都被翻了出来。好似连锁反应,大部分人都被牵扯上了言行有污的缺失。 于光恺的智商和他们岂在一个层次?只一眼就明了这是有人做了局要拉他们下马。 在这种时候做这种局,幕后指使人不做他想。于光恺公事公办的处理。对着各方求情就一句话:“闹的太大了。诸公让我如何隐瞒?” 说到底,还是这些男子的本身素质太差。性格决定命运。他们那种样子,即便现在遮掩过去了,也难保日后。 到了八月间,参加复选的男子就只剩下了四人。 叶明净毫无意外的选了姚善予。其它的男子都落选。 选秀闹剧落场,事情的重点发生转换。汇集到了姚善予是该为后,还是为卿的争论上。 朝堂上分为两派,又争论起来。 说真的,叶明净觉得自己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可对上这个时代的某些思维,还是觉得不能理解。 在她看来。姚善予如今有地位——认下的叔父是余恩侯。有身份有名声——嫡子,孝子。也有支持——两位太后、薛家,以及部分权贵和朝臣。怎么就不能为后了? 好吧,就算他根基尚浅,出身贫寒。可出身高贵的就一定是好皇后吗? 见着朝堂上的两派人为着要不要立他为后,吵的面红耳赤。她深觉无奈。不就是结个婚嘛?至于吗?又不是要你们去娶。 陆诏已经离京。齐靖和薛凝之年纪轻,没法商量这事。奇怪的是内阁的意见也是两派,一派林珂,孤独的支持她。方敬和董学成的意思是,既然这么多人反对,不妨先立为卿,等日后生了皇子才立后也不迟。何必现在就闹的这么僵。最意外的是廖其珍。他坚决反对姚善予为后。原因是父母双亡,无有长辈。命理太硬。不是有福之人。 叶明净郁闷得几乎要吐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得理由啊倒是福寿公主进宫后给她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关键所在。 “这两派人角逐的不是后位。是未来的嫡子。”她冷笑道,“太子者,一为立长,一为立嫡。那些反对的,无非是在近几个月中和姚家站到了对立面。不愿他家坐大。这次只选了姚善予一人。他若为后,他的儿子就是嫡子。有嫡子的皇后和没嫡子的皇后可不是一回事。这位皇后偏还是个男的,为人又有几分见识。谁能不防?” 叶明净恍然大悟:“难怪方阁老他们也赞成先立为卿。原来是怕他成了嫡长子之父?” “就是这个理。”福寿公主道,“从大局考虑,我也认为还是先立为卿的好。” 叶明净笑了笑:“朕知道了。朕自有主张。” 于是就在为后还是为卿的争论僵持之时。宫中传出一个劲爆到极点的消息。 皇帝陛下怀孕了。时间已有三个半月。三位御医会诊,消息确实。 满朝震惊全城震惊 架什么的,立刻就不吵了。现在谁还有着功夫。听到这消息的人士,第一时间就是扒手指,算受孕日是哪一天。 扒完手指。郁闷的心情霎时转化成了悲催。全京城至少有三十个府邸慌乱了起来。不约而同的重新审问自家风华正茂的青年郎君:到底,那个,有没有……咳咳,你应该懂的…… 而这三十个权贵之家,在京中有着无数的姻亲。关系网如蛛丝般复杂。七连八连下来,竟是没几家权贵和其没有关系。 如果说选秀之初的那条非童男子不取,造福了无数丫鬟和姨娘。这一条怀孕的消息,则是令得无数贵妇疑神疑鬼,夜不成眠。 最可怜的还是那三十位公子。可怜他们浑身有嘴都说不清。是个人都对他们投来怀疑的目光。 你什么也没干?那你第二天怎么熬红了眼?哼哼你就装吧三十人几乎要抓狂,他们确实是什么也没干啊而他们本身,也在怀疑。夜宿武英殿的旨意,下的太奇怪了。好像就是特意为着谁掩护一样。 到底是精英公子们,比那待选的秀男脑子好使。自己推断出了这个结论。 那么,最后的问题来了。那个真正被陛下看中的人是谁? 是他们三十人当中的,还是不是。 如果这三十个人都是铁哥儿们,比如那三百亲兵里的生死之交。只要一对质,这个问题很容易水落石出。 可惜这三十个都是玲珑七窍心。云山雾罩、探来探去到最后,他们自己也糊涂了。除了本人,看谁都觉着像。 齐靖和薛凝之就坐下来对此问题讨论过。 齐靖率先发问:“是不是你?” 薛凝之讽刺的一笑:“你以为她会碰我?” 齐靖烦躁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废话我也不认为她会动你。要动早就动了用得着这么费事吗”他重重的将杯子砸在桌上,“可比起那二十八个,我情愿是你” 薛凝之不像他那么毛躁,镇定自若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太激动了。你就没想过,其实我们这三十个人一个都不是吗?” “你当我傻啊”齐靖继续怒吼,“我当然想过”又愤愤的灌下一杯酒。 薛凝之冷冷翘起嘴角:“这么说来,你是妒忌。妒忌那个男人。对不对?” “闭嘴”齐靖眼中迸射出怒火,脸上却是讥笑,“怎么,你倒是无所谓了。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到底是不一样啊” 薛凝之毫不动怒,神色自若:“因为我知道,既然我们不可能了。就总会有这么一个男人。不是现在,也会在将来。”无奈的笑笑,“她总会有一个男人,或是几个。” “几个?”齐靖被刺激到了。 薛凝之继续无情的口吐真言:“难道不是吗?至少马上就有第二个了。姚善予。” 齐靖被刺激到极点反而镇静下来,眯起眼睛看向他:“难道你就不妒忌?” 薛凝之不在意他的挑衅,冷静的回望:“妒忌有何用?你怎么没去试试?夜宿武英殿那天,你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齐靖立刻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叶明净对着他哭泣。心头怒火涌起,牙关紧咬:“原来,是这样……” “想明白了。”薛凝之面无表情,“你敢吗?你从来就没敢过吧?” 齐靖的怒火被那个‘敢’字给浇灭了一半儿。不得不承认,见不得光的皇子生父,他还真的不能去成为。没错,他们的胆敢建立在不违背世俗礼教的基础之上。所以,他们谁都没敢。 “我是候府独子,承担着齐氏家族的兴盛……”他无力的解释。 “没错。都是一样的。”薛凝之反问,“所以,大可不必这么动气。” 齐靖一滞,苦涩的道:“可是她要娶后了。唯一的一个。是唯一的一个。早先说的,明明不是这样的。”终有些不甘。 薛凝之叹息:“此一时、彼一时。只能说,我们与她,有缘无分吧。” “不对”齐靖一个激灵,“她都要娶后了,为什么又来这么一出?弄出个生父不明的孩子?” 薛凝之不理他,自斟自饮:“你细想想就明白了。没这个孩子,姚善予能这么容易当上皇后吗?” 齐靖想了想,越发糊涂:“那她到底是为了让姚善予当上皇后,怀了这个孩子。还是真有看上的人,不能入宫。怀了孩子后,再找了姚善予为后。给孩子一个嫡父?” 薛凝之嘴角露出一个轻笑:“这问题很重要吗?对你我有什么意义吗?你别忘了,她是皇帝。帝王无私情。” 帝王无私情。齐靖咀嚼了几遍,道:“我不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6部分阅读 信。我们从小一道长大,她不是这样的人。” 薛凝之挑眉:“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拍拍他的肩,“梦该醒了。无论过往如何,她现在就是皇帝。你该把她当成真正的陛下来对待。”言尽于此,仁至义尽。他放下酒杯,穿上披风,下了酒楼,骑马消失在夜色中。 齐靖怔怔的看着那一桌子残酒,静默沉思。 九月,内阁通过皇后人选。聘余恩侯府姚善予为广平女帝之皇后。 因为陛下有孕在身,日子就赶着急了点儿。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三书六礼,一应俱全。 亲迎是不可能的,广平女帝很给这位皇后面子,亲站在皇宫大门处迎他。昭告太庙。 虽然男女位置倒置使得这场婚礼有些不伦不类,时间上又很紧。却到底还是在腊月间还是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程序。授予姚皇后凤印。婚假连着年假一同休。 梧桐宫中,大红的龙凤双烛热烈的燃烧。素洁青着脸扔掉一块白绢,呵斥那小宫女:“你不想活了,这东西是谁放进来的?” 小宫女抖抖索索:“皇后大婚的仪程和用品都是内务府送来的……” “算了。”花雕过来解围,“他们也是按制式准备。时间紧,想必也是一时糊涂,照着旧例的单子给备上了。” 大喜的日子,不宜动干戈。素洁呵退了那小宫女。有些担忧的问道:“陛下已经有七个多月了,这大婚之夜,要不要……” 花雕笑笑:“这些事,你我不用担心。陛下不是普通女子,心里有数着呢。帝后大婚,哪能分房而过。就这么着吧。” 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陛下和皇后就要过来了。” 素洁和花雕赶紧整理衣服,去殿外迎接。 叶明净和姚善予手挽着手一同入内。洞房里的一系列程序完成。众女官和宫女、内监全部退出。合上房门。 208 母亲 众人散去,房内只余二人。龙凤红烛高烧。穿着大红喜服的一对男女,从面相上看真个是璧人一对。视线再往下就违和了。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怀胎七月余。 叶明净摸摸自己的肚子,对身边的新皇后道:“朕够不着,你来。把衣角给解开了。”两人的喜服衣角被牢牢的系在了一起。枕边还有两缕结成同心的发结。 姚善予怔了一下,轻声道:“陛下,这衣角明天还要给女官看的。寻常夫妻都是连着衣服一同脱下。” 叶明净点点头:“既是这样,你就先脱了。” 姚善予的脸立刻红了。颤颤抖抖的解开衣带。 叶明净大奇:“你抖什么?”怎么看上去一副要被蹂躏的样子。她挺着这么个肚子,能怎么糟蹋他? 姚善予抬起头,白天的从容已经完全消失。“陛下。”一脸豁出去的惨烈,“还请陛下怜惜” “噗——”叶明净放肆的大笑,前仰后合,扶着床柱子喘气:“小筑子,你真是会逗乐。谁教你说的这话?朕又没要怎么你,哪门子来的怜惜。” “是教规矩的女官说的。”姚善予结结巴巴:“……陛下叫我宽衣。” 叶明净越发笑的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计都。” 计都出现在室内。姚善予一见他就吓一跳:“你,你是……”就是这个人,给他安排了水深火热的残酷训练。差点要掉他的半条命。现在再看见,条件反射的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计都青着脸,拉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将那件团风皇后喜服给胡乱扯了下来。姚善予捂着自己的中衣,缩在床角一边。看着他再动作轻柔的脱掉叶明净的帝王礼服外袍。一层层的剥除。又替她拆开头饰。扶着她就要去浴房洗漱。 “咳咳!”姚善予用力的咳嗽。等那两人看过来了,他小心的问:“陛下,我可以睡了吗?” 叶明净几乎笑断了气。头靠在计都肩上:“梓潼啊。你就睡吧,明早会有人来叫你起床的。” 姚善予目送他们离开,松了一大口气。拆掉头上镶金嵌宝的凤凰玉冠,放下大红的龙凤帐幔,美美的在暖和的丝褥间打了几个滚。闻着香喷喷的丝绵被,簇拥而眠。 氤氲的水汽将浴殿的大理石地面染上一层朦胧的湿滑。叶明净坐在垫了布巾的汉白玉石墩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由着绿桔替她清洗长发。浸泡浴容易引起孕妇感染,故而那满池的热水和四角的炭火盆一样,都是起着加温的作用。 大婚的新房,她特意安排在偏殿。也就是皇后未来的居所。故而丝毫不影响她自己正殿寝宫的使用。 计都站在一旁。浴殿处处湿滑,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得随时注意着。 绿桔的手指很有力,洗发的途中还不时的按摩她头部的|岤位。手法和认|岤由何长英亲自指导,有舒缓疲劳的功效。 叶明净舒服的半阖了眼睛:“卫七那边,有没有信传来?” 计都一身单衣,脊背的汗水透湿了棉质的布料,答道:“这个月的还没到。他们人在关外,通信便不如在关内时便捷。想来日后的间隔时日会越发的延长。” 叶明净点点头:“一切以安全为主。对了,秀儿快回来了吧?” “是。”各方面的情报,计都掌握的都很熟,“跟着这次年末回京的队伍一块儿回来的。” 叶明净恍然:“是了。上次说到西边商队回来时是提到过。跟着江涵他们回来的。顾朗和承和今年在那边值守。”她自嘲的笑笑“怪道人家总说孕妇会精力不济呢,朕的记性果然不如从前了。” 绿桔柔声插话:“陛下,何院使不是说过么?这是暂时的。陛下年纪轻,等孩子生出来,好好修养就可以恢复了。” 叶明净叹了口气,扶了扶凸起的肚子:“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一点不假。这个冤家,生生要把朕磨去一层皮才罢休。也不知母亲当日生育朕时,是何情形?”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倒是越发多愁善感起来,经常做梦梦见前世的母亲。醒来后莫名哀伤、泪流满面。 绿桔轻笑:“奴婢听那些老宫人说过,健康结实的孩子多半闹腾的凶。咱们的这位小殿下,调皮的紧。可见的是身子骨壮实。” 叶明净也笑了。也不知道是这个身体好、年纪轻,还是营养科学的原因。腹中的这个孩子异常活泼,一般从凌晨四点之后就开始晨起胎动。中午休息一个时辰。然后要断断续续的持续动作到晚上八九点。一会儿是四肢,一会儿是硬梆梆的大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母亲自己的存在。 为了怕孩子缺钙,她每天都要服食用鸡蛋壳磨成的细粉。牛奶、鱼肝油、各式动物内脏、酵母粉、麸皮面、小麦胚芽、核桃油,样样不落。造成的后果就是肚里的孩子越来越皮实。胎动时可以明显感觉到小脚在用力的蹬她的肚皮。 至于好容易折腾出来的橄榄油,被她用来了抹肚子和胸部。为着紧致肌肤和日后哺||乳|做准备。 “对了,今晚不用准备宵夜了。”她决定控制食量。目前她的身体状态良好。牙齿紧密,发质乌亮。双脚和腿部均无浮肿。何长英啧啧称奇,已经把她的食谱都记了下来。作为日后参考。 既然营养都足够,就不能由着孩子使劲长了。这头已经够硬的了。万一胎儿太过巨大,生不出来可就糟了。这里有没有破腹产。 “陛下,若是饿着小殿下怎么办?”绿桔听了立刻皱起眉,仿佛她在虐待孩子似的。 “哼!”叶明净不满的用鼻子喷了口气,“能把他生出来就不错了。还敢挑剔?饿不着他的!” 肚子越来越大。夜间睡觉只能左右侧卧。芓宫压迫到膀胱,起夜变得频繁。她容易吗她?再来个难产,她好直接挂回去算了! 为了将来生产顺利,她坚持天天练习‘八禽戏’。所有肚子不影响、能完成的动作全都一丝不苟的完成一遍。日日勤奋走路。呼吸练习法更是有空就做。到是也幸亏有它,练着入睡后,虽则睡眠时间少了,质量却还能保证。故而经历上没什么大问题。 生个孩子不容易啊!尤其是像她这样一边怀孕还要一边工作的。 叶明净开始迫切的希望这胎是个男孩。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少生些。 第二天,新任皇后姚善予睡的香喷喷之时,听见帐幔外面传来讨厌的催促:“皇后殿下,您该起身了。” 讨厌!姚善予蹭蹭被子。耳边的嘈杂声一直不断。他愤愤的起身,猛的掀开帐幔:“天还没亮……” 剩下的吼叫被卡在了喉咙口。 冯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陛下一会儿就过来。我先替你洗漱。” 姚善予同学再头脑简单,此刻也明白了。不能让别人发现他和陛下是分房睡的。起居录会记载。所以得赶着早起,毁尸灭迹。 他睡意顿消,慌慌忙忙的吸鞋下床:“我,我自己来。”他哪儿敢让他伺候。 冯立也不和他客气,抄着两只手看他忙忙乱乱的穿衣服。 姚善予毕竟在道观自给自足的过了几年,动手能力很强。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只是发型就比较难办了。 男后有各式各样华丽的凤冠,比普通的男子冠精致奢华。戴上头也比较费事。 冯立终于出手:“别再扯了,衣服都弄乱了。”走到他身后,拿过梳子替他梳头。 姚善予受宠若惊:“这,这怎么使得?” 冯立扯扯嘴角,似笑非笑:“皇后殿下是忘了吧,我本就是内侍。内侍伺候您是天经地义的事。” 姚善予从镜子里看过去,觉着他嘴角的那丝笑容寒浸浸的。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讪笑:“我,我其实不想当这个皇后的。” 冯立脸色一变,扔下犀角梳子:“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你就是皇后。还有,不要我呀我的。要自称本卿。教你规矩的人没说吗?” 姚善予笑道:“说了呀。可我觉着在私下里不必那么表演,很累人的。” 冯立沉默半晌,替他整理好凤冠:“随你。” 叶明净穿戴整齐,带着绿桔从偏门走了进来:“都弄好了?” “是。”冯立回话。 叶明净点点头:“开门让外面的人近来收拾吧。” 绿桔去开门唤人。少顷,素洁带着一队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端着铜盆、热水、毛巾什么的给两人洗漱。另一部分人则是收拾房间。 龙凤双烛已经燃烧殆尽。大红色的绣金帐幔被卷起,用镶玉金勾挂住。 凌乱异常的被褥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览无遗。两只鸳鸯枕,一只歪在床头,另一只倒在床内侧。大红色绸缎被单的中间部位被揉的和烂菜叶子差不多。 屋内的人齐齐怔了怔。宫人们体现出高素质,处变不惊的换掉床单。 冯立暗暗叹气。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你永远不能指望他干出有脑子的事来。 新出炉的姚皇后则是非常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看在宫人们眼中,又平添了几丝暧昧。 叶明净很无语的看向他。 睡觉就不能老实点吗?两宫太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知晓。你就等着一会儿挨训斥吧。 第二百零九章 母||乳|喂养 懿安太后今天的心情,特别之舒畅。 生活中虽然会时时有些小小的不如意。比如,自家女儿怀孕的时间早了七个月。又比如,新封的娘家人她以前从来不认识。 不过这些都不能阻挡住好消息的到来。第一,女儿终于大婚了。第二,再有两个多月,她就要当祖母了。第三,有一半的几率,叶氏皇族要有男性后嗣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懿安太后觉得日子是越发的有滋有味。 是以,她为了给女儿减少些麻烦以及心中的迫切,一改以往的习惯。大清早的就去了昭阳宫,和懿敬太后一同等待新婚夫妇的到来。 懿敬太后看着她那张洋溢着喜庆、笑吟吟的脸,无语的别过身。 有些人,心思简单到让人妒忌。什么矮一截、气势被压一头、后宫最大,全然都不当回事。眼睛里就只看得见想看见的。 跟这种人斗,即使是赢了,也没意思到透顶。人家压根就没认为你和她斗过。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思路过日子。 活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压住心底的感慨,她笑容满面的招呼:“妹妹来的好早,小两口只怕要迟些才能过来。” 懿安太后笑的合不拢嘴:“这是小两口感情好……” 懿敬太后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从哪里看出来这两感情好的。新娘怀了别人的孩子七个多月,新郎绿云罩顶。这是感情好的样子吗?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走进来,在云洁耳畔低语几句。云洁霎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懿敬太后对着她诡异的脸色发问,“出岔子了?” “不是。”云洁看了看四周,对着两位太后附耳低语。 “啊?”懿敬太后脸上如同开了颜料铺子,什么色都有:“陛下她……”床铺凌乱。七个多月的肚子啊!这也太神勇了吧!难道说天子终究不似常人? 懿安太后则是很担心另一件事:“孩子没事吧?” 自然是没事。 她就松了口气,笑的乐呵乐呵的:“就知道这小两口感情好。” 懿敬太后开始觉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分外外有道理。算了,那位亲生的都不在乎,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千呼万唤,女帝和男后二人终于姗姗而来。 打扮的很得体。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一看就是晚上休息的很好。 懿安太后最后一丝担心烟消云散。和懿敬太后笑着受了新皇后的大礼。各自赐下新婚赏赐。 四人坐在一处说话。姚善予嘴角噙着得体的笑容。话不多,很安静。 拉呱了一会儿,宫人们在偏殿摆了早膳。新婚第一天,一家人在一起个饭。 叶明静的食谱一如往常的怪异。两位太后早已见怪不怪。新任皇后显然涵养也很好,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好奇没有。 懿敬太后暗自点头。姚家的这位,虽说出身贫寒了些。这沉稳的性却是非常难得。 用完早膳,四人坐着寒暄。目前大夏宫廷中也就这四位主人了。第五位还在肚子里。焦点就自然而然的转了过去。 说话间,姚皇后神色如常,一点儿都没有被带了绿帽子的愤慨。反而还一脸挺期待的模样。 就冲这个,两位太后对他的好感倍增。如此大度的男人,世间难寻。实乃大夏之幸。 早晨床铺凌乱的小插曲,就心照不宣的不提了。 期间懿敬太后想到一件事情,问道:“皇上,听说内务府给找的几个||乳|母你都退回去了。可是不称心?” 她问的比较含蓄。事实是,叶明净告诉内务府,她不用||乳|母。以后也不必再找了。 叶明净笑道:“确有此事。这个皇儿,朕会亲自哺育。” “什么!”懿敬太后大惊失色,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懿安太后也吓了一跳,唯有姚皇后不动如山,面色如常。王安筑的哲学是:永远不要和叶明净唱反调。唱反调的结局就是和曹湛、刘飞云、薛洹之一样,没命了。 这件事情叶明净不打算妥协。婴儿在六个月前,所有的抗体都来自于母亲的||乳|汁。这是大自然送给人类的礼物,避免初生儿受外界的侵害。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率太高,由不得她不小心。 懿安太后没什么自己的主张。一向随大流。贵族女子的孩子都是由||乳|母哺育,她也就从善如流。女儿想搞特殊,只要没有危险,她也支持。 “荒唐!这成何体统!休说没有这个祖制,便是朝臣们那里也难以交待!”懿敬太后气的都哆嗦了。这种荒唐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便是时代造成的代沟了。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叶明净也不指望他们能理解。为着孩子,她不会妥协。抛出自己计划已久的解释:“||乳|母亦是母。朕是天子,岂能有人和朕平起平坐?朕只有一父。朕孩子,自然也只能有一母。” “你……”懿敬太后顿时语塞。这是诡辩。可也不能说不对。||乳|母的地位的确不同。和嫡母、继母、生母一般,都是要执孝礼的。 可这也不能成为皇帝亲自哺||乳|的理由啊!懿敬太后几乎要抓狂。她怎么就遇上这么些人了呢?性子左到极点。古怪点子一个接一个。 “皇上。哺育孩子不是说说就成的。这,这……”她看着姚善予,此人正一本正经的听的津津有味,“皇后啊,哀家和皇上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吧。”直接赶走了闲杂人士。 等人都退下了。屋内只剩母女三人。她掏心掏肺的语重心长:“皇上,哺||乳|,是用自己的||乳|汁去哺育孩子。这一来,自个儿身体里的精华都到了||乳|汁中,于身体就不好。生完孩子,本就虚弱,要好好补回来才行。哪里还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再都,这一但哺||乳|,女子的身段就有影响。”她皱了皱眉,“这宫里你是看不见。那些||乳|母……唉,总之是大大的不一样。哀家不会害你的。” 叶明净知道好的意思。不就是胸部会变形和下垂嘛。这个是小问题。一则她现在年轻,恢复的快。二则她又不是要生十个八个,哪会到那种夸张的地步。三来,现代科学指出,母||乳|喂养可以更快的帮助产妇恢复身材。四,则是可以减少将来||乳|腺病的发作。 不管是真是假。什么缺失都比不上孩子的健康重要。六个月的免疫细胞。她如何能舍得不给宝宝。 这事,没得商量! 一场家庭聚会,闹的不欢而散。 内阁最终还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倶是一愣。林珂第一个摇手表态:“这是陛下的家事、私事。恕我不便过问。” 廖其珍则是觉得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方敬在经过怀孕事件后,终于把握住了和广平女帝交锋的关键脉络。他问道:“《周礼》中可曾记载,孩子无需由||乳|母喂养?” 廖其珍滞了一下,无奈的发现《周礼》里面只交待了孕妇要看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食物,听什么样的音乐。母亲亲自哺||乳|什么的,完全没有提及。 方敬笑笑:“就是这样。蒙石说的对,这是陛下的私事。我等就不必过问了。” “可这成何体统!”廖其珍脑袋一团乱,“陛下要上朝,要批阅奏折,要接见臣工,明年还有春闱。哪里来的时间哺育孩子?” 董学成淡定的拍拍他的肩:“廖公,这就是陛下该操心的问题了。” 这位陛下既然要特例独行,就需承担此般做的后果。等到发现做不下去了,自然会改正。年轻人,总是会有些奇思妙想,认为自己比前人聪明能干,喜欢打破祖宗规矩。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撞几次头就好了。 于是,内阁在一种说不出口的心思中,诡异的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她在操心另一件事。 陆诏去了关外。这事不能给外人知晓。那么就必须造成一个他仍旧在国内的假象。 因着明面上给他的任务是各地暗访。故而,陆诏每个月都会给家中修书一封。从来信的地址上,可以知道他正在何处。当然,由于邮递的不方便。真正看见信时,陆诏一定已经不在信封的地址处了。 就这样,瞒天过海,鱼目混珠。 前段时间陆诏还在关内,信都是他亲自写的。由天波卫交给风楼,送到该送的地方,再由当地派人假扮成一位年轻公子,交予官方驿站送往京城。 这些信,叶明净都看过。没别的意思。这是两人之前就商量好的。一来是领会他平常的遣词语气,二来是模仿字迹。 因为,当陆诏出关后。这每月的家信,就由叶明净来执笔了。 东阳候府一封,杜婉一封,这是每月的定量。杜蘅、杜悯,则是不定期的偶尔写写。 东阳候还好说,官样文章。杜婉也好打发。女人知道女人最想要什么。叶明净的家信写的温柔体贴,细雨润物。 杜蘅那里也好办。这个时代的儿子给母亲写信,很格式化。比杜婉的少些深情,多些尊敬就行。 最难的就是杜悯。那是个人精。叶明净每次轮到要给他写,都头疼无比。 “殿下,朽木来了。”计都带了一个女子过来。 这是天波卫中专门负责模仿笔迹的人才。按照规定的时间来收取信件。 叶明净叹了口气:“你先抄这几封。杜悯的这份,还得再等等。” 第 210 章 孕妇 费劲心思将信写完后,她丢下笔揉揉脑门。太耗费脑力了,如今精力不比以往,也不知能不能瞒过那个人精。 朽木拿着信件下去抄录了。原件得放在叶明净这里。陆诏回来后要一一看熟记牢,方能不露破绽。 计都见她累了,走到身后替她按摩肩部:“据衡阳传过来的消息,杜悯要进京了。” “嗯?”叶明净诧异的转头,“他来京城干什么?” 计都道:“和弟弟杜忱一道参加明年的春闱。” “什么?”叶明净更加诧异,“怎么想起现在拼命了?他的病养好了?” 计都摇头:“他是先天不足之症,哪有那么容易痊愈。今年春天,他的妻子生下了嫡长子。想是要为着孩子搏一搏。” 叶明净略略想了想,笑道:“恐怕不止如此。杜忱那个人,处事不通透,有几分呆气。想要考中还要靠些运气。即便是考上了,以他的能力,这辈子能坐到五品就算是顶天了。这些,以前杜家可以不在乎。因为还有陆诏这个妹夫可以帮衬。孩子们日后读书出仕,都有照应。可惜,杜悯败在了病痛上,杜婉却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辈子看着是难有嫡子了。那丫鬟的事闹出来,只怕为着舆论,再怎么样日后也要留着庶子生母。杜家和陆诏之间的纽带就不那么牢靠了。” 她往后靠了靠,示意计都帮她揉揉发酸的腰:“况且,现在陆诏走的是天子近臣路线。需要他杜家的影响力就小了许多。这等人家,岂有不为自己打算的。自然要拼命挣前程了。” 计都疑惑:“杜家不是清贵书香人家么?也会如此汲汲名利?” 叶明净大笑:“杜家若是真的清贵自恃,当年又何必和东阳侯府结亲。将唯一的嫡女嫁给侯府长子?” 计都这才明白,一脸懊恼。叶明净眼波流转,笑意吟吟:“傻子……”语气亲昵。 计都心中一动。见四下无人,大着胆子靠近她。见其没有阻止,便轻轻的将唇落在那粉色的唇瓣上。细细舔噬。 叶明净半垂了眼睛,和他浅浅纠缠。吻了片刻,突然肚子里面猛的被踢了一脚。计都立刻一滞。叶明净再也忍不住,直接扭头笑场。 咳咳!本来是很缠绵的场景。偏偏中间横着一个大大的肚子。就有了几分滑稽。好吧,忍一忍,忽略过去。可惜宝宝不愿被忽视。提出抗议了。 计都无奈的摸摸那肚子,担心的问:“踢疼了没有?” 叶明净笑:“这个坏家伙。等出来后长到五六岁,你就教他练武,狠狠的操练他。看他还神气!” 计都吃惊的睁大了眼:“我,我教他……”她难道没打算让这孩子的父亲来过问吗? 叶明净淡淡一笑:“你怎么就不能教他了?这孩子,不能惯着了。大家就照平常心处之便好。无论男女,都得养粗实些。” “陛下。”计都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您真的打算亲自喂养?” “是啊。”叶明净毫不将此事看的有多严重,“反正梧桐宫里人多,大家搭把手就行。”见他一脸担忧的样子,又道:“傻瓜。孩子在身边才能教的好。被||乳|母和教养女官带着,那样长大的容易变态呢。” 计都语塞。决定不去提醒她。先皇陛下和她自己都是由||乳|母和教养女官带大的。 他已经发现了。自从叶明净怀孕后,经常会有些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好在何长英说了,孕妇有这些反应是正常的。生完孩子就好了。 广平三年就这样过去了。随着钟声的敲响,广平四年来临。这一年,注定有太多的不平静。 正月刚过,宫廷和朝堂上的空气就多了几分紧张。 女帝陛下已经怀胎九个月了。不出意外的话,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皇室将添置新的人口。 而这位新殿下的性别,则成了很多人的牵挂。 叶明净依旧每旬三六九小朝会,初一、十五大朝会。一天不落。 朝臣们见她端着个肚子,一丝不苟的坐在金阶龙椅上,总觉得很玄乎。而内阁的阁老们就更郁闷了。他们得天天见这位陛下。 看着那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心惊胆战。说话声都不自觉的小了很多。 翰林院的秘书们。年长的同样是担忧。年轻的就很不好意思了。 翰林院中的翰林,基本上都是家境良好。自家妻子只要一怀孕,早早的就分房而睡。贤惠些的,还给置一两朵解语花,夜间陪睡聊天。每天问候视察孕妇几十分钟,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竭力办到。基本上就是合格的好夫君、好父亲了。 哪里经过这等阵势。天天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还穿着龙袍。 这,这还合礼法吗?? 叶明净没有感受到年轻翰林们的心声。她在夏朝接触到的正常女性很少。自然而然的沿袭了上辈子的理念。君不见哪家单位里没几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员工?大街上、商店里,更是比比皆是。 于是呼,她该干嘛就干嘛。挺着肚子跑动跑西。自我感觉很好。 定下春闱的试题。她算算日子。心里有些焦虑。 产期在二月末或三月初。三月二十日的殿试,怎么看都是她坐月子的日子。这可怎么办? 殿试殿试,皇帝不参加还叫什么殿试? 思来想去,她找了何长英过来询问。何长英听后,迟疑片刻:“只半日时间的话,倒是不妨事。”他道,“臣可以替陛下施针。只是,陛下之后还是应多多修养。女子生产毕竟太过伤身。月子里极易留下病痛。” 也只能这样了。叶明净道:“朕的产期块到了。你不要外出,和秀儿一起,随时在太医院听命。” 何长英露出一分难色,开口道:“陛下,臣有一位病人。三月间参加科考。这几日臣还需替他调理身体。请允许臣偶尔外出。” 病人?叶明净挑眉:“病人还来参加科考?何院使在开玩笑吗?” 何长英心下忐忑,忙解释:“这位举子只是先天体弱。并不影响其才学。臣只是帮着调养,让其安然渡过九天八夜。” 叶明净笑了:“何院使。你当朕是傻子吗?什么样的调养能在短短的一个月间就如此块的见效?若是能如此,你早干什么去了?非得赶在这个时候?” 何长英背上冒出冷汗,只得交代:“臣多年前替此人切过脉。要想安然渡过这耗费心神的科考数日。唯有一法。就是金针刺|岤。此位考生年后刚刚到京。他每隔五日便会来臣府上,学习金针刺|岤。只求粗浅技艺,能平安考完便好。” 叶明净若有所思:“刚到京城。一个月间学会粗浅的金针刺|岤。看来,此人应是极其聪明,并且对科考极有把握啊?” 何长英体察上意,立刻供出考生资料:“此人是衡阳人士。姓杜名悯。祖父曾是衡山书院山长……” “朕知道了。”叶明净打断他,“杜悯与朕少时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故人。也罢,你只可在宫中和府邸两地。不能再去他处了。” “是。”何长英放下心。干脆的应诺。 二月中旬,叶明净觉得肚子发生了变化。腹中的胎儿硬邦邦的脑袋已经由原先的上方,转入到了腹部下方。并且一天天的往下掉。圆滚滚的肚子塌陷下去,下腹部被撑的鼓鼓。 “孩子已经入盆了。”钟秀儿肯定的判断。西北的风沙将她细嫩的肌肤吹成了麦色。眼中的神采却越见自信。 叶明净自己也有感觉,这几日腹部会时不时的隐隐作痛。夜间更是时常被惊醒。幸好计都整夜都陪在身旁。身体极端不适,夜半惊醒,这时能有一个温暖的胸膛任凭依偎。那种感觉,不是简单的语言可以表述的。 计都夜夜与她共枕,极其小心的照料着。起夜端水,睡的比她还少。 “辛苦你了。”叶明净忍过又一次的腹痛,看着身旁那张担忧的脸,笑道:“我没事。” 计都的眉头这些天就没舒展过:“肚子疼的厉害吗?是不是块生了?” “早呢。”叶明净淡笑,“这才是开始。” 二月二十三日朝会。叶明净起了个大早。用早膳时停顿了两次。半闭着眼,皱着眉。等待着腹痛缓过。 绿桔都要担心死了:“陛下。你这是要生了。怎么还能去朝会?” 叶明净看向一旁的钟秀儿。钟秀儿道:“阵痛时间是一阵连着一阵,才差不多。疼痛感就好似有一柄铁锤猛力击打您的腰部脊椎。” 叶明净擦擦额头的汗水:“间隔时间约为十分钟一次。疼痛只在腹部,还没有到脊椎。准备好,上朝。”又嘱咐宫中的人,“谁都不许说出去。产房就开始消毒准备吧。” 朝会上,她耐着性子听大臣们各抒己见。将事情一一汇报。疼痛倒也似乎不那么难忍了。只是脸上的表情不易控制,只能紧咬牙关。从冯立站着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的手用力握着龙椅扶手,关节泛白,青筋突起。额头上满是密密的汗水。 不能功亏一篑。叶明净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些人知道她在阵痛。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 传出她生孩子的消息到她生下孩子为止。必须缩短至最短的时间。才能将意外降低至最小。 第212章 生产 仿佛是无休止境的唠叨,叶明净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 阵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几乎是上一阵刚平复,下一阵就到了。 漫长的朝会终于到了尾声,叶明净挥挥手,冯立高声宣布:“退朝——”然后立刻走到她身边,扶住。 叶明净的胳膊在宽大的衣袖里直直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扶着冯立离开太和殿。 转出殿侧的大门,走至拐角。上了龙辇。她瞬间就弯下了腰,咬住厚实的衣料,全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渗出皮肤,滚落而下。 龙辇驶到梧桐宫门口。素洁带着一众宫女内侍相迎。冯立轻声呼唤:“陛下,到了。”  良久以后,龙辇中才传出一个轻忽的声音:“知道了。” 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帘子被掀开。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冯立心中一紧,伸出手刚一扶住,就感觉叶明净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 “去,寝宫……”她轻声在他耳边嘱咐,“现在不能进产房。封锁消息。” 冯立嘴唇紧抿,半扶半抱着她走进寝宫。交给绿桔后,立刻出去安排封锁事项。 素洁等宫人看见的就是,陛下没什么表情的扶着冯总管回到寝宫。稍后,冯总管出来,检查产房的准备工作。 “陛下可是有动静了?”素洁试探的问。 冯立镇定自若的回答:“好像有一点儿,钟姑娘说,这才刚刚开始,有的等呢。还是先别惊动两位太后,弄的人心慌慌的到不好。陛下说产房先准备起来的好。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又严厉的吩咐众人,“梧桐宫上下,从现在开始,禁止一切走动。人人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那是,那是。”素洁放下心。头一胎,从有动静到生产,几天几夜的都有。陛下还能上朝,估计只是刚开始。确实没必要慌慌张张的。她带着宫女们烧水收拾。准备工作早些做也无妨。 寝宫中,绿桔急得头上冒出冷汗:“陛下,您这样行吗?还是宣何院使来吧。对了,计侍卫呢?他怎么不在?” 钟秀儿已经在宫中住了十几天,她道:“看着情形,不是今夜就是明天早晨。” 叶明净擦擦头上的汗,想了想:“计都出去办事了。下午回来。没必要现在惊动他。去把皇后叫过来。” 姚皇后脚步蹭蹭的迈进皇帝寝宫。脸上端起温和的笑意:“陛下,今日可曾劳累?” 叶明净抬眼,淡淡一笑。绿桔朝姚善予身后的内侍使个眼色:“你们都退下吧。” 内侍们鱼贯退出,绿桔关了房门,也跟着退出来,笑道:“咱们走远些。” 宫人们露出明了的笑容。陛下想必是要和皇后说体己话。纷纷后退,站到了正殿门侧。 叶明净脸上的笑容在门被关上的瞬间垮掉,一把抓住架子床的雕花木柱,咬着牙喘气。身子抖的像筛糠。 姚善予顿时吓傻了:“陛,陛下……” 钟秀儿从床后面走出:“别大声嚷嚷。镇定。” 姚善予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形:“陛下,您,您要生了?”这回,轮到他抖的像筛糠了,“这,这该怎么办?” “慌什么?”钟秀儿呵斥他,“还有段时间呢。这是阵痛。是正常的经过。”说完又替叶明净切脉。 姚善予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在打软,牙齿咯嘣咯嘣的响:“那,那我要做什么? ” “你就待在这里。”叶明净的声音轻到几乎没有,“什么也别做就好。” “哦,哦!”姚善予哆哆嗦嗦的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杯冷茶往嘴里送。手一抖,全浇在了衣襟上。 钟秀儿看看时辰:“到午膳时间了。” 果然,绿桔的声音出现在门外:“陛下,殿下,该用午膳了。” 叶明净吩咐姚善予:“开门,让她们摆进来。”边说边站起身绕过屏风,来到寝宫外间。 姚善予发现,她的气势突然就变了。脚步稳健,好似刚刚的虚弱是场幻觉。 “快点!”叶明净狠狠的瞪他一眼。额头的汗水密密滚落。 ‘姚善予大惊,赶紧摸摸脸,舒缓了表情去开门。原来这个稳健镇定才是幻觉。祖宗啊!她真的要生孩子了! 绿桔动作快捷的领着宫人摆好午膳。又快速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帝国最尊贵的这对夫妻。 门关上。叶明净气势顿消,再度疼的弯下腰。架子床被摇的“噗噗”轻响… 姚善予快吓疯了:“这还能等吗?”冲到钟秀儿身前质问。 钟秀儿领着叶明净去床上检查了片刻。摘下薄皮手套,很肯定的道:“还得再等。先吃饭,保证体力。” 姚善予几乎崩溃。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出现在三人眼前。钟秀儿惊喜的叫道:“计侍卫!” 一眨眼,计都已经到了床边,扶着叶明净:“还受的住吗?” 叶明净虚弱一笑:“我没事。还可以。” 钟秀儿心定。用托盘装了满满的饭食,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计都腾出一只手来喂叶明净。 姚善予松了口气,这才拿过筷子和钟秀儿面对面的吃起午膳。 等计都也胡乱用过后,又唤宫人进来收拾干净。 随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傍晚时分,宫门临近下钥。 思康伯府。管家神色匆匆的敲响外院书房的门:“伯爷,宫里来人了。” 思康伯正和世子江文道说着话,闻言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匆匆赶到正厅,只见内宫大总管冯立一身便服,神色肃穆的坐在客位,桌上的茶动都没动。 见着两人来了,面色不动。起身道:“江统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7部分阅读 领,奉陛下口谕。明日一早,请江统领带领禁卫军人马围住宫城。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江文道表情一凛。低声道:“敢问冯总管,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立脸上没什么表情,道:“陛下就是这般吩咐的。江统领。我并不敢假传圣旨。”他拱了拱手,“在下还要回宫述职,告辞了。” “不敢,不敢。”江文道送他出门。冯立翻身跨上一匹黑马,疾驰而去。 “竟是骑马赶来的……”江文道咋舌,对着父亲说了刚刚所见,“您看……” 思康伯沉吟:“陛下的产期临近了吧?今日太医院是何人值守?” 江文道想了想:“这几日何长英都是留宿宫中,钟秀儿更是住在了梧桐宫。” “那就是了。”思康伯老谋深算,“今日陛下还在上朝,估计是刚刚有了动静。还不知要生多久。着你带兵守住宫门是为了明日白天的安全。” 江文道这才恍然:“是了。妇人第一胎多半耗时久。难怪这时给我口谕。” 思康伯拍拍他:“你赶紧去睡。明早寅时出发,去府衙点兵,守住宫门。” “孩儿明白。”江文道重重点头。 冯立赶回宫中。何长英已经到了,正和钟秀儿在产房检查。 叶明净扶着绿桔走出寝宫:“怎么样了?” 冯立点头:“属下已经传过话了。” 叶明净淡淡一笑:“那就进产房,开始吧。” 其实进产房也是一样的等待。只不过不需要再掩饰。两宫太后那边,由于宫门下钥,也不必惊动了。整个警戒范围,控制在了梧桐宫。 阵痛终于一波接一波,汹涌而至。连喘息的功夫都不给人。 素洁等吓坏了。梧桐宫被滕侍卫长带着人围的水泄不通。冯立带着内侍们在内围圈成一团。最里面才是她们宫女。计都如凶神临世。寒光冷目,视线时时扫过。 产房内。何长英在屏风外。钟秀儿、绿桔、花雕并几个宫女在屏风内。热水一盆一盆的送至门口,她们穿着消过毒的白布长衫,一一接进来。 产房外,姚善予孤独的立在春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钟秀儿再一次检查:“开了六指了。就快了。” 叶明净满头大汗的问她:“明天早上能生出来吗?” 钟秀儿:“应该没问题。” 绿桔端着亲自煎熬的催产汤药过来:“陛下……” 叶明净一口饮尽。 两个时辰后,疼痛达到顶点。她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呻吟痛苦的流泻而出。 门外,计都猛然一震。抬脚就要进去。姚善予一把拉住他:“不能去!” 计都杀气腾腾,怒目回视。 产房内,叶明净听到动静,低语几声。绿桔会意,对着窗外叫道:“陛下说了。外面就别添乱了!” 姚善予顿时大了胆子,苦口婆心的劝他:“听见没?计侍卫啊。你这一进去。陛下日后就难向众人交代了。就在外面等吧……” 何长英侧耳听了听屏风内的动静,对着外面高声道:“别吵了。就快生了!” 姚善予顿时闭嘴。和计都两人大眼瞪小眼。 叶明净的产道已经完全打开。钟秀儿今非昔比,已是练出了一手好技艺。镇定的指示她:“呼气,吸气,用力,停!” “不能太快。”她示意绿桔帮她擦掉头上的汗,“陛下,得慢慢来。否则会伤到产道的。” 叶明净跟着指示一步一步的做。然后就感到身下“噗”的一下。 “羊水破了!”钟秀儿大叫,“快点!就是现在。羊水流完了孩子还不出来就糟了!” 房外的计都面色霎时发青。姚善予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 何长英再也顾不得许多,冲进屏风。抓过叶明净的手腕,诊断片刻。取出金针,对着几个|岤位扎下去。 “头出来了!”钟秀儿大叫。 姚善予屏住呼吸。计都的手抖了抖。 “哇——”一声好似很委屈的哭声响了一秒钟。随即戛然而止。 姚善予疑惑的看向计都:“我刚刚好像听见有小孩哭?” 计都也第一次如梦似醒,不确定的低语:“我好像也听见了。” 绿桔在房内兴奋的大叫:“陛下,生了,是个小皇子。” 叶明净只感觉到一个大大的包袱被从体内拖了出去。疼痛,重量,统统在这一刻停止。所有的不适神奇的在一瞬间消失。 一个红彤彤,满身血污的孩子被送到她眼前。钟秀儿特意掰开婴儿的大腿,露出一个小小的肉瘤瘤送到她眼前:“看,是个男孩。” 叶明净刚想说话。孩子又没了。钟秀儿将其交给花雕去擦洗、包裹。 叶明净虚弱的道:“秀儿……孩子……” 钟秀儿自顾自的继续清理她的身下,取胎盘、用细羊筋缝合内伤口,大口罩里的声音含含糊糊:“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我替你里面缝一下。等你养好了,保管紧致如初。这是我在西域学的。大夏独一份儿。” 叶明净大窘:“秀儿,你刚刚只给朕看了孩子的屁股。朕没看见脸……” 钟秀儿:“……” 第213章 孩子 何长英打开产房的门,对着门外并排站立的两位 男子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进来看看孩子吧。” 计都顿了顿,示意姚善予先走。姚皇后看了何长 英一眼,笑道:“何院使辛苦了。” 何长英笑笑,看向门外:“咦?天亮了啊?” 是的,天已经亮了。初生的朝阳挣脱最后一丝枷 锁,跳出云层。放射出蓬勃朝气,将梧桐宫壮丽华美的琉璃顶染上一层金色。 浅浅的阳光从窗户投进室内。小小的宝宝香香甜 甜的睡在明黄|色的锦缎包被里。皱巴巴的小脸红的略略发紫,几乎看不出眉毛的小眉头微微蹙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姚善予看着那软软小小的一团,心都要化了。抱 在怀里就不肯撒手。 “天亮了么?”叶明净靠着迎枕,半卧在床上。 被褥垫单已经重新换过。她的脸和头发也洗漱整理过,看着比之前要有精神的多。 “是。太阳刚刚升出来。”这种众人都在的场面 ,回话的只有姚皇后。 叶明净看看孩子:“就叫叶初阳吧。小名早早。 没人有意见。姚善予的两只眼睛粘在了小包被里 ,就没往别的地方看过。还是钟秀儿用力咳嗽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四下看了看,有意无意的走到计都身边。将孩子的脸送到他眼前晃来晃去。 叶明净嘴角上翘,忍笑忍的很辛苦。她敢打赌, 小筑子和钟秀儿一定是把计都当成孩子爹了。 计都的眼里只有叶明净。走进室内后就快速的扫 视过她全身,确定了没什么意外,垂下头站到角落里,隐藏了身形。 不多时,两宫太后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懿安 太后满肚子的不满在看见叶初阳小宝宝后,化为一腔柔情。姚皇后不情不愿的将孩子交到她手上。 懿敬太后见着这幅情形,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 咽下去了。 事都完结了,再费口舌还有什么用?只得不疼不 痒的教育了几句。什么太过大意啦,什么怎么晚上就不能通知她们啦,什么要是有个意外她该怎么向先皇交代啦等等。 叶明净态度良好,笑眯眯的听着。连声认错。 广平四年二月二十四日清早。赶着早班来办公的 朝臣们刚走到午门处,就立时被那一圈一圈的禁军给惊呆了。 禁卫军统领江文道守着皇宫外围,连只苍蝇都不放过。 六部衙门的办公处,在皇城的外围,午门广场之 侧的外圈。只要不是朝会日,平时处理事务并不需要进宫。奏折和公文什么的也是每日定时统一送进去。一般情形下,需要每日进宫的,就只有内阁成员。 可今年这架势,实在是动静太大了。各部的低级 官员只看了两眼热闹,就明哲保身的匆匆从进了府衙。 关起门来再好好八卦。 六部尚书及其内阁阁老们,则是直接去问江文道 :“江统领,这是何故?” 江文道对着几位阁老很是恭敬:“几位大人,下 官奉陛下口谕,封锁宫门。还请大人们见谅。” 方敬代表众人再度发问,面色凝重:“可是出了 什么事?” 江文道摇头:“下官不知。”片刻后又补充,“ 昨晚,冯总管来下官府中亲自传的口谕。并没有说缘由。” “昨晚?”几个大臣纷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态 。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两扇侧门 在晨光中缓缓打开。大内侍卫统领滕子忠一脸喜色的走了出来:“江统领,方大人,各位大人,请随在下入内。” 江文道眉毛一挑,看了看他的脸色:“滕侍卫长 。可是有了喜事?” 滕子忠笑的欢畅:“先入宫吧。两位太后和皇后 都来了。” 空旷的太和殿广场前,停着三辆凤舆,懿敬太后 和懿安太后并肩而立,姚皇后在她们身侧,三人俱是一 脸喜色。 “方卿家。”懿敬太后笑的灿烂,“今日卯初时 分,陛下平安诞下皇长子,并赐名讳:叶初阳。” ? 方敬霎时瞪大了眼睛,胡须抖了抖。廖其珍一脸 不敢置信,这就生了?太快了吧?其余人等齐齐呆滞。 就一个感觉:太快了,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林珂抢先回过神,立刻大声行礼:“臣恭贺陛下,恭贺太后娘娘,恭贺皇后殿下” 他这一喊,其他的人也立时回过神来,纷纷行礼 恭贺:“贺喜陛下,贺喜娘娘,贺喜殿下” 一时间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恭贺声此起彼伏。 江文道心头大石落地。太好了有了一位皇子,这 位陛下的位置至少二十年内都会坐的稳稳当当。朝堂上,从先皇大行当天开始的一种隐隐的不定,终于可以随着这个皇子的降临,烟消云散。 这个皇子,就如同一颗定心丸。扑朔迷离的生父 ,外戚平庸的嫡父。本该弱势的事项,在生母是女帝的这一条件下,恰恰变成了最完美的优势。 大内总管冯立很快走了过来,宣叶明净的口谕。 着四位内阁阁老梧桐宫见驾 梧桐宫并非一座宫殿,而是一个群落建筑。叶明 净的产房便是设在一处单独的小侧殿中。正堂,偏间、暖阁一一齐备。坐月子的偏屋是三间隔间打通,用屏风和纱幔隔开。她带着孩子在最里面一间修养。有人来回话就在中间地段。正堂处还设了更衣的地方。进偏屋里间回话的人都要穿上一种特质的白布长衫。头上也要戴了特质的布帽。 叶明净是现代人的观念。坐月子是修养身体。一 个月不下床大可不必。 故而,她是歪在偏屋中隔间的美人榻上接见的几 位朝臣。 方敬等人先向她表示祝贺。然后便激动的提议要 大赦天下,为皇长子祈福。 叶明净的神情有些倦怠:“现在不用。百日之后 再说。小孩子,难养的很。开头动静闹的太大。后面就难收场了。” 方敬等人一滞。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承庆帝前前后 后夭折掉的六位皇子。一时间也踟蹰起来。 董学成道:“既如此,大赦之事就等到百日再说 。小殿下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不如请国师为其作法祈福,再命京中寺庙择僧侣为其念九天九夜的祈福经文。以达天听。” 汗叶明净窘了。她不就是不想在身体虚弱的时候 搞大排场么?怎么连封建迷信活动都出来了。不过,貌似也不能这么说,凌虚观,还真是有些神秘本事的…… 想了一会儿,她道:“京中寺庙僧侣费时九天为 一稚龄婴儿祈福,太过隆重。还是命殷国师在凌虚观做几场法事便好。” 廖其珍非常赞同,添话道:“还要着京中四品以 上官员前去观礼,以示心诚。” 叶明净这会儿瀑布汗了:“这,这也太过招摇了 ……” “陛下此言差矣。”林珂发话,四位阁老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一致:“小殿下身份尊贵,理当如此。” 好吧。叶明净只得承认。在他们眼中,那个浑身 皱巴巴的无齿之徒比她这个皇帝吃香多了。看那宝贝的架势,不就是下面多了根东西么? 男人,哼 她将不满压在里肚里。问起了今日的政事。一如 往常的官面语言。这一个月也就只能是意思意思了。她原也没指望什么。只要能随时掌握动态便好。她现在有儿子了。基于这些夏朝人微妙的心理,她这位女陛下说话的底气要比以前足上不少。 大夏皇帝平安诞下一子的消息,在两个多月后传 至关外。又在大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传到了瓦剌九大部族中的翰雅朵部落。 翰雅朵部落位置偏东,在九大部族中属于实力中 等。比之西边已经结盟的五个部落要弱些。而在东部的四个部落中却是它最为强悍。 部落首领达达忽儿正在设宴款待他的新任谋士。 这位谋士是个夏人。长的白白净净,身子骨也不 怎么壮实。偏偏人却聪明之极,一肚子好点子。刚当上 他的谋士几天,就将部落里的第二大头人巴沙弄的灰头 土脸。白白输给了他五十头好马和二十个壮年奴隶。真真是能干。 达达忽儿哈哈笑着,干掉碗中的酒。这一定是上天眷顾他,才赐了这么一个能人。他达达忽儿说不定还能像突不花尔模那样当上汗王呢。 “格力郎,来,再喝一杯。”他叫着这位夏人的 瓦剌名,豪迈的要再度干杯。 化名谢盼的陆诏早已习惯这些异族汉子大大咧咧 的风格,笑着举起小了一圈的碗:“达达忽儿头人,我实在是不能再喝了。我可不像您,有着和草原上最强壮的头狼一般的体魄。喝下十坛酒都不会醉。” 达达忽儿哈哈大笑,觉得这人的话都说到他心坎 里去了:“那是。你们夏人就和那绵羊兔子一般,没用的很。” 陆诏不以为意。笑着抿了一口酒:“尊贵的达达 忽儿头人。像您这样又健壮又有威信的勇士。应该是草原上的霸主才是。怎么能听命那突不花尔模的号令?每次去边关打草谷。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部落。太不公平了明明我们翰雅朵的勇士和他们是一样的拼杀。凭什么就只能捡他们剩下的东西?” “不错”达达忽儿愤然砸掉手中的碗,“汗王庭 使者来送信,找我们东部四部落去王庭召开议事大会。 这次,我一定不能再让突不花尔模给骗了一定要拿回最好的”他满脸期待的看向陆诏,“格力郎,我的朋友,你会帮我的吧?” “当然。”陆诏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蛊惑的笑容 :“达达忽儿头人,我希望您能成为瓦剌的汗王,这样,我就是汗王手下的谋士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分头行事 _ 草原的天,非常的蓝。蓝到像似要被融化。陆诏从金顶议事帐篷里出来后,便牵着马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坐在草地上仰望天空。 刚刚在议事帐篷里。翰雅朵部落的人带着一种玩笑的口吻说起夏人的皇帝。 对女皇帝的不屑一顾,对生父不明的皇长子的嘲笑,半醉之后还冒出侮辱性的下流话,狂言要有朝一日要打入京城,定要将那女皇帝折辱于胯下。 哼,陆诏冷笑一声。夜郎自大,说的就是这种人。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身穿火红绸衫的女子纵马奔驰,朝着这边遥遥而来。乌黑的长发被编成无数的小辫子,辫梢上缀着各色的珊瑚珠。 “黛丝公主。”见着女子在他身边下马,陆诏行了个草原上的礼节。 “格力郎,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黛丝就好。”女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陆诏的一张俊脸。这人长的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陆诏露出一个微微苦涩的笑容:“黛丝公主。我不过是个逃难来的夏人。您却是最尊贵的头人的妹妹。勇士们追逐的草原之花。我怎么敢放肆。” 黛丝不高兴的撅起嘴。那些勇士们,以前她也觉得他们不错。可自从格力郎来了,她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的男人还可以是这般。没有纠结横成的板块状肌肉,没有满脸乌糟糟的胡子,没有汗臭味。身材修长柔韧,骑马射箭虽不能和最强的勇士比,却也在中等之列。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服干干净净,每天都要去河边洗澡,身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 这样的男人,虽然被勇士们说成和娘儿们一样。她们女子却是喜欢的紧。她听见好多已婚女子在一块儿干活时偷偷议论过,说想必在床榻之间,格力郎这样的男人也比那些大老粗们来的知情趣。能和他春风一度,此生也值了。 虽说草原女儿家豪爽,黛丝却到底还是未婚女子,当时便羞红了脸。回头却是越想越觉得有理。她隐隐听见过哥哥对待几个嫂嫂时粗暴的声响。再厉害的勇士,对着女人不体贴,嫁给他们又有什么意思了。 如果能嫁给格力郎这样的人就好了。黛丝想到嫂嫂对自己说过,哥哥很看重格力郎的脑子,想留他在部落安家。既然安家就少不得要娶妻生子。她是部落最美的草原之花。没有男人不想娶她。格力郎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格力郎,你别灰心。”黛丝的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哥哥很看重你的。你以后就是翰雅朵部落的人。谁敢小看你,就是小看哥哥这个头人。” 陆诏淡淡一笑:“多谢公主吉言。” “哎呀”黛丝不依不饶的跺了跺脚,“都让你别叫我公主了。叫黛丝就好嘛”娇憨的小儿女态显露无遗。 陆诏眼眸微垂,似是考虑了很久才毅然抬头,展颜而笑:“好吧。黛丝。” 黛丝满心欢喜。只觉得草更绿了,花更美了,天更蓝了。轻声道:“格力郎,我们一块儿赛马吧。” 陆诏牵过自己的马,笑道:“好。只是格力郎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黛丝可要手下留情。” 黛丝咯咯笑着,好像无数欢快的小铃铛散落开。两匹马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很久以后才又跑回来。这时,原先的草地处多了两人两马,一个是黛丝的侍女,一个是卫七。 陆诏在马背上凑近黛丝,轻声说了些什么,黛丝红着脸点头。抖动缰绳,招呼上侍女,朝着部落方向跑去。 等他们走远了,卫七面无表情的问:“你是不是要当驸马爷了?” 陆诏嗤笑:“这位黛丝公主号称草原之花,你觉得她长的如何?” 卫七想了想:“草原上嘛,的确是最美的花了。” 陆诏轻笑:“所以,打她主意的人非常多。等着瞧吧。达达忽儿想要联合东部四部落,就一定会把她嫁给那另三个部落中的一个。”他沉思一番,“这是个好机会。好好谋划一下,说不定能结盟之事还就真成了。” 卫七道:“黛丝只有一个,那边可是有三个头人。到时不会闹起来么?” 陆诏笑:“岂止是三个。这些部落头人还都有年轻力壮的儿子。草原上男人长的快。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成|人了。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抢夺女人。黛丝就是最香的诱饵。到时就说,只有最强的勇士才能娶她。等会盟入侵夏人后再定论。” 卫七点头:“确实是好主意。真到了那时,两国交战。想必也顾不上这位公主了。” “不。”陆诏摇头,“恰恰是那时,这位公主才需要嫁给出筹码最高的部落。我们求的,不是他们的统一。是他们的貌合神离。外强中干。” 卫七有些不敢置信:“就为一个女人?可能吗?” 陆诏又笑:“谁说是为着一个女人?女人只是引火的起因。真正的矛盾,是他们内部分赃不均。这些都是后面的事了。”他深吸一口气,提起缰绳,“我们的第一站,是联合东部四部落。第二站,是西部瓦剌王庭。” 卫七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说,只道:“达达忽儿在给你挑女人呢。既然不是黛丝,那便是别人了。” 陆诏促狭的朝他挤挤眼:“是么?可我怎么听说。这被送女人的里面,也有你一个呀?” 卫七明面上的身份是他的护卫。本身就武艺高强。和草原民众的外家功夫不同。走的是高深玄妙的内家武艺。在翰雅朵能以一敌十。勇士的名声倒是比他响亮的多。达达忽儿自然也要好好笼络他。 卫七一听就板了脸:“我才不要这些女人。”一脸鄙视,“庸脂俗粉。” 陆诏惊讶的抬眼:“咦,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你已有了心上人?” 卫七的脸霎时一红:“胡说,哪有的事” 陆诏是什么人,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口是心非,大奇:“真的有?” 卫七被闹了大红脸,愤然道:“反正我是你的护卫。护卫不需要女人。” 陆诏无语,护卫又不是太监。这个理由叫他怎么说? 卫七不愿在此问题上打转,换了话题:“不知道京城里怎么样了?小皇子的满月宴应该已经办过了,马上就是百日宴。” 陆诏想的则是另一件事:“翰林院去年的散馆考,我缺席。不知道是怎么算的。” 这回轮到卫七无语。这都皇长子的生父了,虽然是地下的,但日后的飞黄腾达也明眼可见。用的着担心小小的翰林院散馆考吗? 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陆诏见了轻叹:“你不是士子,你不明白……” 大夏,长安城。 今春的科考三甲名单早已出炉,翰林院庶吉士考试也已经完成。杜悯平安渡过考期,叶明净于殿试之上点了他为头名状元。此人在四月初的琼林宴中赋诗十余首,力压群雄。大夏第一才子的名声隐隐鹤立。 叶明净照例封了他一个正六品侍讲,和着一众本科最优秀的进士们在翰林院中任职。渡过三年期的熟悉政务时间。 这批人暂且不论。她现在头疼的是去年散馆翰林们的职务安排,以及三年前黄陌那一批人按照政绩考评该再送到什么地方才合适。 散馆的翰林们好办。前状元罗士涛和前榜眼马致中等能力才学皆出众的,统统下到地方上去,历练历练。总在最高政局处待着,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有几个她暗中看好的,若是能在地方上守住本心,日后自当还有大用。有能力但人际关系不佳的,她要适当给予保护。善于经营人事,民事方面较薄弱的,就将其放在需要调度各方关系的位置上。有能力为人又通透的,那就是未来的六部高官、阁老储备了。 三年的时间,她心中早已整理出一本账。还怕自己记性不好,特意简单记录了,收在书房那四季花开、冬雪腊梅图的那一处柜子里。 四个柜子,各有作用。春兰华茂柜,为各地地理民俗。秋风落叶柜,为情报、密报、官员隐私。冬雪腊梅柜,为人才储备,新颖理念、观点等等。至于最后一个孩童戏荷叶的柜子…… 叶明净笑了笑。那里面已经有了几篇孕期手扎和生产记录。 对了,也该加点人物画进去。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没有相机的时代,就只能靠画像来记录了。反正她现在有这个条件,宫廷画师的日子也太清闲了。 收回思绪,她继续看手上的资料。黄陌这一科的进士们,她不怎么熟。这些人在翰林院的时候,她被排斥在政体之外。不是在内务府忙些田庄钱财之事,就是置办铜匦,三大书院讲习。那一届士子们,有的当了六年的官,有的当了三年的官。和她之间并无太多的接触。能力和品性也只能道听途说。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不然怎么有新皇登基就要加开恩科的习俗呢? 她拿起内阁呈上来的官员调动名单,细细看过。尽量回忆每一个眼熟的名字后面那模糊的面孔和举止。 身边的木制小摇篮里,叶初阳小宝宝不满的开始哼哼。 叶明净丢下手中的纸张,笑着抱起他:“可是闷了?来,陪母亲一块儿看。” 绿桔熟门熟路的取过一个细棉布缝制的奇怪包裹。两根宽宽的肩带里塞了满满的棉花,绿桔将其麻利的从叶明净的双肩处绕过。一个软软的棉布小座椅就挂在了叶明净胸前。 叶初阳从摇篮的木头栅栏里看见了,欢喜的“嗯嗯”直叫,用力的蹬着藕段似的小胖腿。口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小坏蛋。”叶明净抱起他,亲了一口。让他两腿穿进胸前包裹的三角形底坐空隙,厚厚的棉垫子托住了他的小屁股和后背。他笑眯眯的趴在母亲怀中,闻着香喷喷的||乳|香。四处扭头乱看。胸前的小兜兜不到一会儿就被浸湿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局(一) 叶明净继续看手中的材料,在一边的空白纸上不时写写画画的记录。叶初阳奋力揪着母亲的衣襟扭来扭去,一转头看见了在一边磨墨的冯立。小嘴一咧,露出讨好的笑。粉红色光溜溜的牙龈露了出来,晶莹的口水迅速汇集,滴滴答答的汇成一条线,带着粘稠的质感慢慢滴落。 冯立眼疾手快的从一旁的藤篮里抄出一片软软的方形小布巾,左手一动。叶初阳滴到一半的口水就被擦去了。冯立将湿嗒嗒的小布巾放进另一个空藤篮。右手继续纹丝不动的磨墨。眉头都没动一下。 叶初阳笑的更欢了,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盯着冯立的手,目不转睛。 正在这时,宫人传话,姚皇后来了。 叶明净挑挑眉。小筑子从她做月子起,就天天过来报道。宫里的人都说皇后性情好,和陛下恩爱。其实吧,这人应该是闷的无聊了。天天来逗孩子玩的。 果然,姚善予进来后就直勾勾的盯着摇篮看。然后才发现孩子在她胸前。讪讪而笑:“陛下辛苦了。臣来带早早吧。” 叶明净笑笑,将孩子解下来。绿桔换了两根长带子,给姚善予绑好。姚善予乐呵呵的将孩子连同包裹揣在怀里。 叶初阳更加兴奋,“啊,啊”的叫个不停。 姚善予会意,对着他道:“好,好。父后这就带你去花园玩儿。咱们去见两位皇祖母好不好?” 这是从百日宴后新添的每天放风活动。叶初阳喜欢的要命。他生的时间好,现在是六月,西苑中处处有美景。天气炎热不怕他着凉。尿湿了也方便换衣服。故而每天的室外活动很多。 绿桔算算时间,道:“皇后殿下,最多两个时辰,小殿下就该吃奶了。” 姚善予频频点头:“本卿知道。到时候就送回来。”迈开腿就要出发。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拿尿布的、捧便盆的、拿衣服的、拿藤篮的、拿橄榄油的、拿驱虫花露的,零零种种跟了一大堆。 叶明净看了看,觉着没什么差的了,才点头放行。又补充:“不可以给他吃任何食物。蜜水都不可以,知道吗?” 就知道她规矩大,也不怕亏着孩子。姚善予悻悻的点头:“知道了。” 叶初阳欢喜的两腿直蹬,笑的口水汹涌而落。 姚善予开心的亲他一口:“早早真聪明。知道要出去玩了是不是?” 叶明净无语,这天天逛花园的阵仗都有十来天了。正常智力的孩子都会形成条件反射的好不好?她生的是人,又不是狗。这点儿智慧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说真的,她一点儿没觉得叶初阳有多特别,顶多就是性情活泼,不喜哭闹,身体结实。可为什么这宫里的人,个个都觉着他聪明到了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地步呢? 姚善予脚步带风的出门了。绿桔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花雕和素洁忙不迭的跟在遮阳大华盖后面也走了。美其名曰,一同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叶初阳的粉丝,出乎意料的多。 杜悯在翰林院中任职数日,每天都能接触到大量的时政。他是状元,才学高,又会做人。唯一的缺点是身体不大好。时常要吃药。故而,翰林院中的同一届进士们,包括一甲的另两位对他都没有什么嫉妒之心。 就这体格?说不定熬个几年就受不住要辞官回家了。就算熬的下去,也只能在清闲的衙门待着。和他们的竞争完全不在一处。 同僚们惋惜他身体的同时,心头也是异样的轻松。天下的好事总不能让一个人都占了是不是? 叶明净却是特别注意了一下此人。杜悯出仕的目的她是知道了。且不论这人是否有自己的政治理想,为着家族后代铺路这一条总是不会错的。杜忱这次又落第了。陆诏那里有了变数。杜悯在朝堂上绝不可能无为而治,只是不知他会投向哪一派? 京中,杜家宅邸。杜悯和妻子在正房说话。他身体不好,杜归夫妻俩便遣了儿媳耿氏来京照顾长子。只留了一岁多的嫡长孙并两个孙女在家中替父母尽孝。 耿氏来了京中,自然要时常去东阳侯府探望小姑的。这一来二去的,陆诏和杜婉之间的那点儿事,也就整明白了。 “说起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她遣了身边的管事妈妈去门外守着,推心置腹的对着丈夫道:“妹妹压根就没想着要映霞的命。只是之前和奶娘说话时提起有人家这么做过。妹妹那般心善的人,怎么会对着从小服侍大的人起歪念?若真有这心思,也不必拼着那破败的身子再怀上孩子。”要她说,这纯粹是治家不严谨惹的祸。但凡门房严密些,哪里就闹成这样了? 杜悯点头:“我也是觉着这里头奇怪。真要想留子去母,小妹又何必在那种时候怀了孩子?可若是小妹不想,映霞又是如何认定了她会送命的?我怀疑是候府里有人想一箭双雕。不欲悟远有嫡子。” 耿氏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这又关候府什么事?” 杜悯道:“按说悟远的父亲才是当年的候府嫡长子,若是他活着,这爵位该是他的,再传给悟远。怎么也轮不到现在的东阳侯来坐。而现今悟远得了圣上看重,难保将来不会对爵位又起心思。若是圣上下旨东阳侯府的爵位改由悟远继承,东阳侯也只能受着。” 耿氏只觉心惊肉跳,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这,这可是真的?表弟他,他想夺回爵位?” “难说。”杜悯皱起眉头, “他近来的行事有些怪。 陛下查访,怎么也轮不到他。即便是看重了他,以他求稳妥的性情,怎么也该拒绝了。或是出工不出力才是。怎么到是全心全力的去办事了?这一来,他日后就只有走孤臣的路子。平白无故的,悟远怎么会让自己陷于如此被动之地步?” 所以,他思来想去,也只有候府爵位值得陆诏这般去拼了。再联想到小妹子嗣上的不旺,以及那怀孕通房的一尸两命。答案豁然而出。 耿氏则是完全信服了自家夫君的分析。喟然叹道:“表弟这又是何苦。命中无缘何必强求。好好和妹妹过日子不好么。偏弄成这样……唉” 杜悯不置可否:“这到底是悟远的家事。他想夺回自个儿原本之物,也没什么不对。” 耿氏擦擦眼睛:“那妹妹现在怎么办?听太医说,她这身子,只怕是再难有了。” “不急。”杜悯道,“这事等悟远回来看他怎么说。我们虽是娘家人,却也帮不了婉儿一辈子,她终究要和悟远过下去。这事,还得他们夫妻俩共同拿主意才好。” 耿氏用力点头:“说的是。再怎么也是结发夫妻。还是得两人商量着来。” 她其实是很看不上小姑子治家的手段的。不,她这位小姑子,压根就不会治家。不是说她不能干,而是为人太天真了些。别的不说,连个贴身丫头都没拿捏住。真真是被婆婆给宠坏了。幸好她的两个女儿不是这般。自个儿不中用,就是找了天下第一能干的夫君,也终有被嫌弃的一天。 她在这里琢磨杜婉的人生,并延伸到自家女儿身上,以为警戒。杜悯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陆诏最近几个月写给他的信,有些怪。 言词和语气都和以往差不多,可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比如十月间收到的那一封。信里有几句关心他的话,说天气冷了,大哥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每年冬季,他都会由于寒气入侵鼻喉而引起咳喘。身体养的好不好,端看这一冬咳的重不重。照理说,陆诏提到天气冷了,希望他保重身体。怎么也得添一笔说说咳喘的事吧。可偏偏信里就没有。诸如此类的小小违和处还有很多。 杜悯可以判断,这信,不是陆诏本人写的。 但一定是经过了他的授意。否则不会语气和笔迹都那么像。一些家常小事也不会在信中被提及。 可陆诏为什么这么做呢? 他在做什么?忙的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了?既然没有,不写也就是了。又为什么一连半年都着人代笔冒充?还是从大夏各地委托驿站或者商队寄送过来的。 他到底在女帝手上接了什么任务? 茫茫草原上,雄鹰飞过碧蓝的长空。从空中俯视,有一队宛如长蛇般的队伍正在前行。队伍中间的车马上,竖着一面大旗。上面画着翰雅朵部落的图腾。 队伍中部,达达忽儿骑着装饰着金色马鞍的高头大马。洋洋得意的对着身边的一位年轻的汉人男子道:“莫桑朵部落的位置好,在咱们四个的中间。每次我们东部四部族聚会,都是在他家的地盘上。” 陆诏微微而笑:“是的头人。我也听说过。最靠近东边鞑靼人地盘的部落是忽金朵,最北边、草场在最寒冷地带的部落是罗布朵。最靠近西边五部族的是咱们翰雅朵,中间位置的就是这莫桑朵了。” 达达忽儿哈哈大笑,显然对他那一句“咱们翰雅朵”很满意。笑道:“格力郎,说的好你现在就是我们翰雅朵的人。这次聚会,如果我能当上东部四部族的联盟头人,我就送一个罗布朵族的女人给你做妻子。你可知道,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就出自罗布朵部落。鞑靼的汗王米利达,他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就是罗布朵族的女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局(二) 陆诏瞳孔缩了缩,惊讶地道:”罗布朵?他们的草场不是最远、最苦寒么?怎么可能有美丽的姑娘?比黛丝公主还美丽吗?“达达忽儿大笑:”黛丝自然是最美的草原之花。不过,草原上的花可不是只有一种。罗布朵地方虽然苦寒,那里的姑娘却是天生一身白皮肤。好看得很。“他露出一个纯男性的猥笑,”你见了就知道了。比上等的羊奶还要白。“周围的男人们同时发出一阵会心的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可不是。真个儿比羊奶还白。“队伍的后半部,黛丝问侍女:”前面在笑什么?“侍女加抽了一马鞭,赶上前去,片刻后又回来。脸上红扑扑的:”公主,他们在说罗布朵族的女人。“黛丝不屑地撇撇嘴:”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侍女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公主,我听他们说,头人许诺,要是格力郎能帮他当上东部部族联盟的头人,他就替格力郎娶一位罗布朵族的妻子。什么!“黛丝大怒,”怎么可以这样!“她气得胸脯剧烈的起伏。上回哥哥给了格力郎两个女奴,也就算了。单身男人总需要人照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8部分阅读 顾,那些下贱的东西就等她嫁过去后再收拾掉。可是,可是格力郎的妻子怎么能不是她?哥哥怎么就不懂她的心思呢?她明明和嫂嫂说过的。 黛丝的眼眶立刻红了。甩了一马鞭就冲到头人之妻纳丝林的马队之中:”嫂嫂!“达达忽儿的正妻纳丝林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一脸温柔的笑意:”黛丝,这又是怎么了?“黛丝眼眶一红,刚想说什么,纳丝林笑道:”看你,都十六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就立刻要讨说法,片刻也等不得。说吧,又是谁惹你生气了。“一席话说得黛丝冷静下来。没错,这等事情怎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眼珠转了转:”嫂嫂都不疼我了。一路上就顾着穆叶林,连句话都不和我说。“马车里探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脑袋:”黛丝姑姑,我可没有缠着阿娘。我想和你们一样骑马,是阿娘不让。你别胡说。“纳丝林哈哈大笑:”好了穆叶林,我们的小男子汉。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每天只能上午骑马,下午得在车里好好认字。“穆叶林嘟起嘴:”我才不要认夏人的汉字。学说他们的话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认他们的字。那个格力郎,根本就不是最厉害的勇士。“纳丝林立刻沉下了脸:”胡说!你懂什么?若那些勇士是草原上的狼,格力郎就是狡猾的猎人。你给我好好跟着他学,要知道你父亲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声色俱厉,”我是你亲阿娘,我还会害你不成?“黛丝见状笑着打圆场:”穆叶林,姑姑可以保证,格力郎真的是很厉害的人。你看,他的位置在哥哥的身边,是最亲近的亲信,也是最得力的帮手。你以后就知道了。“长长的马队走了十多天,终于达到了莫桑朵部落。 忽金朵部落已经到了,翰雅朵是第二个到的。加上原本就在此地的莫桑朵,唯一要等的就只有罗布朵了。这也是惯例。毕竟罗布朵离他们最远。 又过了五六天,罗布朵的队伍也到了。东部四大部落汇齐,开始了三年一度的联盟大会。 …… 八月时节,长安城秋风渐起,桂花飘香。皇长子叶初阳在刚刚过去的夏季时节里,呼呼啦啦的猛长。小胳膊小腿的越发有力。 继四个月的添加蛋黄之后,六个月的他正式开始添加辅食。 叶明净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启动梧桐宫的小厨房。亲自配比了在其他人看来怪异无比的食谱。 什么鸡肝菜泥粥、什么鳝鱼骨头汤面。 姚善予异常不解:“为什么非要鳝鱼骨头炖汤?鳝鱼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叶明净解释:“鳝鱼性猛,小孩吃了受不住。骨头就较为平和,炖汤用来下烂面,再配上各式菜泥、豆泥,最好不过。” 可怜从出生至今就一直吃纯母||乳|,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叶初阳,对着这些成|人看起来很恶心的食品,吃的欢畅无比。 此外,叶初阳小宝宝每天要服用一小汤匙的鸡蛋壳子粉,两滴鱼肝油。一比一配方兑出的各式水果汁。小厨房里有四个内侍专门负责他的饮食。随身伺候的宫女中有两人专门负责辅食添加。到什么时候吃什么都有讲究。 除了吃穿用玩麻烦些,叶初阳本人倒是很好带。几乎不哭闹,天天乐呵呵的。见人就咧开光溜溜的粉红色牙龈笑。 有鉴于现在的条件很好。叶明净在西苑时就每天傍晚时分带着叶初阳在温水大浴池里游泳。头部围着密封的鱼皮气囊,小手小脚四处划水,母子亲善。大约一刻钟后,三个多月的叶初阳就累了,那时再替他洗澡。洗完后叶明净亲自擦了橄榄油替其触抚按摩。现代的书上说,小孩子容易皮肤饥饿,婴儿触抚可以给他带来安全感和被关爱感。 叶初阳很给脸的表现出了对这一时刻的迷恋。趴在小小的软布垫上,一边被摸一边滴着口水笑。 被摸完了后是喂奶时间。这一顿是他一天中吃的最猛的时候。边吃边喘气,一开始还因为性急呛了几口。后来才知道越急越吃不上,稍稍改进。狼吞虎咽的架势却是没变。 等他这顿吃完了,两只眼也就迷糊了。游泳和吃奶耗费了他剩余的体力,这一觉会一直睡到子时。子时时分再吃一次奶,接着倒头睡到卯时睁眼。开始新的一天。 故而,他游泳完睡觉后,叶明净就有了大把的自由时间。基于这一原因。回宫以后,她仍然保留了叶初阳每晚的游泳。 秋天的时节只能在浴殿中游泳。叶明净喂过孩子后,将睡熟的叶初阳放在一个长形的木制小盆里。澡盆的底部铺了一层油布,再往上是厚厚的棉垫。叶初阳就睡在这棉垫之上。穿着宽松的衣服,盖着薄薄的小被子。木盆漂浮在浴池上,起伏的水波将它推来荡去。叶初阳眼睛闭着睡得正香,小嘴美滋滋的上翘。 浴殿中的宫人陆续退下。叶明净在舒服的浸泡在温暖的水中,舒展手脚。带个孩子真不容易,幸亏有一宫殿的人给她帮忙。 耳畔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叶明净睁开眼。计都出现在池边。”有消息了。“他道,”瓦剌东部四大部落联盟成立。翰雅朵部头人达达忽儿被选举为联盟头人。随后出发至西部王庭。“叶明净眼睛一亮,算了算:”加上信在路上的时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王庭了。你说,他们是会今年突袭边城还是明年?“计都道:”这么多人聚在王庭。不拿些好处是不行的。不过东部四部落没有带着大队的人马。即便抢了边城也分不到最丰厚的那一份。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打。他们会打的。“叶明净胸有成竹,”突不花尔模和米利达不一样,他崇尚力量。是个莽夫。这一类人,说理说不过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动拳头。这一次王庭商讨,他会碰上陆诏。你认为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能说得过陆诏?“计都看了一眼木盆里睡得香香甜甜的叶初阳:”不能。所以啊,他就要干一场架来保住他的权威。“叶明净笑,”今年秋末的边疆,会很不太平呢。“她转头吩咐,”马上给顾朗和江涵送信。让他们乘火打劫。在半道上拦劫瓦剌军队。以抢劫货物为目标。如果可能就联合那些沙匪,抢的越多越好。别恋战,见好就收。保存实力。 计都怔了怔,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明净问他,“有心事?” 计都嘴唇蠕动,半晌后道:”陛下,既然会有瓦剌军队攻击边城,何不通知边城守将,派大军迎敌。“叶明净瞬间变了脸色,笑容陡失,声音如数九寒天的冰棱,”出去!“计都双膝落地,跪在池边抓住她的肩膀,低声嘶叫,眼神狂乱:”晶晶,他们是你的子民啊。你可以救他们的。你会救他们的。是不是?“叶明净赤身站在池水中,半个胸脯挺立在水面之上。语声讽刺:”晶晶?你告诉我,晶晶是谁?晶晶是什么人?她有什么能力去救一城的百姓?“计都哑然,慌乱的道:”不,不是。我……陛下,是,还请陛下去救他们。“计都忙忙收回手,规规矩矩的跪好。 叶明净挑眉:”陛下?既然朕是陛下,那你又是谁?以什么身份跪在这里求朕?“ 5 计都一滞,低声喃喃:”属下是天波卫计都。“ 叶明净面色平静,眼中流露出无限哀意,口中的语言却如刀般锋利:”天波卫对主上的决断原来就是这样的态度。不!不是。“计都终于醒悟,他怔怔地看着池水中的人。”不怪你。“叶明净凄然而笑,”是我贪心了。你下去吧。以后非传召不得单独出现。 计都大惊失色:”陛下!“ 声音尖锐,吓得木盆里的叶初阳”呀“地发出一阵啼哭。 叶明净立刻上岸,简单擦了擦身体。随手套上一件干袍子。 抱过叶初阳:”早早不哭,乖,不哭啊……“语声呢喃的轻哄。 计都只觉心如刀割:”陛下。请处罚属下吧。不用了。“叶明净将脸贴在叶初阳的小脸上,语气已经平静:”我对你的处罚就是‘非传召不得单独出现在朕身边’。你出去吧。将绿桔和宫人们叫进来。” 计都霎时如同五雷轰顶。自从叶明净做完月子,每晚子时过后,都是他拥簇着这两母子入睡。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他却觉着再甜蜜安心不过。非传召不得单独出现。就是说,他再也不能在夜间拥她入眠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局(三) 孤零零的一轮明月悬挂在清冷的夜空。秋日的夜晚,凉风沁人,已是带了丝丝寒意。 冯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计都:“你疯了不成?”边城浩劫,关他什么事?他们都是从血淋淋的厮杀中上位的。毫不客气的说,弱肉强食已经深入了他们的骨髓。怜悯之心少的可怜。何时到变得这等大仁大义了? 计都抬头仰望那轮明月,清越银辉,玲珑静雅。 “她夜里总在做噩梦。”如水的月光下,他的声音如梦似幻,“从先皇大行的那个晚上开始。即便是累极了,后半夜的时候也会做噩梦。她做噩梦没什么大动静。不说梦话,也不胡乱挣扎。只是呼吸紊乱急促,然后便是惊醒。惊醒后的眼里满是恐惧。再之后便是悄悄的哭。她是害怕杀人的。杀的人越多,她越害怕。” 冯立怔了怔,守夜的事,不是计都就是卫七,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不过他的立场和计都不一样,很快就做出判断:“那也不是你该管的事。谁是一生下来就会杀人的?习惯了就好。” 计都摇头:“她一直没习惯。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惊醒,满身的恐惧,孤零零的哭。” “……”冯立说不出话来,看看他一脸不忍的表情,试探的问:“你这是动真格的了?” 计都却是反问他:“这种事还有不真格的?” 冯立彻底无语。算了,他就知道,武学天才在某一方面和常人不一样。真情与执着是必须的,不然也练不成无上心法。计都的这张脸,从二十岁之后就没怎么变过,显然是将内功练到了极致。 “你的功夫,可是练到了大圆满了?”他换了话题。 “还差一点。”计都回答,“最后一层大宗师境界上不去。只能在宗师这一层反复。” 冯立几乎吐血。默默扭过头,他说的大圆满就是指宗师好不好?二十五岁的武学宗师,百年也难出一个。至少大夏的天波卫里就没有过。这人还有什么好埋汰的? 不过也幸好是宗师,大宗师的话,身体上的命门会自动弥补完合。到时就再也难控制了。 是以,天波卫里并不赞成出大宗师。没有相关的功法秘籍,也没有听说有谁能练成。大宗师是前朝留下的传说。据说周太祖李若棠就是一位大宗师。所以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过她练成大宗师是在中年以后,风楼首领逝世之后才有的事。只留下了传说,没有任何资料。 想来计都也不会那么神奇,不过这终究是个问题。计都若是万一成了大宗师,谁还能驾驭他?大宗师虽不能和千军万马对敌。万人之中取上将头颅却是如探囊取物般简单。而且打不过也能全身而退。即便是大宗师也要不了另一个大宗师的命。 于是,他将一肚子劝他别对皇帝动真情的话又咽了回去。 计都还在唠唠叨叨,长久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似乎得到了释放:“……她召见过陆诏的那天,就做了好久的噩梦。得知陆诏到了关外后也是。我只是想让她好受些。明知道会如此,为什么不能保护那些边城的百姓呢?那些也是她的子民啊!何必这么两相痛苦?救了那些人,她也就不必再做噩梦了。” 冯立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她是皇帝,她想有作为,有些牺牲是无法避免的。这世间哪一天没饿死的人?没被杀的人,没被卖的人?谁又可能全都照顾。想开了就好。 计都却异样执着的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是她想不开。这般决定既然痛苦,那就换条路走。” 冯立急的眉头直抽:“换条路走,你说的简单。这又不是练功夫。一条经脉打不通就换一条打。帝王之策,牵动万方,哪是那么容易换汤不换的?现在痛苦是为了将来的不痛苦。你以为她位置坐的很稳吗?政治,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心思烦乱的结束了这次谈话,“总之,作为计都,你的职责就是执行她的命令。”牵上个人的感情,只会自讨苦吃。 计都幽幽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我知道计都的职责是什么。可是一旦动情,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不忍心看她再这般折磨自己。你没动情,你不懂。” 冯立气的耳朵都红了。脚步蹭蹭的加快。 那你就慢慢的被情折磨吧。反正宗师的身体比常人好上太多,磨不死的。 叶明净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龙床上,叶初阳的小小身体挤在角落里睡的正香。少了一个人,床中的空间突兀的宽敞。 天边渐渐泛白,昏暗的室内烛火渐熄。 叶明净保持着坐姿,一动未动。 门外响起脚步声,绿桔轻声唤道:“陛下,该起身了。” “进来吧。”叶明净抱起刚刚睁眼的叶初阳,在绿桔等宫女的帮忙下,给他哺||乳|换衣服。一番忙碌后出了寝宫。 上午的例行公务忙完,书房内空落下来。冯立示意左右退下,对着叶明净道:“陛下,昨日计都大人犯事,已经受罚。属下是否要再调遣暗卫过来?” 叶明净愣了愣:“朕已经罚过他了。怎么还有?再调暗卫过来是什么意思?” 冯立道:“身为天波卫,不可以自身的想法影响主上的决策。计都大人违背了这规矩,除了陛下的责罚外,天波卫中还有责罚。计都大人身为最高统领,带头破坏规矩,按照惯例,应责罚加倍。故而,计都大人近几日不能担任保护陛下的职位了。需要再调派人手。” 叶明净沉默半晌:“天波卫中的责罚是什么?” 冯立毕恭毕敬的回答:“鞭刑。” 叶明净再次沉默,良久后道:“木曜,你和他共事多年,想必也知道一些他的脾气。朕很奇怪,他不像那等忧国忧民的人。天波卫不是国子监,也不会教你们这个。他怎么就突然,突然大义起来了?”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天波卫中九曜上位的竞争,非常残酷。在这种竞争机制里活下来的人,不可能有侠义心肠。否则坟头的草早就一人多高了。她担心的是,有人在误导计都的思想。可计都从事的每一项事务她都知道,也没接触什么热血愤青的人啊? 冯立暗叫一声问的好。脸上眉头皱了起来,道:“属下也问过他,为何干涉主上的决策。他说……”声音迟疑。 叶明净转头看向他:“怎么不说了,他说什么?” 冯立垂下头,飞快的道:“计都大人说,他是担心陛下再度做噩梦。” 叶明净顿时滞住,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冯立接着道:“属下以为,身为陛下的护卫,不该对陛下的任何决策有自己的主张。可计都大人或许是内功已至宗师境的缘故,竟狂妄自大起来,妄图插手陛下的私事……” “行了。”叶明净喝止他。没好气的道:“你也不用说的这么义正言辞。朕没怪他这个。朕原告只是有些失望。”她沉吟片刻,“计都现在人在哪里?” 冯立立刻回答:“鞭刑之罚已然受过,现正在梧桐宫后殿的侍卫室中养伤。属下以为,计都大人毕竟是计都,这等不名誉的伤势,还是避开天波卫所的好。” 叶明净叹了口气:“传皇后过来带孩子。” 冯立垂头应诺。 姚善予欢天喜地将叶初阳带去花园闲逛,叶明净着冯立领路,到了计都房间门口,又命他退了下去。 推开房门,一身黑色单衣的计都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调息。他早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见有人进来了,便睁开了眼。然后立时就怔住。 叶明净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对着计都,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叹气。 “听说你受了鞭刑?”她走到他面前,平静的问。 “是。”计都垂下眼帘。 叶明净继续:’为什么要插手我的决策?“ 计都嘴唇蠕动,没有声音。 说话间,她坐到身边,抓住黑色单衣往上一掀,露出狰狞的背部。鞭痕交错,血肉模糊。整个后背几乎没一块完整的好肉。她倒吸一口凉气:”你挨了几鞭?“计都愣了愣:”一百二十鞭。“复又补充,”很快就会好的。“叶明净呼吸紧了紧,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包扎?“计都道:”这样结痂快一些。伤口捂着,反而好的慢。“叶明净”霍“的起身,走到门外:”冯立,宣御医过来。找个擅长治外伤的。“冯立领命而去。计都在房内忐忑不安:”陛下,属下没资格看御医的。这不合规矩”闭嘴!“叶明净冷声喝止,”这般狰狞的背部,你想晚上吓死我吗?“计都霎时呆滞:”陛下……“叶明净声音生硬:”既然你已经受了处罚,朕那边的就算了。没必要重复。 计都眼睛一亮:”陛下,我……行了!“叶明净胡乱喝了两声,”御医看过后,你就好好养伤吧,朕走了。“匆匆走出了这房间 第二百一十七 局四 当天晚上,子时过后,万籁俱静。叶明净的寝宫里出现了一个影子。站在雕花龙床的帐幔前踟踟蹰蹰。 浅黄|色的幔子一把被掀开,叶明净一脸面无表情:“站够了没有?” 计都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一些。” 叶明净放下幔子,床内被隔出一个隐秘的空间,昏黄的烛火透入帐内,人的脸在模糊的光线中变得朦朦胧胧。 “边城那里,我必须那样做。”她面对着他,娓娓道来,“我知道会有牺牲。可如果不这么做。外族年年侵犯,我们的牺牲会更多。军费加重,马匹缺少。到最后,内忧外患交加。情况不堪设想。就算不在我这一朝,受苦的,总还是大夏的百姓吧……” 计都没有出声,听着她在那里不停的说。叶明净说了很多,连土地兼并,地方豪强,海运贸易,疆域扩展。 什么都说了。 良久以后,她说累了:“……我既在其位,就不可能一无作为。我希望国富民强,我希望道路通畅后带来的贸易繁荣能促进手工业的发展。织羊毛、织袜子,加工奶制品。这些事势必会带来大量的妇女劳动力。女子一旦能靠工作养活自己了,就能提高在家庭中的地位。再到后面,社会地位也就不一样了。女子想要改变落后于男子的地位,最根本的所在就是能养活自己和孩子。” 计都抚摸上她的长发,叹道:“你想的太多了。这样会很累。” “我已经走到这里了。”叶明净语声幽幽,“付出了这么多,不再走下去,心有不甘。” 计都沉默半晌,突然道:“让我去边城吧。” “你说什么?”叶明净大吃一惊,“你去边城干什么?” 计都道:“军队你无法调集,因为说不出你判断瓦剌来袭的理由。可边城子民能在两族相争中活到至今,里面也不乏血性的汉子。我去那里,看能不能私下组织对抗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能少些伤亡也是好的。” 叶明净全身一震。计都的想法有很大的可行性。民众私下组织抗敌,就算不能给敌人以打击,总也能救得自家百姓的性命。物资什么的,被抢也就抢了。日后可以加倍的夺回来。到时边城的居民可以优先申领物资,租用牧场,雇佣战俘奴隶。家园很快就能重建。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她脑中迅速盘算,最后问道:“冯立说,你已臻化境?” 化境就是宗师境界。武艺入化境者,全身经脉无处不通,气息运转无处不至。全身各自都可内力外发制敌。叶明净自己没有到过这种境界。不过以她修炼呼吸口诀以及八禽戏所领会的浅薄内息来看,化境者就是将肉身和内息圆满融合到天衣无缝的一种阶段。化境者,可以用内息调理来滋养内脏和身体各部位。可以在对敌时,调动全身的潜能发挥出最大的攻击。 比如在现代的时候,常有这样的新闻,人在绝境中可以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举起平时举不动的重物,跑出超过短跑冠军的速度。在现代科学研究中,人类潜能是一个很神奇的话题。比如一只蚂蚁可以举起超过自己身体四百倍的东西。有些先天力大无穷的人,看着和常人长像无二,力气却大的出奇,比如传说中的李元霸。开发人类潜能,现代人将其当成科学来研究。古人却通过后天修习内外武功,来达到这样的境界。 计都自信的一笑:“飞鸟过其身,有翅难逃。我可以做到。” 叶明净眼睛一亮:“真的?明天你试给我看看?” 计都又是一笑:“若是我做到了,你就让我去?” 叶明净肃然了脸色:“若你能做到,我不但让你去,还要给你一个任务。” 计都眼睛晶亮:“什么任务?” 叶明净看着他周身散发的自信华彩,微微叹息。这只雄鹰也长大了,成年的鹰隼总是要在蓝天高飞的。臻入化境,这般的年轻高手成日里陪着她做些阴司之事,的确委屈了。 “重创突不花尔模。”她眯了眯眼睛,“忘掉他的功夫,让他再也别想射箭挥刀。但却要留着他的命。”到时瓦剌内乱突起,九大部落聪明纷争不断。陆诏再鼓动鼓动,为了安抚内乱,瓦剌人十有八九会再度攻打边关。西边凉州一带打不进,他们就只能将目光转向三大关。 计都神采熠熠:‘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晶晶,我想让你快乐。”他吻上她的耳垂,身体的温度微微发烫:“别再烦恼了。有什么难题就告诉我。我帮你去杀人,帮你去救人叶明净摸摸他的后颈:’你是不是发低烧了?让我看看你后背的伤。” “我的伤没事。”计都固执的吻上她的唇,撬开齿关,卷上她的舌头纠缠。 明明就是在发低烧。叶明净无语,手下皮肤的温度明显不对。伤口上了药后,常常会有低烧反应。计都现在就是。 “你得降温。”叶明净好容易挣脱开他的唇,喘了两口气,“屋里有凉水,有酒,我去拿。” “不要。”计都力大无穷的抱住她,三下五除二的脱掉她的中衣,满足的贴上她微凉的肌肤:‘你就依我。“叶明净大急,滚床单什么的, 她不介意。可也得等身体好了吧。这人的体温好像比刚刚更热了。 可她哪里挣的开。计都将男性体力和化境高手的双重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一边亲她,一边扯掉两人剩余的衣服。肌肤相贴,他满足的轻叹:”晶晶……“一番折腾下,背后冒出细细的汗珠。 出汗了?叶明净不再挣扎,反手抱住他开始回应。计都更加激动,狠狠的埋头。 “你…轻点儿。”叶明净很担心会吵醒角落里的叶初阳。 计都被她提醒后,立时放缓了动作。可结果越是小心压抑着,就越是刺激磨人。他全身颤抖,用力再度吻上她的唇。两人的汗水交织在一起,淡淡的麝香味萦绕鼻尖。 叶明净无力的倒在被褥间轻喘着气。长期禁欲后果然更容易到达极致。她现在的心跳就像刚跑过八百米。 计都也深深的呼吸,身体从她身上挪了开去,却依旧紧紧的搂着她。 呼吸平缓后,叶明净有些困了。昨晚就没睡,今晚又是这么折腾,视线渐渐朦胧。 突然,她一个激灵,猛睁开眼:“你干什么?” 计都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她,又有了变化。  叶明净大惊:“别乱来,你还发着烧呢。” 计都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我已经不烧了。” h汗水津津的皮肤,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叶明净彻底无语。这就是男人么?xx一下就能退烧,还要医生干什么? 于是计都再次动作,有过前面一次后,他这一回竟变的不紧不慢,细细品味起来。叶明净只得求饶,这持久战再打下去,天都要亮了。 等到再次完结的时候,她大大的松了口气,顾不得身下黏糊糊的床单,直接两眼一闭,沉入黑甜梦乡。 计都退出她的身体。擦了擦她鬓角的汗水,从床角拽过一床被子垫在她身下,又将叶初阳的小被子拢拢整齐,这才从背后抱住她合上眼睛。 叶明净这一觉,睡的特别香甜。没有任何梦境打扰,身后的胸膛温暖结实。怀中的宝宝香香软软。生物钟将她唤醒的时候,竟依依不舍。 叶初阳小朋友醒了,十分不给面子的大叫起来,将床板蹬的‘咚咚’响。 叶明净叹了口气,摸摸他包裹了油布的两腿间,里面的尿布一如既往的湿了。 计都要过来帮忙。叶明净嗔他一眼;“赶快走吧。洗澡换衣服上药,你事多着呢!”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玉瓶,“等伤口快结痂了,把这个涂上。就不会留下疤痕了。” 计都一眼认出那是西南送来的贡品。每年也就一小瓶。 “我就不用了。”他一个男人,身上要那么滑留干什么? 叶明净眼波一横:“有疤痕了,我看着不舒服,给你就用着。”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明净再也不看他,自顾自的给叶初阳换尿布。计都只得拿着玉瓶走了。 门开后,绿桔照例带着宫女们入内,开始一天的忙碌。 q叶初阳吃饱后,精神抖擞,叶明净洗漱完,将他抱在胸前的包裹里:“越来越重了。朕这里已经不够吃了,再过两个月就给他断掉吧。” 绿桔大吃一惊:“陛下,殿下还小,这才八月怎么就断奶?” 叶明净道:“断奶是断的我这里,又不是不给他吃奶了。去内务府挑几个刚生孩子的女子。两月后送过来。” 绿桔还中吃惊:“陛下,您不是说小殿下不用||乳|母的吗?” 叶明净大奇:“朕没要找||乳|母啊,早早八个月,除了辅食还是要吃奶的。牛奶孩子不宜消化,吃四五个月份妇人的人||乳|最好。到时挤在杯子里给他喝,也不用照面。这怎么就是||乳|母了?” 绿桔顿时无语。屋里换床单的宫女们面面相觑,复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叶明净又道:“那些妇人到时提前半个月进宫,按照朕给的食谱吃半个月后才能挤||乳|喂给殿下。” “是,奴婢回头就去办。”绿桔应诺 叶初阳浑然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咧着长了一颗门牙的嘴不停的笑。 叶明净坐到早膳桌上,姚善予已经到了。见她来了,眉开眼笑的就接过孩子,从早膳盘子里取出一根特制的磨牙手指饼干,放在叶初阳面前晃悠。叶初阳笑呵呵的一把抓住,咯嘣咯嘣的用唯一的一颗下门牙咬下。口水泡软后再咽到肚里。 姚善予喜不自胜,笑的眉眼弯弯。 叶明净别过脸,他这样子,和喂小狗也没什么两样。自从叶初阳能吃辅食了,姚皇后每到吃饭时间就过来蹲点。 218 局5 一只小鸟叽叽喳喳的飞过花园。突然,一个人影一跃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它。鸟儿喳喳直叫。那人回到地面,展开手掌,鸟儿立刻展翅欲飞。却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粘住了,怎么都飞不出去。 叶初阳在叶明净的胸前咯咯的笑,激动的手脚乱蹬。 计都微微一笑,掌劲一收。鸟儿立刻一飞,却又被一股无形的手给拉了笑了。肩头、胸膛、后背、大臂、小臂、左腿、右腿,想让它停在那里就停在那里。这只鸟怎么也飞不离他的身边。 叶初阳哈哈大笑,口水滴的衣服前襟都湿了。恨不得扑到计都的面前。 冯立在袖中紧握双拳。竟然将化境练至全身通融圆满。内力已经是巅峰了。再过十年,等他将招式练成随心所欲。很有可能大夏将再无一人是他的敌手。 计都再将小鸟黏在掌心,送至叶初阳的面前。叶初阳喜的两脚直扑腾,伸手就去抓那鸟。 “等等!”叶明净抓住儿子的手,“鸟会啄到他的。” 计都眼睛霎时一黯,挥手将鸟放走。叶初阳大急,‘嗷嗷’的叫,手臂乱挥。 叶明净笑着将孩子解开,送到他手上:“鸟儿太危险。玩点别的。你将他抛上天再接着,可别摔着了。” 计都眼睛霎时一亮:“真的?放心!不会摔着他的。” 冯立吓了一跳,赶紧阻止:“陛下!这太危险了!” 绿桔回过神,也慌慌张张的劝:“这可使不得陛下。小殿下会害怕的。万一出个意外,那怎么了得!” 叶明净没理他们,径直将叶初阳送到计都手上:“都练到化境宗师了,还会摔着个孩子吗?男孩子,就该胆大些,养的娇娇弱弱的,还不如不养。”前世大约两岁多时,她的父亲就抱着她在公园里转圈圈玩过。这个记忆一直刻在岳晶晶的脑海。 叶初阳扑向计都,一点儿也不认生的咧着嘴笑。 冯立急的拼命朝他使眼色,见计都不理他,又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姚善予。 姚善予见好多人都看他,便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三岁多的时候,同宗有位叔叔也这样抛过我。那位叔叔力气大,好多小孩都排着队求他抛着玩。”然后还回望众人,“你们没被抛着玩过吗?” 绿桔顿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噗——”叶明净忍不住喷笑,“梓潼说的对,小孩子都喜欢玩。早早要是害怕,就多玩几次,习惯了就好。” 那边计都已经将叶初阳抛上高空,他控制了高度,大约在比他个子高出一头多的位置。叶初阳响亮的大笑,稚嫩的笑声洒满花园。 叶明净当即拍手夸奖:“早早真勇敢!”姚皇后也跟着拍手:“要不要再高一点?” 冯立几乎气急攻心,好在计都十分有分寸,并没有加高高度。叶初阳玩得开心急了。等到下来的时候,坚决不肯回母亲的怀抱,亲爱的父后也不要了,抱着计都的脖子就不撒手。还‘嗯嗯’的直叫唤。 “没良心的小坏蛋!”叶明净用力抱过他,“玩乐要有度。现在是休息时间,想要在玩就等下午吧。” 用过午膳以后,叶初阳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可见刚刚累得很了。 叶明净翻开凉州城一带的地图和民俗资料,递给计都:“你好好看,到了那边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计都无所谓:“人多了反而不好办。凤楼在那边有据点,这就够了。” 叶明净又道:“九曜剑你带着。万一有什么意外,也是个凭证。朕给你书信一封,你去了那里,可以找江涵帮忙。” 计都一一记下。 “别急着走,等伤养好了再去。”叶明净拉住他,“现在这儿没人,你给我看看。”昨晚本来打算查看他的伤势的,结果被这人给糊弄过去了。今天一定要看到。 计都拗不过她,又见宫人们确实都退下了。只得半推半就的由得她褪掉上衣,露出后背。 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痂,薄薄的一层。稍一动作就会破裂。叶明净已经见不到不少重复裂开的口子了。 “修养半个月再走。”她咬牙切齿,“都成这样了,你昨晚来的什么劲?刚刚在花园里又发什么疯?” 计都不在意的笑笑:“我伤好的比常人快。休息个五天就差不多了。这事不能拖,到了那边还得组织人手,越早去越好。” “十天。没得商量。”叶明净沉下脸,“晚上不许胡来。虽说哺||乳|期不易受孕,却也不是绝对的。朕可不能在这当口再有孕。” 她说到‘晚上不许胡来’时,计都就下意识的要辨驳。等听完了后面一句,立刻就没话了。憋了半天后才道:“那属下回来后,陛下可否赐药?” 叶明净嘴角微微上翘:“可以。等你回来,就先服药三个月。” 计都眼睛霎时一亮,目光灼灼。叶明净就立刻吃不消辣的热情似火的眼神,只觉得耳根发烫。扭过头清清嗓子:“咳咳,你还是先回去,让冯立帮你换药去。小心伤口再裂开了。” 计都下去了,叶明净拍拍心口,刚刚那眼神太吓人了,活像要连皮带骨的生吞了她。再联想到昨晚的激烈,不由叹了口气。这人怕是饿狠了。 之后便是十天的养伤。晚上子时过后,还是两人相拥而眠。虽然某些不和谐的物体总是硬邦邦的抵着她,物体的主人倒也信守承诺,没什么动作。倒是叶明净后来不忍心,替他做了几次手工。结果就是计都感动的要死,亲得她踹不过起来,依依不舍。 她其实是害怕这样的感情的。太激烈了,热烈的几乎要被灼伤。突如其来的来,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也突如其来的离开。男女之间的感情,一个刚刚萌芽,一个已是铺天盖地。太过不同。偏偏她还有个特殊的职业。 叶明净淡淡苦笑,其实若不是这个职业,她也遇不上这个男人。如若是普通女子,大抵也就和世间女子一般了。或如萧曼、或如绿桔、或如杏儿。又有几人能有袁鹿那般的运气。 想到这里,她唤来冯立:“江涵的夫人是几月的产期?” 江涵去年年末回京休假,今年开春离开。这段时间里勤奋了一下,妻子纪氏便有了身孕。叶明净记不得是几月的产期了。 冯立算了事:“约是十月中旬的样子。” 叶明净讶然:“没多久了?”思索片刻,“等孩子生了,你记得提醒朕,要送一份厚礼过去。” 冯立应诺。 说话间,姚皇后抱着哇哇大哭的叶初阳过来了:“陛下,早早在花园里没找着计侍卫,闹了起来。” 叶明净大奇。自从叶初阳生下来,除了尿湿、饿了会哭哭闹闹两岁,平时可乖得很。 姚善予道:“臣琢磨着,应该是见不着计侍卫,没人陪他玩抛上天的游戏。就闹了。” 计都昨天出发,去了西北边城,当然不可能钻花园找到。不过叶初阳这个愿望也是正当要求。小孩子平时表现好,合理的要求就应该给予满足……于是她将目光投向冯立。 冯立吓了一跳:“陛下,属下的身手没有计侍卫好。” 叶明净不悦:“你少推三阻四。逗逗小孩子要多好的身手?少罗嗦,一块去花园。” 冯立满脸无奈的将叶初阳抛上高空。叶初阳立刻不哭了,咯咯的开始笑。脸变得贼快。姚皇后也在一旁呵呵的笑:“计侍卫要给陛下办事。还是冯总管天天在陛下身边来的方便。” 冯立的脸色更差了。 西北一带的边城,大小共有七八座。城外还散布着一些零星的村落。计都没有选择最大、最繁华的凉州城,而是来到一座最小的城池,逐城。 逐城离丝绸之路的距离较远,又靠着瓦剌人领地很近。一进城,就可以感受到明显的荒芜和彪悍之气。 满大街走的,要么是兵丁,要么是壮年汉子。妇女孩童很少。 进城都有交税,内里又没什么商业集市。这样的城,本就是作为军事基地存在的。 城门口没什么人,计都在城里转了几圈,想出城看看。守城的士兵示意他出示过来关文。计都取出。那士兵不识字,到:“你等着,我拿给我们的文书瞧瞧去。” 文书就在城门边得一排土瓦房里办公。计都看了一眼,也就站在城门边老老实实的等候。 就在这时,城门处发生了争吵,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半大少年尖着嗓子高叫:“我是大夏人,这是大夏的城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9部分阅读 守城的士兵推了他一下,骂骂咧咧:“滚远些,小崽子!进城得交税,没钱就不能进来。” 少年愤然高喝:“家里值钱的都认瓦剌人抢走了。有本事就很瓦剌人抢去!你们这些当兵的,外敌入侵时就会关城门,腿脚都是软的。偏欺负起自家百姓最厉害。” 守城的士兵脸上挂不住了。吆喝着推搡那少年:“满口胡言乱语的臭崽子,滚!”其中两人还动了脚。 少年身体单薄,哪是他们的对手,被踢的滚了好远。倔强爬起来,直愣愣看着城门。 计都这是已是办好了手续,拿着盖了关印的文书出了城。走到少年身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了看他整齐的衣着,鼓鼓囊囊的包裹,以及身后的那匹高头骏马,犹豫了一会儿:“我叫黄饭儿。”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边关(一) 计都温和的问他:“你进城有什么事吗?” 黄饭儿衣服破破烂烂,人长的黑黑瘦瘦。年纪又不大。这样的人即便是做工,在荒凉的逐城也没人肯收。还不如在乡间容易存活,所以他要进城,就一定有原因黄饭儿又打量了计都几眼,特别是脸型和体格。这才道:“我想进城去请大夫。我奶奶病的很重。” 计都讶然:“你有钱请大夫?”请一个大夫出城看病,花费可不少。 黄饭儿的脸立刻红了,支支吾吾:“我,我去求他……” 计都一愣,啼笑皆非:“那位大夫心肠很好?” 黄饭儿的脸更红了:“我,我可以给他当长工。” 看来这位大夫也是普通的饮食男女。计都摇了摇头,掏出几个铜板给他:“给,进城去吧。”让他碰碰运气也好。 黄饭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计都淡淡一笑:”我今晚需要个过夜的地方,你告诉我哪里有村子,就当是问路费。“边城的村落,为了防止瓦剌人抢劫,位置都很隐秘。他要找也能找到,时间上就说不准了。 黄饭儿眼神一瞥:”你是大夏人吗?“ 计都失笑:”瓦剌人的脸和我们长的不太一样吧。再说我刚刚也给了守城士兵通关路引。那可是大夏官府开出来的。“黄饭儿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颇为犹豫:”有些被瓦剌人抢去的婆娘生下的孩子,长的也和我们差不多。“计都淡然一笑:”我若是瓦剌人,何必给你钱进城。悄悄跟着你便是,左右你总要回去的。“黄饭儿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指了路:”从这里走,再转弯…两个时辰后就到了。你骑马,还要更快些。“然后接过了计都手中的钱,朝着城门口走去。 计都见他顺利进了城,才牵着马离开 按照黄饭儿指的路,一个时辰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落,炊烟袅袅。村子不大,计都走了几圈就走完了。村民们警惕的将他堵在村口。一个中年汉子走过来:”这位兄弟,你来此有何贵干?“计都看了看他,答道:”我是长安人士,家中有人病重。需一味珍稀药材。听说只有草原上有。就过来打听打听。“中年男子略略松了口气:”您是关内人?可有路引和通关许可公文?“随后又补充,”我是本村的村长。“计都将路引和公文递给他:”我姓计。练过些拳脚。这次来也是受主家的雇佣。毕竟要在草原上找药,不会两下可不行。“他的口音是正宗长安话。村长看过红红的官府印章,终于完全放松,”我们这儿没有里正,我这村长也是大家推举的,好多事和你们关内不一样。计兄弟屋里说话吧。 等黄饭儿失魂落魄的回到村子里的时候,计都已经和大部分村民相谈甚欢了。边城一带,能繁衍至今的村落大多民风彪悍,对孔武有力的男子最是尊敬。计都长的虽不是彪形大汉的外貌,内家真力却是一流。黄饭儿回来的时候他正和村民们比赛板手腕,来一个,倒一个。妇女和孩童们围在四周喝彩见黄饭儿一个人回来了。原本热闹的村民们顿时静默下来。 计都见状,好奇的对着他吆喝:”黄小兄弟,你请到大夫了吗? 黄饭儿板着脸,气哼哼的走过来:”大夫要钱,没钱不给看病。 这是自然的。村长叹了口气:”饭儿啊,不是大家不帮你,快过冬了,咱们……村长,你别说了。“黄饭儿倔强的打断他,”我都知道,大家也不富裕,马上要过冬,还要防着瓦剌人。得先保证壮劳力。这些我都明白。我会照顾奶奶的。“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你家没粮了吧,今晚就到我家来吃吧。“黄饭儿拒绝了:”不用,我会挖些野菜。“村民们面面相觑。这时,计都开口道:”我要在这里待上不少时日,晚上缺个住宿的地方。不如我就住你家,我负责吃的,你负责我住怎么样?“黄饭儿还没出声,村长立刻道:”好好!饭儿家的房子还是不错的。被褥什么的大家给凑凑,先借给客人使使。就这么说定了。“这位计兄弟一看就是有钱人。身手又好,他愿意帮黄家再好不过计都微微一笑,加上最后一块砝码:‘黄小兄弟,令祖母在病中,即便看不了大夫,吃食上也是不能耽搁的。 黄饭儿咬咬唇:“那你跟我来吧。” 黄家的房子确实很不错。在村中也属于建的比较结实的。厚厚的夯土墙,稻草和木柴铺设的顶。村子里的房子都这样。砖瓦房什么的,有时战起,瓦剌人一把火就烧了。 计都的包袱里有不少干粮,还有些熏肉。村长送被褥的时候带了些糙米过来。半大的少年熟练的生火做饭,稀饭泡饼,菜是自家做的腌菜。计都很大方的让他切下一块熏肉去煮粥,那是黄奶奶的晚饭。 黄奶奶年纪很大了。难得见到客人,躺在铺了稻草的炕上和计都说话:“…别怨村子里的人心狠。我一个老婆子,种不了地,打不得猎。连缝缝补补的活现今都干不了。请大夫看了病也是白费大家的钱。村子想要延续兴旺下去,就得紧着劳动力和孩子。村长也难那。” 计都安慰她:“您的孙子挺能干的,等他大了就好了。” 黄奶奶苦笑着摇头:“在这个地方,永远好不了。客人,您看着我家的房子很大是不是?需知就在两年前,我家还是一家五口人。儿子、媳妇、孙子加上我这老太婆。日子过得也算红火。我们村子在边关,常有瓦剌人来打劫。故而村里是轮流有人放哨的。一旦有敌人来的消息,立刻就卷了值钱细软躲到外头去。来年再换地方建村子。所以我们这儿的房子从来都是夯土墙稻草顶。烧了也不心疼。近几年村子里走的人越发多了。日子难熬。“她咳嗽了几声,又道:”两年前来了一伙零散的瓦剌强盗。都怪我老婆子拖后腿,生生连累的媳妇被抢走了。我儿追了出去,就再也没回来。我撑着一口气,等了两年,想是再也等不了了。“说到这里,她又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奶奶!您别说了!“黄饭儿端着肉粥进来,瞪了一眼计都,”奶奶,吃粥吧,今天的粥里有肉。“黄奶奶遂不再说话。三人安静的吃了晚饭,黄饭儿出去刷碗的时候,黄奶奶又拉着计都的手,喘着气嘱咐:‘我活着也是拖累孩子。客人,我这孙儿身体打小就好,和他爹一样。这两年是吃的差了,才如此瘦小。我都听说了,你是受了东家的委派,来草原上找药的,身手很好是不是?” 计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喃喃点头。黄奶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你人生地不熟的,在这一带需要帮手。我孙子从小在这里长大,跟着他爹跑遍了边城。即便是瓦剌人的草原,他也能认识路。你带着他,给你当个帮手。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回长安的时候把他也带去,介绍个好活计,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再也别来这边关了。这地方的日子,太难了。” 计都大为犹豫:“我是缺个帮手。可黄小兄弟是不会丢下您和我走的。” 黄奶奶神秘的一笑:“你只需答应就好。到时候,他会跟你走的。” 计都想了想:“好吧。只要他是自愿的。我就带着他。” 两人的对话,黄饭儿并不知情。黄奶奶得到承诺便闭上了嘴,直到天黑都没说话。只是慈爱的看着孙子。 当晚,黄饭儿整理了一下床铺。黄家总共两间屋子,计都睡一间,他和黄奶奶睡一间。 夜深后,计都听着隔壁传来的呼吸声,一个均匀酣甜,是黄饭儿的。另一个老迈断续,是黄奶奶的。 他凝视着窗外的月光。开始想念起叶明净。不知道她在京城怎么样了,离别后的这些夜晚是否安眠? 引敌入关的策略带给她的压力非常之大。除了愧疚的心理外,还有失败的压力更为沉重。他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如此艰难就不要去做好了。何必这么痛苦? 可是这一路从京城到边关走来。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叶明净为什么非做这件事不可。 草原游牧族,打退一次无用,他们很快能卷土重来。边关之地防不胜防。而边关外的这些村落,在战争中是第一个首当其冲。 谁愿意过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危险生活。今日在村中,村长也说了。要不是朝廷勒令民众不得擅自离开户籍地。他们早就全村迁入关内了。即便是这样,年年还是有人拖家带口的迁移他处。 “边关之地生活艰难啊。”村长一脸风霜的对他道,“已经有好些个村子被废掉了。再过几年,只怕我们村也难保。” 这一刻,计都突然觉得离叶明净近了许多。虽然他们现在相隔的距离是如此遥远。 然后,在这万籁俱静中,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动静。 有个翻身下床,脚步蹒跚的打开房门 他眼神一凛,这个脚步声,不是黄饭儿的。 第二百二十章 边关(二) 夜晚的山村,宁静祥和。皎洁的月光照射出朦胧的景物。一个黑影在月色中蹒跚而行。 她走到屋后,抖抖索索的从一堆破瓦罐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后,将里面的碎干草一起倒入口中,然后喘着气倚在墙角边。目露微笑。 隐藏在阴影中的计都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从他记事起,他就没有父母。在外成长游荡的那些年,他见多了人情冷暖。有卑鄙的,也有善良的。像黄奶奶这样自己去死,将生的希望留给亲人的人,他以前也见过。小时候有些羡慕,见多了则是麻木。罗睺告诉他,那些都是无能的弱者,不必多加理会。 弱者吗?他心潮翻涌,为什么偏偏是这些弱者,总能带给他最深刻的悸动。 黄奶奶的嘴角流出汩汩的鲜血,她的微笑却更加灿烂,那样温暖的笑容,和叶明净凝视着叶初阳时嘴角噙挂着的微笑一般无二。 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终于从她身上离去。计都不自觉的看向她身后的那面墙。一墙之隔,黄饭儿正睡的香甜。半大的少年,正是渴睡的时候。哪里知道明天等着他的是什么? 心绪起伏间,他回到房间,盘腿坐到炕上调息内力,直至天明。 ; 长安城中,临近十月。好容易将去年散馆的庶吉士们都一一安排至了妥善的位置。叶明净深深的呼了口气。 不容易啊。有一部分人,在这三年里竟已经营了不小的关系网。不用她操心,就有着实打实的肥缺在等着。有些人,则是小心谨慎,上下活动留任了翰林院编修。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任何活动,完全听凭吏部的调动。 榜眼马致中就是这样的老实人,或者说是老谋深算的眼光长远者。状元罗士涛走了方敬的门路,在户部谋了个主事。虽然是一样的正六品。手上的权利却是大大的不同以往了。 叶明净淡笑着给他记了一笔。 马致中坚定的认自己的座师说话。他那一届的座师林珂。林珂没给他谋什么好缺,将他随随便便放了福建那里的一个通判。夏朝的福建布政司,由于南洋海运的不发达,下辖的几个州府并不算繁华,只能算是普通。马致中并没有埋怨,依然感激涕零的收拾了包袱,轻车简装的带着家眷出发了。 叶明净同样淡笑着给记了一笔。 黄陌那边,吏部的考评是优。叶明净还是在广信那一块地界,挑了个州同知给他做。从六品,级别并不高。 有些事,还不能急。 收好记录,她揉了揉眉心。闭目养神了片刻。室内寂静无声。 叶初阳自从断了母||乳|,整日里就闹着要人带他外出游玩。特别喜欢人多的地方。姚善予就抱着他轮流去昭阳宫和长春宫串门。不到天黑都不进梧桐宫的大门。真真是玩散了心。 八个月的叶初阳已经会爬了。叶明净想了想,传了齐靖进宫。 她画了几张图纸。不外乎是滑滑梯,转转盘、攀爬网之类的户外婴儿大型玩具。材料注明了是木头。不必上好的,但一定要表面光滑。除了滑滑梯的梯面外,其他的部位都要由软布加了棉花包裹。东西的尺寸不必太大,要能够移动。天气好就放在户外,雨天或者晚上可转移到室内。 齐靖听她讲解了半天,笑道:“陛下也是想绝了。这么个东西,花费的功夫不少,却也就一岁至三岁的孩子能玩玩。” 叶明净笑道:“三岁以后自有三岁后该玩的东西。你若觉得好,等朕这一套做完了,也做一个拿回家去给你儿子玩儿。” 齐靖两个多月前终于有了嫡子,福寿公主爱的不得了,是以叶明净如此打趣他。 齐靖脸色微红。他的嫡长女还是承庆二十六年十一月间生的。时隔近四年才等到了嫡长子。很是不容易。家里人难免就激动溺爱了些。他也很疼爱。只是时常进宫,见到叶初阳的吃穿用度后,他不自觉的又想叹气。 郦氏带孩子,比之叶初阳,铺张有余,用心却不如。别的不说,单是亲自带在身边喂养一项,就比不了。 被招到梧桐宫回话的臣子们,有几个人没见过皇长子的?陛下围着奇怪的包袱,带着皇长子和他们说话。那场景,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习惯。个中滋味,真的很复杂。 还记得叶初阳长牙的那几天,他们全都参观了那颗冒尖的糯米小牙。因为皇长子殿下见人就咧嘴笑。 如此乖巧可爱的孩子,在臣子中已经得到了一致的好评。不少人开始预测,皇长子殿下因为小时候就与众不同,长大后一定会神勇不凡。大夏的未来有望啊! 也只有这样的母亲,才能生出这般的孩子吧。 齐靖垂下眼帘,笑着收起图纸:“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督促他们尽快完工的。“逐城城外的小村落,黄饭儿红肿着眼眼,埋掉了他最后一个亲人。 房子里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的衣物用品更是没有。小小的包袱单薄的可怜。计都也不在意,带着他离开了这个村子。”去草原挖药,得准备好些东西。帐篷、水囊、毛皮、肉干这些都要准备。”黄饭儿很快收起了悲痛,跟着计都走了一段路后尽职的开始筹划:“这些东西,凉州城那边最多。逐城和其它的边关小城就很少,价格也贵。但是最后去草原,还是得从这一带走。路近。” 计都想了想:“我不想浪费时间。凉州城先不去。能不能就近和这里的村民们筹集?我会按价给钱的。” 黄饭儿道:“别的都好说。帐篷却是难。” 计都不以为意:“先走着看看吧。说不定就有呢。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马匹,你总不能就一直这么走路。” 说到这里,黄饭儿眼睛一亮:“计大哥,你是不是很厉害。很能打?” 计都怔了怔:“怎么问这个?” 黄饭儿掩饰不住兴奋:“我们这儿的村民不养马匹,瓦剌人最会来抢。但是就我们两人去草原的话,我们可以抢瓦剌人的马匹啊。他们也有落单的人。只要找准机会干掉,马匹就是我们的了。咱们这儿的村民,看见落单的瓦剌人都这么干,抢来的马就卖到城里。” 计都微微一笑;“好啊,如果碰上了。我们就这么干。”他可不认为落单的瓦剌人这么好找。就像落单的汉人不会靠近草原边境一样。落单的瓦剌人也会尽量避开这一交接地带。 黄饭儿很是兴奋,继续滔滔不绝:“我在城里的郎中说,摹上有很多好药材。瓦剌人都不认识,当成是野草。药铺的伙计教过我们几种,我都认识。可惜那交接地带太危险了。不然天天去挖草药也是一笔收入。” 这两人便日夜不停的赶路,晚上休息在附近的村落里。半个多月后,计都将这一带的村子都跑了个遍。筹集到不少物资。最意外的是,除了收购到一匹老马外,竟然还真的收到了一顶不大的帐篷。 卖东西给他们的村民笑呵呵的道:“这是打劫的瓦剌人的。其它的都卖到城里去了。就这顶帐篷和老马值不了几个钱,就还留着。” 那帐篷有些破。村中的妇女起来替他们缝补,一边七嘴八舌的打听长安城的情形。边关的村子消息封闭,计都这样的远途客人一向是他们获得关内消息的最佳途径。 连日奔波,计都现在的打扮和当地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十月的天气,秋风已经很是寒冷。草原昼夜温差大,两人夜间都要盖足了羊皮才能入睡。 进入边境交接的草原地带后,计都发现还真是和黄饭儿说的一样。就他这临时抱佛脚的半吊子货,竟然也能发现不少有用的药材。 他盘算着,等这里的地形摸的差不多了,就去凉州城。风楼在那里有个联系站。万一真的有打过来的迹象,总调度站还是设在那里更方便些。 凉州城内,化妆成普通客商的江涵在风楼的联络处拿到了最近情报。里面有用暗语写成的京中指令。他快速的阅读后,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回到琴湖绿洲,顾朗和孙承和轮流看着那封密信,都不觉皱起了眉头。 孙承和第一个开口:‘瓦剌人中有我们的内应?这可能吗?他们不会相信汉人的。若是混血,很难保证那人的忠诚的就是我们一方。我听说混血在瓦剌还好过一些。在大夏,人人欺负,视如蛇蝎。应该不是混血。“顾朗面色深沉,”陛下从不将重要的事交给她不熟悉的人去执行。这人陛下既然了解,就必定是咱们汉人。陛下近几年一直在京城。异族人哪里能见到她?“江涵也同意他的观点:”别的不说,异族人帮着陛下做这件事就没什么好处。只有咱们自己人,才会为了大义,深入敌族内部。“那么问题又来了?是什么样的能人异士,竟然能打入瓦剌人内部呢?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江涵又道:”上面不是说计侍卫要过来么?到时问问他,他说不定知道。“这又是件让三人迷惑的事。陛下要做什么?巴巴的非得派个贴身护卫过来。计侍卫来了,陛下的安全谁来保障? 问题越来越多。孙承和咳嗽一声,挥了挥手上的纸:”至少还是有好消息的,钟姑娘又要过来了。兄弟们受伤什么的也不用担心了。“江涵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向他:”陛下急巴马的派了大夫过来,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为什么?孙承和眨眨眼睛。 顾朗面色一肃:”这预示着,未来我们将会有很多受伤的机会。“ 第221章 王庭 草原明澈的蓝天上,一只雄鹰傲然飞过。羽翼平直,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滑翔飞落至一个大汉的肩头。该大汉身高高出常人一个头,接近两米。手臂处裸露出的肌肉像树桩一样结实。他骑着一匹强壮的棕色骏马,身边是二十来个同样桀骜的骑马汉子,身背弯弓,腰跨长刀。身下的骏马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 大汉傲然而立,鹰一般兀亮的眼睛环视身边一众手下: “翰雅朵、忽金朵、莫桑朵和罗布朵这几个部,什么时候能到?” 一个脸型略微偏长的男子出声回答:“就快到了,汗王。今年这四个部落弄了个联盟,路上花费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些。” “哈哈哈!“瓦剌汗王突不花尔模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联盟?是想统一声音多分些好处吧。“他轻蔑的一笑,”这招式他们不是失败过一次了么?怎么还不长教训?你说呢?乌丹臣。“乌丹臣好似很得这位汗王的信任,面无表情的道:”上次失败是因为他们本身的结盟就不牢固,各有各的打算。这一次,听说翰雅朵的达达忽儿找了个夏人做谋士。行事突然聪明起来,竟将结盟给弄成了。“突不花尔模的面色有些阴沉:”这个夏人谋士是什么来历?达达忽儿不是最看不起夏人的吗?怎么会言听计从?“乌丹臣摇摇头:”具体的我还不知道。他们和我们离的太远,只能等人来了再打听。“突不花尔模的脸色更加阴沉,狠狠的一挥手臂,肩上的雄鹰尖叫一声冲天而起:”本汗费心辛苦的带着他们打劫夏人过好日子。他们倒是一心想算计我。哼!没那么容易。“鹰一样的眼中射出突兀的寒光,”乌丹臣,等他们来了,找个机会杀了那夏人。是。“乌丹臣响亮的回答。”哈哈哈!“突不花尔模发出响亮的笑声:”兔子是永远斗不过狼的。因为任凭他再怎么狡猾,狼只要一爪子就能要了它的命。“这时,远处跑来一匹快马:”大汗————“马上的小伙肤色黝黑泛红,气喘吁吁的下马回禀:”大汗,东边四个部族的头人们都已经到了。“突不花尔模”嗯“了一声,调转马头,漫不经心地问:”巴音,他们来了多少人?“黑红脸的巴音小伙回话:”没来多少人。和往年一样。只是…“他看了看乌丹臣,”因为大汗您不在。左相王就先接待了。四个头人和他们的侍卫现在都在左相王的银顶帐里说话呢。什么?“突不花尔模大怒,高喝一声,”好小子。一来就拉拢人。走!立刻回王庭!“他带头抖动缰绳,身后的二十几匹马蹄声轰鸣,一路奔回王庭的驻扎地。 刚跑到驻扎地的外围,就看见了一辆连着一辆,绵延不断的马车、牛车。奢华的装饰和精美的图腾标志着这是部落头人在出行。 不少奴隶在侍卫的监督下装卸着车上的物资,搭建帐篷。妇女们则在有条不紊的收拾物品。 突不花尔模冷笑一声,直奔左相王混谷涂的银顶帐篷。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哈哈的笑声。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伸手制止了门口侍卫的欲行礼通报的声音。猛的一把抓起门帘,”呼“的扯开。 屋内的笑声嘎然而止。一众人惊讶的看向门外的人。好半天后,左相王混谷涂才吃惊的行礼:”汗王,您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坐在角落不起眼处的陆诏嘴角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轻笑。 瓦剌人于礼仪方面,看的十分淡漠。除了对待奴隶外,高层人士之间并没有像大夏那样严格的等级礼仪。他们一直以此为荣,声称所有的勇士都是兄弟。对着夏人的装模作样十分不屑。故而,他们会出现‘丞相王’ 这样惊世骇俗的官衔。也正因如此,左右相王和左右山瞻王对着汗王突不花尔模平时相片的很是随意。言词什么的也不太注意。这些小细节,在特殊的时候往往会影响整件事的走向和成败。 突不花尔模只觉混谷涂的那句”到我这里来“十分刺耳。什么意思?这里是他的王庭,这里的每一块地皮都是他突不花尔模的。什么时候成了他混谷涂的地方了? 不过他的面上倒是未显。只淡淡的打量了帐内的众人几眼:”路过,听见里面笑的挺开心的。过来看看。“他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也让混谷涂心头一突。刚回来就不声不响的掀起帐篷,什么意思?你听见笑声,大大方方的进来就是了。何必拦着通传的侍卫闹这一出,还有那话,什么口气?难道是怀疑他不成?怀疑他私下招待四位部落头人? 不过混谷涂年近五十,城府比三十来岁的右相王雷坎儿要深得多,当下笑道:”说到笑声,倒的确是有件喜事。“他指指达达忽儿,”翰雅朵部落的公主黛丝到了出嫁的年纪。达达忽儿头人想替她找一位草原上的英雄。可我们草原上的英雄太多了。黛丝公主又太美丽。您的英雄们争相求娶。这不,他就求到了我这里,想让我帮着参谋参谋。找个好办法,能让大家都满意。哦?“突不花尔模来了兴致,他生平有三大爱好,战斗、美酒、女人。听见有这么一位美女自然很感兴趣:”真有这么美?“话一出口。帐篷里的四头东部头人,齐齐涌上不快。 什么意思?每次联合攻击边关,抢夺来的财物和女人,突不花尔模都要先挑最好的。众人虽眼馋,却倒也服气。那些夏人女子,不过是奴隶。突不花尔模既是汗王,又是最骁勇的勇士。无论从地位和实力上都可以优先挑选战利品。这也是草原上一贯的规矩。 可正经的嫁娶就不一样了。部落头人的同母亲妹妹,怎么样也该堂堂正正的求婚、迎娶。突不花尔模的大王妃是鞑靼汗王米利达的妹妹,另外几个侧王妃也是小部落的贵族女子。哪里还有位置留给翰雅朵的公主?他身边有这么多女人,还表现的对黛丝这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意思? 达达忽儿很不满,他的黛丝,是一定要嫁给头人做大夫人的。忽金朵的几个王子、莫桑朵的头人弟弟都有意思以大夫人的位置求娶黛丝。汗王这么一问,是想强抢吗? 忽金朵的头人图里和莫桑朵的头人德曼心头也是大为不满。什么美女都要归你,难道我们这几个部落,就只能娶难看的女人吗? 其实这几人还真是有些冤枉突不花尔模了。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抢人的打算。完全就是一爱美女人听商场导购员说新到了一件漂亮衣服,然后随口问一句”真的很好看吗?“想见识见识。性质是一样的。此时还没有想买回家的意思。 可惜其他人不这么想。不过在座的都是部落首领。肚里一套表面一套都是会的。达达忽儿就打哈哈:”还好,还好。黛丝只是普通长相,比汗王妃差远了。“其他的人也不约而同的恭维几位汗王妃,说什么王妃们都是难得的美人啦。十个黛丝也比不上啦。然后就岔开话题。 人都有一种奇怪的心思。越是别人不给看的东西,就越想看。突不花尔模现在就是这样。他很想看看那所谓的黛丝公主长什么样?引得几家部落求娶。非得聚到混谷涂这里商议。 他眸中精光一闪。草原上有名的美人,他有几个没见过的?哪里就美成那样了。这些人还藏着不让他看,只怕这个聚会其实是另有商议之事吧。 换了话题,帐篷里的人又各有防备。很快便散开了。突不花尔模很爽快的表示,为了庆贺人员到齐。今晚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是传统,也是对各位部落首领的尊重。王庭议事,只有九大部落能参与。宴会就不一样了,还有一些零星小部落也会参加,几位头人都向汗王表示了感谢。 突不花尔模一走,帐篷里的人也就各自散了。 陆诏在翰雅朵的驻扎地找着自己的帐篷。为了共同的利益,东部四联盟基本成立。突不花尔模承诺的罗布朵族美女要等回去后才能兑现。目前帮着他收拾东西的,是送给他的四个奴隶。 一个是长相普通身段妖娆的女子,看脸部轮廓应该是胡汉混血。另一个是年轻男子,瓦剌小部族的战俘奴隶。还有两个是一对中年夫妇。同样是战俘奴隶。 这四人分工合作,倒也将他的帐篷很快搭建了个雏形。卫七抄着手靠着牛车闭目养神。见他过来,睁开了眼,闪过一丝促狭:”您回来了?“语气恭敬。陆诏一听就暗叫不好。果然,他身后的牛车背后闪出一个红衣身影:”格力朗!“是黛丝。陆诏几乎要呻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黛丝如小鸟般欢快的飞向他:”我听说今晚有宴会,是不是?格力朗,你到时和我一起跳舞好不好?“陆诏心中突然一动。遂笑道:”美丽的公主,您的追求都太多了。我很有压力。“黛丝”哼“了一声:”那些讨厌的未婚人,我要统统拒绝他们!“陆诏好似不经意的看看四周:”王庭这里装扮的真华丽。黛丝,我看见这里有好多女子都穿着鲜亮的丝绸衣服,身上挂着名贵的宝石。眼都要晃花了。“黛丝咬咬唇。是了,这里是王庭,最不缺漂亮女人。格力朗会不会被她们迷住? 陆诏感慨完了又笑:”其实是她们傻了,想要美丽,不是颜色越热烈越好,也不是珠宝越贵重越好。那样反而夺去了女子本身的光彩。“黛丝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怎么样打扮才最漂亮?“ 222 女人 有一句话说的好,只有男人才知道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世界闻名的女装设计大师,大部分是男性,不是没有道理的。 同样,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最需要什么样的男人。小说漫画中那些令人惊叹神往的、美丽深情的各色男人,都是女人刻画出来的。 陆诏是个男人。碰巧还是一位善于探测人心,并且有着高雅品味的贵族出身男人。他来到黛丝的帐篷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侍女们取出一件又一件华丽的女子服饰。 瓦剌贵族女子的服装大致有两个特色,第一是华丽,鲜艳的颜色,华贵的丝绸,贵重的珠宝装饰。第二是性感。这是近几年从西域刚流行过来的。腰部收紧,胸部高耸。突出细腰丰胸丰臀这些女性优势。 陆诏对此嗤之以鼻。蛮夷就是蛮夷,一点儿品味都没有。女人最完美的衣服应该是让男人看了就想撕裂脱掉。他挑挑眉,挑了一件高领的深蓝色骑装。让黛丝换上。黛丝的母亲是罗布朵族女子,黛丝的皮肤比一般的瓦剌女子要白上许多。深色的衣服将其优点更能突显。 黛丝则很纳闷:“这是骑马装,不是参加宴会用的。” 陆诏满意地看着她被勾勒出的臀线和腰线,如水的深蓝色外袍堪堪遮掩到臀际,丰满结实臀部走动间若隐若现。 “这个,外袍的下摆,改成四片。”陆诏指挥侍女们记下来,“腰这里还可以再收一收,不是收紧腰带,是收衣服本身。一直到这里,显得腰部更加细长些。”他回想起叶明净有过一件睡袍,便是大胆的在腰侧打杆收缝,胸部侧面和下部同时打杆内缝。使得整件衣服不用腰带也显示出了立体的效果。勾勒出的女性身体惊人的美丽。 他边说边在黛丝的衣服上亲自动手比划:“就这么缝,不要用腰带。会很漂亮的。” 陆诏的手虽然很小心的避开了与她身体的接触。可是黛丝的脸却像火烧云一般通红。试想,一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手在你的腰部和胸侧附近来回晃动。你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却偏偏又没有碰触半分。黛丝第一次知道,原来身体不碰触,竟比抱到一起还要令人脸红心跳。 她目光如水,几乎要漾出来。只觉脚跟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陆诏还在嘱咐侍女们:“领口加缝几排扣子,一直缝到下巴下面。两个袖口也加上,一直到手腕。扣子用水晶缝制,其它的装饰就不用了。袍子下摆处用银线绣少许波纹即可,如果可能,也点缀些水晶颗粒。不用太大,细细小小的就好……” 侍女们忙忙碌碌,将改动记下后,便立刻动手修改。黛丝目光迷醉,只愿这一刻无限延伸。 …… 金乌西沉,暮色降临。欢乐的时刻就要到来。 一块巨大的草地被挪空布置了起来。最好的位置是汗王的,然后依次排列,左右相王,左右山瞻王,四部落头领。再后面则是一些小部落头人和九大部落的贵族。无数燃烧着的篝火将夜色点亮,身穿精美衣裙的侍女端着美酒佳肴送至贵客的席位上。 突不花尔模的大王妃领着几位侧妃坐在汗王身后,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余头领的夫人们也是一样,争奇斗艳的将自己最美的衣服,最贵重的宝石都戴在了身上。 欢乐的音乐声已经响起,一队队男女跳着欢快的舞蹈拉开了宴会的序幕。突不花尔模笑着和众首领敬酒,大块吃肉,欣赏歌舞。 黛丝在帐篷里听见了外面的喧闹。犹犹豫豫:“我这样出去,真的很好吗?” 陆诏看着侍女替她装扮完最后的点缀,笑道:“相信我,黛丝公主。今晚没有比你更美的女人。你会让所有男人疯狂的。” 黛丝欣喜不已:“那,格力郎,我们一起走吧。” 陆诏摇头:“我还没有换衣服,您先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他刚来到王庭就去了左相王那里会谈,然后又是帮黛丝打扮。身上的衣服还是赶路时的便装,风尘仆仆。黛丝有些愧疚:“是我耽误你了。你快回帐篷去换吧。” 陆诏笑着告退。出了帐篷后就站在不远处的避光角落里,黑夜遮掩了他的身形。 很快,黛丝出来了。昂着头,脚步蹭蹭地往宴会场地走。 陆诏冷冷一笑。这个女人看着好像对他一往情深的样子,遇上这种可以大出风头的情形,还不是迫不及待的去招摇了。既没说等他,也没说为了他打扮得普通些。虚荣的女人,既然你享受男人迷恋的目光,就好好的享受吧。 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黛丝一路前行,越往宴会场地处走,火光就越明亮。人声鼎沸。途中,好多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女人们则是露出妒忌的眼神。不过不论男女都有一个相同点,就是悄声打听她是谁。 黛丝带着公主的高傲,径直走到会场,找到了翰雅朵部落的席位,落座。 刚坐下不久,就有几个陌生的侍从上前:“尊贵的翰雅朵公主,这是xxx王子送给您的礼物。”这些人手上端着的盘子里是各式各样的珠宝。 达达忽儿的妻子纳丝林在看见黛丝时就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此时看见这许多珠宝,越发露出了担忧的面容:“黛丝,你今晚打扮得太漂亮了。” 瓦剌族的晚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子们可以选择心爱的女子在最后的群舞中一起共舞。当然,姑娘们也可以邀请小伙子。小伙子邀请姑娘,一般是送上自己的战利品,以示自己很勇猛。以前多是猛兽獠牙和珍贵的动物毛皮。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汉人精美的珠宝首饰。女子邀请男子,一般是送自己做的香囊、手帕、额带什么的。只要收下礼物,就代表答应了共舞的请求。 而在这样盛大场合的男女共舞,一般都会和婚姻联系起来。 黛丝看也不看那些礼物:“谢谢你们的王子了。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她高傲的拒绝。 侍从们回去转达后,王子们自然不依。他们打听清楚了黛丝的身份,又追加了更为贵重的礼物,再次去邀请。 黛丝仍然拒绝了。有几个王子坐不住了。要是只有他自己,说不定也就算了。可这么多王子邀请,便引发起了攀比的热潮。雄性生物天生喜欢竞争。几人便摩拳擦掌的打算亲自去请。这也是习俗,身份高贵的女子需要亲自表露诚意。 几个王子还算有礼。可惜人一旦多了,注定会有纷争。黛丝是女人,天生懂得运用自己的优势。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说人太多了,吵得她头疼。 王子们最后达成协议,按照惯例来,他们先行比试,胜出者邀请黛丝公主。这也是好几个男人看中一个女人时的常例。 这边的马蚤动被突不花尔模注意到了。他侧身问身边的乌丹臣:“怎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5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0部分阅读 么回事?” 乌丹臣道:“巴音刚过去看了。那边是翰雅朵部落的座位。” 突不花尔模挑挑眉,立刻就想到了白天提起的黛丝。 乌丹臣和他的想法一样。果然,巴音很快过来了,低声道:“是翰雅朵的黛丝公主,有好几个王子邀请她共舞,她没有选择。几个王子要比试摔跤定胜负。” 突不花尔模兴致大起。正好这时几个王子过来请求他允许他们比试摔跤。他笑道:“好久没有遇到过这般吸引勇士的姑娘了。本汗准了。请黛丝公主坐到王位上来,和她的兄长达达忽儿头人一起,观看勇士们的比试。” 主位席一侧的达达忽儿喜忧参半地谢过汗王。命侍从去叫黛丝过来。 消息传下去,宴会上的众人不自觉的开始将眼睛转到翰雅朵部落那里。 一个女子从席位上站起,朝着主位走来。她没有像宴会上的女子一样穿着长裙,而是一身骑马猎装。深蓝色的长袍,因其丝绸的质地轻柔飘动。这身衣服的特别之处在于没有腰带。 可人人都能清楚的看见那女子的腰有多纤长。高耸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衣领一直扣到下巴处,深色的衣服,白皙的皮肤,不露一丝肌肤的严实包裹。再加上她高傲的神情。黛丝整个人显示出一种禁欲的气息。星星点点闪烁的水晶,又昭显了她尊贵的身份。 这是一个等待着男人去征服的女人。她的全身上下都昭示着这个信息。 突不花尔模的眼睛霎时间眯了起来。视线锁住那紧扣着下巴的衣领,幻想着自己撕开它时可以看见的美景。以及打碎那女子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让其沾染上情欲时的迷人。 陆诏依旧坐在背光的角落里。淡淡一笑。就知道你们没见过世面。 …… 凉州城中,化装成一个大胡子客商的江涵在风楼的接洽点见到了毫无改装的计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就这么来了?”用原本的相貌? 计都很随意的坐下,这间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即便有人,也逃不脱他的耳朵:“外面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我。”他委婉地解释,“化妆就会有痕迹,被高手发现了,反而麻烦。” 江涵愣了愣。虽然觉得他说的有理,却依旧有些疙瘩:“那也还是会有意外的。” 计都淡淡地看他一眼:“一般来说,汉人都不会留有络腮胡子。要么就是粗犷大汉。你这种体型和脸蛋加上大胡子,反而惹人注目。外面已经替你处理了几个过来打探的人了。” 江涵立刻噎住。靠!这位也不是善茬啊! …… 第223章 谋划 江涵此刻一脸大胡子,看不出表情如何。怔了半秒后,动作悠闲的抿了口茶:“外面的那个小少年是计兄弟在这里找的向导吧?这般紧跟在身边的当地人,和你时间处久了,也是会发现一些不妥的。不知道计兄弟打算如何处理呢?”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悠然。 计都波澜不惊的吐出两个字:“杀掉。” “噗——”江涵一口茶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被呛到。擦擦嘴角,不敢置信的看向他:“杀掉?那孩子敬你为神明,你没发现吗?” 计都依旧面无表情:“若是妨碍到我的任务,自然要灭口。” 江涵咽下了满肚子的话,放下茶杯。吸了两口气。好吧,这位熟人是心如铁石的硬汉。他停止寒暄,提及任务:“我们来看看边关防守吧。”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凭着记忆画出了西北边城一带的防御地势图:“……大小边城有七八座,地势绵延数百里。能知道瓦剌人的军队会从哪里进攻吗?” 计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这怎么可能知道?若是知道,早派了大军来个瓮中捉鳖了。” 江涵又是一噎,恼羞成怒。这人也太端架子了。他压低了声音,带出几分恼怒:“不是说有内应的吗?” 计都的眼神越发奇怪了:“内应又不是突不花尔模,他怎么能决定行军的路线?再者,就算他知道,也传递不出来。草原不是城市,行动转移非常显眼。若非如此,我们又何必和他们僵持百余年?”说完后,还上下打量江涵,好像在判断来的到底是不是本人? 江涵彻底被噎到了。脸色发青。好在有大胡子挡着,也看不出来。他尴尬的解释:“大家性急了些。毕竟能有个内应不容易。又有确切的情报说今年会大军袭击边关,兄弟们都等着能重创他们一顿呢。期望就高了些。” 计都点点头:“陛下的意思也是要重创他们一下。你们的任务就是这个。虽然不知道他们进军的路线,可一旦战事结束,撤回的路线却是可以估算出的。到时你们可以联合了沙匪势力于半路埋伏,抢劫物资……”他说了叶明净的计划。 江涵的脸色这次变得非常难看,连大胡子都遮不住了:“抢劫物资?难道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洗劫边城?瓦剌人抢的不光是钱,他们还烧房子、抢人、杀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计都面色不变:“一来,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出兵目的地。数百里的地界,你怎么全面防御?第二陛下目前难以调动边防驻军。第三,现在朝廷的军队大多数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真接了兵部调令,等他们赶来。也就是收拾残局的份儿。” 江涵沉默。朝廷的军队,能真正顶用的确实很少。而好钢又要用在刀刃上,为了这种不确定的情报调动大军,的确不妥。可明知道有猎物在前,偏偏因为踪迹难寻而捉不到,那种滋味太煎熬了。他长叹一口气:“要是那位内应能送出确切的情报就好了。” “不可能。”计都中规中矩的反驳,“会暴露他的。我们即便得到了情报也会无用。” 江涵又噎了。他就是感慨一下好不好。有必要这么认真严肃吗?他想了想,问计都:“那你来这儿干什么?”单单传递几句嘱咐,需要出动皇帝陛下的贴身侍卫吗? 计都依旧一本正经的摇头:“我教了那些边关村民们一些保命的小策略。还有的,就不能告诉你了。” 江涵大为感兴趣:“什么保命的策略,能大范围推广吗?” 计都看他一眼:“我在,就有用。我不在,就没用。” 江涵彻底泄气。 过了片刻,又重新振作起来:“还是有些事能做的。比如战事中的伤亡处理和事后的修缮。对了,钟姑娘刚到。可以让她带着人先囤积些伤药和粮食,藏在安全的地方。到时候就可以用上。” 这和计都的计划没有冲突,他点头同意:“随你。”稍后又补充,“这边的地形,我基本上都熟了。那个黄饭儿,既然跟着我会有察觉。就让他跟着钟姑娘吧。打打下手,也算学门手艺。”他简单说了两句黄饭儿的身世来历,“……我毕竟答应过他祖母。能不食言最好。” 江涵想想也就同意了:“也好,钟姑娘需要帮手。我们那儿的人到底还是有被认出的危险。这黄饭儿倒是正合适。” 两人商量妥当,各自分开行事。将黄饭儿留下,等候钟秀儿的到来。 江涵回去后将实际情形一说,满腔热血的汉子们都失望了。垂头丧气。再没有比有劲无处使,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自家人更窝囊的事了。 气势低迷时,魏三谋突然自言自语:“真有大军出动的话,他们的老巢不就空了么?我们可以去王庭逛逛,杀杀他们的威风的呀。” 一言提醒梦中人。孙承和眼睛一亮:“对啊谋子说的有理。队长,咱们可以试试的。” 顾朗也是眼睛一亮,可随后又有些犹豫:“陛下给我们的任务是抢夺物资,去王庭虽然能杀他们的威风。可陛下的任务……” “没事”这三百亲兵中有几个土匪出身的立时两眼放光,争先恐后的出主意,“咱们可以两不相误,分头行事。搞埋伏的正常埋伏,分出一批人去抢王庭就行。队长你想啊,王庭里也有的是珠宝,咱们抢了回来,也是礼尚往来嘛。也不耽误陛下安排的事。” 孙承和立时意动:“对啊,队长。咱们干吧。只要含含糊糊的透露些风声出去,就说我们找到肥羊和财路,要大干一票。还怕那几个沙匪首领不跟在后面打算黑吃黑吗?到时就祸水东引,让他们缠住瓦剌人,顺道再给咱们背黑锅。这事大家伙儿好好谋划谋划,准能成。那些物资和珠宝原本我们就无法一口吃下,让他们吃进些就当是先存着。等朝廷疏通西域商道时,再让他们全吐出来。一回事。” 江涵的脑中已经迅速闪现出了计划的雏形,跃跃欲试:“队长,顾大哥。咱们干吧。王庭里的好东西都是历年抢劫我们大夏积攒下的,本就该物归原主。” 顾朗咬咬牙,扫视一圈,在众人的期待目光中狠狠一拍桌子:“行,干了” 大方向定下来后,顾朗宣布先散会。大家守好口风,等计划出来后再行事。然后他去了钟秀儿的大夫帐篷。 一进帐篷,就闻到一股药香。钟秀儿穿着白色的长衫,正在给袁鹿诊脉。袁鹿的怀里是他刚刚新生两个多月的次子。 钟秀儿给大人和孩子都看过,开了几张食谱:“身体都很健康,基本没什么大碍。这里有几样对大人和孩子都好的食谱,你可以对照着吃些。”她清清嗓子,“小姐和大公子就是吃的这些。||乳|水充足,孩子健壮。好得很。你不是说孩子晚上总会惊醒啼哭吗?小姐也跟我提过,据说是缺一种长骨头的营养。这东西牛奶、羊奶里都有。你得多喝些,别嫌腥。”然后又想了想,“这东西据说还得添上鱼肝油才能吸收,不然就得多晒太阳。咱们这儿鱼少,你就辛苦些,和孩子一起多晒晒太阳吧。” 顾朗听到这里,出声打断:“孩子太小,别被晒坏了。不就是要鱼么。琴湖里有鱼的,咱们花钱买就是。钟大夫有做这什么油的方子吗?” 钟秀儿道:“这也不难,我教给你。就是把鱼的肝脏切碎了用蒸汽蒸,然后沉淀下来就有油了。你单单收购鱼的肝脏也是可以的。小孩子一天一滴就够,大人也不过三四滴。” 顾朗笑道:“那便好。横竖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麻烦些。” 然后便说到正事。钟秀儿听后很爽快的应承:“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走。” 袁鹿拍拍怀中的儿子,问丈夫:“可有要我帮忙的?” 顾朗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有。等江涵他们把计划拟出来再说吧。少不得要你配合着给女人们演一场戏。” 瓦剌王庭,翰雅朵部落的驻扎地,达达忽儿正在银顶帐篷里来回踱步。昨晚的宴会上,黛丝力压群芳,成了最美的女人。几个王子都抢着要和她共舞,这原本是好事。可问题就出在这里。那些王子们摔跤到最后,决出的胜利者黛丝竟然拒绝了。 这可是不给对方面子的事。他也知道几分黛丝的心思。不就是喜欢格力郎么?可格力郎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妹妹。再说他早先也试探过,格力郎对她根本就没那心思。完全是她在单相思。真是要命。 结果就在黛丝和那王子僵持的时候。汗王突不花尔模出来解围了。他邀请黛丝共舞,并按照惯例,摔跤击败了那位王子。虽说也算是保全了双方的脸面,解决了纷争。可他总觉得事情有不妥。 黛丝一脸不情不愿的和汗王勉强跳了一曲,就再也不愿跳了。突不花尔模也没勉强她,倒是和和气气的笑着让她坐在主位继续观看。 达达忽儿也是男人,绝不会看错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突不花尔模分明就是对黛丝动了念头。 他阴沉着脸,继续踱步。直到门外的侍卫通禀:“头人,格力郎来了。” 达达忽儿眉头挑了挑:“让他进来。” 224 深秋(上) 陆诏走进帐篷,外界的阳光无法直射入内,帐篷里的光线有些暗,他眯了眯眼睛,才看见了一脸阴沉的达达忽儿。 脸上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头人,您找我?” 达达忽儿叹了口气: “格力郎,昨天晚上的事你也看见了。你倒是说说,现在这情形是好还是不好?” 陆诏笑道:“自然是很好。黛丝公主美名传播,众王子想必就要来竞相求娶了。头人,您可以找一个实力最强的部落联姻结盟,这不是大喜么?” 达达忽儿一脸愁苦:“可是现在好多个王子来求娶,答应一个就势必得罪其它的人。再者,我一直想将黛丝嫁给我们东边的部落,离家近些,日后也好经常去探望她。可现在王庭这边的几个大部落也掺和了进来,又不便得罪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陆诏心头冷笑。和王庭这边的五大部族联姻,不论黛丝嫁给谁,因着地域距离的关系,翰雅朵部在突不花尔模心中的二等地位不会有丝毫改变。反而是通过联姻掌握了东部四部落联盟的对外发言权后,才能借势和王庭这边平起平坐。达达忽儿看着是疼妹妹,实际上还不是为着自己的利益? 不过话说回来,这天下谁又不是为着利益呢? 他笑了笑:“头人,这也好办,我们汉人有句话,一家有女百家求。既然求的人多了,干脆就公开挑选,谁也不得罪。黛丝是美丽的公主,自然要嫁给最英勇的勇士。这勇士不光要有尊贵的身份、勇猛的武艺,还需受到公主芳心亲睐。最后,很重要的一点,公主几份尊贵,只能嫁给勇士做大夫人。已经娶妻的勇士就不必来凑热闹了。头人您就按照这几个条件,摆个公开挑选的阵势,谁也不能说您不公平不是?” 做大夫人,已经娶妻的不必来凑热闹,这句补充明摆着是防突不花尔模。达达忽儿很快就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他想了想,哈哈大笑:“好主意。干脆就公开挑选。”心头雪亮,说是公开挑选,其实最终的选择权不还是在他手上么?这些条件看着很公平,其实内里都是陷阱。条件之一是受到黛丝的亲睐,他看好的那个部落,其王子黛丝当然会亲睐。他看不上的部落,黛丝自不会满意他们的王子。真是个好主意。 有了解决方案,他心情大好。在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找了一个公开场合,将这事提了出来。 八个部落首领都没有异议,他们虽然也看出了这几个条件里的猫腻,却自信的认为,自己的部落很强大,自己家的王子们最勇猛。一定能让达达忽儿看上。而汗王突不花尔模在听到‘只做大夫人’这一条件时,则冷冷的眯起了眼睛。他最终同意了达达忽儿的请求。 然后口气一转,道:“本汗这里也有未成婚的年轻勇士,美人嫁英雄,本汗的亲卫队队长,勇士巴音还未娶亲,也想向头人求娶黛丝公主。” 达达忽儿愣了愣。心头虽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便也笑着同意了。 今年的长安城,可算的上是喜事连连,歌舞升平,广平女帝宣布,将于十月下旬时节,在上林苑举行秋狩。 这也是她登基至今的第一次秋狩。元年和二年,她借口守孝,不好杀生的理由给糊弄过去。那里她根基未稳,中宫未定。若是在秋狩时被权贵武将们压了势头,或是传出什么男女绯闻,反而不妥。广平三年她怀着叶初阳,自是没人提及。于是到了广平四年,就成了一个不错的时机。 叶明净的皇宫中,满打满算正经的主子如今也就五个人。帝、后、两太后、一皇子。小孩子不能单独留下,于是十个多月大的叶初阳殿下便无法避免的跟着来上林苑凑热闹了。 大队人马出宫离城,依然是那套繁琐的仪仗,祭拜天地,太庙烧香,乐声相送。姚皇后和皇长子殿下都是第一次见到,新鲜得不得了。叶明净在太庙祭拜时,特意让姚善予抱了孩子与她一同入内行礼,也算是给列祖列宗们一个交代。 看见没?祖宗们,带把的后代来了啊!好好看看,新鲜吧!开心吧! 叶初阳看见到处都是穿的花花绿绿的人,激动的手舞足蹈,还不会说话的他使了吃奶的力气“啊啊”直叫。动不动就咧开嘴给人看他的四颗大门牙。口水依旧很多,绣着蝙蝠祥云的锦缎小袄眼看着又要被浸湿了衣襟。 叶明净叹了口气,从绿桔手上拿过围兜给他围上:“原还想今儿穿的光鲜亮丽些的,你啊,就是兜围兜的命!朕怀你时到底吃什么了?怎么这么多口水?” 叶初阳东张西望,看见一旁内监举着的孔雀毛大华扇,立刻两眼放光。咦?好东西。 “嗯嗯啊啊”的就伸手去够,还示意亲爱的父后来帮忙。 “早早,那个不能拿。”好善予哄他,“咱们去做车,到有花有草,有很多小动物的上林苑去玩。那儿可好玩了。” 叶明净笑:“说的你好像去过一样。走吧,一块儿坐朕的龙辇去。横竖里头地方大,空着也是空着。” 姚皇后一阵犹豫:“这…不合适吧。“如今他也知道了不少宫廷规矩,皇帝的龙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大夏历代帝王,无论是皇后还是得宠的妃子,都没有出行时与皇帝共乘一辇的荣耀。再说他们到现在还是假夫妻,坐在那龙辇里太别扭了:”早早跟着您坐就好。我还是去后面的凤辇吧。“叶明净哧笑:”那朕岂不是要一路上都照料孩子?去上林苑要好几个时辰呢,没个换手的人可不行。你就少操心了,上来吧。“原来是要他帮着带孩子。姚善予顿时放心了,让内侍收拾了些用品,跟着进了龙辇。一路出发。 队伍后面的两位太后得知帝后一家三口同坐一辇,都不约而同的感叹:”皇上和皇后真是伉俪情深。“帝后感情和谐,于国家稳定是再好不过。 进了龙辇后,叶初阳因为看不见外面眼花缭乱的景色,很是闹腾了一会儿。叶明净就抱着他揭开窗户处的帘子,让他伸长脖子看稀奇。一面问姚善予:”上次冯立说江涵夫人生了个女儿,朕让你准备的礼品可赏赐下去了?“即便叶明净这位皇帝是女性,臣子夫人生孩子,赏赐还是得由皇后送才合规矩。虽然这位皇后是男的,本人也不会生孩子。”已经赏赐下去了。“说到这个,姚善予就一脸苦相,两宫太后认为,有了皇后当苦力,她们就是甩手掌柜。于是扔了一大堆事务给他。 叶明净听了他的抱怨就笑:”不过是接见外命妇和年节赏赐什么的,你是男子,和她们都是隔着帘子磕个头的面子工程,话都不必说两句,多大点儿事?“她没有后宫让他管理,宫里一年的开销和她们五人的用度都有定例,内库的银子又足,闭着眼都能打发了。姚皇后担子比之当年的薛皇后,简直是轻到不能再轻。 姚善予哭丧着脸:”话不是这么说的。陛下,我情愿天天带早早,也不想见那些人,您不知道,她们说的那些话,臣都听不懂。“他一脸委屈,”比如说上个月,东阳侯夫人带着新娶的世子夫人进宫来给我磕头。她说了半天话,我也都一一应了。可她回头又去找了太后说话。懿敬母后又把我叫去唠叨了半天。问我为什么懈怠她?我哪里懈怠她了?“东阳侯夫人?叶明净眉心一跳,不动声色,似漫不经心地问:”她和你说什么了?母后又说你什么了?“姚善予顿时来了精神,这种郁闷情绪他憋了很久了,当下滔滔不绝的诉苦:”她穿着品级礼服,身后的世子夫人也是一样。两人磕过头后,她就说那是她新娶的儿媳妇,带来叩见我。我就照规矩发赏赐下去了。“冯立给他写过一张单子,什么品级的外命妇赏赐什么,什么季节、年节赏以,什么事件赏什么都一清二楚。他只要照单子办事就好。”然后她就说皇上忙于政务辛苦了。我就说:是啊,是啊。为国为民。后来她又说,去年翰林院散馆的庶吉士们如今都能为国出力了,皇上今年新科又有了不少新科进士。人才不断,真是天下大幸。我说:是的,是的。我朝人才辈出,幸事,幸事。之后她又说,她这把年纪终于娶上了儿媳妇,十分高兴。家里几个成年的孩子都成亲了。热闹的很。可惜只有这位世子夫人有品级来进宫叩见。还有个侄儿媳妇就没那荣幸了。真是遗憾。我就说:不妨事,不妨事…噗——————哈哈哈哈!“听到这里,叶明净发出一阵剧烈的狂笑,全身抖动,”小筑子,你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姚善予一脸莫名。而正聚精会神听他们说话的叶初阳不知出了什么事?见母亲哈哈大笑,以为是像平日一样在逗他,便也凑趣的”呵呵哈哈“傻笑起来。 一大一小配合的倍有喜感,叶明净肚子都疼了,上气不接下气:”东阳侯夫人太可怜了。怎么就遇着你这二货。“姚善予一脸无辜和不服气:”我哪里有说错话?没有,没有。“叶明净弯着腰揉肚子,”你回答的很好。每一句都没问题。却偏偏都不是东阳侯夫人要的答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她笑够了,方才解释:‘她说朕政务繁忙,新科进士人才不断什么的都是客套,为的引出那一句”翰林院庶吉士散馆’。东阳侯的侄子,前翰林院庶吉士陆诏去年被朕派出去办事。一直未归。 她这是隐晦的问你,朕对此可有交待。当然,你是皇后,自然不知政事。她的目的在最后一句。‘有个侄媳妇没法来叩见你’。这侄媳妇就是陆诏的夫人。她是想问,陆诏今年能不能回来过年,或是有个何时回来的准信。你不知道也不要紧,关键是得给她个回复,表示你会将这问题转告朕。“她忍俊不禁,”贵妇们说话就是这样的。有些时候还不如朝臣们来的爽快。难怪你不懂。东阳侯夫人还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说着,又笑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深秋(中) 姚善予气得嘟起嘴:“我怎么知道她是这个意思?她要是想问,不会直接问嘛?反正我就是听不懂那些绕来绕去的话。” 叶明净听到这里,停止了笑。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片刻后道:“这样也好。听不懂就听不懂吧。你是皇后,没必要顺着她们,该是她们顺着你才对。” “真的?”姚善予大喜,“真的不需要再学?” 叶明净低下头摸了摸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窗外去的叶初阳,微微勾了勾嘴角,语声几不可查。姚善予只零星听见几句。“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付出了……自然不必再看他们的脸色……就快了……” 然后,叶明净的音调恢复了正常:“小筑子,咱们在这宫里活的也不容易。那些人,不必理会。随她们去吧。”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估摸着时间,上林苑快到了。从龙辇后方的窗帘子外看去,一条火把结成的长龙蜿蜒数里,直至视线的末端。 叶初阳吃了一碗鸡肝菜泥面后,打了个呵欠。歪在姚皇后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叶明净凝视队伍后方的长龙,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秋狩是勋贵武将家孩子出人头地的场合。凡是在秋狩里崭露头角的小辈,依照惯例都会给些出身、虚职什么的,也算是在武将系统挂个名。混迹几年后,慢慢接替其父辈的势力。一连停了好几年的秋狩,这些人该急了吧。毕竟从正规渠道晋升,哪里有天子眼皮下来得快捷。 想必这些人家都在摩拳擦掌,等着大展身手吧。很好,就怕你们不来。 她将视线投向北方的天空。新生代的力量是吧?想要职位是吧?没关系,她都会给的。毕竟没了你们,朕要拿什么去和瓦剌人迎战呢? …… 草原王庭,宽阔的比武场上罕见的用红绸装饰,各大部落的首领、头人以及王庭的四位王带着各自的手下坐在视野最好的席位上,观看这一场由着争夺美人引发的比试。 比试已经结束,很出人意料的,最后获胜的不是任何一位王子,而是汗王突不花尔模身边的亲卫队队长,巴音。 此刻,他一身斑斑点点的血迹,站在高台上。对面的黛丝一脸冷漠,当着瓦剌全体贵族的面。说道:“我不喜欢你。我不接受你的求婚。” 巴音的目光拂过她美丽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段,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语声不高,却足够高台附近的贵族们都能听见。之后,他毫不留恋的转身下了高台。 黛丝有些吃惊,轻蔑的目光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正视,有些失神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场中众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这时,达达忽儿哈哈一笑,道:“既然黛丝不喜欢,那就从第二名开始挑选。”他看看周围,“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本来他们就对巴音跑进来掺和很不满。这人虽然是汗王的亲信,论身份却哪里及得上王子。刚要出声赞同,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如果黛丝公主挑中的人不如巴音勇猛,就是对勇士的蔑视。按照我族的族规,这样的女人是要被惩罚的。” 众人心头齐齐一惊。 突不花尔模阴沉着脸站起身:“黛丝公主,巴音是我青勒部的勇士。我青勒部习俗,凡是收到蔑视侮辱的勇士,都可以向蔑视者提出挑战。黛丝公主,那位幸运的被您看中的人,巴音为了维护自己的荣誉,将会向他提出生死挑战。” 一席话说的全场鸦雀无声。突不花尔模的青勒部族是有这么一个传统。实际上其他的部落也有相似的传统。草原上强者为尊,这种习俗也是天经地义的。只是,强与弱,并不是个体对个体那么简单。王子们的身份、地位,可以调用的部落资源,本身就是实力的一种体现。一般来说,不是特别的原因,这一类维护尊严的生死挑战都是发生在同地位的男人之间。毕竟地位不等的话,就算那个地位低的赢了。你总还有一家老小不是,人家那地位高的家人就不会报仇?你就等着光吧。 所以,达达忽儿原本并不担心巴音会提出挑战。可现在说这话的是突不花尔模,那就不一样了。这意味着,突不花尔模揽下了此事,他要给巴音出头。 达达忽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这几日在王庭中的会议上,他们东部四部落一致对外,在和王庭的抗争中,拿到了不少话语权。 格力郎给他出的主意,说西部的这五个部落也不是铁桶一块,两位山瞻王的权利比汗王和两位相王小多了,必定会心怀不满。而左相王在汗王心中的分量不如右相王重,必要时也可以利用。总之他按照格力郎的谋划,这次在王庭会议上占到了很大的话语权。给他们东部部落联盟长了脸。眼看着马上就要谈到草场划分、物资、人员分配等关键性问题了。如果继续前几天的势头,他有信心。这次一定能得到较大的利益。到时候,他在东部四部落中的首领地位就能定下来。那时再加上黛丝的联姻,他就是东部的老大。 所以,在面对突不花尔模时,他绝不能示弱。 想来,这也是突不花尔模为着一个小小亲卫队队长出头的原因。他要打下他的气焰。黛丝被嫁给了汗王身边的亲卫队队长,他达达忽儿以后说话,还有谁能相信?他苦心经营的优势会顷刻间化为泡影。 可突不花尔模现在占了‘理’字,他想要拒绝,就必须同样拿出道理来。 达达忽儿想了如此之多,时间上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黛丝不懂政治上的谋划,但她知道,想要不嫁给巴音,就必须阻止生死挑战。这时,她突然想起了她质问格力郎为什么不参加求婚者报名时,他说的话。 “黛丝,我是异族人,又不会武艺,我打不过那些王子们的。”格力郎当时的眼神很忧郁,“其实打打杀杀就一定是勇士了吗?我替你哥哥谋划,夺得了部落联盟首领的位置,有几个勇士能做到?他们都做不到。我们汉人有句话,一身蛮力不过百人敌。懂兵法者可万人敌。可惜,你们这里只看重一身蛮力者。那些能带着大家越来越过上好日子的智慧者,却不重视。” 想到这里,黛丝精神一振,高声道:“汗王,真正的勇士并非是力气大、骑射好、武艺强就是最优秀的。我以为,光比力气和武艺,对真正的勇士来说,太不公平。” “哦?”突不花尔模来了兴致,“那你说说,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勇士?” 黛丝心一横,道:“普通勇士,不过敌百人。真正的勇士,应可敌万人。一身蛮力者,不过多打几只野狼,多抢些牛羊。真正的勇士应是能带着,带着大家越过越好。”她说不出准确的形容词,只能借用了格力郎的原话。 “带着大家越过越好。”突不花尔模咀嚼了一会儿,哈哈大笑。眼睛看着黛丝,亮得惊人。语气出奇的温柔:“我明白了。黛丝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身向众人宣布,“黛丝公主说的有理。正好夏人快过年了。准备的东西一定很丰盛。咱们就去打一次草谷。也不必大军,就由这些求婚的勇士们带着自家的队伍,谁能抢到最多的珍宝,黛丝公主就嫁给谁。你们可有异议?” 众头领齐齐愣住。那些热血王子们却高声呼喝着一致赞同。 达达忽儿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陆诏站在人群中,淡淡而笑。很好,自信心膨胀的鱼儿上钩了。 …… 凉州城内,钟秀儿带着黄饭儿租了一个小院子当仓库,将买来的药材、纱布、棉花、粮食什么的都堆放在这儿的空房间里。陛下的来信上说,敌人最不会进攻的就是凉州城,药材和粮食放在这里最安全。 黄饭儿擦擦头上的汗,看看天色:“钟姐姐,今天还有人送粮食来吗?” 正在清点物品数目的钟秀儿翻翻手上的记录:“还有一家的。怎么,还没来?” “嗯。”黄饭儿点头,“天都快黑了。再不来,咱们该锁门了。” 钟秀儿看看天色:“再等半个时辰。不来咱们就关门。” 正说着话,院门被敲得“砰砰”响:“开门,开门。”听声音应该是壮年男子。 黄饭儿一喜:“呀!送货的来了。”跑着去开门。 门一开,他立刻失去了笑容。门外站着一队十来个士兵。领头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刚毅的下巴,冷冷的眼睛。一挥手:“把里面的人都带走。” 一个士兵像拎小鸡一样拎起黄饭儿,喝道:“说,里面还有什么人?” 黄饭儿原本对官兵的印象就不好,使劲挣扎:“放开我,钟姐姐是大夫,你们想干什么?” “大夫?”领头的男子冷冷一笑,“女大夫?你骗谁呢?你们大量藏私药材和粮食,是何居心?”他一边说,一边直直地看向院内。 钟秀儿早已走到门口,神色镇定,波澜不惊:“我是大夫,这点毋庸置疑。至于买药材和粮食。怎么?哪条律法规定不许百姓买卖了?而你们,又是谁?” 男子在她浅麦色的皮肤和双手上扫了一眼,眉头微皱:“凉州城守备下辖巡城队长,武岚楼。” 第226章 深秋(下) 深秋季节的上林苑,色彩斑斓、落叶萧萧。清晨时分的林间分外寂静,鞋子踩在遍地的落叶上沙沙轻响。呼吸间口鼻端吐出淡淡的白气。 叶明净牵着马缓步走在树林间,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牵马的年轻男子,这些男子们穿着华贵,相貌俊美。都是各家勋贵的二代精英后辈。这一众人的身边是御林军侍卫,再外围是大批的禁卫军。看似幽静的树林实则戒备森严。 叶明净停下脚步,笑道:“好了。就从这里分头行事吧。各自带着自己的侍卫随从去狩猎,正午时分回到平地的营帐处。猎物第一的,朕有奖赏。”年轻女性特有的清脆嗓音在晨风中洒落,于霜气薄雾中显得分外悦耳。 年轻男子们拱手行礼:“臣等遵旨。” 叶明净又是一阵铃铛般的轻笑:“声音太吵了。你们还想不想打猎了?就是有猎物都被你们吓跑了。” 大概是因为年轻,女帝陛下的身材在生过叶初阳后恢复得依旧如同少女一般窈窕。原本略显稚嫩的脸上如今混合了一丝妩媚、一丝柔情、一丝庄重。这些矛盾的特色奇异的揉合到一起,使得她原本就娇美的容貌变得分外惹人注意。这么说吧,原先的叶明净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是美丽。现在的叶明净第一眼让人注意到的却是独特。一种特别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众男子们看着她的笑颜稍稍恍惚了片刻。随后又纷纷飞快的回神,整理马鞍、检查箭壶,若无其事地忙碌好,带着侍卫们走进密林深处。 人都走完后,叶明净这才看向自己的身边。冯立换掉了他的总管服,穿着箭袖猎装,身背弓箭。他今天这一身打扮,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叶明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笑。要不是冯立是货真价实的内侍总管,那些人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风言风语呢。没办法,计都离去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冯立随身跟着她,就算是有别的暗卫,也要带着。 既然答应了那人,就得遵守承诺。 “走,咱们也去碰碰运气。”她吆喝一声,领着余下的侍卫们朝密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挽弓、射猎。老实说,在上林苑狩猎,技术含量其实是很低的。首先,你不需要去寻找猎物。上林苑的山头和密林里,除了皇家秋狩,平时严禁打猎。猎物资源还是很多的。这些猎物会由那些侍卫们从密林深处围剿出来,就像是围了一个口袋,唯一的出口在狩猎者一方。当然,这位狩猎者是挽好了弓在等着的。 说来说去,也就是个射活动靶的技术活。比之真正为了生存惊心动魄的狩猎,秋狩就是一场刺激点的玩乐游戏。任何一个草原上、林地里的猎手,在这里都能闭着眼睛将围剿来的猎物射杀完。 如果叶明净是土生土长的皇帝,说不定还会为着能射杀这么多猎物沾沾自喜。可惜她不是。所以,她对自己的要求是猎物一箭毙命,不伤毛皮。 当然,缺少训练的她不可能做到每只猎物都如此。将侍卫们赶过来的猎物射杀完后,她扫视了一下,只有三分之一做到了。成绩不怎么样。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专门的猎手或杀手。想磨练技艺也没处练去。水平不高不要紧,重要的是明白自己真正的斤两,这才是最关键的。 射杀完了猎物,她的脸上不见喜色。冯立便轻声问:“陛下,可还要再去别处试试?” 叶明净摇摇头,意兴阑珊。不过是场耗费人力、物力的游戏。尽兴就好。这种狩猎,纵然拿了第一也不是什么真本事。 “回去吧。你也是明白人。这种逗乐子的事,参与一下意思意思就好。”她收回了弓,取出帕子擦擦手。骑马回头。一路上有些感慨:“只有恶劣的环境下才能培养出真正的高手。草原那种环境其实还真是练兵的好去处。咱们这儿,就跟玩儿似的。”想想她又惆怅,“再过个几代,说不定皇族的后代连这种玩儿的本事都没了。” 冯立一惊:“陛下!”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叶明净无所谓的笑笑:“别紧张。潮起潮落,此长彼消。历史的进程是谁都无法阻挡的。幸好,你我都没有处在腐朽的末代。朕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陛下。”冯立很不赞同,“您不该说这样的丧气话。会影响民心的。” 叶明净笑笑,眼中闪过淡淡的寂寞:“朕知道了。不会再说了。” 回到营帐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1部分阅读 ,她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在留守的几个老臣和权贵的恭贺声中坐上主位。微微带着笑容和他们寒暄。 她是女子,反而要更加表现出善骑射、精武艺这些男人才有的特质。才能一点点的扭转朝臣们的观念。 “母后、母亲。”叶明净接过姚皇后手中的叶初阳抱了抱。顺带给两位太后打招呼,人前以示天家家庭和睦。 懿敬太后和懿安太后也配合地询问今日的狩猎成果。谈笑间和皇后一起分配了叶明净猎到的毛皮几张、肉类几许。继续将和乐一家人表演到底。 不久后,午时将近。林中陆续走出了狩猎完毕的各家贵二代。身后的猎物也是颇为丰盛。 叶明净对于上林苑的有一项规矩还是很满意的。那就是,不管你在这里猎到了多少猎物。只要不是皇室直系成员,猎物一律不能带回家。都得留下。为什么呢?因为上林苑是御用猎场。里面的猎物自然也都是皇家的。请你们来玩玩不要紧。把皇帝家的东西拿走就不行了。 当然,一般来说,皇帝作为赏赐,还是会允许部分有头有脸的人士带走一部分猎物的。不过,那也并不多。 故而,叶明净此时看着那些雄赳赳气昂昂,从林子里走出来的贵二代们。就像看见养殖场的宰杀员一样。还是不发工资的那种。 什么?你说他们在上林苑吃喝要花钱?秋狩是政治活动,为了选拔人才。那是国库给钱好不好?这些猎物毛皮什么的,可是都归内库的。 所以,那手艺好,不伤毛皮的。她就倍儿喜欢。手艺不好,毁了皮子的。她就很不待见。业务不熟练还敢来领导面前现?丢人! 内侍监管们很快统计出了各家贵二代的猎物数目,以及毛皮完好程度。叶明净瞅几个顺眼的,和几个老子有权势的,装模作样地夸奖了一番。这就算是给了变相的暗示。 而这些人也在皇帝面前混了个脸熟,登记在案了。日后不愁没有好前程。 秋狩的目的之一,也就是让这群贵家二代子弟,在皇帝和众权臣面前混个脸熟。 脸熟好啊。脸熟是升官的要素。也是抓炮灰的来源。叶明净露出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笑容,一一将这些人记在心里。 几十个贵二代,连上他们的父辈、各家的亲戚、在各处担任的职位。一张复杂的关系网和亲友网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每上前一个人,她都能清楚的知道这人身后的背景、所牵扯到的几方势力。从而说出最妥善的话,安排最妥善的位置。 如果没有十几年来坚持不懈改善过的身体和良好记忆,她还真做不到这点。 想到这里,叶明净的笑容滞了滞。人,果真是生而不平等。换了前世岳晶晶的身体和脑子。根本就别想应付来。就算是从小接受同样的教育、拥有同样的毅力。也做不到这般地步。白鸿留下那一份口诀,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她不自觉的看向姚善予怀中的叶初阳。能做的她都做的。希望他的先天条件足够达标。 她这里在说话时岔了神,看向叶初阳。在两位太后的眼里就变成了看向姚皇后。两位太后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 下午时分,是各家子弟表演马球、搏击等等节目的时间。同样的道理,大家各自努力,出类拔萃者在皇帝和权臣面前混个脸熟。日后见面好说话。 叶明净注意到一个人。东阳侯世子陆信。 广平二年秋狩的时候,这人还比较隐形。锋芒不露。这一次不知打了什么主意,不光狩猎时满载了猎物。马球比赛更是跑遍全场。一时间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 懿敬太后得知那名活力四射的红方小将是东阳侯世子时,吃惊地道:“这可是看不出来?东阳侯家一向都是出读书人的。这回竟有了这么个爱武的小子?” 东阳侯陆震拱手谦虚:“犬子只是爱玩了些。算不得有什么武艺。经史子集方面,倒也是一丝不落的。还算能见人。” 懿敬太后啧啧惊叹:“这么说还是个文武全才了。难得,难得。” 叶明净不置可否的笑笑,慢悠悠地道:“文武全才固然难得。可我朝的官员职位还是文臣与武将分开的。并没有文武兼备之职。东阳侯世子不知日后想往哪一方发展呢?” 文武全才?笑话!就陆信这么个小屁孩也算是文武全才?不会射箭会写字就能叫文武全才的。纵观华夏一族三千多年历史,有几个人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文武全才的? 陆信要是文武全才,她这上林苑里就到处都是文武全才! 叶明净心头嗤笑,面上却不带半分,笑着等候陆震的回答。文武全才什么的,不过是自抬身价的贴金。陆震明摆着是给他儿子求前程来了。只是不知道他想求的是什么? 陆震回答叶明净刚刚的提问:“臣的孩子自然是要报效朝廷的。只是他一直养在家中,未曾见过世面。只想着能不能跟在陛下身边做个侍卫长,长些见识。” 第227章 补汤 侍卫?叶明净极其诧异。 侍卫们直属御林军或是禁卫军管辖。叶明净身边的侍卫大多是经过血夜宫变后留下的,来自那次清洗后从西山大营转调过来的人。 权贵子弟担任侍卫,一般来说都是直接从队长、统领、巡检、郎将做起。而即便这样,也不该是世子来做的。比如当年顾朗是她的东宫侍卫统领。而顾朗既是庶子,又是三子。并不是继承武成伯府的世子。 她沉吟片刻,摸不准这是陆震自己的意思,还是权贵们商议的意思。这个职位,对于东阳侯世子来说,是委屈了。但陆信从未出仕,安排成个队长也说得过去。可是这样一来,无疑是在她的心脏附近插了一根刺。 片刻后,叶明净笑了:“侍卫队长近身侍奉,责任重大,有其考核标准。若爱卿家的世子真的有意此职位。不妨去考一考。通过了才好说。” 陆震弯腰施礼:“臣谢过陛下恩典。”居然同意了。 叶明净的眼中掠过一丝凝重,淡淡颔首。 处心积虑的把人安插到她这里,是什么意思?侯府世子的前程哪里是一个小小侍卫长配得上的? 她心里存了事,后面的节目欣赏的也就有些心不在焉。 宴席上,懿安太后从姚皇后怀中接过叶初阳逗着玩儿。人老了、退休了,就喜欢逗弄第三代。懿安太后很是不例外。尤其是她又没生过儿子,看着丁点儿大的小男孩爱得不行。更何况这小男孩身上还留有她的血脉,那就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云洁接过身后宫女递上来的一碗汤水,亲自端到空出手来的姚皇后面前。懿安太后慈爱地笑着对他道:“看你整日里忙的,脸都瘦了,这是哀家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懿安太后闻言也笑道:“是啊,是该好好补补。” 两人都异常慈爱地看着他。 姚善予有些莫名,不过长辈所赐不可辞,他也就把面前那碗味道有些奇怪的汤给喝了。 好容易一天的节目折腾得差不多了。宴会散去,各人回各自的住处休息。 叶明净略略吐了口气,头天的集体狩猎结束,明天她就用不着这么全程陪同了。 懿安太后抱着孩子走过来:“皇上,早早看着是累了。哀家正好没事,今晚就让他和我睡吧。” 懿敬太后也帮腔:“是啊,我们两个老婆子没什么事。屋子里冷清得很,有早早在就热闹多了。” 按照规定,上林苑中,两位太后原是一人一处宫殿居住。不过叶明净的后宫,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冷清得要命。这两位太后在宫中平时没事就经常凑在一起聊天。没办法,皇帝一家三口住在前宫廷的梧桐宫。隔了一条玉带河的后宫廷里就住她们两个主子。想宫斗都没条件,只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然剩下你一个住那大的不像话的后宫廷,不冷清死才怪。 故而四年磨合下来,这两位太后倒也处出了几分香火情。这次来上林苑两人就说好了住一个宫殿,不至于太冷清。 所以说宫斗什么的都是要有条件的。一招釜底抽薪,任你再有不甘也得化敌人为战友。 叶明净见两位太后来请求,也就答应了。反正叶初阳这小没良心的只要有得玩,没了亲娘也不在乎。呵呵地笑着和她挥手道别。 叶明净一肚子气。人说‘有奶便是娘’一点儿不假。这不,一旦断奶了,这小没良心的立刻就抛弃了她。 心头不愉的回到寝殿。花雕上前迎接,脸色有些怪异,吞吞吐吐的回禀:“陛下,两位太后娘娘今日传话来,说陛下自从生下大皇子后便一直独寝,起居录上总是空着不好……” 叶明净霎时就一愣。跟着她一同回来的姚善予也是一愣。 花雕越说越顺畅:“陛下和皇后殿下鹣鲽情深,从宫中到上林苑都是住在一起。却偏偏不同寝。太后娘娘们一直记挂着这事呢!”她笑了笑,想起了新婚之夜凌乱的床单,含蓄地道:“如今大皇子已经大了。陛下也该恢复了旧例才好。” 叶明净的笑容顿时僵硬。姚善予的身体也跟着一同僵硬。两人钝钝的跟着花雕来到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寝室,大红绣金风的洒金帐幔,鸳鸯枕头、合欢被褥。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烛火朦胧。 花雕领着绿桔带领一众宫女服侍叶明净洗漱,冯立领着几个内侍把姚皇后洗白白。然后关起门,众人退出。 门关严实后,叶明净狠狠地摸了一把脸,爆了句粗口:“¥&的!”扯了扯中衣的衣领,“什么怪里怪气的香味,闷死人了。” “我也觉得有点儿闷。”姚善予用力嗅了嗅,“好像不是我平时熏的香。” 叶明净二话不说,端了杯茶浇熄了八脚紫铜瑞兽香炉里的熏香:“一个大男人,成天熏得香喷喷的。你恶心不恶心?也就你房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姚善予很委屈:“人人都熏香的。我这是皇后的定例,又没有浪费。”心里吐槽。也就你这种怪女人才不熏香。皇帝专用的龙液香全堆积在库房里,暴殄天物。 叶明净嗤笑:“经常洗澡保持身体干净就好。有体臭的人才熏香!”计都就不熏香,身上从来都是好闻的皂角味儿。 “你!”姚善予气得说不出话,愤愤地扯了扯衣领。好像是挺闷的。又卷了袖子:“怎么这么热,开窗户吧。” “不行。”叶明净也捋起袖子,用手用力扇了扇风,“你一开窗户,谁都能看见我们在里面干什么了。” 姚善予大吃一惊:“啊!”然后结结巴巴,“要,要干什么?”身上热得更厉害了。小腹处好像有火在烧。 “废话。就是因为什么都不干才不能让她们看见。”叶明净给自己倒了杯水,“这谁烧的地龙?也太热了。” 姚善予脸色通红,他突然发现自己某些尴尬的部位觉醒了。幸好是坐在床边,还不容易看出来。 叶明净喝了两杯水,觉得火烧火燎的好了些。呼了口气:“算了,将就一晚上吧。我把美人榻铺上,你就在这上面混一夜。横竖这屋里热,冻不着你。”她探身去床上抽被子,觉得坐了半边外口的姚善予很碍事,指使他:“你站起来,拿两个枕头过去。” 姚善予支支吾吾不肯起来。叶明净火了:“你等谁伺候呢?”用力推他一把,“快点!” 姚善予晃了一下身子,不情不愿的拖了两个枕头,扶着床柱子慢慢站起来,催眠似的喃喃自语:要冷静,要冷静,快下去,快下去。 叶明净抱了被子,一转脸,正好看见了他正面的小帐篷。顿时瞪大了眼睛:“你……” 姚善予条件反射的用手上的枕头捂着下腹,急急忙忙的转身背对着她:“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叶明净第一反应是想笑,然后她突然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下腹部也渐渐燃烧起了燥热。 “靠!是熏香。”她飞扑到紫铜香炉边,掀开盖子,细细嗅了嗅,愤愤咒骂:“见鬼!”虽然她不熏香,也不懂香。不过明摆着的,她一闻那残余的味道,心头的邪火就更旺。 “熏香,熏香!熏出事了吧!”她愤怒的低吼,“暗卫呢!今儿谁轮值。快出来!” 一个黑衣女子幽灵一般的从角落里出现:“属下若然,参见陛下。” 姚善予吓了一跳。刚想问什么,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撑着帐篷,窘得缩在床角,死死护住捂着下腹的枕头。 叶明净深吸了两口气:“熏香是不是有问题?” 若然点头:“不光如此。皇后殿下中午喝的补汤是厨房特意熬的鹿鞭汤。还加了许多壮阳之物。” “唔——”姚善予发出一声惨痛的呜咽。紧紧咬住红润的下唇。眼眶里几乎要滴下水来。 叶明净怜悯的看他一眼:“你带我出去的话,这里还有人手吗?” 若然摇头:“没有了。皇后殿下没有安排暗卫,只有陛下有。属下走了,这里就没人看着了。” 叶明净迟疑了一下。看看姚善予脖子和手臂上都泛起的粉红色,渐渐涣散的眼神。实在是担心他兽性大发后会冲出屋子。或是在屋里打砸摔得太厉害,引得守夜的花雕等人过来询问。 “你先去叫木曜过来看着他,再带我走。” 若然迟疑了片刻:“属下遵旨。” 然后好似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叶明净体内的躁动一波一波的袭来。她气得不停的咒骂。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媚香,厉害成这样。 冯立很快来了。他眼神一扫,鼻子一嗅。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指按上叶明净的手腕:“是媚香。陛下从不熏香、平时不用药物。药效反应比常人更厉害。” 叶明净已经彻底无语了。她精心保持了这么敏感的身体为的是危险的时候能有救命灵药。比如生孩子时,那催生汤药的效用几乎就立竿见影。可惜事物都有两面性,媚香蝽药什么的也凑热闹的立竿见影起来了。 然后冯立说了一句让人想吐血的话:“这药不伤身的。刚好皇后殿下中午的补汤也起了效用。应该能支持下去……” “闭嘴!”叶明净愤愤然地打断,指着他的鼻子压低了声音怒吼,“你!留下来善后。若然带朕走。” 228 错身 冯立震惊的看着叶明净穿了件棕黑色的狐裘斗蓬,搭着若然的胳膊,从屋檐下的窗户处飘然离去。留下一个他,一个中了媚香加壮阳滋补过头的男人,和一室漠漠的残余媚香。 这是什么情况?宫廷大总管,女帝陛下第一心腹内侍。无所不知的天波卫木曜阁下。冯立同学膛目结舌了。 善后?怎么个善后? 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的姚皇后发出了一丝席位痛苦的呻吟,扯掉了身上的衣服~~~~~ 冯立如闻晴天霹雳。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 叶明净裹着狐裘走在深秋的寒夜中。心底的火起烧越旺,连着身体上的灼热齐发,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 若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陛下的怒火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啊!木曜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混蛋! 叶明净愤怒的几乎要咆哮。 若然能一口说出那碗补汤放了什么料,冯立就一定事先也知道。 可是却没人告诉她。他身为木曜,别说今晚寝殿里安排了什么,上林苑里任何地方有什么不妥他都会知道。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就那么看着她和王安筑中媚香,被关在房间里。 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气的牙齿咯嘣嘣的响。全身发抖。 “朕记得附近有个湖?”走了一段路,终于镇定下来。还是先解决体内的媚香,其它的事日后再慢慢算。 “陛下。”若然猜出了她的打算,不由心惊,“现在虽说是深秋,却也是初冬时分了。湖水冰冷彻骨,陛下万万不可。” 叶明净瞥她一眼:“那这媚香可有解药?” 若然一滞:”没有。只有一些镇定舒缓的辅助药物。可陛下已很久未近男色。 这种情形下,辅助药物也没有用,必须,必须……““哼!”叶明净冷哼了一声,“性激素分泌这东西,我比你清楚。用不着你告诉我。”这也是一个帮凶。计都走了,这些人就都造反了。很好,非常好! 她来到湖边,找到一片和假山树木交接的隐蔽处:“就是这里了。” “陛下!”若然大急。刚想说什么,突然眼神一凛,飞一般的扑了出去,很快揪着个人影走了过来:“陛下,这里有个人。” 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在湖边溜达,还避开了巡逻的禁军,能是什么好人?叶明净忘记了自己现在也是同样,冷哼道:“带过来,问问他是谁?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那人影的个头比若然高出不少,一声不吭的被半挟持着过来,脸上有止不住的惊讶。 月光很亮,叶明净一看也惊讶了。竟然是薛凝之。 清冷的月色下,他的面庞如一玉一般光洁。叶明净觉得心底的火烧的更旺了。咬牙切齿的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薛凝之被她水汪汪的眼睛和异常红润的唇吓了一跳,狐疑的看着一身黑衣的若然:“臣过来散步。” 靠!叶明净想骂人。半夜三更的散什么步!你要深沉,要忧伤也得挑个时候呀!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 那不是给一饥肠辘辘的人面前摆上一顿大餐来引诱嘛! 若然很明显就动心了。比起下湖泡冷水澡,当然还是正确的解药来的好。眼前的这男人她也知道。内阁乘笔经略,晋侯府的公子。无不良嗜好、知根知底、健康干净。还是独自一人在此,这不是天上掉下的解花是什么? 叶明净避开她一脸期翼的目光:“你把他送走。” “不行,陛下。属下不能将您一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恕属下不能从命。”若然义正言辞的拒绝。当主上下达危及自身安全的命令时,天波卫可以有条件的拒绝执行。她用眼神示意:陛下,还是让属下给您望风,你就直接用药吧。 叶明净背过身,不敢再去看薛凝之。药效越来越强了。她尽量冷身吩咐:“那就把他打晕吧。 可惜她的声音由于药效的原因带出了一丝吵哑的妩媚。薛凝之霎时瞪大了眼:他不是愚笨之人,此时已猜出了一二分。 叶明净不再理睬身后的两人。趁着自己还能抵制住诱惑,三下五除二的脱掉狐裘,扒掉中衣。果然,在她露出背部的时候若然还有几分迟疑。然后在她用手抓住裤腰往下褪时,若然不再犹豫,干净利落的敲晕了薛凝之。 听到身后的动静,叶明净松了口气,放心的脱掉最后的亵衣,勉强舞动了几下身体关节后,跃入冰冷的湖中。 冰彻刺骨的湖水一下子就激的她全身一颤,心脏猛然收缩。体内的燥热夹着外界的寒冷,双重折磨着她的身体,意识却越发清明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游泳。消耗体力同时也是保护血液循环。 若然没有看倒在草丛里的薛凝之,只是担忧的盯住湖面。淮备一有不对就下去救人。同时心头悲观的开始联想,计都大人回来后会不会活剐了她。 叶明净游了几个来回,感觉渐渐疲惫,体内的异常随着体力的消耗和冰凉的湖水慢慢消退。 确认最后一丝药力也散去后,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上岸。若然赶紧上前递过一条汗巾,帮着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又飞快的替她穿上亵衣、中衣、中裤,裹好狐裘。然后将叶明净背在背上,极其快速的消失。 草从里的薛凝之睁开眼,良着黑沉的天空,眼神变幻莫测。 …… 再次回到那间卧室,空气中的甜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与麝香有几分相似的味道。 冯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站在一边,衣衫整齐。姚皇后则是半昏睡的躺在床上,穿着中衣,盖了被子。 叶明净在半路上就支持不住了,同样昏睡了过去。若然放下她,担忧的道:“陛下去了湖中游水,寒气入侵。只怕明日会生病。” 冯立脸色大变,半晌后,神色灰败:“不能叫人进来伺候,这房里按理说是一个下人都没有的。” 他抿了抿唇,目光黯淡:“陛下身边现在不能没有人。等计都大人回来后,我再请罪受罚。” 暗卫的处罚。若然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脸色发白,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陛下身边的职位果然是最危险的工作。 想了想,她还是犹犹豫豫的道“木曜大人。其实只要听陛下的命令行事不就行了么?您……”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她再迟钝也知道是冯立背着陛下自作主张了。她道:“刚刚在湖边,见到了薛凝之大人。陛下宁可将他敲晕,下湖游水,都不愿……呢。” 冯立垂下眼帘:“我知道了。” 这消息,真是太糟糕了。 …… 叶明净睁开眼的时候觉得昏昏沉沉,脑袋发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暗叫不好。勉强唤了声绿桔,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绿桔和花雕带着宫人们过来后,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额头发烫,脸烧的通红。立时惊慌的高叫着“快宣御医!” 叶明净阻止不了,两眼发黑的躺回去,破罐子破摔:算了,闹笑话就闹笑话吧。 御医很快赶了过来。诊断后是风寒入侵。而另一位全身乏力的皇后殿下也顺便给看了一下。结果更加无语。 这位是房事过度,体力虚脱。 两宫太后听到这个结果,脸上的表情分外精彩。白了转红、红了转青、青了又转白。周围的宫女和内侍们也是齐齐呆滞。 上林苑这地方,八卦消息流传的分外快捷。虽然两位太后下令严禁提及此事。可广大人民群众的热情是拦不住的。不出半天,帝后二人最新绯闻八卦诞生。 女性们或许还含蓄些,男人就不一样了。 总有些小团体议论的内容很是不堪。什么如狼似虎啦,什么战事激烈啦,什么从床上到床下啦。巧舌如簧,充分发挥人类的想象办。 仿佛个个都身临其境。 薛凝之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听风这些鬼崇的谈论了。他大步走过窃窃私语的几个权贵公子。目如寒冰,心头一片冰凉。 他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被那个女子所打击了。每一次,他以为自己摸清了她的想法,却总在最后关头被击的粉碎。 十六岁时,他以为自己会是她日后的夫婿。然后在衡山别院中被她的一席谈话彻底敲碎。十八岁时,他以为她会纠缠于后宫男子之间。 然后血夜惊变,男人们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十九岁时,他以为他或许可以再次拥有她,结果被她一句“你该有个正常的妻子”给破灭。 二十岁时,他认命了。娶妻生子。然后两年后,她开始物色男子。只娶了一位皇后。回想起十六岁时在衡山别院的那番交谈,犹如笑话。 最后,他想开了。原本他们的立场就是君臣。回归到正途才是正常。他还劝了齐靖。最终转换了心态。日子过得越发充实。 可是呢?就在昨晚,她又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原来,皇后是假的。假的啊! 昨晚那个情形,再加上流传出来的流言。他很容易就得到了真相。中了媚药,宁可去泡冰冷的湖水,也不原找个男人吗? 哈哈哈!多可笑?他恨不能仰天大笑。 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极其可笑的错误。 作为储君、作为皇帝,她处理朝政之事自是深思熟虑,一言九鼎。可在感情一事上,她却始终是女人。 女人,善于口是心非。当她对他说“我们在一起会害了你”的时候。其实是等待着他说“我不在乎“的。 他说不出那句“不在乎”。于是错身百年,终成两路。 (完) 第229章 对症下药 广平女帝的风寒之症,虽然来历不体面。却到底还是引起了一些紧张之气。毕竟叶氏皇族一脉子嗣太过单薄,近几代皇帝的身体又都不太健康。女帝陛下就算是难得的一次小病,也不可轻忽大意。 叶明净喝下一碗药,拒绝了绿桔递上来的蜜饯。任那苦涩的回味在口腔中蔓延。从舌根到舌尖,再延伸至五脏六腑。 绿桔带着众宫女和内侍悄然退下。房内只留下冯立一人。 冯立静静的跪在地上,脊背挺直,低头垂目。 叶明净也不出声,歪在美人榻上,微阖了双目,看似闭目养神。 底下的那人静谧无声,气息又收敛的厉害。叶明净的心绪就渐渐飘远了。今年她放了一批庶吉士到各地任职。看似是与内阁和权臣的斗争中屈居下风。京里的好空缺都由着投靠他们的新官员占了去。然后今年大比选出的翰林院庶吉士就有一批人隐隐向着权贵们献殷勤去了。她现在的局面看着比广平元年还要不好。彻查土地一事不了了之。唯一的收获就是黄陌和他姐夫许儒占了江西半片地盘的势力。朝中唯有林珂一脉还在勉强支撑。军队则是禁卫军和武成伯一系可保平安。表面上看,整个儿一快要被架空的主儿。 可真实的情形真的如此吗? 今年放到各地去的那些新官员,有几个已经开始往京里送密折了。各地布政司下辖的具体官员派系、民生民政。她现在有了三方知晓的渠道。一事风楼和铜匦中的民间来源,二是内阁六部送上来的官样文章,三就是这些新生官员们的密折上奏了。 叶明净开始默默估算如果突发战事,这些各省官员领头们可能会有的反应。京中各方势力的应对。思绪渐远。 此强彼弱,我弱敌强。太后们能出这种花招,说不准就有某些别有用心的权贵在撺掇。 叶初阳才不到九个月,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她再度怀孕吗? 也是。一个不停的怀孕、生孩子的皇帝。比一个总是指手画脚,从他们嘴里夺食的皇帝更加合意吧。更何况还有着光明正大的借口,为皇家稀薄的子嗣开板散叶。 多么正义,多么无私,多么义正言辞? 可恨的是冯立竟也如此不长脑子。掉进了别人的陷阱。 她冷冷的瞥过他的头顶:“想通了吗?” 冯立低眉顺眼:“是,属下错了。” “错哪儿了。”叶明净觉得这句话很恶寒,好似很多烂俗电视剧里都有。说这话的一般都是反面角色。可惜她还只能这么问。自作主张是一回事,掉进陷阱又是另一回事。前者需要教育的是心性,后者需要教育的是脑子。她总得对症下药。 好在冯立终究是冯立。他开口道:“属下因着一时的私心,中了旁人的诡计,还请陛下责罚。” 叶明净吐出一口气,还好,脑子没问题。没好气的看向他:“你还知道中计了。什么时候想通的?” \冯立的声音带过一丝尴尬:“陛下让属下留下善后的时候。” 叶明净捕捉到了那丝尴尬在,嘴角轻翘。让你多管闲事,我现在看你还有脸管! 不过以冯立的性格和处事原则来看,吃掉皇后这种事他应该是不会去做的。至少现在不会。所以叶明净万分好奇。小筑子到底是怎么整出个体力虚脱出来的。 可惜不能问。她还想留着冯立这员大将顶用呢。 只得长叹一声,语气中带了三分无奈:”你担心的,无非是朕会独宠计都,是不是谈话也是要有艺术的。能让冯立抽风失算的原因,不外一个。扣除陆诏,计都目前是她唯一的男人。并且在陆诏有妻室、志在朝堂的前提下。很有可能计都都会成为她以后生活里唯一的男人。 从帝王的角度来说,这是很不可取的。然而叶明净只要不动作,谁能搞掉计都? 不能。计都身为天波卫这一代最高指挥。加上一身化境宗师的武艺。其实力已经隐隐有超脱掌控的迹象了。从冯立的角度来说,这是很危险的。天波卫不是没有背叛过主上的历史。尤其这一任的主上又是女帝。他自然要未雨绸缪。 冯立只觉叶明净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抬头道:”陛下圣明。属下绝无半分私心”朕知道你没有私心。“叶明净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朕和你、绿桔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记得你们刚来的时候,朕才五岁。字都不认的几个。你们那时除了当差,还要完成内学堂的课业。朕每日里就看着你们写写说说。那时的日子多热闹。朕都记得的。你比计都年长,考虑事情比他周全些。行事间便不如他那般洒脱。你们各有优点、特长。都是全心辅佐朕的。朕一直都知道冯立双目晶莹,眨了眨眼睛,复又垂下头:”陛下叶明净想了想,缓缓道:”其实原告朕是不打算碰计都的。朕和父皇的想法不一样,公事都掺杂私情最要不得。计都不是朕一人的贴身暗卫。他还是天波卫的计都。但凡有几分能力和血性的男儿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牵扯”陛下。“冯立不同意她的观点,”天波卫不是普通人,我们自幼受训,陛下的意愿比之男子的尊严更重要。“不然那些内侍天波卫又是哪里来的? 叶明净叹了口气:”朕知道你们是这样受训的。想必还有很多特别的辅助方法来达到这一目的。所以朕在和陆诏协议生子后,计都他忍了。只是…“她加重语气,”计都现在已经是化境宗师了,再历练几年,你认为他能达到什么地步冯立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的说了:”天下难有敌手叶明净叹气叹的越发重:”是啊天下难有敌手。朕也不可能倾其天波卫所有的人力来废掉他。那么,他的个人武力在京中就是无敌的。实力不同,气度和处事原则也就会发生变化。他这样的宗师,可以付出生命来保护朕,却不能再让其付出尊严了。”她瞥了一眼冯立,“你们也再也没有了这个制约他的能力。” 冯立脸色惨白。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一点不错。随着计都武艺至巅峰,这个人他们已经再难驾驭了叶明净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对待。你那里没有办法不代表朕这里没有。” 冯立低语:“请陛下明示。” 叶明净淡然而笑:“很简单,给他他想要的即可。”陆诏想要的,她给了。所以至今合作无间。官员们想要的,她给出了远景。所以那些散馆的庶吉士们心甘情愿的带着放密折的匣子去各地赴任了。亲近她的权贵们想要的,她也给了。所以齐靖管着内务府,庆国公府、思康伯府、武成伯府都有后起之秀在重要之处任职。就是薛凝之,也有日后的安排。三百亲兵们想要的,她也给了。所以他们站在了至关重要的位置。 计都想要的,虽然苛刻了一些。好在她还留着,还能给得起。只是需要等候。而计都也愿意去等。这样的局面,又有什么不好呢? 只有那些想要的东西是她给不起的人,才需要干干净净的除掉。 “你可明白了?”她放重了声音。 冯立叹息。一朝天子有一朝天子的处事方法。他跟站罗候学的,是承庆帝的处事习惯。显然对着广平女帝有很大的出入。他真正的错误其实是在这里。 “属下知错。”折腰叩首,额头抵触冰冷的地面,凉意延伸心底。思绪渐渐明朗。 “明白就好。下去休息一会儿吧。”说了半天话,叶明净也累了。冯立这样的人,和计都不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齐请、江涵了,孙承和是一样的。属于典型的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他的属性怪异了些,是内侍和密探。但其价值观与时代的大多数人却是一般无二。 真正说来,她所见过的人当中,价值观和这时代大部分人不同的只有三个:计都、绿桔、钟秀儿。 这也是她致力将四伴读推至臣子位置的原因。年少轻狂,会凭着一腔热情冲动行事。而当岁月中的磨砺和艰辛接踵而来时,他们就会发现,原来生活本身是如此的无奈。世人皆行的那条路其实才是最适合他们行走的。 宁愿满身伤痕也要另辟一路的人,太少了。 女帝,从李若棠开始就决定了,这不是寻常女子该走的路。 西域凉州城内。巡城卫队所中,武岚楼正头疼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大夏的军队是对着自己的百姓横行施暴的。”钟秀儿冷着脸,字字诛心:“真是好本事啊!打不过瓦剌人就拿我们这些平民出气。” “放肆!”一个小兵大声呵斥,“竟敢这么和队长说话。一看你就是刁民。” 钟秀儿岂是好惹的,当下冷哼一声:“想要抢钱就明说,何必再编借口。抢了良民的钱,还要污蔑我们通匪。果然好手段,百姓们的米粮养着你们,真真是喂狗吃了。” 小兵大怒:“大胆!”恨不能甩她两耳刮子。 钟秀儿凉凉的道:“怎么,想打人那?也是,打的我半死。再弄个通敌书按上手印。不是通匪也通匪了。真是好主意。你们怎么还不动手啊?” 小兵气得脸涨得通红:“似你这般刁钻的女子,一看就知道不是良民,快说,你们是什么来路。” 钟秀儿哧笑:“我都说了几百遍了,我是京城仁和堂的大夫,来凉州城行医,顺便收购药材,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 第二百三十章 钟秀儿 眼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衫裙。脸部至颈脖的皮肤都是浅麦色,手腕处也是。长相清秀,一双眼睛生机勃勃。口齿伶俐。几个士兵轮番审问,全都败下阵来。 她说的话,武岚楼一个字都不相信。虽然那些话配合着她的身份路引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又一个小兵哑口无言。钟秀儿挑衅的看向武岚楼。那眼神分明在说:还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 武岚楼哭笑不得。这个女人,说她不聪明吧。那反驳审问的话是一套一套。讽刺人都不带重复的。你说她聪明吧。偏偏就这种眼神、这表情。明摆着在说:我有问题,你们就是抓不到。 天那,这种女人。大张旗鼓的收购粮食和药材,遇着军方查问又是这么一副火爆脾气。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让她出来当探子。 他极度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弄了这么个极品来凉州城? “钟姑娘。”他好言道,“既然你……” “请叫我钟大夫。”钟秀儿立刻打断他,“我是大夫,大夫!” 武岚楼叹了口气。她要是大夫,他就是将军。京城是什么地方,当他没去过京城吗?别说长安城了,就是全大夏,也没听说过有坐堂女大夫的。 “钟姑娘。”他坚持着,“目前你无法证明你是大夫。我们只能这么称呼你。” 钟秀儿很不满,她好容易才拜在了何长英的门下。在西域这么些年,顾朗那一簇手下,谁不恭恭敬敬叫她声大夫。”你可以去长安查,看看仁和堂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么个大夫。“她愤愤然。虽然因为没人找她看病,她在仁和堂只坐了几天冷板凳。可挂牌大夫的位置,何长英可是一直给她留着的。她将来还要进太医院,当太医的。 武岚楼冷笑。这女人也太刁钻了。他们这种巡城卫队,怎么有能力去长安城打听消息。就算是守备大人同意,一来一回的查访也要几个月时间。 这女子分明就是在拖延。 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武岚楼笑了笑,扔出杀手锏:”钟姑娘,既然你是长安人士,又怎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2部分阅读 么会皮肤像边城女子这般黝黑呢?我可是听说,长安城的姑娘都有一身冰肌雪肤的。“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调笑。 四周的士兵也嘿嘿的笑了起来,笑声暧昧。 熟料钟秀儿非常坦然:”你说这个啊,在路上晒黑的。“她一把捋起袖子至手肘,半段小擘以下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前端的肤色是浅麦。后端的肌肤则是白皙细腻,如凝脂般在阳光下呈半透明。 屋里的几个男人齐齐傻眼,像是播放机被按了暂停键,声音、动作全部静止。 静默良久,只闻细细的呼吸声。 上帝给你关了扇门,就会留有一扇窗户。钟秀儿的家庭在长安不是一流贵门,却也是道道地地的二流大家。她的爷爷是太医院左院判,她的父亲现今是太医院内值御医。说不定将来也是要做院判的。她还有哥哥在大夏各地行医、开设药堂,她这样的医药世家,也就比着那书香门第的家族逊色些,从小同样是锦衣玉食堆大的。 钟秀儿没有绝美的容貌,却意外的拥有一般细腻光滑的皮肤,手感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柔滑,可惜她自己不怎么在乎,倒是叶明净羡慕不已,折腾着她配置了好多护肤药膏,企图后天努力出一个婴儿般的触感。 连女帝陛下都羡慕的好皮肤,对着古代军中男儿的杀伤力显然是巨大的。”咕咚。“不知道是谁,咽了一口口水,在异常安静的屋子里倍为明显。 武岚楼第一个回过神,一把拉下钟秀儿的袖子,遮住了那片无暇,屋内的小伙子们个个露出失望的表情,看向钟秀儿的表情,突然热切了许多。 钟秀儿毫无察觉,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伙子们齐刷刷的摇头,武岚楼叹了口气:”钟姑娘,我们现在不能放你走,你放心,我会禀报给上面,到时只要派人去长安查明你的身份属实,你就可以走了。“钟秀儿无所谓:”我的那些药材和粮食你们不能动,还有,我还要继续买。“武岚楼的笑容僵了僵:”钟姑娘,这些东西在你身份未明前是不运不走的。“钟秀儿道:”没关系,就先放那里好了。“反正不久后就要用到。 武岚楼越发吃惊,打量了她半天,在她脸上看不出分毫端倪,只得让人将她带下去。 接了命令的士兵很为难的道:”队长,这人放哪儿呢?“不得不说,美色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作用的。要是钟秀儿没露那一段胳膊,这些士兵们二话不说,立刻就把她送进牢房去了。可现在就是有踟蹰了。那段胳膊,可是让他们开了眼界了,细腻白嫩成那个样子,这般佳人,怎么能住进牢房呢? 武岚楼也迟疑了,他是武举出身,因为性情耿直得罪了上司才被发配到凉州城来的。他家在家乡也是大户人家,家中也有娇美的妹妹,他知道,那样的雪肤,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配合着钟秀儿豪放的捋袖子行为,他怀疑她是由某些特殊场所养大的。想了想,道:”值班房隔壁的院子里不是还空着几间屋子么?收拾收拾,先住那里吧。“几个士兵互相挤了挤眼睛,齐声道:”是,队长。“钟秀儿跟着几个士兵来到了一间院子,院子坐北朝南三间瓦房,东西厢各有三间屋子。院内种子选手着几棵白杨树,西边还有一口井。 黄饭儿也被两个士兵推推搡搡的拽了过来。他的底细倒是好打听的很,本地人,一查就清楚了,可惜因为跟着嫌疑犯囤积粮食药材,目前也不能放他离开。 “钟姐姐!”黄饭儿焦急的冲上来,“你没事吧?” 一个士兵不高兴了:“你小子怎么说话呢?钟姑娘能有什么事?” 黄饭儿对当兵的就没什么好印象,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放我们走?” 士兵道:“查清了自然就放你们。” “好了,饭儿。”钟秀儿制止他,“他们还是讲理的。既然没让我们住牢房,就不算是犯人。” 院中的一这番吵闹,引得正屋里走出一个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身着长衫,留着几缕短须。 “梁司务。”几个士兵齐声吆喝。 该男子点点头,看了一眼钟秀儿,施礼笑道:“武夫人,在下梁洪,是岚楼的至交好友,您怎么只带了个小厮过来,丫头也没带一个?” 钟秀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和我说话?” 那几个士兵“扑哧”笑出声来:“梁司长,这可不是队长的媳妇,这是…这是钟姑娘。” 梁洪顿时大窘,涨红了脸,他也发现了,这位皮肤有些黑的女子梳的不是妇人发髻。可看这年纪也不是小姑娘了啊,由被带到这院里来,他糊涂了:“这是…” 一个士兵走上前,对着梁洪的耳朵嘀嘀咕咕了几句。梁洪恍然:“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这位姑娘,还请恕罪。”再次施礼赔罪。 “大人过虑了,小女子担当不起。”钟秀儿屈膝还礼。 她的礼仪是从小训练,外加宫廷浸滛出来的,此时做来,一丝不苟,标准严谨。梁洪目光顿了顿,嘴角微微轻翘。 这间院子,是给有品级的将领居住的,武岚楼职位虽然低微,品级却和他这个凉州城守备军军需司一样是六品。故而两人就合住了一间院子。突然来了这么个女子,他还以为是武岚楼计了个外室,没想到竟然是嫌犯。 刚刚的还礼,动作标准,仪态大方。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区别,他们这些从小耳闻目标染的却知道各处细节的规范。这女子确有很多疑点。 钟秀儿问那士兵:“我住哪间屋子?”一点儿都没有即将和陌生男人同住一院的尴尬帮窘迫。 士兵道:“梁司长住了正屋,武队长住在东厢。” 钟秀儿点头:“这么说西厢房没人住?” 士兵们齐齐点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钟秀儿一挥手:“饭儿,我们就住西厢房了。” 之后就很豪迈地推开了西厢的房门,黄饭儿乐颠颠的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院中的男子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一个士兵迟疑的道:“她真的就去住了?和两个大男人住一个院子?” 另一个道:“她是不是看上武队长了?” 再一个发表意见:“武队长有媳妇了,在老家呢,大胖小子都生了。” 又有人发表不同意见:“有媳妇了就不能再讨人了吗?守备大人不也在这里讨了二房夫人。” 他们说的热闹,梁洪嘴角噙着笑,目光一直盯着西厢房。 钟秀儿很快出来了,身后的黄饭儿手里拿着一个木盆。 “我需要扫帚,抹布,水桶,干净的被褥,枕头,厚实的棉被,换洗衣物两套,火盆,木炭,铜壶,温水的草窝子…”钟秀儿零零种种说了一大堆。然后一指黄饭儿:“让他跟你们去取就好,没有的就去我原先的住处去取。这是钥匙。“然后自顾自的走到水井边,挽了袖子摇辘轳,放水桶下去打水。 众士兵如云里雾里,直到黄饭儿叫唤了好几声才醒悟:”哦,哦,哦。我们这就去。“ %梁洪站在院中一动不动,看着钟秀儿熟练的从井中打了水,倒进木盆。然后抬头问他:”烧水的地方在哪里?在那儿。“他指了指厨房,眉头蹙起:”姑娘若是口渴了,我屋里还有些热水。“钟秀儿摇头:”不必了,我这水是烧来打扫屋子的,天气寒冷,用热水舒服些。“梁洪无语,眉头蹙的越发紧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刺伤(上) “那一个女人,绝不是普通人。” 天气越来越冷了。凉州城的天空已经开始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梁洪坐在烧的暖暖和和的炭炉旁,用火钳子扒拉着未燃尽的木炭如是说:“行礼、用餐、走路……这些镌刻在骨子里的礼仪是从小教养出来的。她应该是出身富贵。” 武岚楼不出声。他知道梁洪的意思。富贵二字中难的是那个‘贵’字。有钱不代表有地位。这位钟姑娘明显出身良好,受过严格的闺秀教养。应是大家族里的姑娘。可偏偏她的言行举止又是那般胆大无忌,毫不在意男女避讳。若说擅长粗活还可以说是家族凋零了,落难时学会。可无论再怎么样落魄,一个大家小姐,对待男女避讳的礼仪已经深入骨髓。绝不可能对着一屋子的男人卷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胳膊。 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这样矛盾的女子,说她没可疑之处都没人信。 “上报守备大人了吗?”梁洪问。 “上报过了。”武岚楼在火盆上暖了暖手,闷闷不乐:“大人的意思是,为着这一个女子专程跑一趟长安没有必要。让我们看着处理。” 梁洪沉默了。凉州守备这是打算不闻不问了。良民也好、j细也罢。都和他无关。是抓是放,你们巡城卫队自己解决。这位守备还真是善于推脱责任。 “你打算怎么办?” 武岚楼面色不愉:“留她住几天,看看有没有同伙来接应。不能放她走,那些粮食和药材绝不能流失出城。我会派家中的老仆上京城打听。只要证明了仁和堂没有她这位坐堂女大夫,到时就可以定她的罪了。” 梁洪颔首。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他有些奇怪。明明天下间的药堂没有女大夫坐诊,这位钟姑娘却为什么偏偏要说这么一个明显的谎言呢? 琴湖绿洲。孙承和带着一支两百人的小队和四百匹战马向着众兄弟辞行:“大当家的,我们去了。” 顾朗穿着沙匪常穿的赭色衣衫,锐利的目光扫视过那两百兄弟。这些都是真正的皇帝亲兵。他们此刻虽然穿着沙匪的服饰。身上的武器却都是由京中统一精心打造。 他们这三年在西域一带看着是很风光,势力扩张的厉害。真正的心腹之人,却只有从上林苑走到这里的三百兄弟。此两百人一去,不知还能回来几人。 他端起手中的酒碗,高声喝道:“弟兄们平安回来。等事了了。咱们一同喝庆功酒” 两百士兵也端着酒碗齐声高喝:“大当家放心” 然后大家各自喝掉碗中酒,孙承和带着两百人摔碗离去。 一个当地沙匪小头目悄悄的问贺安鹏:“咱大当家唱的是哪一出啊?” 贺安鹏白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这是大当家和军师安排的秘密行动。除了那刚刚走的,这儿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了。” “是吗。”小头目咋舌。目光却是一闪。他记得这两百人前几天都有过几天放假,可以被允许去红帐篷里快活、快活。他就不信,人人的口风都那么紧。 当晚。几个黑影分别悄悄溜出了营地。 江涵将顾朗帐篷的窗户帘子掀起一角,捕捉到一个闪身而过的黑影。叹了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这道理呢?” 顾朗冷笑一声:“我们终究不是土匪。这些年来沙匪的几个大佬对我们的行事很不满意。我们真正的核心力量毕竟只有三百人。难以做到方方面面周全。有探子再正常不过。” 江涵感慨了两声:“是啊,有他们在,我们的计划才能实施嘛。”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这场战役后,我们大概就快回家了吧?” “不知道。”顾朗目露怀念,“不过估计着应该也快了。只要陛下有所动作。我们就是不回去,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挂上军队的番号。总不至于再是土匪了。” 江涵微微有些激动:“是啊,快了。就快结束当黑户的日子了。” 到底还是年轻人。这几年混在土匪堆里也着实委屈了。顾朗笑了笑,问起家常:“你媳妇应该已经生了吧。” 江涵嘿嘿一笑。算着日子孩子应该已经生下来了。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顾朗又道:“这几年虽说是大家轮流回京探亲。到底还是有些兄弟没排上。我对不起他们啊。” 江涵沉默了。就算是轮上回京探亲的,也有很多人没成亲,或是媳妇不在长安。说是探亲假,和没有也没二样。这些没媳妇没儿子的兄弟们,一直是他们所愧疚的。眼看着战乱就要爆发了。战争中普通士兵能不能留得性命,那完全要看运气。他知道顾朗的顾虑。是害怕这些兄弟们连个继承香火的儿子都没有,就孤零零的上路了。 可在战争中,这些牺牲又都是无法避免的。要他来说,接下来,在动乱中留在琴湖绿洲袁氏夫人才是更加危险呢。 “大哥……”他忍不住将顾虑说了。 顾朗摇头:“你嫂子不能走。一走就会引起怀疑。放心吧,她不是柔弱女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可嫂子还带着孩子啊”江涵劝他,“至少先把孩子送走吧。” 顾朗还是摇头:“不行。钟姑娘已经被人怀疑关押了起来。这个时候单独送孩子回去,反而更加危险。”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暗骂自己糊涂。当初怎么就弄出孩子了呢。太不是时候了。 而这时的草原边境上,一队十余人的瓦剌士兵骑着快马正追赶着两个男子。 两个男子一个二十出头的俊俏相貌。另一个则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两人身下的马匹已经累及,速度渐慢,眼看着就要被追兵追上了。 卫七咬牙,一纵身,拉着陆诏跃下下马背。运足轻功,拽着他就向茂密的草丛里跑去:“快走” 陆诏知道情况紧急,咬着牙跟上卫七的脚步。身后的追兵他并不陌生。正是汗王突不花尔模的亲卫队。那位领头的,可不就是求婚失败的队长巴音嘛。 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的。突不花尔模杀他,完全没有理由啊?达达忽儿杀他?他哪里舍得这么个好谋士。巴音擅自行动?先不说擅自行动者能不能调集亲卫队。即便是他有本事调集,那也总该有个杀他的理由吧。 陆诏翻来覆去都想不明白。 卫七将他藏好后就抱着剑窜出去了。他们的马匹已经疲倦了。逃命来的匆忙,干粮什么的也没多带。即便是躲过了这些人的暗杀,他们又要怎么在这茫茫草原中过夜呢? 所以卫七一反之前躲避的行事,打算兵行险招。伺机反刺杀掉这些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物资,能穿过茫茫草原回到边关。 他朝着陆诏的反方向走了些路。静静的俯在草地中等候。 巴音领着亲卫们追上来了。他轻蔑的看向那两匹腿脚发抖的马。冷声往草里随手射出一只箭。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脱猎手的追捕。那两个男人是猎物。他就是猎手。 身为汗王的亲卫队长,汗王的命令他一定要执行。等了好多天终于等到了这两个汉人脱离驻地散心。他立刻就抓紧机会来绞杀了。可惜那个年纪大的男子十分勇猛,竟然生生逃脱了出去。 草地异常平静,看不出有藏了猎物的痕迹。巴音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人下令:“四处放箭。我就不信他们能躲得过去。” 嗖嗖嗖嗖一只只闪着寒光的羽箭射入这一片草地。陆诏头上冷汗直冒。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白羽箭穿过他的袖子,将撕破的布料牢牢定射在地上。 他的心跳霎时间停止。 巴音耳朵一动,捕捉到了布料撕破的声响:“那里”手臂一挥,身后众人的弓齐齐指向那个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快速的从草丛中穿过。血珠四溅,马儿发出悲烈的嘶鸣。扑通扑通接连倒地。就在这火光电石间,有四五匹在一条直线上的马匹被割断了前腿或是后腿。马背上的士兵们纷纷倒地。原本一触即发的局面被打乱了。 “该死”巴音来不及诅咒。那道黑影就又向着他的马腹部掠了过来。 草原上的交通工具就是马匹。巴音连忙躲避。拔出长刀对着地下就是一阵乱砍。同时喝道:“别管我。那边还有一个人,放箭” 卫七暗叫不好。他只缠斗住了五六人。还有五六人听了命令后立刻向着陆诏的躲藏地去了。 陆诏眼睁睁的看着又是几只箭射过来,急忙就地一滚。耳边风声呼啸,大腿生疼。他躲过了大部分的箭,终究还是有一只射中了他的大腿。那几个士兵在他滚动时已经完全发现了他的身形。又一次的在弓上搭好箭。 我命休矣。陆诏心头一片荒凉。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长啸。一个人影飞快的掠了过来。他的速度极快。在听见声音后,几乎是一瞬间,人就到了眼前。堪堪挡在陆诏身前。 然后,齐发的数箭到了。 “当当当当”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那五六人射完箭后定睛一看。顿时吃惊的瞪大了眼。 一个青衣男子手持一柄乌黑的长剑站在他们面前。身下散落着一地箭矢。 “计都大人”卫七惊喜的叫道。 计都目光扫视过十余名汗王亲卫队队员。用平静无波的口吻道:“卫七,老规矩,一个不留。”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刺杀(下) 巴音听的懂汉语。 一个不留。就凭那两个人?还带着个累赘? 他很想冷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猎手都有本能的动物直觉。青衣男子身上弥漫着一种血腥的杀气。 再怎么样他们也只得两个人。还没有马。巴音对着众人喊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计都听不懂瓦剌语。就在巴音说话的瞬间,他手一抬,揪住身后的陆诏用力一抛。一百多斤的成年男子好似没有重量一样被抛出了十几米之外,落在半人高的草丛里。 “当当当!”青影闪过,几只射向陆诏落脚点的箭又被拦截了下来。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这是什么样的速度?巴音心头一凛。身边有几人眼中闪过恐惧。用瓦剌语叫道:“他不是人!“计都依然听不懂。卫七听得懂。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没有陆诏在一旁要顾忌,两人抬手间,暗器突发,射向那几个还在马上的瓦剌士兵。战斗开始,乌黑的剑鞘回旋着如同飞镖,急速扫向四个士兵的腰间,雪亮的九曜剑出鞘,青影如鬼魅,寒光闪过,鲜血喷涌。等巴音的眼睛再次捕捉到计都的身影时,两个士兵已经断气身亡,一个是喉咙间血液蜿蜒,另一个是胸前心口处被扎了个洞,鲜血如喷泉般汩汩涌出。 巴音浑身冰冷,这样的速度,他的眼睛都捕捉不到,更别说手中的刀和箭了。 而这时,卫七也杀了一人。优势已经倒转,追杀者变成了被杀者。猎手变成了猎物。 计都按照他的节奏,九曜剑收割一个又一个的生命,这些剩余的瓦剌士兵已经全部被从马匹上弄了下来,想跑也跑不掉了。 又是一番激战,巴音这边再度倒下五人,还剩余五人,那四个瓦剌士兵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大叫道:”他们不是人!“边喊边向马匹扑过去,想要逃命。 计都怎么可能让其得逞,青影纷飞,剑光流转,红色的鲜血又一次染红了草地。 终于,只剩下了巴音一人。 勇士从来不畏惧死亡。但死也要死的明白,他握紧了手中的刀,用汉语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计都看他一眼,这人虽然武功低微,心性却很坚韧,若是从小在天波卫长大,也是一流好手。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他回答道:”大夏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巴音惊讶:”女人的护卫?“随后他又感叹,”你们的女皇帝这么勇猛,我们竟然一无所知。汗王失策了。“一般来说,王的武艺就算不高过身边护卫,最起码也能达到七成。达到这青衣男子的七成武艺,汗王突不花尔模是绝对对抗不了的。 计都莫名,了解瓦剌风俗的卫七”扑哧“一笑,道,”我们大夏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的皇帝陛下不善武艺。“不善武艺?巴音吃惊的道:”那她有什么本事收用你们这样的勇士?“这个问题太复杂了,计都手肘向陆诏落地的方向指了指:”他也不善武艺,你们又为什么要追杀他?“巴音醒悟,恍然道:”我明白了。来吧。“挥出长刀,纵然明知不敌,也要杀出勇士的尊严。 九曜剑相迎,三招之后,收割走了瓦剌汗王亲卫队队长的生命。这一片草地上,七零八落的横着瓦剌勇士的尸体,倒下四匹战马。 计都爱惜的擦干净九曜剑,归还入鞘。卫七在尸体身上翻出水囊,伤药,割下几片柔软的内衣布料,匆匆跑到陆诏的身边,用匕首挖出箭头,再用清水洗涤,最后撒上伤药包扎。陆诏疼的冷汗直冒,脸色惨白。 计都搜刮了其余士兵身上的物资,打包成包裹,牵过完好的马匹。来到两人的身边:”还能上马吗?得赶快走,血腥味会引来狼群的。我没事。可以赶路。“陆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咬着牙一瘸一拐的翻身上马。 七匹敌人的马,再加上原本的两匹就是九匹,每人三匹轮换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路。计都问道:”你们打算去哪?“陆诏道:”回大夏的边关,这里的事得冷一冷。“卫七也道:”先得找大夫把腿伤给治好,可不能瘸了。“大夏还没有瘸腿的官员。陆诏要是瘸了腿,官员生涯也就到头了。 计都看了看他的伤口,道:”没伤到筋骨,先赶路吧。不用去边关,到边关外的村落里去养伤。我去关城里请大夫过来治,这样更安全些。“陆诏没有异议。 三人便向着最近的关外村落赶路。 日落月升,几天之后,三人来到逐城外的那个村落,计都道:”这里的村民我认识,村里的条件还可以,去逐城请大夫也方便。“陆诏从善如流:”我对边关不熟。就听你的。“计都嘴唇抿了抿,别过脸去找村长打招呼。陆诏不知道他,他却是知道陆诏的。叶初阳的生父。 村长听说他们在草原边境遭受了瓦剌人的袭击,还杀了几个瓦剌人,连声呼”好汉“。热情的将他们迎进村子。计都道:”我们不去你家打扰,就在黄家的房子里养伤便好。“村长想了想:”那也成,横竖那地方宽敞,我让我家女人送些被褥过来。“计都将从瓦剌人那里打劫过来的剩余物资和银钱都给了村长:”这些都是从瓦剌人手上抢来的,麻烦您去趟逐城,帮我们请个治外伤的大夫,顺便再买些日用品,我们的同伴得养好了伤才能走。“村长连连推辞:”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计都微微一笑,反手塞给他:”平日里我们还要吃喝,烧茶煮饭也要人,您就收下吧,还不知道要打扰多久呢。“来回客气了几次,村长便不再推辞:”行,那我给你们请大夫去。“暗自打定主意,用品什么的都捡最好的买,关照自己的婆娘三餐洗漱伺候的要尽心。 如此,三人便在这村里暂时住了下来。 村长的速度很快,下晚便请了一位大夫过来。那位大夫听说是和瓦剌人对敌受的伤,治疗的非常用心。对陆诏伤势的应急措施赞不绝口:“好。这急救做的不错。你这腿好好养,保证和原告一样灵活。”重新上药包扎过,又开了几剂药方:“你们出个人跟我去城里抓药。最近凉州城那边有人大肆收购药材,价钱涨了不少,好在此人被官府捉了,药价才回复,不过存货倒是不多了。” 计都闻言顿时一怔。陆诏瞥过一眼。不动声色的道:“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收购药材,都快过年了,这时节还赶路行商吗?” 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顺口道:“谁知道呢。听说这人还收购了不少粮食,纱布,药酒。官府怀疑她是土匪的人。据说一直关在凉州城的大牢里呢。” 陆诏再次瞥一眼计都略显僵硬的脸,笑道:“既然人被抓了,那药材和粮食呢?可是归了官府?” 大夫摇摇头,背起药箱:”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约是如此吧。那人是付钱买的,就是敌资,凉州守备收缴也无可厚非。“村长派了村中一个男子跟着那大夫去取药。卫七关了黄家的房门,一回头就看见陆诏似笑非笑的脸对着计都:”是你的主意?“计都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被抓的应该是钟姑娘,这家的孩子黄饭儿也跟着她…“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陆诏啼笑皆非:”就钟秀儿和一个小孩办这事?你们也太心急了。“计都脸色更僵了,道:”他们也是想着战事来临时少些伤亡。“陆诏哧笑:”战事来临?谁会相信有战事来临?你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神色异常难看,”我出生入死,费尽心力的谋划,不是给你们去悲悯天下的!“计都反唇相讥:”钟秀儿用的是往京城收购药材的借口,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你大可放心!“陆诏怒极反笑:”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呢?你们这么说他们就相信?现在还不是被抓起来了?“计都也怒道:”就算是被抓了,他们也不会吐露半分内情,只要战事一爆发,这些就能派上用场。就算是被凉州守备收缴了,到底也还在那里。他们没时间转移走。“陆诏几乎要仰天长啸,惊怒道:”是!药材和粮食都能派上用场。可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钟秀儿会知道要发生战事,提前收购呢?她要怎么和凉州守军解释!“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计都也同样吼道:”说是沙匪采购的物资不就行了!正好碰上了战事呗!“陆诏怒:”那钟秀儿就是匪徒,凉州守军可以杀了她的!“计都敢怒:”江涵又不是死人,怎么会放着她不管?咳咳!“卫七用力的咳嗽,等着两人向他看过来时,小声的道:”那个,你们的声音是不是大了些,虽说此地空旷,可外面还是有人经过的。“陆诏一阵懊恼。 见鬼,自己怎么会和这人吵架。明知道他是武者,不通计谋,和这种人有什么好置气的。真的! 计都更是气急。这人一肚子坏水,就该在瓦剌那边兴风作浪,回到大夏简直是浪费人才,回什么边关,就该把他扔去翰雅朵,最好娶了那什么公主。 卫七在一旁咽了咽口水,除了计都外,他是这里唯一知道这两人和女帝陛下纠缠内幕的人。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如果计都大人动手他是要一定护着陆诏的。于是卫七开始担心,黄家的房子够不够结实。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相争 仿佛是气场不对,陆诏养伤期间。只要和计都对上话,不出三句,立马开始争锋相对。黄家旧屋整日里弥漫着一丝剑拔弩张之气。 陆诏在两天之后开始反思,为什么向来好人缘的他对着这个护卫会这么易怒。 将两人遇见之后的每一次对话都想了一遍,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完全就是这位计都护卫的脾气太坏,不识好歹。 卫七熬药去了。计都练完每日的常规武艺,收剑回鞘。推门进屋,倒了一碗冷水咕咚咕咚下肚。一转眼就看见坐在炕上出神的陆诏,心头愤愤,冷着嗓子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翰雅朵部?” 陆诏回过神,摇了摇头:“我不去翰雅朵了。” 计都心头一凛,目光如刀:“为什么不去?”难道他要回京。想到这里,语气越发森冷。 陆诏莫名。看吧,就说这人脾气不好。那什么眼神?好像他杀了他全家似的。陆诏向来不是受委屈的人,语气也立时不好起来:“与你何干?” 计都眯起眼睛,冷声道:“你不是向陛下保证了要引部分敌军入关的么?不回翰雅朵,难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陆诏瞳孔收缩,同样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任务?” 计都一怔,挑了挑眉:“我是陛下的护卫,又是被派来执行任务的,自然知道。” “是吗?”陆诏玩味了一会儿,淡笑道:“护卫?和卫七一样的?我怎么没见过你?有什么任务需要你来执行?” 计都傲然:“我的任务与你何干?” 陆诏再度轻笑:“只怕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陛下的护卫我见得多了,何时有你这么一个人?”他在梧桐宫住了一个月,大大小小的护卫都见过。叶明净身边有暗卫他也能猜出。可如果是近身暗卫,就该知道他的身份。比如卫七,监视归监视,言语间对他这个皇长子生父还是很尊重的。这人如此无礼,定然是不知道他和叶明净的关系。既然不知道,就算不得是近身侍卫。机密性自然也不如卫七。卫七一直对他恭敬有加,想来是因着武艺高强的原因。 计都心头怒火直冒。什么叫陛下的护卫他见得多了。他恨不得一剑刺死这人。笑的太恶心了。 “你笑的太假了。”他毫不客气的说出最真实的想法,“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陆诏笑容一僵。嘴角抽了两抽。欠揍,这个人太欠揍了立时板了脸:“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钟秀儿已经被抓了。我很怀疑以你的脑子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别弄巧成拙,自己的事没办好,还坏了我的事” “不劳你操心。”计都冷哼,“我会去救钟姑娘的。” “是啊。你武艺高强,救人还不是小事一桩。”陆诏凉凉的道。“只可惜,这么一来钟秀儿匪徒的身份就坐实了。瓦剌人进攻哪一座城池谁都不知道。到时候谁来保证那些物资能顺利的调配到战场。只怕那凉州守备借口战事要展开,死死囤积着不放。唉可怜那些边关城池原本还能有些储备粮食的,现如今,那些好容易在瓦剌铁蹄下留有性命的百姓,却只能在战后白白被饿死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遗憾。 其实真实的情形略有出入。粮食和药材即便是留在边关城池中也会被瓦剌人抢了。不调集到一起的话,在瓦剌人撤退后其它的城池也不会友情调配。江涵的举措完全正确,只是在执行的时候没有被执行好。当然,这些情况这个武夫是不会想到的。陆诏自认为也没有必要去提醒他。心头快意的很。 计都果然面色一僵。一时间呆住了。半天后才低声道:“那我便去抢了粮食和回来。” 陆诏故作诧异的上下打量他:“你一个人?两只手?” 这人太欠揍了计都牙根都要咬碎了。 屋内一时间异常安静。 站在门外偷听的卫七哀叹一声。计都大人,您就老实交待了您的任务吧。咱们分工合作,动脑子的事就交给那人不挺好么。千万别因私废公啊陆诏悠闲的往枕头上靠了靠。心情舒畅。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话说的真好。 计都沉默片刻,冷声道:“若不是我救你。你早死了。” 陆诏哼一声:“你敢不救我吗?” 计都也冷哼一声:“我看见了,自然要救你。若是看不见,你死也就只好死了。你不是很聪明吗?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陆诏面色一僵。他还真不知道突不花尔模为什么要杀他。反问:“你知道。” 计都道:“我们武者算计不过你们这些谋士。可却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掉。死人是没办法坑害人的。我们想事情一向很简单。” 陆诏不敢置信:“你是说,突不花尔模就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这才命人追杀我?” “对”计都斩钉截铁的回答,“动物的直觉,对于危险要在萌芽状态消灭。相信草原上还会有很多人看你不顺眼。再次派人刺杀你的时候,我就看不见了。”言下之意,那时你就死定了。 陆诏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的下一步计划是去鞑靼。武者最了解武者。如果计都说的是真的,他的处境还真的很不妙。在绝对的力量下,一切智谋都是苍白的。他知道有这么一句话。鞑靼汗王米利达有野心,自然不会如此粗暴的对待他。可难保下面没有几个二百五。单纯的先杀了再说。他可只有一条命。 计都的心情变得舒畅起来。我不能杀你不代表别人不能杀你。别以为脑子聪明就天下无敌。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 该我上场了。卫七心道。清咳一声,推开门:“咳咳喝药了,喝药了” 笑眯眯的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递给陆诏:“陆大人,您快趁热喝了。” 陆诏接过碗,顺嘴提醒他:“叫我公子就行。劳烦各位记住,我姓谢。必须时时刻刻将谢家公子的身份保持着,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旁人。叫大人,除了显摆自己的身份外无任何好处,反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细微处才是见真章。” 不就是在遇见时叫了一句“计都大人”嘛可怜的卫七瞥了一眼计都,缩在角落默默无语。 计都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平静的道:“他说的对。你叫我计兄弟就好。” 卫七不自觉的抖了抖。低声道:“是。” 陆诏喝完药,看向计都:“可以说你的任务了吗?”屋内的气场已经完全平静,他感觉到了。此人应是顶尖武者,脾气大些也属正常。既然谁都不服谁,那便就事论事吧。 计都捞过屋里唯一的一张凳子坐下:“我的任务是重创突不花尔模,废掉他的功夫。留着他的命。” 陆诏眼睛一亮:“你能做到?” 计都傲气立显:“自然。” 陆诏赞叹:“好计谋。如此就更好办了。是陛下想到的主意吧。”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计都立时冷了脸。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保持面无表情。 陆诏没有察觉,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既然突不花尔模能被废掉,事情就好办多了。瓦剌九大部族必然会有内部纷争,无暇顾及其它……看来他势必要去鞑靼了。 半天后,他抬起头:“我已有了计划。你们能不能配合我,偷到宁武关的防御地图。” 计都怔了怔:“你要那个干什么?” “当见面礼。送给鞑靼王。”陆诏自信的笑道。脸上傲然的神采和刚刚计都说能废掉突不花尔模时一般无二。 计都泼他冷水:“鞑靼王是傻子吗?你给他就信。这人比突不花尔模精明多了。鞑靼内部和铁桶一般,不是瓦剌那乱七八糟的九部落能比的。” 陆诏笑道:“这个就是我擅长的了。米利达不信不要紧。达达忽儿一定会相信。别忘了,他们东部四部落靠着鞑靼领地近的很。尤其是忽金朵,地域和鞑靼接壤。泄露一张地图的秘密,太简单了。”当然,这里面视到时的具体情况还需好多操作,得随机应变。 计都不得不承认。他和陆诏完全是在两个不同领域的顶端。谁都压不倒谁。 这种感觉真讨厌。 润滑剂卫七清清嗓子开口:“公子很急着要吗?若是急我就一个人去。” 陆诏微笑:“我不急。”然后看向计都。 计都敛眉。他知道什么是以大局为重,开口道:“等我这边事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陆诏放下心。这人还是有些优点的,知道服从大局。当下便投桃报李:“钟秀儿那边,不可强硬行事。最好从内部突破。” 计都竖起耳朵:“怎么说?” 陆诏道:“凉州守备为人自私。下面的将士却不一定。武成伯顾缉镇守边关多年,总有几个属下还留在那里。只要以顾朗的名义暗中拉拢几个下属将士便可。就说是岑家商队得到的情报。可惜武成伯已经隐退,朝中军事把手在无能之辈的手中。而此等情报又不敢确定是否正确。故而便以私人名义先筹备物资。也不必求人放了他们。只留在军中观望便好。到时瓦剌人进攻成真,那些有良心的下属将士们自会调配行事。” “好办法。”卫七第一个称赞。 计都想来想去,没想到什么破绽。便道:“那我去一趟凉州城?” 陆诏补充:“先去找顾朗。他知道该找谁策反。”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触即发 计都找到顾朗的时候,他正和江涵商量着半路伏击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3部分阅读 计划。几个沙匪大势力已经开始对他们关注了。昨日围三谋来报,总共有三路人马各派出了一支斥候小队,沿着孙承和的出发路线在后面追赶。 “我已经和承和说过了。尽量甩掉他们,不用顾忌。王庭那边,还是少掺和些人好。” 顾朗同意他的观点:“这样更真实。王庭那里能威慑就威慑,不然还是平安回来最为重要。他不是霍去病。” 话正说着,计都就进来了。 顾朗担任过东宫侍卫长,对计都的特殊身份有几分了解。当下就很奇怪:“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涵更是诧异:“可是出事了?” 计都直接道:“钟姑娘那里,你们怎么打算?” 江涵道:“她暂时没有危险,我们打算过些日子送顾夫人进凉州城。联络几个顾伯爷的旧部下,等战事开始后,钟姑娘便可以跟着援军去边城…” 他的计划和陆的差不多,由袁鹿去凉州城,一来是更容易让人信服。毕竟袁鹿的父亲当年也是顾缉的部下。二来是为着袁鹿和顾朗次子的安全。这次他们琴湖人马全体出动,匀不出人手单独保护袁鹿。将其放在凉州城反而更加安全。 他说完话后,计都的脸色非常难看,江涵很诧异:“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他被陆诏给涮了!计都气急,语气僵硬的道:“我以为你事先计划不周…”将陆诏夸大其词的顾虑说了一番。 江涵很奇怪:“这是你想的吗?你多虑了。”他侃侃而谈,“我们在凉州城里一直有探子。钟姑娘是我们的大夫,没人会不尽心的,她的安全没有问题,我也是想着借此机会和凉州守军搭上话。只没想到那个武…”他声音顿了顿,“这人我也知道。承庆年间的武进士,为人端方,不会欺人暗室。”钟秀儿被安排在了那两人的院子里,他也很惊讶。不过这不是重点,他讲解给计都听:“收集物资是完全必要的,留在边关各城之中,一来会被瓦剌人抢走,二来战后粮食和药材会价格离奇的高。三来,到那时就是有钱也买不着。富贵人惜命,他们要么卖出天价,要么就留着自己用,才不会管百姓的死活。等朝廷调配的药材发放下来,伤亡就太大了。” 计都脸色铁表。他跑这一趟简直就像个傻子。 二话不说,掀开帐篷帘子就走人。 江涵和顾朗都很莫名。 计都非常气恼。他决定暂时不回那个小村子去了。再和陆诏相处下去,他非得少活十年不可。 破碎的衣服,断裂的弓箭,损坏的水囊,狼牙项链…零零碎碎的物品铺满了整张长桌。突不花尔模一一审视,眼中含着浓重的阴郁。 乌丹臣低声汇报:“衣服上有狼牙撕咬的牙印,还有一些碎肉和骨头。马匹的骨骸也找到了,只有一部分。” 突不花尔模沉声道:“缺了很多东西吧…” 乌丹臣心中一酸,声音有些怪异:“是。长刀,匕首,宝石,金银…凡是值钱的都没了。被带走的应该还有几匹马。” 突不花尔模握紧拳头,狠狠的敲击桌面,“砰”的一声,震的零碎物扑扑簌簌。 “他们是被杀死以后才遇着狼群的。”他咬牙切齿的挤出话。 乌丹臣完全赞同:“是这样没错。” 突不花尔模的阴郁凝聚成化不开的杀意,森冷的道:“格力郎,再让我看见你,就将你切成一块一块的碎肉喂我的鹰。” 乌丹臣的眼中同样闪过杀意。那个叫格力郎的汉人一定是有同伙的,不然巴音他们怎么会全军覆灭。这个汉人果然有问题。 “勇士们和各部落头人。”突不花尔模显露出一个地狱般的狞笑,“去夏人的边关打草谷。” 报名的勇士很多。黛丝的婚事约定依然有效。巴音死了,对突不花尔模是个打击,其它部落的头领就没什么感觉了。汗王亲卫队是突不花尔模的私人卫队。平时也没给他们什么好处,倒是经常一脸无视的轻视他们。故而,对于突不花尔模来说,带有复仇意味的这次行动。对于他们,也就是一次平常的打劫罢了。 队伍出发的时候,好多人都是嘻嘻哈哈,不甚在意“去哪一座城?”乌丹臣问道。 突不花尔模看看身后那一群嘻嘻哈哈的人,冷笑道:“既然人多,就去凉州城吧。速战速决。” 乌丹臣没有异议:“是。” 消息传下去,众人都很惊讶,达达忽儿代表东部四部落提出抗议:“凉州城并不是一个好选择。那里的守军数量最多,我们会有很大的伤亡。” 突不花尔模哧笑:“可那里的钱财和女人也最多。夏人总以为我们不会进攻凉州。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瓦剌的男儿有多勇猛。你们怕了吗?”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厉。 左相王年纪大了,没有来。两位山瞻王也留守在了王庭。右相王只有三十多岁,年轻气盛,当下就附和突不花尔模的提议。队伍中的热血小伙子们也被鼓动了起来。个个都表示就去凉州城。 凉州城一如既往的平静。腊月的来临给城中添了几分喜庆,来来往往的人们为着即将来到的新年做准备。这个时节商队都已经回了老家。以往热闹的商街变得冷清了许多。 钟秀儿悠闲的坐在小院子里,晒着冬日的阳光。黄饭儿满脸不高兴地对着武岚楼道:“你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快过年了。” “哎呀!快过年了呀。”梁洪走进院子里,故做感叹:“真是没想到。远离家乡在军队里,整日里和一群男人混着,我都快忘了要过年呢。“钟秀儿闭着眼睛养神。好似没听见那边的对话一般。心底却在冷笑,军需司务是负责补给的官员,别人或许会忘了过年,梁洪却一定不会。因为军中过年要采购的物品都是由他下单负责的。 那边黄饭儿已经相信了,成功的被扭转了思路:”真的吗?你们军队里难道不过年?“梁洪热情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倒不是。我们过年的,但是和百姓们不一样。我们……“他绘声绘色的开始讲解,完全吸引了黄饭儿的注意力。 钟秀儿哧笑一声。几乎可以想象这人的表情,尽情的忽悠。 武岚楼更是无奈,细细的收拾手下的各色豆子。腊八快到了,他打算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煮些腊入粥。 一个士兵走了进来:”队长。有一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说是要见你。“武岚楼大吃一惊。手上簸箕一抖,撒了一地的豆子。 梁洪面色一喜:”是不是弟妹找过来了?“ 武岚楼明显很激动,追问那士兵:”人哪,在哪儿?“士兵笑道:”队长不开口我们没敢领进来。在军营门房那儿呢。“话没说完,武岚楼人已经没了影子。 钟秀儿诧异的睁开眼,疑惑的看向一脸笑容的梁洪:”…这个时候来探亲?“梁洪的心情看来应该很好,破天荒的没有岔开话题,而是正正经经的回答了:”前一段时日,武兄弟老家寄了信来,说他媳妇突然离家了。武兄弟一直很担心。现在有了消息,自然是好。 钟秀儿怔了怔,疑惑的问:”带着孩子大过年的跑来边关?“她琢磨了一下刚刚报讯士兵的话,”…好像没提到有随从吧?“梁洪面色一僵,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疑点。不过他仍旧往好的方面想:”或许是在落脚的地方打理。弟妹先找了来也说不定。“钟秀儿好奇的道:”那他夫人为什么要背着人离家呢?来看自己的夫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梁洪面色越发僵硬了,含糊其词:”这我也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武岚楼垂头丧气的带着一个妇人过来了。该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身后跟着个丫鬟。 钟秀儿惊讶的睁大了眼,这不是顾朗的夫人袁鹿吗? 武岚楼的神情夹杂着失望和激动,对着梁洪介绍:”这是钟姑娘的亲戚,特意来寻她的。“梁洪愣了愣:”钟姑娘的亲戚?“语气充满了怀疑。”是的,是的。“武岚楼很尊敬的将袁鹿请进正屋,顺道给梁洪使了个眼色:”咱们进屋说。“而钟秀儿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接过了袁鹿手中的孩子,低声道:”您怎么来了?“袁鹿回她一个微笑:”进屋再说。“于是四人进屋说话。黄饭儿被安排了任务,坐在院门口守门。”梁大哥。“一进屋子,武岚楼就迫不及待的压低了声音:”这位是顾嫂子。顾朗小将军的夫人。“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梁洪吃惊的张大了嘴。呆呆的打量袁鹿,袁鹿微微一笑:”梁司务看着有些眼熟,是蜀州梁家的人吧。我记得广平二年公公过寿,见过你一位本家叔父。最喜欢喝烈性的烧刀子酒。满宴席的嚷着要喝。后来公公让管家特意给您叔父上街买了一坛子过来…“她不动声色的说了几件外人不知道的往事。最后取出一枚雕刻着雪地白狼的玉佩:”这是夫君的信物,两位总该认识吧。野狼队头狼才有的配饰。“ 第235章 突袭(一) 武成伯顾缉人称军中战神,其在军中的影响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大夏的军队与现代军队不同。忠君爱国只是一句口号。士兵的粮饷、升迁、作战时安排的位置、生命安全的保障、以及灰色收入,全都掌握在他的上级指挥将军手中。 故而一般说来古时的君主都很忌讳带兵的将军。因为他带出来的兵基本上只听他的号令。这就是所谓的“跟着我、有肉吃”。但是,这些带兵将军给下属中层将士和士兵吃的肉是哪里来的?是靠帝国的资源才获得的。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是谁?是皇帝。所以皇帝对于自己花钱养的军队听别人的话这一情形,脑子正常的都会心头有疙瘩。更别说这军队还有十足的战斗力,只要刀刃方向一转,他的帝位很容易就被搞下马了。 所以,只要不是自己能带兵打仗的皇帝。基本上对武将都很忌讳。打压他们比文官要狠多了。而出于“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道理,基本上太平年月的帝王们情愿使用那些能力不是很强的武官,也不愿提拔个人魅力极强的骁勇将军。而即使是这样,对于武官集团,也是要时不时打压打压的。 于是乎,太平年月时间一久,帝国上下就会不自觉的兴起重文轻武的民风。‘武夫不如文人士子’这一观点渐渐洗涤了百姓的大脑。然后,整个民族的战斗力会在几百年漫长的岁月中整体下降。 叶明净对此的看法是:一群没出息的男人! 既然握不住锋利的兵器,就该加倍锻炼自身,强大了自己后再去掌握锋利的好刀。而不是将兵刃回炉重炼成他能掌握住的锋利度。这种饮鸠止渴的方式虽然可以换得一时间的太平,然造成的危害性却是整个民族战斗力的衰退。落后就要挨打,再严重的则会灭亡。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民族实在是太多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勇于超越自我的民族才能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注定了她无法和内阁在军事问题上达成一致。叶明净只能孤军奋战。 很多时候,她都会不自觉的想起李若棠。乱世之中人们对思想的苛求比之太平年月要宽容得多。即便如此,想来在罗耀离世之后,李若棠也是很孤独的吧。 李若棠前世大约是个理科生,她的笔记中很少提到自己的感情问题。记录文笔如同流水账。 在提及罗耀时,只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他明白我的想法”。 何其幸运。叶明净合上笔记,叹息着看向窗外掉光了叶子的古树。时隔五百多年的时光,景色依旧,物是人非。 冯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送上最新的西域情报。 叶明净翻看了两眼。科技不发达,即使再快马传送,她拿到手里的,也是两个月前的消息了。她只能分析长线战略思路,短线战斗指挥就不行了。 “就看顾朗的了。”她轻叹一声,收起手中的纸张:“端看他学到了几分武成伯的本事。”情报传递滞缓,她只能选择去相信人。 冯立不出声。自从上林苑媚香事件后,他在叶明净面前越发沉默了。 “瓦剌人不会拖到年后的。突不花尔模没那个耐心。”叶明净面色凝重,“腊八已过,时值中旬。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自从确认了袁鹿的身份,武岚楼和梁洪立刻给予了她十二分的尊重。这两人在当天就搬离了那所院子,带着个人用品挤到士兵值班所去住了。正屋留给了袁鹿,还找了个老妈子来照料她和孩子。钟秀儿不由感叹:顾家在军中的威望,真的很不得了。 武岚楼和梁洪两人的心情则有些沉重。袁鹿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惊了。 瓦剌人会在年前来边关打草谷,而且是九大部落聚齐出征。只是不知道是进攻哪一座边城。 梁洪已经几天锁着眉头了,问:“你觉得是真的吗?” 武岚楼道:“顾夫人怎么会骗我们?” 梁洪反驳:“顾夫人自然不会骗我们,我只是担心,这情报是真的吗?别是……” 武岚楼却是对顾朗信心十足:“顾小将军不是那等无能之辈。他三年前奉命出关,其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我猜,一定是隐姓埋名地打入了草原深处。这个消息,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梁洪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我记得顾小将军曾经任过东宫侍卫长吧。” 这话一说,武岚楼的眼睛也瞬间一亮,两人目光一接触,立时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两人同是出身有几分家底的富裕家庭。家里钱财有,地位也有一些。只是还入不得高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两个的家族正是兴旺之势,想要更上一层楼就离不开后辈们的努力。而同样的,家族地位有了提升,对于各房子弟的升迁发展也是一大助力。这是相辅相成的。 想要在仕途有所发展,家族的助力是先期要素。武岚楼是脾气不好被贬了不谈。梁洪的家族助力却是只能到此了。再想往上升,要么就慢慢熬资历,要么就是找人提携。 可高层人士,谁会平白无故的提携你?非亲非故的。 但若是有了战事就不一样了。危险也是机遇。现在这个情形,明摆着就是机遇来了顾朗的计划他们不知道。但顾朗缺人手,找上了他们帮忙是毋庸置疑的。这就是机遇。不抓住的人是傻子。虽说武成伯现在不带兵了,可顾朗的后台是谁?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曾担任东宫侍卫长。后来又曾任职太女亲兵营校尉。他的后台是当今女帝。 武岚楼眼中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这么说,皇上是要对军队动手了?” “我看差不离了。”梁洪也颇为激动,谁家男儿不热血:“虽说京城守备军是在皇上手中的。可这边防驻军也不能一点不掌握住不是?咱们西域一带,原先就是顾伯爷带兵打出来的。收复兵权也是先收复咱们这一块才对。” 武岚楼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你说,陛下会打算怎么收复兵权?” 梁洪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打起仗来后,让顾小将军带兵啊。” 武岚楼神色没有放松,反而皱起了眉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想太多了。”梁洪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只要抓住这次机遇,争取当上顾小将军的手下就行。到时自然可以升迁,也算是给家里一个交代。”他们走武将的路子,在家族中地位比那些走士子路线的同族兄弟要低一些。连带着父母妻儿在族中的地位也不怎么高。若是能升迁到一定的高位,地位就会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武将者平时地位不高。战争时就不同了。武将者是最容易封侯的。现在女帝陛下要收拢兵权,又有战事。他们只要好好表现,留下一条命。日后的大好前程就历历在目了。 他们这次要做的事,也不过是在战后将物资瞒着凉州守备运送至战场。危险虽有,却也不是很大。 梁洪信心十足。 他本能的排除了瓦剌军队攻打凉州城的可能性。 广平四年腊月末。 瓦剌人的铁蹄没有敲响任何一座边关小城的城门。他们直接奔着最繁华的凉州城来了。 凉州城作为西域边关重城,守军是那些小城的几倍。不是吃素的。只是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下夏朝的征兵制度。 夏朝的兵制是叶承祜当年定下的。他采取的是半世兵制和半募兵制。世兵制,顾名思义,家中男子世世代代都当兵。算是兵户。募兵制,则是百姓自己报名,经过一定的考核后入伍当兵。 这两种兵源在叶承祜的时代相辅相成,结合得很好,于战争中发挥了最大的功效。 可惜一百多年后,到了承庆帝时期,就不一样了。军队人数庞大,费用极高。可能真正抵得上用的却没多少。 顾缉当初的那支打败瓦剌鞑靼联军的大军,几乎全是由后期征召的募兵担任。这对于国库财政是一笔极大的开销。故而打完仗后,大部分都散去了。 仗不是不能打,而是打不起。 如今的凉州城,号称守军五万。吃空饷的名额一万多,剩下的三万多名额大多是世兵制下的兵。再刨除各家的人员亏空、无战斗力者。真正能顶用的大约只有两万。 突不花尔模这次带来了一万骑兵。 他没有轻举妄动。性格粗暴不代表他就是莽夫。相反的,他还颇有军事才华。 瓦剌人平时虽然各自为政,出征时却不一样。他们严格执行了草原狼群的动物法则,一切行动听从头狼的指挥。 打草谷只是后期的掠夺。在这之前,他们和夏人边城守军的作战,容不得一丝懈怠。 黑压压的铁蹄在离开草原边境后,突不花尔模便下令了:“凡是我们走过的路,一个活口不留。” 大军过境,尸体横陈。 …… 时间越是临近新年,计都越是紧张。他悄然在边城一代潜伏,每天打探着最新的状况。 然后,这一天。在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边,他发现了很多马蹄踩踏过的脚印。 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不多一会儿,就看见了几具尸体。有老有少。横七竖八的躺在路边。身边没有任何值钱之物。 他走上前仔细查看。死者都是一刀毙命。看伤口的痕迹,是由一种厚背刀造成的。使用这种刀需要一定的力气。他眼前闪过巴音几人的佩刀。眉头皱起。 看马蹄前进的痕迹,明显是绕过了附近的几座小城。 而那个方向,有一座最繁华的边城,凉州。 相隔十里路程的地方,一身当地人打扮的魏三谋也在看着地上的马蹄印,神色凝重:“竟然是凉州。” 第两百三十六章突袭(二) 瓦剌大军在前方,想要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凉州城,就必须绕路赶超过大军。 魏三谋算了算脚程,踱了踱脚,咬着牙赶路了。 计都却是气定神闲的跟着大军的脚印潜伏前进。他的任务是重创突不花尔模,不是去凉州城报信。 而此时的凉州城,一派安逸景象,人人脸上都带着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 腊月二十九,清晨。 魏三谋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了琴湖绿洲外围,向顾朗报告了他所看见的。 顾朗面无表情,袖中的拳头捏了又捏。指关节隐隐作响。最后道:“整顿队伍,于城外二十里附近找地方埋伏。” 魏三谋面色一变,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顾朗的妻儿还在那里。江涵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应诺:“是” 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顾朗服从了陛下的命令。他们也必须如此。 琴湖马队的出动后不久,平静的西域商道上,又有几支队伍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离开。 下晚,天色渐暗。 钟秀儿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药箱。这是在袁鹿到访后,武岚楼从囤积药材的旧宅子里找来给她的。 袁鹿喂完了孩子,哄着他入睡。担忧的道:“秀儿,你真要去战区吗?” 钟秀儿点头:“自然。我到时会跟着药材一起走,您就留在这儿。凉州城很安全。这里又是军营下属……” 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钟秀儿打开屋门。只见黄饭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不好了,钟姑娘。我刚刚听士兵说,瓦剌人打进来了” “什么”袁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到屋里抱起孩子,飞快的拿出一个布包裹将他绑在胸前。 钟秀儿则是熟练的捞过一个包袱皮,往里面打包进干粮、水、伤药、绷带等等。 不得不说,土匪窝得生活还是很锻炼人的。这两人急速而有条不紊的收拾着逃命的东西。一旁的婆子早已看呆了,结结巴巴的道:“夫,夫人。会不会是误传?” “侥幸心要不得。”袁鹿匆忙中回了她一句,“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快点” 三人刚收拾好了逃命行李,武岚楼就跑了过来,一脸焦虑:“瓦剌人要打进来了,快跟我走” “去哪里?”钟秀儿牢牢护住袁鹿和她怀里的婴儿,“难道瓦剌人会打进来吗?他们要是真的进了城,会洗劫一空的。你这儿有安全的地方吗?” 武岚楼一怔。他不敢保证瓦剌人攻不进来。事实上,城门处已经有消息传来了,带头领兵的正是瓦剌汗王。时值过年,好多人都放松了。军营里有不少人不在。能派上用场的守军只有两万多。看着是不少。可对上城外的铁蹄大军,还真就难说。想到这里,他只得实话实说:“先找地方躲起来。只要拖到援军赶来就好。” 西域一带边城,各地都有驻军。只要其它城池的联合援军能及时赶来,内外夹攻,瓦剌人就不是敌手了。 袁鹿苍白着脸,道:“赶紧找地方躲起来。越不起眼越好” 军中之事她也知道几分。一来,援军来的没那么快。二来,瓦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明白着是要干一票的。既知道各城都有驻军,会赶来救援。他们的战略就一定是速战速决。只怕今晚这凉州城是守不住了。 “跟我来。”武岚楼此刻很庆幸这两个女人这几天不讲究的穿着,虽然他前几天还在奇怪当中。两位女子的衣服除了干净整洁外,都是用的最普通的布料。头上的发饰此刻也清除了下来。更令人放心的是两位女子的肤色。都是浅麦色,一看就是当地平民汉人的皮肤。 城中已是混乱一片,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匆匆忙忙穿过街道的影子。 武岚楼并没有亲自带她们,他是在上头记了名姓的军官,必须赶着去点卯。况且那一身军服穿着也太扎眼了些。 带着袁鹿和钟秀儿逃命的是一个半大的小士兵,看着和黄饭儿差不多大。据说家里是军户。穿着有些破烂,和黄饭儿一前一后的护住了额这支由三个女子和一个婴儿的队伍。 她们穿过富人居住区和繁华的商业区,直奔最寒酸的平民区而去。 越是穷人聚集的地方,在敌军进城的时候越安全。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健康的青年男女在瓦剌人眼中也是财产。所以,贫民区的安全也只是相对的。 武岚楼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敌军进攻的是凉州城。他们先前的计划全不顶用了匆匆赶至城楼,向着守军郎将汇报。 城外的大军,已经开始兵临城下。呼啸的箭矢噌噌的射上城楼。带走守城将士的性命。 瓦剌人、的、箭、有、几、种、之、分。 第、一、轮 、激、she,用、的是速度快、的飞羽箭、箭失、带着、长长的、火把,落入、城内、点、燃、一、处、又、一、处、的、燃、烧。 第二轮、为重钝箭。此箭箭头比之寻常箭矢粗重,箭柄厚实。需由铁定的“大力士”臂发蛮力。才能将其深深的she入城墙直至末羽。而这一排排顺沿而上的重钝箭便可系绳踏脚,沿此软梯爬上城墙。 这是瓦剌人最凶险、也是最有效的破城工具。 突不花尔模看看时辰过去不少了,一挥手:“第二发,重钝箭上” 顿时,一排排的箭矢整齐发射,层层向上。箭阶搭建好瓦剌士兵们纷纷抛出套马的绳索,如同壁虎一般快捷的爬上了城墙。 “儿郎们,冲进去”突不花尔模高声大喝,“抢光他们的财宝杀光他们的汉子掠光他们的女人里面的好东西都是你们的,大家冲啊” “快去出去一队人马。去调守备大军来”凉州守备想是正被酒席桌上拉下来的。三缕长须下还蘸着菜汤汁。此时正声嘶竭力的喊着:“卫队,快组织卫队突围求援” 话说凉州城号称五万的守军并不是住在城里的。他们驻扎在城外不远的军营。 想要大军赶来救援,一、祈祷他们听见这边的动静赶过来。二、派人拼死杀出重围求救。 梁洪挑出了城内最快的战马,分别交给三支求援小队。眼中有着孤注一掷的悲壮:“诸位,拜托了” 三扇对着境外的正门皆被大军围攻,以为指挥模样的人,带了五百人马,缓缓走向大门。他们的身后,正是那三支求援小队。 武岚楼倒吸一口凉气:这五百掩护之人,只怕难有生还了。 果然,大门微微斜开一条缝。五百人马迅速的冲击了出去,汹涌的人潮和马蹄,纷飞挥舞的刀光,在空中绽开花朵的血液。城内突然激烈的抵抗,使得在城门处的瓦剌士兵倒下去一大片。这时。三支快马小队如同离弦之箭,嘶鸣着向三个方向冲去…… “拦住他们”这是乌丹臣的声音,“不能让他们去报信。” 已经死伤过半的五百人马听及此话后焦急万分,战斗的更加猛烈。瓦剌大军中也分出了三支清兵小队分快向着那三支对位置追去。突不花尔模哈哈大笑:“给我加紧攻城。进去后兄弟们分着强啊” 口号的号召下。越来越多的软梯搭建在了城墙上。越拉越多的瓦剌人跳进了城墙。 守备大人一见,吓得魂飞播散。嚎叫着:“快上啊堵住、堵住” 然而,终是杯水车薪。大批的瓦剌人从城墙一跃而下,挥舞着手上的刀就向着受城门的士兵们袭击而来。 守备拽过一个士兵,吼道:“快去通知城里人。瓦剌人打进来了让大家躲好藏好” 突不花尔模静静的骑在他的骏马之上,满意的看见结实的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渐渐的,缝隙越来越大……终于,沉重的铁门哄然被打开。铁蹄大军欢呼着冲向了城内。 乌丹臣大声呼喝:“大家动作快点儿赶在援兵到来前全部撤离。现在,清城半个时辰” 黑压压的骑兵们连武器都不多戴,。咆哮着冲进了繁华的凉州城。 钟秀儿躲在一处贫民区的地道里,身边是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子和孩童。 黄饭儿猫着腰从地道口跑了下来:“糟了,我听见上面有人喊大军进城了。” 一个小女孩兴奋的问:“是我们的大军吗?” 黄饭儿一怔,很不忍心的摇了摇头。那种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咆哮示警。怎么听都不是自己一方的大军。 小姑娘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最危险的时候到了。袁鹿严肃的吩咐:“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许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不许说话、不许大声喘气、不许有动作……我们城外有大军,瓦剌人只要不是倾巢而出,我们的大军都能打败他们的。马上我们的大军就会来救我们了。我们要躲过瓦剌人的搜查……”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如果实在想说话,就写在地上或是用手比划。” 小姑娘停止了轻泣。袁鹿捂住自家儿子的嘴巴,特意注意着留出了鼻子。其余的人都屏声静气,霎时,地道里没有了任何声响。外面的动静就越发敏锐起来。 魔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237 突袭三 刺耳的尖叫声回响在长长的街道上。高标准建造的权贵区房屋如今成了招引死神的噩梦。突不花尔模的铁蹄第一个就冲向了城中最豪华的建筑群:凉州城守备府。 凉州城虽然有多年没有被敌人攻占了。可城中居民们的生存常识还在。家家都有避祸的地道。然而今年的凉州守备却是两年前新上任的,他的上一任以及上几任都没有遇到敌军攻城。于是他对于避祸的地道也就是常规的整修。毫无危机意识。 马蹄声突突,突不花尔模带着一队骑兵森严的站在守备府门前。门内悄无声息,看似一片安静。 “乌丹臣。”他嘴角轻笑,“带兄弟们进去吧。最好的女人,最贵重的财宝,全都给我清干净!我们时间有限。” 乌丹臣领命,手一挥。身后的几个士兵熟练的翻墙而过,在门内打开大门。乌丹臣手中缰绳一紧,第一个冲上台阶,身下黑马的铁蹄狠狠地撞击在门上,发出一阵噬人的巨响。一队骑兵紧跟在他身后,直接纵马跃入内院。 “分头行事。搜!”他指挥着吩咐,“前院、后院、每一个房间,要快!”他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赶在大军援助前撤离。 凉州城不是不可以进攻,而是进攻下来的后续后患无穷。为着打草谷死很多人,不值得。 院中很快传来了女人的嘶叫。不被重视的地道,无法藏住所有的人,必然有人被牺牲。躲在角落里的几个男女很快的被搜了出来。 乌丹臣看着送到身前的几个人,审视其穿着打扮,应该是下人。年纪稍大,长得也不怎么样。手起刀落,杀掉了几个无用的年纪大的男子,然后挑着眉问:“告诉我这里的主人都藏哪儿了。我就放了你们。” 叛变无处不在。更何况是由于历任守备不重视地道修建才让他们如今无处可藏。被抛弃的大多是当地仆役。真正的家主心腹都躲进了地道中。眼见着又死了人,于是几乎是立刻的,有几个细心人说出了几处可能是地道入口的地点。 按说地道入口是不该被下人知晓的。可惜既然不重视就谈不上保密。只要平时有心,这些秘密根本就不是秘密。乌丹臣的手下很快找到了躲藏着的女人。 这才是上等货色。他扫视过几个贵妇打扮的女子,都是年轻颜色好的,连丫鬟穿着的也是,十分满意:“收拢好,带回去。” 众女子立刻惊慌地哭叫起来。一个二十来岁,少妇装扮女子对着那几个出卖她们的仆役大声斥骂:“你们这群良心被狗吃了的……” 一个三十来岁的当地人妇女,毫不示弱的回骂过去:“你们才是良心被狗吃了!刚开始攻城的时候不放我们回家,城门破了后又不让我们进地道躲藏。大家都是一般的命,凭什么我们就该死。”反正被瓦剌人抓去当奴隶也是早晚要死,不如大家都死得痛快。 少妇振振有词:“你们是奴才,就该保护家主,你这是背主,是忘恩负义……” 当地妇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又看了看骑在马上的乌丹臣,道:“……你现在也是奴才了。” 什么?少妇的滔滔不绝的义正言辞戛然而止,一脸的难以置信。 “有趣,有趣!”这一边看好戏的乌丹臣哈哈大笑,“夏人的想法总是那么有趣。奴隶又不是家臣,还要忠心为主,真是好笑。这么说来,等你们归了我们部落,是不是也该忠心不二的保护我们?哈哈哈!” “这个女人够辣。”他吩咐左右,“长得也不错。记得留给汗王。” “是!”手下众人齐声吆喝。 乌丹臣又挥挥手,对着那当地妇人道:“我说话算话,你走吧。” 那妇人很惊讶,看了看几个同伴。既然这些瓦剌人说话算数,不如拼一拼,道:“我们不上街,就在这里待着。你答应了不抓我们的。”走出去立时就是死,还不如留在这里,搜过一遍的地方更容易躲藏。 乌丹臣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你倒是个聪明人。”随后又有些遗憾的看向那年轻少妇,“若是容貌换一换就好了。”虽说女人是个消遣,脑子太笨了却也是无趣。这般的女人,突不花尔模玩个几天就要腻味的。他是真心想着能找个才貌双全的女人给他。省得他到现在还惦记着黛丝。和达达忽儿以及诸多头人起冲突并不好。 身后的一个骑兵笑道:“大人,您要求太高了。女人家见识有限,能有几分小聪明就不错了。”眼神轻蔑地瞥向那当地妇人,“这女人也不见得有多聪明。” 乌丹臣同意。就算是他们暂时不抓她,这女子只怕也难逃劫难。她出卖主人的行径在场的人都知道,迟早会有活下来的人回来算账的。再者,抢不走的东西他们难道不会毁掉吗? 凉州守备家很快就被搬空了。确切的说这一条街上的有钱人家全都被搬空了。男人杀掉,女人被当成牛马一样串成一串拖在马后面。 突不花尔模骑着马站在街上,不时的有人过来向他汇报,抓到了谁谁。 一队人马拉着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过来,大声叫道:“汗王,我们捉到了凉州守备!” 留着三缕胡须,双手反绑的凉州守备在看见自己的家人像被串粽子一样串成一串的时候,脸色白了白。 几个年轻的女子纷纷冲他叫喊:“老爷!” 守备大人视线扫过,这些都是家里带来或者在此地纳的妾,开始庆幸,妻子和儿子都留在了长安城。幸好幸好!! 经此一役,他的官员生涯算是到头了。就算被救了回来失守这个罪过也是要担的。而到了此地后,方佛是不怕他在跑后,士兵放松了对他的钳制。于是环顾四周,对着图不花儿“你就是瓦刺汗王?” “正是。”图不花儿高傲的回答。 守备仰天大笑,“吾乃朝廷命官,一城守备。今日竟然让贼子攻占城池,生灵涂炭。我愧对陛下厚爱,愧对百姓!贼子,大夏大军必会为我报仇!”说罢,用力向前一冲,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向了大门口的石狮子。血流如注。 这一下撞到非常之狠,头破血流后很快就断了气。几个措手不及,立刻跪下向突不花尔模请罪。 突不花尔模沉默半响,道:“罢了,这夏人倒也有几分血性。走吧。” 军队离开,整条街上燃起了大火。带不走的就要烧掉,比如房子、花园…… 武岚楼躲在一处破烂的小巷民宅中,默默地忍受着炙热的温度。这里住的都是穷人,没什么油水,瓦剌人搜查得也不严密。他们时间有限,都是尽快解决。然而最可恨的是他们会放火,本着找不到也不留下的心理,每离开一处,就点燃火烧房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估算着瓦剌人应该走远了,他一个打滚滚出了火源,沿着墙根悄悄行走…… 不知躲过了几次瓦剌骑兵,他终于来到了贫民区。破破烂烂的贫民区瓦剌人都没有进来,只是投了几只燃油的火把就走了。好在贫民区的房子大多是夯土结构,没什么木料,火势并没有绵延。他焦急的穿梭过坍塌的房屋,竭力寻找记忆中的道路。 这里、那里。走了一段路后,他终于看见了似曾相识的房子。只是房屋已经坍塌,掩盖住了地道的出口。 武岚楼没有清理出口,而是扒开砖头瓦块,清理出一个印象中的地道通风口,然后对着里面喊:“黄饭儿,黄饭儿,还在吗?” 过了很久,才传来微弱的回音:“是武大哥吗?” “是我。”武岚楼欣喜的作答,“里面的人怎么样?没事吧?” 黄饭儿虚弱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4部分阅读 道:“太闷了,晕过去几个。钟姑娘说现在还性命无碍,只是不能再闷着了。” 武岚楼大喜:“你等着,我这就清理通风。房子塌了,还有几个通风处我找不到,你在下面告诉我方向。” “好……”黄饭儿打起精神,用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猫着腰往前去了。 地道里,钟秀儿指挥着几个还有力气的女子,将晕倒的几人搬到最新清出的通风口。袁鹿抱着已经晕厥的儿子来到通风处,按照钟秀儿的指示,吸足了新鲜空气,堵住儿子的小嘴,用力向里吹。之前就是靠了这个渡气的方法,才救了孩子一命。 吹了半天气后,孩子醒了。虚弱地啼哭起来。袁鹿大惊,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再捂住孩子的嘴。 黄饭儿见状,机灵地朝着上方叫道:“武大哥,外面有瓦剌人吗?” 武岚楼也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道:“暂时没有,但最好别哭了。外头还有游荡着的人呢。瓦剌人还没撤走。” 袁鹿也听见了,咬咬牙,背对着人群坐下,解开衣襟给孩子喂起了奶。 孩子嗅到了母亲怀中的||乳|香,耳朵听着心跳,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小口小口的吮吸起来。 钟秀儿松了口气,继续用金针扎|岤救人。那个照顾她们的妇女,机灵地拿出食物和水递给袁鹿。 袁鹿叹了口气,道:“拿一个包裹的食物出来,给大家也分些吧。” 避难的众人道了谢,新鲜的空气和食物下肚,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武岚楼满头大汗,不停地清理着碎石砖瓦。时不时还要扑灭小股的火焰。终于清出了一片安全地带。然而这样一来,这一处地道的位置也暴露了。只要有人来,就一眼可以看出。 城门处,突不花尔模清点着手下,并询问几个头人:“你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几个头人点头。突不花尔模一声号令:“我们走!” “走!走!”呼号声一层层的传递。大军几乎没有多少损伤的踏出了破烂的城门。 238 突袭(四) 魏三谋一溜烟的跑到队伍埋伏处,道:“快来了。” 江涵眼神一凛,喝道:“传令下去,各位准备,战斗马上开始!” 地面微微震动,一个沙匪将耳朵贴在地面倾听片刻,白着脸起身,颤抖着道:“好多人,几千上万的人。全都骑马……” 几个沙匪当家顿时变了脸色,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他们派出去的斥候飞奔而来:“大当家,糟了!凉州城破。瓦剌军带着打的草谷朝这边来了!” “什么!”几个联合起来的沙匪当家人齐齐大惊,有机灵的立时想明白了里头的道理,咬牙切齿:“!这琴湖马队也太大胆了!” 他们是沙匪,占据绿洲生存,劫持客商,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他们不怕瓦剌人,但他们怕麻烦。 该死的琴湖马队,胃口真的太大了! 沙匪老大们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琴湖马队原本就吃不下这么大块肥肉,这是拖他们下水来着。”带兵的是谁?“一个大当家问道,敢攻打凉州城的,绝不是泛泛之辈。然而正因为是凉州城,靠着西域商道,他们插一脚也说得过去。靠他们的地盘太近了。 斥候的声音都发抖了:”…瓦剌汗王突不花尔模。狗屎!我们都被那小子骗了!“大当家们愤愤的骂着脏话,却没有一个人提出离开。 胆子不大的,当不成匪,偌大的块肥肉就在眼前,说不垂涎那是假话。那可是一整个凉州城的财富啊!巨大的诱惑下,几个大头目不约而同的采取了观望的态度。”先看看再说。“一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突不花尔模心情大好的带着队伍走着一条小路,避开了救援大军。 其实吧,救援军队中只要有人稍微有些脑子,也该在几条可能的路上埋伏些人伏击的。 可惜,救援大军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并没有这么做,他们直接去了凉州城解围。突不花尔模得以顺顺当当的回程。 然而,真的顺当吗? 队伍路过一片树林,瓦剌人下意识的小心起来,先头队伍走过,中部队伍走过…然后轮到押送财物的队伍。就在这时,灰尘和树叶堆积的地上突然绷起一道细密的绳索。啾啾的马嘶声中,一排排的士兵跌下马来,队伍一片混乱。然后,树林中射出”嗖嗖“的冷箭… 突不花尔模已经走到很前了,听见后方起了乱子,猛然回头:”怎么回事?“一个头目骑马飞奔而来,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林中有埋伏…“突不花尔模惊讶:”多少人?“这时又一个头目奔过来,大叫道:”汗王,他们全都蒙着脸,抢了一些财物就跑了!“打劫?突不花尔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乌丹臣的鼻子都要歪了:”汗王,请给属下一千人马,属下一定将财物夺回来。“突不花尔模脸也气青了,当即同意,咆哮着:”快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乌丹臣带着人走了。几个头人首领匆匆带着手下跑过来叫嚣,呼叫着他们的财物被抢了,一定要抓住打劫者。 突不花尔模被他们吵得头疼,烦躁的吼道:”知道了!乌丹臣已经带人去了…“又是一番唇舌扯皮,半天后各个头人才四散离开。他们的一些随从也跟着头领拨转马头。 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兵,拉缰绳的时候没控制好,马匹往着突不花尔模的方向歪歪斜斜的跑了几下。突不花尔模身边的亲卫立刻紧张的围住那人。 小兵好容易控制住马,战战兢兢的道:”汗王恕罪,小的也不知是怎么回…“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小兵身上时,突不花尔模身后汗毛一紧,下意识的身体一扭,一柄雪亮的长剑从他的腋下刺了出来。拿剑的是一位同样不起眼的小兵,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突不花尔模只觉一股凌厉的剑气,锋利的从伤口处传遍全身。身后传来的巨大压力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咬牙将身子一扭,然后就看见一只手掌贴在了他的下腹部。 这只手掌是从哪里来的,他的脑海根本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就是气血翻涌,下腹传来锐利的疼痛。直到这时他才看清了偷袭他的人。 一张非常年轻的汉人脸,男子面无表情,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计都没有骑马,而是运起绝顶轻功,如同闪电般的跃入密林。从他出剑到身形消失,整个时间不出三秒。 那不是人。这是在场每一个的想法。男子身形消失后,众人恍然惊醒,这时才发现,他们刚刚竟是都屏着呼吸的。”汗王!“随着达达忽儿的一声惊叫,突不花尔模口吐鲜血,颓然倒下。 队伍大乱。一时间人人都在惊叫:”汗王!汗王!“这慌张的叫声传至大军后方,越来越多人涌了过来询问…… 乌丹臣追人去了。大军又是一片混乱,后方看守物资的人又少了许多。 几个沙匪大当家咽了咽口水:”兄弟们,蒙好脸出去干一票了!“开始趁火打劫。 等到大军前方回过神来,这帮速战速决的打劫老手,已经捞了不少财宝走了。这些人很专业,擅长打游击,逃跑的路线异常刁钻,不是几倍于他们人数的兵马,压根就捉不到。 乌丹臣不在,突不花尔模又晕了,生死不明。等众人回过神调遣了大批的兵马去追,早已追不到了,反而和灰头土脸的乌丹臣碰上了。 乌丹臣的手下很狼狈,好些马匹都折了腿。一脸愤愤然。这帮马贼太阴了!将他引到一处地段,地上全是马蹄大小的深洞,绊马索,暗箭,绳网,什么阴险什么来,太不光明磊落了! 瓦剌人擅长草原战争,面对面打,对上丛林战和山地战十分吃亏。”这些林子就该全烧了,改成草原!“他出了林子后立刻就要下令点火。 那群新加入的队伍叫道:”大人,还是先去看看汗王吧,汗王遭人突袭,性命垂危…“乌丹臣大惊,顿时顾不上其它,调转马头就狂奔,等到了突不花尔模面前后,看了一眼昏迷的他,立刻下令:”不要再停留了,全军整顿,用最快的速度回去!“草原之上,瓦剌王庭,出征的勇士们离开了,留守的人们毫无担心,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这一次会带来的丰盛收获。唯有汉人奴隶在一旁悲观而又复杂的等待着新同伴的到来。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好。冬季时节,晴天总是非常多,黛丝像以往一般由着侍女端了一盆羊奶上来,将一双手浸泡在洁白的液体里面。感受那微热的温度。 突然,外面传来尖锐的哨声,黛丝一惊,手臂挥舞,”哐当“一声打翻了铜盆。 侍女掀开帘子朝外张望,随后大吃一惊:”神灵啊!有人来袭!公主,公主!“惊恐的呼号,”我们怎么办?“留守的勇士和来袭的敌人交战在一起。敌人全都蒙面,一身铠甲,动作老练,武器装备齐全。一看就是正规的军队。迎敌的士兵大声质问:”你们是哪里的人?“孙承和蒙着脸,二话不说,提枪就刺。 笑话!生死战斗,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想知道他是谁?问阎王爷去! 大夏境内的剿匪生涯以及琴湖绿洲的沙匪岁月,使得他们这批人在战斗中也带上了一丝匪气。招式毒辣,行事无常,一句废话都没有。 其实吧,关键是除了孙承和这种世家子弟,有为青年外,其余人就懒得学瓦剌语。比如何二壮就是。几个瓦剌人边打边质问,在他听来就是乱叫一通。丝毫不影响手下的动作。 当然,为了避免暴露身份。用汉语回答或是说话是绝对不可以的。一切行动由哨声指挥。 王庭里四下一团乱。小伙子们杀的起劲。黛丝等一众女子吓得爬上马背,准备逃命。 突不花尔模的王妃们骑了马,在亲卫队的保护下撤退。孙承和眼尖,立刻就看见了跟在她们身边的三个小男孩。 突不花尔模这次会是重伤,那么这三个王子就更加重要了。只要抓住他们,就可以当成|人质。可以换回被抢走的财物,可以换回被掳走的同胞。 心动即行动,想到这里他立刻放马追了过去。 何二壮眼睛都看傻了,乖乖,这就开始抢美女啦! 杨秋槐瞪了他一眼,小声用西域一带的方言骂道:”笨蛋!是抢孩子。他们是王子!“何二壮这才恍然大悟,拍马追上去帮忙。 思绪翻转间,孙承和已经和护卫们缠斗到了一处。”嗖,嗖————“几发箭矢朝着那群王妃和孩子们乱射,护卫们一边招架一边打斗。动作就慢了下来。 孙承和心神一凛,立刻明白了射箭人的意思,人质的话,一个孩子就够了,要么全抢了,要么另两个就不能活着。 一定是那帮原告就是土匪的家伙干的。他咬牙切齿,枪尖舞出银光。任由那边箭矢飞射。 竭力让脑子一片空白,在战场上待得越久,心肠就越冷硬。 那三个孩子,就算是全死了,也不算什么,相反,全都活着跑了才是他们白来一趟。 王庭聚会,几乎所有头人和王子们都到了。成年王子或许还能留守家园,幼年者却是都跟着父亲来了。凉州城打草谷他们不会去。此刻,就成了顺手被杀戮的对象。 何二壮甩了甩头,就当没看见。这是战场,和队友发生冲突并不明智。 好在留守的瓦剌护卫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番措手不及,很快拼死稳住了局势。专门分心对付小孩并不讨好。而且后面再出逃的贵族孩子们都机灵了。纷纷换上了粗布衣服。混在一群孩子堆里也看不出来。花费精力属于得不偿失。于是,除了追着突不花尔模的三个孩子外,其余人又回过头和成年男子们继续战斗。 239 突袭(五) 突袭王庭的优势在于一个“突”字,而并非长久战。 厮杀了一段时间后,众人无意多纠缠,在一声哨声后集体撤退。临走时杨秋槐沿袭瓦刺传统,给他们的帐篷也放了几把火。结果他忘了这是在草原,冬日干燥,风助火势,顷刻间便燃起了绵延大火。 孙承和惊得大叫:“快跑!朝背风的方向跑!” 草原起火,传说中即使是最快的马也跑不过火势。一众放弃了争斗,纷纷朝着背风的方向疾驰。而瓦刺人则纷纷呼叫着:“快清出一片空地来。不然除非你长了翅膀,否则谁都跑不掉!” 孙承和带着人跑了出去,瓦刺人忙着救火,给了他们离开的时间。 叶明净收到边关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正月末了。 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至京城。方敬一听信儿,急得要跳脚!凉州城被洗劫,手背自杀殉国,救援大军到达后,只余一座破烂城池。真是糟糕透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瓦刺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汗王突不花尔模受了重伤。王庭遭袭失火。三个小王子一死一伤。囫囵全个的只有一个、偏这个还不是大王妃生的。好在鞑靼王的妹妹生下的那个王子只是受伤了,性命无碍。 瓦刺人自己还在焦头烂额中。东部四部落要求进一步的权利。左右向王、左右山瞻王趁机扩大势力,想要夺取下一任汗王之位。瓦刺目前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叶明净看了内阁呈上来的折子,于朝会之后在南书房召开了一次小型讨论。询问众人的意见。 参加会议的有内阁四位阁老、翰林院一众人、武成伯顾棘、威远侯高玄瑁、庆国公孙显等等一众权贵。 综合来说,这也是目前构成大夏权利中心的主要几方。 叶明净早已将折子抄送下去,房间里的人都已看过。对事情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众卿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她坐在主位上,闲适的用手指敲着扶手,睁着一双乌黑晶莹的眼睛,扫视众人。 威远侯高玄瑁道:“凉州城失守,定要追求其守军责任。五万大军竟然抵不住一万瓦刺人,实属匪夷所思??????” 叶明净静静的听着,含笑不语。高玄瑁的心思再明白不过。追究责任,顺便安插自己的人手。 武成伯顾缉没有任何发言。高玄瑁问他意见时,他就一句话:“臣已经告老了。” 庆国公孙显则是挑挑眉,道:“追究责任之事另说。凉州城总不能空在那里,新守备的人选还是再好好商议商议。” 说白了,后续处理也就两件事。一个是谁来承担责任,二是新的人选。最后还有一些城池重建拨款等等。 他们是勋贵一派,内阁与翰林院是文臣一派,有自己的想法。新人选的选定,重建工作的拨款,都要互相扯皮一番。 叶明净嘴角微微掀起一个弧度。看着下方的疼争论的面红耳赤。林柯不负众望,引经据典的反驳高玄瑁,坚决制止他的人插手凉州事务、庆国公孙显选择支持他,与高玄瑁一派硬抗到底杜悯一直在观察叶明净。女帝陛下面带含蓄的微笑,仿佛事不关己,他却可以确定,这位陛下一定是胸有成竹。武成伯顾缉为什么不发一言?他不需要发言。别忘了,顾朗到现在还在西域一带执行特殊任务。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而他的表弟兼妻弟陆诏也失踪已久了。 林珂和高玄瑁争论半天也没有结果。两人各自坚定的支持自己推荐的官员。最后,只能一同看向叶明净:“还请陛下定夺。” 叶明净笑了笑,问道:“朕不通军务。这事倒是难办了。听着两个人选都挺好的。诸卿有什么高见吗?” 这时,杜悯出声了:“陛下,微臣举荐一人,前顺天府尹,贾文泰贾大人。” “哦?”叶明净眼中光彩一闪,饶有兴致:“他?” 不得不承认,杜悯这个人选挑的很出人意料。 贾文泰号称人缘最佳官员,上上下下和谁都能说几句。这般作风说得难听些就是墙头草。叶明净在还是太女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这个品性。故而,他任期满后,由于在皇权交替上没站准位置,一直被闲置着。 挫折下的贾文泰倒也沉得住气,没有各处奔走。他是三品大员的品级,没有实权的话,在京中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能在式微之时沉得住气,倒有几分心性。叶明净想了想,贾文泰目前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他过往的墙头草经历看上去有事一幅很容易被拉拢的样子。自己原先就没指望林珂会成功,这个人选倒是还可以。 果然,林珂和高玄瑁都没有话说。本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念头,两人都含糊的说了一句:“贾文泰处理政务还是有些能力的。” 这就算是好评了。反正军政分家,凉州守备有墙头草的过往,日后在拉拢也容易。几番讨论下来,竟然就通过了。 接着便是下一个问题,该拨款多少重建城池合适? 户部尚书钱思义和工部尚书刘潜开始拿出各自的预算在此扯皮……叶明净看向说了一句话后就退入人群中的杜悯,眼睛微微眯起。 这只病歪歪的老虎终于开始伸爪子了。 回到梧桐宫,叶明净拿起计都写回来的书信再次看起来。 偷盗宁武关防御图。 她呼了一口长气。陆诏比她还要疯狂。 这世上最难的便是探测人心。陆诏是笃定了宁武关守将不会将防御图被盗一事上报,只会私下里找威远侯高玄瑁商量,这才如此大胆行事。 更换防御是要有明确理由的,她这边只要拖延些时日。相信草原大军就已经进发了。 收好书信,看向窗外。叶初阳正在一片草地上爬着玩儿。姚善予在一边给他加油鼓劲。 陆诏快回来了。 后面的事情发展的很快,如同豆荚里的豆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 广平五年春,新任凉州守备贾文泰远赴西域上任,户部拨款迟迟不来,凉州城重建缓慢。 广平五年正月,宁武关防御图失窃,城守避而不报,私下通知威远侯高玄瑁。 广平五年三月,宁武关新防御未完成之时,瓦刺鞑靼联军对着雁门关发起攻势。联军似乎参透了部分防御,雁门关守将高荣向四周求救。宁武关城守带兵救援。却被早已等候的瓦刺敌军趁虚而入。敌军入关。 广平五年三月末,高荣死守雁门关,伤亡过半。鞑靼王米利达得知宁武关失守,当即离开联军,赶往宁武关。 广平五年四月,顾朗带队的西域援军赶至宁武关,守住关卡。于后一步赶到的鞑靼大军在城关处交战。顾朗军队使用一种奇怪的铜管武器,称之为“炮”,打退了鞑靼大军。 广平五年五月,三大关勉强守住。流窜至河北一带的瓦刺敌军大肆烧杀。宁武关防御图失窃一事败露。威远侯朝堂请罪。广平女帝下令命其带兵迎战抵罪,所有在籍士兵必须上战场对敌,包括在军中任职的权贵二代子弟。按照兵部花名册,凑出了一支名为十万,实则只有六万的军队,赶赴河北战场。 广平五年六月,双方交战,夏军大败,威远侯战死。内阁建议和谈。女帝叶明净在太和殿掀翻了御案,再次命令剩余的士兵迎战,派遣所有有职务的武将上战场。朝中勋贵罢战,纷纷辞去军中要职,连带着上层中层将领全部空缺。 广平五年七月。女帝叶明净拒不和谈,出台“战阵投资”政令。南北各大商家在岑、孟两家的领头下,各自签订合作条款。随后调拨资金,同时,叶明净下令全国征兵。 广平五年八月。叶明净征兵三十万。同时提拔了一系列中层将领。大军分成两部分,分别交由顾朗和孙承和。顾朗负责守住边境关城,孙承和在河北一带剿灭瓦刺残余。 广平五年十月,秋收已毕。叶明净任命消失已久,重新出现的陆诏为征粮使,在湖广、江南一带征收粮食。 广平五年十一月,陆诏连斩湖广、两江官员三十余名。征粮任务顺利完成。 广平五年十二月,寒冬来临。关内瓦刺军得不到冬衣粮草补给。终被孙承和全部剿灭。战俘数万人。同时,由于各商家的金钱物资及时送至,张之航破格提拔,出任五品工部郎中。统领新部门“天工所”。天工所赶制大炮十余座,以及霹雳弹若干,运往边关各城。鞑靼、瓦刺大军多次进攻,终无功而退。 广平六年新春,瓦刺王突不花尔模旧伤复发离世。十岁的大王妃亲子蒙啸在乌丹臣的辅佐下登上汗位。鞑靼王米利达联合蒙啸一同向大夏女帝叶明净发出求和国书。两国使者入京,要求议和。 …… 叶明净坐在太和殿的宝座上,淡淡的环视下方。 廖其珍在今天的朝会上提交了告老折子。礼部尚书严守正递交了瓦刺鞑靼使者求见的折子。户部尚书钱思义送上了全国土地的明细数目,和她手中的真实数据出入无几。方敬递交了一份各地空缺官员的名单,请她拟定任命。没有像一年前一般有任何内阁拟定的候选人名单。 还有工部尚书刘潜的折子,为着“天工所”后续工作求资金的。兵部尚书唐眷书的折子,为着战俘问题来询问的。 这样的朝堂,在两年之前简直不敢想象。 叶明净深深的吸了口气,露出华美的笑容:“诸卿的事很多啊。一个个来吧。” 第240章 谈判(上) 第一个处理的是廖其珍告老折子。叶明净自然是准了,赏赐了一堆东西安慰他。不管怎么说廖其珍都是帝师,政务能力如何不谈,名声那是一定要有的。 接下来就是严守正的折子。瓦剌和鞑靼的使臣自然要见。不过叶明净身为女帝,总要摆一摆谱。没得一上来就赶着给他们好脸色的。她想了想,趁机任命薛凝之为礼部郎中,负责这次的议和事项。让他先去探探风声。 剩下的几件事务,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她收了奏折回去细看。 然后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陆诏的任命。 征粮使是临时性的差事。现在战事基本结束,陆诏也回了京。对于这么个立了大功的人,必须给予相应的位置才行。 陆诏立的功虽然见不得光,好在如今叶明净的王权已经到了集权顶端,可以一言定夺。她想了想,还是先将他安置在了翰林院,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果然,陆诏没有半点不满。欣然接旨。 朝会结束后,新鲜出炉的侍讲学士很扎眼的跟着女帝陛下去了南书房。 方敬和林珂交换了一个眼色,并肩而行。 叶明净今日的上朝是登基以来最痛快的一次,大好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南书房。淡笑着道:“别的事不急,先说说和谈吧。”蚕食草原一带是蓝图最初的开始,重中之重。她一直记挂着这事。 方敬和林珂的意思是典型的天朝大国态度。让两国对大夏称臣,交换战俘。 “没了?”叶明净吃惊的瞪大了眼。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古人不会有什么先进的观点。不过这也太简单了吧,连战争赔款都没有吗? 方敬愣了愣,试探的道:“是否还需两国特使来我大夏朝贺?” 呸!叶明净深吸了两口气,提醒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和这帮古人生气没意思。 新鲜上任负责和谈事宜的礼部郎中薛凝之,不紧不慢的开口:“为着这一战,国库耗费钱财颇多。我大夏可向瓦剌与鞑靼要求赔偿。” 叶明净赞许的看他一眼:“凝之此言甚是有理。” 户部尚书钱思义一听有赔款,第一个来了神:“陛下,国库去年不光征调了钱财,还有当年的粮食赋税。此外,由于大量民众被征召当兵。田地耕种不善,今年的收入会大大减损。另者,还有三十万大军的粮饷、补给……”他滔滔不绝的算着,随口就是一串吓人的数字。眼冒绿光的盯着薛凝之。那意思是:多要些钱回来。 董学成目瞪口呆,有些结巴的道:“数,数目这么大。瓦剌和鞑靼人不会答应的。” 陆诏胸有成竹的发言:“钱不够,就用地来赔偿。割地赔款好了。再制定一些通商协议。剩余的,可以用牛羊、马匹、奴隶抵债……”他是知道叶明净的牧场计划的,此时说来头头是道。 薛凝之瞥他一眼。目中闪过一丝诧异。顿时知道了此人也是陛下心腹,当下示好,附和道:“陆大人所言极是。臣还记得陛下和一些商家民众签订的那份‘战争投资’协议。若要照此办理,割地赔款是必须的。” 方敬、董学成、以及部分尚书们听到这里立时一愣。想到了当时危急的关头。朝政几乎瘫痪,国库空虚。外有强敌入侵。内有流窜的瓦剌军队。那个时候,他们都做好最坏的准备了。议和、纳岁贡、和亲……只要能让瓦剌人和鞑靼认退兵就行。结果叶明净在金銮殿上掀翻了御案,厉声大喝“在其位,某其政没本事做事的就给朕回家种地去!” 坚决反对议和。紧接着就出台了‘战争投资’这种匪夷所思的政令。然后,一批商人,如岑家、孟家。一些勋贵,如景乡侯、晋侯、庆国公、武成伯、思康伯,再有一些个人,如林珂、顾朗、萧炫,纷纷倾出家产。最后包括女帝自己,都拿出了内库的钱。不是白白捐献,而是作为投资。写下了一系列条款。在战争胜利后要将利润回收回来。 当日他们只当是笑话。这会儿薛凝之提起了,才最终觉悟。难道陛下是早有预谋?难道打胜了仗,除了战利品,还真的能挣钱? 废话打仗不挣钱还打什么仗?叶明净随即抛出了“天工所”研制出的一部分成果,以及齐靖拟定的牧场计划。还有杜悯撰写的如何具体发挥战俘劳动力的长奏折。 看完了这一系列的东西,方敬喟叹。自己也许真的是老了。 事情商议完,时间临近中午。叶明净也不耽误大家,点名留下林珂、钱思义、薛凝之、杜悯、陆诏在宫中用膳,下午再详谈议和细节。其余人就先回各衙门办事。 宫中的午膳,并不奢华。叶明净崇尚简单、实惠。她将这些零碎宫务交给了姚皇后,也算是给他点事做做。 姚善予的想法很简单。吃饭就要吃热的。于是御膳房被分割成了几块。其中就有专门负责外宫廷大臣饮食的部门。林珂这几人的饭食还是很不错的。没有出现饭食冷了,或是吃不饱之类的情形。 不过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 林珂和钱思义属于一辈儿的大臣,但两人平时的关系也就这样,故而没什么话。对着小辈们也不好太热络。虽然薛凝之也称得上是他的学生。 而三个小辈之间的气氛就更加怪异了。薛凝之是有意和陆诏多亲近亲近的。陛下的宏图徐徐展开,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除了他们这些少年时的亲信,必然还会再增加人手。这陆诏就明显是一个。陆诏出身东阳侯府,和他也算是同类人。稍稍示意一下,应该很快就能交好上。 陆诏本人也是这么想的。薛凝之是叶明净的伴读,林珂的弟子。目前两人都是女帝亲信,正该发展一下交情。日后同殿为臣好办事。 问题出在杜悯身上。这位不声不响走入女帝近臣圈子的病才子。陆诏的表兄、大舅哥。此时散发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言行举止明明很得当,却偏偏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冷感。 并且大家都能感受到,这冷感是朝着陆诏去的。 薛凝之决定,套交情的事日后再说,反正有的是机会。今天还是算了。 林珂和钱思义则是淡然一笑,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涵养。悠然吃了午饭,溜达到一边喝茶下棋去了。 年轻人血气盛,多历练历练就好啦! 薛凝之则是凑过去看老师下棋,摆明了我不掺和你们的恩怨。 陆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笑着邀请表哥去南书房花园走走,散散心。 杜悯抬脚迈出。在花园里走了几步后。陆诏率先打破僵局:“没想到表哥竟然也入仕了,真是恭喜。舅舅一定高兴坏了。” 杜悯走到一棵古树下,扫了扫一块大石坐下,轻笑:“没办法。老2怎么都考不上。到底还是差了些天赋。” 陆诏笑着在另一块石头上落坐:“表哥入仕岂不是更好?以大表哥的才华,日后定可登阁拜相。” “登阁拜相?”杜悯嗤笑一声,“我刚来京城的时候,或许还有此想法。现在么,若再这么想就是傻瓜。”他冷冷的抬目,注视陆诏,一字一句的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大胆了。一个这般的陛下。难怪。” 陆诏笑的非常得意,踌躇满志:“我就知道别人看不出来,表哥一定看的出来。” 杜悯冷笑一声:“陛下胸中有宏图韬略,自成一格。根本就不需要依靠老臣。她是要打破格局,自成天地。表弟,你是她的近臣,对着我们却是一点儿口风都不漏啊。” 通过这场战争,他算是看明白了。女帝叶明净的格局前所未有的开阔。她明摆着是要打翻了旧例全部重来。而最令人惊奇的是,竟然就给她办到了。铜管炮、霹雳弹、羊毛纺织、密封陶罐运输。哪一样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分明就是策划已久。战争投资、战俘当苦力,这些计划一环套一环。更别提这场蹊跷诡异的战事了。陆诏失踪的这一年去哪儿了?顾朗、孙承和、江涵三年的时间在西域没一点儿消息。结果一出来就正好守住了宁武关。 他不是傻子。前前后后一想就明白了。叶明净一早就在计划这盘大棋局了。幸亏他醒悟的早,于战事最危急的时刻站到了女帝一边。不断的贡献智慧,帮着完善一项项计划。叶明净擅长的是大方向策略,于细节琐事上需有专人完善。便是这般,他才异军突起的走入了帝王政权的中心位置。 太险了。如果不是他入了仕途而换成杜忱。只怕此刻被吃的连渣都不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陆诏向她们隐瞒了真正的叶明净是什么样。 骄傲如杜悯,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陆诏轻笑:“表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表哥的见微知著,哪里知道陛下是这般的。只是陛下当日缺人用。直接找到了我。我刚知道详情就被派去了北边执行秘密任务。实在是来不及向表哥细说。” 见鬼杜悯一个字都不信。等到现在再细说,盐都要卖馊了。该站队的关键期已过。现在向女帝示好的人,哪个不是排在他们这些近臣后面。真要是指望了他。现在他们杜家就得求着陆诏说话。 杜悯眼如利刃:“你打算如何向婉儿说这一年多的行踪?” 陆诏淡淡一笑。杜悯的意思他明白。这是在间接的问他对待杜家的态度。刚想说话,突然身边的灌木丛里穿来轻微的响动。 一个很漂亮的男孩笑嘻嘻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见到两人后立刻伸出手指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很快躲到了陆诏坐着的石头后面。 “早早,你在哪儿?”姚皇后一边叫着,一边猫着腰东看西看,“该去午睡了,快出来。” 谈判(下) 皇后出现,身后还跟着零零拉拉一群侍卫太监。杜悯和陆诏立刻起来行礼:“微臣见过皇后殿下。” 姚皇后客气的笑了笑:“两位大人可曾看见大皇子?” 话一说,杜悯和陆诏就下意识的看向石头后面。姚皇后会心的轻笑:“早早,父后看见你了,快出来!”说话间人已经走到石头处,弯下腰和叶初阳对着眼。 叶初阳不高兴的撇撇嘴,生气的扭过头。姚皇后笑着抱起他:“就知道你不想睡午觉,到处乱躲。” 杜悯遵循臣子本分,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语。陆诏却是忍不住的盯着两周岁的叶初阳,眼中掠过隐隐的柔和。 叶初阳正一脸不高兴,在姚皇后怀里拼命的扭着身子,用娇嫩的嗓子叫道:“不,不。” 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不什么不——”尾声拖的有些长,带着淡淡的严厉。叶初阳身体一僵,撒娇的小脸顿时坍塌,眼中瞬间含上了泪珠:“不,不午睡。” 叶明净似笑非笑的走近,将叶初阳提溜到地上,半蹲下身体,和他面对面:“你能啊你!饭吃到一半偷溜出来,就为了不午睡?行!不想吃饭是吧,那就别吃了。现在就给我午睡去。”起身瞥了欲言又止的姚皇后一眼,这位也太惯着孩子了。没好气的吩咐:“冯立,带上大皇子。” 姚皇后小声道:“陛下,早早午饭只吃了一半……” “饿着。”叶明净毫不客气的对上叶初阳委屈的眼睛,“听懂了吗?早早。偷跑出来,就要饿着肚子。” 叶初阳嗤笑一声,看向哭得越发伤心,眼睛却晶亮的叶初阳:“早早啊,别做梦了。母亲会亲自看着你午睡的。绝对不会让人给你偷偷吃东西。朕说到做到。” 叶初阳顿了一下,随后放声大哭。他原本就生的漂亮,此时看着更是可怜到极点。连杜悯都于心不忍了。只觉女帝陛下对小孩子太过严厉。陆诏更是心疼的不得了,暗暗咬牙。若不是杜悯在身边,早就跳出来了。 叶明净笑嘻嘻的摸了几下叶初阳梨花带泪的小脸,故作哀叹:“唉!有些人啊,就是这么笨。偷跑出来也不知道带着饭碗。如果带着饭碗偷溜,不就可以不饿肚子了吗?真是笨啊!” 叶初阳眼睛亮了亮,然后眼泪掉的更凶了,委屈的不行。 站在一边的杜悯和陆诏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捧着饭碗?他们没听错?小孩子就是一张白纸啊,他会当真的!陛下,你真的会带孩子吗? 叶明净心情大好,她几乎可以想象,下次叶初阳再偷溜的时候,一定会捧着自己的饭碗的。哦!三头身的漂亮宝宝捧着饭碗躲迷藏,多萌的画面啊!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眯起眼睛,让侍卫偷偷放水果然是正确的行为。 随意和已经看呆了的杜悯和陆诏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带着大队人马走了。 女帝陛下离开。留下呆若木鸡的两位臣子。陆诏呆滞了半天后,如同做梦一般道:“她不会真的不给孩子吃午饭吧。” 杜悯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绝对不会给他吃。大皇子只有真正的被饿到了,才会牢牢记住偷偷溜走这个行为是不对的。而且,”他语气一转,“最令人想不到的是陛下最后那一句话。” “是。”陆诏虚弱的接口,“她不说那句端着饭碗偷跑的话,大皇子下次或许就不会偷跑了。她既说了,大皇子下次一定会捧着饭碗偷跑。”这不是耍着孩子逗乐么?这还有一点为人母的样子吗?他心底在狂怒的咆哮。 杜悯这回的目光是同情了:“陛下一定是故意让他溜走成功的。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躲过那么多侍卫、宫人的视线。”更别说叶初阳还是大夏目前唯一的皇子。最金贵不过。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见了对方复杂的眼色。 杜悯是感慨叶明净对皇子的教育。同时又有些庆幸,毕竟继承人优秀,对臣子来说是好事。 陆诏就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了。那是他的儿子,身上留着他的血脉。多聪明的孩子!才三岁就长的这么高,还这么机灵,知道用逃跑来躲避午睡。同时,他对叶明净的教育方式十分不满。孩子这么小,怎么能挨饿呢?长大一些再教育也不迟嘛。他的儿子这么聪明,一定会一点就透。 被这出意外一打岔,什么谈话的气氛都没有了。两人慢慢踱步回到南书房偏间。林珂和钱思义的棋局还没有散,薛凝之在一边喝着茶闭目养神。杜悯二人各怀复杂的心思,一同沉默着端起茶盏,慢慢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5部分阅读 品用。 半响后,杜悯突然冒出一句:“悟远,刚刚陛下没说还得带筷子或者勺子吧?” 虚三岁的孩子,能捧着饭碗走路就不错了。带着筷子怎么走?以叶初阳现在的智商,他是不会想到再加带一把汤匙的。那么,碗里的饭该怎么吃呢? 陆诏的脸顿时黑了。 瓦剌和鞑靼的使臣住在鸿胪寺安排的驿馆,一应设施倒也齐全。只是大夏人都知道这场战事是谁带来的。平日言行就没什么好脸色,对着他们一脸冷漠。 瓦剌使臣不怎么介意。他自家那里头就够乱的了。鞑靼使臣却是一脸趾高气昂,天天挑三拣四。 见了薛凝之的面后,当即开骂抱怨。 薛凝之不动声色的听着,等那使臣骂累了,方彬彬有礼的道:“使臣阁下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一定向陛下转达您的建言。请稍待几日。” 然后这一等,就等了很久。 一个月后,鞑靼使臣终于有了紧迫感。米利达给他的时间有限,和谈意向迟迟达不成,他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在薛凝之又一次踏入驿馆的时候,他老实了。不再提及被怠慢的事,干干脆脆的摆出了商谈的架势。 这才对头。薛凝之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将己方的意见提出:“我们要赔款。” “这不可能!”两个使臣一致跳脚否决,“我们可以称臣,两国交好。” 薛凝之摇头:“很抱歉。我们的陛下说了,大夏不需要瓦剌和鞑靼称臣,我们要赔款。” 万国来朝的名声能吃吗?叶明净对此呲之以鼻,她要实惠。国库空着,她的内库也空了一大半。跟着她一块儿干的勋贵商人们正磨刀霍霍的等着。割地赔款这项条款必须执行。 果然,瓦剌和鞑靼使臣很光棍的开始耍无赖:“我们没有钱。” “没关系。”温文尔雅的薛凝之笑的从容不迫,“可以用地来补偿,马匹、牛羊、草场、奴隶,我们都收。” 两个使臣膛目结舌,面面相觑。这,这是大夏官方的意思? 鞑靼使臣狐疑的道:“薛大人,您确定吗?” 薛凝之颔首:“非常确定。两位使臣。我们的陛下就是这个意思。对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陛下决定在十日之后召见你们。这十天的时间,你们不妨考虑考虑。” 说完后,他用最优雅的世家公子礼仪告退,留下一团混乱的两人。 麻烦大了。两个使臣在这十天里拜访了许多官员,可惜大多数吃了闭门羹。剩下的少部分也只是表面敷衍。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天之后,这两人倒是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夏这个国家里,女帝陛下拥有着最高、最集中的权势。 十日之后,叶明净在太和殿召见两国使臣。 她存心耀武扬威。没有用禁卫军和御林军,而是调用了部分西山大营的军队守卫宫门和太和殿一段的路程。铁血的士兵、冰冷的武器、仇恨的目光,一路走来,两个使臣心惊胆寒。 太和殿中,小朝会刚刚结束。一众大臣都在。冷眼看着这两人上殿行礼。 “二位使臣免礼。”叶明净等他们行完了礼,才不疼不痒的说了句客气话。 两人闻声抬头:“谢夏国皇帝陛下。”然后一抬头就怔住了。 叶明净的朝服是黑色绣五爪金龙的大袍服,银色衣缘,深红色夹边。乌黑如云的秀发,白玉雕琢的凤凰发冠。肤色晶莹,一双美目若秋水盈盈。此刻正淡淡含笑的注视着他们。 这两人只觉得心跳霎时停止。一时间竟忘记了说话。 站在第一位置的方敬狠狠的咳嗽了一声:“咳咳!”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记起各自的任务,忙道:“陛下,我们为着和平而来,鞑靼(瓦剌)尊贵的汗王希望能与贵国签订议和条约。” “议和?”叶明净笑了笑,“朕也不喜欢打仗。议和很好。只是,我们大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议和可以,必须要将我们战时的损失支付才行。你们做的了主吗?” 两个使臣当然做不了主,使出扯皮手段耍赖:“陛下。我鞑靼在战事中牺牲了众多勇士,国内消耗了许多粮食。若是支付损失,陛下是否也该支付给我们呢?” 太和殿里发出一串清脆的女子笑声,如铃铛散落。叶明净笑完了,意味深长的看向那个使臣:“看使臣大人还是不明白自己的位置啊”她话锋一转,“兵部尚书何在?” 唐眷书出列:“陛下,臣在此。” “颁布诏令,着凉州军将领武岚楼带兵,出城圈定草场地界。大军驻扎。对了,记得多带些火炮和霹雳弹过去。别让咱们占下的地盘被别人给一锅端了。”叶明净笑意盈盈的吩咐。 “是。”唐眷书领命。心里暗自翻了翻白眼。这道诏令早在那两个使臣进京的时候就下了。这会儿,军需司务梁洪估计已经带着人开始建筑城墙、盖房子了吧。 陛下,史书上会记载的,您这是在公然欺骗! 第242章 教孩子 大夏广平女帝的要求很快被传到了鞑靼汗王米利达的耳中。基于瓦剌汗王蒙啸十岁的年龄,米利达发了一封询问信给大丞相乌丹臣。 乌丹臣正焦头烂额。左相王混谷涂的大片领地突然被大夏军队给占领了。这些可恶的夏人仗着火炮和霹雳弹,肆无忌惮的修建防御城墙。一副要在此处定居的模样。 混谷涂气晕了,这岂不是意味着,他的地盘再也抢不回来了? 事情发生时,他的大部队还在联合军队中跟着顾朗对持。压根不知道家里后院被围。接到报信后,连夜抽调了一队人马去查看。等见到那几乎已经休整完全的城墙后,混谷涂的肺都要气炸了。 最最可气的是。夏人掠走了他部落里留守的族人,将其全部变成了奴隶。那座城墙,就是他的族人在鞭子和孩子生命被威胁的情形下修建成的。 汉人有句话,叫‘是可忍孰不可忍’。混谷涂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乌丹臣不给他个说法,他就要反了蒙啸这个新汗王。 乌丹臣面对着混谷涂沉默了很久,才道:“夏国的皇帝提出了议和要求。割地赔款。” “什么?”混谷涂不是傻子,听他解说后,当即就爆了:“你是想拿我的草场去讨好夏人议和?乌丹臣,你做梦!” 乌丹臣很无奈:“你冲我喊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占了你的地。夏人先占了你的地盘,再在议和条件里提出来。他们这是早有预谋。” 混谷涂叫嚣:“要不是你非要弄什么两国联军,老子的队伍还好好待在领地上呢。哪轮得到那帮子夏人?你必须派兵给我把草场夺回来!” 乌丹臣皱起了眉头。夏人的新兵器很厉害。尤其是守城方面,对上后几乎没有胜算。去了只是白白牺牲。现在没有一个部落会愿意调派自己的兵马去打仗。又不是他们的草场被抢了。蒙啸年幼,没有突不花尔模的能力和威信。根本就调不动其他部族的兵马。 他的犹豫被混谷涂看在眼里,气得胡须直抖:“好,你不派兵是吧。没关系。老子去抢你们的草场,不就是地吗。老子抢不过夏人,还抢不过你们啊!”怒气冲冲的离去。 乌丹臣没拦住,喟然长叹。写了一封信给米利达。 米利达接到来信。脸色阴晴不定。思考了半天后吩咐下人:“让曼舒南来见我。”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奉命来见,米利达对他道:“曼舒南,你去一趟夏国,务必要见到他们的女皇帝,就说……”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曼舒南大吃一惊:“和夏国结盟?大汗,有这必要吗?” “此一时、彼一时。”米利达的汉学很好,目眺远方的山脉:“这个女皇帝很出乎我的意料。不出意外的话,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瓜分瓦剌地盘的。我们没必要跟着瓦剌人死磕。突不花尔模死了,蒙啸年幼。他们没有杰出的首领,瓦剌的分裂是迟早的事。” 曼舒南疑惑不解:“夏人要瓦剌的草场做什么?他们不是都喜欢住房子、种地吗?难道打算学着放牧?” 米利达沉吟片刻:“应该是为了养马。还有西域通商的安全。大致就是这些,不排除还有别的。这就需要你去长安城打探了。” 曼舒南应诺,回去准备人手。米利达目送他矫健的背影,喃喃自语:“曼舒南,我鞑靼最出名、也是最能干的美男子,希望你能完胜而归。” …… 鞑靼新使臣到达的消息传来时,皇长子殿下叶初阳正在进行他的第n次逃避午睡计划。 话说第一次逃避失败后,他饿着肚子入睡,饿着肚子醒来。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两份点心。然后被告知,下午点心的最大分量就是这么多,已经没有了。活泼好动的叶初阳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消耗掉了那些点心。好容易忍饥挨饿的等到了晚餐时间。第一次不用人操心的拿着勺子吃掉了三碗饭。打着饱嗝满意入睡。 然后第二天,他就很聪明地捧着饭碗逃走了。 结果,他发现没带汤匙,只得将脸埋在碗里啃了半天,最后还用上了手。母亲大人找到他时,笑得几乎断气。绿桔姑姑擦掉了一手绢的饭米粒。就在他沮丧的时候,母亲大人又不经意的说了句:“其实吧,带饭碗还不如带点心方便。吃点心总不用汤匙。” 然后第三次逃跑,他带了点心。结果发现点心压根吃不饱。母亲大人又说了:“馒头、包子、饺子这些才是当饱的食物。精致的小点心只能吃着玩玩。” 第四次逃跑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始。他想方设法的软磨硬泡到了午膳中出现馒头包子。当然,这是很不容易的。其中艰辛就不一一叙说了。结果等他成功的带着馒头逃跑后才发现,原来干巴巴的馒头很难下咽。一点味道都没有。没有肉好吃,没有菜好吃,也没有点心香。真的很难吃。他最后是饿得不行了,才啃掉了那个馒头。虽然肚子饱了,可还是委屈地掉了不少眼泪。 再后面是心酸的第五次。通过母亲大人的提醒,他知道了往馒头里面夹肉片。 再后来是第六次,他知道了要带上水…… 最终,他胜利了。叶初阳两只手费力的拖着一个小藤篮。篮子底部铺着一片大荷叶,荷叶之上有馒头、炖得烂烂的红烧肉、各色炒菜。此外还有一个密封的陶罐。里面是热汤。当然,还有汤匙一把。他是不会将同样的错误犯两次的。 真幸运,这些东西就放在他伸手能取到的地方。叶初阳小朋友很高兴,他一件件往藤篮子里放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呢。 迈着小短腿,费尽力气终于跑到了只有他一个知道的秘密基地:花丛中的一片小草地。喜滋滋地拿起馒头啃了两口,用汤匙大口大口的将菜和肉往嘴里送。最后,陶罐里的汤喝得一滴不剩。当然,汤也没有多少,他只喝了两口就没了。 吃饱喝足后,叶初阳觉得累了。 那个篮子太重了。拖了这么远的路,消耗太大。浑身懒洋洋的他眯了眯眼睛,很快躺在草地上酣然入睡。 叶明净从树丛后走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睡得香喷喷的叶初阳。 “饭,一样的吃。觉,一样的睡。非得折腾这么一番。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参观了全过程的姚皇后气呼呼地发表意见。 绿桔插话:“不一样,吃得比平日要多。我怕殿下不够吃,特意放置了比他日常食量多的分量。结果殿下全给吃了。” 冯立一言不发,心底暗暗嘀咕:这就叫犯傻。 叶明净笑:“孩子的世界和成|人不一样。人生如果没有冒险那还有什么意思。他是男孩子,天生爱冒险。作为父母,我们应该教导他怎样保护自己,做到完善的准备。你们别以为这一件犯傻的小事。”说到这里,她瞥了冯立一眼,“他是孩子,孩子能完成这样的历程。其艰难度和成|人独自完成探险旅程是一样的。” 说完,她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从绿桔手中接过毯子,盖在叶初阳的身上。自己也躺在了他身边的草地上:“我和儿子睡一会儿。” 姚皇后想说什么,冯立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走人。 太没眼力见了!不知道还有计都在吗? 众人退下。叶明净合上眼睛。睡梦中的叶初阳不自觉地将身体缩到母亲怀中,然后叶明净闻到了安心的味道。 计都悄然出现,坐在草地上,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凝视着沉睡中的母子二人。 …… 睡饱后,叶初阳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母亲笑盈盈的眼睛。他欢快地露出笑容,抱着叶明净的胳膊撒娇:“母亲。” 叶明净狠狠地亲了亲他睡得红扑扑的小脸:“早早怎么睡到这里来了?母亲找了好久呢。” 叶初阳骄傲的扭过脸,埋首母亲香甜的颈脖间:“不说,不说。” “好,不说。那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叶明净抱起他,拍了拍他衣服上的草屑。 叶初阳却惦记着另一件事:“要飞,要飞。” “想飞啊——”叶明净拖长了语调,“母亲可不会。怎么办呢?” 叶初阳有办法。嫩生嫩气的叫:“叔叔,叔叔!”在他的印象中,叔叔很神奇的,会带他飞,而且只要是和母亲在一起,一叫就会出现。灵得不得了。 果然,刚叫了两声。高大的叔叔就出现了。叶初阳喜得一把扑了上去:“飞,飞!” 计都看了一眼叶明净,见她点头了。便抱起叶初阳,沉声道:“该飞了。人呢?” 冯立认命的走了出来。心中无比怨恨,历代天波卫在上,为什么他侍奉的主上总是这么的有创意。 叶初阳见人到齐了,喜得抓耳挠腮。 话说,小时候叶初阳同学每天被人抛着玩。就深深的喜爱上了这项空中运动。现在大了,叶明净陛下开动脑筋,想出了一个新玩法。 找到一片开阔的地界,计都将叶初阳抛给另一边的冯立。然后冯立再抛回来。当然,两人间隔的距离不远,叶初阳在空中形成的抛物线也不高。计都大人和木曜大人更是不会失手。安全性很有保证。 可是在外人看来,这项扔来扔去的运动简直傻到透顶。唯一咯咯笑个不停、快活无比的人,就是被当成皮球的叶初阳。 243 特使(上) 曼舒南来到长安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见礼部主事薛凝之。 而薛凝之早在听闻鞑靼新使臣到来时,就做足了功课。收集了不少关于曼舒南的资料。 双方刚打过仗,俘虏不少。他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实情。 曼舒南,二十五岁,鞑靼贵族出生,母亲是瓦剌罗布朵族人。容貌俊美,能力出众。汗王米利达亲近的助手之一,深得他的信任。 看来这位特使大人带来的应该是鞑靼王米利达的最新意向了。薛凝之如是想。然后他就接到了曼舒南要求见他的意思。更加确定米利达的态度一定有了新的转变。 见到曼舒南后,薛凝之第一个反应是怔住。脑海里立刻就联想起了那些鞑靼俘虏在提起曼舒南时反反复复提及的一个词:貌美。 见鬼!他可以确定,米利达是故意派这么个人来的。 美人计这种东西,多它不多,少它不少,顺手有条件就使出来。举重若轻,刚刚好。 薛凝之咬牙切齿,鞑靼汗王米利达果然是个难缠的家伙。 曼舒南向薛主事先是表达了自己的诚意,接着就提出,他们的汗王的确给了最新的指示。但是,这个指示事关重大,必需由他亲自对夏国的皇帝解说。 他的态度很符合外交礼节,说的话也在理。薛凝之只能公事公办的转达给叶明净。 叶明净点点头:“米利达若是聪明人,这时也该转过弯来了。”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现在的情形,瓦剌明显比他们两国实力逊一筹。地理位置偏偏又很微妙,不瓜分它瓜分谁? “就在西苑设宴款待特使吧。饭桌上谈事气氛好一些。”她吩咐下去。 薛凝之想了想,到底还是将“曼舒南是个美男子”这句提醒咽回了肚子。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样子,一些逾越的界线不定期是不要跨过的好。 叶明净将他的欲言又止尽收眼底。等薛凝之走后,就问计都:“鞑靼特使和薛凝之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吗?” “没有。”计都回答。 叶明净便将疑惑暂时收起。接着又问计都:“早早若是要习武的话,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泡药浴洗髓了?” 计都愣了愣,“你要给他洗髓?”只有练高深武艺才需要从小洗髓。而练高深武艺都很吃苦,叶初阳是皇长子,目前唯一的皇子。有必要这么做吗? “很有必要。”叶明净可没忘记父皇大人的愿望,将叶氏皇族的江山传承下去。叶初阳这个继承人不好好打造怎么行? “这小子精力太旺盛了。”她道,“让他辛苦些也好,省的没事干尽捣乱。” 叶明净决定好的事,计都自然不会反驳。当下便道:“那我去准备准备。列个计划给你看看。洗髓的事得等到明年。三周岁之后才能开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叶明净身边的人,不知不觉的习惯了凡是她交代的事都要列个计划表。 “明年?”叶明净心中一动。明年叶初阳四虚岁。在这个时代身为皇长子的他得认字了,干脆文武启蒙一起来。只是小孩子不能压力太大,灌输法学习肯定不行。老师的人选就要好好斟酌了。这个人不光要有才华,还需思想先进,不拘一格。老古板是不行的。她心中闪现过一个人选。 暮春时节,繁花似锦,西苑别业风光潋滟。叶明净在蓬莱仙阁临水的一处水榭中摆下酒宴,宴请鞑靼特使曼舒南。席间陪座的有礼部主事,议和负责人薛凝之,内阁大臣林珂,翰林院侍讲学士陆诏,景乡侯世子齐靖等等。 陆诏来的比较早,他正在和穿着侍卫服的陆信说话。 “二弟,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陆诏这次回来,发现出乎意料的事一件接一件。首先是杜悯竟然参加进士科考,还拿了头名状元。接着就是陆信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当,跑了来做叶明净的侍卫。 其实话说穿了,他也能理解。东阳侯家本身就是以政治起家,嗅觉比那些军功封侯的要灵敏的多。陆震让儿子走这一步,和杜悯的打算是一样的。目的是天子近臣。 可惜陆信才学不好,科考无望。又不像齐靖四个伴读,从小和叶明净结下了情谊。便只能走家族安排这一步了。 可惜叶明净没看的上眼,在这一场战事之后,大部分老牌权贵的势力都颠覆了。京中政治势力开始重新洗牌。东阳侯家的优势荡然无存。陆信本人又不是什么有能力之辈,一个娇惯大的贵公子而已。故而叶明净没给开后门,虽然看在庆国公的面子上给了个侍卫长的缺,却是将他安排在了西苑这个冷清的衙门。天子近臣的通路彻底封死。 陆诏和杜家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自然就想起了这个堂弟,单木不成林,好歹都是姓陆的。 他便想着提携一下,给他换个地方。这次回京以后,他就带着杜婉从东阳侯府搬了出来。这事他又想避开陆震,于是今天就故意早来,打算再来说和说和。 “陛下看重的是有能力的人。这么个西苑能有多少事?你就是干上十年也干不出名堂,还惹人笑柄…”他苦口婆心的劝着。 陆信目光黯淡失色:‘大哥,我也想做出些事业。可父亲现在不如以往,哪里还有实缺能安排给我。这你放心。“陆诏悄声道,”鞑靼特使不是来了吗?西域那一片很快就要有大动静了。你只说怕不怕苦。若是不怕,真想做番事业,我就安排你过去。“陆信犹豫道:”西域那荒凉的地方能做出什么事?无非就是养马。“陆诏睇了他一眼:”不相信我是不是?实话和你说,那地方前程大着呢,孙承和是回来了,可江涵不是还在那儿吗?他们都是陛下的伴读,若是没前程,陛下会一直把江涵撂那旮旯?“陆信仍然犹豫不决。陆诏无奈,没办法,和不太聪明的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累。他也不多说,整整衣服离开,丢下一句话:”你不愿就算了。反正鞑靼特使在这里做客,京里有什么反响你不几日就能看见。改主意了就来找我。可若是等陛下任命下来,我就没办法了。“到了水榭,发现薛凝之已经来了。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刚刚和悟远说话的,是东阳侯世子吧?是,“陆诏无奈的摊手,”到底是一家人,我想让他去西域新城。整日里在这儿耗着,也没什么意思。“陆诏表面上的身世,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薛凝之对他不计前嫌,提携家族的举动很是赞同:”悟远言之有理,如今百废待新,正是用人之际。陆世子若有意,正可一展长才。“陆诏苦笑着摇头:”我这个弟弟,大才是没有。不过些许琐事还是能做好的。当日我不在京,谁知他们就一步走错。落得如今这境遇。“他的话,触动了薛凝之,薛家当年也是危险之极。承庆帝明摆着要清算他们。若不是这几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没有今日的风光。虽然薛家现在还没有其他人入仕,却已经因着”战争投资“那项政令,在西域新城有了开设牧场,加工场的种种特权。再过几年,等他几个侄儿长大了,新的政局形成,到时又是一番天地。 比较起来,东阳侯府确实是惨了些。不过这也怪陆震没有眼光。陆诏的能力比他和他儿子要强出百倍。偏偏不知善用。真是老糊涂了。他也不想想,以陆诏如今天子近臣的眷宠,只怕是想要东阳侯的爵位都是行的通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越说越投机。同为亲信近臣,彼此间打好关系是非常必要的。 然后齐靖来了。薛凝之又将陆诏介绍给齐靖,齐靖如今的位置,相当于叶明净个人的财务大总管。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陆诏自然刻意亲近。三人很快说到了一起。还约好了时日一同出去喝酒。 最后到的人是林珂,他是最早投向叶明净的大臣,帝师之一,三人见了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林珂也客气的和他们交谈。 说话间,有人过来禀报:“鞑靼特使到了。” 曼舒南和前一位使臣普力一同前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鞑靼侍从。身穿鞑靼传统服饰,远远走来很显眼。 除了薛凝之和陆诏,其余两个人全看愣住了。 曼舒南的头发不是全黑的,而是棕色,星星落落披散在肩上,于阳光下闪着点点金光。肤色比普通人要白皙,一双深邃的眼睛,瞳孔是深蓝色,雕塑一般的鼻梁,形状优美的下巴。蔷薇色的嘴唇紧紧抿着。身材高大矫健,可以说全身上下无一不美。而这种美,带着强烈的阳刚之气,和姚皇后那种精致的相貌截然不同。 林珂还好,只是怔了一下便回过神,齐靖则扭头质问薛凝之;“你怎么没提?” 薛凝之坦然作答:“这有什么好提的。” 陆诏则是闭了闭眼睛,叹道:“这是曼舒南。母亲是瓦剌罗布朵族女人。鞑靼最有名的美男子。草原上有无数的女人愿意付出一切只求和他春风一度。鞑靼王米利达这是给陛下送了一份大礼啊。” 曼舒南一行人走近,他诧异的盯着陆诏上下打量了半天,迟疑的道:“你是格力郎?” 第244章 特使(下) 陆诏傻了才会承认。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用长安话问:“特使大人,您说什么?” 齐靖“噗”地一笑。这表情也太假了。当即对陆诏好感倍增。 薛凝之早就隐隐约约知道叶明净派了个探子去鞑靼。现在无疑可以确定这人是陆诏。有鉴于大家都是大夏人,便同仇敌忾的用鞑靼语回答:“曼舒南特使。这位是我大夏翰林院的侍讲学士陆大人。他可能听不懂您的问话。” 曼舒南能做到米利达的亲信,自然不是傻子。转眼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内幕。心头暗恨。同时也对今天的谈话多添了几分警惕。 老成持重的林珂捋捋胡子,淡笑不语。 仿佛是掐着时间的,几人落座后,有内侍高声唱和:“皇帝陛下驾到——” 叶明净穿了一身淡紫、粉白相间的广袖衫裙。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几根白玉簪。一副很随意的打扮。 这身装扮使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故而所有的鞑靼人都怔住了。 叶明净美目流转,讶异地扫过曼舒南。没想到还能看见带有欧罗巴血统的人。她结合了一下传闻,估摸着罗布朵族说不定就是欧罗巴血统。 当然,曼舒南的美貌也让她很吃惊。一般来说,欧罗巴血统的小男孩都很可爱。而长大后不长歪,还能一如既往出色的就少了。曼舒南虽然身为混血,但能长成这样还真是值得惊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明净大大方方的看了个够。 曼舒南显然是很习惯被女人这么看。鞑靼族的女人还要热情,这种程度是小意思。况且,由于长期被女人看的缘故,他很快就分辨出了这位女皇帝对他只是纯粹的观赏,没有其他的企图。 曼舒南觉得有点儿可惜。汗王米利达派他来长安,还特意说明了夏国皇帝的性别,他就有几分觉悟了,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这位女皇帝竟如此年轻貌美,真的很貌美。和这般动人的女人过夜,他一点儿都不反感。况且还可以拉近彼此的关系,探听一些情报,完成他的任务,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这位皇帝陛下好像没这个意思。曼舒南深觉遗憾。 从小到大都是女人追着他跑,让他去追求一个女人,他还真不会。于是只得在遗憾中公事公办的开始交谈。 “尊敬的陛下,我这次带来了汗王最诚挚的问候。”曼舒南的汉语说得还不错,就是腔调有些怪,“我还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您派兵占领了瓦剌左相王的领地,他恼羞成怒,正准备发动大军夺回领地。” 叶明净微微一笑,很是甜美:“我们不怕打仗。来多少,杀多少。” 曼舒南也是一笑:“可是陛下,战争会留下无尽的伤痛。会令老人失去儿子、女人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陛下忍心让您的子民为着一块无用的草场就这么牺牲吗?”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还无尽的伤痛?貌似这场战争,不,长久以来的战争每次都是你们先挑起的吧!叶明净眼中闪过讥讽。为什么瓦剌人和鞑靼人这么热衷于战争。那是因为他们打赢了有好处。夏朝人为什么不愿意打仗,那是因为这群老顽固打赢了仗也捞不到好处! 真是逊透了。叶明净直想骂人! 她挑挑眉,轻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将俘虏充做奴隶。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偿还他们犯下的罪孽。” 曼舒南大吃一惊:“陛下,据我所知,夏国是没有奴隶的。” “不错。”叶明净坦言,“我朝没有奴隶。那是因为我们夏人没有将自己族人变成奴隶的恶习。不过对于侵犯我们的外族人就不必遵守这项习俗了。扣除交换俘虏剩下的,全都要变成奴隶!”说完最后一句话,她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似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在发脾气。 曼舒南可不敢将她当成小女孩,惊怒的驳斥:“陛下,这和你们的圣人之道有违吧。” 真是被惯坏了,竟然还好意思发怒?叶明净手一挥:“对待敌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和敌人讲仁慈,就是犯傻。傻透了!你是不是把朕当成傻子?” 林珂低着头吃菜,就当什么都没听见。齐靖已经快要笑翻了。薛凝之一本正经地聆听圣训。陆诏一脸淡定。 曼舒南吃惊的半张着嘴。这个女皇帝的态度以及想法,怎么和以往的夏人不一样呢?一点大国气度都没有。 叶明净又加了一把柴:“废话朕就不多说了。总之告诉你,想让朕把吃到嘴的肉吐出来,没门!米利达叫你来,不会就是说这些废话吧!” 曼舒南深吸了几口气,情况与预计的不符,他决定改变策略。环顾左右:“陛下,汗王确实给了我一些指示。不知我可否与陛下单独详谈?” “可以。”出乎意料的,叶明净一口答应,“来人,备船。朕要和特使大人泛舟。” …… 一艘小船悠悠荡荡飘于湖上,水榭中的人一眼就可以看见。划船的侍卫将船划到湖心的位置后,就跃入水中,如一条鱼一般游走了。船上只剩下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好了。现在有话可以直说了吧。”叶明净坐到船舷边,点燃红泥小炉,取出茶具开始烧水泡茶。 曼舒南呼吸了一口湖面的凉风,为此美景赞叹。感慨道:“你们夏人真是天生的好命,占了这么一大片风水宝地。日子过得如此逍遥快活。哪里像我们族人,需每日里四处放牧。” 叶明净嗤笑一声:“你对汉人的历史还不太了解。这片风水宝地,可不是命好就能占住的。”从炎黄二帝开始,到五胡乱华时代。共有多少外族入侵中原。最终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来的人,都是当初胜利者的后代。说到底,这片宝地也是靠着武力才能占有的。只是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随着安逸的生活渐渐失去了他们祖先的骁勇善战而已。 曼舒南当即放柔软了声音:“陛下,您可否为我讲解讲解?”深蓝色的瞳孔如宝石一般注视着她。 叶明净顿时抖了两抖。这是什么意思?色诱? 曼舒南再接再厉:“陛下,您的容貌就像这春天的鲜花一般美丽。” 叶明净尴尬的咳了一声,泡了一杯茶给他,岔开话题:“草原饮食多为肉类,故而你们日常生活中离不开奶茶。茶叶、盐、丝绸、瓷器,这些都是你们需要的。朕想了想,我们两国何不签订通商协议,互惠互利呢?那片草场是瓦剌左相王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瓦剌人现在连自家的内斗都忙不过来。米利达汗王是聪明人,一定懂朕的意思的。” 说到正事,曼舒南正了脸色,呷了一口茶:“不瞒陛下。我大汗也有此意。瓦剌失去了突不花尔模。早已不是当年的草原雄鹰了。只是,我鞑靼也不能白忙活一场。” 叶明净笑:“你家大汗想要什么?” 曼舒南凑近了身体:“陛下愿意给些什么?” 叶明净稍稍向后避了避:“漫天开价、坐地还钱。你不妨先说说看?” 曼舒南轻笑:“陛下,你离那么远干什么?” 叶明净正色道:“躲你。” 曼舒南一怔,随即笑容带上了一丝暧昧:“陛下,您不用躲的。见到您这样的美人,我早就失去了自己的心。陛下,我对您一见钟情……”声音含含糊糊,如同呻吟,同时身体又往前凑得更近。 叶明净不动声色地道:“这里是湖。朕若是动作大些,船就要翻了。曼舒南,你会游泳吗?” 曼舒南一滞。他当然不会游泳。游牧民族有几个人会没事学游泳的? 叶明净将身体又挪得远了些,船身一阵左右晃动。曼舒南脸色顿时一白。 叶明净“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半天后才道:“朕可不敢碰你。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朕若是收了你这份大礼,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价钱。” 曼舒南脸色一僵,勉强浮上笑容:“陛下富有四海,我家大汗如何能为难您?” 叶明净坐正了身体,似笑非笑:“朕的确富有四海,倒也不是付不起价钱。只是,觉得有些不值。”说完还上下扫视他几圈。 曼舒南的脸彻底僵硬。半晌后才咬牙道:“陛下。关于议和事项,我鞑靼汗王有意邀请您至雁门关详谈,不知您意下如何?” 总算把关键的话说出来了。很好,本该如此。色诱什么的,真的是不必了。叶明净轻呼一口气:“他敢约,朕就敢去。” …… 曼舒南来的快,走的也快。得到了确切答复后,立刻离开长安赶赴雁门关外向鞑靼王回禀。 叶明净派了薛凝之和他一同上路,顺便安排雁门关行走事宜。这年头,领导人见面会谈在书面记载上从来不明着说。都要弄个华丽的名头。比如叶明净的这次雁门关之行就有个很好听的名头:广平女帝北狩。 意思就是说,咱们家皇帝去北方打猎了。然后碰巧遇见了同样来打猎的鞑靼王。之后两人就坐下来就两国要务商谈了些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正式史书上还真就是这么写的。 叶明净听林珂一脸认真的讲解完,不禁囧囧有神。话说,真要有人相信了,那才是傻子吧。 只是到底是读书的人是傻子,还是写书的人是傻子呢?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245 启蒙 夏朝和鞑靼两国首脑会谈的消息自然是瞒住了瓦剌人。鞑靼特使带着使臣离开后,瓦剌使臣不愿孤零零的留在长安城。他向乌丹臣阐述了夏国的强硬态度。乌丹臣正为混谷涂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觉着留他在长安也没什么用,就同意了他回去的请求。 叶明净知道消息后,很是无语。就这么点儿政治素质,还做什么统一梦、霸主梦啊!鞑靼特使来了,鞑靼使臣走了。你们也就无所谓的走了。当上街买大白菜呢?看不到中意的货就回家?瓦剌人,还是本本分分的当你的游牧部落好了。别出来丢人现眼。 杜悯对此现象则有他的看法:“瓦剌一族缺乏治国人才应该是鞑靼王米利达一手造成的结果。突不花尔模当年就是由他扶植上位,并且还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做了大王妃。瓦刺近十几年来的对外征战,都有鞑靼人在后面推动的影子。“叶明净点点头:“就是说,米利达给自己养了个打手。” “不错。”杜悯有些担忧,“陛下,米利达汗有某又略,不可小觑。臣担心,他表面议和,私下里却另有动作。” 叶明净颔首:“你说的不错。朕也是这么想的。美人计都出来了,米利达若真是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和谈那就奇怪了。” 杜悯微微一笑:“陛下,我们可以这般这般……”献上了一条计策。 说完后,就见叶明净一脸诡异的看着他,怔了怔:“陛下?” “没事。”叶明净收回目光。 杜悯同学,我知道为什么你身体不好了。你若是身体健康,脑子再这般好使。 又没有陆诏那种苦逼的身世。哪个君王敢用你啊! …… 北狩和谈被提上议程,一切工作准备得差不多后。叶明净开始头疼要怎么和叶初阳说。 叶初阳目前两周岁半,语言系统发育完全,已经能完善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他自出生后就每晚跟着叶明净入睡,如今要怎么告诉他母亲会离开几个月这种噩耗呢? 小孩子的养成很重要,不能欺骗他。否则成|人说话就会没有威信。也不能糊弄他,不然长大了会容易犯傻。若是以为孩子年纪小,图省事糊弄欺骗了。会造成小孩子对世界观的不确定、不安全感。所以,“征得叶初阳同意”这在别人看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叶明净看来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而对于两岁半的叶初阳来说。和母亲分别几个月的时间,在他的世界中,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叶明净特意挑了一个午睡后的时间告诉他:“早早,母亲要离开一段时间,外出办事。早早就留下,和父后在宫里等母亲……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6部分阅读 ” 叶初阳问:“什么是外出办事?” 叶明净解释。 叶初阳又问:“母亲要去办什么事?” 叶明净嘴角开始抽搐:“母亲要去和另一个国家的王谈判。” 叶初阳:“什么是谈判?” 叶明净:“就是大家坐下来一起商量些事情。” 叶初阳:“什么是商量事情?” 叶明净眉心直跳,转过头。果然,绿桔笑得全身发抖,冯立一脸扭曲。藏在暗处的计都的表情她都不忍心去想。 太不可爱了,这样的小孩太不可爱了! 最终,叶明净投降:“商量事情就是有很多大事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大家一起讨论想办法解决掉。” 叶初阳又问:“母亲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叶明净只能甩出终极法宝:“这事太复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苍天在上,我知道错了,敷衍小孩子其实是很有必要的。 叶初阳对于今天得到的信息量显然很满意,没有再追问,而是提了个要求:“我也要一起去。” 叶明净毫不留情的否决:“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他睁着纯洁的大眼睛。 叶明净牙关咬得咯嘣嘣的响:“因为母亲要去的地方很远。早早年纪小,走不了很远的路。所以不能去。” 叶初阳眨巴着眼睛:“那你可以换一个近的地方。就在这里谈判。” 叶明净要崩溃了,滔滔不绝的解释:“早早,母亲是一个国家的皇帝。鞑靼王也是一个国家的皇帝。你现在住的地方是大夏的领土。鞑靼王有自己的领土。帝王不能去别国的领土深处,那样太危险……”说得口干舌燥。 叶初阳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显然对母亲大人的回答态度很满意。自己坐到一边消化刚刚得到的海量信息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窗户发愣。 叶明净吐了一口气。养小孩真是太麻烦了。 处理了一会儿政务,大约一个小时后,叶初阳突然冒出一句话:“母亲,什么是危险?” 啊啊啊!叶明净觉得自己要疯了。正在感知、认知世界的小孩真是太可怕了。她一定要给找个老师,找个能回答出“十万个为什么”的老师。再这样下去,她就一整天什么也别想干了,跟着回答问题吧。 杜悯被召唤进了梧桐宫。他有些莫名。一般来说,广平女帝接见臣子都是在南书房。只有少数亲信才会在梧桐宫接见。最近他没做什么大事啊?怎么突然就有此荣幸了。 内侍通报后,他走进梧桐宫书房。第一眼看见的是正在批阅奏折的叶明净,第二眼看见的就是在一旁玩耍的叶初阳。 “惜之来了啊。”叶明净一脸喜色的将他带到叶初阳面前,“早早,这是杜大人。杜大人是翰林院的侍讲。很有才学,知道的很多。你有什么问题就请教杜大人吧。要有礼貌。” 叶初阳有模有样的拱了拱手:“杜大人好。” 杜悯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大皇子殿下好。” 叶初阳立刻问出刚刚那句介绍中他不懂的部分:“翰林院侍讲是什么?才学是什么?” 杜悯一愣,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叶明净。叶明净的脸扭曲了几下:“惜之,早早有很多问题,朕没空解释,你告诉他吧。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 叶初阳敏感的又抓到新词汇:“惜之是什么?小孩子能听懂是什么?什么是语言?” 叶明净嘴角一抽,高声唤道:“来人,给杜大人上茶,再搬张舒服的椅子过来。” 绿桔殷勤地给杜悯搬来了有软靠垫的圈椅,泡上明前龙井,又端了几碟子点心。 这边,杜悯给叶初阳解释完了什么是翰林院,什么是官员,什么是姓名,什么是字,什么是号。以及人为什么要有姓、有名、有字等等问题。其间还引发了各种其它问题。 叶初阳听得很满意,一边有问有答,一边还爬到了杜悯的腿上,弄得他衣服下摆上全是点心渣。 叶明净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冷眼旁观。杜悯不愧是杜悯,态度平和,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表现。就好似叶初阳是一个普通孩子一样。而且很重要的是,他非常博学。各类知识,信手拈来,娓娓动听。没有任何含糊其辞和误导。对于一些答不上来的问题,他会直接说:“臣不知道,臣没有见过。” 学问和素质都很过硬。再看几日吧。她心头暗忖。如果能一直保持着这种平常心,那就是他了。 …… 没过几天,满朝上下就知道了杜悯最新的殊荣。一时间羡慕、嫉妒、讨好、蔑视,种种态度围绕在他周围。杜悯一直很淡定,隔一天时间入梧桐一次,为叶初阳解答各种疑惑。 得到最大实惠的人是叶明净,引发最大不满的人是陆诏。 陆诏近来很是春风得意,他和薛凝之、齐靖的友情日渐升温。虽然有几分强强联合的功利在其中,但在三人的刻意经营下,交情还是一点一点地培养了出来。 然后在一次朝会解释后,他听到了杜悯担任皇子启蒙教导的这项消息。 当即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请求觐见叶明净。 叶明净笑了笑,在南书房单独召见了他。 内侍和宫女们都齐齐退下。陆诏行了礼,一脸正色地道:“陛下,臣请求担任大皇子的启蒙教学。” 叶明净也是一脸正色:“悟远。朕知道你的意思。可你没时间,朕要去雁门关和鞑靼王米利达和谈,你是随行官员之一。” 陆诏怔了怔:“那臣可以回来后担任。” 叶明净失笑:“悟远,你在开玩笑吗?朕记得你的目标是内阁首辅。这样的话,你的仕途势必要走地方政绩。只有政绩卓越,才能步步高升。西域、江南、湖广、琼州,这些地方都等着你去大展身手。你难道要一直留在翰林院做个清贵闲官?” 陆诏怔住,犹有挣扎:“那,臣在京中的时候总可以教学几天。” 叶明净反问:“你也是上过学的人。岂不知频繁更换师者对学生的坏影响?” 陆诏哑然。叶明净继续道:“你应当清楚,早早的老师,杜悯是最合适的。” “不错……”陆诏半天后才憋出一句。 “悟远,人不可能握有全部。”叶明净提醒他,“你原本就是求仁得仁。” 陆诏猛然抬头,深深地凝视叶明净,良久无声。 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陆诏的手在袖中握紧双拳。回京后的春风得意在瞬间被这项认知击得粉碎。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叶明净回望他的眼中清明一片。 曼舒南她不要。他,她也不要。那她要的人是谁?姚皇后? 不,不是。 一个久远的回忆被陆诏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晚,叶明净不是处子。 她的第一个男人是谁? 女人总是需要男人的,他为什么不能拥有更多。 第两百四十六章 空城计 皇帝出门不容易,叶明净这个女帝尤其要小心。因为她唯一的儿子目前非常年幼。 叶初阳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叶明净原本打算留下计都,可采用了杜悯的计策后,计都就留不下来了。 左右权衡,她决定,京城中所有的天波卫除计都以外全部留下,保护叶初阳。木曜冯立暂时统领,卫七为暗卫。与此同时,她还留下了绿桔。关照姚皇后,没事别让叶初阳出梧桐宫。 关于叶初阳的教导,她丢给了杜悯。暂时没有给他另封职位。杜悯素质过硬,眼光长远,对此并不介意。 京中的安全她并不担心。庆国公孙显、武成伯顾缉、思康伯世子江文道三家鼎立。便是茂国公世子王安园,如今也和御林军副统领秦肃面上相处的不错。皇宫的守卫足有保证。 政务方面,林珂在内阁已成气候,叶明净另提拔了一位大臣入内阁。便是原告的大理寺正卿,于光恺。大理寺卿这一职位,由右卿葛涵升任。同时,为了制约方敬,她将董学成作为随行官员给带走了。 葛涵很有刑侦天赋,叶明净还给了他一道密旨。命其密切注视京城动态,如有动乱,可凭密旨于江文道处调用禁卫军镇丵压。 最后,在临出发前她还做了一件事。处理宁武关失守中所有渎职的官员。其中就有一位谢家的遗孤,据说正是他偷取了宁武关的防御地图,送给了瓦剌人。此人定罪后,当即在闹市被问斩。百姓争相欢庆。 陆诏当日去草原虽说改了些容貌,却不是完全变脸。相处时日多的人还是能看出来的。上次曼舒南就起了疑。故而叶明净抛出一个替罪羊,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如此一来,米利达便无法以此再做文章。陆诏的秘密任务到这儿也算完满解决了。 广平六年八月,御驾北狩。 从长安城到雁门关一路,叶明净时不时的将随身携带的地图拿出来观看。夏朝和鞑靼的边界,从河北沧州一带的入海口开始算起,过雁门、宁武、偏头三关,于黄河交界。然后再往西就是瓦剌忽金朵部的地盘了。鞑靼的地盘叶明净目前要不起。她能要的,也就是凉州城外往东开始的瓦剌地域。米利达若是也想瓜分瓦剌疆土,就看他是怎么想的了。是要和大夏接壤的忽金朵部,还是内陆的莫桑朵。至于最遥远的罗布朵,和大夏那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任君折腾。 说起来,鞑靼的地盘还真的很好,辽东、幽州全都在它的地界中,有入海口,有不冻港,大连,旅顺,秦皇岛,全在他家。 真是好命。她收起地图感叹。比之完全内陆的瓦刺,鞑靼更有发展的前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鞑靼人不擅长科技。教育不普及,民众大多愚昧,自家就有风水宝地,还眼馋的盯着大夏。真是守着粮库喊饿。 叶明净在深思,御辇内的计都放缓了呼吸,尽量不打扰她。 天色将晚的时候,御驾到达了汾州府。山西布政司、以及汾州官员早早的备好府衙花园以充行宫,将女帝一行人安顿下来。 陆诏下了马车,凝视着皇帝陛下远去的身影。瞳孔微微收缩,叶明净身边的那个侍卫他认识,正是在关外救了他的计都。这位计侍卫跟着女帝出宫,跟着她上龙辇,跟着她一路同车,现在,又跟着她进了一个房间…… 怪不得! 陆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天后,脸上浮起微笑,得体的和前来打招呼的汾州官员寒暄起来。 叶明净进了房间后顾不得休息,当即写了几封密信,命人快马送走。随后便召见了陆诏。 “朕以为,米利达不会老老实实的坐下来谈判。”她道,“顾朗候在雁门关,大军云集。朕的安全基本无碍。米利达若是想下手,应该是在其他的地方。” 陆诏环视了一下房间,只看见几个内侍,顿了顿,道:“陛下的意思是……” 叶明净笑道:“若你是米利达,你会怎么做?” 陆诏也笑道:“雁门关大军云集,别的地方自然防守的军队就会缺少。臣若是米利达,便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错。”叶明净点头赞同,“一边谈判稳住我们,一边找防御薄弱的地方下手,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到时不光是损失巨大,谈判还会变的被动。再者,他若是暗中联络瓦刺,在黄河边界以西地方出兵,一个不小心,我们暂时领先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陆诏想了想:“长安城的守备大军不能动。西域新城的二十万大军正在和乌丹臣交战,也不方便动。陛下若是要重点防御,该从哪里调兵呢?” 叶明净唇角微勾:“悟远,你觉得朕摆一出空城计如何?” 空城计?陆诏思虑片刻,脸色顿时一白:“陛下,您要撤走顾朗的大军!” 叶明净笑:“悟远果然知道朕的打算。” 陆诏正了脸色:“陛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北狩之事已是危险之极,再如此安排,只怕会出意外。” 为了保护北上和谈的皇帝。各地抽调了不少军队,在雁门关处形成包围。顾朗亲自指挥,为的就是保证叶明净的安全。叶初阳只有三岁,各地叶氏宗族犹有其他成年男子。国内战事初平。西域新城的发展计划还没有开始。这个时候若是叶明净出事,大夏顷刻间就要风雨飘摇。可以说,叶明净这个女帝的性命随着她掌握了大权,前所未有的重要了起来。 叶明净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 沉吟道:“悟远,依你之见,鞑靼王米利达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诏想了想,回忆道:“米利达汗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中等,平日说话很和气,力气很大,据说能拉开三石的弓。和突不花尔模一样,都是能征善战之辈。” 叶明净又问:“治国之才呢?如何?” 陆诏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知人善用,敬贤尊士。开疆辟土,胸怀大略,乃一代明君。这次若不是达达忽儿上了当,还有“天工所”的守城新器,米利达不会如此狼狈。” 叶明净的脸色也凝重了,竟然能得到陆诏这般高的评价。 “米利达是什么时候登上汗位的?”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陆诏回答:“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几兄弟当时争斗的很凶。最后,最年幼的米利达赢了。臣知道的不是太清楚。鞑靼那时还没有自己的书籍,没有记录史书的官员。很多重要的事都是口口相传。直到米利达登位后,他学习汉人文化。组织了一些学者照着汉字创建鞑靼文字。现在国事文书方面要正规多了。而且这么一来,大部分的新兴鞑靼贵族都会说汉语,写汉字。” 叶明净叹了口气。民智开化。米利达确实是个有远见的。十六岁到三十来岁,十几年的强国之君做下来。想必会非常自信。 “就照空城计办。”她道:“朕不能功亏一篑,葬送大好局势。有顾朗和计都在,朕不会有性命之忧。” 陆诏眼睛闪烁了一下,慢吞吞的道:“计侍卫的武艺很高吧,在草原时,他就救了臣。” 叶明净也知道那次的事情,笑道:“的确,也正是因此,朕才敢定下这般计划。” 陆诏欲言又止。 叶明净低头回顾计划,确定方方面面都周全后。刚一抬头,就看见陆诏满是倾诉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轻声道:“悟远,你退下休息去吧。” 陆诏没有动,静静的站在那里:“陛下,臣不会再有孩子了。臣想早早亲近一些,可以吗?” 叶明净一滞,垂下了眼眸。 这真是一个难办的问题。陆诏的要求很正常,但若是满足,则会带来很不好的后果。拒绝?现在还不到废弃他的时候。况且,陆诏虽说有几分心思,大逆不道的事却还没有做。为人君者,必须要会驾驭臣子。怎可臣子一出难题,就惊惶失措的远之、灭之。如此一来,能留在身边的也只有庸才了。 “你想如何和他亲近?”她同样慢吞吞的问。 陆诏的表情很恳切:“臣想着,臣在京中时,能时常见到他的面听他说说话,和他聊聊天。”他顿了一下,似表明心志般重点补充:“陛下若是担心,可以在一边看着。臣绝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也不会教导什么。” 叶明净哑然。沉默片刻:“回京后,朕会安排。” 陆诏立刻绽放出欣喜的笑容:“谢陛下。微臣告退,陛下早些休息。”干净利落的离开。 叶明净凝视他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计都从阴影中走出:“陛下,该睡了。” 叶明净喃喃自语:“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计都不情不愿接道:“大约是父子天性丵吧。” “是吗?”叶明净反问,“他的征粮差事结束后,是一直待在京城的吧。好几个月的时间,怎么没见他提及此事?怎么不见他父子情深?” 计都不知该说什么。本能告诉他,他不适合对陆诏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叶明净继续自言自语:“他那时在忙什么来着?对了,忙着和薛凝之、齐靖结交,忙着拜访林珂,忙着收服东阳侯府,忙着见京中的官员。他还真是忙。”声音越说越轻,“要忙事业,要忙收入,要忙人际交往,要和朋友出去happy。每月丢下钱养家,有空了陪妻子吃顿饭,买些礼物,这便是好男人了。真是难得的好男人啊。呵呵!”最后的笑声短促刺耳,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很好,陆悟远,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时间、多少能耐。究竟能不能面面俱到。 叶明净霍然起身,脚步蹭蹭的走进卧房。 计都怔怔的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回想刚刚听到的低语。 第247章 会面 又行走了一个多月,叶明净的御驾终于来到了雁门关。 雁门关外,鞑靼汗王米利达早已来了半个多月,等的颇有些不耐烦。 “女人出门,就是磨磨蹭蹭的。”他拿着一封书信对着曼舒南埋怨,“瞧,这是夏国女皇帝刚送来的致歉书信。说是她一路舟车劳顿,又担心蓬头垢面无法见人,行程慢了些,耽误时间。希望本汗能谅解。” 曼舒南见米利达嘴里在埋怨,脸上神情却很好。隐隐还有些高兴,不禁好奇信上都写了什么。要知道,就在昨天,米利达汗还烦躁的要拍桌子。 米利达见他偷眼瞥信,笑道:“想看?” 曼舒南讪讪然:“不是……”主要是您的心情变化太大了。 米利达的心情真的很好,竟然将信就这么递给了曼舒南:“给你看看也无妨。都是些女人家的唠叨,没什么大事。” 曼舒南好奇地接过信纸,刚拿至手上,一股淡淡的幽香便盈满鼻端。 “这……”他嗅了嗅鼻子,香味若有如无的又散去了。 “你也闻到了?”米利达兴致勃勃,“这香味挺好闻的,就是太淡了。刚闻出点味儿就没了。” 曼舒南将信纸用力挥了挥,幽香再现,随后又袅袅消散。笑道:“这香还真有点意思。” “那是。”米利达很感兴趣,“比那些商贩卖过来的香料好闻多了。不愧是夏国皇帝用的。”他想起了他的几个王妃,也喜欢用香料。那味道香是香,闻久了却很腻味。 “和谈的时候,记得提出让那夏国的女皇帝将这香料送来些。”米利达关照曼舒南,“回去送给王妃们。” 给王妃们用?曼舒南立刻想起了米利达几个王妃们艳丽的容貌,丰满的身姿。浓郁的香味和闪烁的珠宝。随后眼前浮现叶明净的一双盈盈秋波,不禁闪了一下神。 米利达催促他:“看看信。” 这么急?曼舒南又一次讶然,摆正信纸。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道:“尊敬的米利达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澹宁不才,俗世女子。为利汲汲而来。尝闻汗王一统草原十几载,丰功伟绩,数之不尽。文韬武略,天地之资……“以下为一百字左右对米利达的夸赞,说了些草原上流传的丰功伟绩。随后话锋一转,提及上次派来的特使曼舒南:”……容貌俊俏,身形高大。然英气欠缺,霸气全无,言词间皆为小儿女态,甚是无趣……“唠唠叨叨一百来字,埋怨米利达给她派了一个绣花枕头来。再后面就是抱歉的话了,说自己迟到的原因:”……一路风尘,马车颠簸。夜间枕席寒凉,日间炎日灼灼。衣衫染尘、鬓发散乱……“又是一百来字,诉说自己赶路是多么辛苦。特意强调,她从小到大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最后,在署名的地方,用淡墨勾勒了一枝桠清新舒卷的叶子。余香袅袅。 曼舒南看完了,很是无语。米利达兴味盎然地问他:”夏国的女皇帝,长得不错吧?“曼舒南顿了顿,道:”很美。“米利达越发感兴趣:”有多美。比之蜜迪娜如何?“蜜迪娜王妃是罗布朵族公主,米利达后宫中最美的女人。曼舒南想了想:”不一样。不好比。“米利达感慨了两句:”不要紧,再过两天就能见到了。“越是英雄的男人,越喜欢美丽的女人。米利达也不例外。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一国的王者。这就更让人激动了。 他嘴角微翘:”到底是女人,就会在细枝末节上纠缠。不过总算还有几分见识。“知道他的生平功绩,欣赏有霸气内涵的男人,对外表貌美的男子反感。 想到自己在私下里的安排。米利达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也许,他可以在那位美丽的女皇帝优势尽失的时候,提出一些小要求。小小的,欢愉的要求…… 两天后,经过双方官员的一系列准备工作。雁门关外的空地上搭建了一顶开放式豪华凉篷。装饰了鲜花和艳丽的丝绸。 长条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米利达和叶明净分别从两端入口进入,在凉篷的中间地段见面会晤。 叶明净远远看见走来一群人,最前端是一个英武的中年男子。身材果然不高,约有一米七六左右。身材倒是很结实。穿着一身黑色骑马装,系着缀满宝石的腰带。麦色皮肤,下巴上一圈细密的青胡茬。”米利达汗,幸会。“她礼貌的示意。 米利达鹰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叶明净的脸,然后扫视全身。慢吞吞地道:”夏国皇帝果然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叶明净身后的官员全体怒目而视。 叶明净淡淡一笑。因为用了打猎的理由,她穿着一身白色骑马装。袖口用浅色七彩的丝带交错系紧,直至小臂。衣服料子是白色素锦,用凸绣针绣了层层叠叠的淡粉色梅花,流露着低调的雅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传说。凡是受上天宠爱的人,才会生得美丽动人。因为神灵在创造他们的时候,费尽了心思想要刻画完美。“她不紧不慢的回击,清冽的声音如同泉水流过青石:”朕很高兴自己是受上天宠爱的人。“米利达挑了挑眉:”这么说来,夏国挑选官员也不用看才学,只看长相就行啰?“他暧昧的视线扫视过陆诏、薛凝之,以及垂目无表情的计都。 叶明净嗤笑:”米利达汗,你这话就少见识了。受上天宠爱只是先天好罢了。人若是要成才,必得勤学苦练,寒暑不辍。后天不努力,先天再好也是枉然。故而……“她以同样暧昧的目光扫视过曼舒南,”朕对那些外表生得好,内里却是草包的人,一向厌恶。“米利达笑了:”广平皇帝,请坐。“ 第一回合结束。 两人并排在长桌边坐下,中间隔了约有一个人的空档。各自的随行官员在他们身后按顺序落座。双方负责承办会面事宜的人员,则站在两侧待命。米利达这边是曼舒南。叶明净这边是薛凝之。 落座后,米利达又道:”广平皇帝,你我两国相邻接壤,情同兄妹。你我不如就兄妹相称吧。“叶明净笑:”这不大好吧。我们汉人习俗。做兄长的每月都要给妹妹钱财花用。每年四季的衣服、首饰、胭脂花粉都需添置。逢年过节还得另算。兄妹相称,只怕米利达汗给不起朕的花费。“米利达怔了怔。若是普通女子,他自然一口承诺供得起花销。叶明净这个女皇帝,他还真不能说供得起。毕竟皇帝用的东西,再好都不算过分。万一她狮子大开口,拼着伏低做小也要捞大笔的好处,那可就不妙了。 于是他换了个方式调侃:”这般看来,的确不妥。不如我俩朋友相称如何?可以。“出乎意料,叶明净一口答应:”人生者,需有良师,需有益友。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正合今日之相逢。朕与汗王朋友相称正合适。“她一本正经地唤道,”米利达,朕的朋友。哈哈哈!“米利达大笑:”痛快!“豪迈的端起白玉酒碗,”澹宁虽是女子,却是本汗生平见过最有意思的女子。来,为我们成为朋友,喝一杯。“叶明净也端起酒碗:”干杯。“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的喝干。心底暗暗庆幸,幸亏提前吃了解酒药。”痛快!“米利达示意手下斟满,”再来一杯。“两人连喝三碗,米利达还要倒酒。叶明净却是不肯了:”米利达,如此干巴巴的喝酒甚是无趣。不如我们赌个彩头?“想灌醉我?没门! 米利达懒洋洋地一笑:”澹宁想如何比?“ 叶明净道:”比试分文比和武比。输方的国君需喝由胜方提供的美酒一碗。“米利达狡猾的辩解:”文比就是做文章了。这个我们可是吃亏,不行。武比吧。“叶明净同样放得下脸:”武比我们也吃亏。这样好了,一场文、一场武的轮流着来。文比我们比猜谜语,武比也不要对打了,伤和气。就比射猎。怎么样?“米利达考虑了一会儿:”行。“反正他是拖延时间,怕什么。最多不过是喝酒。 叶明净嘴角噙笑。心头暗怒:你个王八蛋!喝酒比试,这么悠闲!明摆着没有和谈的意思。就是来消遣我的。本姑娘早有准备,今天不放倒你们就不姓叶! 两人各怀心机,相视而笑。一派其乐融融。 米利达霸道惯了,想要先压一头,提出先武比。 叶明净胸有成竹,欣然同意。 米利达派了一个精壮的汉子上来,叶明净这边则是派了顾朗手下的一个神射手。 比试开始,两人各自站立,手挽强弓。前方十步处放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二十只活蹦乱跳的麻雀。 一声哨响,笼子门被打开,麻雀们纷纷冲天而飞。地上的两人嗖嗖嗖地发箭射猎。很快,空中再也没有了鸟的影子。侍从们将散落在地的死麻雀一一捡回来。 鞑靼射手共射十二箭,十箭中标。两箭落空。射死麻雀十只。大夏选手共发九箭,八箭中标,一箭轮空。射死麻雀八只。 米利达哈哈大笑,命人端上鞑靼最烈的酒,拿最大的碗。亲自给叶明净倒了满满一碗。 叶明净瞧了瞧白玉碗中的酒,淡琥珀色。心下稍安。这种颜色的酒,度数有限。 第两百四十八章 醉酒 满满一大碗酒,足有一斤。纵然是酿造黄酒也是够呛。董学成等几个官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陛下……” 叶明净举起手掌,制止住了他们。脸上笑容不变:“朕有幸了,能尝到鞑靼的美酒。” 米利达笑的欢畅:“澹宁若是喜欢,不妨待会儿再多饮些。” 他这话的意思,明摆着在隐射后面的武比大夏还会输。所有夏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叶明净却好似没听明白一样,等试酒的人尝过无事后,双手捧起碗,仰起脖子,默不出声的灌下佳酿。 白皙的颈脖在玉碗的映衬下,反射出柔和的色泽。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白玉还要温润。美酒喝完,叶明净的脸颊上晕染出一层轻红,眸光水润迷蒙。看人时透着一层慵懒和迷惑。微风吹过,淡淡的体香混合着酒香拂过鼻尖,米利达的眼睛微微眯起,喉结滚了滚。 “现在该文比了,”叶明净歪着脑袋,喝多了的她褪掉了帝王的庄重,显露出几丝顽皮,“朕有一个好谜语,你们定是答不出。米利达,你就等着喝酒吧!” 米利达眼中笑意闪动:“好,本汗定不赖账。”稍稍挪了挪,将两人之间的空隙缩小了些。 叶明净似是没注意到,带着醉意娇喝:“快,你们先出个谜,朕定能答出来。” 米利达直想笑,他的酒量,两坛子都不在话下,喝几碗怕什么。难得美人醺醉,这等美景可不容错过。当下不以为意的让曼舒南出个谜。 曼舒南道:“臣出个字谜,船上有九只大雁,六只栖在桅杆上,一只停在船中央,还有两只无处停,绕着船头飞,打一字。” 叶明净娇憨一笑,回头问身后的人:“可有人知道答案?” 陆诏冷着脸站出来:“微臣不才,侥幸猜出,此字为:悲。” 曼舒南点头:“确是如此。” 叶明净用力一拍桌子:“那么朕出谜了。诸位听好,有一物,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黄昏用三条腿走路,走路的腿数最少的时候,正是他力气最大的时候。此物为何?” 米利达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的笑靥,随口道:“曼舒南,去问问有人能猜出答案吗?” 斯芬克斯的经典谜题在这里当然没人能猜出。曼舒南垂头丧气的回禀:’大汗,无人知晓谜底。“叶明净顿时大笑:”喝酒,喝酒!来人,上咱们好酒,给米利达大汗尝尝!“薛凝之立时指挥着人抬上来一个酒坛子。 周太祖李若棠当年为了筹集军费,改良了酿酒技术,发明了高度数的美酒。从此,中原大地脱离了三、四度低度酒的历史,转为二十来度左右的酿造酒。这是最适合广大民众的度数。而贩卖到关外的酒,度数又略高些。不过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度。这是李若棠当年特意控制的。 叶明净同样无意提纯高度蒸馏酒。那样的烈酒太伤身。不过由于战事爆发,她还是将提纯方法透露给了张之航,目的是整出一批高纯度酒,代替医药酒精使用。 这次会晤和谈,她特意带了几坛子过来。各种度数不等。这会儿抬上来这一坛,是六十五度。 透明无色的液体倒了满满一碗,浓郁的酒香瞬间充盈众人的鼻子。米利达眼睛一亮,嗅了嗅:”好香的酒。“叶明净笑的纯良无害:”米利达,这是大夏新研制的佳酿,来尝尝看。“薛凝之倒了小小的一杯递给试酒人,数量少的可怜,只有半口。试酒人一口喝掉,只觉辛辣入喉,随后一丝热气上涌又散去。意犹未尽,喝道:”好酒!“叶明净笑意吟吟:”米利达,这酒烈得很,一般人可不敢喝。“米利达哈哈大笑,暧昧的凑向她:”澹宁,我们鞑靼男儿可不像你们夏人,个个都是真汉子。“叶明净无视身后大臣们难看的脸色,不退不避,笑了笑:”刚刚谜语的谜底是:人。人?“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后曼舒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早晨就是婴儿,婴儿只会爬行,所以是四条腿走路。中午是成年,用两条腿走路。黄昏是老人,需要拄杖行走,故而是三条腿走路…” 叶明净颔首,看向米利达:“还不喝酒?” 米利达纵容的一笑:“喝便喝。”抄起玉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叶明净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先是几碗酿造黄酒,现在是蒸馏白酒。这可是喝混酒。六十五度的度数,没有吃佐酒菜肴,若是再不醉,米利达就是神人了。 米利达放下酒碗,冲叶明净一笑:“好辛辣的酒。澹宁…”他酒气突然上涌,摇了摇脑袋。舌头不知怎么的就大了:“我,你…”只觉人影晃动,然后两眼一黑,“咕咚”一声倒了。 “大汗!”曼舒南等人惊的大叫,鞑靼武士们齐齐拔出腰刀。顾朗的手下也同时不甘示弱的拔出配刀。双方一触即发。 叶明净伸手探了探米利达的呼吸,笑道:“没事,没事。你们的大汗是醉了。不信,就请个大夫来瞧瞧。” 曼舒南示意众武士镇定。很快,一个鞑靼人打扮的老者被带了上来。他仔细检查一番,又翻看了米利达的瞳孔。道:“大汗的确是喝醉了。” 众武士齐齐尴尬。叶明净身后的大臣则出了一口恶气。薛凝之笑道:“看来米利达汗的酒量也不过如此。这坛剩下来的酒就送给大汗回去好好练练酒量…” 叶明净半闭着眼睛,微笑着倾听。薛凝之说了一会儿,瞥见她的脸色,见好就收:“既然这样,今天的会晤就到这里吧。” 鞑靼一方皆是无语。他们的大汗醉的不省人事,这会晤不散也得散了。 初次会面就这般隆重开始,草草收场结束了。叶明净示意大家快走,她也要支撑不住了。 回到关内临时行宫。叶明净只觉心口翻涌,十分难受。 “吐出来就好了。”计都道,“属下帮您一把吧,真的,吐出来会好受许多。” 叶明净点点头,计都运掌,对着她的胃部轻微发力。叶明净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吐出了胃里的残酒。 身边的内侍端来温水,她大口大口的喝着。总算舒服了些。 当了皇帝还要被灌酒,谁想的到。她无力的吐了口气:“朕要洗个澡。”一身的酒臭,难闻死了。 随行的宫女准备好热水,服侍着叶明净去洗澡。计都也回房换了身衣服。再次出门的时候,碰见了在院门外徘徊的陆诏。 “陛下怎么样?”陆诏问。 “陛下没事。”计都略有几分警惕的回答。 陆诏“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陛下年轻,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劳你辛苦了。” 计都面色不愉:’我辛苦不辛苦,用不着你来道谢。“陆诏不以为意的笑笑:”计侍卫。陛下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啊?“计都挑了挑眉。不打算理睬他,转身就要走。 陆诏在他身后轻声道:”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她对米利达的态度。别人感觉不出来,你难道感觉不出来?曼舒南那般的美男子,她都不假辞色,对着米利达却是这般亲密…“他故意在这里停顿,又过了片刻才意味深长的结尾:”米利达是君王,周身的气度非一般男子可比。有些女子喜爱男子容貌,有些却是看重男子气概。“计都脚下一顿,随后快步离开。 陆诏唇角浮出淡淡的微笑。 叶明净洗完了澡,又吃了些稀粥。躺到床上后才觉得回复了半条命。浑身软软的不想动。见计都进来了,习惯性的挥退宫人。问道:”孙承和那里有消息吗?“计都目视宫人们退下,关上门:”还没有。“叶明净沉思:‘那就是还得再敷衍米利达几天。下次不能喝酒了。打猎又太过危险…” 计都道:“陛下,还是狩猎吧。属下定不会让您出事。” 叶明净笑了,示意他走近些。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软软的靠在他身上:“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是不是?”在宫中因为有叶初阳这个大灯泡,他们亲热的次数非常少。这次外出,正好可以补一补。 计都俯下身吻住她的唇,半天后,气息不稳的别过脸:“不行,我的药前两天吃完了。”这次出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他的药本身带的就不多,刚好用完。 “没关系的。”叶明净眨着眼睛,“殷戒说过,若是长期服用这药。即便停药三两个月,还是有用的。” 既然这样,计都当即不再犹豫。迅速进入状态。干净利落的脱掉衣服…… 酒醉后的叶明净身体格外柔软,他们之间的次数不多,每次的质量就相对的要好。也许酒真的能放松下人的面具,计都惊喜连连。叶明净缠的他不肯丢手,连声娇呼:“还有这里,还有那里。”并且主动摆出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一些体位。 这般的热情,他如获至宝。奋力战斗,直到夜幕漆黑,叶明净才筋疲力尽的沉沉睡去。 “……你是我的。”吃了饕餮大餐的计都吻上她睡梦中的容颜,坚定的宣誓。 第两百四十九章 会猎 第二日,酒醒后的米利达命人送来了致歉的帖子。表示,他酒力不佳,竟然喝醉了。十分抱歉。并邀约叶明净三日后一同打猎。 “鞑靼王看来很闲啊。”叶明净轻轻弹了弹那张薄薄的信纸,“喝酒、打猎。他来雁门关是不是郊游来了?” 计都送上几封密信:“这是刚到的。” 叶明净拆开一一阅读,嗤笑:“偏头关黄河以西一带,有大军行动的迹象。米利达果然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轻呼了一口气,“幸好朕早有准备。那一片是和瓦剌交接的地盘吧?哼!又是两军联合。真是狗改不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7部分阅读 了吃屎!”随即传令召见顾朗,“也罢,朕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一会儿,顾朗奉召觐见。叶明净将几封信给他看了一遍:“你看如何? 顾朗眉头紧锁:“孙承和很有天分,他如今带兵已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陛下尽可放心。臣担心的是这里。鞑靼王虽说只带了四千人马,却个个英勇善战,以一当十。臣随行的五千人对上他,很是凶险。请陛下万万小心行事。” 叶明净沉吟片刻:“信在路上需要耽搁一段时日,估计就这两天那边就要交战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宜久留。米利达邀朕三日后狩猎,不如就趁那里我们离开。” 顾朗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此甚好。陛下先行回去,臣在此守住关门。只要他们联军的战败消息传到,陛下人又已经早早离开,大势已去,想那米利达纵然再厉害,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商讨一番,定下了三日后的计划。 如是过了三天,雁门关外会猎。 米利达早早聚集了他身边的人手,挽弓骑马,纪律森严。 叶明净则是带着顾朗一众人马以及几个年轻的官员。年纪大和体弱的文官,由董学成带队在关内悄然整装,定好了已时时分出发离开。之后叶明净会在前方驿站处与他们会和。 米利达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猎装,微卷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头上戴了一顶招摇的帽子,装饰着华丽的羽毛和珠宝。腰间依旧是那条缀满宝石的腰带。今天他还带了腰刀,刀柄上镶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叶明净穿的要简单些,没这些金光闪闪。浅绿色的箭袖骑马装,褐色裤子,黑色马靴,衣襟绣着零碎的嫩黄|色花朵,头发全部束起,用黄|色丝带牢牢系住。 米利达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有遗憾:“澹宁打扮的太素净了,倒是人如其名。” 叶明净但笑不语,没有迷彩,她这身衣服算是在丛林里最不显眼的。打扮的跟个孔雀似的,岂不是找死? 米利达好似忘了上次醉酒的尴尬。一路兴致盎然的给她解说着林中的景色。十月间本就是狩猎的黄金时节,这个时代的野生动物又多,米利达的射猎技术十分高超。都不带用眼睛的,一边说笑着一边随手放一箭。然后林子深处就有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跑过去的士兵就会拎着受伤的猎物过来。米利达依旧没有正眼相着,随便侍从们处理。 叶明净脸上笑容依旧,心底却是打起了十二分警惕。这般老练的敌手,要从他手里逃脱还真得有几分运气。 在米利达看来,今天与其说是来打猎,不如说是来泡妞。雁门关外这么一小片林子里能有什么好猎物?无非是野鸡,野兔之类,塞牙缝都不够。 “澹宁。要想猎到上好的猎物,还得去辽东的深山林子里。”米利达自信满满的展现个人魅力,“本汗每年都要去一次。时间要比现在这个时节再晚些。那里有上好的虎,熊,狐,貂。那般的狩猎才叫有意思,最勇猛的勇士会去猎熊…”夸耀了一会儿,他正色看向叶明净,”新鲜的熊掌加上野生蜂蜜做出的佳肴最是美味。澹宁可有兴致尝尝?“叶明净笑容略略发僵,米利达简直就是骨灰级的泡妞能手。这话问的,无非就是想拐带她到辽东。 她大脑进水了才会答应!这话问的,太侮辱人的智商了。 浅浅笑了笑:”朕不喜欢吃熊掌。“ 这倒是句真话。 当了大夏的皇帝。饮食福利还是有的。燕窝鱼翅什么都是小意思,传说中的熊掌,象鼻,百灵舌,孔雀肝,叶明净的厨房里都能找到。每年的除夕晚宴上这些珍稀菜肴也会按例出现。叶明净从来都不碰,她嫌膈应。 米利达却是十分自信:”那是你夏国的厨子不会烧。本汗的御厨,做熊掌十分拿手,堪称一绝。“叶明净只能微微一笑,不说话。 你鞑靼的厨子就算能做龙心凤肝又关我屁事! 两人边走边说,米利达不进放个一两箭,不一会儿,身后的侍卫已经在马屁股上挂了一堆山鸡野兔。叶明净看了看,笑道:”米利达的箭术太高明了。猎物都被你打完了。朕都没有发过一箭。“米利达很大方的表示:”那本汗就不射了。看看澹宁的本事叶明净道:”这也不好。朕只是眼力比不过你,不必如此相让。不如我们各自在林中狩猎一番,回头再瞧瞧谁的猎物多米利达大笑,好像听见了什么特有趣的事:”澹宁要和本汗比射猎?“随后懒懒的一笑:”无妨。只要澹宁玩的开心,本汗乐意奉陪。“好似鲁班听说有人要和他比木工,庖丁遇上人要和他比解牛。米利达的语气,带着一股轻佻的纵容。 叶明净知道他有这个实力嚣张。不过,她今天原本也不是来比狩猎的,无需强出头,当下笑道:”那就劳烦米利达多多承让了米利达笑的越发轻佻:”要本汗承让也无不可。只不过,澹宁要怎么谢我?“叶明净只能问出那句恶俗的问话:”米利达想要如何谢法?“米利达唇角微勾,目光流动:”不麻烦,只要澹宁答应本汗一个要求叶明净笑:”这可不行。朕是一国之君,不可轻易许诺。本汗的要求,与国事无关。“米利达立刻抛出条件,”我可以让澹宁先行进林中狩猎半个时辰,如何?“先进林中半个时辰?叶明净不觉心动。随行的官员们,有着顾朗手下的护卫,只要在米利达开始狩猎后便可以借口各自狩猎,有八分的把握能离开。最难走的人反而是她。米利达和手下的眼睛都在盯着。有了这一个小时的优势,她足可以在顾朗,计都以及一众骑兵的保护下成功撤离。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米利达。 想到这里,她没有急着应诺,反而犹豫的问:“米利达,将你的要求先说说看,朕可不能为未知之事应下承诺。” 米利达对她的谨慎并不意外。稍稍凑近了些,用极低的声音道:“本汗的要求很简单。澹宁只需答应,若是输了,今晚便和本汗单独对酒赏月,如何?” 单独?叶明净看住他,眼波流转。 米利达会心一笑,用眼神在说着“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 鞑靼民风开放,男女之间看对了眼,一夕之欢是常有的事。只要双方没有“被捉j”这种困恼即可。当然,一些彪悍之士,即便是顶着“被捉j”的危险也不改风流本色。在米利达看来,他和叶明净都属于没有“被捉j”困扰的人士。成了亲的女子虽然要守规矩。夏国皇帝却不在此列,他才不相信叶明净平时都是清心寡欲。 两人都是正当盛年,地位又很相配。叶明净对他有好感他也能看出来。既然如此,来个几夕之欢根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米利达很有信心,骑在马上,英姿勃勃的等着她的回答。 叶明净绽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米利达,那也得等你赢了才行。”牵动缰绳,掉头走进密林,高声道:“记得是一个时辰,别不守信用。” 米利达笑的如同看见烤鱼的猫,喃喃自语:“漂亮还在其次,这味道才是难得。” 密林深处,顾朗和骑兵们的脸色都不太好。马蹄在林中发出轻微踢踏声,叶明净突然道:“顾爱卿,你好像很不高兴。” 顾朗一怔,立刻否认:“臣只是在担心今日能不能顺利走脱。” 叶明净转头,一双乌亮的眼睛看住他:“你在不高兴。你可是认为朕和那米利达那般说话吃亏了?” 顾朗心头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明净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们,叹道:“朕知道,你们觉着朕吃亏了。被调笑了。失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她摇了摇头,“你们啊,太过看重朕的女子身份。所有人都是。包括米利达。” 有些时候她真的很无奈。她并不愿意用性别这项特质去占得优势。可除了熟悉的人,只要是和生人照面,那些人通常都会在意她的性别。这个问题在前世现代社会都无法避免。摆在这里,就更属常见了。 她没有必要将自己整的和男人一样。既然都是第一眼强调了她的性别,那她又何必费尽心机的去模糊和抹杀?因势利导,利用他们的看轻,花费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有什么不好? “走吧。绕道入关。”叶明净环视众人,只有顾朗,计都若有所思。失望的发出命令:’离开这里,我们回京。“”跑了?“米利达眯起眼睛看着跪在马前传话的人。怒气浮现:”说清楚。“那人背后渗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道:”大汗您走后不多时,夏国那些官员便说也想打猎。小人们就放他们去了。结果跟着的人说,那些夏国军士们一进林子就开始发难,出其不意打伤了我们的人,然后全跑了。曼舒南大人已经带着人去追了。特命小人来回禀大汗。该死!“米利达瞬间便明白了原委,切齿怒吼:”这该死的女人,她在骗我!她这是早有预谋!大汗,他们是分散开来跑的。“手下的人问,”我们追谁?这还用问吗?“米利达大怒:”擒贼先勤王。去追叶明净。一定要捉住她!“ 第250章 海上生明月 叶明净奋力抖动缰绳,身下的枣红色骏马撒开四蹄飞奔。她身边的人并不多,顾朗是以侍奉打猎的名义跟随着她的,只带了一百个骑兵随身保护。计都不停的催促大家快跑:“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这也太快了。”叶明净看看路程,因为是绕路,才跑了一半。 顾朗问计都:“能知道后面大约有多少人吗?” 计都松开缰绳:“你们继续跑,我去看看。”说罢跃出马背,在林中敏捷的跳跃,快速的消失在后方。 片刻后,他追了回来,跃上马背。面色凝重:“足有两千多人顾朗面色一变:“糟了,米利达这是放弃了追那些官员,直奔陛下来了。” 叶明净的面色很镇静:”擒贼先擒王,他这么做很正确。 顾朗一脸焦急,诉说着事情的严重性:”陛下,米利达既然派了一半数量的人来追我们,那剩下的一半就一定在回雁门关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到时我们腹背受敌,插翅难逃。“叶明净的脸色也是一变,咬牙:”那就不从雁门关走。换地方,走宁武关。“顾朗同意,只是还有不同意见:”陛下,换道只能避开前方的敌人。后面的追兵还是会跟着,我们没有备用的马匹。鞑靼人都是天生的猎手,这又是在关外,是他们的天下,不能这么盲目地跑下去。得想办法甩开追兵。“叶明净出神了片刻,随后眼露坚定之色:”我们这么一点儿人,还不够那两千人塞牙缝的,不能白白伤亡,我们化整为零,分开来跑。是时候了。 顾朗身体剧震。虽然三天前商议的时候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他从没有想到,这最坏的方案会真的被实施。化整为零,于最危险中走出生路…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陛下、 ”怕什么!“叶明净厉声喝道,”我们大夏儿郎何曾惧怕生死。朕不会死的。别忘了,朕是受上天护佑之人。是袁国师在朕五岁那年用自己的命向上天求来的。朕定会安然无恙!“ 一席话说的众人精神一振。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关于女帝的传说。有这样的传言。女帝,要么是天佑之人,如李若棠。要么是天罚之人,如李青瑶。 叶明净在五岁那年作为皇室独苗苗活了下来。就已经染上了一丝神话色彩。再联想这次大败瓦剌鞑靼联军的战事,以及守城利器火炮的出现。无一不说明着这位女帝有上天护佑。众士兵想到这里,顿时信心百倍,豪气突生。他们的陛下有上天护佑,这次一定能化险为夷。 人,有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种时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朗咬牙指了两个人:’你们两个第一批,换衣服!” 被点到的二人,双手放开缰绳。快速的脱下黑色外衣,翻转,两件统一样式的黑衣分别变成一灰一白的两件外袍。式样也有所区别。这两人飞快将衣服再度穿好。纵马离开队伍,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再度跑了一段路后,又是两人穿着颜色不一的衣服骑马离开大队。 如此三四次。叶明净看向顾朗:‘朕去了,长安城见。“顾朗唇角紧抿:”长安城见,陛下。“又看向计都,”你不可失手。“计都点了点头:”放心。“两匹马飞奔离队。 米利达气势败坏的看着脚下的马蹄印。该死,已经分出去一半的人了。顾朗真敢这么大胆吗?”大汗!“一个传令兵赶来,”曼舒南大人传来消息。雁门关内的夏国皇帝御驾已经启程出发。备的是全副仪仗。有穿着龙袍的女子坐在龙辇中。那是假的!“米利达暴怒,反反复复的高声呵斥:’这个胆大的女人!这个胆大的女人!” 替身上路,化整为零,避开雁门关绕道。她怎么就这么大胆! 米利达气急反笑:“继续分兵去追那些离队的人。就算他们全部分完了,本汗也不怕。边境交界的,就那几个地方。给我全部守住!” 一个手下为难的道:“大汗,我们没这么多人。” 米利达狞笑:‘不要紧,他们速度没那么快。再过两天,等大军捷报一到。本汗就能从那边抽调兵马了。我看她能往哪儿跑!“叶明净没有骑她的飞凤,那匹枣红色的大宛马太显眼了。她和顾朗换了坐骑。离开队伍后,她也在马上脱下外衣,将其翻转,淡绿色的外衣变成了一件高领的男式蓝色外袍。随后,她抽掉黄|色发带,头上的发髻柔顺的垂落,又从怀里取出一块浅蓝色的发巾摸索着系上。立时就变成了男子常见的发式。 计都也换好了装束。问道:”我们走哪条路?“ 叶明净轻笑:”曼舒南不会游泳。我们往东。从海上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犯遥夜,竟夕起相思。 叶明净上辈子没有机会见识大海,原本以为这辈子也没机会了。孰料世事无常,机会就这么不经意的从天而降。 在计都很轻易的解决掉身后十几个追兵,并将缴获的马匹都换汤不换成钱财后。两人换了普通百姓的服饰,装扮成一对游侠夫妻,骑着马朝着海边出发。”你见过海吗?“叶明净心情大好,她只在电视,电影,图片上见到过。 计都比她还要惨,只见过书上寥寥几句描写。”没有。我没见过。“因着要假扮夫妻,称呼上就有了改变,计都说话间颇为不自在。”我们要去的是东海。“越是临近海边风越大。叶明净一张白净的脸被吹得红扑扑的:”传说四海龙王中,东海龙王敖广最大。他住在漂亮的水晶宫里,有一根叫’定海神针‘的宝贝。” 夏朝的东海从地理位置上看,在山东半岛一带,叶明净的计划是从前世的天津附近入海。坐船至山东登州上岸。再换行走旱路。顺着黄河逆流而上,一路回到长安。 “幽州,定州。在熙照女帝的时候,这里都是周朝的疆域。”她小声的给计都讲古,“这么块好地方偏偏给别人占去了,真是没道理。” 计都无语。钦定大夏边疆界线的正是叶明净的高曾祖父叶承祜。作为后代子孙,她这样腹诽先人似乎有些不妥。 两人一路打听,在半个月后。辗转来到了一个叫静海县的地方。据说这里有私人海上武装。专门偷渡贩卖货物与大夏来往。 来到静海后,叶明净发现这里的居民,带有汉族血统特征的非常之多。生活方式也和鞑靼族人完全不同。他们以出海捕鱼和种田为生,各类习俗与夏人非常接近。 米利达的想象力显然不怎么样,又或许是海港这边对于内陆消息相对的封闭。总之两人走到这里,已经完全看不见找寻捉拿他们的追兵了。 叶明净当即决定要住最好的客栈。要泡澡,要换干净衣服。 计都自然没有异议。他一直觉着这般一路奔波逃命实是委屈了陛下。便向当地人打听了最好的客栈所在,带着叶明净来到了小县城中唯一的一条繁华大街。一座两层楼的建筑很醒目的挂着招牌:云来客栈。 将马匹交给客栈的伙计,计都来到大堂问询掌柜:’可还有上房?最好能有套房。”有,有。“精明的掌柜快速打量过这两人。女子带着遮阳的斗笠,垂下的青纱遮住了脸。不过观其走路的身姿和衣服料子,可以看出这位应该出身良好。只是还算不上大家闺秀。大户人家的女儿走路没有这么随意,身边也不会不带丫鬟和管事。至于男子就不必说了,器宇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身上还背着长剑。掌柜遂将两人定位为有地位的江湖人士。 这一类人身份虽不高,钱不多却也不少。事实上,静海县这种地方,来往最多的就是跑江湖码头的客商,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掌柜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二位,本店除了有上等客房外,还提供包院服务。有各类大小不等院落。您要不试试看?“计都想了想:‘我们夫妻二人用不了那么大的院子。就来不间上房套房即可。” 掌柜笑道:“如今天气渐凉。正是出海的最后时节。楼上的上房都住满了。套房就只有后面的院子里还有几间。客官您看可还行?其实吧,住在那里反而清净。前面的吵闹都听不见。送茶送水有专门的伙计伺候。就是来前堂吃饭路远了些。” 计都看向叶明净,叶明净轻点了一下头。他回头回答掌柜:“好,就要一间。先住三天。” 掌柜呵呵一笑,心道这家人原来是女人做主。收了钱,叫出一个伙计带他们过去。 伙计伶俐的带路,领着他们朝后院走去。计都知道这些人都是地头蛇,便随口向他打听:“我们若是想出海,不知在哪里能找到船?” 伙计会心一笑,在云来客栈当伙计,每月的薪筹是次要的,主要收入来自于给客人和海运船只牵线搭桥。当下介绍开来:“这要看客官您是去哪儿了。还有就是您是单单走人还是走货。这走人是一个价钱,走货又是另一个价钱。” 计都道:’我们没有货,只两个人,两匹马。“ 店伙计眼珠转了转:”这个嘛,单单只两个人就得和别人搭船了。挺不合算的,您不考虑带些货吗?咱们这儿的特产运到夏国可是能赚大钱的。小的有相熟的店家,拿货可以算便宜些。“计都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买卖人呢!“脚下一勾,一块拳头大的碎砖块被他踢起,手掌一攥,当着那伙计的面给捏成了粉末。 伙计顿时脸色发白:”大,大侠,您这是…… 第两百五十一章 情人怨遥夜 “夫君,你又在吓唬人。”一个柔美的声音从青纱下传出。带着斗笠的女子语声柔柔:“小二哥,你别在意。 我家夫君脾气不太好。尤其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划脚。” 伙计心惊肉跳,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多嘴了。”心有余悸,暗道江湖人果然不好说话。遂不再多嘴。 银子再多也得有命花不是。静海县这地方本就不是什么太平地。官府和黑道相互勾结,死个把无名小卒都没人正眼看。 老老实实的带着他们走进一个清净的小院,推开朝南的一所房门:“客官,这便是您的房间了。院门口有留守 的伙计,还有打扫浆洗的婆子。有什么事吩咐他们就行。” 叶明净递给他一块碎银子:“劳烦小哥了。不知这院中除了我夫妻,可还住了什么人?” 伙计舒了一口气,笑眯眯的接过银子:“您的隔壁也是一间套房,住了一个读书人,听说也是要回夏国。东边 这几间住的是一个夏国的客商和他的手下,贩卖了货物来此。要收些本地特产带回去。西边的屋子暂时还空着。客官放心,咱们云来客栈是静海县最好的客栈。万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亡命之途。” 这个叶明净倒是相信。能做到本地最大,这家客栈就得有保证客人安全的本钱。不然谁还敢来住店?对于走私海运团伙来说,客源才是最重要的。杀人越货这种杀鸡取卵的事,在走私海港形成初期或许会有。可一旦形成了成熟的规模,再这么做就得不偿失了。虽说有计都 在,安全足可保证。可计都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能不起眼的混回去最是好。 这边那伙计又和小院里伺候的伙计来顺以及浆洗上的冯婆子说了几句,介绍了他们二人。 来顺殷勤的接手,问他们可还有什么需要。叶明净让他送些热水过来,她要洗澡。来顺一口答应:“小院这边 的热水都是单独烧的,小的这就去准备。” 他出了房门去催水,这边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刚好打个照面,来顺殷勤的招呼:“陆公子,您回来啦。” 院子里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来顺,可是又有客人住进来了?” 叶明净和计都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齐齐一变。计都一个箭步就跨到窗边,撑开窗户,院中的男子便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计都的脸色霎时间异常难看。 叶明净“扑哧”一笑。这么难看,想来院里的还真是那人。只是不知他怎么会来了这里? 来顺和院子里的陆公子寒暄了几句。告知他,隔壁套房刚住进一对年轻夫妇,也是要回夏国的,你们恰好可以同路云云。 那位陆公子见房门紧闭,窗户却开着,窗边隐隐有人影晃动。心知屋里的人也在看他。既然都是夏人,说不定还同路,打个招呼也是情理之中。随即清咳了一声,敲门:咚咚咚计都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陆诏怎么会在这里?” 叶明净笑弯了腰:“你问他本人不就好了。喏,他不是来敲门了么?” 计都愤愤拉开门。陆诏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刚想说话,突然就变了脸色,好似看见鬼一样:“你?” 计都用力拉他进来,“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陆诏看清房里的人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陛下” “嘘”叶明净竖起一根食指在唇间,“现在我是岳夫人。” 她竖指轻“嘘”时的神情,记忆中叶初阳的小脸重合。陆诏恍惚了一下。顿了顿:“夫人?”回过头睨视计 都,眼中闪过淡淡的怒意。 叶明净一脸的理所当然:“孤男寡女一路风尘,说我们是兄妹、主仆,都没人信的。” 陆诏眼帘扇了扇,很快镇定下来。也一本正经的道:“……既然遇到了一起,您好歹也给我个熟人的身份 吧。” 叶明净笑:“应该的。悟远可是有了主意?” 陆诏斜了计都一眼:“您的表哥,怎么样?” “表哥?”叶明净又想笑。表哥这个称呼还真是万金油,古往今来,什么地方都能用上。点头:“可以。不过 得是远方表哥。”嫡亲表哥的话,她会联想到杜婉。陆诏的表妹命不好,太不吉利了。 陆诏无所谓,当下便捏造了三人之间的假亲戚关系,以及如何分别流落到此地等缘由。串了口供,好在外人面前掩饰。 商定之后,陆诏笑着唤了叶明净一声:“表妹。” 叶明净身上莫名一抖,总觉有几分渗人。回应了一句:“表哥。” 陆诏再看向计都,计都不情不愿,从牙缝里渗出一声:“舅兄。” 来顺很快送了热水过来,和冯婆子两人轮流拎着水桶,将滚水倒在洗净的澡桶中,氤氲的白色蒸汽袅袅弥漫。 陆诏皮笑肉不笑的道:“正好表妹要沐浴,妹夫来我房里坐坐吧。好容易大家碰上了,为兄一直在为你们担心呢。” 来顺惊呼:“原来陆公子和岳夫人是亲戚?” “可不是。”陆诏关上房门,一边向外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商定好的虚假故事,“……妹夫有武艺, 在家中坐不住。总是带着表妹东北西跑的,这不就赶上了战事。家里人担心的要命……表姨托我出来打听,苍天有眼,可巧就碰上了……” 来顺和冯婆子听得津津有味,感慨连连。 叶明净泡在温热的水中,听着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可以打赌,不消一个时辰,陆诏这段“千里寻亲,乍然 相逢”的故事就能传遍整个云来客栈。 有陆诏这般的人精在,他们的身份来历至少可以无虑。只是,陆诏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而且还是单独一人。 叶明净百思不得其解。 陆诏是跟着她一同去狩猎的官员之一。米利达既然将全部的兵马都用来围剿她,陆诏一行人便不会有多少追兵。应该很容易回去才对。 不对她想了起来。米利达为了防止她从雁门关入关。应该是分出了一半的兵力在必经之路上围堵。这么一说,陆诏没能从雁门关回去倒也情有可原。可若是这般,当初保护他们的近一千人又去哪儿了呢?其他的官员呢?是否都安全入关了? 叶明净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一时间想了好多可能发生的坏情形。 将事情想的最糟糕,已成了她的习惯。 就这么一边纠结着,她洗完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顾不得头发还湿着,“咚咚”的敲响了陆诏的房门。 开门的是计都。叶明净对他道:“我刚刚吩咐来顺换了一桶热水,你去洗一洗。我有话要问他。” 计都抿了抿唇,视线扫过她湿漉漉的长发,僵硬的点了点头,回房洗澡去了。 陆诏从容关上房门,从里间取出一条干布巾,按着叶明净的肩膀让她坐下,用布巾擦拭她的湿发:“表妹,这 般湿着头发容易着凉。” “我没那么娇贵。”叶明净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温白水,一饮而尽。她又不是那些头发长及小腿的贵族女人,仅仅是及臀的长度而已,风凉风凉就干了。 陆诏站着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从衣领中看见她被热水浸泡成粉红色的细腻肌肤。他不动声色的擦着头发,灵巧的手指没有半点触碰到叶明净的皮肤。 “你怎么会在这里?从雁门关外分开后,你们那边是什么样子?”叶明净又灌下一杯水,燥热的心头这才舒服 了些。 陆诏微微一笑:“表妹不用担心。我们没事。米利达的军队并没有来追我们,只一开始由着曼舒南追了一会儿。后来他们就撤走了。只不过鞑靼人将回雁门关的路给堵死了,我们只能另找回去的路。”他顿了一下,“在这里,我们发生了一些分歧。” “什么分歧?”叶明净动了动脑袋,想转过脸。却发现自己的头发还在那人手中,只得继续背对着他:“说。” 陆诏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不带情绪的叙说:“薛凝之的意思是,绕道宁武关回去。我的意思是,从海上 走。” 叶明净顿时怔住。拽过头发,牢牢的盯住他:“你,怎么会想到要走海路?” 陆诏轻笑,半蹲下身子,手指拂过她半干的长发,轻拢至耳畔:“澹宁不也是在走海路。你又是为什么?” 叶明净静静的凝视他:“你这是在揣摩君心,是大罪。 陆诏微微一笑:“不,澹宁。是他们都不懂你。他们不懂你的蓝图。他们的眼睛现在都只放在了西域新城一片。张之航一直在改进船只。大家都看见了,可明白你的深意的,却没有人。” 未必没有人,只不过没有人像你这么大胆的说出来而已。叶明净沉默片刻,慢吞吞的道:“未来十年的发展重 点,就是西域新城一带。他们没看错。” “澹宁。”陆诏单膝跪在地上,抬头仰视着她,低声轻呼:“你就这么防备我吗?我不是夏高祖,我不是皇 夫。你也不是周肃宗李青瑶。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防备我。”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委屈,“我已经放弃再有孩子了,还不能让你放心吗?你就真的这么狠心?” 叶明净吓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陆诏在说什么?她没听错吧。这么言情的台词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陆诏不是应该汲汲进取、上下钻营、左右逢源、亲情、友情、爱情全部抛弃。争当霍光之流史书记载的千古第一权臣么? 反派权臣怎么可以突然化身柔情小生,太惊悚了 “你……”她小心翼翼的求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不是要出人头地,争做朝堂第一人的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非男非女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叶明净当时答应的太快了。 说真的,那个提议,他也就是拼一拼才说的。那般疯狂的主意,他想都没想过会被答应。 然而叶明净答应了。 她不光答应了,还做到了。事情简直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武英殿贵家公子的掩人耳目,梧桐宫中一个月的相伴相随。怀孕,离京,草原岁月。环环相扣,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禁思索,真的是他成功挟持了叶明净给他生了孩子吗? 臣子不应该揣摩君王的心思。但讽刺的是,几乎所有上位的臣子,都是揣摩君王心思的成功者。 陆诏自然不例外。他一直在揣摩叶明净。他很自信,比之风云朝野的四大伴读,他认为自己了解的叶明净更真实。 那天,是叶明净主动找的他去谈话,甩出惊天动地的内幕。然后逼迫他不得不孤注一掷。 那么,在找他之前,难道叶明净就没想过他陆诏可能会有的反应吗? 往低了估,她没想到,她是上马马虎虎的女人,所以让他陆诏占了个大便宜。往高了估,答案恰恰相反,叶明净早早就做了个圈套,等着他钻进去。 陆诏苦思冥想了两年,最终很不情愿的承认,也许,可能,第二个答案才是正确的。 叶明净没那么笨。 那么,问题又来了,叶明净为什么选择和他生孩子? 回想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见到姚善予,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合适的皇后人选。若是要避免接纳那些纨绔入宫,最好的方法便是有一个孩子安抚众臣。 想来也只有这个理由说的通了。 剩下的就是,为什么那个人选是他陆诏。 陆诏不认为叶明净会是个沉浸在情情爱爱中的女人。周肃宗李青瑶的事迹太过惨烈。承庆帝不可能将唯一的女儿教导成小儿女态。 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证实了这点,叶明净对于男女之私,尺度很宽。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对于他母亲和生父之间的丑闻,她就事论事,还隐隐对母亲有些同情。对于他们初次的亲吻,她虚以委蛇,痛下狠手。 这般的叶明净,既然选择了他做孩子的生父,那就必定是认为他很适合。 他的优势便是在此。既然已经有了叶初阳,既然注定做不了纯臣,为什么不将优势扩大? 陆诏轻声道:”澹宁,过往之事,我无力改变。今后之事,我却可以保证,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那意思是:通房小妾我都可以打发了,只专心你一人。 叶明净彻底傻眼。只得道:“悟远,你有妻子。”潜台词是:你有正常的家庭,得注意影响。 孰料陆诏一脸正气:”婉儿身体不好。我和她已经谈过了。她同意过继孩子。“潜台词是:杜婉太笨。我能搞定。不会露馅的。正常家庭这种面子工程,我会做的很好。 叶明净被噎住了。 陆诏同学压根不认为他在有妻子的情形下,和别的女人xxoo是什么要不了的大事。这个,咳咳,很符合封建士大夫的潮流。 而她,竟无法以此反驳。毕竟在商量生子事件的时候,陆诏就有妻子。 终究还是她先持身不正…… 叶明净沉默。贪心总是会带来隐患。现在隐患来了。 问题的焦点再次浮现:她当初为什么就选择了陆诏呢叶明净恍然间明白了。陆诏今日这一问,一举数得。最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出问题的答案。即为什么选择他做叶初阳的父亲。 有了答案,他才能调整后半生的为臣之道。 叶明净说不出答案。只能如同一尊雕塑,坐着一动不动。陆诏很有耐心,一般的不动如山。等着她的回答。 寂静的空气异常沉闷。 这时,如同天籁般的敲门声响起。计都洗完澡了。 回到房间,叶明净一脸疲惫。”明天去码头看看。“她道,”尽快些赶回去。“计都整理床铺的动作一顿。叶明净这一种走来,虽然旅途颠簸了些,兴致却一直很高。这还是第一次露出急切想要回去的念头。 在和陆诏见面前,她还不是这样。 计都放下手上的被褥,站到叶明净身后替她揉了揉肩膀:”可是累了?嗯,有一些。“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突然问道:”计都,你觉得我聪明吗?“计都不假思索的张口:”当然,晶晶很聪明,很能干。“叶明净叹了口气:”不,我不聪明。就算我有了过目不忘之才,我依然不聪明。黄陌,杜悯,陆诏,薛凝之,他们都比我要聪明的多。我但凡有些优势,便要耗上许多心机。哪里像他们一般,信手拈来,出神入化。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可以引发三四条后续,条条都能给自己带来利益。我所占了便宜的,也不过是眼界开阔。而这个,只是我的幸运,不是本事。“计都道:”幸运不好吗?幸运也是难得的本事。想求都求不来呢?“叶明净叹道:”幸运,可解一时之危,却无法长久稳固,这个位置,我坐的很累。“一步步走到今天,她终于明白当初白鸿说选择公主的身体而放弃皇子会很辛苦,是到底有多辛苦了。 放弃岳晶晶的影响或许会轻松些,可惜她做不到。 叶明净苦笑。 真正能束缚住人的,从来只有自己。 李若棠在笔记里说什么来着,别忘记了自己。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一句话,当皇帝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皇帝就不是人,是另一种生物。 这话说的没错,其实,所有的政治生物都不能以男女来论之了吧。 皇帝,还真不是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寻找(上) 偏头关大捷。将军孙承和缴获俘虏万余人。 大帐里,江涵正带着几个账房先生在算账。算盘珠子拨的噼噼啪啪直响。 大帐的另一角,坐着工部官员都水清吏司郎中曹怀章和几个手下。此时正一脸焦急的伸长了脖子,视线灼热到几乎要将江涵手底下的纸张给戳穿掉。 他在等着扣除交换后具体的战俘数字下来。好直接带走当苦力使唤。 这时,一个小兵来报:“大人,西域新城梁将军到。” 曹怀章几乎跳起来,如同要被抢食的野兽,虎视眈眈:“江贤侄,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这回的人全都是要给我们修河道去的。他西域新城的战俘已经够多了,他们管的过来吗?别闹出乱子惹笑话。” 江涵头疼的揉揉脑袋,刚想说话,大帐外就响起了梁洪响亮的声音;“曹大人,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我们西域新城十万大军不是吃素的,哪里就连几个战俘都管不过来了?” 曹怀章一见梁洪,顿时如临大敌:“梁将军,陛下早有旨意,战俘你我两家分着用。你新城建设在即,上回已是先紧着你们了。这回的人可都是我们的。陛下说了,要从长安城开始,将运河河道两面延拓,往西至陇西黄河,往北,至幽州入海。河道挖开了,日后你们西域的货物就可直接走水路,船舶从江南直接行驶至此,多方便的事?这么大的工程,又不能扰民,可就都指着这些战俘呢。” 尤其是这回的战俘,据说个个都是身强力壮,干起活来以一当十。就是脾气有桀骜些。那也无妨,这些战俘只是借来使用,安全方面自有士兵看管。他们只要管基本穿衣吃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8部分阅读 住就行。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白劳力,能不可着经劲抢吗? 梁洪是顺道打这批劳动力的主意来的。万余人呢,就算这回得先紧着工部修何,他也能抢些是些,总好过一点儿不剩吧,当下据理力争。 正热闹着,那边又有人来报:“梁将军,工程虞衡司的人送树苗过来了。着您去检收。” 曹怀章一听,立刻不吵了,哈哈大笑:“原来你是来接树苗的。我说呢,快去检收你的吧,别跟这儿凑热闹了。” 他就说嘛,没道理梁洪的鼻子这么尖,堪堪卡过来要人。 梁洪也不气恼,笑了笑,他确实是来接树苗的,新城那边的战俘,修筑城墙这类事可不敢让他们去做,还得由大夏士兵们亲力亲为。摊派给俘虏们的,是女帝陛下布置下的另一件繁重任务:修路种树。 这项任务难就难在规模太大。那一片新占的草场,由工部营缮司的人规划了四通八达的道路,道路是标准官道设置,讲究平,宽,整。路种满胡杨,沙枣,白桦等适合当地气候的树木。这还只是第一步,据说第二步是将林区扩大,之后还有建筑贸易商城,加工集市,整合牧场等等一系列规划。总之,工程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一通合作,结合了当地地形,水流,军事,防御,等各项要素,最终拿出了完整的规划图。 虞衡司的人来了,曹怀章得赶去打个招呼。战事大局一定,最忙的就是他们工部。比兵部,户部还忙。这可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水涨船高,如今他们工部在六部的地位节节上升,想要有政绩容易得很,再不是冷衙门了。 营地中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另一所大帐里,气氛却异常紧张。 魏三谋如今已是校尉。 他穿着崭新的铠甲,焦急的请命:”孙将军,就让下属带队去找陛下吧。下属就是丢了这条命也要将陛下迎回来!“孙承和从牙缝里低声呵斥:”你小声点!这事是绝密,要是传出去,得出多大的乱子!“魏三谋急得要命。陛下找着了还好,若是找不着,这天下可就要大乱了。顾朗刚刚回来,他手上有陛下的最新指示和规划策略,万众瞩目下走不开。孙承和,江涵就别提了,更是好多双眼睛看着呢。想来想去,能去找陛下的,只有他们这一批曾经的亲卫营了。 亲卫营在战事初起时,就从西域撤了回来。之后分入大军,到如今三百亲卫们大部分都成了军中中级将领。最不济的也是队长一流,跟在孙承和,顾朗身边。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人都见过叶明净,同时又都善长应付突发状况,隐匿民众间,野外生存等技能。人人都保留着最初的亲卫营武器装备,以一当十。没有陛下,就没有他们今天的富贵。寻找陛下的任务,魏三谋自认,非他们莫属。 孙承和叹了口气,顾朗怕事情镇压不住,回到军营就忙着交接军务。即刻要出发去京城。他知道,他这是防着最坏的打算。真要有个不好,顾朗拼死也要护着叶初阳登基的。”你们不能全去。“他沉吟片刻,做出决定:”边关这里有我守着,大方向都定了焉,出不了乱子。瓦剌人和鞑靼人损失惨重,如今自顾不暇,卷土重来是没这个本事了。顾将军会带着一部分军队回京城。他手底下没人不行。你们得跟着去几个。西山大营那边要控制住。其他的人…你去找杨秋槐过来。“魏三谋沉着脸,领命而去。 过了几天之后,几道不显眼的调令之下,约有一百余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聚集到了孙承和的大帐中。 杨秋槐领头,肃着脸将事情说了一遍:”…陛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发出联络消息。生死不知…“一百多人齐齐震惊。何二壮第一个吼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魏三谋怒喝:”胡说什么!什么死要见尸。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陛下绝不会有事。就是,就是”一百多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陛下多聪明的人,哪里会有事。”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身上都烙印着第一批,也有可能是唯一一批皇帝亲卫营的刻印,叶明净不在了,他们谁都别想好。 江涵示意大家安静;“现在我们要敲定的,是寻找的方向。陛下不会有事。至少她绝不会落在鞑靼人的手上,不然,米利达早就咋呼起来了。” 不错。自打米利达知道顾朗回了军中后,又态度诚恳的写了一封议和信过来。薛凝之气的差点将信给撕碎。最后总算还有几分理智,顾全大局,恢复常态后不动声色和曼舒南忽悠。只不过这次是摆足了姿态。吊着他不回信。 好在米利达没起疑,他认为叶明净此时摆架子是正常的。虽然心中愤愤,却也并没有怀疑广平女帝还未归位。毕竟身为手下大将的顾朗好好的回来了,叶明净怎么可能还流落在外?若真是如此,顾朗就得自尽谢罪。 “薛主事和顾将军商议过了。”江涵面沉如水,“最多可以掩饰到新年之时。除夕祭祀太庙,陛下是一定要出席的。还有两个月,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在寻找的方向上,就不能出一点儿错。” 他摊开一张地图,指着雁门关附近:“陛下是在这里和顾将军分开的,随身只有一个护卫。据宫中最新传来的消息,这位护位是宗师级高手…” 四下顿时响起抽吸声。宗师级高手,这是什么概念?整个大夏都找不出一个手掌的人数。随后,众人脸上又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 江涵同样一脸宽慰:“…所以,我们很有把握,陛下性命无忧。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回程的路上,被耽搁了。” 杨秋槐松了口气,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果叶明净出了事,他带着的这一百多兄弟连同全家老小,都得没命。现在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涵继续解说:“陛下走的,显然不是宁武,偏头一带路程。顾将军一路走来,几经周折,差点和鞑靼王米利达对上。才九死一生的回到关内。还有其他化整为零的士兵也是一样。但他们都未曾发现陛下的踪迹,由此,我们可以判定,陛下没有走这一条路。”他有些佩服的将手指往东画了一道长线,直指大海:“薛主事说,他们一众官员撤离的时候,曾有一位陆翰林提出,可绕道至鞑靼东部海岸,坐船从海上至山东登州一带上岸回京。这一条路虽然耗时历久,但胜在安全。” 孙承和补充:“这位陆翰林是广平元年的探花郎,东阳侯已故长兄的嫡长子。我的表兄。” 下面立刻就有人想了起来:“可是那位斩了江南三十余名官员的探花郎征粮使,陆诏大人?” 孙承和点头:“正是他。” 众人一下子就对陆诏起了好感。他们在前线作战的,最怕的就是有人在后方使坏,拖后腿。粮草运送只要稍稍出些岔子,就会连累前方将士们的性命。陆探花杀了江南三十余名官员,在朝野上下是震惊血案。受人非议,在他们看来,这位陆翰林却是大大的好官。好战友。 “将军,你的意思是说,陛下走的是海路?”有人发问。 第254章海上(上) “不错。”江涵握了握拳头,似是在说服自己:“陛下走的是海路。” 叶明净是否走了海路,他不能确定。但他只能这么说。受时间和人手的控制,他无法奢侈的开多条线路,几方搜寻。他必须选准一个方向,将不多的好钢用在刀刃上。 孙承和告诉他,他们应该相信陆诏。陆诏和陛下都是聪明人,说不定就想到一块儿去了。 放屁!江涵忍了又忍,最终将咒骂吞进肚里。对于孙承和在某一方面的实心眼,他是无可奈何了。虽说他们两人都和东阳候府有姻亲关系。但对于陆诏,他的看法和孙承和可不一样。 同殿为臣,谁和谁又是能真心相信的。他们几个能这样,那是从小长到大的情谊。陆诏是半道来的,能是一回事吗? 可在这件事上,他除了海路如今却也别无选择。只能祈祷上天垂怜,保佑他赌赢一次。 “你们从海路搜寻。”他面上一派沉着,似成竹在胸:“从登州入海,反方向在海上搜索。这样一来,只要陛下走的是海路,就一定能碰上。” …… 海风吹拂,斗笠下青纱飞扬。 叶明净站在海边,贪婪目视辽阔的大海。看看远处正和人谈判的计都陆诏二人,唇角一勾,摘掉斗笠。用脸部的皮肤去呼吸带着潮水味的凉风。 陆诏先到几天,已经联络上了当地海船走私的地头蛇。只不过为了效益最大化,一艘船必须等装人装货,装得八九不离十才能出航。 什么?你说可以多花些钱包船?哈哈!那你就等着被抢劫到连裤子都不剩吧。 都是做生意,静海县人经过多代混血,其思维已经和夏人很不一样了。他们崇尚彪悍勇猛,你若是想多花钱得到特权,对不起,他们会认为你是在侮辱他们,找抽!当然,他们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最直接的表示就是抢光了你。一般来说,因着这种原因被抢的商人,只能自认倒霉。没人会指责当地人不守信用。尊重民族习惯嘛,谁让你用钱侮辱了人家呢? 当地人只接受一种特权。即武力至高者可享有特权。比如说你是一方霸主,武功奇高。那么,你可以享受到部分特权。 这是汉人文化和鞑靼文化多年融合产生出的特有文化。如果是纯正的鞑靼人,他们压根就不会做什么走私海运生意。直接抢光每一个客商、每一艘船才是王道。而若是纯粹的汉人,想法又不一样。必定是和气生财、周到服务。有钱赚干嘛不做生意? 这是陆诏在此地逗留多日,观察探访得出的结论。他还推测,若是将来汉人、鞑靼人、混血有了合法开放的贸易往来,很可能会因为这类不同的思维习惯造成纠纷。鞑靼人做生意势必做不过汉人。可他们会动拳头。就算一时武力镇压了,也经不起人天天来闹事斗殴不是?那么很有可能,最终得益的,或者说可以调和矛盾的,是这些混血。 诸如此类的推演还有很多。陆诏将一路走来的民众繁华、生活习性、文化区别等等都记在了脑海里。只等着回去后记录整理出来。 叶明净不得不佩服他。陆诏的成功虽然有其投机取巧之处,但他在做实事的时候,付出的心血和汗水绝对远超常人。换句话说,他的成功是他应得的。 这本厚厚的资料一旦诞生,日后边关贸易、两国外交、海上营运,甚至扩展疆土都离不开其中的知识。毕竟,在这个交通不便、通信闭塞的时代,能行走域外,考察异国资料,是千万中之难得。陆诏身为有志内阁的官员,他考察的方向也更有针对性,远非民间零散记录可比,其实用价值难以估量。 不管陆诏在进取之心上有多功利,叶明净都无法否认他是一个称职的官员,一个目光长远、能挑重担的官员。 这样的人,是不该因其瑕疵就埋没的。更何况,若是换个男皇帝,那些都算不上是瑕疵。 叶明净将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说话的几人。一个明显是领头模样的络腮胡子大汉,估计就是当地走私地头蛇的负责人。此时正一脸和气地对着计都说话。也是,这里崇尚武力,为了避免麻烦,计都保留了六分的实力。即便是这样,所展示的实力在当地人看来也属于英雄好汉之流了。 武有计都威慑,文有陆诏谈判。出海回家的这一路安排,她可以把心放进肚里。 又过了片刻,那方谈妥了。络腮胡子等人离去。计都和陆诏走回她身边。 “再过五天就可以出发了。”陆诏的声音很平静,“表妹跑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一定急坏了。” “急是要急的。”叶明净重新戴上斗笠,不急不慌:“只要不出乱子就行。外面有什么新消息吗?” 自从那天房中谈话之后,陆诏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仿佛忘记了此事一般,井井有条的和计都合作,一同安排离开行程。 叶明净却是知道,这事还没完。别扭的心情一直影响着她,于是,她虽然和计都住在一个套房,晚上却是两人里外间分开入眠。计都对此并没提什么意见。 五天的时间,三人深居简出,不在街面上多做停留。 这个时节往大夏方向行驶的船只并不多,小院东厢房的客商碰巧和他们也是一条船。该客商自称姓胡,丝毫没有商人和气生财的气度,总是一脸吝啬的生怕别人占他便宜。每次话不多说两句就明喻暗讽的点明,咱们不是一路的,虽说都是大夏人,你们也别想占我便宜。 陆诏只觉好笑:“这姓胡的真真好没意思。我不过见面客套两句,他就以为我要打秋风,如惧豺虎。高声叮嘱伙计看好货物。这钻营蝇头小利的小人!”语气中带着对商人的一贯不屑。 计都默默在一旁擦着自己的剑,并不插入谈话。叶明净对商人没偏见,可这姓胡的却是守财奴一类的人物,便也笑着调侃:“他每日里饭食都是让伙计买了粮食果蔬借用这院里的厨房做的。说是大堂里的菜太贵了,尽赚黑心钱。烧水洗衣什么的也是让伙计干。伙计拿的不过是最低的一份工钱,却要做这许多事。遇着这种苛刻的主家,也算是倒霉。” 陆诏失笑:“这般的守财奴,我可是见识到了。天下之大,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这般悠闲的过了五日。络腮胡子的一个手下来通知他们,今日晚上,便可上船了。 随身行李是早就准备好的。叶明净趁着白天的功夫着紧打理了一下个人卫生。洗澡、洗头,从内到外换上干净衣衫。其它的衣物早几天就让冯婆子洗净了。收拾成几个包裹,再牵了马,一切就备齐了。 鞑靼这儿不缺马。三人的坐骑中也没有飞凤那样的名贵血统,看着并不扎眼。由于计都的原因,赶至码头时,络腮胡子对他们很热情。隔离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他们三人率先迎进二层船舱第一等的房间。 这艘船有三层高。最低一层是货仓和大通铺。二层则是按舒适度分了等级的各个房间。三楼是船员们(即海运走私团伙一众)休息的地方。 在以人力和风帆为动力的条件下,能造这么大一艘船出海很是令人惊叹。 叶明净三人放好了行李就再次来到甲板上看风景。黑夜中火把闪耀,人来人往、潮流如织。伙计吆喝着上货的、络腮胡子等人检查乘客身份的、各类偷渡客吵吵嚷嚷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一派热闹景象。 叶明净压低了声音问计都:“你说他们哪儿来的这船?我可不觉得鞑靼人有本事能造这般的楼船。” 计都的脸色在火光中忽隐忽现:“我问过,他们不肯说。不过大致可以确定,这船……”他语声顿了一下,声音压低:“是大夏造的。” 陆诏在一边轻笑:“大夏能造这种大型楼船的地方,屈指可数。就那么两处。一处是杭州,一处是琼州。他们还能是从哪儿弄来的?总不见得是琼州吧。那可隔着远了。” 计都轻忽忽的瞥他一眼:“知道是从杭州造船司出来的不难,难的是查明是谁卖给他们的。” 陆诏再度轻笑:“这是他们保命的家底,才不会告诉别人呢。问也是白问。” 叶明净开始觉得头疼。上帝可以作证,她一点儿都不想享受这种所谓的“人人都争我”架势。她都已经退让到三个人住一个套间了,还要怎么退让? 不错,正是三个人住一个套间。定船舱房间的时候,陆诏个人先是定了一个普通间。后来叶明净和计都来了。女帝陛下身边不能没人保护,不可独自一人住一间。计都便借着夫妻之势要了一个房间。 孰料陆诏提议,说船上房间本就紧张。他们三人横竖都是亲戚,不如就定一个套间的好。既省钱、又安全,还方便了他人。 叶明净考虑了一下。船上相邻的两个房间已经没有了。茫茫大海,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她也要顾及到陆诏的安全,便说要一个套间也好。这两人睡外间,她睡里间。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失散了人。 一旦她做了决定,计都便不再反对。陆诏本身就是提议者,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唯有络腮胡子用诡异的目光看了三人好几眼。 大半夜过去,船终于装好了。随着东方泛白,晨光乍现。一声幽咽的号角声响起,船开了。 255海上(下) 这个时代的海上航行。身上的衣衫整整齐齐。推了推睡在另一张榻上的陆诏,压低了嗓子:“快醒来。外面情况不对。” 陆诏同样衣衫整齐。揭开被子就爬了起来,眼睛迅速恢复清亮,也一样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 计都面色凝重:“外面的脚步声不对。轻重缓急和往常的不一样。不是那伙船员的步子。” 陆诏大吃一惊,侧耳倾听:“好像还没引起大惊动。”倒是一点儿都不怀疑计都的判断。 计都背上黑漆漆的长剑:“我去外面看看。你叫醒陛下。要早做准备。” 陆诏没有片刻耽搁,目送他出门后就进里间叫醒了叶明净。 叶明净穿的也挺整齐,一叫就醒。穿上鞋下地,动作敏捷的开始整理包裹。重要物品都是用密封油布包着的,不怕进水。包裹里固然有行李日用品,每个人的身上却也得密藏一份以防万一。 她递给陆诏一个干瘪的皮制气囊:“这个一定要带着。万一落了水里,在里面装了空气,可以支持一段时间在水下。” 陆诏的脸色顿时很难看:“我……不会游泳。” 叶明净脸色变了:“什么?你居然不会?”诧异的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陆诏这种人,不是应该十项全能。世间种种,就没有他不知道,不会的么? 时间紧急,叶明净来不及诸多感慨。还是简单示范了一下简易空气囊的使用。塞到他怀里:“不会游泳会憋气也行。到时胆子大些,别慌。”随后又补充,“技多不压身。这次回去后,你还是学会游泳吧。” 少顷,房门微动。计都闪身进来。焦急的道:“有一大群人上了船。应该是匪徒。他们用迷烟迷晕了巡逻的船员。此时正在三层和剩余的人斗着呢。我们赶紧先走。等他们控制住这艘船就糟了。我听那些匪徒说话间的口气,好似是要杀了所有的人,劫持货物再卖掉船。不露痕迹的干一票。” 就算是宗师化境高手,他也只有一个人。而叶明净又经不得一点儿闪失。唯有趁人不备时悄悄溜走最为上策。 陆诏脸色白了白,没有异议。两人换了深色衣服,各自背好包裹。跟在计都身后悄悄离船。 三层船舱的战斗控制在最小的动静中。一、二两层只有来回巡逻的人影。三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其间计都还不得不出手干掉了几个,基本都是杀人不见血,掌断心脉。陆诏紧接其后帮着处理掉尸体。他对这条船摸的很熟,总能找到隐秘的角落塞进去。 三人走至一层甲板处。计都叹了口气。岸上火光磷磷,约有一百来人手拿武器,站在船岸交接的必经之路。正等着有逃脱的漏网之鱼。 计都回头,对两人做了个下水的姿势。转身换了一条路。 陆诏的脸色越发白了,强自镇定着走到与海岸相反的船舷另一边。 动作一定要快。一层的巡逻队不比那两层少。计都拿着不知什么时候找到的一圈绳子。趁着一个空挡,快速的一翻身,人就落在了船舷之外。过了片刻。他翻身回来。先扶持着叶明净翻过了船舷。叶明净按照他的示意,双手双脚套上挂在船身的绳索圈,抓牢绳子,紧紧的贴着木制船身。 紧张之下,脑中胡思乱想的庆幸。幸好不是现代钢铁船身。不然计都内力就是再出神入化,也不能将铁钩嵌进去,从而系住绳索。 一眨眼间,陆诏也翻身过来了。抓住了另一根绳子。两人慢慢的往下滑动,屏声静气。 幸好这时代的文人还没有退化成文弱小生。君子须六艺皆善。陆诏和叶明净的手脚都很灵活,两人有惊无险的滑到了水面。再往下滑,冰冷的海水便从脚底慢慢涌至肩头。 陆诏全身发抖,死死拽住手上的绳子。计都并未同时落水。而是飞身又回到了船身,如同一只蜘蛛般贴在木板面上捣鼓着什么。 他在干嘛?叶明净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大变。立时送了手上的绳子就向陆诏那边游去。 终是晚了一步。计都为了防止匪徒发现逃跑的痕迹,快速的拆掉了绳子。陆诏只觉手上的绳索一松,无力垂落下来。他仅有的救命稻草没了。“咕咚”一声就一头沉入水中。 冰凉的海水从耳、鼻、喉倾灌全身。他手脚乱舞,水面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中尤为刺耳。 该死叶明净面如死灰。一口气沉下水底,摸到了陆诏的胳膊,用力的拽他向上。 陆诏的力气比她大的多。本能之下慌乱的缠住她的手。营救越发费力。叶明净急得要命。 这个混蛋他不是号称各项全能、完美贵公子的吗?怎么就不会游泳呢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拽住陆诏的衣领,霍的将他拎出水面。计都青着脸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掌。陆诏一声猛咳,吐出几口水。恍若重生。 “快走。”计都拽着他向前游,“那伙劫船的放了小船追过来了。” 叶明净被冰冷的海水浸泡的全身发抖:“不能这么泡下去了。得找艘小船划着走。”不然他们不是累死就是冻死。 计都面色非常不好,咬牙切齿:“我原本是要去放船的。结果你们弄出这动静。那伙人直接就奔小船这边来了。哪里还能弄到?” 陆诏苦笑着道歉:“对不住。我,我不会游泳。绳子一放,我就沉下去了。” 计都的神情和叶明净在船舱里时一样的怪:“你不会游泳?你居然不会游泳?”那口气,好像陆诏就该什么都会似的。 陆诏青着脸不出声。第次在肚里发誓。这次要是能有命回去,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游泳。 “那边有礁石。”叶明净在微弱星光的照射下,发现了远处有凸出海面的黑影。耳边依稀传来海水拍打石头的声音。 计都听了一会儿,确定道:“是礁石。”立刻向那一处游过去。这时,身后已经有几艘小船,在火把照亮下追了上来。 叶明净率先游到礁石处。扶着石头后总算能喘了口气。 陆诏扒上礁石后也松了口气。计都终于腾出手来。往水下一沉,瞬间没了踪影。 而目光所及的几艘小船那边,却传来“啊,啊……找到了,在这里……”的惊呼声。随后有人往水里射箭,劈砍。又有人翻船…… 最糟糕的是,后面接连不断的有新的小船过来。更有一些匪徒带着兵器也跃入水中。 陆诏面色灰败。这般的架势,找船过来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敌人引开。由的他和叶明净伺机上岸,再做打算。 果然,远处的几艘船只上喊着:“往这边跑了……”一艘艘的朝于他们相背的方向驶去。越来越远。 叶明净眼中滚落一串水珠。咬着牙没有出声。 陆诏迟疑了一会儿,低声安慰她:“他那么有本事。定不会有事的。” 叶明净猛然转头,怒目而视:“你为什么不会游泳?” “对不起。”陆诏嘴唇颤抖,心下一片冰凉。扣住礁石的手背泛出根根青筋:“澹宁,对不起……” 还欠六千字…… 第256章遇险(上) 衣服吸足了海水变得沉重而冰冷,非但没有保暖的效果,所厚湿的重量反而是沉重的负担。 眼见着海面上没了追捕的动静。叶明净靠着礁石脱下身上的外衣、长裤,只留贴身的中衣。这样在海中游动会轻松些。 “脱掉你外面的衣服。”她收住眼泪,低声吩咐陆诏:“我带你游岸。这这里冻下去,我们必死无疑。”虽说黑衣游水不易,可谁又知道天亮了会发生什么异变。这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虽说他们游的累死累活,可估摸着现在这礁石,距离那海盗渔村也不远。真要等天亮被发现,那就死定了。也白白浪费了计都舍命留给他们的良机。 陆诏什么话都没有,默默的脱下厚湿的外套,和她一样只穿了中衣。将两人脱掉的衣服和行李结成一个大包裹,抱在手上。 “你要仰躺在水面上,我才能最省力的带你游。”叶明净手上做着比划,“只要鼻子和嘴都在水面上,你就淹不死。别乱动、别挣扎。知道没有?” 陆诏顺从的点头,怀抱大包裹,仰躺于水面。叶明净用一只胳膊箍着他,另一只胳膊划水,用力向岸边游去。这并不容易。黑漆漆的海岸看着不远,实际距离却远非如此。先彝在海水中逃命,就己经消耗了大半的体力。更别提她还要带着一个人,只能用一只胳膊。费力程度可想而知。 游了很久,海岸线的黑影依旧还在遥远的地方。似乎他们永远也到不了。叶明净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感觉不到她的移动。胳膊累的恨不得能割掉。在她开一次置换手臂的时候,嘴唇冻的发青的陆诏小声唤道:“放开我吧。” 这种悲情的标准台词,叶明净压根就不愿浪费力气回答。现在放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带。半途而废算比最初就放弃要更糟糕。她做不来这种事。继续的一点一点向海岸移动。 岂料陆话开始挣扎起来,想要摆脱她的手臂:“放下我,你自己游上去。不然我们都会没命的。” “别动!”叶明净狠狠的骂他,“你能不能行行好别添乱了!看在我卖死卖活的份上!” 陆诏不动了。半晌后,他好似自言自语的开始唠叨:“放开我你会轻松很多的。若不是我连累,你和他早就能坐着小船安全的往大真走了。是我害了你们。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在命陨在这里。都不会被人知晓,放开我吧……”跟蛊惑人心的魔鬼一般滔滔不绝。 叶明净第一次发现,陆话还有“话唠”这种隐藏特质。从各方面阐述带着他游上岸是一件多不明智的事。其内容比苦情大戏还要煽情。也不嫌累。就在这断断读续的台词配乐中,叶明净手臂机械麻木的划动。那漫长没有尽头的终点终于靠近了。她的脚在触到海滩的一刹那,紧绷的神径霎时放松,全身上下便再也找不出一丁点儿力气,软软的随着浪花扑倒在地。 然后就感觉有人将她拖上了岸。眼前浮现陆诏焦急的脸:“澹宁、澹宁!” 叶明净睁开眼。看见陆诏顶着一头湿漉漉长发裹着脸,在星月光下和鬼魁差不了多少。很好,还有一个人有行动力。她心情放松,扯动脸皮笑了笑:“还有一句苦情必备台词你忘说了: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这句话她憋了一路了。好容易有机会说了。只可惜还没来得观赏一下自己幽默感造成的效果,她眼前就黑了。 其实在耗尽力气下的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嗓门,只声若纹呐。陆诏看见叶明净在笑,嘴唇在动,偏偏海浪声大。说话声听不太清。 只模模糊糊听见“还有……苦情……你……”几个词。心急之下将耳朵贴了上去,于是听到了清晰的最后半句:养大我们的孩子。 然后叶明净就光荣的昏倒了。 陆诏慌乱试探她的鼻息,又趴在胸口上倾听。直到耳畔传来缓慢的心跳声,才松了口气。忙忙碌碌的搬动她:“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会看到早早长大。”他坚定的发誓。 叶明净在朦胧中感受到了身侧有源源不断的热度。这热度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于是不停的朝那热度源挤过去,想要更多的温暖。 身旁的热源动了动,随后更加紧密的包衰住了她。身体上下都传来温暖的感觉。真好。 叶明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视线的,是一堆燃烧的篝火。火堆并不大,柴火也不乡。几件衣服架在一旁的石头上正被热气熏着,冒出淡淡白烟。自己的怀里好像有一个律大、很热的……人?? 叶明净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猛然雄开怀里的人。仔细一看,脸色立时不好。 她和陆诏正躺在一层浅浅的干草上。两人都没穿衣服,赤裸而卧。自己如同八爪鱼一样正抱着他不撒手。 “醒了?”陆诏抓过她再度抱紧,“别动。这里干柴很少。好容易才生了这么一点儿火堆。衣服还没干。你会着凉的。两人要暖和些。” 叶明净嘴角抽了抽。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个环形石头堆,不但海风吹不到。躺在这里也同样看不见外面。 陆诏伸手,取过一包在火堆旁熏热的干饼,有些抱歉:“没有找到水,先将就着吃吧。” 叶明净认出邓是他们放在包衰里的干粮,使毫无异义的吞吃了下去。虽然有些干噎,但热乎乎的食物一下肚,身上便立时感觉好了许多。 整个过程中,陆话一直在抱着她。叶明净有些诧异。吃完食物后,推了推他:“让我看看衣服干了没。” 陆诏没有动:“还要等一会儿。”话音一落,就吻上了她,双手在她身体上温柔而坚定的游移抚摸。 叶明净大吃一惊,用力别过脸。靠!这人疯了不成?都这样的境地了,还有心思干这个! 陆诏不理会她的挣扎,固执的将她压在身下…… 叶明净反抗了一会儿,消耗了不少力气。过了片刻也就算了,任由他全程做完。 陆诏结束的挺快。做完之后紧紧抱着她,恋恋不舍的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唇。 叶明净用力推开他,这回推开了。气愤的冲向火堆边的衣服,手指刚碰上半干的中衣,颈后就传来巨痛。再度昏倒前只听见了一句话:“澹宁,一定要活着回去。” 再一次醒来,叶明净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 没有看见任何人。身边只有高大的石头。身上已经穿好了衣服,从里到外都是干透的。很暖和。身旁有个包裹。包裹里是她亲手收的干粮、银子、火折子等等。身上的衣服是内领里藏了银票的那一件。 坐起身,她取出干粮,却发现这几乎是两人份的,银子也是。也就是说,另一个包裹里的大部分物品都在她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叶明净嚼着干巴巴的大饼。皱着眉头思索。陆诏在搞什么鬼? 突然,她的眼瞪大了。 她想了起来。陆诏生了一堆火。 伸出头探过大石头。苯目一眺。果然,这里是一片怪石嶙峋的茫茫荒瘫。一边可以看见海,另一边一眼望不到头。 生了火,就会有烟。在这样一目了然的荒瘫上,袅袅升空的烟是最明显不过的标志。 若是有人发现不对,寻烟而来。以这里和海盗渔村的距离。来人绝不会是善类。 现在再想想,那时火堆旁烤着的衣服全是自己的。没有一件是陆诏的。 那么陆括在哪里? 叶明净想了想。陆诏就算有些力气,也不可能将她搬动的太远。于是在自己现在的位置坐了标记。呈放射状的四处搜寻。 三面查探下来。她终于在往岸上方一段路程处找到了。 不多的木材己经烧完,余温犹存。被踢的七零八落。干草散落,依稀可以看见上面有各色的脚印。其中有几个还向左、右、上三个方向延伸了出去。叶明净几乎可以想象。有人顺着这三个方向搜索过。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狡猾的陆诏会把人藏在靠近大海方向的石头缝里。并且距离相当远。若是陆诏存心骗他们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这些人也不会搜的有多仔细。 叶明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毅然转头离开。 陆诏,其实你不必如此的。真的,我并不惧怕死亡,死过一次后就知道了。活着才是最艰难。 难道你聪明的大脑就没有想过,你独自一人回去后,会因为叶初阳的年幼得到多大的利益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说起来,两世为人,叶明净受到的各类教育不少。偏偏都没有“野外生存”这一项。 她只知道自己要避开人。至于后面该怎么做,完全没有主意。 还是先找点水喝吧。摸了摸几乎冒烟的嗓子。大海最让人诅丧的就是这一点。空有一汪洋的水,却半分不能解渴。 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她朝着南边的方向行走。一边寻找着水源。 远离海岸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树木。再接着走,眼前出现三三两两的茅屋。 夜深人静的时侯…… 第257章遇险(下) 一连几户人家都养了狗,叶明净大呼倒霉。遮遮掩掩半天,总算找到一户没养狗的房子。观察了许久。确认了没有人,她翻过篱笆,溜进院子,直奔水缸。 一连灌下三大瓢水,叶明净才舒缓了一口气。取出皮囊将其灌满。 放下水瓢,她蹑手蹑脚的打算再度翻过篱笆,离开这里。 这时,远远的路尽头出现了两个小黑影。叶明净一惊,猫腰在院中转了转,发现了一堆稻草。 要说这稻草,堆起来也是有讲究的。端端正正就像个小房子。叶明净快手快脚的弄了个不大的洞,勉强爬进去后又将洞口补好。忐忑不安的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听声音是两个男人。这两人边走边用当地方言说着话。和鞑靼官方语系有明显的区别,叶明净只能听懂几个大概的词,什么“好手、犯事、入伙”之类。 屋里有了人,她一动也不敢动。只怕被发现。 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后外面响起轻缓的脚步声,步履轻盈,带着文静细致。不像那些男子一般粗鲁。 再之后,她前方的稻草被抽掉了。亮光投射进来。一个女人的脸出现在光亮中,恰恰好和她直直对视。 叶明净瞪大了眼睛。那女子也瞪大了眼睛。两人对视一会儿,女子快手快脚的又将稻草塞了回去。从草堆上方抱了一捆稻草回到屋子里。 之后是长久的等待。叶明净可以听见厨房里的锅碗碰撞声,鼻尖传来饭菜的香味。 很久以后,稻草堆被拨开,一个女子的手臂伸了进来。往里面塞进两个馒头和半碗菜。 叶明净吃了。不多时,那女子过来收了碗。又递进来一碗水。叶明净趁机问:“这位姐姐,能不能找个机会让我方便一下?” 她说的是官方汉语。她在赌。因为之前的惊鸿对视间,她看出此女子的汉人血统非常明显,走路间又很文静。和鞑靼人或是混血的女子不一样。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略等一等。” 是大夏官话,带着不明显的山东口音。 叶明净长长的出了口气。 安心端坐在稻草中,开始打坐调息。 稻草堆被再度拨开时,天已经黑了。女子举着油灯给她照路。等她解决完生理需求后,又领着她来到厨房,端出饭食和汤水。 叶明净道了谢。舀了一瓢水洗干净手。端起碗吃了个干净。 那女子等她吃完了,方小声问:“姑娘可是夏人?怎会到了此处?” 叶明净半真半假的道:“我是长安人士。于一年前跟随夫君北上探亲。不料遇上了战乱,之后便一直颠沛流离。后来与夫君失散,又遇上了人贩子,将我卖给了一个客商。那客商是来往海上做走私生意的。正好贩卖了一批货物至辽东。回程时买了我,跟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9部分阅读 他坐船南下。不料途遇风浪,船翻人亡。我偷跑了出来,想着这里离大夏也不远了。说不定能回到故土。” 她这一番谎话,编的有许多破绽。谁料那女子却毫不怀疑,长吁短叹:“妹妹好生命苦。妾身也是夏人。就住在边境的渔村中。鞑靼海匪于五年前乘船越境,屠杀了我们满村的男子。妾身的父兄都死在他们刀下。像妾身这般的女子便被抢走贩卖。妾身就算回到故土,也没有家了。” 叶明净吃惊的道:“鞑靼人竟如此放肆,咱们大夏不是有靖海军么,怎么都不管的吗?” 女子苦笑:“妹妹,朝廷的军队哪里管得了我们小渔村的死活。靖海军早有明令,边境五百里不得有民众居住。他们不会过问这些的。” 叶明净面色沮丧,又问:“姐姐,若是我想回去,不知可有办法?” 女子道:“你走不掉的。这里大多是匪徒。看见大夏人就杀,女子或抢或卖。” 叶明净奇道:“我听那客商说,鞑靼有不少走私海港。他就是在那里雇到船的,怎么这里会如此乱?” 女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听说往北至辽东走,是有几个海港会和大夏人做生意。不过这里的渔村可不一样,都是凶残之辈,生平最恨夏人。” 叶明净想了想:“我要回去。敢问姐姐,若是走路,需要几天时间?” 女子咋舌:“你走不到边境的。三天的路程。这一路不光有军队还有匪徒。真要想回去……就只能走到边境后从水里游过去。”她咬了咬唇,“妹妹,你长得这般漂亮,若是被人捉住只怕会卖给那些匪徒头目。那般一来,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叶明净沉默了。过了片刻,强笑道寒暄:“对了,说这么多话还没问姐姐叫什么呢?真是失礼。” 女子说自己父亲姓沈,小名珠娘。 “沈姐姐,这屋里的两个男人刚刚都在说些什么?”叶明净随口问了一句。 沈珠娘有些厌恶:“还不是些打打杀杀的事。说是从大夏过来了一批新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他们想拉那些人入伙。” 叶明净眼睛一亮:“大夏过来的人?” 沈珠娘正了脸色劝她:“那些都是在大夏犯了事的亡命之徒。妹妹,我原先也想过,好歹都是夏人,说不定还能照应些。可那些人,比鞑靼人还要狠。他们在大夏已无容身之地。对着我们毫不手软。我有个好姐妹就是跟了一个大夏过来的男子,结果又被那人亲手给卖了。” 叶明净想了想,又问:“可说了这回大约新过来了多少人?” 沈珠娘知道的不少:“听他们喝酒时说,约有一百多人。附近好几个村子的老大都得到了消息,据说都要抢着收那些人。” 一百多人?叶明净沉吟。一百多罪犯集体叛逃或许有可能。可一百多人个个是好手就不容易了。大夏不是鞑靼,全民皆兵。即使是罪犯,那也是良莠不齐的。 她道:“沈姐姐,你能不能打听到那一百多新来的人在哪里。我想偷偷去瞧一瞧。” 沈珠娘知道她是心有不甘,遂叹了口气:“不用打听,都传遍了。往南走,再一个村子就是他们暂时的落脚点。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他们能放话给几个村子的老大,定是做好了在此地长期居住的打算。他们,已经不当自己是夏人了。” “没关系。我会小心些不让他们发现的。”叶明净仔细想过了。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和那批人联系上。这一百多好手,绝对是有来历的。在大夏能养出一百多鞑靼海匪都佩服的好手。就一定是出自某一个势力。这般的人逃到鞑靼,那一定是得罪了另一方势力才会造成的后果。无论他们得罪了谁,叶明净自信都能摆平。给这一百多人锦绣前程。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她只要给出一个除女帝之外的有分量的身份,就有和其谈判的资本。 沈珠娘见她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劝。找了几件旧衣服给她换上,又给包了些干粮。叶明净稍稍眯了两个时辰,于天不亮时,向着南边的另一个村落走去。 寂静的路上少见行人。她用锅底灰涂抹了脸,腰部和肩背部都塞了棉花和布条,看着就是个身材臃肿的本地妇女。头上还包了头巾,拎着篮子像是走亲戚一般。 叶明净脚步匆匆,就怕遇上人问话。好在遇见的寥寥几拨人都是骑马飞奔,看都没看她一眼。 时近中午,她看看四下无人。在路边找了个石头坐下,从篮子里取出食物准备吃午饭。 突然,她颈后汗毛一竖。若有察觉,猛然回身。随后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蒙脸的男人如鬼魅一般没有任何声响的站在她身后。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叶明净毛骨悚然。惶恐间又觉着身形有些眼熟。没等她多想,那男子便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其拖到树林里。低声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回答,我便不杀你。” 叶明净的眼睛瞬间瞪大。靠!半生不熟的鞑靼话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的声音太耳熟了,熟到不能再熟。她眼中立刻就流下泪来。 男子纳闷:“你哭什么?我说不杀你就不杀你。” 叶明净用力咬了一口他的手,泪水冲掉了黑呼呼的锅底灰,露出白皙的肌肤。 男子一怔,惊讶的松开手。叶明净飞扑着抓下他的蒙面:“计都你个混蛋,连我都认不出来!” 蒙面男子正是计都。他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晶晶!你怎么会一个人?还是这幅打扮?陆诏呢?” 叶明净全身一震。定在了那里。 “怎么了?”计都焦急的问,“他人呢?我估摸着你们应该是往边境走,就怕没赶上。你们可是遇见匪徒了?”要不然她怎么换了这么一身当地人的打扮? 叶明净沉默,之后不带任何情绪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省略去了陆诏敲晕她之前xxoo的那一段。 计都也沉默了。半天后干巴巴的道:“你们两人都没什么内力。不生火回暖早晚要冻死。他做的没错。” “我要去救他。”叶明净说出自己的打算,“往南的那所村子里,来了一伙大夏人,估计是有来历的……我去和他们谈判。我帮他们在大夏重新出人头地。让他们帮我们弄回陆诏。” 原先是想着靠那帮人回去、寻找计都、救出陆诏。现在计都既然在。叶明净便将合作内容改了改。 计都一个人也能带着叶明净安然无恙的回去。不过他也知道,这陆诏是非救不可的。若是陆诏就这么死了。搞不好叶明净一辈子都得惦念着那人。 “没问题。”他欣然赞同,“最坏我也能护着你逃出来。实在不行就我们自己去救他。希望他能熬住。” 叶明净道:“陆诏不会轻易认输。他一定会花言巧语的骗过那些鞑靼土匪,暂时留住性命。只是骗术终不能长久,我们得快些去。” 计都没有异议:“那是先去救人,还是先找人谈判?” “先谈判吧。”叶明净做出决定,“不管成不成,好歹也弄两匹马出来代步。磨刀不误砍材工。” 第258章 交涉 南坡村是一个不大的小渔村。约有四十几户人家。这个村子与鞑靼海疆众多渔村有个显著的区别,即该村中有许多老者和幼童。换而言之,南坡村就是个普通的村子,不干那黑市买卖。属于后备养老地带。 看来那一群新来的大夏人很会挑地方。手段也有几分。 叶明净和计都是生面孔,乍然露面会很显眼。两人商量了一下,便由叶明净在离村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藏好,武艺高超的计都则前去打探。 趴在草丛里等了很久,在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计都终于带着人过来了。 叶明净顿时来了精神,腹中再次过一遍事先拟定好的劝说方案。打算舌绽莲花,鼓动如簧,仿效孔明。孰料随着人渐渐走近。叶明净酝酿了半天的斗志如同扎破了皮的气球,一下就瘪了。 跟在计都身后的一位是熟人。前东宫亲兵营三队队长杨秋槐。只是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当地人打扮的陌生人。 斗志改为警惕。叶明净不动声色的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 杨秋槐飞快的冲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粗鲁的喝道:“你说的贵人就是这么个女人吗?就凭她,能摆平我们在大夏的麻烦事?” 身后那几个陌生人随着他的话,脸上各自露出不快、不屑、恶意等等表情。 叶明净一一掠过,骄傲的仰起头:“我身后的贵人,绝对能摆平你们的事。”心中则快速的分析,这几个生面孔应该都是当地人。对着所谓的大夏贵人一定没什么好感。那么,这个贵人人选就得切中要害,是他们又爱又恨的人。比如他们是在船靠岸时才实施抢劫的,并没有海上拦劫的实力…… 火光电石间,她便做好了选择,接着上一句话,慢吞吞好似揭开谜底一般的炫耀:“我身后的贵人出身靖海候府。” 那几个生面孔脸上瞬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快、不屑依旧有。却少了几分恶意,多了一丝审视。 果然,靖海侯府内部的分属势力和这边有关联。叶明净心头暗叫“好险”,面上继续仰着头扮高傲:“就在这里谈吗?” 杨秋槐露出笑容:“当然不是,这位夫人请。”彬彬有礼的领着她往村中走去。 第一步,成功 众人来到一所大房子,里面除了几个穿着比较华丽的凶悍男子外,剩下的十几人就都是叶明净认识的亲卫们了。杨秋槐介绍:“我们这一百多人都是一个队里的兄弟,无意中得罪了靖海侯府的二爷,他给我们定了罪……这才跑到这里来看看,想混口饭吃。” 叶明净听懂了他的暗示。冷笑:“二爷是个什么东西?世子爷还在呢,何时轮到他说话”萧炫这十几年都在京城,靖海侯府的人怠慢他也属正常。但绝没有人敢忘了他。 穿着华丽的大汉们露出不屑的表情:“那个世子,就会窝在京城中拍女人的马屁。他还能握住靖海侯府吗?”言词中充满怀疑。 看来萧家很乱。叶明净露出更加不屑的表情:“诸位可知什么是卧薪尝胆?什么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女人怎么了,女人当皇帝照样打败你们” 大汉们顿时火了,“砰”的一声拍碎了桌子。计都不声不响的将手放在另一张桌子表面,按下去。一个手掌模样木块在众人的膛目结舌中落下。木桌上留出一个光滑的手掌洞。 和那光滑的窟窿以及手掌木块相比,一地的木屑就像是平民遇见了贵族。徒惹人耻笑。大汉们尴尬的偃旗息鼓。 叶明净淡淡一笑,继续道:“世子爷才是正统。有陛下在背后撑腰,靖海侯府只会是世子爷的。”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各人都是若有所思。之后杨秋槐出声:“说实话,大家伙被逼到如此境地,原也没想着再回去。夫人您给的承诺太空泛了。我们怎么知道您能代表萧世子?” “就是”一个大汉似是被说到了心里,叫嚣着:“派个女人来顶个屁事” 叶明净微微一笑:“世子爷自然是派了谋士来的。我是服侍先生的丫头。只是我们的先生昨日被人抓去了,目前生死难料,还请诸位能行个方便,先救出我家先生。”她一个女人,不宜太出风头。否则,难保有心人会联想到什么。正好这时抬出陆诏,一举两得。只不知陆诏本人对着那些匪徒是怎么说的? “昨日?”一个穿着翠绿绸袍的黑脸大汉突然怪叫一声,“你们是从那艘船上逃出来的我说呢?怎么会就一个人?怪不得。你个护卫护着小娘子先走了。反是扔下了你家先生。”他上下打量了叶明净一番,啧啧称颂:“好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换了我也要甩掉那无用的书生。美人本就该配好汉。对了,干嘛把脸弄这么脏。快去洗洗。” 计都抽了抽嘴角。默不出声,算是认下了罪名。 叶明净黑了脸,僵硬着问:“我家先生现今如何了?” “我呸”黑脸大汉闻言抖了抖自己的衣角,满是抱怨:“晦气的要命那无用的书生刚走了几步路就晕了。还得我们给拖回去。烧了一天一夜。我今早出来的时候还没醒,谁知道还活不活的成?”嘴里嘟囔着,“真是废物,生了半天柴火连衣服都不会烤干。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屁事不会干,活该受了风寒。啊呸大爷我最讨厌有钱少爷了” 黑脸大汉怪叫:“看什么大夫?大夫住的可远呢,他以为他是谁啊?给灌几包草药算是对得起他了下。要不是他昏倒前说能帮我弄到上好的船。我才懒得费事呢正好,你们来了。他若是死了,我就找你们要船。” 叶明净脑子飞速转动,开口道:“船什么的是小意思。只要能让我家世子爷扳倒那些不相干的人,继承靖海侯府。什么都能商量。” 她并不了解现今靖海候府共有多少势力在角逐,故而话说的十分含糊。态度却是异常坚定。一众当地匪徒倒是有几分信了。靖海侯世子想继承候府,那是一定的。萧家二爷、四爷、五爷,包括现在的侯夫人不想让他继承,那也是一定的。倒是几位姑爷态度难料。虽然隔着两个国家,这类八卦倒也知道些。 叶明净趁热打铁:“世子爷的亲妹妹嫁了谁,想必你们也知道吧。那位姑爷可就是陛下新封的定北大将军孙承和。” 一众大汉都沉默了。他们虽是混血,到底国籍还是属于鞑靼。孙承和、顾朗在这场战事中给出的震撼和威慑,难以用言语形容。 虽然还没有到国破家亡的地步,却是损失惨重。鞑靼俘虏,被捕数万余。而据说瓦剌人还要惨。国家机器之间厮杀碰撞带来的血流成河,不是他们这些小儿科的打闹能比的。 静默半晌,最先领着他们过来的一个大汉问道:“世子爷的能耐我们信。可你们倒是怎么证明你们是世子爷的人,不是冒充了骗我们的?” 虽然就是冒充的,叶明净还是自信的保证:“我们常年跟随世子爷,世子爷的习惯我们就没有不熟的。你随便问好了。”一派胸有成竹。 绿袍大汉又叫了起来:“你熟有个屁用我们又不知道他萧,那个啥……叫什么来着,长得是方是圆?我们和他可不熟”说完,还狠狠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真是脏。叶明净皱起眉头:“那你说要我怎么证明?” 绿袍大汉道:“你既是跟在那萧啥身边的,一定也认识靖海军中人。靖海军是我们的对头,那里头的人我们熟。你说一个,我们自有办法去找他确认你们的身份。” 叶明净轻轻一笑:“靖海军中我认识的人不多,倒是有几个。只是……”她轻巧的撇了撇嘴,“那都是老侯爷身边的旧人。就算我说了,你们有那个能耐联系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一个话最少的大汉沉着脸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你只管说,能不能证明,那是我们的事。” 叶明净扯扯嘴角:“好,这话可是你们说的。”之后似想起了什么,声音黯然了许多,“世子爷十几年在京城。还能想着他的,也只有侯爷身边的老部下了。有一位叫时少春的,你们可知道?” “时少春”屋里大汉们齐齐惊吼,不约而同的看向叶明净。话少大汉肃然了脸色:“若是时统领,你说的话自是可信。”对着两人的脸色和缓了许多,“真的是时统领?” 叶明净倔强着神色:“时统领不会背叛世子爷。你们若是能联系上他,我就画一幅画给你们。他一看画就知道了。” “好”那大汉似是个领头的,当即拍板:“时统领是条好汉,我们佩服的紧。你且画来。保证送到。” 笔墨纸砚很快准备好,叶明净微一凝思,提笔画了一幅墨色白描。画中是一个穿着家丁服的男子,拿着一根糖做的公鸡在吃。糖公鸡已经快融化了。男子吃的愁眉苦脸。 “这就行了?”几个大汉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 “行了。”叶明净斯条慢理的将画笔浸泡进笔洗晃动,墨色于清水中幽幽荡开。整个动作说不出的舒缓雅致:“可以去看看我家先生了吗?” 绿袍大汉愣愣的从头到尾看她作画,临了恨恨的扯了一下绿袍子:“娘的个小娘子画个画也凭的好看。倒像是个官家小姐。” 叶明净平静的收拾好画具:“我不过是个伺候笔墨的小丫头罢了。官家小姐,可不像我这般粗野。” 众大汉互相交流了片刻,最后绿袍汉子出声总结:“小娘子你和这位好汉不能走,得留在这里。你家先生我会派人送来。晚上就能见到了。后面的事,得等证实了你们的身份才能谈。” 叶明净轻呼一口气:“不急。只要先生没事就好。” 绿袍汉子立刻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没事,没事。暂时死不了。保证是活的给你送来。” 叶明净又黑了脸。 第两百五十九章 回程(上) 绿袍大汉的手下效率很高,傍晚时分的确就把人送来了。并且十分守信的保证了还是活的。但是…… 叶明净干瞪了眼,瞅着至今昏迷不醒的陆诏,很怀疑他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南坡村长住着一个据说是大夫的老年男子。此刻他正拿着一把刀在比划,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他们道:“……放一些血就能醒过来了。” 叶明净几乎要吐血,脸上什么颜色都有。村里的女子劝她:“放心吧。扎和是最好的大夫,他说没事就没事。” 事到如今也没有选择了。叶明净只能祈祷陆诏命大些。扎和老者找了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当助手。壮年汉子们有打劫、种地、捕鱼三项正经工作,这类辅助工种都有小孩担任。此地的口号是不养闲人。 男孩们脱掉陆诏的上衣,扎和在几处地方用一种特殊的尖头刃刺入。一小股、一小股细细的鲜血溅出。 由于创面小,出血量并不多,很快伤口就结了痂。一连扎了几处,扎和老者便说“好了”。拍拍衣服收拾工具,连包扎都没有。 这就算治好了?叶明净有些担心陆诏就这么被治死了。回头一看,计都正按住脉搏在检查,对她点头:“是比刚刚有力了些。” 好吧,放血的大夫也是大夫。他们两个又不懂医,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当天夜里,陆诏的呼吸看着平稳了许多,也不再发热。扎和老者告知,不出意外的话,病人明天就能醒过来了。 叶明净心下一松。顿觉全身无力,软软的倒在了计都怀里。 计都将陆诏扔给值夜的魏三谋,抱着叶明净回到分给他们的住处。用额头对着她靠了靠,还好没有发烧。 “我没事。”叶明净声音很轻,“就是有些累了。他把干衣服都给了我。我没着凉。” 计都紧紧抿着唇,替她盖好被子,在旁边躺下:“睡吧。你太累了。” 叶明净放心的闭上了眼睛,一夜无眠。 生物钟准点将她叫醒,室内已是蒙蒙亮。身边的男子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叶明净一怔:“你没睡?” “我睡了。只是醒的比你早。”计都的眼睛很清亮,没有血丝。 叶明净仔细看了看,羡慕的道:“看来武功练至化境真是不错。可以省出不少睡眠时间。”深度有效睡眠只需四个小时就能恢复人类一天的疲劳。叶明净一直都很羡慕觉睡的好的人。 计都认真的看向她:“晶晶,你也可以练到的。只要是坚持内息调息,你就算是功夫打法弱些,内息也可以练至入化。延年益寿易如反掌。” 叶明净失笑:“我要活那么干什么?当老妖怪吗?我告诉你,这人啊,活的越久就越累。”半真半假的感慨,“尤其是当皇帝的,活的长了忒招人嫉恨。” 计都眼中突然闪现出一股叶明净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说不出的奇怪,片刻后,他伸出手掌贴至她颈后,一股浑厚的内息输入,叶明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股气流所洗涤,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 “是不是很舒服?”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诱哄“晶晶只要用内息将气血这般搬运,就会延缓衰老,保持现在的容貌数十年。” 延缓衰老?叶明净这回动心了,应该说没有女人不会动心。带着一张鹤发鸡皮的脸,就是多活个十几二十年,又有什么意思?这是她对延年益寿不感兴趣的原因之一。可是顶着年轻貌美的脸多活几年,哪个女人会不乐意?叶明净也不贪心,这时代的人衰老的快,她也就想像现代人一样,三十多看着像二十多,四十多像三十多就行了。 “真的可以吗?”她眨巴着眼睛,满脸希翼。 “当然可以。”计都一口保证,“这是最基本的。我也可以助你每日调息,内息越强劲,容貌保持的越久。你现在看着不是比同龄人偏小?这就是调息气血,内息盈满带来的。” 叶明净大喜:“原来是这样。”心情瞬间大好。这可真是好消息,遂下决心以后要加倍努力。 计都见她一扫昨天的压抑,嘴角微翘。抱住她,在耳边低语:“晶晶,你是最美的。永远最美……” 炽热的吐息吹拂着耳垂,叶明净察觉到身下被硬物顶住了,一阵无语。 好吧,清晨时分男人这样才是正常。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舒坦了,这一天都会很舒坦…… 等到两人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计都很体贴的打来了热水。叶明净慢吞吞的给自己清洗。 男人,怎么就总念念不忘这事?前世听过一个有名男人辜某某说过这么一句话:通向女人心底的通道是阴丵/道。 是否男人都是这么想的,若是前世的岳晶晶,只怕这句话是适用的。若虽没有前世的记忆,单纯的成长成了叶明净,这话只怕还是适用的。 而现在的她……太过苍老了,十五岁时因为在凌虚观看了现场版而羞愤恼怒的少女,早已一去不复返。 走出屋子的时候,她神色如常。起这么晚,又特意打了水。是个人都能猜到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了。 出门时发现,如她一般晚起的女子还真不少,个个脸带红润,目含春色,显然都被滋润过了。 呵呵!看来此地的男女们甚是开放。 事实确实是如此。 这里的习俗带着匪气,昨晚当地大汉们还匀出了几个女人给一百多亲兵,轻描淡写的就什么“人不多,好汉们轮着使吧。” 杨秋槐镇定的收了,叶明净镇定的视之平常。 一切都很和谐。 叶明净来看陆诏的时候,发现他终于醒了。扎和老者还是有些本事的,两个小男孩端了米面糊糊给他当早饭。魏三谋应该是和他通过气了。陆诏看见叶明净进来,身上气势一变,一副主人对奴婢的淡漠:“你和他们说了世子爷的事?” “是。”叶明净很配合的伏低做小,交过男孩手中的碗,垫了手帕用勺子一口口的喂他:“公子,世子爷如今势单力薄,正是需要找寻帮手的时候,这里的人我见着都挺讲义气的,能为世子爷助力,再好不过。” “你懂什么?”陆诏“哼”了一声,“如此沉不住气。”便不再多说,尽数吃完了难吃的早饭,靠在枕头闭目想心事。 叶明净屏声静气的收拾碗筷。 陆诏眼睛微启,看她流畅自如的动作。心下纳闷,明明是深宫长大,怎么每次扮演下都演得这么像呢? 叶明净不知道他心里正想着无关紧要的八卦。她想的是另一件事。陆诏安全回来就好,时少春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回长安只是时间问题。 靖海侯府的争斗,她大略知道一些,萧炫在长安一待十几年,对候府的控制力消弱的厉害。靖海候现在的夫人是续弦,生了最小的儿子。多大年纪记不清了,不过应该还未成年。萧炫的母亲共生了两儿一女,萧曼最小,还有个亲哥哥一直留在靖海候府。叶明净就知道这几个嫡出的小辈,至于庶出的儿子、女儿,除非等嫡子都死绝了,不然一般不会出现在她的认知名单上。 当然,顾朗是特例。武成伯顾缉的三个嫡子,有和没有也差不多。唯一的优点身体健康,能源源不断的供应精子,武成伯府的几个嫡孙据说被养的很好。顾家的未来前景还是光明一片的。 听之前当地匪徒大汉们的口气,和他们暗中有来往的应该是靖海侯府的几个庶子,不排除还有其他人。总之势力有几方是一定的。若是一家独大,萧炫在京城就该坐不住了。 萧炫到现在都还能沉得住气。在叶明净看来,也是因为他虽身在远方,却一直将最有用的筹码都牢牢握在手中的原因。 首先,他是世子,靖海侯原配所出嫡长子,名分上就高出众人一头。其次,他有个亲弟弟还在杭州,靖海侯内里的消息,他一直没断过。第三,他有个一战成名,手握兵权的将军妹夫。最后最重要的,他有着当今广平女帝的支持。 在继承侯府爵位上,萧炫可谓是稳操胜券,靖海侯府如今内里闹来闹去的,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最多捞些钱财好处。大势压顶之下,根本就翻不了天,故而萧炫从来都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就是他们成功的撺掇了靖海侯改立世子,女帝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陆诏却有别的看法:“不然,钱财多到一定程度,足可影响事局。”他分析,“萧炫的这几点优势,天下人都看的见。那些闹腾的人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他们敢做的如此猖獗,就是有了别的途径。” “怎么说?”叶明净、计都、杨秋槐、魏三谋,以及几个领头亲兵都围坐在陆诏病榻前。名义上,他们是来探病的。 陆诏呷了口茶水:“这么着说吧,萧炫的几点优势中,最保险最有决定性作用的是哪一项?是陛下的支持。” 众人点头赞同,陆诏又道:“所以,若要从根本上坏掉萧世子的爵位,就要从这里下手,如果陛下迫于某些无奈不再管,或是管不了靖海侯府的事,他们就成功了。” 叶明净立刻就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卖船给这边是故意的?” 陆诏点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不光能进项大笔钱财,扩大势力,而且海路闹得越凶,陛下就越需加倍依仗靖海侯府。有些事上,话就不太好说了,我们这次也算是误打误撞,刚巧撞在了点子上。” 杨秋槐赶紧插话:“陆公子,我们做个样子也就罢了,如今时间紧迫,可不能掺和进这里头。新年将至,家里除夕祭祖可不能没人。” “本该如此。”陆诏定他的心,“这事,我们算是给萧世子提个醒。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坐不稳这位置。” “很好。”杨秋槐放下心,“哪下面的事就交给我们了。事这宜迟,今晚我们就走。” 有这一百多人在,穿越边境是小意思。压根就不必须要船。专业事项交给专业人士负责。叶明净乐的放手。 至于说当地人对他们防守严密,杨秋槐只当笑话看。他们从对到尾担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叶明净能不能被找到,现在人找打了,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咳咳!注意了,这一章,计都的话不是打酱油说着玩的…… 本章完 第260章 回程 杨秋槐带着的都是专卝业人卝士。该走哪条路,什么时候走,怎么走。 安排的井井有条。 摸黑出发那是一定的。天黑好隐蔽。这个时代不像现代,路灯、霓虹灯、车灯、商店里的灯、比比皆是。照的路面明晃晃。这里不一样。若晚上没有月亮,那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伸手不见五指”,前世岳晶晶上小学就学过这句话,真正领会其神髓,确是来了这里。 一行人走的很小心。大家都是练过的马蹄裹了布,脚步声几不可闻。唯一一个病号陆诏被杨秋槐安排,由一位身材高大的亲兵将其背在马上。比他自个儿骑马要安全。 叶明净走在队伍中间,计都没在她身边,而是走在最后方断后。毕竟他的功夫最高,一旦有什么意外也好处理。一百多人聚在一起,叶明净就只能看见前面人的背影,和左右人的侧面。 队伍并不是顺顺当当一路前进,有时会停下来等待,等前方的人带着淡淡的血卝腥回来后再继续。就这样停停走走近两个时辰,叶明净鼻端闻到的血卝腥味越来越浓。可以料想,这一路沿途一定是堆砌了不少尸体。 漆黑的天边发出微弱的白光,天快亮了。 队伍停下来稍事休整,顺便吃喝补充体力。一夜疾行,体力上固然累,心理上那种紧迫感,则更是要命。然而这时还不能松懈,逃命旅程这才开始了个头。杨秋槐特意跑到队伍中间来告之:“陛下,一会儿要加速前进。那伙鞑靼人现在一定发现我们逃了,他们不会甘心,会追上来的。” 叶明净点头:“我知道,没有问题。” 所以说,野外急行军训练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现在这种身后有追兵的情形。叶明净还是很多年前,亲兵营刚成卝立的时候,跟着训练过一个月。那点儿底子在多年的宫廷生活下早就消耗完了。登基以来六年的生活,朝局和政局上虽说也是步步艰险,可那都是纯心理压力。体力上还真没这么大分量的消耗过。 果然安逸使人退步么?她揉卝揉肌肉僵硬的大卝腿,一转头,发现一个比自己还惨的人:陆诏。 陆诏这一夜没走路,在马背上如同麻袋一般的颠簸。个中滋味只自知。他还能睁着眼睛没晕过去,已经是身卝体素质良好的表现了。此刻,他正歪歪倒倒的坐在地上,一脸灰败的吞咽着干粮和冷水。 很神奇的,叶明净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人有个很奇怪的特性,甭管自个儿怎么糟糕,只要看见一个比自己还糟糕的人,那心情立刻就不一样了。叶明净现在就是这样。尤其是这位更糟糕的人还是聪明伶俐的陆诏,她立时就觉得自己腿不酸了,脚不麻了,干巴巴的面饼也变得有滋味了。 休息片刻,众人再次上马,这回是放开速度奔跑疾行。亲兵们身背角弓,腰系弯刀。全副武卝装、蓄劲待发。严密巡视着路上可能出现的一切意外。 如此跑了一整天,叶明净也算不清到底遇见过几次险情。她在队伍中间偏后方,最安全不过。所看见的,也就是大队人马呼呼啦啦的冲过去。耳畔不断传来刀刃入肉的刺破声,箭矢“嗖嗖”的破空声,以及张牙舞爪的异族人叫喊声。 赶路、杀人,杀人、赶路。一百多人的特种骑兵,对于正规军卝队来说不够看。然而这般走山地小陆,搞掉个把流窜土卝匪,却是游刃有余。杨秋槐很快就偏离了海边地界,越往南走越偏内陆。四天之后,他们终于七绕八绕的从一条山野小道跨入了河北地界,燕赵长城关内。 进入大夏地域没几天,计都联卝系上了风楼的消息组。半个月后,一条隐晦的暗语传到了冯立的手上。冯立看过之后,紧绷许久的脸上露卝出了难得的笑意。当即去求见了大夏现任的皇后陛下。 姚善予在叶明净暂时没消息的这段时间里,充当了一个必不可少的传声筒。冯立的天波位木曜身份,是地下见不得光的。于是乎,他得到了什么消息,一定得通过姚皇后的口才能正大光卝明的传给辅政阁老们。 叶明净的龙辇队伍,一直没进卝京,至今还在洛阳一带以蚂蚁前进的速度龟速行驶。车里的替身隔三差五的穿了龙袍,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冕旒,神出鬼没的在众人前晃一眼,随后便躲进龙辇、行宫,等各个有墙壁房顶的封闭式建筑中当“宅”女。 计都接到冯立的消息,将这一情况告知叶明净,叶明净道:“那就往洛阳走,和他们汇合。” 长安那一头,林柯等心腹之臣得到女帝再次出现的消息,总算将憋了几个月的闷气吐了出来。 顾朗加派军卝队人手,去洛阳的方向迎驾。以保证陛下的安全。林柯将这段时间的朝政之事一一整理出。方敬如今虽然还挂了个首辅的名,可实际上的内阁首辅,已经是林柯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叶明净失踪的消息一传来。林柯立刻就和冯立商量了,必须控卝制住内阁,才能保证在最坏的情况下不出乱子。现在,广平女帝再次出现,危卝机成了机遇,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首辅很快就要坐实了。 九十九步走到最后,越是要小心。林柯近来越发谨慎,事事过问,唯恐出什么乱子。 皇宫之中还算平静。这次的消息大家不约而同的瞒着两宫太后,连薛凝之都没有在家人面前露过口风。懿近太后虽然觉着叶明净回京行程太慢不合常理。却也只是预料她有自己的计划,并未想到这位女帝会如此大胆。 于是,在外松内紧,表面平静的热闹之下,广平女帝的御驾于十二月中旬时分回京了。许多人都送了口气。 御驾进卝京有盛大的仪式,城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山人海。礼部使出浑身解数,将场面办的隆重浩大。惯于提倡简朴的叶明净没有反卝对。这一趟出门耽搁的太久。她需要一个盛大的典礼来安抚人心。 六部官卝员和勋贵天不亮便整装待发,出城五十里相迎。看着远远的明黄卝色龙辇过来了,齐齐跪在地上。叶明净下车宣“免礼”。众官卝员起身,跟在御驾后面进城。顾朗亲率大军在前方开路,由安远门入城。 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指挥司,抽调了成百上千的人,扯开厚厚的布障,手拉手人靠人的组成栏杆,挡住熙熙攘攘的人群。叶明净黄卝色的龙辇驶过,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之后又纷纷下跪。 广平六年,帝王北上议和期间,大夏卝军卝队再次大败瓦剌鞑靼联军,并建筑西域新城。往民卝族大卝义广了说,这是开疆辟土,国之荣耀。足以载入史册,告慰祖先。人人都有不约而同的民卝族荣誉感。往个人身上说,这场战事虚耗的财物、粮食虽说给民众带来了一定的负担。不过倒也还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以前打仗时也都是这样。并且,由于大多数战俘充当了苦力。战后,大夏民众的徭役负担相对减轻了,尤其是家中有人参军的,全卝家免徭役。这就是落实到个人身上的好处了。 百卝姓们都很朴实,日子哪怕是只比以前过的轻卝松一丁点儿。他们都非常感恩戴德。得知这一项政令后,不少人高呼“陛下圣卝明”。这回见着皇帝陛下回京了,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喊“陛下万岁,万万岁”。声音特别宏亮。 叶明净很想学习前世的领卝导人,出面和大家挥挥手什么的。林柯、顾朗,一路差点吓破胆的董学成,都拼死阻止她:“陛下,人多眼杂。万不可冒险!” 考虑到自己北狩的确让众臣子们的心脏坐了一回过山车,叶明净屈从了。坐在豪华大马车里一动不动。 之后是进宫门。午门外、太庙前,祭祀、宣告、叩拜,又是一番程序下来,叶明净回到了阔别近半年的这所皇宫。 下了御辇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姚皇后抱在怀里的叶初阳。叶明净也不知怎么的,一见着他就觉得鼻子开始泛酸。于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伸手欲接:“早早,有没有想母亲?” 叶初阳看了她一眼,抿着唇一声不吭。两手死死扒住姚善予,不愿给她抱。 姚皇后很尴尬,努力笑了脸逗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6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0部分阅读 他:“早早,快叫母亲。不是早就和你说好的吗?” 叶初阳这回的表现是扭过头,看都不看了。还大大的喘了口气,发出一声“哼”的鼻音。 叶明净“噗——”的笑了:“哦,原来早早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呀?” 叶初阳努力将脸别向后方,后脑勺对着叶明净,再度发出一声“哼——!”(读第四声),尾音拖得老长。强烈的表示了心中的不满。仔细一看,脖子扭得都泛红了。 叶明净笑不可支:“好好好。这事待会再说。咱们先回宫。没的杵在这里吹风。”一边走一边扶着冯立笑,腰都笑弯了。 叶初阳见她笑的这般厉害。 气的脸越发红了,又用卝力的“哼”了好几声,用稚卝嫩的嗓子很严厉的宣布:“我生气了!” “哈哈哈!”叶明净走进梧桐宫,再也忍不住,放肆的大笑起来。 叶初阳不明白她笑什么,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愤愤不平的再度宣布:“我再也不喜欢母亲了!”声音说的很大。 第261章 怀孕 众人面面相觑。叶明净的回答是一连串剧烈的狂笑,差点岔气。用卝力抱过叶初阳,狠卝命的在他脸上亲了又亲,用咏叹调的口吻惊叹:“太可惜了,早早啊!你生气有什么用呢?我不生气啊?我很开心。你的不开心一点都影响不了我。好可惜哦!” 叶初阳的脸色开始不好,嘴扁了扁。叶明净继续戳他的心窝子:“至于你不喜欢我。哦哦!”她又发出一连串长笑,“没关系的,我喜欢你就行了。母亲最喜欢早早了。来,我们到寝殿去,看看早早长胖了没有。”边说边迫不及待的抱着他走进了温暖如春的寝殿,喝退宫女和内侍。干净利落的扒掉叶初阳的锦缎棉袍。期间叶初阳挣扎无效。叶明净猥琐的将爪子伸进缂丝小袄里,摸卝着他光滑的背部肌肤,色迷迷的感叹:“早早的皮肤多嫩啊。母亲太喜欢了。”一边摸来摸去,一边没头没脑的亲他。 叶初阳奋力反抗,无奈势比人强。还不到三周岁的小男孩最终被猥亵成功。后背、前胸、胳膊、大卝腿、脚丫子,全都被叶明净细细摸了个遍。一张小卝脸也不知是气、是羞、还是兴卝奋。红扑扑的和苹果差不多。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母亲骗人,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骗人!骗人!” “是母亲不对,是母亲不对。”叶明净态度良好的认错。抱着他的小卝脸蹭来蹭去,“早早啊,母亲也不想的。但是母亲遇见了坏人。是坏人耽搁了母亲的行程。” “什么是耽搁行程?”叶初阳问。 “就是本来母亲能早些回来了。一个坏人派兵拦住我,不让母亲早些回来。” “是谁?”叶初阳气呼呼的质问。 叶明净毫不犹豫的祸水东引:“鞑靼王、米利达。就是这个坏人。” 叶初阳义卝愤卝填卝膺:“太坏了!这个大坏蛋太坏了!把他拖出去打板子!” 叶明净眼珠转了转:“什么是拖出去打板子啊?” “母亲不知道吗?”叶初阳认真的解释,“就是奴卝才犯了错,要狠狠的打板子。他们下次就再也不敢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叶明净故作惊讶。 “我听见的。”叶初阳洋洋得意,“黄祖母那里的姑姑就是这么管卝教不听话的坏人。” “是吗……”叶明净的笑容略略一沉。 广平女帝回到宫中,意味着“大夏”这个国卝家机器再度正常运转。宫中过年的准备,照例由两宫太后和姚皇后办卝理。朝堂上,年尾总结的各个事项就得全由叶明净来了。 凡事有利有弊。以前没有权卝利的时候,事事轻卝松。现在大卝权在握,清闲就是虚幻浮云了。 三国和谈的事,可以拖到明年。现在主动权在大夏手上,不用着急。吏部官卝员考核名单,以及三年限期到期的官卝员升迁调任。这是每年都有的。今年她要留下来细细看。千里之堤毁于蚁|岤,一旦吏治不慎,再好的政令都会变成催命符。这个不能马虎,情愿慢一些。 西域新城那边,贾文泰果然是交际性人才,方方面面协调的都不错。牧场建设和加工作坊已设施的差不多了,明年春天就能开用。最初的羊毛肯定是要从瓦剌和鞑靼收卝购的。修路的事要加紧。当初各个投资银钱的权卝贵、商家都开始往西域新城一代运送人了。因需要的人手多,很多失去土地的百卝姓都应卝召去牧场做工。这一来就直接导致了地主收取佃农田租的下降。田租太高人家就索性全卝家北上讨生活去了。 内阁从六部抽调人手,专门组成了一个西北事项处。负责西域新城和北方战事防御之事。事项处草拟了一份当地税收政策。购卝买牧场、租借牧场、佣工异族劳工、雇卝佣大夏劳工、雇卝佣俘虏奴卝隶等等,都有一系列的政策。年后要商讨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就诏告天下,发送出去。吸引那些无田的农卝民去西北闯一闯。 还有田税的事。薛凝之草拟的那份“按照品级定相应免税田地”的折子得再推敲推敲,想想能有什么法子在恰好的时机推行下去。这件事办成了,忧患顿减、国库充盈。 还有海运的事。靖海侯听说已经老的糊涂了,家里闹的乌烟瘴气。萧炫上了折子请求回乡探父。过完年先单独和他见一面,时少春那边一定有消息传给他了。 之后是零零总总其他事宜。比如明年是广平七年,三年一度的科考春闱又将开始。主考官定谁,考卝题出什么。现在都可以想了。又比如,工部领了一群战俘去挖河道,不大不小的暴卝乱闹了几起。得找些专门能管理的人才去负责。再比如,钟秀儿怎么都不回来了?得好好找人去问问她。一把年纪了,总在西域那头行医算怎么回事?好歹回来成个亲,进太医院任职也是可以经常回家的,和职业女性差不多,有什么不好?最近她月事不调,都不好意思找卝男御医看…… 不对!叶明净突的脸色一变。手心一滞,纸上划下重重的一笔浓墨。 她的月事上个月没来,这个月……时间也快到了。 “宣何长英来。”她镇定了片刻,扔下笔。做到罗汉床卝上,靠着迎枕。脸色阴晴不定。 太医院早就等着给广平女帝请平安脉了。按说回宫第二日就该办这事的,可惜这位皇帝太过勤勉,积压的朝政太多,太医院几次传话,回音都是再等等。 这回好,皇帝陛下指名了,要何长英。 何长英很不凑巧的不在太医院,叶明净接到回报,叹了口气:“去找人。有当值的御医叫三个过来。” 三个御医?冯立顿时一怔。一般情况下,除了是重大病痛。就只有确认后妃怀卝孕,需要三个医生同时会诊确认。 他不敢耽搁,亲命一个手下去叫人。三个御医很快就被请来了,忐忑着上前诊脉,结果只搭上了叶明净手腕片刻,就一一露卝出轻卝松的神色。 “陛下,您这是喜脉。”三人确认无疑,“两月有余,脉象沉稳。胎儿很健康。” “两个月……”叶明净的脸色很不好。两个多月前她正在逃难,算来算去,那个时间段只有两次与男子交卝合的经历。而这两次之间偏偏又之隔了一天。见鬼!这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两人不是都吃了长效避卝孕药么! 皇帝陛下卝阴沉的脸色和低迷的气压,挤兑的三个御医身冒冷汗。心里又有些糊涂。怀卝孕不是好事么? “什么时候生产?”她咬牙挤出一句。 三人连忙回复:“明年七月下旬时节。” 皇帝陛下再度怀卝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飞快的传遍宫廷各个角落。 懿安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喜的合不拢嘴。当即就带了人到梧桐宫来看女儿。 懿敬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一愣:“两个多月?”脸色立刻就复杂起来,算算时间,孩子就是在北狩的路上怀上的。又不是嫡子。 叶初阳是皇长子,但他不是嫡子。这就为他将来的继位埋下了隐患。所以,叶明净在叶初阳年幼之时,应该是不会考虑生育孩子的。这是上回在上林苑闹出媚香乌龙事件后,她细细想明白的。 现在这个孩子,怀卝孕的时机倒也不算差。毕竟天下初平,政通人和。马上就是太卝平卝盛卝世了。若再拖下去,叶明净年纪大了,谁知道还能不能生?最妙的是这一胎的庶出身份。女孩就罢了。若是男孩,同样不是嫡子的二皇子,虽然年岁和叶初阳相近。威胁却是少了许多。 这样看来,叶明净应该是故意挑这么个时机怀的孩子。刚好将风险都规避了。难怪在路上这么磨磨蹭蹭,想是确定了自己有孕才回来的。否则,若是在宫里怀上。一来宫中男子难寻,二来,是不是嫡子很难说清。对叶初阳的处境就 很微妙了。 普通人家生孩子,生也就生了。唯有帝王之家,哪一个孩子不是多方角逐之下,才有幸来到人间的。 想明白了内卝情,她笑着吩咐云洁:“走吧,我们也去梧桐宫道个贺。只不知那位贤良皇后的脸色,如今是什么样的?” 非嫡出皇子的诞生,是对皇后的考验。果然历来当皇后的,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舒心日子。就是后宫只有他一人又如何?还不是接二连三的要替别人养孩子? 云洁却在一旁小声的道:“娘娘,这不一样。两位皇子的生父,陛下提都没提,只怕……” 懿敬太后心中一动:“不会吧?她会这么狠心?”叶明净会对孩子生父灭卝口,太难以置信了! 云洁显然将人性想得很可怕,心有余悸:“那孩子父亲怎么都不吱一声?陛下可不像是贪色的人。” 懿敬太后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孩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必定得有个父亲。叶明净没有修改孩子的出生时间,那就意味着,等孩子长大了,很容易就能知道姚皇后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如此一来,叶明净又该如何对孩子们交代? 她想来想去想不通:“这孩子,近几年的行卝事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就算是帝王,行卝事间大抵也有迹可循。只要将眼界高度调整至与其相同的高度即可。而叶明净,行卝事太出人意料。就说这次的战事吧。商人、权卝贵投资、开设牧场、作坊、商路、战俘挖运河。再推至之前的任命张之航……仿若高手下棋,看不懂她的路数,非得等待棋盘收官时,才能推算出前番棋子摆放的用意。 叶明净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薛家那里还得吩咐一下,静观其变就好。对姚家人不必疏远。懿敬太后想到这里,便吩咐:“明儿找个时间传话,让侯爷夫人进宫一趟。对了,凝之媳妇聪明乖卝巧,哀家怪想她的,让她一道来。” “是”云洁应诺。 第262章 坦白 夜色朦胧,树影横斜。冬日夜晚的梧桐宫安静沉寂。窗户透出的桔色明亮,恰恰给寒冷的冬夜染上了一丝温馨。宫室中,地热将每一间屋子都烧的温暖如春,宫女们穿着轻便的小袄,飘逸的长裙,来回走动间成了殿室中最华丽的点缀。 久不出现在宫廷的卫七,此刻穿着一身黑衣,单膝跪在广平女帝的寝宫内。叶明净一身宽松的细绸长袍,坐在垫了厚棉芯锦缎椅垫的圈椅上。暖和和的热气从地底向上轻飘,熏得一身寒气的卫七乍冷乍热。 叶明净垂下眼,睫毛在下眼皮投射出一圈阴影,声音不紧不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给他吃药的?” 卫七心惊胆战的回答:“草原上吃过一段时间,只是属下那时手上的药不多。不过陆公子他在意女子…很少,未曾有人怀孕。后来回到大夏,属下可以从各地风楼取药,就未再间断过。陆公子吃的药需溶解在饭菜,点心中,剂量,配方与单纯的汤药剂不同。需连续服食四个月方可能见效。其间有过一两次意外,属下都处理了。” 意外应该是指有女子怀孕。卫七既然处理了。陆诏便不会没有察觉。难怪他那么肯定的说自己不会再有子嗣。叶明净分析了片刻,又问:“北狩之前呢?连续服用有多长时间了,可还有意外?” 卫七老老实实交待:“连续服用有一年时间了。最近半年中都未曾有意外。不过…”他犹豫了一会儿,“这半年陆公子在外奔波运粮事宜,与女子间…很少…” 这就是说,药效如何谁也不能肯定。叶明净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种估计,大概的数据,叫她怎么去判断?陆诏到底是对药物免疫还是这半年的确有效了都不能准确的定论。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在现代,除非结扎,也没有百分百的避孕措施。 殷戒的药应该是有用的,计都自从服用后,就从未出过意外。陆诏总不会正好是那个免疫者。卫七没有跟着北上,那么从离城至海边那一天为止,中间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前他连续服药一年,从时间上来说,陆诏那时应该还在药物有效期内。可若是这样说来,计都从药吃完了到村落里那一天,也有快两个月时间,同样也是药物有效期。 叶明净心中异常烦躁。她在白天时找殷戒过来隐晦的询问过,殷戒答曰:个人体质不同,药效期也不一样。 这种朦胧两可的答案,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到底是谁提前对药物免疫了,她没有任何办法判断。 不知道这个,就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叶明净脑中混乱,怎么就这么巧了呢? 良久之后,她挥退了卫七:“你下去吧。回陆府继续你的任务。” 卫七退下,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静静的靠在椅背上,一双黑玉瞳孔如阴霾天气下的大海,波涛沉沉。 在这个没有dna检验的时代,想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能等他长大后从长相来判断了。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固然很郁闷。可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皇帝,事情能弄清楚最好,弄不清也就算了。她需要解决的,是这个孩子出现后会带来的一系列朝局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说,腹中孩子的生父不明反而是件好事。生父不明,可以避免父族势力上升,避免政治格局的动荡。不会对皇长子叶初阳造成威胁和影响。当年叶初阳的出生,她不是还处心积虑,故布疑阵的在朝臣们心中弄出个生父不明么? 这两个孩子,本来就应该只属于她叶明净。在成年之前生父不明更加有利于他们的成长。玉牒之上,他们则都是皇后的孩子,都是嫡子。 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至于对那两个男人,她的打算是实话实说。 欺骗是不能长久的。况且,无论是陆诏还是计都,她都不想去骗。陆陆太精明,骗他需要周密筹划,耗费精力。为这类小事不值得。计都她不想去骗。对着朝夕相处的人,背负有关他的秘密,是一件太过沉重的负担。她何必将自己搞的如此劳累。 她又没指望在那两男人身上找什么爱情,大可不必患得患失,身为帝王,稳固局面才是最重要的。她需要孩子,一个叶初阳显然不够。既然如此,这个孩子来的时候虽不是最好的,却也不差。 陆诏是政治生物,不怕他不接受这个结果。计都身为这一代天波卫头领,职责当凌驾于私情之上。他也不会分不清。 唯一受到伤害的,只有孩子。 可皇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好做?享受了特权就要付出代价。世界不是美好一片,她宁可孩子从小看见这些残忍,也好过成年后再吃苦头。温室中成长的孩子会如何,前世的岳晶晶还不够警醒吗?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般做,是最好的。 捋顺了事情脉络,她长长吐了口气。刚想站起来,后背就是一酸。这才发现,身体太长时间维持了一动不动的姿势,脊背僵硬酸胀的厉害。 是了,她现在是两个人。得时刻注意。孕妇食谱什么的,都得及时补充上来。不然体内微量元素不够,孩子和大人都不健康。 捶了捶腰,她打了个呵欠。这种忙碌的时候怀孕,还真是够添乱的。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她,温热的掌心轻轻揉着她的后腰,脊柱,手臂关节。计都低声劝她:“您现在不能劳累了。” 叶明净知道他是看见卫七走了才刚进来。轻声道:“叫卫七来是问陆诏吃药的事。” 计都手下顿了顿。之后继续给她按摩|岤道。 “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她回过头凝望他的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吗?” 计都手上动作停下,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平静的扶着她躺到暖榻上,开始按摩腿部的|岤位:“如此也好,这样我还可以多陪您几年。”语气平和的阐述,“天波卫除了内侍,一般来说是可以有孩子的,只是不可将孩子留在身边。要么将孩子送人,永不相认。要么将孩子交由长老统一培养。与父母再无关联。前朝就有过一位女子天波卫,她怀了当时皇帝的孩子。天波卫对此的规矩是:子留母不留,或母留子不留。陛下,若这孩子是我的,木曜就要去请罗候大人和长老们来执刑法了。”他微微一笑,“陛下是女子,自然只能留子不留父。原告还以为我陪不了陛下了。” 叶明净惊讶的半撑起身:“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前面一项关于护卫孩子的处理,她知道。后一项她还真没听说过。 “陛下。”计都用手拂过她的发丝,目光幽幽:“天波卫成立至今四百多年,不是没有过更换计都,罗候的例子。我从来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恋恋不舍的将掌心贴上她的小腹,“陛下还有另一种药的吧,一劳永逸的那种。赐给属下,好吗?” 叶明净无声的凝视他,只能吐出一个字,“好。” 陆诏在梧桐宫书房见的驾。当然,叶明净光明正大的找他商谈政事。说的是他年后的工作安排。叶明净打算让他去江南,任杭州府同知,正五品。二十五岁的正五品实权同知。又是在江南繁华之地,足可笑傲同龄。顺便又问了问他的身体如何,工作担子压的这么重没问题吧? 陆诏很得体的表示了自己的忠心,什么一定会将身体养好,什么去了江南后会密切注视靖海候府的一举一动云云。 “嗯,”叶明净也是这个意思,“萧炫请旨回杭州靖海侯府。朕想了想,干脆就答应了他。正月十五一过就让他启程。早些去也好,省的那边乌烟瘴气的。” 陆诏会意:“臣会配合萧世子的。”海边的这次逃难,他视为奇耻大辱,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如此毒瘤一般的大患,怎能不切除干净? 两人便就着江南政局又谈了半个时辰,事情说的差不多后,陆诏带着温润的笑意恭喜她:“臣还没贺喜陛下呢,陛下膝下欲再度添丁,真是可喜可贺…”之后又殷殷切切的关怀,“陛下不可太忙碌朝政了,身体要紧。臣见着陛下气色不太好,可有请御医开些补胎药方?” 叶明净怔了怔,下意识的扫视了一下书房。在她刻意安排下,左右没人,暗卫是计都。于是颇有些艰难的对上他神采奕奕的黑亮眼睛,心头有些不忍,却还是坦言:“悟远,这孩子…他不一定是你的。” 陆诏眼中的笑意顷刻间被打碎。 “你说什么?”他失态的打翻了茶盏,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叶明净无法计较他口不择言的忘了敬语,只能再说一遍:“孩子,朕不知道是谁的,那天离开之后,朕去了村子…时隔一天…” 陆诏只觉喉咙一噎,像似于刺卡在了喉咙。呵呵的说不出话。残留的温润微笑来不及退却,全僵在了脸上。 叶明净倒是越说越顺当:“朕不想骗你。当时太乱了。只差了一天,朕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表情已经很坦然。和刚刚谈论江南政务的态度一般无二。 陆诏的脸只能僵着,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在六岁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于不同的场合,用他那张天生俊美的脸表现出各种不同的表情。或有礼,或严肃,或欣喜,或惊讶,或关怀,或傲气,或隐忍。通过这些不同的表情,结合当时的情形,给别人留下最完美的映像,给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他仿佛是天生的表演家,永远知道该在什么场景使用什么样的表情。没有任何不适,如鱼得水。他就这么傲然而又自如的在人情世故中游刃有余。 从六岁时他就知道,自已很适应,甚至是喜欢这种生活。正是这种天生的天赋,令他如虎添翼。他从不怀疑,自己未来会独领高处风光,位极人臣。 十三岁那年,他的天赋生平第一次出了意外。在成国公府假山下听见了自己的身世。那一刻,他忘记了他的天赋,他甚至想不起来那时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一片空白。当然,后来很快他就又恢复正常了。 之后的十二年。他依旧游刃有余的发挥着这种天赋。纵然是在梧桐宫密室惊闻“引兵入关”之策的时候。事后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种天赋已经成了他的本能,融入骨血,再也褪之不去。 而今天,时隔十二年,他第二次感受到了这种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最完美的表现出他现在的心情。他的脑中再度一片空白。天赋,在这一刻又失灵了。 十三岁那年,他尚是少年,乍闻身世秘辛,失态在所难免。二十五岁的今天,他已历人生百态,面对生死攸关亦可面不改色,为什么他现在还会失态?为什么? 心头涌出一股淡淡的失落,失落越来越浓,最后转变成了愤怒,滔天的愤怒。 她不在乎! 陆诏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愤怒来源于何处。叶明净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孩子是谁的。那么同理推断,叶明净当初找上他生叶初阳,根本就不是看上了他。只是单纯的认为他适合而已。 不是么?他有野心,他的发妻不能生育,他的身世有瑕疵,那是一根永远的把柄。叶明净需要一个孩子,他只是出借种子的工具。 真相就这么简单。 陆诏突然想大笑。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他一点都不冤。哈哈!他算是见识到了,帝王坞,果不其然。只怕那个护卫,也是她解闷的工具之一。叶明净这个女人 ,根本就不需要男女之情! 一步错,步步错。 他就是个傻子。 抿了抿唇角,陆诏脸部肌肉微动,僵硬的神情缓和下来。重新恢复成风采翩翩,温润儒雅的青年臣子。他深深的凝视叶明净,嘴角带上恰到好处的恭敬,认认真真的回答:”臣知道了,陛下。“本章完… 第263章 人事 广平七年正月,靖海侯世子萧炫离开长安城,回江南靖海侯府。出人意外的是,他不光留下了刚刚十四岁的嫡长子萧宝成,连同十岁的嫡长女萧慧成、五岁的嫡次子萧容成,也全都留了下来。只带了另两个庶女回杭州。 这三个嫡出孩子全都寄居在庆国公府,和姑姑萧曼住在一起。与庆国公府的第三代表兄弟们一同读书。 叶明净看完这篇常规折子,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她离开梧桐宫时见到的一幕。那时叶初阳正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太监在一块儿玩的一幕。那时叶初阳正和一个|岤七岁的小太监在一块儿玩,他骑着一匹有轮子的木马,马背包裹了厚厚的锦缎垫子。小太监用力的在后面推,累的一头汗。叶初阳响亮的咯咯笑着。身边围了四五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在听好。再外一围则是侍卫。姚善予在一旁看的笑眯眯。 广平七年,按照这里虚岁的算法,他今年就是四岁了。 叶明净皱了皱眉头头。和所有的独生子女一样,目前的叶初阳受到所有亲人的疼爱。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可谓是在皇宫中横着走的人物。 三岁看到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合上折子,她问张奉英:“朕记得内城还有几所老宅子空着吧?” 张奉英是今年刚提拔入的内阁,叶明净的三位老师中,他是最晚入阁的。比之差不多年纪的林坷要明显矮一截。这位性格沉聪的老臣却是波澜不惊,一赏的继续沉稳下去。叶明净对他的态度也和林坷不一样。林坷俨然是新一代内阁首辅只等方敬告老。张奉英却仍是和之前的秉笔大臣一般,时常侍奉在帝王左右。 张奉英立刻回忆:“房子是有一些的。先帝时期处置过一批勋贵官员、广平元年之后也陆续有过几次。内城之中大大小小的宅子都有盈余,陛下只需调了工部的长安城堪舆图一观变知。” 叶明净笑道:“也是,这事还得问工部。冯立,着人去宣刘大人进来吧顺便让他带上堪舆图。” 冯立复述了一遍任务,领命而去。 刘潜接到传召,第一件事就是往传话的太监手里寨了一锭银子:“公公可知陛下是为何事?” 该太监也箕是在南书房老当差的了。知道如今工部是热门衙门,回答的倒是客客气气:“刘大人、老奴也不知。只瞧着陛下和张大人说了一会儿话,陛下心情还好。” 得到了重要信息,刘潜笑着和那太监道谢,抱着堪舆图来到南书叶明净劈口就问他:“把图打开来看看,内城里还有多少空置的宅子?” 刘潜恍然大悟,这是要给功臣赐房子了。也是,西北一战下来,多少有功的将领升了官。其中战功显赫的将军们,可不得赐宅子? 地图居展开来一看,内城中的空余宅子还是很多的。正如张奉英所说,两位皇帝前后抄了不少权贵之家空出的房子有的是。 叶明净仔细的看着,这些宅子中,有国公府、有候府、有伯爵府、有将军府,大大小小不一。可对于她即将颁布的封赏来说,还是很不够用。 不是说面积不够,而是宅子的数量不够。 需要赐宅子的将领大多是新贵。赐房予是恩宠,恩宠有度,国公府、候府、伯爵府都太大了。战功最高者顾朗,他的父亲顾伯硕缉爷不过是个伯。当然,世袭罔替的三等伯要强过降袭的二等侯、一等公。但伯终究还是伯。顾朗本人的爵位不可能超过他的父亲。他和孙承和都只能封成“辅国将军”这一爵位。 将军府倒是有两座的余额,赐给他们正好。下面的将领房屋面积就需依次递减。这么一算,内城这些房子还真的很不实用。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两座将军府的地理位置不一样,其中有一座靠近外城比之另一座明显偏了。她总不能厚此薄彼。 所以说,内城的房子很有必要打散了重新划分。叶明净想了想对刘潜道:“这些宅子空荡荡得太大,浪费地方。索性将围墙拆了,重新划分。朕也好赏人。” 刘潜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适:“陛下,还请给臣一个大致范围,需多少宅子,什么样的等级,在哪条街上。臣好有个数。” 叶明静在地图上看了看,指上一座位置较好的候府:“把这里给拆了,重新围出将军府的地方,剩下的那抉,暂时不用动。还有这里…”一连在图上指了好几块地方。最后,特意指了一块离皇宫最近的地方:“这里,围出一间府邸,不用太大。三进院子带个花园即可。” 刘潜一一记下。其他的都能理解,唯独最后一座宅子有些不明白。最需近皇宫的她方,那向来最亲近的臣子居住之所。可天子亲近的臣子,够级别赐宅子的,又哪里只住这么小的一抉地方。 结果叶明静来了一句:“这所宅子先修,动作快些。越快越好。 刘潜一头雾水的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张奉英拟旨,顾朗的封赏、孙承和的封赏、以及一众将士们。多数都是武将,文官什么也有,比较少,如贾文泰。 接着,她又翻出了方敬的辞呈。内阁首辅方毅辞于在正月开印之后,递上了告老折子。 叶明净淡淡一笑,这不是方敬识趣,而是他害怕了。广平六年除夕夜宴的时候,叶明净和方进闲聊了几句,说到新年之后有意开始改革田地税收制度”方敬当时脸上就是一变。知道这是皇帝在变相的提醒自己。 做文臣做到他这份上,已经是位至顶点。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善始善终”四个字。对于现在的方敬来说没什么比全身而退,保住一世英名最重要的。在新制改革之前退下来,不管新制能不能成功,于他的名声都无得。况且,他这把年纪能不能坚持到改革成功,或是在改革动荡中保全名节还是两说。年纪大的人,求的是个“稳”字。承庆带执政后期,他这种心态很适合。如今换到广平女帝这么个年轻人身上,就有些碍手了。 方敬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只是西北战乱时他咬着牙挺下来了有了足够的政治资本本。现在正是朝中大换血的时候。他到底顶着两朝阁老首辅的名头,桃李满天下,人情不是一时半会能丢下的。便想着再过渡一两年,将手头的人手安排妥当,慢慢退下来。孰料女帝来了这么一出,知道是皇帝等不急了,只能识趣的于正月初八开印之日,就递交上了告老的折子。 叶明净对这位告老的两朝首辅自不会吝番。“善始善终”这四个字也是她需要的。对待臣子需善始善终,这样才不会寒了后来人的心。方敬正是这样一个风向标。 在君臣都有意表现的局面下,方敬的退仕,封赏极厚。叶明净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就加封了方敬一个太子太缚的名头,如今引退,面上就极为好看。钱财方面的赏赐同样丰厚,方敬风风光光的退出了属于他的历史舞台。 方敬走后,林坷顺利升任内阁首辅。叶明净将今年的科考主考交给了他。 广平七年的人事变动极大,叶明净大刀阔斧的置换了很多官员,京城之中有一些,更多的,是各地的地方官。 黄陌升任四品知府,任职地换成了苏州。他的姐夫许儒,仍然在江西。杭州来了一位新任同知,广乎四年的探花郎陆诏。张之航带着“天机处”的一众助理官员去了琼州。薛凝之外放,任西北新城城守。顾朗任西迁军将军,江涵为副将。孙承和回长安,任京麓卫指挥使。 其中顾朗和孙承和都封了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在京中赐了宅子。 皇帝赐的宅子不能空着。顾朗和袁鹿高高兴兴的搬了家。虽说受过封赏后还得再回西域,可“将军府”又跑不掉,房舍绵延、亭台楼阁。这么大的一所宅子日后他们回京了还不是要住么?说不准还要住一辈子呢。袁鹿花了十二分的力气来打理。袁鹿的弟弟袁鹏在这次西战中也参了军,混了个小队长的职位。在姐姐、姐夫的资助下,于长安外城买了一所新宅子。地方不大,带着父母却也够住了。 孙承和就比较痛苦了。他的父亲孙晟和庆国公孙显是亲兄弟,两人没有分家,还住在一块儿。这回,皇帝赐了宅子,他必须得搬出最高兴的人是萧曼。虽然庆国公府里没人会欺负她,可到底住的不大自在。孙承和不是孙显的儿子,只是侄子。其中冷暖多少有些。男人们或许感受不明显,女人之间却是深刻的多。现在好了,御赐宅耶,那是不搬也得搬了。萧曼这几天做梦都差点笑出来。 孙承和却有不同想法,他从小和堂兄们热热闹闹的长大,感情非常好。在外这么多年,好容易回来了。正盼着多享受些大家庭的温暖,突然说要搬出去,还是离开父母搬出去单独住,他哪里愿意。 就对萧曼说:“陛下赐了顾大哥宅子,不好不给我。否则在群臣眼中就是厚此薄彼。我们家情形和顾大哥家不一样。还是得在父母身边尽孝的。那宅子就派些家人去守着,别空落了就行。陛下也不会介意的。” 萧曼满肚子不乐意。男人,从天亮就出门在外头,天黑了才回来。就算在家中也是大部分时间在外院,成日里缩在内宅会被耻笑。哪里知道女子在内院的日子有多不便。越是大家族,矛盾就越多。她这么些年平平静静的过下来,虽说没吃苦头,邦也不是像孙承和看见的那样欢欢喜喜。她和几个妯娌、包括婆婆都没什么共同语言,日子过的及其气闷。更要命的是,她头上还不止一个婆婆。庆国公夫人,那也是半个婆婆了。眼看着压抑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偏偏孙承和这么一说。心里立时就气愤难消。 不过她这么些年媳妇做下来,人生智慧倒是添了不少。不再像少女时期那般莽撞,知道吵架不好。便避重就轻的细声细语:“我听你的就是……”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和他商议:“容哥儿才五岁,和我住在内院到没什么。 只是宝哥儿已是十四了,在外院住得怎么样也不知道。我在内院,有些事过问不到,你既回来了,还得麻烦费些心思。” 容哥儿指的是萧容成,宝哥儿是萧宝成。这两人加上萧慧成,如今正客居孙府。 孙承和自然满口答应。舒舒服服的洗漱完,只觉人生过到现在真是完美,不枉他战火里拼杀多年。现今功名利禄都有了,于国于家都能交待的过去。未来的好日子正在向他招手,越想越美。抱着萧曼就激|情了好一阵,之后心满意足的睡了。 第二天抽了个时间,去看萧宝成,半路上遇见他亲哥孙承恩。 孙承恩见着孙承和,心态就有些复杂了。有这么个出色的弟弟,他不是不骄傲的。小时候看着那么不着调,现在的成就居然如此杰出。真是世事难料。然而,有这么一个杰出的弟弟,他就不免被人比来比去了。外头不相干的人也就算了,最无奈的是家中的人。 庆国公府很大,人口很多。嫡出的兄弟、庶出的兄弟,一抓一把。还有下人的唠叨,妻子的唠叨,让他烦不胜烦。现在看见满面春风走来的孙承和,再想想刚刚父亲和他的谈话,心里就叹了口气:“小弟,父亲听你呢。” 孙承和喜气洋详的和他开着玩笑“父亲叫我什么事,不会又要数落我吧……”这般明显的反话,言下之意就是,父亲现在总不会再骂我、打我了。 孙承思噎了一下,啼笑皆非:“你就快去吧。”真是要命,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显摆成这样,他是亲哥都要看不下去了。还真是不能再这么混着住下去。 孙承和没有发现亲哥哥的失常,他乐呵呵的来到孙晟的书房,却发现孙显也在。 “大伯,父亲。”老老实实的请安、行礼。孙显和孙晟互相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不约而同的开始为孙承和日后的仕途担忧。 孙晟最先开口:“陛下赐给你的宅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孙承和笑嘻嘻的道:“父亲和兄长们都在这儿,我搬到哪儿去?我和曼儿说好了,还住家里。那边就先派几个家人过去看着。” 孙晟的表特高深莫测:“你媳妇怎么说?” “曼儿自然是听我的。”孙承和挺起胸脯,嘴角翘的高高,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 264 相信 孙晟嘴角抽了抽,很怀疑的问:“真的,她就没说什么别的?” 孙承和一脸理所当然:“她能说什么?曼儿明事理的很。”随即又补充,“对了,她让我多照顾些宝哥儿。宝哥儿在外院,她过问不便。我正想找大哥说说……” 庆国公孙显立刻就“呵呵”的笑出了声。孙晟则是脸都扭曲了,恨不得抽他两下子。可惜儿子今非昔比,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下了面子。只能恨铁不成钢的教导:“你媳妇都比你看得清楚。你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1部分阅读 以为陛下为什么赐你宅子?和顾朗一般封赏是其一。这其二就是,陛下希望你能搬出庆国公府。” 孙承和一呆:“为什么?”之后又是一惊,“咱们家有什么不妥吗?” “咱们家没什么不妥。”孙显开口,“只不过,世代公卿之家出了你这么个辅国将军,两个有爵位的家族并住在一起太过显眼。最重要的是,萧世子的三个孩子也在这里。无形中一来,三家势力联系得就太紧密了。”他叹了口气,“小五啊,你如今出息了,大伯只有高兴的份。这般分开来是喜事。” 孙承和如同挨了一记响雷。他不笨,若真的一点儿心眼也没有,哪里还能带兵打胜仗?兵者,诡道也。孙承和不单纯,他只是一时没想到。没想到“家”这么一个休憩宁静的港湾,也会被朝局的风暴所侵蚀。 皇帝的心思和做法,作为臣子,他能理解,也只能理解。而最最令他没想到的,是萧曼的态度。前后稍一连贯,他就明白了。萧曼不愿住在庆国公府,她想分家搬出去。可她没有对他明说,而是用了手段。 孙晟叹了口气:“也是我行事慢了。若早早的两家分了出去,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孙显也同样无语。他们是嫡亲的兄弟,年幼时感情极好,于是在父母相继离世后,虽然分了家却并没有分开来居住。想着庆国公府房屋众多,也不差这点儿地方。小一辈们也能更亲近些。想法没错,十几年相处下来也很好。于是在孙承和带领大军打败鞑靼瓦剌联军时,便没想到这么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他们想的是,这事不急。房子不是一天两天能找到的,慢慢打听了再搬不迟。结果,萧炫来了“托孤”这么一出。 这就逼得女帝必须赐宅子不可。三家重臣的孩子全住在一所房子里,一同长大。其中还牵扯了靖海侯府,任谁都不会放心。 不出意外的话,宫中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萧家的三个孩子一定会被接进宫抚养。 可以说,萧炫没有一开始就送孩子进宫,而走这么一步绕弯子的废棋,完全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妹妹能从庆国公府搬出去。 兄弟两人相视苦笑。萧炫的爱妹之心倒是名不虚传。 孙承和再没有刚刚的意气风发,而是一脸灰败。 相对于男人们的郁闷,庆国公府的女人们却是个个兴高采烈。孙显的夫人吴氏就是第一个高兴的人。二房和自己一家人住在一块儿,忍了十几年,总算到了头。首先心理上就是一阵轻松。孙显和孙晟是亲兄弟,她和孙晟的夫人魏氏可不是亲姐妹。这么混住没个头,哪个女人能受得了。魏氏也是一样的高兴。多年媳妇熬下来,好容易婆婆不在了,熬到了头。结果还有个大嫂压着十几年。再过几年,她都该有孙子媳妇了,还没能当家作主母。那种郁闷,不是男人能体会到的。 小一辈的媳妇们就更别提了,大家庭混居在一起,磕磕碰碰全是事。公中账目混一块儿,各家的小算盘想使劲都使不上,混日子混得让人心灰意冷。现在盼头来了,众妯娌之间近来的招呼声都分外透着亲切。 世子孙承嘉的夫人最是高兴,比她婆婆还高兴。 于是乎,萧曼目前的人缘还不错。魏氏和她说话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在男人们忙着分家,女人们喜气洋洋的时候。孙承和很郁闷的离开家,去找朋友喝酒解闷。他需要好好想想。 江涵不在、薛凝之不在。他和齐靖不怎么亲和。顾朗夫妻忙着准备去西北,武成伯家那摊子的事就够忙乱的。长安城里他几年没长住,亲近的人也没几个。 找来找去,找到了表弟陆信。陆信正好也苦闷着。他如今倒是不在西苑当侍卫统领了,东阳侯陆震眼见着亲近女帝无望,找关系将他换了下来。如今赋闲在家。 两个同样苦闷的人约伙着去了百花坊,开了个包间开喝。然后一喝就喝高了。陆信大着舌头吐苦水:“你有什么好烦的?你如今是功成名就了。你满长安城的打听打听,谁敢不买你的账?你媳妇这是怕惹你生气,才变着法子的瞒着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孙承和酒量还不错,在西北这些年练出来了。脑子还算清醒:“心里的想法不和我直说,拐着弯子盘算还有理了?她是我媳妇,又不是外人。媳妇都跟我绕花花肠子,这日子还是日子吗?这般过着有什么意思?” “怎么不是日子了?”陆信喷着鼻息,“就算是假装的,那你媳妇还愿意对你用心思不是?你没瞧着我那口子,连假装一下都不屑,成日里一张冷脸,嫌我没出息。你以为这样的日子好过啊!那咱俩换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喝了个痛快。当晚就歇在了百花坊。 …… 孙承和一夜未归,萧曼等了一夜,直到早上才等回了人。之后便知道了孙承和是在百花坊过了一夜,气得脸当即就青了。还没言语,恰巧宫里传了旨意,让她带着萧家的三个孩子进宫面圣。 叶明净当然不能任由萧炫的三个孩子就这么住在庆国公府。萧炫绕了个弯子,那是爱妹心切,她还得把人接进宫。 关于萧宝成的教育她想好了,十四岁的孩子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算大人了,直接送到国子监去读书。萧宝成作为未来的靖海侯世子,无需参加科考,他的学习,应该更侧重于实用。 三个孩子得有住处,那也是现成的。她家亲娘懿安太后正嫌寂寞,多三个孩子作伴,乐还来不及呢。至于懿敬太后,叶明净没有考虑。主要原因倒不是歧视,而是懿敬太后本身的性格比较进取,远不如懿安太后平和。小孩子家,本就远离父母,孤零零的在京中相依为命,还是跟着宽和的长辈一块儿住来得舒心。 萧曼没什么意见,此事也轮不到她发表意见。现在的叶明净不同以往,说一不二。帝王强势之姿越来越重。 叶明净和她说完三个孩子的安排,见她脸色不好,想到刚刚内侍传过来的话:孙承和一夜未归。也就明白了原由。 没说什么,直接让她带着孩子去后宫见懿安太后。 等政事处理告一段落了,才吩咐冯立去查询一下这事。随着叶明净权势日盛,计都也越发忙碌。有些小事,她就直接让冯立去办了。 冯立记下。叶明净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天波卫中有没有记载历代事件的册子之类的东西?” 冯立莫名:“天波卫都是替陛下办事的,历代的事件密档中都有记录。” 叶明净顿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询问方式不对头。只能换个说法:“朕听说,曾有一位女子天波卫,怀了当时帝君的孩子。朕以前竟没听过……” 冯立顿时恍然大悟:“那是在刑罚记录上记载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陛下可要观看?” 叶明净点头:“拿来我瞧瞧吧。” 册子很快拿来了,厚厚一本,里面的每一件记录都可以构成一个小故事。她当成故事书,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边,冯立吩咐手下去百花坊打听孙承和事件。吩咐完毕,就看见刚回宫的计都。计都身上带着初春的寒气,见着他就问:“你拿刑罚记录干什么?” 冯立的回答意味深长:“陛下要看。” 计都一愣,周身气势瞬间随之一变,脸色阴沉。 冯立笑容可掬:“别这么杀气重重的,我可不是那不识趣的人。陛下是女子,她不说,谁知道孩子生父是谁?我可犯不着讨那个嫌去。” 在冯立看来,叶明净肚里的孩子生父不详只是官方的说法。事实上,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父亲?而这父亲人选最有可能的就是计都。不过,计都到底也是吃了一段时间药的,孩子是不是他的,他也断不准。 可刚刚陛下提到了刑罚记录上的那件事,这么一看,孩子十有八九就是计都的。 天波卫的守则,在成立之初都是严格执行的。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慢慢变味了。帝王个人好恶渐渐超越了规矩。最有名的就是那位怀有龙嗣的女护卫。那是周朝的事。当时的那位皇帝倒是同意了“留子不留母”的说法,可那只是表面功夫。事实是,他给那位女护卫换了个身份,弄了个假死。总之,周朝的天波卫越到后面纪律越乱,以至于到了李青瑶时代,竟出现了背主的罗睺和木曜。 叶承祜称帝后,将天波卫好好的整顿了一番,重新拾起严苛的刑罚制度。当代计都(罗睺)、木曜互相制约,退役计都(罗睺)、木曜等人组成的长老团负责在其有背主异端出现时,剿清叛乱。大夏到叶明净为止,历经五帝,背主之事从未发生。 冯立以为,计都抢先向叶明净提及此事,无非是想敲打他,让他别多管闲事向谭启那里报信。 试想,叶明净是女子,孩子是一定得留着的。而计都现今是她唯一的情人,连皇后都是假夫妻。叶明净怎么可能舍得杀计都?再者,就是想杀,那也得费好大力气不是? 叶明净是个强势的帝王,心志坚韧。他冯立犯不着和其对着干。既然计都没有背主,他就没必要巴巴地赶着去向长老团报告。 照规矩办事,结果弄得皇帝怨恨他,他还有好果子吃吗?冯立不笨,上林苑媚香事件告诉了他一个道理。不要和你的主上对着干,更别妄想对主上的行为指手划脚。 于是冯立露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笑容,对着计都:“你放心,这事我会烂到肚子里。没人会知道。” 计都面无表情的听他说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冷着脸。因为他突然发现一个很窘迫的事实:有人(可能还不止一个)坚定地相信,叶明净肚里的孩子是他的。 第265章 小名 轻手轻脚的走近寝宫。其实以计都现在的功力,根本就听不见脚步声。以气息来感觉他远比听脚步声来的可靠。放轻手脚只是下意识的习惯。习惯于走进这里就要放缓脚步、放轻动静,免得惊扰到里间女子的沉思。 叶明净半躺在临窗的暖榻上,阖着眼睡着了。手上虚握着一本册子,正是那本刑罚记录。 计都打暗语让轮值的暗卫回去,然后才走到暖榻前,抽出她手里的书。又取了一床薄锦被盖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叶明净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立刻就发现了身后垫着的不是枕头,而是一个熟悉的胸膛。了然一笑,将头往他怀里又靠了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一会儿。”计都低声问她,“饿吗?” “饿。”本就是饿醒的,叶明净叹气埋怨,“真真又是个魔头星,东西吃下去两个时辰就没了,也不知是不是饿死鬼来投的胎?” 计都脸色一变:“不可胡说。”语气难得的严厉。 叶明净这才发现这个玩笑在相信神灵的时代开得有点儿严重。笑道:“朕只是说说。肚子容易饿说明朕体内含的营养和各类元素太少,不够孩子长身体的,需要多多补充。这也正常,毕竟朕怀他之前正在外漂泊,比不得在宫中娇养。” “那就都补上。”计都替她整好迎枕,“饭食是现成的,我去替您传膳。” 守在寝宫外的绿桔见是计都出来传膳,眼皮都不眨一下,镇定自若的转身去吩咐。少顷,一桌热腾腾的餐点,便丰盛的送至。 食物还是那么怪异,和怀叶初阳时差不多。叶明净用完膳,捧着一杯鲜榨橙汁小口小口地喝着,挥退服侍的众人。 慢悠悠地喝完果汁,精神好了许多。她这时才拿起那本刑罚册子,在手上弹了弹。斜着眼看向一旁不声不响的计都。计都脸上罕见的红了耳朵。 “留子不留母原来是改名换姓。朕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叶明净似笑非笑地调侃。 计都涨红了脸,低头无话可说。作茧自缚就是他这种。当时他是怕他们之间产生隔阂。他们这一类人,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孩子是他的固然好,不是,也没必要为这闹得大家不开心。叶明净不喜欢陆诏,这一点他可以肯定。最重要的都有了,其余的就不能再计较了。天波卫不是普通人,计较多了,反会一无所有。之后脑中一闪,便想起刑罚本上的这事,随口说了。说完后他一直存着侥幸心理,叶明净那么忙,哪会就这么巧的去翻看这些记录? 现在可好,被捉了现行。 叶明净看着他不自在的红脸,心情复杂之下涌出一丝柔情。 挑了这么个案例,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吧。也是,一般的女子,碰上这类不知孩子生父是谁的事,表面说得再开朗,心理也多少会有些阴影。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受的教育又不一样。这才没什么想不开的。 不过,扣除“留子不留父”的问题,计都能想得开倒挺出乎她意料的。 陆诏那天的愤怒她都瞧在眼里,这样也好,省得他整天胡思乱想。计都如此想得开,她还真没想到。 计都决定转移话题,讪讪然开口:“属下刚刚见到冯立,他说……”将冯立的态度简单说了说。 叶明净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了:“他们是这么想的么……”心下琢磨开,这般也不错。孩子生父弄不清,这事她虽说不介意,不代表在世人眼中就是正常。这里又没有dna检验,这般坐实到计都头上倒也可行。 “你,不介意吗?”她想了想,还是问清楚的好。若是不情不愿就不必了。这种勉强来的感情将来势必会影响到孩子。小孩子成长,心理健康是第一要素。只有心理健康,人生才能过得快乐。师范有儿童心理学课程,很多案例表明,太多悲剧的起由都是童年心理瑕疵所造成。 计都笑了笑:“为什么要介意,那本来就是我的孩子。”他想通了,就算不是又怎么样?人人认可,众口铄金,不是也能变成是。就算陆诏日后对孩子说出详情又如何?日久生情,陪着孩子长大的可不是他陆诏。天波卫里的孩子,谁又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从记事起就明白一个道理。人,除了这具身体,一无所有。想要什么,就要去抢、去夺、抓在手中、吞进肚里。那才会真正属于你。 叶明净想的则是,生恩不如养恩大。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朝朝暮暮处出来的。计都能这么想,时间一久,肚里的孩子还真就是他的了。 “我们给他起个小名吧。”心情大好之下,叶明净眨巴着眼睛开始计划,“你来取一个。宝宝在肚里的时候,就天天叫唤他的小名和他说话。这样宝宝出来后就会记得这个名字,还会很聪明。” “真的?”计都从没听说过这类说法。 叶明净笑:“做梦时梦见神仙说的。这叫胎教。生早早那会儿太乱,给忘了。” 计都眼睛亮了亮,神鬼之说真不真不论,先取个小名倒是很好。皱着眉想了半天:“我希望是个女儿,和你一般漂亮。” 叶明净赶紧否决:“不行,这个时代女人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不能生女儿。” 计都讶异地瞪大眼:“女儿生出来是公主,谁能不给她好日子过?” 叶明净态度很坚决:“是这个时代,女人都过得不好。大夏的女人很悲哀,包括公主。”她试着组织语言解释:“但凡寻常女子,都期望得一心爱之人,夫唱妇随,白头偕老。可世间男子视妻妾一堂为寻常,要求女人”不妒“,这就是女人的悲哀。朕的女儿固然可以仗着权势强行要求夫婿不纳妾。可管得住人、管不住心,更管不住舆论,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这般与世间抗衡、男子不情不愿得来的忠贞,有什么意思?”越说越收不住,“……除非是没有爱情。爱情之中,忠贞是最基本的基石。没心才会没妒。可没有爱情,单为延续生命而成亲又是何等可悲?未婚的女人甚至不能拥有个人财产,不能工作。否则就是不守妇道。一点儿人权都没有。你看钟秀儿,凭什么要受世人的责难。若朕不是女子,她唯一的结局就是在后院宅斗中耗尽青春,耗尽心血。这竟然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多可怕?最可恨的是,明知是落后,它还偏偏符合社会生产力,是历史不可……” 话,戛然而止。叶明净猛然惊觉自己说得太多:“朕怎么唠叨起来了?”摇摇头,换了话题:“孩子小名你可想好了?” 计都乌黑的眼珠锁住她的视线,深深凝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只是希望这孩子能体贴、窝心、乖巧。不是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么,小名就叫暖暖如何?” “暖暖……”叶明净反复咀嚼,眼中罕见的露出一丝软弱,语声呢喃:“女儿,我不敢……养成晶晶那样,是害了她。若养成我这样,还是害了她……” 计都将她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很是不解。只能抱住她轻拍。也许是孕妇情绪格外脆弱,叶明净埋头在他怀里,身体微微颤动。 生个女儿就不会和叶初阳有冲突,难道不好吗?她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计都紧紧皱起眉头。 晶晶?我?还有那一大段说女子婚姻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计都反复默记叶明净刚刚的独白。本能告诉他,最好能弄明白那些话。 长春宫里多了三个孩子,立时就热闹起来。懿安太后喜气洋洋地收拾屋子,对着三个孩子嘘寒问暖,恨不得掏心掏肺。 她是真心疼人,被疼爱的人自然也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萧宝成心中的不安舒缓了许多,萧慧成也是心定不少。唯有今年五岁的萧容成,感到很不安。因为比他小一岁的大皇子叶初阳,死命拽着他,哭着喊着要求也住在长春宫,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睡。 懿安太后不敢做主,命人去问叶明净。叶明净笑笑,宣布摆驾长春宫,先瞧瞧热闹去。 独生子女见着玩伴的激动心情她很能理解,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睡在长春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她很好奇,叶初阳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达到他的目的? 带着宫女、内监、侍卫,浩浩荡荡开往长春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声震天,之间还夹杂着乱糟糟的劝话声。 很好,她已经知道叶初阳的方法了。真是最要命的一种! 叶明净沉了脸,制止住内侍的高声通传,阴着脸走进正门。 正殿会客处,中间的空地围了一圈人。懿安太后焦急地弯着腰在劝:“早早,有话起来说。皇上马上就来了。” 姚善予手足无措的呵斥小太监:“还不拉了殿下起来!” 萧宝成静静地站在一边,眼中含着隐隐的不屑。萧慧成拉着弟弟萧容成的手,怯生生的站在哥哥身边。三个孩子远离人群,紧紧依靠在一起。 叶明净扫了一眼众人,不声不响的走到那一圈子人前。叶初阳躺在地上,正满地打滚,边滚边哭,边哭边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萧宝成第一个看见她,明晃晃的龙袍昭示了来人的身份。吃了一惊,刚要行礼。叶明净“嘘”的一声制止,朝他三人眨了眨眼睛,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津津有味的看叶初阳的表演。 很快,几个小太监也看见叶明净了,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之后,所有的人都看见了。所有的劝话吵闹戛然而止,仿佛音响被按掉了伴奏键,只余叶初阳的单人高声清唱。 姚善予讪讪然行礼,懿安太后心虚地接受女儿的问安。萧家三人正式行礼,其余的,就都跪下了。 “大家都起来吧。”叶明净满面春风的扶着懿安太后坐好,“大家都坐,站着干什么?” 叶初阳张大了嘴,半嗓子哭声被卡在了那里。见叶明净招呼众人按顺序一一坐下,唯独没有理他,气得又大哭起来。 众人惊若寒蝉,不敢说话。 叶明净轻声问:“早早,你哭什么呢?”声音很轻,一不留神都听不见。 然而大哭着的叶初阳听见了,他赖在地上不起来,嚎道:“我要住在太后祖母这里,我要和萧家哥哥一块儿睡。” 叶明净依旧很轻声地道:“不行。宝成三个今日刚搬来,屋子都是刚刚收拾出来的,自个儿休息都很勉强,待客就更不行了。再说,人家三兄妹离了父母,晚上亲亲热热的正好一块儿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叶初阳红彤彤的嘴唇一扁,“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在地上拼命滚来滚去:“不,我就要,我就要。”两条腿用力蹬地,衣服裤子揉得和烂菜叶子差不多。 叶明净就好像没看见一样,扭过头和懿安太后说话:“母亲,三个孩子的房间可收拾好了。伺候的人呢?可安排妥当了?他们三个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妈妈,有几个?” 懿安太后不安的看了滚来滚去的叶初阳一看,心不在焉地回答:“东偏殿让哥儿俩住,慧姐儿就住西偏殿。人都安排好了。” 叶明净点点头,又问姚善予:“屋子里缺什么摆设,就去内务府领。好东西多着呢,别白放了发霉。都拿出来给孩子们用。” 姚善予同样心不在焉的应下了。 叶初阳见母亲压根不理他,哭得更大声了,翻滚得越发用力。 叶明净神色自若地转过头问萧宝成:“……书读到哪里了?” 萧宝成正目瞪口呆,顿了一下才答道:“读了《诗经》、《尚书》、《礼记》、《论语》、《孟子》、《庄子》,《史记》读到汉初卷。” 叶明净吃惊地道:“读了这么些?”这里的读了,就是都能通背。便抽了一篇《庄子》问他:“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 萧宝成流利的接口:“朝菌不知晦朔,惠姑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叶明净笑着点头:“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萧宝成答曰:“是说凡物受生长之地、寿数所限。其知有限。不知天地宽广。人亦然,居一地,知一地之事。走四方,知四方之风。君子者,切勿洋洋自得,以为所见所闻既是天地之全部,岂不知天地之广,人力未尽之处比比皆是……”回答得头头是道。 叶明净考完了《庄子》又考他《孟子》,之后,最后还问了几篇《史记》中春秋诸国的内容:“燕、赵、秦三地皆与匈奴接壤,常年征战,名将辈出。你说说这三国的相同之处,不同之处。” 萧宝成只觉额头冒汗,看了一眼声不减弱的叶初阳,只能在哭喊伴奏中努力应对:“秦、赵、燕三地,赵初为强,后为弱,实非兵将之过……” 好容易说完了,再偷眼看向地上的叶初阳。声音小了些,正躺在地上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发出“哼哼”声,小肚子一起一伏,以示自己还没闹完,此时是“中场休息”。 萧宝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视线投向开始问及萧慧成平日作息的叶明净,坐立不安、屁股下好像有针一般移来动去的姚善予,眼睛心疼地直盯着孙子、却一句劝也不敢再有的懿安太后。刚刚压抑的心情突然间就变得轻松起来。 萧慧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柔声细语地回答叶明净的提问。唯有五岁的萧容成,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叶初阳看。 打滚这事在家时他也干过,结果是两个。一、父亲一顿板子打。二、母亲答应了要求。可这里是怎么回事?滚着给大家看吗? 萧容成糊涂了。 叶初阳见他看着自己,以为是嫌自己不够卖力。当下决定停止“中场休息”,又“啊——”的嚎哭起来。可惜没力气打滚了,只能直挺挺的躺着哭,表演远不如先前生动。 叶明净眉头都不跳一下,和颜悦色地问到萧容成:“容成可开蒙识字了?” 萧容成嫩声嫩气地回答:“回陛下,容成会背《三字经》《千字文》,还未学写字。” 这般粉嫩嫩的乖宝宝才可爱,叶明净看了一眼自家躺在地上干嚎的灰儿子,转过头眉开眼笑的对着萧容成:“你今年五岁了,习字刚刚好。朕回头让人送套小桌椅过来,你这般个头练字用着刚刚好。过两天朕就给你们找个先生,你和姐姐一块儿,把学上起来好不好?” “好。”萧容成刚喊了一声,便被萧慧成扯了一下衣服,这才醒悟过来,忙行礼:“谢过陛下。” 叶初阳一听,不好,这边要上学了,好像没他的份。立刻就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猴一样动作利落的窜到叶明净面前:“母亲,早早也要一块儿上学。” “这个可以。”叶明净很爽快地应诺,“你现在认字也是可以了,只是既然学了就不能偷懒,不能半途而废。” “是,母亲。”叶初阳兴高采烈,又追问:“那我今晚睡在这里?” “这个不行。”叶明净一口拒绝。 叶初阳小脸一板,继续跑到刚刚的地方,躺下,干嚎。 萧宝成别过脸,实在是忍不住了。萧慧成用力掐自己大腿,低着头嘴直抽。萧容成则是完全呆滞了。 叶明净问完话,看看时间:“不早了,今儿就一起在母亲这里用膳吧。” 内侍传话下去,很快晚膳就摆了上来。一众人移师饭厅。叶初阳大叫:“等等我!”爬起来就跟着跑。血泪教训告诉他,母亲大人是不会给他留饭的,赶不上这顿儿,他就要被饿一夜。 叶明净若无其事的吩咐:“身上太脏了,跟绿桔先去换衣服、洗脸洗手。” 叶初阳乖乖的牵着绿桔的手去了。萧家三兄妹的嘴快要合不上了。姚善予回过神,亲切向萧宝成表示关怀:“爱吃什么,别拘束……”萧宝成只能扭着脸寒暄。深觉皇宫中住的都不是一般人。 很快,叶初阳一身光鲜的又回来了,除了头发有些脏,其它的看着还都不错。他嚷嚷着:“我要和萧哥哥坐。” 叶明净同意。绿桔就将他放在萧容成身边。两人都是特制的高脚座圈椅,坐上后与成|人一般高,围好围兜,开始吃饭。 萧容成吃得很慢,筷子用得也不太熟练。叶初阳却是熟门熟路,勺子筷子轮番使,吃得狼吞虎咽。身边的宫女除了布菜,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萧宝成全都看在了眼里。 孙家四五岁的孩子,也都和萧容成差不多。没一个像叶初阳吃得这么灵活的,也没这么香的,跟饿了几顿似的。不过想到刚刚他的一番打滚哭嚎,消耗应该挺大,难怪吃得香。 大皇子,没有被娇生惯养着,至少陛下一点儿都不惯他。 他修正了自己的最初的看法。 吃完饭,成|人喝茶,小孩吃水果。叶初阳苦着脸最后努力一次:“母亲,我今晚能住在皇祖母这里吗?” 叶明净摇头:“不行。” 叶初阳泄气的垂下头,眼泪汪汪。 叶明净轻咳一声:“本来吧,等宝成他们安顿下来,你过来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叶初阳眼睛顿时一亮,忽闪忽闪。 叶明净严肃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很可惜,你刚刚满地打滚的那一幕,太过恶劣。身为皇子,怎可做出如此不成体统之事。大呼小叫、无理取闹。故而,朕要罚你。就罚你一年之内,都不能和萧家两位小哥儿一块住。” 叶初阳脸上的表情霎时坍塌,嘴一撇就要哭。叶明净用力一咳:“咳!”似有意无意的感慨,“唉,别人有哥哥姐姐、有弟弟,早早没有,也难怪伤心。”说完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叶初阳对她的这种语气很熟悉。每当母亲这般说话,就意味着有重点他没发现。于是他眼睛扫过去,一眼看见自家母亲隆起的肚子,恍然大悟:“是了,母亲要给早早生小弟弟、小妹妹了!”惊呼着拍手,“对的,等弟弟妹妹生出来,我可以和他一起睡。” “没错。”叶明净赞许地夸奖他,“你那时就是哥哥,可以带着弟弟或者妹妹一块儿玩,把你会的都教他。让他听你的话……”描绘出一幅美好的远景。 叶初阳很没出息的上当了。他立时高兴了,目光扫过相依相偎的萧家三兄妹,也不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了。 他也有弟弟、妹妹。他也有人一块儿陪着,不用羡慕别人。 第266章 教育 孙承和夫妇的问题,叶明净很快弄清楚了。哭笑不得。 夫妻间如何相处,这事她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前世婚姻失败,今生是假夫妻。如何在古代大家庭中和睦生活?叶明净想象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然后一不小心就想到了废掉第一任丈夫脊椎的李若棠。 咳咳,所以说,这种问题不要问皇帝。即使是先天不良、后天培养的女皇帝。 对于帝王来说,利益羁绊远比感情羁绊来的可靠。不过人总是有感情的,即使是最冷静的皇帝,也难免对那些喜欢的臣子有所偏爱。叶明净也不能免俗,她拟了一道旨。将最靠近皇宫的那所内城宅子,赐给了钟秀儿。 钟秀儿在凉州城成了亲,男方是在这次三国战争中名声鹊起的新将武岚楼。此人先前娶过一房妻子,不过很不巧的在北上探亲时候遇上了闯入关内的瓦剌人,香消玉殒了。钟秀儿这两年一直在战区行医,和武岚楼多有接触。两人不知怎么看对了眼,战事平定后就嫁了他做填房。 在这个时代,嫁男子做填房是要矮那原配夫人一头的。 钟秀儿这桩婚事原本该算是低嫁,只是她年龄偏大,早过了昭华之年,想要嫁青年才俊做原配夫妻,基本没指望。故而这门续弦婚姻,两家门当户对,男女年岁相近。便也算是良缘了。 钟秀儿终于嫁了出去,叶明净是抱着十二分的祝福,还很想八卦一下两人“战地罗曼史”的爱情故事,只是本人碍于地位不能出面,不过不要紧,钟秀儿十五岁就在宫中任职,自有一批要好的姐妹缠着她打听详情。 绿桔,花雕,素洁就是这类领头人物。绿桔不定期公器私用的找冯立要了武岚楼的个人资料。当然,都是可以公开的一些内容。比如,老家在哪里,家中几口人,亲戚有多少,本人有什么功勋等等。钟秀儿回到长安,进宫述职,给叶明净安胎请脉,检查完孕妇身体后,绿桔就一脸神秘的将她拉去偏室谈心了。 面对着宫中姐妹们的激动和热情,钟秀儿平静令人吃惊。脸上没有任何新嫁娘的甜蜜和羞涩,只是很平淡地说:“我并非不愿嫁人,才拖延至今。只是不甘心困于后宅而已。如今夫君家小皆在老家,无需持家务,前头夫人育有嫡子,子嗣之上不必强求。我行医之事他也不反对。既然如此,便嫁了。”说完后轻呼了一口气,好似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现如今家中也不至于再因我未嫁而丢脸了。” 绿桔三人面面相觑,钟秀儿刚进宫时,虽说对医术爱好狂热了些,其为人却和一般的小姑娘并无不同。也是娇俏活泼,伶牙俐齿。可随着时间流逝,十几年下来,性子竟是越来越清冷。新婚燕尔,在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色,不由令人担忧。花雕关切地问:“那他对你好不好?” 钟秀儿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不坏。” 绿桔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情,见此情景,急的跺脚:“什么叫不坏?到底好不好?” 钟秀儿忽的笑了:“绿桔,他对我不坏就可以了。”随后解释,“自己对自己好便好。我以为你早就明白这道理了?不然,你怎么都不理睬卫七?” 绿桔气急败坏:“你少转移话题。我是宫中女官,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的,你和我能一样吗?你都成亲了!” “都是一样的。”钟秀儿感叹,“我与你不同的是,我只有嫁了人,家人才能放心。” 素洁终于听出了问题在哪里,诧异之极:“秀儿,你对武将军不心仪吗?” 钟秀儿淡淡摇头:“我作不到女子该做的持家,他终有一天会失望。又何必作茧自缚?” 花雕没听明白,素洁和绿桔却都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男子娶妻,为的是主持中馈,绵延子嗣。而武岚楼是朝廷官员。不光家中宅院要打理,还有亲友同僚之间的人情往来等社交应酬。这些都是需要女主人去交际的。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武岚楼需要的是一位“主内”的妻子,钟秀儿无法履行作为“妻子”的大部分义务。这在将来势必成为家庭重要矛盾地。所以,她才如此清冷。现在冷静些,总好过将来伤心,失望。 于是乎,好好的高兴事被弄的气氛僵硬。晚上的时候,绿桔给叶明净洗澡,顺口说起,就着这个话题感慨起来:“…她这脾气也太倔了。” 叶明净摸摸自己的肚子,“那就生个孩子。子不嫌母丑。朕可以特批,让她把孩子带进宫来。她去她的太医院,孩子就给素洁,花雕她们带。梧桐宫里地方大,孩子多些也热闹绿桔用木勺舀了热水替她冲洗头发,琢磨了一会儿:”这倒是。有个自己的孩子,老了也有依靠。陛下说的可是真的,不开玩笑叶明净笑:”朕不开玩笑。她也不小了吧。这么着,朕多留武岚楼三个月,你叫她赶紧着,调养好身体,抓紧时机。“绿桔很高兴,舀了一瓢水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手一抖,木勺中的热水溅出几滴,叶明净回头:”怎么了?“绿桔欲言又止,几息之后才低声道:”陛下可是不看好秀儿和武将军?“基本上来说,女帝陛下预见的国之大事,没几件是超出估计范围的。绿桔见她只是为钟秀儿生孩子打算,丝毫不操心那对夫妻的感情问题,心下浮起不好的预感。 叶明净沉默片刻:”怎么说呢?这个问题现在来的早了些。千年之后会很多……“她试图用不太现代的语言解释,”朕给你说个故事吧。传说神灵最初创造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类,让他们在一座最美丽,最无忧无虑的花园里生活…“她讲述了伊甸园中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的故事:”…秀儿便和这类情形有些相似。已经尝过了自由,自尊的滋味,哪怕那座花园再奢侈华美,衣食无忧,对她来说也是囚禁的牢笼。她,回不去了… 绿桔一阵沉默,用布巾裹着叶明净的长发轻轻擦拭。半干后,拿一根玉簪绾了个懒妆髻,松松的半坠在脑后。随后脱掉叶明净的丝质浴袍,替她擦洗身体,擦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细语:”武将军或许可以包容她…“叶明净舒服的眯上眼睛,笑道:”傻丫头,指望男人不如指望自己。真碰上能包容她的,那是她的运气。碰不上,也不必丧气。她如今房子,医生的资历都有了,安稳过日子就是。“绿桔不吱声,手下麻利的服侍。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劝钟秀儿快些生个孩子。最好多生几个,宫里一应孩子的用具都是齐全的,还怕带不好么? 时近三月,今年的科考就要开始。然而,朝堂之上,其主要的关注力全然不在这上面。叶明净抛出一道政令”河北,西北两地税务调整法令“。 政令不长,简单的说来也就是要改革这两地的税务制度。具体的内容,在补充副本里。厚厚一叠。其中最主要的有”废除人头税,改为田地税。官员、士绅、有爵位者免税土地按品级限制,牧场与加工作坊收取商业交易税“等等。 此事好似一个巨大的冲击浪,打的朝堂人仰马翻。虽然只是河北,西北两地实施。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这项政令推广全国各地是迟早事。河北,西北不过是先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2部分阅读 打个头战。 关于税法改革,叶明净在和内阁,翰林院反复讨论后,采取了相对保守的做法。精心选择了河北,西北作为先期开垦的试验田。西北那一片大多是新兴牧场,本就需要新的税务制度。而河北则是因着战乱大部分田地被抛荒,人口流失严重。废除人头税更容易吸引那些家中人口众多,田地却没有的贫民。毕竟在家乡他们还要交税,到了河北却是不用。便于吸引劳力。过了一两年,等这两处的经济民生发展到有些规模后再行推广全国,会走的更稳妥。 这两地原先的官员一部分在战乱中丧生,一部分则背负了前期战败的责任,被先后罢官。叶明净毫无阻力的于去年时节,将其全部换上自己精心挑选的人选。一封封的奏折传递,朱批回复。来往间,她密切关注着两地的新税制度推行。 随着推行渐渐上了轨道,叶明净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算着时间临近生产,有些事也就只能先缓一缓。那一头,萧容成的先生却是挑选好了。启蒙习字而已,每日时辰不多,叶明净给他请了翰林院一位编修。每日在上书房学习一个时辰。叶初叶的先生还是杜悯,授课地点也是上书房。两人各上各的课,互不干扰。 不过一旦先生授课完毕,每天练字的时候这两人倒是约伙着在一块儿。 按说原本不必如此麻烦。可叶明净存了私心,想着给儿子最好的待遇。叶初阳的年纪太小,一对一的教学无疑更有针对性。杜悯习惯于在玩乐时教导叶初阳,叶初阳也只吃这一套。他的定性不如萧容成,萧容成可以规规矩矩坐着听先生讲一个时辰的课。叶初阳却不行,他的注意力最多只能保持三十分钟。 杜悯没有刻意要求叶初阳改变,这般一来,叶初阳的习字进度,就远远落在了萧容成的后面。 叶明净在两人检查课业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对此,她没说什么,只是找了时间单独询问叶初阳:”早早,你喜欢杜大人教你吗?“叶初阳笑嘻嘻的点头:”喜欢。杜大人很有趣。“得到了答案,叶明净便不再多言。只每日里检查叶初阳的课业。要说叶初阳的功课,还真是少的可怜,一天两张大字,五天背一段三四十字的书,便没了。萧容成则不一样,每天十张大字,大段的典籍通背。萧宝成每晚都会检查他的功课。有时觉着字不满意,还勒令他重写。 叶初阳向叶明净抱怨:”萧大哥好可怕,容成每天都没有玩的时间。“叶明净听了这话,深深看了叶初阳一眼,叹气:”早早,臣子这般勉力,你以后可怎么办呀?“关于叶初阳的课业问题,已经有很多人给她压力了。懿安太后表示担忧,懿敬太后直言”教孩子不能溺爱“。连姚善予都半吞半吐的问过她”是不是让杜大人给早早多教些课业“。 叶明净沉思许久,定下了一个时间,正式让叶初阳给杜悯行拜师礼。 正式拜师礼一下,杜悯皇子老师的身份就算是被官方坐实,认可了。这让他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女帝陛下竟会在这种时候正式给大皇子拜师。在叶初阳如今的学业几乎遭致所有人的腹诽下,女帝来这么一出,不得不让人考虑其中的深意。 要么,是陛下相信他,认为他能将大皇子教好。要么,就是陛下有意将大皇子培养成一个闲散王爷。在叶明净快要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时刻,这个拜师礼显得越发微妙了起来。 eak¥u》fd8c 杜悯含蓄的推辞:”陛下,臣学识浅显,不敢为皇子老师。“叶明净盯着他垂着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真是笑话!杜悯是状元郎,他学识浅显,广平四年的进士岂不全成了草包?”杜卿,何为师者?“她慢吞吞的问出一句。 杜悯一怔,立刻背书,说出标准答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叶明净微微一笑:”传道,授业,解惑,卿以为三者孰轻孰重?孰先孰后?“杜悯身体一颤,轻声答曰:”三者皆重,交错穿插,无先无后”是吗?“叶明净目光微凝,乌黑的眼睛泛出晶莹之色:”杜卿,朕以为。三者虽是交错穿插,无先无后。然孰轻孰重却是有的。授业,解惑,皆是为了传道而已,而传道者,朕向来以为,言教勿如身教。道,靠是是经年岁月,点点滴滴之中领悟出来。“她放缓了语速,声音微轻:”惜之,你是在向早早‘传道’,朕说的可对?“杜悯抬起头, 一双琉璃色的瞳孔晦深如海,与叶明净四目相接,只一瞬间又低下头去。静默无言。 聪明人就是想的多。叶明净心下摇头。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叶初阳现在才三周岁,学习什么的大可不必着急。重要的是培养素质。一个优秀的帝位继承人,重要的不是他的学识,而是能力。学问可以学,以叶初阳的智商来看,只要不被撞了脑袋,按照循序渐进的进度,到得他成年,学问必不会差。然而,一个好皇帝,不是学问好就行的。他需要拥有的素质太多了。 首先,心理素质得过硬。别顶不住压力,对手还没怎么的,自己得先崩溃了。其次,要学会领导艺术。上位者,不是一味的端着,高高在上就行。得让手下心悦诚服,这里头的学问很大。第三,要会从独特的角度思考,眼光比臣下长远。这般,才能统领全局,游刃有余。 其后还有很多,总之,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很难。素质培养是先决要素,文化知识反要排在后面。叶明净真正看高杜悯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他没有急功近利的表现自己,而是真正做到了一个教育家应该具备的素质:育书先育人。 当然,这不是说萧宝成的老师就不好。这个时代的惯例是:从书中学会做人的道理。不能说其不对,儒家思想本就是一种信仰和道德规范。师者传道,传的就是这个。 然而叶初阳不同。叶初阳是皇长子,不出意外,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他的需要的“道”,注定和臣子不一样。再者,叶初阳的性格和萧容成也不同,因材施教,杜悯做的很好。 叶明净借着“拜师”,便是在告诉他,她知道并支持他的想法。他大可安心。 “朕会给大皇子再请一位武学老师。”她对着杜悯交代,“早早每日的时间安排,还需你们配合着商量一下。” 杜悯拱手行礼,语调沉稳:“臣遵旨。” 叶初阳的武学师父自然就是计都,对此,他完全没有意见,反而兴致高昂。对于他这种精力旺盛的孩子,能有新鲜事物消耗体力,是再有趣不过的事。知道师父是计都,也没有任何不满。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计都的功夫宫中第一,高来高去,侍卫里没人能打的过他。 叶明净还让姚善予顺便问了一下萧容成,要不要一块儿学武。计都的意思,一只羊,两只羊都是放,有个伴儿,也能增加叶初阳的练武动力。 萧容成很想学,做梦都想。可惜大哥萧宝成不同意。认为自己弟弟一则年幼,二则每日读书耗去的时间太多,等年纪大些学骑马,射箭,也是一样锻炼身体。他们兄妹私下交谈的时候,萧宝成对叶明净管教孩子的方法表示出了否定:“玉不琢,不成器。” 陛下太纵容大殿下了… 于是,萧容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叶初阳和他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渐行渐远。 第267章 生产 炎热的夏季对孕妇最是难熬,叶明净每每站在蓬莱仙阁水榭上吹风时,都恨不得能跳进湖里凉快凉快。 可惜对于一个严密看湖中的国宝级孕妇来说,这种奢望只能在做梦时实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预产期在七月末。坐月子的时节便是金秋八月,桂花飘香。比之炎夏要凉快不少。 盛夏酷暑,食欲不盛,叶明净这一胎的肚子没有怀叶初阳的时候大。精气神也没有那时候好。钟秀儿替她检查时,却一再肯定,胎儿和母体都很健康。 “母亲,别担心。”叶明净私下里安慰惴惴不安的懿安太后,“孩子出来长也是一样,只要底子健康就好。” 真正对她身体日夜担忧的,也就懿安太后、计都、绿桔这几个亲近之人。计都最近更是每天都替她用真气按摩身体,时间一长,年幼的叶初阳很敏感的发现了这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氛围。 不知道是出自天性还是本能,他第一次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诉之于口,没有向任何人询问,就这么压在了心底。 叶初阳经常会出神的想些自己的小心事,叶明净和杜悯都认为这是好事。孩子,总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叶初阳是她最亲近的人,叶明净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要瞒着孩子,她可以很坦然的将私生活展现在他面前。事实既然存在就无需回避,叶初阳是一张白纸,他得身上没有这个时代的思维约束。从小耳闻目染,他思维观和价值观不会那么迂腐。 不过话说回来,宫廷中长的的孩子,想迂腐也迂腐不了。叶明净的宫廷没有普通宫廷的腌臢事,不代表就是一片祥和。 七月的最后一天,叶明净于半夜开始阵痛。 这是第二胎,工作比之第一胎要有条不紊许多。何长英照例在产房外间巡回,钟秀儿带着几个训练过的产婆在里间接生。西苑别业全面戒严,准进不准出,两个皇太后连同姚皇后一齐在产房外等候。 京畿防卫有孙承和在,禁卫军统领江文道是江涵的伯父,这一次的安全工作比上一次要令人放心许多。 蓬莱仙阁上紧张的气氛,影响了叶初阳,他白着一张小脸问姚善予:“父后,母亲是要生弟弟、妹妹了吗?” “是啊。”多年的宫廷生活使得姚善予成熟许多,他看了看产房紧闭的门,问叶初阳:“早早,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叶初阳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可以带弟弟一块儿玩。妹妹没意思。慧成姐姐从不和我、还有容成一块儿玩。” 懿敬太后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懿安太后忙道:“弟弟、妹妹都一样。” 计都很郁闷的藏在产房外隔间,叶明净给他下了严令,说是生孩子的样子太过难看。她若不叫他,便不许进里间。何长英要镇定的多,悠哉哉的坐着喝茶。一般来说妇人生第二胎都比第一胎要顺利,里隔间只有轻微的喘息声传出,应该无有大碍。 叶明净涨红了脸,用力深呼吸,配合着钟秀儿的指示,在进产房三个时辰后,平安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娇嫩柔弱,却被门内门外的每一个人听的清清楚楚。 “阿弥陀佛,生了,生了!”懿安太后喜的眉开眼笑。姚皇后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什么乱子。懿敬太后则迫切的想知道是男是女。 叶初阳的想法和她一样,大声地问:“是母亲生了吗?弟弟还是妹妹?” 产房门打开,何长英稳步走出来,恭敬的给太后、皇后汇报:“陛下生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众人皆是欢喜。叶初阳更是喜的惊叫连连,“真的是弟弟,太好了!”撒开腿就要往房里冲。姚皇后一把拉住他:“早早,慢点儿。现在还不能进去。” 姚善予简单的回答:“还不到时候。” 叶初阳扇了扇眼睫毛,不声不响的回到座位坐下。成长到现在,他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细小问题。比如他的提问,一般来说只有母亲和杜大人会细致全面的给予讲解回答。别的人都是如同父后刚刚一般,简单的敷衍过去。虽然他还不知道“敷衍”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本能的发现了这里面的区别。还有,杜悯待他虽然细致温文,却少了一分亲近,始终如同隔了一层。这一点又和母亲、父后、祖母不一样。故而在接触到的几个成年人之中,他最喜欢的还是母亲大人。此时他虽然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屁股下面却像是长了钉子,扭来扭去,忽站忽起,心急的伸长了脖子往里探。 懿敬太后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下喟叹,也不知叶明净是怎么想的。堂堂皇长子,教成这么个没规矩的样子。被臣子看了,如何能有威信?真是!若先皇在世,定不容她将孩子教成这般。 很快,素洁走了出来,笑着道:“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后殿下。可以进来瞧小皇子了。” 新生的皇次子被包裹在最柔软的素色丝绸包被中,一张通红的小脸如同皱巴巴的猴子。闭着眼睛睡的正香。 叶初阳非常失望:“这就是弟弟?怎么这么小,这么难看?” 叶明净躺在床上直笑:“傻早早,你生下来时也是这个样子,再过几天弟弟就能长的白白胖胖了。” “真的吗?”叶初阳跑到床边,埋头在母亲怀里撒娇,“母亲,弟弟这么小,什么时候能长大,可以和我一块儿玩?” 叶明净笑着抚摸他热乎乎的大脑袋:“早早,你要有耐心。有耐心的人,终将等到他得愿望实现。弟弟会长大的。” 懿敬太后咳了一声,提醒母慈子孝的那两人:“皇上,孩子的名字可有了?” 叶明净道:“小名已有了,叫暖暖。现在是什么时辰?” “我知道,是午时。”叶初阳忙不迭的献宝,“杜大人教过我。” 叶明净笑着夸奖他:“早早真聪明。母亲还记得,早早是早上生的,所以叫初阳。暖暖么,是中午生的。就叫融阳吧,叶融阳。” 叶初阳念了一遍,问道:“母亲,杜大人说过,初就是早。初阳就是早晨的太阳。弟弟的名字是中午的太阳吗?” “不全是。”叶明净的声音变得很柔软,“融阳的意思就是暖融融的太阳。很温暖的意思。” 叶初阳念叨了几遍:“暖融融……” 叶明净觉得有些累了,眼皮沉沉的犯困。她对叶初阳道:“早早,母亲累了。你能帮母亲一个忙吗?让父后带着你,帮母亲在内阁传个话。告诉阁老们,弟弟叶融阳已经平安出生。母亲要修养两日。有什么要务,后日再递交上来。” 这句话很长。叶初阳复述了好几遍才完全记清楚。姚善予犹豫的问:“陛下,这,真的让早早去说?” 叶明净轻声问:“早早,你能行吗?害怕吗?” “我不怕!”叶初阳兴奋的跺了跺脚,“早早能帮母亲的忙。” …… 叶初阳懵懵懂懂,被姚善予抱着来到蓬莱仙阁的正厅。林珂带着内阁一众正等着。见皇后和大皇子来了,立刻齐声行李。一下子看见这么多人,还个个严肃,高声吆喝。叶初阳的豪情壮志顿时吓飞掉了,心“碰碰”狂跳。 杜悯站在角落,朝他露出温淡的笑意,如同每一次玩乐时一般,静静的如水谈笑、浅浅温润。叶初阳一眼看见,不知怎么的,砰砰急跳的心,忽的就安静了下来。 姚善予将他放在地上,叶初阳回忆着杜悯曾和他做过的那些“君臣问答”的游戏,模仿着那时动作,挺直了脊背,声音明亮的说道:“林阁老,母亲于今日午时平安诞下皇次子,赐名:叶融阳。母亲要修养两日。有什么要务,后日再递交上来。” 孩童稚嫩的嗓音飘散在正厅上空。四岁的孩子小大人一样,毫不胆怯的站立在一群朝廷重臣对面,一板一眼的接受着众人的行礼和贺喜。林珂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真心实意的恭贺:“恭贺陛下,恭贺殿下。” 得到确切的指示,朝臣们很快散去。杜悯是最后一个走的,留给叶初阳一个夸奖的眼神。 蓬莱仙阁的正厅恢复了安静。叶初阳安静的站立着,杜悯夸赞的眼神令他心头一热。回头看见姚善予,不知怎么的,心中又涌起一丝失落。 萧容成曾骄傲的谈起自己的父亲,靖海侯世子萧炫。父亲叫他认字、叫他读书、抱着他上街玩、吹好听的笛子给他听。父亲是全家最有威信、最有本事的人。萧容成如是说。不管出了什么乱子,父亲是他们的支柱。所以,他们身为父亲的儿子,在宫中要处处克己,不能给父亲丢脸。 叶初阳听后很是羡慕。他敏感的发现,萧家兄弟在提到他的父后时,语气都有些不自然。在提及他的母亲时,态度又恭敬的过分。 他的父母和别人家的不一样。虚四岁的叶初阳有了这样的认知。 如果他的父后,能像杜大人一般风采翩翩,或是像计侍卫一样武功盖世就好了。 第268章 温泉行宫 叶明净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半夜里被叶融阳吵醒一次,给他喂了母||乳|。早起又喂了一遍。 现在的时局和三年前不一样,大权在握的同时,人也忙碌的多。叶明净无奈之下只能保证孩子的母||乳|喂养。其他的只好交给素洁、花雕众人。另外又调了些当初跟着照顾叶初阳的宫女、太监过来。再叮卝嘱着叶初阳没事时多去看看弟弟。这个次子,注定是亏待了。 叶初阳性子跳跃,哪里耐烦整曰里盯着不会说话、也不会跑跳的弟弟。往往是看了两眼就跑了。令人意外的是,居住在长春宫的萧慧成倒是很喜欢叶融阳,没事了,经常会过来照看。 叶明净不由感慨,长姐如母这句果然不是白说的。 “大殿下,我母亲生容成的时候、是难产,身卝子养了好久。那时我也是这般曰曰去为容成,替母亲分忧。“由于每日过来陪着叶融阳,萧慧成和两个豆丁大的小男孩子接触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当叶初阳问她闷不闷时。她如此作答。 萧容成惊叹:“真的吗?二姐?母亲生我是难产?”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当下便追问具体情形。 叶初阳也抢着发问:“什么是难产?我母亲也是难产吗?” “不,陛下不是。陛下洪福齐天……”萧慧成文雅的笑着,给他们讲了些自家母亲和小弟年幼时的琐事“……那时母亲需要休养。家中事务不能无人料理。虽有老嬷嬷们看着。到底还需当家主母拿大注意。容成这头就顾不上了。只能交给奶娘和丫头。我便自告奋勇帮着瞧瞧。也不过是每日坐在一旁练字,大事不顶用。只为着给下人们一个警醒……” 叶初阳听完后若有所思:“慧成姐姐,萧夫人每曰里只是管家,照看你们兄妹么?为什么我母亲那么忙碌。要上朝、要批阅奏折,要才接见好多朝臣?““因为陛下是皇帝呀。”萧慧成露出崇拜的神情,“陛下非普通女子所能及,陛下是天神眷顾之人。是咱们大夏开囯以来第一位女帝呢!“萧慧成目光huá彩。萧容成一脸无所谓,津津有味吃着点心。叶初阳分别看了看两人,第一次觉得嘴里的点心不如以往那么香甜。 皇次子的出生是件喜事,不过由于女帝陛下再次产子,今年的秋狩又泡汤了”叶明净没有任何遗憾,她估算着冬天的时候去骊山行宫泡泡温泉,犒赏一下自己。 冬曰时节,浩洁荡荡的人马出了长安城。骊山行宫在周朝的时候就由熙照女帝李若常发动建造,后代周帝则多有修缮。整体建筑群十分浩大华丽。夏朝的帝位是禅让得来,这便保证了长安附近一带未有遭受战火。前代皇室的各项资源都完善的保留了下来。 李若棠显然没有恶俗的趣味。温泉行宫虽然位置差不多,名字却与历史上的那个大相庭径,没有什么“华清地“之类的名号。这所行宫倒是卝非常奢华,白玉为阶、金箔镶嵌,宝石华彩。端的是人间仙境。 叶明净有理由相信,历史系学姐说的是真的。华夏族在历卝史长河中建立的朝代,从唐开始往后,一朝比一朝穷。 在这个时空,她所在的恰好是繁华鼎盛之时。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在房间镶满宝石、用黄金薄片贴满墙壁。来一把正宗纸醉金迷。 来骊山洗温泉和秋狩一样不是单独出行,跟着叶明净的除了各大勋贵世家,还有朝中重臣。名单反复推 敲拟定,来什么人,住在哪一座宫殿建筑群都一一事先分配好,提前告知。华丽的车队绵延数十里声势浩大。只有真正置身其中才明白什么是威严赫赫、什么盛世繁华。 叶明净住在主建筑宫殿群“碧波宫“。碧波宫是三间主殿的名称,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几十间散落宫殿分布,室内外温泉地十来口。古树掩映、山高云白,一进驻便令人心旷种怡。 当然,这么大的地方除了女帝、皇后、两位皇子外,还住着侍卫、太医、厨子、宫女、太监、以及防卫jjun等等许多人。同时还要空出几间殿室给白天往来的朝中官员使用。显然,历代帝王都喜欢将房子盖的多是有原因的。地方大,房子多。随行人员们才能都住的下。 洗温泉比秋将要舒服的多。如果说上林苑是忆苦思甜的野外生存挑战,骊山行宫就是来吃、住、玩一体的享卝乐度假。难怪承庆帝很少来骊山行宫,大多时候都是去上林苑秋狩。居安思危,良心用苦。 叶明净带了不少太医随行,住在碧波宫的,是同样身为女性的钟秀儿。不过即使如此,叶明净还是时常叫了何长英过来替叶融阳诊脉。这天何长英过来时,刚好钟秀儿替叶明净请脉完毕,何长英照例检卝查过叶融阳,叶明净发话:“何院使,替秀儿诊个脉吧,瞧瞧她身子调养的如何?成亲都半年了,怎么一点儿音讯都没呢?” 钟秀儿原本还在认真的观摩何长英问诊儿科,结果一听这话,饶她再镇定,也立时闹了个大红脸。何卡英倒是笑的欢畅:“陛下所言极是,为臣这就来诊一诊。“钟秀儿是他唯一的女弟子,好容易成了亲。岂能无后。何院使说让间就搭上了脉博“如何?“叶明净关切的问,钟秀儿和她长期讨论妇产问题。对于女子最jiā受孕曰了如指掌,她特意多留武岚楼三个月。为的就是让钟秀儿顺利怀胎,可直到武岚楼回了西北。钟秀儿都没有动静。那就只有两个原因,一、钟秀儿没有在受孕曰努力。二、钟秀儿身体才亏损,当然。还有第三、老天爷不合作。 叶明净最不愿意出现第三原因。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过上美卝满的曰子。这一愿望在最近不知怎么的突然强烈起来。虽然很难实现。但她总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关照。 何长英沉着脸放下手卝指:“秀儿身体有些亏损。有些时候了。应在西边落下的。需得好好调养。“他的语气不大好。一个医者。保自己的身体是轻而易举的事。钟秀儿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调养。显然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身体。这个认知令他十分生气。 叶明净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既是这样……冬日刚好进朴。秀儿你也别操什么心了。就在这儿好好养身卝子。“何长英完全赞同。“唰唰唰“开了几幅药膳方子。放导她:“身为医者。自己的身体都打理不好。谁还能信你的医术?“两大巨头施压。钟秀儿半点反抗也无,只能应声接受。何长英退下后,叶明净屏退左右。推心置腹的对她说话:“你别不当回事。这孩子是一定要有的。哪怕再麻烦。也得生。男女不据。生下后带在身长大,比什么都强。“钟秀儿微微动众:“陛下……“叶明净一脸肃容:“女子走出宅外不容易。求不来的无需强求。朕总希望你们能平安富足的过到老。“钟秀儿是她非常欣赏的女性,钟秀儿有着强大的内心世界。这种强大使得她超越了传统女子耽于情爱的天性。坚持着自己的道路,虽艰卝难而不悔。当然。绿桔等人也有这种特质,只是绿桔是环境被动造就而成。钟秀儿却是主动走出。后者需要的勇气和毅力更加可贵。 “朕知道。你在长安城过的不太愉快吧?“她坐下。慢悠悠的问。钟秀儿脸上露出微妙的神情、略略埋怨:“也不知谁透露出去的。说臣在妇人生子上专研良多。各家后宅曰曰相请。好似臣走送子观音一般。” “后宅啊……”叶明净意味深长。“原来如此。“钟秀儿是女子。她身为正式任命的太医院太医。何长英的关门弟子。女帝陛下两次生产的御用大夫、导致了一个现象。泉贵之家请医的时候。基本上只要是后宅女子身体不适。都会优先去请钟秀儿。一来没有男女大妨。“望闻问切“施展起来毫无顾忌。二来。女眷们也多数愿意找女大夫看病。生理上的隐私小毛病更容易启齿。 后宅女子的身体保养又大多和生育子嗣联系在一起。钟秀儿是大夫。三两次一去,各家后宅有什么阴鸷。便火眼金睛泪察明澈。虽然事不关己。心情却是不好的。偏生这类出诊又推不掉。后果便是越出诊越心烦。 难怪她对男子毫无期待。叶明净叹了口气:“成曰里给这些人为病确实气闷,你把身卝子调养好,明年开春就去西北吧。那里向来缺医。女子看病更加不便。朕给你道旨意。在凉州城设置个女子医馆。你看如何?” 钟涛儿闻言大喜。“谢陛下,也不必特设医馆。只留在普通医馆设一女子专诊便可。如此一来。百姓看病也方侠些、“叶明净笑:“最好再带些女弟卝子。不必以进太医院为目标。多些行走乡间的赤脚医生就好。冶的民间女子妇科有疾。只能凭土方子照料。这些其体事项你拟个大致条陈出来。先在凉州城试行。效果好就再推广到西域新城。“这是推广女子行医的大事。钟秀儿听的两眼发光脸上的神采夺目明亮:“陛下放心。臣回去就写。” “别急,”叶明净按住她欲走的身形。语重心长的叮卝嘱:“秀儿。事情要做。孩子也要生。你若是一年之内没有怀上孩子。或是怀了孩子却落胎。朕会立即将你调回来。什么时侯生了孩子什么时候再去。朕说到做到。你可听清楚了?” 钟秀儿怔住。良久后话声哽咽:“陛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叶明净轻咳一声。觉此类气氛太过煽情。转开脸作深沉状:“行了。就这么些事。你下去吧。” 第两百六十九章 压力 温泉水配合药材洗浴,是一项人人适宜的健康疗养骊山行宫一片歌舞升平,每日里都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贵妇,穿着华丽,互相走访。亦或是锦衣少男少女纵马山间围猎,遍野笑声。日子过得悠闲惬意。 皇长子叶初阳更是玩的疯散了心,带着萧容成像兔子一样在偌大的碧波宫庭院窜来窜去,神出鬼没。 国子监没有放假,萧宝成课业要紧,没来骊山行宫。萧慧成和两个太后住在一起。只有萧容成被叶初阳使尽了办法给弄到碧波宫一同居住。 为此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叶明净和他商量,萧宝成住进来可以,每日的课业却需加量。大字一日五张,还有背书、扎马步、泡药浴等新增内容。 叶初阳接受了不平等条约,虽说每日课业量翻了两倍多,他却依旧活蹦乱跳,精神好得出奇。普通成年人根本就逮不到他。叶明净怕他出事,安排了一个天波暗卫时刻跟着,防止意外。 过了几天,她发现问题了。叶初阳虽然完成了每天的课业量,然却是有猫腻的。 每日的五张大字开始敷衍了事,连接几天都没有进步。背书则仗着自己聪明,只有在检查课业就前一天才下功夫临时抱佛脚。偏他记忆力极佳,宫女读个两遍就能全部记住。只是这样一来,忘得也快。他又没有耐心接着巩固,检查完就丢开手。于是四五日后,便再也记不清前面的内容。 叶明净正愁着,计都又给了她一个大惊喜,或者是惊吓。“大皇子骨骼清奇,是练武的绝好料子。”教了叶初阳一段时日的他喜滋滋如是说。 “什么?”叶明净差点惊掉了下巴,如同被晴天霹雳:“骨骼清奇!习武!早早!”一连三个惊叹都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惊悚。神啊!她需要一的是一个帝王继承人,不是武学宗师好不好! 计都却是一副得遇良才的喜悦:“早早很有天赋。骨骼绝好的孩子虽不多,却也不难寻。他最难得的事悟性好,举一反三、信手拈来。而且对习武很是喜爱。只有对武学真正有兴趣,才能学至顶峰。所以说他难得。” 叶明净快要晕了。对武学有兴趣?他是从哪里继承来的兴趣?她和陆诏,哪一个是爱习武的了? 计都犹在那里畅想未来:“……殿下学成之日,必是一代武学大家。到时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草原荒漠、海疆岛屿,哪里不能去得?陛下,大皇子定能开疆辟土,扬我大夏国威,成就一代名将……” “停!停!”叶明净急急喝止,“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计都吃了一惊,停下来瞧住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大条了!你让我想想。”叶明净静下神,越想脸色越难看,“你说养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计都诧异:“大殿下聪明伶俐,稍加教导便能融会贯通。这样的孩子很好教。”他怕叶明净不明白,又强调:“早早比他同龄的孩子聪明。这是好事。” “我知道他聪明!”叶明净吼了一句:“聪明人疯狂起来更可怕。你以为杨广不聪明吗?”还有其他例子她没法说,比如明朝的某皇帝,清朝的某太子。个顶个的聪明,也都个顶个的失败。 事实上,教导一个聪明的继承人比教导一个平庸的继承人压力更大。后者教育妥当了,无功无过。至少能平稳的传承江山。而前者,要么给你发扬光大,威名远播,成就不世霸业。要么给你糟蹋殆尽,败家败到惨不忍睹。 “压力太大了。”她愁眉苦脸,一头扑进计都的怀里,“日子没法过了。自从来了这里,我就没过过舒心的日子。好容易有些起色了,结果麻烦又来了……” 计都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不过他是 很喜欢这样跟他亲昵抱怨的叶明净。慢悠悠的抚摸她的后背。嘴角微弯。怎么生了两个孩子,反倒越来越有孩子脾气了呢。这么个样子,哪里像杀伐果断的女帝陛下。眼中浮现柔软的笑意,这样的她,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现。越想心下温暖。手臂收拢,静静环抱住。 背部的舒缓令得叶明净微眯了眼,将下巴搁在计都的肩膀上。比起,她更喜欢这样的单纯相拥。闻着令人安详的气息,思路仿佛也更加清晰。 杜悯作为皇长子的老师,此次也得到了骊山温泉游的名额。他是朝臣,年纪轻、根基浅。尚未有资格携带家属,叶明净本着方便的原则,将他安排在了碧波宫的一座殿室中。她不认为在这座大的如同公园一样的地方住进几个男人有什么需要忌讳,姚善予也还住在这里不是? 住在一起的好处就是随传随到。叶明净理清思路后召了杜悯过来问话。杜悯长身玉立,星目朗眉。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惜之,近来身子可好?”叶明净见面寒暄,“你住的殿室是室内汤池,可有请了太医开方子每日药浴?”这也是她将杜悯放在身边的原因之一。身体健康才是的本钱。杜悯身子骨本来就弱,更加马虎不得。 “谢陛下惦念。”杜悯躬身行礼,“臣每日浸泡药浴,身子确比往年强些。” “这便好。”叶明净满意的点头,切入正题。“早早近日增加了武学课程。在你这边可有什么变化?” 杜悯含蓄地笑了笑:“大殿下的性子越发活泼了。” 叶初阳的改变是很明显的。增加了武学课程后(虽然目前只有扎马步一项内容),由于消耗多的缘故,吃的也多了,睡的更香了。他的身体比之往前壮实了不少。马步扎了一段时间后,他原本就很有力道的两条小腿越发有力,蹦跶的自然也就越发欢畅了。再者,扎马步并不是单纯的站在那里,而至身体好似骑马一般呈起伏状,再配合以特定的呼吸。是外家和内力修炼的基础练习。叶初阳练了一段时间,精气神明显提高了不少。 身体的改善带来了一些其他的影响。叶初阳尝到了武学的甜头,便对于杜悯布置的课业敷衍起来。 叶明净叹了口气。 叶初阳这孩子很聪明,而恰恰是他太聪明了。投机取巧之事都是信手拈来。完全不用人教。相信杜悯也察觉了里面的问题。 聪明的孩子难教啊。叶初阳有个很大的特点:只有亲自尝到了甜头、或是吃到了苦头,他才相信你所教导的真理。简单地说,就是早早小朋友不相信红口白牙的空话,只相信自身实践出得真理。 这本是件好事。可问题是他现在才三周岁。你跟他说要脚踏实地、持之以恒这些道理。他压根不理会你,因为这个道理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而他因为贪小便宜走捷径所要吃的苦头,至少要等十年之后才能体现出来。叶明净可耗不起。 “……惜之,你说朕该怎么办?”叶明净开始取经,杜悯自己就是聪明之极的人,有切身体会。而且据说他的嫡子被教育的很好。一定有改善的方法。 杜悯的回答依旧很含蓄:“陛下,常言道,慈母严父。大殿下既然已经有了慈父,臣以为,陛下应为严母。” “朕对他没有不严格啊?”叶明净纳闷地反驳,随后看见了杜悯话中有话的眼神,腾地醒悟过来:“你是说……”声音变轻,带着疑问:“打?” 杜悯微微躬了躬身:“也可罚跪。臣幼年调皮,臣的父亲便是这般管教臣的。” 叶明净立时窘了。杜悯的意思很明显:打也好,跪也好。总结下来就一点,小孩子不听道理,就体罚。并且,人家也含蓄表达了。他一体弱多病的天才,父亲都下得了手狠心管教。那精力旺盛的叶初阳就更能受得住惩罚了。总而言之,是陛下您对孩子的教育太不严格了。 叶明净悲催了。她前世没生过孩子。她前世是教育工作者。师范里无论哪一本教材都不会赞同“体罚”这一项。现代教育再三强调:打孩子是不对的。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都不应该体罚孩子。 叶明净郁闷了,在房间转了好几圈,憋出一句:“父皇从来没有打过朕。” 杜悯微微一笑,举重若轻:“陛下是女子。文雅娴静。男孩子通常要调皮些,静不下心。” “惜之的孩子也是?”叶明净反问他。 “是。”杜悯毫不留情的击碎了她的幻想,“玉不琢,不成器。” 叶明净哑了。又在房间开始画圆圈。杜悯很有耐心的站在一旁等候。 “朕,从来没有打过孩子。”转了半天圈子,叶明净语无伦次的说出一句话,刚一出口,就发现了里面的语病。多新鲜?她要打过也没今天这个事了。 “唉!”叶明净捉到那些笑意,心下一愤,反而说的流畅起来:“早早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他是朕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朕是母亲。朕不知道父亲对孩子是何感受。朕只知道,从他还是丁点儿大的胎儿时,他就在朕的腹中,血肉相连。朕用自己的血养育他。吃的喝的,化为养分孕育他。他的每根骨头、每片皮肤、每根血管都是从朕的身上分离孕育。然后,到了瓜熟蒂落之时。生生从身上将连着的血肉分割,一点一点剥离,撕心裂肺的痛……走过了那一遭,朕才知道,什么是……母亲。” 她越说越停不住:“朕将他带在身边,每一天都能看见他的变化。第一次笑、第一次认人、第一次长牙,朕都记得清清楚楚。对着这样一个孩子,朕不知道该如何去罚。朕,下不了手。” 叶明净收住口,突然惊觉话说得太过。沉默下来。好似力气被用完,靠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3部分阅读 坐在罗汉榻上垂下眼帘。开始懊悔。竟然在杜悯面前失了态。怎么就说了这么多?估计是对叶初阳太过上心,教育继承人的压力又太沉重。患得患失间就口不择言了。 恢复了一会儿心情,她笑着抬起头:“是朕失态了。惜之说的很对。玉不琢,不成器。朕……”咽下后面的话,勉强笑了笑:“惜之先回去吧。早早的事朕会斟酌着办的。”今天真是太丢脸了。还是赶紧赶人走的好。 杜悯深深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却又什么都没说。终究还是中规中矩的行礼退下。 第270章 岁月催人老 星星亮亮的烛火点缀着一室柔光。宽敞的殿室中,因着那一池冒着热气的碧波温泉,将冬日的寒冷驱散的一干二净。 叶明净穿着一件素白单衣,浸泡在温泉中。眼睛盯着远处的烛火,微微出神。身边的大木盆里,一如当年的睡着二皇子叶融阳。随波荡漾,不时抿抿小嘴,仿佛做梦时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属下记得早早那时也就这么大。一眨眼真是快。”计都没有下水,在岸上守着。见她神情不愉,故意说起轻松的话题。 叶明净收回目光,在水中转了个身,半躺在白玉石阶上,渭然感慨:“ 是啊,真是快。一眨眼就长大了。应该有不少朝臣开始关心他的未来了吧。” 计都顿时闭嘴。因着叶融阳的关系,有些话他不方便出口。 “你希望暖暖长成什么样的人?”叶明净很突兀的转了话题。看似与之前的感叹毫不相关,实则内藏试探。 计都自然也听出来了。他犹豫了片刻,道:“作为天波卫的计都,您的愿望就是我的希望。” 叶明净闻言“呵呵”的低笑出声:“计都,你变狡猾了哦。”她抬目正视他,“抛开天波卫的职责。你自己单纯的想法呢?” “我?”计都挑挑眉,弯腰凑近叶明净,拨开她的湿漉漉的长发,于耳畔低语;“我只要能陪着你。” “是吗?”叶明净目含笑意,侧过脸同样低语,“只这样就够了?”语声呢喃,双唇轻轻擦过他的下颌。空气中洋溢出暧昧的气韵,蛊惑人心,不由自主的勾起人内心的欲望。 “不够……”计都叹息着吻上她的耳垂,轻吮了一会儿,整个人滑入水中,认真的正面对着她:“再多会让你为难。” 叶明净轻笑:“何以见得?不妨说出来听听?” 计都叹息一声,目光微露苦涩:”陛下,大皇子和二皇子,于我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您的孩子。您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试探我。他吞下涩然的明了。转过脸轻轻调匀呼吸。叶明净收敛笑意,沉默下来。她不是第一次在计都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苦涩。在她和陆诏商定生子之时,在她确认怀上叶初阳之时,在她告诉他叶融阳不一定是他的孩子之时,她见过这般的苦涩许多次。 可是,即便有过这许许多多的苦涩,这个男人依旧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也许是职责,也许是从小经历造成的性格,也许是对于皇权的敬畏… …但无论什么原因是什么,叶明净知道,她不会再遇见第二个如此对她的男人了。 既然 已经拥有,就无需在意来由。站立在水中,叶明净掰过计都的脸,在他的眉、眼、鼻、额头、脸颊轻轻抚摸,细细描绘这张脸的轮廓。 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已是陪伴了她这么久。这张脸,还是如同父皇离开的那个夜晚一样。无论她在哪里,一样的站在她身边。也许,她可以试试。”早早不光是长子,他继承皇位有着天然的优势。“雾气氤氲中,叶明净的声音飘忽而遥远:”他的父亲会是他的磨刀石。他在孕育成形时就注定躲不开皇位的纷争。在成长中会遇着很多艰难的选择,而这些选择有大部分源于他的身世。等他能圆润的驾驭之时……那一天,我就无憾了。“ ”父亲是磨刀石?“计都扑捉到重点,惊愕的抽气:”你,你是说陆诏!是。“叶明净低低的陈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朕没有后宫,早早少年之时便无法接触到宫闱阴鸷。暖暖不是嫡子,父系不详。两人又是一母同胞,想必日后也难以构成威胁。况且朕也不希望他们兄弟倾轧,教养之时定然要引导他们兄弟和睦的。然这般纯真无险长大的皇子,那怕读再多的书,也弥补不了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无法驾驭那些品行不一的臣子。朕不能教出一个活在真空中的皇子。“计都满眼震惊:”可是陆诏是早早的父亲,他,他……他会的。“叶明净的眼中流露出一股难言的悲哀,”朕没有修改玉牒。早早迟早会发现,姚善予入宫的日子和他出生的日子不符。只要他找到了陆诏,陆诏就一定会有想法。我,其实很对不起那个孩子。“她的声音低沉黯然。叶初阳早在出生之前,就刻意给其安排了一条崎岖坎坷之路。固然,沿着这条路可以攀登到最高峰顶,成为天下至尊,但其过程艰难危险,而最不公平的是,叶初阳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她最对不起孩子的,所以,她对着叶初阳,恨不得给予所有的爱。” “朕当年没有选择,必须继承皇位。”叶明净暗哑的声音再度回响,“ 你在天波卫中,也没有选择。必须于众多竞争者中胜出。早早也是一样。”她将目光投向睡得香甜的叶融阳,“暖就不一样了,他的生活要简单得多。” 计都无法消化如此多的信息,他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原来,陆诏是这个作用!这个认知太过震惊,震惊到他久久不能回神。 …… 泡温泉虽然是一项各年龄层次人群都喜欢的活动。但对于年轻人来说,新鲜劲一过,天天泡在热水里就很气闷了。 这个时候,骊山行宫的度假村功能就体现了出来。 首先,它有专业人士可进行歌舞表演。但是,咳咳,仅限皇家使用。叶明净没有此等闲情雅致。她忙着处理政务、教孩子、带孩子、调养身体。好吧,事实是叶明净生活比较自律,对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没什么兴趣。宴会举办的少。如此一来,贵族们就只有自己找乐子了。 骊山行宫的其他娱乐功能被一一开发。入茶会、酒宴、打猎、烧烤、赛马、打球等等。众贵族男女玩的热热闹闹。过了不久,女帝陛下大约是开了窍,终于不整日闷在碧波宫了,也开始外出散心游玩起来。叶明净将叶融阳留给懿安太后,自己带了叶初阳、萧荣成和萧慧成三人出来骑马。姚皇后照例随行。 四五岁的孩子单独骑马,自然不能奔驰,只能坐在马背上,让人牵着溜达溜达。叶明净的坐骑已经退休荣养了起来,现在骑得是一匹年轻的大宛马,身形高大,毛色棕黑,溜着溜着,不知怎么就溜达到了马场。 叶初阳是第一次见人打马球。生性好动的他,立刻就被这项狂野激|情的运动给吸引住了:“母亲,这是什么?” 叶明净笑着下了马,领他坐上看台:“这是马球比赛。早早你看,场地的两端有两扇球门,两支队伍要将球击入对方的球门才能得分……” 配合着场中的赛事,叶初阳很快就听懂了马球的规则。兴奋地拉着萧容成叽叽喳喳议论起来:“看,那人的马多快……呀!要进球了!” 女帝陛下来到球场。一众比赛的人和观众很快就发觉了。赛事暂停,两队球员纷纷下马,与卡你去的人一同按照品级资历,排列有序的向她行李:“参见陛下,参见皇后殿下,参见大皇子殿下。” 萧慧成敏捷的拉着萧容成避到一边。叶初阳吃惊的看着原本热火朝天的赛事顷刻间因为自己母亲的到来而停止。人人躬下身,一顺眼望去,处处是后背。叶明净一瞧。认识的人还真不少。有晋侯薛渭之、茂国公世子王安国、庆国公孙承嘉、武成伯长子顾朔、思康伯世子长子江弘等。都是老熟人。一张张昔日年轻的面孔如今都染上了岁月的风霜,不再光润皎洁的脸上胡须缕缕,乍一看还以为是陌生人。叶明净一阵恍惚。脑海中忽的就冒出“岁月催人老”这几个字。“众卿不必多礼。”她很快回过神,笑道:“朕见着这边热闹,特意过来瞧瞧。快别停下,接着赛。赢了的一队,朕有赏!”两只马球队的队员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儿郎。中气十足的在场下高喝:“谢陛下观战。”回头又相互吆喝起来,“兄弟们,咱们接着战。决一胜负!赢的人向陛下讨彩头去!” “好咧!”十几个少年气势十足。 强烈的反差对比惊得叶明净坐下后,频频向身边的这几个人看去。心中纳闷无比:怎么忽然就老了呢?明明三两年前还都是翩翩美男子的?难道说男人也会凋零?王安国热络的向叶明净套近乎:“今日真是难的,得见陛下有兴致。对了,臣记得陛下也是骑射好手来着……”叶明净心不在焉的附和着,顺道盯着王安国瞧瞧,又回过头去看姚善予。姚皇后哆嗦一下,不动声色的向后移动半个位置。 怪了?她家小筑子明明还是风华正茂的样子,记得王安国也就比王安筑大个六七岁吧,男人三十一枝花,他怎么就看着跟个老头子似的?还有薛渭之也是。这几年她忙着战乱,新年晚宴要么是跟着那些公侯伯们周旋,要么忙着安抚新旧朝臣。这些二代权贵还真有两年没怎么见着了。结果好么,一见就是个大惊吓。 “陛下,臣,脸上有什么吗?”王安国终于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他自认为自己现在是往四十跑的中年人,不会有桃花运,下意识的伸手在脸上摸,再看看,没有脏东西啊? “啊!”叶明净低呼一声,她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安国,你什么时候留的胡子?”再环顾薛渭之、孙承嘉、顾朔、江鸿:“怎么大家都留了胡子?”下巴上短短长长不一,凭添几分老态。真是太难看了,难道长安城最新潮的流行是留胡须吗? 王安国一愣,惊讶的回头和那几人对视一眼,神情诡异的回答:“陛下,臣已三十多了,自是要蓄须的。” 叶明净也是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貌似好像,本朝风俗是有这么一条。其实吧,千年来都有这条风俗的,二十弱冠,三十蓄须。这个不能怪叶明净。她来之后,满皇宫除了承庆帝就没有留胡须的男人了。于是,叶明净同学关于胡子的思维还留在上一辈那里。满大街的男人,二十岁到八十岁统统没有胡子。 后来,她见到了宫外的男子。偏偏那时由于年龄原因,她见到的男人也都是两极分化,要么是翩翩少年,如齐靖、薛凝之,要么就是中老年大叔,如黄庸行、方敬、薛惟、顾缉。唯一一个在她眼前从美青年向美中年转化的男人,是林柯。可惜林柯转化的时候叶明净年纪太小,人数又少,震撼力绝对没有现在这一幕来的强劲。 曾经的三百亲兵也有过这类的蓄须变化,可人家个个彪悍,原本就是粗犷型的,胡子又长的很性格,看着不扎眼。关键还是世家权贵男子的前后对比太强烈,胡子留的很艺术,都是一缕一缕的长须,看着足有四十岁。 许是叶明净哀怨的眼神太过直接,孙承嘉看了看姚皇后,了然的一笑:“陛下和皇后殿下,看着还是和三四年前一般摸样。”这话一说,薛渭之、江鸿、顾朔、王安国齐齐将目光投向姚善予,特别在他的下巴和嘴唇上停留了一会儿,目露恍然。 女人当然喜欢俊朗少年,皇后殿下连胡子都不敢留,一把年纪还光着个下巴,看着和太监一样,邀宠邀到这份上,也算不容易。姚善予又打了个哆嗦。顾朔却是心下叹然,陛下的容貌一如十八九岁的女子,哪里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换了他有这般承老天厚爱的妻子,也会患得患失的,姚皇后的举动完全可以理解。 几个二代勋贵只有他在胡思乱想,其余人自不会为自身的相貌有什么遗憾,他们心里看重的另有丘壑。几人中间,薛家,江家、顾家都在西北新牧场、加工作坊以及边疆贸易中掺和了一脚,家族势力蒸蒸日上,需要的,只是和陛下保持亲近就好,言谈间随意自在些就好。唯有王安国不同,茂国公府在叶明净战事初败之时,站在了议和派一队,对于后来的“战争投资”虽未反对,却也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这种一贯求稳的做法,在广平女帝的睿智下栽了个大跟头。 战事结束后,几家当时反对她的勋贵虽然没有遭到打压,日子却也不好过,别人都在蓬勃发展之时,你却一无所获,就是家族势力的倒退,几个保守的世家如今日子艰难。西北的新利润他们一点儿羹都没分到,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发财,个中滋味,实非为外人所道。现下好容易有机会近距离单独接触女帝陛下吗,当然要抓紧时机机。 第271章 孩子们的前程 “陛下。”王安园见机行事,凑在她身边夸起叶初阳: “大殿下真是聪明伶俐,不过四岁的年纪,行事间却和六七岁的孩子无异。臣瞧着,竟是和先皇当年的风采一般无二。” 叶明净:“……”这算是拍马屁吗? 被拍马屁是上位者享有的特权之一。可惜叶明净小时候性别尴尬,没怎么享受到。初初登基后,形势复杂。对她使这一招的大多是新进文臣。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奉承起人来很有一套,通常都是春雨润物,细化无声。没这么直白的。 叶初阳就是再聪明,也不会和六七岁的孩子一样好不好?还有,叶初阳哪里像承庆帝了?叶明净本人的长相偏向懿安太后,她和陆诏都是杏眼。叶初阳便也长着这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承庆帝的眼睛却是橄榄形,比她要长些。人的相貌相似,眼睛的比重几乎要占去一半的分量。说叶初阳长的像承庆帝,那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再说性子,年纪时的承庆帝叶明净没见过,她自打过来后,父皇大人就一直是沉着稳重的性格,和叶初阳的跳脱更是南辕北辙。 所以叶明净很是愣了一下,直白的看向王安园。眼睛里分明写着“是吗?朕怎么没看出来”这句疑惑。 王安园尴尬的咳了一声。心头郁闷,说孩子像祖父,不是最得体的夸赞么?陛下您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呢? 孙承嘉“噗”的一声轻笑:“大殿下好像很喜欢马球。”视线指向在看台上蹿下跳的叶初阳,岔开话题。给王安园解了围。 叶明净也顺着他的话笑道:“是啊,总是安静不下来。暖暖还小,他一个人挺孤单的。看着人多,就越发来劲了。” 这话一说,王安园,孙承嘉,薛渭之,江鸿,几个人心里全都“咯噔”了一下。 叶初阳今年四岁,按照惯例,皇子六岁正式进上书房读书。进上书房读书即意味着要挑选伴读,伴读,这个含义就丰富了。王安园不自觉的朝薛,孙,江,三人看了一眼。这三家不是都出了一位伴读么? 一般说来,皇子伴读只得两位。叶明净有四个那是特殊情况,有两个是从她早夭的兄长六皇子那里继承来的。伴读,即意味着家臣。若不参加科考出人头地,就只能等陪伴的那位皇子出人头地才能跟着鸡犬升天。 齐,薛,孙,江四位则不一样。他们跟随叶明净的时候,叶明净身为承庆帝唯一活着的孩子,继承皇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这四家的投资也有了丰厚的回报。长安城勋贵中的龙头位置,西北新城开牧场大笔的挣钱,家族子弟倍受女帝信任。那一桩不让人红眼? 而现在,广平女帝的长子也快到了需要伴读的年龄了。 叶初阳的皇长子身份,相当微妙。 如果叶明净是男人。那么叶初阳这个非嫡子的皇长子只是稍占优势。不值得投入过多的关注。可叶明净是女帝,情况立刻就不一样了。 叶家的女帝,防着自己的皇后,全天下的人都能理解,老祖宗江山怎么来的,没人忘记。 叶明净连接两胎都不是姚皇后的骨肉,朝臣们或多或少也摸清了一些她的想法。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姚善予再贤惠无害,姚家再行事低调,身为叶氏女帝的皇后,就注定了他们要被防备。 两位皇子都父不详,这说明,广平女帝对“皇子生父”这一职位,警惕性很高。这也能理解,还是叶家老祖宗的那点儿破事。 总总迹象可以推断出,叶明净即使愿意生育皇后的嫡子,那至少得等到叶初阳八九岁的时候,这般一来,年长的长子,年幼的嫡子即使有纷争,局势还很容易稳住。 而这种局面能不能成行,还很难说,原因又回到了叶明净身上。她是女子,今年二十三岁。再过五年,叶初阳九岁,她就是二十八岁,一个年近三十,在权力顶点的女人,能不能生育子嗣?愿不愿生育子嗣?生育的子嗣是不是男孩?这些都是未知数。 年纪大的女子生产,危险性极高。王安园自忖,广平女帝没必要为着一个嫡子冒这种风险。除非叶初阳和叶融阳都不争气,实在不堪造就。 所以说,叶初阳日后继承那个位置,可能性极大。 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人。须臾之间,薛渭之,孙承嘉,江鸿也都想明白了这点。就是最纨绔的顾朔,也不乏世家贵族特有的敏感,看着叶初阳的目光,凭添了几分慎重。 叶明净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又抛出一块诱饵:”朕也觉着早早这孩子太过孤单了。这不,萧炫的小儿子来了后,两人好的不得了,白天一块儿玩,晚上一块儿睡。早早的心都玩散了。容成那孩子虽然被他哥哥盯得紧,可他自己也是个调皮的。来了骊山这些时候,两人功课都落下不少。真真是让人头疼几人若有所思。王安园将几个儿子在脑中一过,顿生沮丧,他比叶明净大了九岁,十九岁生的嫡子,如今嫡长子都虚岁十四了。剩下的儿子中,倒也有一两人和叶初阳相差无几,可那是庶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没可能入选伴读。王安园暗暗懊悔,四年前的时候怎么就没多亲近些嫡妻呢? 同样沮丧的还有顾朔,他家的儿子也都大了,原先他还挺高兴的,能早日出来,跟着顾朗去西北,军功是稳拿的。这会儿他蔫了,扒着手指算来算去,就只有老四顾期家还有一个嫡子,今年五岁。倒是正是时候。可那是老四的嫡子,自家老娘原本就偏爱小儿子,这等好事再落入他手,日后谁承爵就难说了。顾朔心一横,宁可推举老三顾朗的儿子也不能让老四得了这个便宜去。老三一向心高气傲,如今更有了自己的爵位,武成伯这位置说不准他还真看不上。 薛渭之今年三十七,他压根就没指望过自己。他想的是薛凝之的长子,刚好大了叶初阳一岁。 孙承嘉也是一样,在他看来,是自己的儿子固然最好,族里的其他孩子被选上也是一样。 江鸿比较激动,他正巧有个嫡次子和叶初阳一般,都是广平四年生的,只月份要小些。而弟弟江涵目前只有一个嫡女:江夜曦。弟媳倒是又怀孕了,明年二月的产期。希望能生个儿子。这般一来,倒是和皇次子叶融阳能做个伴儿。 叶明净又道:”朕想着,早早是缺了比他年长,懂事的孩子做榜样,这才这么淘气。若能有几个稳重的孩子带着,可能会好些年长的,稳重的孩子?几人心思又是一变。候选范围立马扩大。 是啊,伴读只能有两个。可只要和皇长子从小有了交情,那情分也是一样的。再说,年长些,人稳重些,便能早些出来给皇子办事。那个分量又是不一样的。比如顾朗,陆诏,两人都不是伴读,现在还不一样是女帝的心腹? 几个勋贵家族中坚力量的男子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各自思量,该接哪些孩子来骊山行宫小住。 叶明净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安安稳稳的坐着观看比赛。 这两支马球队由世家少年组成,只在胳膊上扎了红绸和紫绸以示区别。战事争夺的凶,比分咬得紧,人人都想争取在陛下眼前露一手。 最后,仅以一分之差,紫绸队夺得了胜利。领队的小将兴奋的带着队友们绕着全场奔马,解下胳膊上的紫绸挥舞。少年意气风发,耀眼夺目。 惊晃了看台上一众少女的芳心。 叶明净看的真切,笑道:”这个紫队队长确有些本事,马上功夫很过硬,是谁家的佳儿?“顾朔立刻来了精神,自豪的挺起胸脯,嘴上却是谦虚:”陛下,这是臣那不成器的长子,今年十七岁,这点儿本事,都是在顾家马球场瞎玩出来的。“呀?叶明净真的吃惊了。瞧瞧顾朔略有些发福的腰身,再看看场下那位马上小将,即使是穿着冬日的厚锦袍,也可以清楚的看出挺拔的脊背,柔韧的腰身。一张俊脸神采飞扬。再看看顾朔被酒色侵蚀的浮肿眼袋,叶明净只能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十七岁的顾维麟”蹭蹭蹭“的跺着鹿皮马靴,飞奔上台,单膝跪地行礼,勃勃朗声:”陛下,臣顾维麟参见陛下多有朝气的孩子。叶明净心情大好,笑道:”快起来,别多礼了。朕也是恰好走到这里,你的球技不错。“顾维麟展颜而笑,毫不胆怯的抬头。对着叶明净,脸上露出讶然之色。叶明净微微一笑,顾维麟回过神,又是露齿一笑:”陛下,您刚刚说得胜者有赏赐的,可是当真?“顾朔气的要跳脚:”混账,怎么和陛下说话的!“叶明净笑:”丰华休恼,维麟说的没错,朕确实说过要赏赐得胜一方。这个彩头不能赖。“转过头对着冯立,”传下去,赏得胜小队每人纹银十两,绢绫两匹,马具一副。“顾维麟眼中露出欢喜的光芒,立刻又是单膝落地:”谢陛下。“叶明净嘴角微弯:”你的身手不错,和你叔叔当年也不逞多让。“顾维麟眼睛一亮:”陛下说的可是三叔?是。“叶明净思绪不自觉的就回到很久以前。一样的小麦色皮肤,一样的挺拔身材,一样的年轻,六分相似的脸。只是那时的顾朗是沉郁寂静,现在的顾维麟却是耀眼明锐。 叶明净只失神一瞬间,再看向顾维麟,眼底就多了几分亲切:”你指挥的不错,队友间的默契很好。可是经常一块儿合作。“顾朔立时挺着胸脯给儿子加分,笑弯了眼:”陛下,这孩子一直在马场厮混,家父管得严,也就是这次来了骊山,才和各家的孩子们认识了。是吗?“叶明净看向顾维麟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慎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服一群小弟,这等功夫可不简单,看来,武成伯顾缉是想将自己嫡孙训练成将才。 顾维麟皎皎一笑:”陛下,红队的姚世子球技也很好,臣和他棋逢对手。亏得大家合作无间才侥幸取胜。“叶明净又惊讶了:”红队队长是姚景琮的儿子?“原谅她实在想不起来那孩子叫什么了。 姚皇后出声了:”臣倒是听兄长说过,非儿很喜欢打马球。“叶明净赶紧宣人上来觐见。心下开始反省。自己对亲戚的照应太过疏忽了。 十八岁的姚非相貌很普通,远没有顾维麟那般耀眼。周身的气度也是一样,离开马球场的他,很难在身上找到比赛时的那种冲劲。一如最不起眼的平凡少年。”非儿,朕从来不知道你马球打的这么好。“叶明净感慨。姚非这样的人,没有从小受过专业训练,能和顾维麟势均力敌,即使是顾维麟只将一半的心思放在了马球上,姚非也需得很爱这项运动才能有如此成就。 姚非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陛下,臣喜欢打马球。“叶明净笑了:”这话说的实在。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先喜欢,只有喜欢了,才能将心放进去。“她不好单独赏赐姚非,否则让红队队员情何以堪?一同赏赐红队队员,对着紫队又不公平。想了想,道:”朕瞧着你们年少锐气,很好。日后都是大夏的栋梁之材。今日朕来设宴,请你们一同吃酒,可好?“当然要说好。姚非中规中矩的谢恩。顾维麟则兴奋的拱拱手:”谢陛下,我这就去和大家说。“说完,蹭蹭蹭的跑走了。”这孩子!“顾朔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埋怨的喝了一声。 叶明净笑:”丰华,你有个好儿子,朕可是很羡慕呢。今天是好日子,干脆将悦音殿整理出来,宴席就摆在那里,大家一块儿来热闹热闹。“对着绿桔吩咐,”你快去写了帖子,让人送给各位卿家。“绿桔笑着领命,叶初阳从看台另一边窜过来:”母亲,母亲,听说您要摆筵席?“叶明净笑道:”是啊,不过早早只能去看一会儿,要早些睡。“叶初阳顿时泄气。叶明净淡淡一笑。心想,再过两天,你的低龄玩伴们就要来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晚宴 悦音殿是一座专门用以开大型宴会的宫殿。室内陈设宽敞。最大可以容纳千人宴请。一般情况下用不了,就会以珠帘,屏风隔出大小适宜的范围。 珠帘是十足的珍珠串成。屏风是透光绢纱制作,刺绣各式花鸟虫鱼,四季风景。分开是单独作画,连起来就是一副连贯长卷。放在后世,可称为国宝。然而在这里,它就是个隔断的作用。叶明净来这里很多年,终于习惯了皇室的奢华。看者叶初阳拿珍珠当弹子和萧容成在房间里对打,也只是嘱咐绿桔一声记得关门,别让珍珠飞溅到外面。 悦音殿便是这样的一个奢华的所在。珠光旖旎,绢纱轻盈。美丽的舞娘身着艳丽的舞衣,随着袅绕的音乐舞动身体。少男少女欢聚一堂,轻歌曼舞,酒醉舞酣。 叶明净特意将筵席地从中用长长的珠帘隔成了两块,右边是成年父母一辈,左边是美婚少年男女。径渭分明,各是各的热闹。叶明净本人没有坐在高台观看,而是和几个关系亲近的朝臣,权贵坐在一起。身边伺候的人多些,占的地方大些。 喝了两杯酒下肚。她和林珂,唐眷书,王安园,江鸿,孙承嘉等人说起了马政和兵政的事。 叶明净打算取消兵户制,改为征兵制和徭役制相结合。每户人家(女户除外,独子除外)都需出一名成年男子服两年兵役。学习各项技能。不愿意的,可以“以钱带役”。这是徭役。而征兵就是个人自愿了,自愿参军,由军队进行筛选录取后给予训练。分到各个军队之中,按月领取粮物,成为职业军人,然而这不是永久职业,会按职位和兵种的不同有退役年限。退役后,根据兵龄和兵种领取一定的退役金回乡。徭役兵种服役满两年之后,若个人愿意,也可以申请转为征兵兵种。同样由军队进行筛选。 和平时期,只需要保证军队在一定数目间即可。徭役兵种的轮换可使得大量平民得到最基本的军事训练。一旦战争来临,征兵兵种即可扩张,吸收那些有过军事训练的民众作为兵源。于是快速度纠结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朕这是初步想法,具体怎么实施,效果如何,还需要拿出拟订好的条例出来。各地初期的实施也得有人去做。请卿家以为如何?” 林珂是内阁首辅,他只要总领全纲即可,当下摸着胡须道:“兵户制放到如今来看,确实弊端较多。此次与瓦刺鞑靼交战,就可看出其不合时宜。改是要改的,怎么改,还需各方斟酌完善。” 兵部尚书唐眷书对这一块比较熟,立刻接口:“我朝兵户虽多,现今剩下的人的却无几。”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按了一眼叶明净,“两年交战期间,吃空饷,占虚位的名册以全部清空。其中年迈无子不合规矩的,也都是撤掉了其户籍。又战死了不少…”说着说着,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这些人大部人都是战事初期失败之时有被剿灭的。叶明净怒斥其技艺不精,威远侯高家为首的一批军中老资格勋贵,更是朝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王安园等人也都是心下一懔。广平女帝的这一手实在狠毒。借着战事缴清了反对她的势力,打压威慑了跟风观望的中间派,大力扶植忠与她的新兴力量。至此,独掌大权,朝中再无人敢反对她。帝王的威严得到了最高之体现。真是好手段。 唐眷书喋喋不休半天,将现今的军队状态一一阐述/最后下结论:“实行征兵制于徭役制,完全可行。” 叶明净沉吟片刻,道:“虽然军队新政,却和民事戚戚相关。如此实行徭役,会不会对百姓负担过重?征兵比例南北两地需不需要有所不同?还有,各地的徭役兵种是在本省服役还是去外省为好,这些都是问题。你们有什么看法?” 王安园精神一振,立时展露见解:“陛下,臣以为。此事需按照各地不同之民情逐一 调整。” “哦?”叶明净来了兴致,“说说看?” 王安园道:“首先,各省之地民情不同,人口数目不一。徭役者应给予相应对调整。还有,有些省份虽人口众多,然读书人也多,如江浙一带。但凡有了秀才功名的。都可免除徭役,这是定例。再者没有些富蔗之地,民众情愿花钱免除徭役。那么,需不需要规定一个最基础的基数,这也是要考虑的。” “不错。”叶明净微笑,“安园设想的很周到,果然是稳重之人。” 有了王安园的开头,其他的人也都放松开来,开始各抒己见。孙承嘉道:“各地驻军需要认输多少,流动徭役兵种几何,征兵兵种几何。也需要各地不同具体划分。如沿海一带与西北一带就需多增加征兵兵种。江,浙,闽,一带驻军,需要水陆兼备,招收兵源时应考虑到水土之势。” 江鸿也插话:“具体兵种如何划分,还得看各地原本驻军是如何分成的。原先的驻军各有何等优势?何等劣势?需添加的数目,兵种,后勤,人手都得重新来算。” 薛渭之沉吟:“还有兵饷。这般大改动不能一蹴而就。财政上若跟不上,反会适得其反。” 叶明净很高兴。军政之事不象读书靠科举。除非特别有天赋的人,不然,还得是这些历代侵滛军中的勋贵们。从小于父祖辈中耳闻目染,少年时于军政衙门中领职厮混。侵染十几二十年才更了解方方面面的内情。改革病症,靠的不是文臣。 “诸卿家说的都很有理。”她笑道“这么着吧,渭之几个回去各写了条陈折子给朕。朕回头一一细瞧。对了,还有马政的事。你们也一并写了条陈过来。” 几人大喜,征兵制改革是大动作。写具体条陈只是第一步。 一旦条陈通过,后续的几项实施还少得了最初提建议的人参与吗?事情一办,各家也就插进政事体系中了。几人心头雪亮,当下连声应诺,表示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写出来。 叶明净笑:“这事不急在一时,诸卿家回去细想,方方面面写周全了。咱们再慢慢实施。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不是?” 众人都笑了,一时间气氛大好。 话说完了,重新欣赏起歌舞。恍惚间就听见左边那些年轻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马蚤乱。 “怎么回事?”叶明净好奇的吩咐绿桔,“过去瞧瞧,看他们闹什么呢?” 绿桔去了,片刻后回来。抿着嘴朝林珂直笑:“林大人的爱女端的好相貌。都是年轻人,大约是喝多了,说话声就大了些。” 她说话的委婉,内里的意思却很明白。那边的吵闹,为的是争风吃醋。 叶明净呆了一下,随后大笑:“蒙石。竟有这等事。朕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个掌上明珠。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这可是人间佳话。走。咱们瞧瞧去。”兴致勃勃的起身。 林珂气得脸都青了。绿桔落后一步,小声的对着他说:“闹起纷争的,还有薛公子,顾公子,孙公子,姚公,于姑娘和姚姑娘。” 薛渭之眉头突的一跳,脸色紧蹦,对着绿桔僵硬的点头致谢。顾则轻声嘟哝了一句什么。孙承嘉却是瞪大了眼,恨不得一脚就冲过去。他家儿子虚岁才十三。竟然就开始争姑娘了?天哪。这是真的吗? 叶明净一行人匆匆来到右隔断。只见姚非和薛衡二人面对面的站着。姚非脸色铁青,薛衡面色僵硬。顾唯麟站在姚非一边,对着薛衡满脸鄙夷。十三岁的孙景西却是对着顾唯麟怒目横视。女孩子们则分站成几堆,一堆人数众多的。以林珂女儿林梦然为首。另一群则人要少些,众人捧月的站着于光恺的小女儿于思恬。第三群人认输最少,只有袅袅三个,中间的女孩一看就能看出哭红了双眼。正是姚非的妹妹,余思侯嫡女:姚蒙。 这群少年男女见到女帝陛下来了,纷纷行礼。 “这是怎么闹的?好好的不喝酒看歌舞,杵在这里做什么?”叶明净笑着问话,“谁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没人出声,女帝陛下话问的很简单。真要回答却很不好处理。 照实说吧,太丢脸了。少年们没什么,几个女孩子在众多长辈们面前落了脸,却是会影响闺誉。若说什么事都没有谁都不会相信。避重就轻是个不错的选择。王安园的大儿子立时就打了圆场:“也没什么。一 位哥哥喝多了,说话间声气大了些。倒闹开了,惊动了陛下。” 王安园微微一笑,很为儿子的得体回答高兴。 “是吗?”叶明净似笑非笑的扫过一众世家少年。这大殿里发生的事。怎么可能瞒过她。即便是他们不说,她就没法在了吗?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视线扫到顾唯麟,叶明净顿了顿,道:“唯麟,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唯麟犹豫了几分,看了看姚非,跺了一下脚,道:“薛大公子对着姚世子没有礼貌” “噗~~”叶明净忍紧不俊。这个顾唯麟,太有趣了!既然这群少年人志同道合的都想隐瞒,她也就不多事了。大不了明天问问悦音殿的内侍,内幕是什么。 刚要转身,突然,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女声叫住了她:“陛下,臣女有事相求。” 272 少年人 开口祈求的,是余恩侯之女姚蒙。回过头的众人齐齐看着她。 余恩侯一家,在长安城属于隐形一族。太后与皇后娘家的双料后族,正常情形下,应是权势滔天。然姚景琮却不然。首先,一场大火将姚家真正的主事人全部消灭,他和太后的血缘关系已经远到无法追寻。太后对着他们夫妻只是面子往来,并不多亲近。其次,皇后姚善予和他的血缘关系也远到难以追寻。好在上京前两人还有一段共患难的相处时光,姚皇后对他家倒是不错。 可姚皇后是男后,在大夏忌讳很多。自己行事都要小心翼翼,没有亲生儿子。能施加的影响就少了。这也是当初一众权贵男子都不愿意入宫为后的原因。 姚景琮本人学识有限,能力有限。叶明净自不会对他有提携。好在他人品端正。站对站的正确。 那场战事初期失利的时候,他虽没有内幕消息,却也倾家而出的将家产都支援了战事。好心有好报,战后的分红,各项优惠自然也就少不了他一份。他本人不会打理西北新牧场,对于天上掉下的这块馅饼不知该怎么啃。薛家在此时伸出了友谊之手,教会他如何挑选能干的跑单帮人士,如何将这些能人依附在家族之下打理产业。如何经营东家和掌柜之间的关系。总之,天时地利下,靠着薛家帮忙的人和。姚家才开始真正积攒起贵族应有的家底。与薛家的交情也就好了起来。也正是靠着这一份家底。姚家在长安城中渐渐脱离了附庸贵族,隐型贵族的名头。 姚家和叶明净之间的内幕,薛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4部分阅读 家不清楚,他们见着姚景琮倾家荡产的将钱财支援战事,便以为他也是得到了内幕消息。而叶明净对其没有内幕就这么倾家而出的心善之举很是感动,后期分红就特意照顾了些。薛家看在眼里,更是认定姚家在女帝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太后曾说过,薛家可以和姚家结亲。自古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薛家几代勋贵,嫡女娇贵,可派上大用场。自不能嫁给姚非哪个爱打马球,政治能力全无的蛮小子。嫁庶女又太埋汰人,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薛渭之便有意替儿子娶姚景琮的女儿姚蒙。 姚蒙是嫡女,年方十五。薛家自然也只能出个嫡子。薛渭之的嫡次子薛衡今年十七。年纪则刚好弱冠。两家相互一递消息,都很满意,便定了亲,一番程序走下来,明年十月间刚好完。 而姚蒙却于此时,跪在大庭广众之下,神色坚定的向广平女帝祈求:“陛下,臣女的未婚夫心有所属,臣女不堪与其婚配,还请陛下恩准臣女与他解除婚约。” 大殿中当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吸声。闻讯而来的余恩侯姚景琮第一次在叶明净面前失态:“你浑说些什么!”姚夫人则是几欲晕倒。薛渭之夫妇瞬间白了脸色,对着薛衡怒目而视。 叶明净讶异的挑眉,她也很吃惊。姚蒙在这种情形下公然要求皇帝做主退婚,分明是将自己置于没有退路之地。薛家和她的婚事若是照旧,将来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若婚事解除,她在长安城中也很难再找到相配的男子出嫁。 没有选择私下劝说父母,不动声色的退婚,宁可落到这般境地,是为的什么? 叶明净是女子,会对女子一向很有耐性。这般大胆决绝的姑娘,明显引起了她的兴趣,笑道:“看来,今儿这事还真得好好说道清楚了。蒙蒙起来吧。谁来告诉朕,这里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帝陛下一副要管闲事到底的口气,事情的经过自然就不能象先前那般敷衍。众少年男女面面相觑,没人出声。 “没人说么?”叶明净轻笑着视线扫过殿中内侍。顾唯麟出声了:“陛下,臣来说。” “好,你说。”叶明净好整以暇坐着倾听。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世间父母看中的人物,儿女不一定喜欢。薛衡虽然和姚蒙定了亲,心中却另有所爱。大夏近几年风气越来越开放。贵族少年男女时常能在公众场合相聚。薛衡偏偏少年公子。很看不上从小长在乡村,平凡无奇的姚蒙。他心仪的是内阁首辅林珂的嫡女,林梦然。 林梦然同样芳龄十五,容貌美丽,气质高雅,家世过人。在长安城的贵族圈子里很有名气。林珂爱女之心拳拳。想要好好挑个才貌双全的女婿,还没给她定亲。 少男少女们聚在一起,是非纷争就多了起来。薛衡今晚见着心爱的姑娘,心下激荡。情不自禁的上前大献殷勤。美女从来不缺人奉承,大献殷勤的少年很多。见薛衡占了一个空位,立时就有人怪模怪样的说话了:“定了亲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薛豪横一听就火了,他原本就很懊恼这门亲事。只是家里人压着才没有爆发。今天的晚宴,他爹在隔壁饮宴,兄长薛律带着夫人早早退场(咳咳,原因大家都知道,年轻夫妇么。)这边宴席就只有他一个薛家人。没了约束,说话也就不客气起来。当即反唇相讥。 其余少年们也不是吃素的,在心仪之人面前哪能丢脸,当下就吵了起来。动静一大,惊动了另一些各自说话的人群。待听清楚他们是为什么吵的,和顾唯麟一伙人在一块儿的姚非爆了。 这种当面打耳光的侮辱,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姚非本性忠厚,却不是缺乏血性。看他马球打成那样就知道了。他只是不擅长表达。他暴起来的方式很简单,揪着薛衡的衣领要他给妹妹姚蒙道歉。 这个粗糙的处理,就可以看出新进贵戚和时代勋贵的区别了。姚非这么一闹,原本有理的也没理了三分。薛衡很聪明,言语挤兑间,愣是有意无意的撩拨,突出姚家人粗俗的一面。造成“结这样的亲,我很委屈”的意态。 还真有不少人同情他,孙景西就是一个。他认为姚非太欺负人。薛衡不就是和林梦然说了几句话么?都是堂堂正正的社交词令。这般揪着衣领要道歉,姚家人实在太过霸道。 顾唯麟看出了薛衡的狡猾,当即维护起姚非。说道:“既然定了亲,就该避嫌。未来大舅兄教训妹夫,外人少跟着参合。” 然后争执就越来越凶,直至惊动到隔壁。 叶明精听完,询问薛衡和姚非:“可是这样?还有要补充的吗?” 姚非摇头,薛衡也没话。顾唯麟叙述的很详尽,没有带半分偏颇。他挑不出刺来。 叶明净立时爆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笑够了,才对着身后的一众父母辈道:“到底是年轻人,劲头好,精气神足,打打闹闹的刀热闹。” 众父母辈的脸色顿时缓和,附和着:“小孩子家,不懂事。” 顾唯麟惊异的盯着叶明净的脸,满脸不赞同和不服气。 叶明净瞧了瞧他的脸色,又看看姚非一脸的愤怒,薛衡对着父母的倔强,林梦然的尴尬,姚蒙的镇定。再一次感叹:“年轻人啊……”现在的年轻人真幸福,哪象她们当年,婚姻之局和生死之局连在一起,诸多无奈。 顾唯麟低声嘟哝了一句:“陛下不也是一样年轻……” 顾耳尖的听见了,用力瞪他一眼。 “婚事的确要慎重。”叶明净收回思绪,若有所指,视线扫过薛渭之夫妇。薛渭之心头“咯噔”一下。 “薛衡,你过来。”叶明净招过当事人之一,“妻子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自是要你本人合心。姚家姑娘的话,你怎么看?” 薛衡看向父母,有些犹豫,一转眼瞥见姚蒙平淡无奇的脸。立刻咬牙道:“姚小姐聪彗娴雅,臣配不上她。” 话一出口,姚家人脸色大变,怒气四溢。薛渭之几乎气晕:“你,你个不孝子……” 再看姚蒙,姚蒙脸色苍白,神情却很镇定,比之父母兄长的激动要安静许多。叶明净笑了,对着姚氏夫妇道:“既然孩子们不愿意,朕看这门婚事就算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总不能弄出怨偶把。” 皇帝金口玉言这么说了,这门婚事只能作罢。薛,姚两家人跪地谢恩。 事情解决了,众人也都一一散去。顾唯麟安慰在愤怒的姚非:“你别气了,给你妹妹再找个好人家就是。” 姚非闻言眼睛亮了亮,和父母对视一眼,心下打定主意,一定要再好好挑选,不能委屈了妹妹。姚蒙却是看看哥哥和父母。咽下叹息。走过去劝道:“父亲,母亲,大哥,我们先回去吧。” “好,好。”姚景琮连声答应,确是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一家人离开悦音殿。 叶明净也同样没了兴致,留下众人继续欢饮,自己回到碧波宫。 简单的泡了泡温泉洗漱,回到寝宫看见计都,立刻兴高采烈和他说话:“我今天遇到两个很有意思的孩子。” “是吗?”计都对他难得的兴奋表示很感兴趣:“很优秀?” “自然是优秀的。”叶明净笑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两个孩子都在打着什么主意。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手,用什么方法?真是令人期待。” 第273章 姚蒙的选择 “顾维麟应该就是顾缉选出来的爵位继承人。”叶明净换了睡衣和计都随口聊天,“顾缉看中嫡脉,儿子不行换孙子。顾维麟他是舍不得就这么送到顾朗手下去的。高调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以理解,顾缉的算盘无非是让我亲自给安排前程。令我意外的是另一个。”她哑然失笑,带着一丝赞赏,“顾维麟命好,长辈拳拳之心爱护。有人就运气差了,家人疼爱的全然不是地方。” 今晚在悦音殿发生的事,计都也听说了些。他想了想:“陛下说的是——余恩侯嫡女,姚蒙?” “就是她。”叶明净靠着床头笑嘻嘻的说道,“小姑娘挺骄傲的,薛衡看不上她,她就在一众长辈面前狠甩他一耳光,当众请旨退婚。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未来。呵呵!有气魄。薛衡这辈子都别想娶着林梦然了,林珂对他的印象一定坏到极点。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你好过。嘻嘻,这小姑娘还真有意思。” 计都对姚蒙只有模糊的印象。这不能怪他,姚家人本就隐形,更别说还是个不出彩的女孩子。通常情况下,嫁人生子,一辈子都不会掀起什么波澜。谁知道叶明净会如此看中。他用肯定的语气问:“你喜欢她? ” “是。”叶明净笑道:“薛衡有句话说的不错,他配不上姚蒙。薛家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转而轻叹,“也不知薛渭之是怎么教儿子的。那个长子薛律,不愿去西北跟着凝之从底层做起,成天窝在京中经营。难道他以为就因为他交好的人多,朕便会大发慈悲,招他出仕不成?真不知这天真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老二薛衡自命风流,眼高手低。又半点不知父母苦心。后辈嫡子,没一个拿得出手。难怪懿敬母后到现在还得为娘家操心。” 计都顿了一下,道:”听说薛凝之的儿子挺不错的。” 叶明净讶然,回想了一下:”那孩子是广平三年生的,才五岁吧。” “五岁已经能看出不少事了。”计都含蓄的道,“薛凝之的夫人据说很能干。” 叶明净笑了:”再好也不能承爵。到时候又是事,算了,儿孙的事儿孙操心,凝之的夫人若真的能干,过两天想必就会带着孩子来骊山。到时候朕要仔细看看。“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非得找个能降得住早早的孩子不可。这小子惯会仗着小聪明投机取巧,不狠狠打击他一下不行。“计都见着她咬牙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忍禁不俊:”你们是母子,又不是仇人。至于吗?” 叶明净洋洋得意的狞笑,摩拳擦掌:“儿女都是债!这小子就是欠收拾,看我这回怎么整他。” 计都开始认真回想:”叶初阳是她亲生的吧? 过了几天,果然从长安城陆续赶来一些权贵家的孩子,年纪从五岁到十岁不等。 这些孩子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家中排行居长,很会携带弟弟。其中又有大多数人勤奋好学,课业严谨。俨然优秀儿童的榜样型人物。 叶初阳浑然不觉他家母亲的阴谋。见来了这么多小朋友,大朋友,高兴的疯了。叶明净大方的给他方便,日日招了这些孩子来碧波宫游玩。安排众多侍卫,内侍,宫女保护安全。其它的,并不怎么管。随他们闹去。 小孩子人数一多,一个天然的小社会就形成了。十岁左右的孩子,基本都已知晓人情世故。对着叶初阳这位皇长子,多有谦让。七八岁的孩子,能来这里的,在家中也被细心教导过,知道叶初阳身份贵重。跟一起玩时就有些放不开,叶初阳觉着不尽兴。唯有那些五六岁的,孩童天性占了主导,玩的一起劲就忘了身份高下,倒是其乐融融。 叶明净暗中观察了几日,剔除了几个过于谄媚奉承的。剩下的孩子便算过关。安排他们每日早饭后到碧波宫来,上午时间学习,下午各自随便玩乐,直至晚饭后回去。骊山行宫除了杜悯这位皇子老师,并没有其它的先生。各家孩子的上午时间就用来完成自家先生提前布置下的课业,或背书,或写字。叶初阳则是于每日早起后扎马步半个时辰,舒展筋骨一刻钟。随后吃早饭,再跟着杜悯上一个时辰的课,之后便回到大殿和各家孩子一同完成作业。中午午休,下午时间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时各家孩子表现各有不同。六岁以下,年龄小的,多半是跟着叶初阳在院子里疯玩。年龄大些的,都只稍事活动,之后便继续习字背书。也有个别年长的孩子整个下午都陪着叶初阳一众小的玩耍。 叶明净除了安全问题,并不干涉这些孩子的活动。安排了几个可靠内侍,侍卫,宫女,三方下手,各自负责一部分,将每个孩子每日的活动清楚记下,每晚查看。 白日,她照例处理政事。京中每日都有政务快马加鞭的送至骊山。王安园,薛渭之等勋贵之中坚力量忙着撰写新兵政,马政的折子,顾维麟为首的一众少年仍是日日游玩,挥洒青春。 这日晚上,照例到了帝后共寝的日子。叶明净和姚皇后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打算遵循惯例从后门闪人,各睡各的。姚善予却是叫住了她,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踟踟蹰蹰。 叶明净问他:“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姚善予这位皇后当的十分称职,四年来兢兢业业,份内工作打理的周周到到,对于两人之间虚假的夫妻关系采取了主动合作的态度,紧跟叶明净的脚步,不该他沾的事一律不过问。兼之对叶初阳真心疼爱。叶明净对他很满意,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照顾他。吃穿用度精雅细致不谈,在看出他比较依赖冯立后,还特意委托计都暗示冯立,可以对皇后多照顾些。只要避人耳目就好。 兴许是感情上有了寄托,姚善予的宫廷生活过的还算不错,他性格大而化之,很少有烦心事。如今愁眉苦脸的来了,倒叫叶明净吓一跳。 “陛下,臣想和您说说余恩侯家的事。”姚善予观察着她的脸色,吞吞吐吐的开口。 余恩侯,叶明净大致有数了,笑道:“梓童有话就直说,不必顾虑。” 姚皇后得到鼓励,心下一松,口齿流利的将事情说了。 事不是什么大事,余恩侯姚家在西北一带的新产业,一向是在晋侯薛家人的帮助下,打理妥贴的。前几日两家人闹出了不愉快,婚事解除,非亲非故的,家族产业自然也不好再麻烦别人帮忙。薛渭之大家风范,并不占姚家人的便宜,很痛快的将一应事务全部交接。这时,问题便出来了。 姚景琮年纪渐老,不太懂这些庶务,交给儿子姚非吧,姚非没那天分,看着一堆资料,账目,发展计划就脑子一片糊。父子两一合计,决定全权委托给管事料理,只每年汇报总账便好。姚夫人没意见,听丈夫和儿子的。结果女儿姚蒙却坚决反对。她主张,西北产业关系重大,家中一定要有人去西北实地住上一段日子料理才行,不可一开始即全权放手。总得做到心中有数。对父母道,她愿意去西北料理这些庶务。 姚景琮对女儿之前请旨退婚的事很不满,还在气头上。当即便呵斥,叫她不必理会这些。 好生跟着母亲出席各家的应酬,再找个好夫婿是正经。姚非对妹妹理事没什么大意见,却不愿她去西北受苦。也是认为再找个如意夫婿最重要。姚蒙却是哭道:“我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世家男人哪个靠得住?我已经被你们误了一次,难不成还要再误一次?” 姚景琮一片爱女之心被曲解,又兼之听女儿话里的意思像是责怪他识人不清。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爱妹心切的姚非既心疼妹妹,又心疼父亲,最后只能怪自己没有用。说干脆他去西北得了。姚夫人却又急了。姚非今年十八,正在说亲挑媳妇。这一去西北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哭着拦他。家里闹得一团乱,姚善予这些年和余恩侯一家感情不错,听说之后便想帮他们一帮。 “陛下手下可有可靠的管事?带着非儿去西北看看,教他一教。”姚善予大胆说出请求。 叶明净不置可否:“他家自有能人,何必来求朕?” 姚善予不明白:“哪里有人?” 叶明净微微一笑:“姚蒙难道不是人吗?她既有心要去,就让她去好了。她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退婚的事闹的太大,现在再出席各家的应酬,纯粹是给人看笑话。既如此,去西北避避风头也好。一举两得。姚蒙今年才十五岁,过一两年风头散了,十七岁说亲也不迟。世家大族,截止是荣耀,约束越多。姚蒙配长安城里的权贵子弟可惜了。西北也有很多好男儿,爽朗大气,心胸开阔。说不定她的姻缘就在那边呢?” “对啊!”姚善予恍然大悟,他一向惟叶明净马首是瞻,听她说的有道理,立刻大喜,”臣明日就和大哥说去叶明净又道:“正好钟秀儿开春后要领旨去西北筹办女子行医之事,姚蒙若要去,可一同出发,路上安全不必担心,去了那边后,也可让秀儿照顾一些。秀儿在凉州,新城一带结识的人多,找人手也方便。” “太好了。”姚善予心头大石落地,连连道谢:‘谢陛下。这下大哥家该放心了。” 叶明净但笑不语。姚景琮不是能放心,而是不得不放心。皇帝说了让姚蒙走,他还敢留着不成?不过姚蒙这小姑娘确属难得,只怕盘算着出来替家中打理不是一天两天了。怪不得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切断退路。原来她着眼的是另一条道。叶明净起了爱才之心。能将眼光投向宅门之外的女子不容易,能给方便就给个方便。也好看看她到底能展翅飞多远。 274 姚蒙的打算 姚景崇果然如同叶明静预料的一般,同意 了女儿去西北。得知是广平女帝开金口替 她说情后,瞅着叶明静看望睿安太后的时 间,特意等在那里磕头谢恩。 叶明静和颜悦色的让她起来:“你很好, 为父母分忧解难,原也不在婚姻上头。世 间人往往爱投机取巧,看重眼前皮毛微利 ,素不知天道酬勤。想要功夫不负你,也 得辛苦不负功夫才行。这功夫要下在正道 上。朕希望你不是心血来潮。既去了,便 不可眼高手低。虚心好学、脚踏实地、持 之以恒才是正道。” 姚蒙宠辱不惊的再度俯身,声音沉稳清亮 :“臣女谨记陛下教诲。一定踏踏实实做 事。” 叶明静淡淡而笑,对着姚景崇夸奖:“姚卿 家,你有个好女儿。” 姚景崇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感叹,百般滋 味在心头,躬身谢恩,“谢陛下垂爱。” 殿中气氛和睦。突然,姚非上前一步,跪 地请求,“陛下,请陛下恩准小臣和妹妹 一同前去。” 姚皇后吓一跳:“非儿,你这是做什么?”睿安太后也同样惊讶,“这是怎么说的?” 姚蒙急的赶紧脱他:“哥,你乱说什么话 !” 姚非推开她,“砰砰”磕了三个头:“陛 下,臣请陛下恩准……“ 叶明静失笑,用眼神示意冯立。冯立走到 他面前,手下用力,稳稳地将姚非托起。 叶明静似笑非笑的打量他几眼,转头对着 瑞安太后告辞:“母亲,女儿还有政务要 办,先回去了。” 瑞安太后忙不迭的道:“陛下只管忙去, 哀家和皇后说说话……”送了她离开。 叶明静一行人走后,姚非便很突兀的杵在 殿中央,他不知所措的的看向父亲。姚景 崇则下意识的看向姚善予。姚皇后心说, 我哪里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好在他比较 会装,当下轻咳一声,道:“蒙蒙开春就 要远行,大哥回家筹备一下吧,别委屈了 孩子。”给了个台阶,示意他们也回去。 这是他的不二法宝,遇着无法回答的事就 转换话题避开,以造成神秘感。反正普天 下除了叶明静没人敢逼问他。睿安太后是 不会,睿敬太后则是用不着,她习惯自行 揣摩。 姚景崇只能一脸敬畏的退下。不言不语的 领着一双儿女走回自家住的别宫院子,关 起书房门,神色复杂的问自己的女儿,“ 陛下可是气你哥哥莽撞。” 姚蒙微笑着安慰父亲:“不是,陛下知道 大哥为人耿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姚非奇道:“那陛下为何不言不语的走了 ?” 姚蒙解释:“父亲,大哥。咱们家是双后 外戚,还是大夏唯一的外戚,是女帝陛下 的外戚。行事间当以避讳为重。” 大哥是你的承爵长子,若无特情,最好不 要离京。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大哥无论 走政途还是商途,都不是陛下所乐见的。” 姚景崇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陛下忌 讳我们!”神色间,立见惶恐。 姚蒙赶紧安慰他:“不是陛下疑心您,只 是咱们家恰好处在这个位置上,行事就得 注意。这只是暂时的,等皇长子殿下长大 成|人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陛下若是真 疑心咱们,就不会同意我去西北,我是女 儿家,不能承爵。此去也就是打理庶务, 各方关注会少很多。” 姚景崇愣了半天,依旧想不通里面的弯弯 绕绕,不得不无奈的承认,他对女儿很不 了解。姚蒙比他和姚非都要有政治远见。 姚家既然已身处权贵,也就只能随波逐流 。当下认真的问女儿:“蒙蒙,你为何非 要退婚?是单单气着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 姚蒙道:“爹,薛家想和咱们结亲是有原 因的。他们打的是通过咱们重获陛下圣宠 的主意。可外人不知道,咱们自己难道还 不知道?陛下待咱们家不过平常。薛家身 在局外,不知道里面内幕。若真成了亲家 ,陛下对咱们的态度就瞒不过去了。到时 薛家期望落空,哪里还会对咱们像现在这 般好?这门亲事,本就不妥。” 姚非一怔:“蒙蒙,真是这样?薛家看上 的不是你本人,而是……” 姚蒙重重的点头:“大哥如何不信我?陛 下刚刚不是说了,‘世间人往往爱投机取 巧’,又道‘功夫还得下在正道上’。这 就是说,陛下看重的是脚踏实地的人。爹 想想看,晋侯家的两个嫡公子,哪一个符 合陛下的要求?薛家能有现在的风光,靠 的是薛凝之大人那一支,不是晋侯。” 姚景崇听得脑袋有些糊涂:“不都是一家 人么?他们是亲兄弟。” “哎呀,爹——”姚蒙娇嗔着跺脚,“这 里头乱着呢!你就听我的没错。两个皇子 如今都不是叔叔所出,陛下的用意很明白 ,咱们家韬光养晦,不趟这长安城里的浑 水。好好打理家业,替哥哥娶一门书香门 第的贤惠嫂嫂。悉心培养小侄子们读书, 日后考个功名,做个不大不小的本分官。 将这富贵家业世代延续下去,才不负这天 讲的福气。” 姚景崇听的目瞪口呆,姚非则是红了脸, 结结巴巴,“小妹,你想得太远了。” 姚蒙大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也 是为家里着想。爹!京中权贵都看不起咱 们,这气,我和大哥也就受够了。如今好 容易时来运转,有了些底气。不抓紧时机 筹谋,难道,您日后的孙子也还要受气不 成?” 姚景崇膛目结舌,面有愧色:“是爹没本 事,委屈你们了。爹原想着,你嫁到薛家 ,必不会有人再看轻你……” 姚蒙眼眶一红:“爹,女儿不委屈。求人 不如求己,咱们忍耐些,自家慢慢来,总 能把日子过红火的。” 姚家父子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叹气。姚非 道,“爹,既然小妹有主意,陛下又说她 很好。咱们就听小妹的吧。” 姚景崇噎了噎嗓子,摸一摸一双儿女的头 ,叹道,“你们兄妹拿主意吧,爹老了, 家里的将来是你们的。咱们家初来这里时 ,也不过五口人,这场富贵我一直就觉得 玄乎,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去,穷些、富些 都不要紧,一家人快快活活就好。你们小 时候,跟着爹娘和奶奶在乡下,过的不是 也很好么。” 姚非回想起幼年往事,一家人生活虽苦, 却是温馨欢愉,嗓子立时一噎:“爹说的 是,大不了咱们回家种地。” 姚蒙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身处激流 漩涡之中,即便想想,也得稳住舵后才能 从容而退。 不然就是船翻人亡。罢了,爹爹和大哥想 不到的,她来想也是一样。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座钟的指针毫 不留情的飞走旋转,眨眼间,日子已到腊 月上旬,新年在望,骊山行宫的一众游人 们开始陆续整理行李,准备回长安城过年 。女帝一家也不例外。 叶初阳得知要回皇宫,先还没有什么表示 ,结果在知晓回宫即意味着这一众大小玩 伴都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立刻就爆 发了,大呼小叫着不依。这些日子以来, 玩伴们几乎都对他言听计从,叶初阳脾气 越发的大,稍有不如意就大哭大闹。 叶明静二话不说,就将哭闹的他扔在一个 大木盆里,木盆飘在碧波宫最大的一座宫 内温泉之上。叶初阳不会游泳,稍稍扭动 木盆就是剧烈摇晃,吓得他诸般手段都施 展不出,只能用哭声表示愤怒。叶明静不 理睬他,领着内侍宫女退得干干净净,关 上殿门,偌大的殿室中就只剩下了叶初阳 孤零零一人飘在水上。殿中烛火惶惶,忽 明忽暗,叶初阳闹了一会,发现真的没有 人再来管他,惊得放声大哭,哭声中透着 说不出的害怕伤心,再无之前的天不怕地 不怕的蛮横之气。 计都猫在房梁上负责安全,他郁闷的盯着 满脸鼻涕,伤心欲绝的叶初阳,心头默默 计算时间。这对母子脾气倔到了一起,他 们这些身边的人只能认命的跟着折腾。 约莫过了一刻钟,叶明静推开殿门,独自 一人入内,衣裙款款,翩然拽地。 “哭够了么?”她淡淡的问,“哭够了, 就好生说话。没哭够,就继续哭。” 叶初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长嚎,撕心裂 肺的释放自己的委屈,嚎声震天。 “很好。”叶明静平静地转身,“你继续 。”头也不回地离开,大门再度紧闭。 叶初阳的哭声更加绝望,又委屈又伤心, 一边哭一边打嗝,小小的人缩成一团,随 着木盆孤零零的飘在水上。 计都蹲在房梁,越发郁闷。叶初阳从生下 来后,他基本上是看着他长大的,夜间陪 伴,白日玩耍。最近一个月又当上了他的 武艺师傅,日日教导,感情就这么不知不 觉的越聚越多。见此情形,心里钝钝的有 些难受。 又过了一刻钟,叶初阳的哭声越开越轻, 几不可闻,只能看见小身板还在一抽一抽 的起伏。殿门再次被打开,叶明静静静地 站在池水边,声音清冽:“哭够了吗?” 叶初阳眼泪哗哗的流,哽着嗓子憋住哭声 ,说一个字抽噎一下,“哭……够 了……” “有话和我说吗?”叶明静好整以暇的施 施然发问。 “有……”叶初阳胸腔大大的抽搐一下 ,哆嗦着将快要忍不住的啼哭憋回去,吸 着红通通的鼻子用力挣出话:“我…… 我要……玩伴们……都…… 留……下来……” 叶明静清脆的假笑两声,故作惊讶:“哎 呀,是这事啊!早说不就完了吗?虽然不 合规矩,不过咱们可以商量着想些办法。 唉——!”她跺脚啐叹,“你说你哭半天 为的是什么呀?真傻。” 房梁上,计都惨不忍睹的别过脸:叶初阳 是她亲生的吧? 第两百七十五章 孩子们的游戏(上) “来来来,早早,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叶明净笑的灿烂,如同春天盛开的喇叭花。只差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甩来甩去了。手下拨弄池水,用一柄长木钩子将叶初阳的木盆勾回了岸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叶初阳委屈的紧紧抱住她,抽噎着打嗝,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 “别哭了,别哭了。多大个事啊!”叶明净用手绢替他擦干净鼻涕眼泪,就着温热的池水给他洗了把脸,“早早啊,这些小朋友们都是有家的。他们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先生老师。每天要学习、要玩乐、要和家人相处。好端端的,人家怎么可能抛开家,天天陪着你呢?” “可是这几天他们不是一直和我一块儿玩么?我们不回宫就是了。就住在这里。”叶初阳大声的说。 “这可不行。”叶明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责任,到骊山行宫来住是休假。休假结束,就要回去工作。不然,生活就会乱套。” “什么是乱套?”叶初阳问。 叶明净给他少许解释了一下农民种田、商人卖货、手工业者做工、各司其职的社会常态:“……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完成。早早现在的任务就是跟着杜大人学知识,跟着师父练武。” 叶初阳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一个点子:“母亲,咱们宫里有好多房子。可以把这些小朋友的老师、家人都接到宫里来住。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宫里上学、玩乐、和家人一块儿了。” 叶明净嘴角一抽,皱起眉道:“人家在家里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来宫里?宫中地方确实大,可那些勋贵家也不小,人口众多。全部加起来,十个皇宫也住不下。” “真的吗?”叶初阳疑问。 “当然是真的。”叶明净的表情比真金还真,毫不犹豫的给他分析,“你想想,你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们有说过自己家都有什么人吗?” 叶初阳努力回想,顿时垂头丧气:“说过,有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大伯、二伯、小叔、姑姑、婶婶、大嫂嫂、大哥、大嫂、大姐、二姐、小妹、大表兄、二表兄……”他扒着手指,越数越糊涂:“母亲,为什么他们家会有这么多人,我们家的人就这么少?” 叶明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因为你皇曾祖父只生了你祖父和福寿公主两个孩子,母亲是你皇祖父唯一的孩子。母亲只生了你和暖暖两个,所以咱们家人口很少。” “啊!是了。”叶初阳惊喜的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他们说过,家里有不少姨娘,祖父、父亲、伯父、叔父都有,姨娘生了好多孩子。怪不得他们家的人多呢。母亲,你娶几个姨娘吧,咱们家人就会多起来了。” 计都捂住嘴,趴在房梁上开始闷笑,肩膀抖动。叶明净脸皮奇厚,面不改色的道:“姨娘就是小妾,皇帝的小妾可不叫姨娘。男帝的叫妃嫔,女帝的叫君卿。母亲若是娶了君卿,就要分好多时间给他们,陪早早的时间就少了,母亲若是生很多孩子,就要分很多疼爱给他们,给早早的就……” “啊!”叶初阳赶紧大叫,“那就不要娶,不要生了。母亲只疼我一个……啊不,我和暖暖两个就好。不要再多了。”他小脑袋算了算,又添道:“容成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要不,母亲再生个妹妹吧。” “哼!妹妹不是想有就有的。”叶明净不欲多谈生孩子的话题,问道:“你不要那些玩伴了?” 叶初阳回过神,立马将妹妹的事抛下,捡起先前的话题:“要,要。”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母亲……”改走哀兵路线。 叶明净假模假样的咳了一声:“办法么,也不是没有的。你想,小朋友们跟着先生夫子学习,是为了掌握知识,有本领。若是在宫中能学到很多的学识、本领。就可以将他们日日请进宫里来了。” 叶初阳到底是小孩子,哪里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立刻就笑了:“对,这是个好办法。我去和他们说。” 叶明净循循善诱:“你说有什么用啊?他们还是孩子,小孩子得听父母的。况且,口说无凭,得拿出实际效果,证明在宫里确实比家里学的多,这才能说服他们。凡事需以理服人,你想想,朕什么时候对你不讲理过?” 叶初阳被她忽悠的连连点头,小脑袋想了一下,发现母亲说的句句是真理,遂机灵的讨教主意:“那要怎么拿出实际效果呢?” 布下的小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叶明净露出‘纯洁善良’的微笑:“这个啊,朕来想想啊,有了,你们这些天不是一直在玩打仗的游戏么?咱们来个红蓝两方对抗赛,按人数分成两组,各类年龄平均分配。假定你们是两支军队,要分别夺取对方的地盘……”解释了一下大致玩法,“倒是若是你在那支队伍获胜了,不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证明,在宫中学习,收获的学识更好么?这样一来,就能请他们都到宫里上学了。” 叶初阳认真的听完,意识到这会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我们一起玩,我一定能赢的。” 叶明净抱着他亲了亲:“满意了?下次还哭鼻子吗?” 叶初阳不好意思的扭到她怀里:“母亲……”羞红了脸。 叶明净得意的瞥了一眼房梁。计都嘴角抽了抽,十分无语。不过是成功的算计了自己四岁的儿子,有必要这么得瑟吗? 红蓝两军对抗赛听起来挺有气势,其真实内容不过是一群小孩子过家家,玩游戏。 但幼儿教育有言,轻视游戏是不对的。孩童每天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玩游戏,在游戏中学习知识的效率,比在课堂要高出好几倍。叶明净既仗着特权搞了这么大一个阵势,自然要利用彻底。 军事方面,她是外行,好在行宫里有现成的专家,顾维麟接到了女帝陛下于碧波宫召见的口谕,顾家三兄弟反应不一,顾朔对两个弟弟阴阳怪气的半酸话不理不睬,径自追问儿子:“你最近干什么了?” 顾维麟兴匆匆的换衣服:“爹,我能干什么呀。不就是打打兔子、玩玩球么?这是骊山行宫,又不是上林苑围场,我就是想干危险的事也没地方不是?” 顾朔还想追问,顾维麟蹬上崭新的朝靴,跺跺脚来回走了几步:“行了,爹,传旨的内侍还在外头等着呢。陛下是个和气的人,我就是有什么失礼之处,她也不会和我计较的。” 顾朔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眼珠子瞪的滚圆。广平女帝和气?这小子常年在马场待傻了吧?处置延误战事的罪臣那会儿,那一位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和气?那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还想再嘱咐儿子两句,打扮一新的顾维麟却已是一溜烟的没影儿了。留守的顾朔只能胡思乱想的瞎琢磨。 顾维麟跟着内侍来到碧波宫,一番通报后放行,径直走入主殿。叶明净在东厢偏殿等着他,一同被接见的,还有杜悯杜翰林。 “维麟来听,快过来。”叶明净很喜欢这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见他穿着崭新的缂丝锦袍,头戴累丝紫金冠,英俊风流。便夸奖了两句,“今儿打扮的很精神啊。” 顾维麟笑的眼角弯弯:“见过陛下。”行了个标准礼,又和杜悯见礼:“杜大人好。” 杜悯谦和回了半礼:“顾公子好。” 叶明净开门见山,和这两人说了自己的打算:“朕要替孩子们办一个对抗赛……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着玩,朕却希望能让他们在游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5部分阅读 戏中学以致用,同时看到自己的不足……这样一来,如何办理,就得好好筹划一番,两位卿家替朕出出主意?” 杜悯和顾维麟听完后,总算知道女帝陛下为什么忽而巴刺的他们过来了。杜悯沉吟片刻,第一个开口:“既然要在游戏中学以致用,游戏难度就不可过高。各家孩子课业进度不一,不知陛下是要按何种程度考验?”他说的含蓄,内里其实是在问叶明净举办这种孩童游戏赛的目的,明确了目的,才能有的放矢。 叶明净笑了笑,拿出厚厚一叠纸张:“这里是十多天来,几个孩子在碧波宫每日的活动记录。两位卿家可以看一看。” 顾维麟和杜悯分接了,看了几页纸,目光越来越凝重。记录的这般详细,可见陛下绝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几个孩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叶明净眉梢一扬,笑意森森:“你们只管防守布置,朕要让皇长子叶初阳知道,什么叫不足!什么叫人外有人!什么叫艺多不压身!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朕倒要看看,他发觉自己的小聪明一无是处的时候,丢脸丢到家的时候,还有没有脸在课业上再跟朕挑三拣四!” 顾维麟怔了怔,哀悼了一下皇长子殿下的不幸,杜悯却是理解了她的用意,眼中放出璀璨的华彩:“陛下,臣等知道了。” 第两百七十七章 孩子们的游戏(中) 于骊山行宫休假的广平女帝,赶在冬季最后的休闲热闹之尾,举行了一场看似很荒诞的孩童游戏作为告别盛宴。 参加者共儿童二十六人,年龄最大者虚岁为十,年龄最幼者虚岁为四。身份最差者,为三等伯府的公子,身份最高者,为女帝陛下的皇长子。 陛下亲理,事关自家孩子。各家勋贵、文臣都热情的跑来来观看了。比赛场地是经过改造的马球场。有不少参考了现代的童子军集训器械以及儿童智能、体能大型玩具。摇晃的绳索桥、圆滚滚的独木梯、综合型攀爬架,看的一众权贵家长们啧啧称奇。裁判则由翰林杜悯和武成伯之孙顾维麟担任。 比赛之初,需要给孩子们分队,队分红蓝两方。分队采取按年龄各组自愿的方式。四、五岁为一批,六、七岁为一批、八、九岁一批,最后,十岁为一批。不同年龄段的人各自分成两组,之后各个年龄段的小组互相结合,整成两支小队。整个过程成年人不予插手。为时两炷香。香燃尽后,还没有队伍接受的人,则由裁判强行分配。 二十六个孩子们聚集在场中开始分队,各家的长辈在看台上看的心急如焚。恨不能亲身下去指导。这场游戏一开始,场面就有些混乱,险些控制不住。 问题的导火索是叶初阳,除去他这位皇长子。其余的二十五个孩子,再怎么天真年幼,也知道要和皇长子分在一队才有前途。别的年龄段还好些,他们可以自行先分组。四、五岁这一拨的就开始乱了。 叶初阳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是在一开始就很将意气的拽住了萧容成:“咱们在一队。”后面打算顺其自然。然而没想到的是,他这块吱吱冒油的香肉,早就被众人盯上了。四、五岁年龄组的另三个孩子,将他二人团团围住:“殿下,我和您在一队好不好?”“殿下,我要跟着你……”“殿下……” 其它三个年龄组倒是很好分配,要么是亲戚关系,要么是这十几日处的意气相投的伙伴。六支队伍很快分好了。然后就等着最小的那五个人争出结果来。 叶初阳将游戏规则听的明明白白,大声嚷道:“说好了要分两队的,都跟着我,游戏还怎么玩啊?”他数数人数,声明:“我只能再收一个。” 三个孩子立刻不动了,乖乖的站着让他挑选。 孩子们也是一个小社会,见微知著。杜悯淡淡含笑,不动声色的看着叶初阳怎么处理,叶初阳看了三人几眼,挑出一个个头最大的五岁小男孩:“就你了。” 小男孩欣喜若狂。剩下的两个孩子,四岁的那位泫然欲泣。另一个五岁的,是薛凝之的长子薛征。他抿了抿唇,一声不吭的拉着四岁的那位安静的站到另一边。 叶明净在看台上看机几欲笑出声。姚皇后纳闷的看看她,薛太后的脸色却有些不好。 “蒙蒙,你来说说看,这些孩子都怎么样?”叶明净问身边的少女。 姚蒙最近几日风头突健,女帝陛下好似很喜爱她。经常在众人相聚的场合中召了她到身边说话。此时被这么一问,立刻就有许多目光似有似无的投到她身上,看她怎么回答。 随侍帝王左右,是荣耀也是危机。姚蒙丝毫没有十五岁少女的胆怯,文雅的笑道:“臣女和各家小公子相交陌生,不甚了解。不过,倒是觉着他们的穿着挺有意思的。” “哦?”叶明净似笑非笑,“怎么说?” 姚蒙羞涩一笑,指向薛征:“这位小公子穿着一身棉布衣,看着色泽黯淡,不如丝绸鲜亮,实是不打眼的很。” 叶明净清脆一笑,含而不语。看台上的众人都是百窍心肝的人物,立刻听明白了言下之意。这样的一种游戏,即便保护的再好,孩童争执间也难免会有碰撞磕伴。一个五岁的孩子,不打眼就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人家不想出风头,韬光养晦。 众人看向薛渭之的眼光就多了些什么。薛家人想到给孩子这般保护,应是走的稳妥之路。可既求稳妥,怎么又在婚~事上闹这么一出?娶妻娶贤,姚蒙这段世间的表现,明显能看出是个贤惠的。薛家怎的白白把她给丢了?不光丢了,还得罪了她。你瞧,人家谁都不指,就指你薛家的孩子。 薛渭之如坐针毡,心里不知骂了薛衡多少遍。 场地上,红蓝两队已经划分完毕。一群大小孩子围着叶初阳,在脖子上系了红绸巾,这是红队。另一群反之,系了蓝绸巾。顾维麟开始给他们讲游戏规则。 “比赛的方法很简单,在这场地中,总共藏着二十面红蓝小旗子,两队人分别从两支入口进入。每队选出一个队长,在我这里领取一张地图和藏旗子地点的暗语指示。第一个收集完本队颜色旗子的,为优胜小队。若到了时间两队都没有收集先,则以收集到的旗子数目多少排定输赢……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回答声参差不齐。有人是真明白了,有人则是懵懵懂懂,还有人是完全云里雾里。 “对了。”顾维麟轻飘飘的又添了一句,“陛下在看着,你们最好把心思放正了好好表现。”然后也不管这句话会给这些孩子造成什么心理阴影,神色自若的和杜悯二人分工,将他们分别领到东西两个入口,给每个小队两张纸。看台上响鼓一擂,游戏比赛正式开始。 从看台居高临下的望下去,可以清楚的看见孩子们的行动。 从西边入口进入的蓝队孩子们,飞快的推举出了最年长的一个孩子为队长,几个比较机灵的八九岁孩子为助手,摊开地图和提示,蹲着、趴着,围成一圈商量了起来。 而从东入口走进的红队呢,他们在一开始就出现了小小的风波。争执了起来。 按照常理,队长通常由年纪最大的男孩担任。 可红队里却偏偏有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提议,由大皇子殿下来担任队长。争执便是这么发生的。 那位十岁的男孩子,怒目而视几个提议的小孩:“殿下年幼,只怕连地图都看不懂。你们这群小人,只知阿谀奉承。到时输了比赛算谁的?” “谁说殿下担任队长就会输了比赛了!”一个七岁的圆脸小男孩叫嚣,“你分明是看不起殿下!” 另几个小孩也跟着帮腔,其余不欲惹事的,另有打算的。则在一旁观战不出声,不做那出头椽子。 叶明净在看台上咯咯咯的笑:“瞧瞧红队!蓝队都开始出发搜索了,他们还在吵着,就没个清醒的阻止一下吗?” 姚皇后大奇:“红队的孩子们吵什么呢?赶紧着呀,都落后了!” 看台上,红队孩子的家长们,个个脸皮燥热。再次恨不得跳到台下亲身上阵。 场下,红队那位最大的孩子不吵了,赌气一甩手:“行,我不当这队长,殿下您来。” 叶初阳觉得当队长很神奇,可他到底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为难的道:“我不会看地图,提示上也有好些字不认识。” “噗——”一个九岁的男孩忍不住笑出了声。叶初阳不高兴了:“你笑什么?” 男孩慌忙道歉:“不,不。殿下,我没笑什么,我是嗓子不舒服。” 虚四岁的叶初阳无法有力的反驳他,可他本能的知道这人刚刚在嘲笑他。心下不喜,又有些委屈。杜大人都还没有教,他当然不会。 红队的气氛有些沉闷。有男孩意识到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会输的干干净净。到时在女帝陛下的眼中形象一跌到底,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遂提议:“这样好了。殿下担任队长,再选出一两个副队长帮忙就好了。” 这个折中的提议得到了全体通过,叶初阳终于当上了红队的队长,不过他这位队长属于甩手干部,只需在两位副队长问他意见时“嗯”一声即可。 此时红队已经落下蓝队不少进度,然到底还是有几个大孩子有些本事的,很快通过地图看清了地形,又根据提示猜侧出第一个藏旗子的地点。 离他们最近的第一个旗子,就藏在一个圆鼓溜溜的空心树干里,该树木枝干约有两米多长,横陈在草地,从一头可以看见另一头的亮光。树洞十分狭窄,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能钻进去。那面小红旗子,就在空心树干的正中间。红队里那位五岁的小男孩长的太胖,刚把头塞进去,就在肩膀处被卡住了,吓得哇哇大哭。 这时,场地的西边爆发出一阵欢呼,蓝队已经找到了一面小旗子。红队的人立时就急了,叶初阳好胜心强,当下就叫道:“把他拽出来,我去拿!” 萧容成软糯糯的跟上一句:“我来吧。” “你身手不如我。”叶初阳二话不说,抢先利落的往地上一趴,胳膊匍匐,小腿轮流后蹬,很快就爬了进去。 “殿下,找着了吗?”到底是孩子,外头等着的几个忘掉了之前的不愉快,齐齐急切的追问。 “快了……”树洞里光线不好,叶初阳摸索了半天才摸到小旗子,闷声大喊:“找到了!” “啊——!”孩子们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围着钻出树洞的叶初阳兴奋的大叫,“太好了!” 叶初阳一脸潮红,同样兴奋的又叫又跳:“我找到了!” 看台上,叶明净轻轻吐了口气,放松身体后倚。这孩子,总算还有些担当。底子不坏。大方向上没问题。 第二百七十八章 孩子们的游戏(下) 红蓝两队寻找小旗子的进程明显不一,蓝队已经搜索路程过半,红队还在三分之一处徘徊。 为了照顾孩子们,两色小旗子是这样分布的。靠西一段路程中,多为蓝色小旗,偶尔有一两个红旗,也与蓝旗相隔甚远。等走到中间地段时,红蓝双色旗就交错藏匿了。通常可以看见这样的情况,一个藏匿地点,小红旗身边就躺着小蓝旗。所以,当蓝队的孩子们走到中间路程时,一个大孩子在取过己方的小蓝旗后,毫不犹豫的顺走了另一面小红旗。 凡事有一就有二,蓝队随后又顺手牵羊的拿走了几面小红旗。分散藏在怀中乐呵呵的朝前走。 叶初阳所在的红队丝毫未有察觉,他们已注定拿不全十支小旗。 一路走下来,在半途靠东边的地段,两支队伍相遇了。双方互相看看,没说什么话,各自分开继续走。 两支队伍交错时,叶初阳感觉到身体被人一蹭,手中被突兀的塞进一面旗子。他吃惊的抬头一看,是蓝队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叫什么已是记不得了。那小男孩朝他笑笑,飞快的跟上队伍走了。 场边角,顾维麟的目光冷冷扫视过,不屑的轻哼一声,杜悯微笑不语。 最终,比赛结束时,蓝队率先收集齐十柄蓝色小旗,取得了比赛的胜利,而红队用完了全部的时间,也只找到八面红色小旗,输掉了这次比赛。 叶明净笑呵呵的给胜利小队颁发了奖品:银两,绸帛。宣布本次比赛结束。众权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此雷声大雨点小的活动很莫名。 叶明净乐呵呵的告之众人,底下的场地暂时不会撤,可以让孩子们自己玩耍,各自注意安全就好。随后领着一众皇家内眷拍拍屁股走了。回到碧波宫就把垂头丧气的叶初阳提溜进了书房,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书房里有一个大大的沙盘,堆出了和刚刚马球场一模一样的地形。各类大小型器械用小木架搭建,憔妙惟肖。 顾维麟和杜悯分站在沙盘的两边,严阵以待。 叶初阳霎时就懵了:”母亲…“ 叶明净笑的如同看见猎物的大灰狼,眼睛眨呀眨:”早早啊,输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来来来,让先生们给你讲解讲解。“ 顾维麟忍着笑,取出十三个小手指般大的红色泥人,杜悯取出同样的十三个蓝色泥人,分别放置在东西两入口处。 按照刚刚的比赛进程,排演起来。”看见了吗?“叶明净凉凉的道:”人家蓝队在研究地图,你们红队却在争吵,人家出发了,你们还在看地图。这就是最初落后的原因!你们吵什么呢?“叶初阳涨红了脸,声如蚊纳:”在吵谁当队长。哦?“叶明净故作惊讶,”这也要吵半天?不是谁最能干,懂得最多谁当么?难道你们这边不是?“叶初阳的脸红的像擦了上好的胭脂,躲躲闪闪:”我,我是队长…呀!“叶明净惊叫,”你?你看得懂地图吗?那提示上的字你认得全吗?“叶初阳羞得脖子都红了:”我,我看不懂,可他们又选了两个副队长,他们看得懂。“叶明净猛的一拍巴掌:”哎呀,朕知道了,原来你就是那传说中‘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咳咳咳!“书房里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杜悯咳的双颊通红,顾维麟吃惊的将嘴张成了一个‘o’字,瞪大了眼睛:陛下竟然说这么粗俗的俚语! 叶初阳再也忍不住,伤心的哭了,眼泪哗哗流:“不是我要当的…” 叶明净却不放过他,再接再厉:“你能力不足,倒也不怪你。毕竟你在这十三个人当中年纪最小。比他们少学好些年学问。可你这么个懂得最少的当了队长,你们队不输那才怪呢。真是!谁出的主意?怎么会全员通过呢?” 边说边朝顾维麟使眼色。 顾维麟接到暗示,收回下巴,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这个么,臣在一旁倒是瞧见的。原告红队是选举出了一个队长。可有人持反对意见,提议由殿下担任队长。也就是为这个,才吵了起来。耽误了时间。” 叶明净道:“明明早早才学不足,这些人怎么还提议他当呢?”说完后,眼神飘向杜悯,那意思是:该你上场了。 杜悯又咳了两声,微红着脸道:“这个很简单。因为殿下是大皇子。推举他的人看中的是他的地位,不是能力才学。” “地位又不能帮助他们取得胜利。”叶明净高声和两位臣子唱起三簧,“这次比赛又不是比谁家地位高。只有能力强,懂的多才是胜利的关键啊!早早地图看不懂,字认不全。明摆着不适合当队长,怎么就有人这么傻呢?” 顾维麟道:“这是因为陛下您是殿下的母亲。只要讨好了殿下,殿下在陛下您身边替他们说两句好话,他们就值了。提议这些的孩子,看重的不是这次比赛的胜利,他们在意的是您和殿下对他们的好感!” 叶明净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本他们根本不在乎比赛的输赢啊,难怪这么胡来呢。早早,你上当了。” 叶初阳哭的更伤心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啪啪嗒嗒”的往下掉:“呜…” 叶明净决心将他的伤口撕开的更彻底。拍了拍脑袋,好像刚想到似的问了一声:“对了,这几个孩子好像是最近和早早你玩的特别好的吧。唉!什么朋友啊!人家和你压根就不是一条心,你怎么交了这么些拖后腿的人呢?” 叶初阳嚎啕大哭:“为,为什么呀…” “是呀,为什么会这样呢?”叶明净拍拍他的背,“咱们问问老师吧。”用目光示意杜悯:该你了。 杜悯清咳一声,对上叶初阳含泪的清澈大眼睛,轻叹:”殿下,所谓朋友,分为很多种。有至友,益友,佞友,谄友,恶友…人分百态,各有心思…“他娓娓道来,结合今天的事例,给叶初阳讲解了该怎么样去区别,选择朋友。亲热奉迎的不一定是益友,恶言相向的也不一定是恶友。顺带讲到人性,处在不同的位置,看法,和利益不同,造成了目的不同,行事的手段也不同。 叶初阳似懂非懂的点头:”哦…“ 顾维麟轻笑一声,划开沉重的气氛:”殿下,其实就算是红队一开始落后,后面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比如说,你们在中途碰面的时候,“他将两队泥人移到中间位置,”就在这里,蓝队已经拿到了不少旗子,我要是你们红队,就狠狠的和他们打一架,将蓝旗子抢过来。你想,他们在这时已经找到了六面蓝旗,你们找到了四面红旗,只要你们抢走了那六面蓝旗,率先跑出比赛圈,蓝队撑死了也不过和你们平手,找齐剩下的四面蓝旗而已。你们还在他们之前出来,时间上要领先。这样一来,胜利不就是你们红队吗?“叶初阳木愣愣的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可以这样吗?当然可以这样。“顾维麟道,”比赛规则说了,找齐十面本队颜色旗子,用时最短的为胜利者。如果没有,那就是找到旗子数目最多的为胜利者。若数目一致,就看用时多少了。用时短的就是赢家。你想想,我说的办法是不是这个理儿?“叶初阳眼前豁然一亮,好似被推开了一扇窗:‘对啊!真是这样!”他惊喜的叫道,一扫之前沮丧之色。 顾维麟笑嘻嘻的道:“这就是兵法。”  杜悯冷笑一声:“你说的胜利是在红队打倒蓝队之基础上,若蓝队者身强力壮,打倒了红队呢?亦或者,他们根本无需打,只跑走就好。再不济,他们也可抢红队的旗子,他们本身就有两面红旗,只需再抢三面,率先跑出就赢定了。红队若要抢,需抢六面,数目比之多出一倍,到底谁抢谁容易些?” 叶初阳又哑了,可怜兮兮的看向顾维麟,顾维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原本红队就是必输的,不过拼一拼。最坏的结果不过和原来一样。赢了更好,为什么不拼?”看向叶初阳,添油加醋:“所以要将身体练壮实了,比不过,抢的过也是一样的。” 杜悯气急,狠泼冷水:“蓝队难道就没有身强力壮的?你说的获胜方法,不过三成把握。” 顾维麟撇撇嘴:“又不是比人命,有三成胜算已经很多了,不拼干什么?” 叶明净用手虚压了压,调解道:“选择正确的队友,平息内部纷争,用最快的速度抢先找到旗子,这是王道。 抢夺别队的旗子,破坏别队的进程,这是诡道。王道为轴心,诡道辅佐,这才是完善的胜利法门。毕竟,对方若用诡道,已方反而被动。不若先下手为强,但切不可过于重视诡道而轻视王道,此乃舍本逐末…” 三个成年人及一个孩子,围绕着这场儿童级别的比赛,展开了许许多多的讨论。叶初阳听的入了迷,直到天色黑暗,依旧不过瘾。 “好了早早。”叶明净笑着抱起他,“饭要一口口的吃,学问要一步步的来。咱们后日就要启程回长安了。有好多事要准备呢。你若真有兴趣,等回了宫再慢慢学。可不许再偷懒敷衍了。不然朕可要用戒尺的。” 叶初阳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母亲,我一定好好学。下次再比赛,我要让他们全都认输。” 279 请客 洗漱完毕,叶初阳依旧很兴奋,躺在卧室的床上和母亲说悄悄话。神神秘秘的对着叶明净耳语:“母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有个蓝队的哥哥,在两队碰面时,悄悄塞给我一面红旗。” “是吗?”叶明净很惊讶,“先前怎么没说?” 叶初阳笑嘻嘻的道:“我只和母亲说。母亲,他是蓝队的,却将红旗给我,是不是就是顾哥哥说的,不看重胜利,只看重我的好感?” “不全是。”叶明净缓缓摇头,“比那还糟糕。他只给了你一面红旗。你们和蓝队差距过大,一面旗子改变不了胜负,只是单纯的增加你的好感而已。这个人,是既想赢得胜利,又要你的好感。极重利益,贪心过甚,心机了得。”叶初阳吓了一跳:“那他不就是杜先生说的小人?太坏了!亲贤臣、远小人。母亲,快把这人远远打发了。” 叶明净又摇头:“这可难办。早早,这世上有很多人,君子很少。心性贤良不迂腐的高尚君子躬更少。对于不喜欢的人,我们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否则他们就会有防备。 对于心思很多的人,我们要比他们更明理。这样才能不被算计。不过早早现在还小,母亲可以替你打发这些心性不端之人。但等你八岁以后,就要自己去应对了。” “为什么?”叶初阳不解。 “因为早早是男子汉啊。”叶明净给他掖好被角,“是最能干的男子汉。早早小时候,母亲保护早早。等早早长大了,就要保护母亲。好不好?” “好。”叶初阳瞌睡的眯上眼睛,合含糊糊的道:“母亲,父后不能干不要紧。早早以后会很能干的。 我来保护你们。” 叶明净笑容微敛。手下顿了顿,复又轻拍被褥:“……快睡吧。” 马车轰轰而行,蜿蜒绵伸,骊山行宫渐渐远去。大队人马在腊月中旬回到了长安城,紧接着就是一系列的过年准备,政务要理清、祭祀物品要清点、各家的新年赏赐要备好、除夕晚宴的名单要送下去。新年时,宫中六位主人各自的新衣要试穿。忙忙碌碌间,广平八年的钟声就敲响了。 除夕晚宴和年初一的朝臣拜年,都是官方节目。年初二则是薛家和姚家进宫吃酒,福寿公主带着齐靖和叶明净、叶初阳、叶融阳共叙亲情。这是属私人节目。到了年初三,就没皇宫里六口人什么事了,可以各自休整。两位太后和姚皇后,全年都在休整。一般来说,他们会在这几天酌情请家中小辈进宫说话。轮到叶明净,那就是实打实的休息了。一年到头,没有政务的日子就这么几天。 叶明净自从登基以来,就如同上了发条的钟,危机四伏间时时刻刻鞭策自己要警惕,唯恐行差踏错。而一串几年的连环谋划下来,总算大局初定,可以缓口气了。日子过得相对舒坦,她闲适的心情也就冒出来了。趁着新年时分,私下宴请几个心腹臣子进宫小酌,也算是上下级联络感情。其中正好三位在西北的曾经伴读都回京过年,他们五人也是有些年没聚在一块儿说话了。趁着机会,叶明净第一批就邀了他们来宫中。 七年多的时间,五人变化都不小。梧桐宫的小偏殿内,小小一桌酒席,佳肴琼浆俱是珍品。三杯开宴酒下肚,五人情绪稍起,互相打量一番,便发觉这七年来各自变了很多。 齐靖为人是越发的成熟了,二十八岁的他洗去了青年时期的浮躁,整个人蜕变的沉稳、可靠。这位替叶明净掌管了七年内财务的总管人物,举手投足间气势已是浑然天成。 齐靖如今可谓事业、家庭双丰收的大夏成功人士典型。他虽不在朝堂问政,却无人敢小看他的影响力。不像那三个长年待在西北,他是一直在长安城的。膝下儿女便多了些,除正房夫人郦氏替他诞下的一儿两女外,另又有几个庶子庶女。典型的勋贵大家庭。如今他事业蒸蒸日上,儿女皆是童真稚子,家中和睦宁馨。居体养气,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尽显贵族优雅。 薛凝之和齐靖一般大的年纪,少年时期就善于隐忍的他,如今已是棱角尽敛,合而不露。如一块被岁月打磨的美玉,光华内蕴,温润无暇。他未有纳妾,膝下只得一儿一女,俱是原配夏氏所出。嫡长子薛征和叶初阳同年出生,此次在骊山行宫,叶明净也见到了。 变化最大的是孙承和,二十六的大将军风华正茂,战场洗去了他的跳脱,沉淀下爽朗豪迈。只一眼便让人觉着这是一个有力量、有担当的成熟男人。常年在外奔波的他,虽有一两个通房。子女上却和薛凝之一样,只有萧曼所出的两个嫡子。 江涵的气质看着和少年时差别不大。似乎他永远都是这般沉默、可靠。只面容在慢慢长大、衰老。他和孙承和一样在外时间太多,膝下只有一个嫡女江夜曦。好在四人当中他年纪最轻,妻子纪氏身怀六甲、产期就在一个月后。其余三人连着叶明净一齐敬酒,纪他典次一举得男。江涵干杯笑纳了。 “说到这个,你们也得再敬我一杯。”孙承和得意的笑道,“我今年也又要添丁了。” 四人皆是又惊又喜。叶明净笑道:“好呀,这儿还有个不声不响的。幸好自个儿招供了,快罚酒三杯!” 齐靖不阴不阳的道:“我也不恭贺你生儿子了。你儿子够多的,这回且生个女儿吧。” 薛凝之嗤笑:“你又闹他,谁还嫌儿子多来着。我看这一回是儿子是女儿都好。” “那是!”孙承和眉都不皱一下的“咕咯咕咯”喝下三杯酒,摸了摸嘴:“闺女更好,和她娘能做个伴儿。小子太多,闹的人头疼。” 这话一说,立刻犯下众怒。三人中除了叶明净,都只得一个嫡子。江涵更是狠捶了他一肩膀:“找打呢是不是!显摆你儿子多是不是?” 孙承和恍然大悟,忘了这儿还有一暂时没儿子的,赶紧端酒道歉:“是我嘴快了。你放心,你这胎一定是儿子。” 江涵气的浑身直抖。叶明净笑的差点喘不上气:“承和你说什么呢?他这胎?这到底谁生啊?”薛凝之抿嘴直笑,齐靖越发阴阳怪气:“可见承和一向心疼媳妇,恨不得自个儿替她生一个。朝思暮想的,个儿嘴快,就把心思说出来了。” 众人齐齐大笑,孙承和气翻了脸,酒桌不好动粗,便直着嗓子要和齐靖拼酒。齐靖哪里帕他,挽着袖子和他对喝。房内酒香四溢。 “唉!这两个人,从小就看不对眼,闹的凶。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叶明净笑着摇头。 江涵摇头叹气:“可见不是冤家不聚头。” 薛凝之大笑:“那是说人家小夫妻的,你用错典了。” 江涵冷笑:“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着?” 叶明净笑的腰都弯了:“明白,明白。你这是回他刚刚那句。‘你这胎是儿子’!” 五人难得齐聚,这顿酒宴热热闹闹的吃到未时方歇。四人酒醉微醺着告辞离宫。 他们走后,叶明净也累了,洗澡换过衣服,喝了醒酒汤。 领着叶初阳和叶融阳玩了一会儿。天色漆黑后回至寝宫,懒懒的倒在暖榻上。 计都走过来给她按摩肩膀,叶明净顺势翻过身,让他的指力落在后背脊椎周围:“累死我了。” 计都不由轻笑,在他看来,叶明净的抱怨更像撒娇:“陛下吃个酒也会累吗?” 叶明净阖上眼感受他指尖的力道,片刻后道:“心累。” 计都一惊。手下一顿:“难道他们对陛下……”语气中立刻就带了煞气。 “不,他们很好。”叶明净依旧闭着眼睛,“对着我还像旧日一样。齐靖和孙承和依旧看不对眼,互相拆台。凝之含蓄中刺人毫不手软,江涵这回不当初事佬了,该回闹的就回闹。大家都很好,酒席吃的很痛快、很热闹。” 计都莫名了:“那陛下累的什么?” 叶明净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你想想从承庆二十六年至今,这都快八年了。八年来发生了多少事?国事、家事、天下事。他们四人怎么可能还和十六七岁之时一样。别的不说,一个能征善战的兵马大将军,会这么容易情绪外露吗?内务府总管,朕的内库大管家。二十八岁的景乡侯世子,会这么不成熟明目张胆的拆大持军的台吗?十六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收不住情绪很正常。十年之后,家业兴旺,儿女成群的勋责中坚之力,再这般情绪外放,可是正常?” 计都停下手,替她放下头发理顺:“他们是故意的?” 叶明净翻了个身,微微叹息:“不过是安我的心罢了。他们四个若是一条心,我就该头疼了。几分顺势而为、几分刻意。虽夸张了些,却也是表明本心。我到不是怪他们。天子近臣、幼年伴读,亲而不狎,贵而不疏。这般相处是最好的。只是……”她皱着眉抚上心口,“我这里,总不舒服。总觉着很遗憾。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人生是一路单行旅程。会看见各式各样的风景,遇见各式各样的旅人。风景终会远去,旅人终将行远。 二十四岁的叶明净开始觉着,若是按正常的寿终正寝,她最少还有四十多年要话。四十多年的旅途一个人走未免太过寂寞,也许她该试着找一个同伴。 (完) 第两百八十章 改变 算上前世的时间,在叶明净的记忆中,她已经活了快五十年。俗话说的好:五十知天命。现在的她,外表看着倒是娇嫩如花,青春靓丽。内心如何,却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因其特殊的经历,人生感悟什么的,未免就多了些。 人一旦空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叶明净也不例外,她趁着难得的休假,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结果令人异常沮丧。前世今生的经历加起来,看着是奇遇难寻、波澜壮阔、惊险刺激。可内里却还是苍白依旧?叶明净觉得,属于今生的近二十年岁月虽然比岳晶晶的二十六年要精彩坎坷,然走到现在这个时间段,沉淀下来一细想,她觉着和前世也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有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这份工作虽然性质和前世不同,到来的方式都是一样的。没有选择,必须承受,还必须做好。一样的有喜欢或不喜欢的同事要周旋,虽然,今生的同事级别重了些,费脑度强了些。不过她的大脑和身体也恰好进化过。其辛苦程度算起来和前世也一样,比她能承受的程度要强那么一些些,没那悠闲自在的份儿,都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不同的的地方则有:前世有朋友,今生有权势。前世有父母亲戚,今生有两儿子,两相一对减,倒也差不多。 “我是不是太亏待自己了?”她开始反思。重活一次难道就是为了重复了上辈子本质上一样的过程?那也太亏了!话说来这个时空的任务可以说已经完成了大半。国家暂时安定、朝政尚算清明、前途发展六七十年间没有问题。继承人有两个。作最坏的打算,就算有一个去搞耽美了,候补的那个也能生下孙子。如果两个都要耽美,咳咳!也很好办,她就当一回恶婆婆,下药,相信以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没人会谴责她。包括被下药的那两儿。 打住,打住!这么诅咒自家儿子似乎不太道德。叶明净收回歪到天边去的思绪。开始思考重要的哲学问题:人活一世是为的什么? 话说她现在每天起得比鸡早、干的比牛多、一年到头就过年有十来天的假,还要应酬请客。她这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 这若换个男人在这位置?没的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立马广开后宫,找一、二、三、四……(无限延伸)个各色美女。每晚轮流睡,一个月不重复,多么美好的人生啊! 可惜男女生理构造不同,叶明净目前不好这口。也许等她三十岁了,或许会有兴趣? 想了半天,叶明净终于通透了。就算和男同胞的爱好没有共同语言,好歹也要活的快活自在不是?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干嘛不活的开心些?干嘛那么累死累活自己? 人生是单行旅程,上一回的行程她被装作掐断了,这一回是走了一小半。两处记忆一对照,也就开悟了。雄心壮志什么的、千古明君什么的、青史留名什么的,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啊!最重要的是过的要开心。以前她没那条件,才苦了自己,现在有一定的条件了,再苛刻就是傻子! 于是乎,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形下,广平八年的元月,二十四岁的女帝陛下,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改变是慢慢来的,首先是正月初七,皇帝开御笔。林珂如往年一般送上了积压的奏折。随后又问:“陛下,去年,河北、西北两地税收新政局面良好,陛下看看,今年可要再推广一两个布政地?还有,陛下年前提到的新兵政、新马政,不知何时有草拟章程出来?” 叶明净不急不懂的瞥了他一眼,笑意吟吟:“蒙石啊,不急,不急。河北、西北的新税政,还得再过些时候。才几个月的时间,能看出什么?至于新兵政和马政。等出了正月再谈吧。就是再急也不急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林珂吃惊的瞪圆了眼,像不认识叶明净一样。叶明净自顾自的继续:“蒙石啊,这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欲速则不达啊。你且把今年各地的官员名单,以及候补等缺官员名单好好整理一份是正经。再好的政令也要找对了人去办才行。安置了能干的人在合适的位置,咱们也能轻松些,人,才是根本啊。” 林珂继续瞪眼,半晌才挤出一句:“是,老臣一定尽快整理。” 叶明净笑嘻嘻的对他道:“无需太赶,正常速度即可,蒙石,政事虽然很重要,然生活之中也不能全是政事,朕决定了,今年正月十五要去街上看花灯……” “咳咳咳!”林珂发出激烈的咳嗽,一脸惊恐的看向她,“陛下,您说什么?” “朕要去街上看花灯!”叶明净理直气壮的道:“朕从来没看过!” 你想,如果有一天,她两腿一蹬到地府了,见着白鸿,白鸿问她:“在大夏朝都见识了些什么?” 她能回答什么?参观了皇宫房屋建筑?游览了西苑园林建筑?见识了上林苑野外建筑?哦,还有。住过了骊山行宫的山间建筑。 基本上如果她再带着记忆回到现代,最好的工作就是仿古建筑设计师。 呸!这情景越想越让人呕。叶明净心怀愤愤,开始不讲理:“朕一定要去大街上看花灯。朕要微服私访,和百姓同乐。”她振振有词,“朕又没有要放烟花,没有虚耗国库钱财。朕的要求很合理。” 轰隆!林珂被一道巨雷轰顶了。 人生最悲惨的事是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答案。大夏朝内阁首辅林珂大人以为,人生最悲惨的事莫过于:一个年轻有为的好皇帝,突然开始向荒唐纨绔方向发展了,有变成昏君的趋向。 “陛下要看花灯。”他愁眉苦脸的在文华殿的小房间里,对着另三位同僚宣布噩耗:“陛下还说,她没有要求放烟花,不是虚耗国库钱财。” 董学成不自觉的抖了抖胡子:“蒙石,陛下明年不会就要想放烟花了吧?” 于光恺冷着脸道:“不用等明年,真要想放,今年万寿节就能放。” “噗——”林珂喝了一半的茶全喷了出来。 张奉英补充:“不错,真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6部分阅读 想放,理由多的是。两位太后的寿辰、大皇子殿下的生日、二皇子殿下满周岁、八月中秋、九月重阳,日子多着呢。” 林珂用手帕擦了擦嘴,一脸严肃:“所以咱们才要商量,陛下好好的,怎么会来这一出?是不是有人挑唆了?” 于光恺端着茶盏想了想,道:“其实这事说穿了也不算什么?正月十五闹花灯,哪家的孩子没见识过?就是你我小时候也上街玩过,陛下从没见过,想见识见识也很正常。没让拢民,要微服游玩,可见心中还是有数的。” 林珂愤愤然:“明动你有所不知。陛下一向勤勉,五岁时就日日读书不辍,风雨无阻,便是生辰和新年也不过在宫中吃几顿酒,功课是一日不落的。御极天下后,日日勤政,用度简朴,不挥霍国库,不大兴土木,就是连女子喜爱的华服美饰,除了一应礼节场面之上的,其余也是素雅为主。后宫开销更是历来帝王之最低。国之危难之时,镇定自若、力挽狂澜……可如今,竟不顾自身安危,欲白龙鱼服,混杂市井之地……” 首辅大人絮絮叨叨啰嗦个不停,喝了足足两盏茶才说过瘾,总之就一个中心思想:叶明净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现在好孩子开始变坏了,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一定要引起重视。 董学成和于光恺对幼年的叶明净不甚了解,听的目瞪口呆,直直看向张奉英。同样在上书房教过五个孩子的张奉英微微颔首:“是这样的,陛下一直很勤奋。” 林珂说完了,发现没得到支持。屋里反而很安静,便问:“你们怎么不说话?” 于光恺咳了两声:“蒙石呀,陛下幼年如此辛苦。登基后也是战事连连,如今天下大定,想看看花灯也没什么,多派些侍卫跟着就是了。可以和陛下限定时间,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想来也不会出事。” 林珂跺脚:“哎呀,你知道什么!陛下性子跳脱的很。放她出去就会有事,那年去和鞑靼人谈判就是一例,不能让她出宫!” 这话一说,原本还想劝他松口的董学成也想起往年的惊险,顿时闭口不言了。 于光恺不知内幕:“陛下那年不过是路上走的慢了些,也是从小憋屈的很了,这才收不住心。这回咱们慢慢放,定好时辰。总不能真关在宫里一辈子吧。”于光恺自家也有两个女儿,长女和叶明净差不多大,早已出嫁,小女还在待字家中,两相一对比,越发觉着女帝陛下无论幼时还是现在都很可怜。 张奉英难得的出声了:“于大人说的对,陛下不可能在宫中永远不出去。蒙石,今非昔比。”他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决有所指。 “今非昔比?”林珂喃喃自语。 恍然间,他明白了张奉英的未尽之意。女帝陛下不再是那个年幼孩童,也不再是那汲汲惶恐的少女。她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帝王。这不光表现在朝堂上。在私人生活中,她也开始向帝王靠拢。任性、张扬、唯我独尊。这些帝王的性格又哪里是他们这些臣子能压制的? 明白了这点,林珂的语气瞬间苍老了许多:“不错,是老夫想岔了。陛下铁了心要去,我等又能如何?” 第281章 元宵节(上) 叶明净既铁了心要享乐人生,正月十五上街看花灯。许多准备工作就提前做了起来。首先是人员。叶初阳是要跟着去的,叶融阳就算了。姚皇后也是要一块儿去的。他也是整日关在宫中的可怜人,社交圈窄的可怜,比叶明净还要惨。萧家三兄妹是要一块儿去的。不然哪有主人出去玩,把客人扔在家的道理。至于两宫太后,叶明净由她们自己定夺。结果薛太后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去。姚太后便也附和着说不去,她留在宫中照看叶融阳。 人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服装。什么龙纹、凤纹、蟒纹的衣服,统统不能用。叶明净如同第一次过年的小孩,乐呵呵的在库房里找布料、做新衣。顺便把首饰配件也整理了一下,会显露身份的全都不带。 最后是安全问题。禁卫军侍卫是要跟着的,天波卫暗卫也是要在的。零零总总下来,小小的看花灯活动全家出游也差不多。 “咱们弄辆大车。”叶明净兴奋的和大儿子探讨,“大伙儿都坐着里面,直奔街上。先看花灯、猜谜,再去河边放河灯,最后去酒楼吃宵夜,吃完宵夜再回宫。” 叶初阳欢呼雀跃:“太好了!”恨不得明天就是正月十五。叶明净说完了节目开始说禁忌:“……人多的地方不许去、要牢牢搀着母亲的手。不许自个儿跑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走百病什么的咱们不去凑热闹就是人挤人没意思。到时间就得回来不可耍赖……”说完了喝口茶补充道:“总之要唯母亲的话不听话的小孩下次就不带他出来玩!” 叶初阳用力点头:“我一定听话。“ 萧家三兄妹孤零雾的留在长安过年、虽说宫中没有亏持他们,然到底是和父母亲人分开,官中又大多是往来应酬、和他们三人没什么关系。内里就总有些凄清。在得知正月十五可以上街看花灯后,兄妹三人很意外。出门的惊喜冲淡了离愁即便是平时最稳重的萧宝成脸上也带出了少年人的欢快,话明显多了起来。 众目期待(不包括林坷等人)下、正月十五终是到了。刚过了中午叶初阳就满宫殿乱跑整理要带上街的东西。叶明净苦笑不得的看他收拾了一堆玩具:“你这是干什么?” “带上街玩“叶初阳顺嘴回答他家母亲。拉着萧容成商量,还有什么要带的。 萧容成五岁离开父母,之前也没和大人出过门热衷的将自己的好东西贡献出来:“这些也带上。” “全都不许带!”叶明净赶紧制止,“两个小笨蛋街上有的是好玩的,到时候手都不够用。还从家里带玩具傻透了!” 萧慧成和绿桔在一边商量:“杯子、碗碟、茶叶什么都要带上。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到了酒楼,让他们用咱们的器皿装了食物上来……对了还得带些泉水,外头泡茶的水不讲究吃不得……”这两人说一个物件冯立就指使小太监职来,打包成几个大包裹。计都和腾侍卫长说着今晚的安防问题:“人手要派足了、街上人多,容易挤散。选几个功夫好的采取单人负责制。每个陛下、殿下、萧家的公子、小姐身边,各派一个人负责盯死了。怎么都不能离开。其他的就按正常护卫走……” 叶明净叹了口气。至于吗?不就上街看个灯么? 天色终于擦黑。准备外出的众人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带着大包小包的物品,上了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四匹骏马拉着车稳稳的出了东侧门,向着热热闹闹的大街驶去。 战乱结束后的这两年大夏百姓的日子并不怎么难过相反还比战乱前好了不少。手里的闲钱也多了些。长安城近来多了些胡商街市上出了好些新鲜货物。街市就越发热闹了。元宵节这天不光是街上花灯如昼各式临时夜市摊子也是层出不穷。有卖花灯的、卖小吃的、卖祈福物件的、卖手工制品的、卖胡商货物的数不胜数。 五城兵马司的人穿着黑红扣间的制服在街上走来走去维持秩序。 “别闹”这里不是下去的地儿。先把车待到酒楼去在那边订好座儿”然后再从酒楼出发去逛街。若路上万一走散了就回酒楼碰头。冯立道“酒楼己经订好了是城里最有名的知味楼楼高三层据说在那里可以看思长安城一半的花灯”“萧宝成奇道“知味楼的位子很难订的。冯总管你是何时去的?“冯立嘿嘿一笑:“这位子可不是我订的是林阁老。订了全楼风景最好的包间‘(7〗jug叶明净“扑哧“一笑:“这个蒙石!他也太操心了。“绿桔也笑“全楼最好的包间林大人想是动用了官威。陛下一向自己自律的林大人可是为了您破了例。“叶明净无所谓的笑笑“反正这知味楼的好包间也不是普通人能订下的让给朕一次又有何妨?对了待会儿可不能再用宫里的称呼了你们得叫我夫人。“马车到了知味楼。冯立报上岳夫人的名号酒楼小二热情的将他们迎进去。掌拒的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亲自领着这一众人去了三楼包间。 这个包间是林珂亲自来订下的酒楼掌柜一路走一路打量着几人。见他们穿着打扮都走上层虽面目陌生倒也不敢轻看他们。打开三楼包厢的门只见屋里陈设雅致熏香袅袅。临街一排宽敞窗户尤为突出的确是观景的上佳地点。 掌柜的招呼小二上茶。绿桔立刻拦住了。招呼过侍卫拿过一个包裹打开后取出一套茶具淡淡吩咐:“用这个给咱们上茶水和茶叶我们都自带了。你们茶房在邮里带我过去”“掌柜和小二立刻怔住。掌柜眼尖一眼看出那套茶具是前周顶级官窑套杯白底温润釉色如蜜、十二个茶盏分别为十二朵应季花卉茶壶表面则是描绘的莲莱仙山。 这套图案很有名被称为百花朝圣。最初来源于前周后来民间多有仿制图案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店里也有一套就是本朝官窑制作。 他心里在震撼着叶明净那头拦住绿桔:“好容易来玩一趟你不松快松快忙活那些干什么?东西给他们弄去。难道人家开酒楼的连个茶也不会泡了不成?“掌柜赶紧道“是啊这位姑娘您交给我们。您放心保准儿糟蹋不了您的好茶好水。“他也是见过有讲究的贵人自己带了茶具茶叶来的于这一幕并不生疏” 绿桔这才丢手将东西给他”掌拒又招呼了两句、领着小二下去,不多时茶水送到。果然和平时他们喝的相差无几。叶明净就笑绿桔:“看看这回放心了吧” 第282章 元宵节(中) 绿桔笑而不语。叶初阳急不可耐的出声:“母亲,可以去街上看灯了吗?” “当然,临高远望是临高远望的风景,置身其中有置身其中的乐趣。”叶明净安排人手,“冯立负责老爷的安全,计都负责我和早早……”给每人都指派了一个贴身保护侍卫,“……各自跟紧,别走丢了。包间留人看着,万一走散就回这里。”小二得知他们要去逛街,立刻热情的指路:“从咱们知味楼出去直走,不过百步就是最热闹的灯市,东边是商铺街,各式玩意都有,西边是吃食夜市,最是人多。再前头还有设擂台猜灯谜的,过了那一处可以看见御水河,河边是放花灯最上好的地段……”叶初阳听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拉着叶明净的胳膊直叫唤:“母亲,母亲!” “好好,咱们这就走。”叶明净打赏了那小二,拖家带口的领着人出发,“先去灯市看着。”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了。过了大约一刻钟,一顶轿子匆匆赶来。迎客的小二认出这是内阁首辅大人家的轿子,鼓足了劲笑脸招呼。 孰料林珂跨出轿门看都没看他,直接冲进大堂,问迎上来的掌柜:“老夫订的那个包间,可有客人到了?” 掌柜笑吟吟的回答:“林大人,客人已经到了。喝了一盏茶,刚刚上街看灯去。” “什么!”林珂顿时气势败坏,“怎么来的这么早!”抬脚就往楼上跑,“都有哪些人去街上了?包间里还有人吗?” 掌柜很纳闷,跟着他上楼,边小跑边道:“一家子都去了,只留了两个下人。” 林珂脸色越发的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三楼,在包间前停下步子,整整衣服,“咚咚咚”敲了三声门。 掌柜的下巴差点惊掉下来,这般礼遇,难道那姓岳的一家子是什么重要人物? 门被打开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姑娘和一个俊俏的小厮对着林珂齐齐行礼:“原来是林大人。” 林河焦急的问:“你家主人去哪里了?走了有多久?” 那小厮道:“夫人说是要先去花灯街,走了约莫一刻钟。” 林珂又问:“从哪条路走的?” 小姑娘摇头,脆生生的回答:“这就不知道了。是这里的小二哥指的路。” 站在一旁充当背景的店小二,立刻被首辅大人用愤恨的目光给凌迟了,他吓得结巴起来:“就,就是直走的那条街。” 林珂瞪了他一眼,挥挥袖子,风风火火的下楼追了出去。小二差点吓瘫掉,哭丧着脸看向掌柜。他明明就是做了一个店小二最本职的工作嘛,林大人为什么那么恨他呀? 灯市这边,叶初阳对着各式新奇的花灯看花了眼,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买。 “一人只能买一个。”叶明净赶紧定下规矩,“自己细细挑。” 两个孩子欢呼起来,手拉着手一家家店跑着瞧。萧宝成跟在后面给他们作参考:“家里有的就别买,选那新奇的,家中不常见的……” 上元灯节,宫中自然也要点花灯。宫中的花灯分三类,一种是内务府采购添置,一种是各地州府送上,还有一种则是有爵位的各家贵族敬献。故而宫中的花灯,走的都是华丽、精致、寓意吉祥的高端艺术路线。质朴野趣这方面就差远了。萧宝成显然很会买东西,他提醒两个小的,别买太华丽的,那些还不如宫里的。 叶初阳瞧了一圈,发觉果然如此。即便是最贵的宫灯,也不如他房里挂着的华美。便掉开头,去瞧那些新奇的。看了半天,心痒难耐,只觉西瓜灯可爱、鲤鱼灯鲜艳、走马灯好玩、宝塔灯奇巧。恨不能个个都搬回家去。 “早早,你看那个!”萧容成扯着他的袖子,跳着脚指向一家人最多的小店。这家店的花灯明显比别家的要漂亮许多。灯面用透纱绫罗糊制,质量和宫灯相差无几。外形却新奇的多。其中有一盏非常漂亮的走马灯,转到一小格跳出来几个小人,分别组成一个传说。有麻姑献寿、八仙过诲、四海龙君等等。人物画面精美、服饰华丽。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那个,就买那个!”叶初阳立刻也被吸引了,撒腿跑过去。 店老板是个和蔼的中年人,笑着对萧宝成三人道:“要买小店的花灯,必须猎中灯下谜语方可。” 萧宝成定睛一看,果然每盏灯下都贴了一张小纸条。这限制既风雅又应景,店外围着的人都在苦思冥想。有猜出来的,便用纸条写了给老板看,老板点头后,店中的伙计便会将对应的花灯取下,卖给那人。 那些比较普通的灯,谜面前很简单。越是漂亮的灯,灯谜就越难。叶初阳看中的那盏,谜面是:二九年华红颜子,一双秋水锁春山。打一字。 萧宝成不擅谜语,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叶初阳眼见着好些人猜出谜语买走了漂亮花灯,越发着急。一转眼看见叶明净等人过来了,立刻叫道:“母亲、母亲,快来帮我猜谜。” 叶明净问明了原因,看着那谜语也犯傻了。不知是不是受前世影响,纵使她接受了系统的古代儒家教育,对作诗、猜谜、行酒令这些文人喜爱的玩意儿,全都很不擅长。膛目结舌了一会儿,掉头问其他人:“你们谁知道?” 姚善予第一个摇头,绿桔跟着摇,再后面是冯立,最后连萧慧成都摇头了。叶明净可怜兮兮的看向计都,不抱希望的问:“你会吗?” 计都回她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 叶明净郁闷了,对着叶初阳道:“早早,要不咱们换一个?” 叶初阳很伤心,眼巴巴的看着那灯。偏另一头还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谈论谜语典故。 一人道:“据说广平五年陛下北狩之时,曾给鞑靼汗王出过一个极难的谜,鞑靼举国上下无人能解。” 另一人道:“是吗?是何谜语?” 周围人也来了兴致,纷纷追问。那书生将斯芬克斯之迷说了,果然引起惊叹,人人都说太难。还有人善意的以此取笑那老板:“店家,若你店中灯谜皆是如此,想必一盏灯都卖不出去。” 老板笑道:“陛下宏才,岂是我等可以比拟。国之大体,不可失了咱大夏的威名。咱们这边不过是弄个乐子,大家笑一回罢了。” 他们这里说的热闹,人群里的叶明净一张脸却是涨的通红。姚善予、萧慧成满脸诧异,偷眼瞥她。冯立和绿桔强忍笑意。萧宝成倒是想到“有大臣代为出题”这种可能性内幕。 唯有叶初阳一脸控诉:“母亲骗人,你不是有大才么?怎么会猜不出这里的灯谜?” 第283章 元宵节(下) 叶初阳声声控诉,叶明净傻了眼,干巴巴的左顾右盼。幸好此地人多,没人注意到,不然丢脸就丢大了。 正郁闷间,人群中忽的传来一声呼喊:“岳夫人,岳夫人……”,转身一看,四十多岁的首辅大人气喘吁吁的带着几个家丁挤了过来,一脸庆幸:“岳夫人,原来您在这儿,让老夫好找。” 叶明净眼睛一亮,顿时觉着林珂那张眼角布满细纹的脸美的像朵花一样,亲热发腻的招呼:“原来是蒙石啊!你来的正好。快来,快来。帮我们解解这个灯谜。” 林珂莫名其妙,等知道了原由,遂哭笑不得。这个陛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怎么就懒得在词文诗道上下功夫呢?只得看了谜面回答:“二九年华红颜子,一双秋水锁春山。打一字。二九为十八,是为木旁。秋水寓目,此字为:樱。” 叶明净大喜:“不错,不错,正是如此。”冯立则立刻将谜底告知店老板。店老板笑眯眯地将那神仙走马花灯买给了他们。 叶初阳如获至宝,紧紧抓牢。一双眼睛闪呀闪,崇拜的看着林珂。林珂心里想的却是街上人多,陛下这一家子多是女子孩童,太不安全了,还是快些回知味楼的好。 几人继续朝前走,渐渐的,各式小吃摊多了起来,叶初阳闹着要吃小吃。 “不行。”这回叶明净不松口了。虽说这里的食物都是纯天然但依然存在卫生问题。叶初阳才虚五岁,正是最容易生病的时候,哪里允许他在外面乱吃。 林珂提到半空的心脏这才落了,劝慰道:“小公子,这些吃食知味楼的厨子都会做,要不咱们回去让他们做了来吃?在楼上俯览观灯,别有一番意趣。” 叶初阳想了想,回答道:“好,那就等我玩累了再去吧。” 林珂嘴角一抽。身后的绿桔和萧慧成发出一串吃吃笑声。叶明净无奈地看她们一眼:“好了,好了。吃的不能吃,用的却是可以买的。去那头的店铺看看吧。” 林珂只好跟着几人继续逛。有了他这个猜谜作弊器,不一会儿,人人手中都提了一盏灯。唯有叶明净、计都、冯立三人空手。大半个时辰后,众人走到了御水河边,河中飘着一盏盏莲花灯,如同满天繁星。每盏灯内都用洒金红笺写着祝福的话,随水远飘。 叶初阳喜得直叫:“我们也来放吧。” 荷灯送福也是元宵节的传统项目。放灯为的是送福,捞灯为的是接福。这几人涌至一个卖荷灯处,每人买了一盏。店家有写好吉祥话的成品红笺,也有空白笺纸,备了笔墨,任由客人书写。 叶明净等人自是各自书写。叶初阳歪歪倒倒地写了一句很朴实的话,‘可以天天出门玩’。众人一看就笑倒了。 萧容成的字比他要规整许多,写的是‘早日和爹娘在一起’。萧慧成写的是‘父母大人身体康健’。萧宝成则写了‘阖家平安’四个字。 姚善予也是写了四个字‘平安康健’。林珂写了‘风调雨顺’,绿桔写了‘事事顺心’。 冯立写了一句‘平安康泰’。叶明净一瞧就笑了。他很莫名,等见着姚善予的笺纸后,脸上顿时显出尴尬。很不服气的去瞅计都手里的笺纸,只见上面写着‘美梦成真’。立时也笑了。 这回轮到计都尴尬了,他看了一眼叶明净,又回瞪冯立。有什么好笑的?彼此、彼此! 叶明净认认真真的写着她的祝福笺纸,字比较多。‘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林珂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萧家两兄妹也是吃了一惊。 叶明净妩媚一笑:“本夫人是女人啊——!”尾音拖得老长,秋波横扫。林珂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绿桔捂着嘴直笑。除了计都外,人人被雷得风中凌乱。 写完笺纸,几人各自挑了心仪的莲花灯,来到河边,将花灯放置河中,顺着流水悠悠远飘。送福的程序就算完成了。 “接福得去下游。”林珂起身看看方向,“顺着河走就行。” 叶明净轻笑:“蒙石,你很熟嘛。是不是每年都来送福接福啊?” 林珂老脸一红。支支吾吾:“老夫也是听说。” 冯立笑道:“林大人,您就别谦虚了。难道您年轻的时候没和夫人来过这里?” 绿桔道:“何须年轻?年纪大了就不能来了不成?你太小看林大人了。” 这回连姚善予都笑了,萧家兄妹齐齐掩袖。叶明净也是忍俊不禁。 大夏风俗,年轻男女若是接到对方的莲花灯,即意味着两人有缘。故而来河边放灯的,除了给全家祈福或一些求财的商贾之家,就数年轻男女最多。 说说笑笑间走到了下游,河边已是聚集了不少人在捞灯。按照脚程来算,他们走得比河流流速要快,基本上是捞不到自己放出的灯的。 叶初阳兴高采烈地指着河心最大的一盏莲花灯:“那个最大,我要那个!” 计都花了三文钱,和岸边老翁租了一柄长柄竹钩,轻轻巧巧的一拨,那盏体积比同类大出一倍的精美莲花灯就乖乖的飘到了他们身边。岸边围观的百姓齐齐喝彩。 捞 灯也是一门技术,最为讲究的就是不能将灯打翻了,打翻了需补放,否则新年的福祉就会打折扣。计都技术漂亮,稳稳地就将最大的莲花灯捞给了叶初阳。这盏灯一看就不是外面买的大街货,竹篾细滑如丝,花瓣轻透,丝帛上用金线绣着各色花鸟纹,远远望去,如同一朵金色莲花。叶初阳喜不自胜,连呼:“太漂亮了!” “这一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特制了来祈福的。”冯立道,“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叶初阳将花蕊中的一个纸卷取出,展开来一看,上书四个大字‘财源广进’。 “哈哈哈!”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林珂捋须道:“大雅大俗倒也有趣。这灯被公子捞到,也算应景,公子若要求财,果真容易得很。” 叶初阳苦恼地道:“林大人,您说错了。母亲说,我要到六周岁,才可以领零花钱。我现在穷得很。”众人闻言又是大笑。 萧容成同样一脸愁苦:“我也是。钱都让||乳|娘收着,只能看,不能用。” 叶初阳复吐苦水:“你还能看见,我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有多少钱。”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这两个孩子倒是说过就算。喜滋滋地将金莲花灯提在手上把玩,那神仙走马灯却是失宠的丢给了侍卫。 计都将竹竿递给叶明净,叶明净瞧准了一盏素雅白莲灯,轻轻勾了过来。拿到手中取出笺纸,上书‘襄王有梦’四个字。笔锋刚劲,锐气突显。 绿桔“噗”的笑了:“这定是哪家少年郎思春了,心上人不理他,故有此愁苦之句。” 萧慧成低吟一遍,也笑:“不错,下一句‘神女无心’,可不是单相思。” 冯立笑道:“这倒是合上了夫人刚刚写的祈福语。” 接福荷灯不可替换,叶明净虽有些郁闷,也只能提在手上。接下来是姚善予,他捞了一盏普通的荷灯,内书‘一生喜乐’。众人齐声道贺:“好寓意!” 计都又将竹竿递给萧宝成,孰料萧宝成还未成年,臂力不够,差点弄翻了河中的花灯。最后只能丢下自己原本看中的,另捞了一盏靠岸的灯。取出内里的笺纸一看,上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字迹柔媚,似女子书写。 “这倒是个心胸豁达的女子。”叶明净瞧了两眼,“字也不俗。” 萧宝成红了脸,悄悄将笺纸放入怀中。绿桔忍笑转过脸,催促冯立:“萧姑娘臂力不足,你帮她接一个。” 冯立二话不说,拿过竹竿问萧慧成:“姑娘看中了哪个?我给您弄过来。” 这话说得怎么那么怪呢?几个成年人满脸黑线,萧慧成红着脸指了河心一盏最小的复瓣莲花灯:“就是它吧。” “没问题。”冯立利落地将那灯勾了过来,此灯虽小,制作却精致得紧,不是随处可见的大街货。笺纸是粉色的,还飘着淡淡香气,上书‘安之若素’。 “字写得不错,笔迹上看不出男女。”绿桔将笺纸凑到鼻端嗅了嗅,“香倒是不俗。” 接着,冯立也帮萧容成勾了一个漂亮的大花灯,内书‘子孙满堂’。萧容成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很满意。又好奇地问绿桔:“为什么夫人、大哥和姐姐接到的祈福语都那么难懂呢?” 绿桔笑嘻嘻的道:“好孩子,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他们眼神太好,都挑那制作不俗的花灯捞。但凡做得起这样荷灯的人,都是吃穿不愁的。心思也就怪,那祈福的话自然也怪里怪气了。” “原来如此。”叶明净怪叫,“我说这河里怎么那么多好花灯没人捞呢,还有这个说法。” 林珂接过竹竿,道:“老夫来检验一下,看绿桔姑娘说的准不准。”他挑了一个常见的荷灯,满大街都有人在卖。里头的祈福话果然很普通、很吉祥,‘光宗耀祖’。 绿桔笑着拍手:“我说的不错吧。这话和林大人也相配。” 叶明净捶胸顿足:“你倒是早些说呀,我也就不贪那心了。还是早早和容成运气好,灯好话也好。” 绿桔抿嘴一笑:“且看我的。”轻巧地勾了一个大街货,兴致勃勃的展开内笺,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琴瑟和鸣’。她的脸霎时就垮了。 “哈哈哈!”叶明净放声大笑,“瞧瞧,多好的吉祥话啊!就冲这四个字,怎么着也得给绿桔姑娘找个好夫婿。” 众人也都善意的笑了。 在一旁玩着的叶初阳闻声凑热闹的过来问:“给谁找夫婿?” 萧容成老气的回答:“我听见了,说是绿桔姑姑。” 绿桔气得脸都青了,恨恨地将那张纸扔在地上。萧慧成立刻捡起:“可不能扔。元宵节接福,接到什么就是什么。这是天意。”绿桔的脸更青了,只得赌气拎着那灯。 冯立忍着笑,勾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灯,将竹竿递给计都:“让你压轴,祝你得个好福气。” 绿桔阴阴一笑:“冯立啊,你把那笺条往哪儿藏呢?还不交待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看就看。我这灯也是大街上常见的。”冯立爽快地打开笺条,随后脸色一变,飞快地就要合上。绿桔眼疾手快,娇叱一声:“住手,里面写了什么?” 冯立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展开,只见里面写着‘鸾凤和鸣’,又是一句夫妻吉祥话。 “哈哈哈!”这回轮到绿桔大笑,拍手直呼,“可不是我一人倒霉了。” 林珂和萧家兄妹齐齐闷笑。绿桔是宫中女官,虽说不像宫女那样可到年纪出宫嫁人。不过若是叶明净开恩,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可冯立就不同了,他是内侍、是太监。叶明净再怎么开恩,他又哪里鸾凤和鸣去? 叶明净和绿桔也在笑,笑得却有些意味深长。姚善予转过头看河面风景,冯立狼狈地催计都:“你倒是快点,磨蹭什么呢!” 计都确实磨迹了。因为萧慧成说元宵接福是天意。他就想捞句好话,一句和他心愿能搭上关系的好话。在河面上选了半天,最终挑了一个同样在街上常见的莲花灯。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笺纸。 笺纸是最普通的材质,笔迹也是由店家统一批发写就的馆阁体,毫无特色。然话却很好,几乎是众人中最好的。上面写着‘得偿所愿’。 “呀!恭喜恭喜!”绿桔第一个道贺。冯立也愣住了,似是不相信的盯着那张纸。计都能‘得偿所愿’?杀了他都不信! 林珂和萧家两兄妹也纷纷恭贺:“真真是好话,太难得了。” 姚善予收回凝视河面的目光,幽幽地叹了口气。 计都小心地将笺纸收好,如获至宝的提着那盏最普通的莲花灯。 叶明净也幽幽地叹了口气,复高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往回走吧。” 284 见面礼 回程要比观灯逛街省时许多,回到知味楼,小二一脸谄媚的将他们迎上三楼,掌柜亲自递过菜单,服侍的殷勤、周到。 “林大人。”小二将菜都上齐后,讪笑着低语:“小店有几位大人见着了林大人的家丁,得知大人在此,想过来拜见一二。” 林珂面色一沉,硬邦邦的甩出两个字:“不见。” 这种时候来求见,无非是想攀个交情。元宵节知味楼的包间,不是什么人都能订到的。来此吃饭的人倒也都有几分背景。本来依他处事的风格,不该如此一口回绝。凡事留余地,日后好相见。做官和做生意一样,明面上无需得罪人,一团和气最好。可惜今天太过不巧,女帝陛下在此。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能啊! 小二一愣,唯唯诺诺的点头退下了。 叶明净倒不甚在意。林珂身为当朝首辅,没人巴结才是奇怪呢。只要能持身谨慎便好。多了两千年的后世见识,叶明净在对待朝臣方面想的很开。主弱才会被权臣欺,控制臣子的最好办法是强大自身,永远走在他们前面,让他们只能跟随你的脚步。 她内心坦然,面上也就泱泱大度。林珂瞧了一回她的眼色,见陛下言笑晏晏,毫不介意。七上八下的心又落了下来。 吃喝完毕,叶明净下令整装待发,结束今日的元宵节观灯活动。林珂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没出什么事。 待走到楼下大堂,出现了一点小插曲。碰上了同样在知味楼观灯的客人。陌生人也就算了,可巧的是这家子人他们都认识。往日都是穿着官服的杜悯今日穿了一间天青色锦袍,身披玄色毛皮斗篷,领着一众内眷家人从二楼下来。刚刚好碰了照面。 “先生!”叶初阳眼尖,第一个看见了。欢快的奔了过去。 “是……大公子?”杜悯满脸惊讶,恍然大悟,抬眼看向叶明净,一双明澈双目闪过晦涩光芒,视线扫过下人手中的各色花灯:“原来夫人也来观灯……” “惜之,真是巧。”叶明净笑着招呼他,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妇人和两位少女,以及一个六七岁男童:“这是尊夫人和令郎令爱吧。” “正是。”杜悯瞧见了林珂对他使的眼色,知道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行礼暴露叶明净的身份,只能就这么拱手介绍:“这是拙荆、这是小女、这是犬子……” 杜夫人是聪明人,见那一家子的富贵气势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微笑颔首。两个女儿都是大家闺秀,动作标准的福身行礼。叶明净轻笑:“呀!头次见面,受你们了礼,我可不能空手。”她嫌弃镯子碍事,从不佩戴,遂从头上摘下一对赤金镁空镶红宝石的发钗递给二人:“匆忙出门,身上没带好东西。拿去玩儿吧。” 那发钗镂空金丝细如发丝,数颗枚指大小的红宝石透亮的如同一汪幽泉。两位杜小姐踟蹰的看向母亲。 杜夫人也迟疑了。太贵重了。对方有好些个孩子呢。送出这么重的见面礼,她该怎么回礼呀?正要推脱,只见一位身穿镶白狐毛边淡绿绸面雪褂的女子接过那两支叙,硬插在了女儿们的头上。笑嘻嘻的夸赞:“好一对漂亮的女儿家。” 两位杜小姐面面相觑,却发现父母均未出声,只能敛衽道谢。 杜夫人倒是想出声的,不过她被杜悯暗地里拉住了。 “小玩意儿罢了。”叶明净不在意的摆手,将注意力集中在对面唯一的小男孩身上,笑道:“闺女有了,儿子也不能落下。可我身上只有女子配饰,倒不好送你。”边说,边瞥了一眼叶初阳。 叶初阳机灵的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想了想,今天得的花灯、逛街时买的新鲜玩意舍不得给。便从脖子上摘下嵌宝镶余的长命金锁,爽快的递给对面的小男孩:“你是先生的儿子,就是我的师兄。这个送给你。”这金锁是他出门时临时带上的,在一堆饰物中属大众货色,造型普通。送出去不心疼。 杜夫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小男孩杜雁更是接都不敢接。 这时,杜悯淡淡出声:“雁儿,给你就拿着吧。” 杜雁看了一眼父亲,接过金锁。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清清脆脆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也送给你。” 叶初阳却是不收那块运佩,而是指着杜雁腰侧的荷包:“这个绣的好看,你给我这个吧。” 那荷包上绣了一只扑尾巴玩的小猫,活灵活现,十分可爱。杜雁露出不情愿的神情:“这是母亲给我绣的。不好送人。” 叶初阳“啊”了一声,一脸失落:“这样啊……” 垂头丧气的接过玉佩。读了几本蒙学的他也知道,母亲亲手刺绣的荷包对子女来说有多珍贵,自是不能给他的。哀怨控诉的看向叶明净:“母亲,您也给我绣一个吧。”他家母亲什么针线都没给他做过。 叶明净顿时傻了。让她绣花?她这辈子就没拿过一根针! “母亲不会绣荷包。”对上儿子失望的脸,商量着:“要不,咱们换换?我给你削一柄木剑?” 叶初阳皱皱眉,勉强同意。绿桔、冯立、姚善予全都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就连林珂也是一脸囧然。 而杜家人除了杜悯,皆是一脸诡异色彩。 母亲拾儿子削木剑。是不是搞错了?为什么那位一家之主的男人很文静的站在后方,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这都哪家的贵人啊?入赘的也没这么憋屈呀! 杜夫人刚想说些什么,就觉掌心一热。丈夫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紧了紧。杜夫人便不动了。也安静的站着。 “好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叶明净和林珂、杜悯道别,“……两位也好走。” 林珂拱拱手:“老夫送夫人上车。” 叶明净轻巧一笑,眼波流转:“我知道蒙石不放心我,就依你。” 于是,临珂和杜悯站在路边,目送这辆四匹马驾驶的豪华四轮马车驶远。直到看不见影子,两人才齐齐呼出一口长气。 林珂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松懈下来,顿时觉着脚下乏力,对着杜悯道:“惜之,老夫先走一步,你慢行。” 杜悯深表理解:“林阁老慢走。您辛苦了。” 林珂摇摇手。坐上轿子:“为人臣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走远了。杜夫人才顿觉周围的空气一松,出了口大气,甩甩掌心的手汗,疑惑道:“那是林阁老?老爷,今儿这是……” 杜悯对着她耳畔悄语,杜夫人脸色大变:“原来是她!怪不得我刚刚大气都不敢喘呢。还觉着奇怪,到底是真……” 杜悯瞥她一眼,杜夫人赶紧收住口,又着急的回想,“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没有。不必紧张。她个日不过是随兴所至。”杜悯招呼家小上车,“别说那些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杜夫人点头,招呼车夫过来,他们的车小,只用一匹马拉,便分为了两辆。两个女儿合着儿子一辆,杜悯夫妇一辆。杜悯从小廊手里取过两盏莲花灯,小心的放入车厢。杜夫人就笑:“老爷何时也喜欢起了这些?莫不是你今日按到的祈福话特别合心意?” 杜悯淡然一笑,坐上车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7部分阅读 :“我喜那灯中笺纸上的一手宇。含而不露,锋芒内藏,自成一家。极是难得。” 马车开动,杜夫人微笑:“原来如此。老爷不说,我还想岔了。”取过一盏莲花灯,展开内里的笺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春属。这心愿发的到大。偏老爷接到了。这原该是给女儿家才好。”横看竖看,不得不承认那一笔字的确有独到之处。带了几分酸意猜测:“也不知这字是男子还是女子书写?” 杜悯淡淡道:“字好便赏析。与男女何干?” 杜夫人瞧了瞧丈夫的神色,见其恬然静谥,眉宇淡漠,也就丢开那灯不再多话。 元宵节后,朝政渐渐恢复正常。叶明净开始讨论兵政、马政新举措。着各地布政使、总兵、封疆总督将本地的原有兵、马数目、配置都报上来。又和内阁讨论新兵马政该罗列的条款、范围等等。 西北那边,去开荒的百姓越来越多,西域新城已稳步发展。逐渐开始有‘北毛南丝’双雄并立之势。 随着西北经济分量越来越重,大夏丝毛纺织品渐多,叶明净决心扫平丝绸之路,稳定通商之旅。而扫请沙匪以及和瓦拉、鞑靼边境作战的这类小股分散战役,则刚好可以用来磨砺新兵。 于是,孙承和在过完年后,又出发去了西北。江涵留了下来。她的妻子在二月时节,终于给他生了嫡长子。叶明净思索着,家和万事兴。江涵嫡子少,还是在长安先留几年。多生几个儿子再出去。 对于大将在外的顾朗,她也没有像历代帝王那般,扣了人家的妻儿在长安不放,都给送西北去了。结果顾朗在年后,将小儿子送了回来,说是次子先天不足,身体不好,不适西北气候。 叶明净感慨的叹息。顾朗这是在表明忠心。他家小儿子能去哪里?去武成伯府吗?顾缉夫人可还话着呢。 内宅的事,男人哪里顾得了?只能将年仅五岁的顾茗接进宫中。叶初阳见又来了一个小朋友,高兴坏了。 可惜他快话了没多久。南边传来诣息。靖海候逝世,世子萧炫继承爵位。萧炫快马送来了折子。字里行间似漫不经心的提到,有几个庶弟、庶叔,身体不好,感念父亲亡故,悲伤过度,结果也生了重病,不治身亡。 又有个别谁谁,病重要修养。白底黑字间,隐约可见杀伐血腥。叙述过了江南的公事,又提到家事。萧炫请封嫡长子萧宝成为靖海侯世子,欲将萧慧成和萧容成按回江南。而独留长安的萧宝成由于还未成年,就麻烦陛下,让其依旧居住在宫中。 叶明净叹了口气,问道:“萧炫派了谁来接人?” 冯立答曰:“现任靖海侯副统军,时少春副将。” 285 关于追求 “原来是少春啊。”叶明净感慨了一声,“也是好久以前的老朋友了。朕上次见他时,还是太女,去书院讲学。还有两年前遇着海匪那次,本以为能见一次,谁料也没来得及。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见着面后发现,时少春的模样变化不大。只眼角的细纹多了不少。叶明净在梧桐宫小书房接见的他,询问了些南边的近况。时少春一一回答,没有了往年的嬉言笑语,中规中矩的说了一个多时辰。 叶明净诧异:“少春,你这样子,还真让朕不习惯。怎么突然老实起来了?” 时少春一脸肃穆:“陛下,人需向前行。岁月流逝,臣已年近不惑,自不能再如少时轻狂。” 叶明净触动心事,也叹道:“的确如此,日子过得好快。”又询问了一些萧炫承爵时的风险以及靖海军的现状。 说着说着,叶明净才知,原来在这次萧炫承爵的冲突中,靖海军外围很是乱了一阵,萧炫本人也差点受伤。还在如今位置已经坐稳,正打算好生整顿一番。时少春带来萧炫亲笔书写的整顿军务方略。 说完了话,叶明净安排他去长春宫见萧家三兄妹。自己则展开了萧炫的折子细读。 看完后,她丢在桌上唏嘘:“怪到少春神色郁郁。原来他的夫人冲突中受到了惊吓,因病去了。”人生三大不幸: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时少春占了其一,怎能开心的起来? 萧炫在折子后面说道,时少春接孩子回江南后,会再度上京。此后就将留在长安城照顾世子萧宝成,也是换个地方,不让他睹景伤情的意思。 叶明净心中一动,抬眼看向绿桔:“绿桔,你今年三十四了吧?” 绿桔点点头:“是,奴婢今年三十四。” “三十四了啊!”叶明净站起身,走了两布,干巴巴的道:“跟在朕身边快二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绿桔莫名其妙的将视线看过冯立,眼神透着疑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冯立回了一个眼神“我也不知道”。 那头,叶明净还在喃喃自语:“三十四了,三十如……四十……,唉,那人难为啊!” 声音很轻,绿桔听得不大清楚,又看向冯立,却发现冯立的耳朵红了,不由大奇。 冯立深恨自己的耳朵太灵,尽力控制自己不去看绿桔。神灵在上,绿桔明明就是个纯洁的好姑娘。陛下,您说话也太损了! 不过这般一来,他倒是有些明白叶明净想说什么了。说来说去,还是元宵节那盏莲花灯祈福闹出的事。琴瑟和鸣,让陛下动了操办她的婚事的念头。 果然,叶明净吞吞吐吐的说了:“绿桔啊,你跟随朕多年,至今孑然一身,朕对不起你啊!”说完还看了冯立一眼。 冯立心脏“咯嘣”一下,直觉不好。叶明净又说开了:“元宵节咱们接到的祈福话你还记得吧?朕觉着说的挺有理的。大部分都应了景儿。少部分的,即便现在不应景,将来应景的可能性也挺大的。比如在你之前林大人的那张,在你之后……“她又看了一眼冯立,”咳咳,总之,朕想着,这说不定就是天意。“绿桔也反应过来了,惊讶的半张了嘴:“陛下……” 叶明净越说越顺溜:“本来吧,朕也没多相信。可你看,老天爷立刻就送来一个上好任选。这时少春吧,他夫人刚刚去了。年纪和你也相配,填房对原配持妾礼什么的,那都是虚的。总之成了亲你就是嫡妻。况且少春日后会常驻长安,辅佐萧宝成。你也不必远嫁。这般的年纪,这般的巧合,可不就是上天送来的上好人选?” 绿桔傻眼了,惊呼:“陛下,您说什么呢?奴婢不离开您!” 叶明净嘿嘿的笑:“放心,朕也想过了。你也不必离开。他时少春不是在长安么?你成立亲后,就每日早晨来宫中上班,黄昏归家。少春出差,你就住回宫中。生了孩子也不打紧。朕这宫里孩子多得是,一个也是养,十个也是养,人多还热闹些……”她越说越觉着前景美好,“你们都是朕最亲近的人,朕虽能力有限,也该想办法让你们过的有盼头才是。” “陛下!”绿桔高声强调,“奴婢现在就过的很有盼头。奴婢不嫁人。” 叶明净又笑:“放心。朕知道。现在就谈婚论嫁是很突兀,朕也没打算现在就赐婚。少春还有一年妻孝要等呢。这段时间你们刚好可以处着试试。互相了解,避开盲婚哑嫁。他如今情绪低落,正是需要安慰之时,你趁他空虚,攻其心房,给予关怀,温言细语,体贴入微……” “陛下!”绿桔愤然打断她,尖叫一声,捂着脸哭跑了。 叶明净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冯立:“朕说错什么了?” 冯立一脸凌乱的表情:“陛下不该用这事取笑绿桔。” “朕哪里取笑她了?”叶明净大为委屈,“朕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冯立大汗:“这……陛下,您说让绿桔趁时副将空虚之时,魅惑引诱……这,这不是取笑是什么?” 叶明净总算知道问题处在哪里了,时代差异问题。叫道:“这怎么是取笑了?这是追求,是求爱!想让心上人爱你,就要有些手法。双双一见钟情的事世间少有,男人追求女人,女人追求男人的哪里能没有些手段?” 冯立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原来是这样。是属下愚钝了。陛下,这手段真的有用吗?” 叶明净用鼻子“哼”了一声:“你们当然是不知道的。追求人是一门大学问。勤了,让人腻味。少了,显不出诚意。不过一般说来,女人追求男人要容易些,女追男,隔层纱。男人追求女人就难了。男追女,隔座山那!” 冯立立刻虚心好学,不耻下问:“那该如何追求呢?”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心说,莫非你还搞定小筑子?不是都说吃到嘴了么?转念一想,肉体关系毕竟只是爱情的一部分,有时候还和爱情无关。很难说冯立是不是想追求更高的心灵契合。见他有心询问,便好心的给阐述了几种后世的求爱手法,也算是换换脑子,放松放松。 说完之后,又补充道:“爱情这词对你们来说或许陌生了些。西方人比较推崇,他们的宗教教义提倡男女双方因爱而结成夫妻。这的确是一种很美好的感情。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千古名句也描写过。你也帮着劝劝绿桔,别这么苛责自己。” 冯立头点的如小鸡吃米:“属下一定好好劝她。” 也不知冯立是怎么和绿桔说的,从第二天开始,绿桔开始躲人。借口照看叶融阳,经常和人换班。叶明净好不容易逮着她询问。绿桔便一脸正色的咬死:“奴婢不嫁人。” 叶明净只能叹气:“话别说那么绝。这样吧,少春要送慧成和容成回去,这一路上的护卫都是男人,哪会照顾女人和孩子。朕就派你跟着走一趟江南。也算是散散心。你好好想想这事,等回来后,再告诉朕你的决定。无论你决定了什么,朕都绝不再多言。” 绿桔还想说什么,叶明净一口裁决,不容她反驳:“这事就这么定了,出去走走也好。” 绿桔只能谢恩。 另一头,冯立乘机拉着计都避开侍卫,寻了一片僻静处说话。 “你干什么?”计都莫名其妙,“神神秘秘的?” 冯立侧耳听了听,没人,很好。当即微微一笑:“计都,你相信天意吗?” 话一开头就将计都吓一跳,瞪着眼上下打量他半天:“说什么呢?你到底有什么事?” 冯立清咳一声,正正嗓子:“原本我也不大信的。可今日才知道,这世上还真有天意。” 计都越发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立嘴角一扯,露出雪白的牙齿:“关于你的得偿所愿。” ……两刻钟后…… “她真的这么说?”计都满眼怀疑,“追求?爱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陛下可不是这样的女人。” “哎呀!人是会变的嘛!”冯立对他的怀疑表示愤慨,“我骗你干嘛?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谁知道陛下心里是这么想的呢?可后来一想,此一时彼一时。陛下初初登基,危机四伏,连命都难保,自是不能理会这些情情爱爱。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如今陛下大权在握,她说一,谁敢唱反调说二?”他分析完后,开始罗列自己记下的种种追求手法,“送花,送礼物,做饭,关心她的家人,安排浪漫的约会,说动听的情话……这些手段,若不是长久在心里惦念,哪能说的如此顺溜?就像亲身经历过似的。” 计都意动了。不错,若是叶明净没有思慕情怀,怎么会研究男女追求之道,还这般如数家珍? “原来她喜欢男子追求她。”计都感觉豁然开朗,“还需种种手段。” “谁说不是呢?”冯立不着痕迹的含蓄引导,“陛下也是女人……” 他和计都都是从小跟在叶明净身边,陪她一同长大,一同经历腥风血雨走过来的。叶明净从今年新年伊始就渐渐产生的变化,他们自然都察觉到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于冯立来说,于公,他很不希望目前的宫廷势利结构发生变化。于私,毕竟和计都这么些年的交情了。两人在天波卫一向合作愉快。这个人情卖的既顺手又方便。 而对计都来说,事情就简单了。他喜欢有明净,叶明净喜欢什么,他就去办到。 两人目光交接,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各自心思尽在不言中。 … 第286章 被推倒 天波卫关起门来不论有什么竞争,那都是自家矛盾。对外还是要统一维护利益的。计都作为一个合格的当代领导,对卫七的心思也知道几分。 所以,尽管卫七目前保护的人是他深恶痛绝的陆诏。对于绿桔要被琵琶别抱的这事,他还是得分清亲疏,尽到责任,替自己属下争取争取。 好在如今他和叶明净私下说话是一件很方便的事。五岁的叶初阳早在去年便开始自己单独睡一个寝殿。新年之后,叶明净又将虚两岁的叶融阳也挪了出去。为了方便兄弟俩增加感情,她将这两人安排在了一个寝殿中。两间卧室隔壁隔,有内门直接通行。叶明净吩咐掌事姑姑,若两个孩子要一同睡,不必阻拦。而叶初阳果然不负她的期望。第一晚就将弟弟给强迫征用到了他的床上陪睡。此后更是晚晚如此。 叶明净这边,决心好好享受人生的她自不会委屈自己,征用了计都晚晚陪睡。有兴致就运动一下,没兴致,就当抱枕暖被窝。 于是乎这一晚,洗漱完毕的叶明净上了龙床之后,计都放下帐幔,轻声问道:“陛下,听说您要给绿桔做媒?” “嗯。”叶明净将自己脱的只剩一件丝绸吊带背心和丝制小裤,光着胳膊光着腿的搂住人体抱枕,舒服的蹭了蹭,感受那温暖柔韧的触感。人生啊,还是享受些好。 计都强迫自己静心,又问:“听说是时少春?” “呵呵。”叶明净贴在他肩头吃吃的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了。”说罢故意蹭了蹭身下火热的坚硬。都蓄劲待发成这样了还一本正紧的聊天,这人太有趣了计都脸“腾”的红了,恨不得现在就扯掉她的衣服狠狠的进入,然后这样、那样的折腾个够。可惜还有任务没完成,他得对得起兄弟。只能咬牙切齿的僵着身体道:“卫七喜欢绿桔。” “是吗?”叶明净轻轻的吮咬他的喉结,含糊道:“绿桔喜欢他吗?” 计都喘着气,胸口起伏:“……不知道……” 叶明净轻笑一声,嘴唇下移:“那就难办了。绿桔不喜欢,我也不能强迫呀。”说完,用牙齿隔着薄薄的衣料啃噬他胸前的小小突起。 计都身体一紧,呼吸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的断断续续出声:“至少,卫七喜欢她……时……少春……不喜欢……” 叶明净没有回答。啃噬添咬,将他胸前的衣料浸的濡湿,含住那突起用力的吸。 计都猛然瞪大了眼,全身轻颤。努力找回要说的话:“找个……喜欢她的……总比……找个不喜欢的……好……”最后一个‘好’字似从喉咙深处颤出,柔软绵长,伴和着难以抑制的呻吟。听的叶明净分外兴奋。 她抬起头,媚眼如丝,红唇娇艳:“让绿桔自己选,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凑到他耳边,含住耳垂轻吮:“既然在床上提出要求,就要在床上付点代价才行哦” 计都脸涨的通红,气息不稳的问:“……什,什么代价……” 一串轻笑从唇角溢出,叶明净吐着热气在他耳畔低语:“叫出来,别忍着。像刚刚那样叫出来给我听听。” 计都一惊,脖子到锁骨全部泛红:“什,什么……” “不什么。”叶明净滑到他的腹部下方,隔着轻薄的衣料用唇轻触那高高隆起的坚硬,牙齿在顶端微微摩擦,y他:“我喜欢听,叫出来,叫出来我就亲亲这里……” 计都只觉“轰”的一声,热血上涌,一声低哑的呻吟就这么流泻了出来。随着他声音的响起,帐内温度不自觉的升高。叶明净也开始觉得心头像烧了一把火,隔着布料将坚硬的欲wang一口含住,用力吮啧。计都全身一震,猛然挺立上身,如一尾离水弹跳的鱼,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巨大的快感冲击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在叶明净褪下他的亵裤直接用口舌接触滑动时,他只能凭本能挺抬高臀部,让欲/望进入的更深。双目茫然的注视着那花瓣一样的娇唇,水渍渍的吞吐着他身体的一部分,感觉快要炸开,却又期望获得更多…… “不,不要停……用力……”男子低哑的呻吟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断断续续在帐内的响起。渐渐的,奇奇怪怪的声音越来越多,又加入了女子的轻喘低吟。纠缠交错,难舍难分,直至最后的升华…… ……一切安静下来,帐中弥漫着特殊的靡靡气味,叶明净已是累极,懒懒的动动身体,就这么闭着眼蜷缩在他怀中酣甜入睡。两人光滑的身体埋在锦绣被褥间,高chao的余韵还未散去。计都闭目拥着身畔的娇躯良久,才徐徐吁一口气,从余韵中回过神。双目恢复神采后,他立刻回想起自己先前的反应。脸皮顿时如火烧一般烫。 历代天波卫首领在上他居然,居然真的出声了,还说了好些y词秽语,简直放荡的可耻…… 计都的脸皮霎时间泛成紫红色。恨不得消除掉刚刚的那段记忆。 话说天波卫计都罗睺的候选者,虽然也受过一定的男女方面知识教育。不过那都是用来防止敌人的勾引。主要以坐怀不乱、心定神定为主。他们又不是百花楼那种搞特殊行业的。一代罗睺罗耀认为,武力才是根本。色诱什么的,那是上不了台面的微末技艺。故而,天波卫核心组织,刑罚、窃听、偷取、隐匿、暗杀、对战……都是一把好手。色诱文化方面几乎为空白。所了解的知识也就是大众知识。 而大夏的男女相交大众知识里,关于男子该如何取悦女子,只有传统的认知。如:力量、持久、技巧等等。 可怜的计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逆推、反压、被吃之类的花样。弱势方被取悦者的反应会反作用于取悦者,男女皆有效。他羞愧反省间红着脸回想先前,好像,似乎,感觉很不一样啊……被压了,还出声了,很丢脸。可是,也很刺激。下一次,他要不要还这样呢?这真叫人矛盾。 要不,先被压一次,再反过来主动一次?计都翻来覆去的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压人和被压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叶明净大早起来后,神清气爽。看什么都觉着顺眼。于上朝时又宣布了一项新举措:从今往后,朕不要住在皇宫里了。朕要住花园子。朕要搬到西苑去住。是长期居住。除了过年过节祭祀祭祖回宫主持仪式,其它时候朕就不回来了。 一众大臣几乎没晕死过去。这时的大夏还没有像后世的清朝皇帝一样,提倡以人为本的在青山绿水中办公文化。康乾雍三皇帝都长年累月的住花园子办公。尤其是圆明园,因为长期住着皇帝,被建成了人间仙境。在大夏朝臣的眼里,皇帝好好的皇宫不住,一年到头住西苑园林,那是什么概念?那是亡国昏君才干的事啊一众老臣全跪下了,苦口婆心的劝:“陛下,陛下去了西苑长居。这每月的早朝该如何是好?” 叶明净愉快的宣布:“就撤掉吧朕回宫的时候再上朝好了。”反正不遇上大事,上朝也就是走个过场作秀。 君王从此不早朝?一众大臣全震晕了。呼啦啦跪下了一排,撕心裂肺的痛呼:“陛下——”好像大夏明天就要亡国了一般。 林珂痛心疾首的带头发言:“陛下,为君者,当勤政不懈。君王早朝,关乎国政、关乎国体、关于君体。先皇在位之时,除病痛体疾,无一日断朝,何为?盖因为君者,当以社稷稳固为念……”巴拉巴拉及古论今一大堆,恨不得把叶明净的脑子劈开,将正统理念灌进去。 叶明净回答道:“朕只是不上朝,又不是不处置政务?怎么就不勤政了?” 都察院御史出头了:“陛下,早朝即是政务。陛下不上朝,不但不勤政,还置国体于罔顾。” 这时代的大臣敢说敢言,谏言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圣神的事。三四个御史一起出头,引经据典的在大殿上辩驳。史官缩在角落里记载的不亦乐乎。 叶明净好整以暇的支颐坐在龙椅上,手指轻敲扶手,只差跷起二郎腿来显示自己的悠闲了。 上朝真的只是一个仪式。多做些实事,比流于表面的形式要强的多。可是但凡有新事物出现,总要和旧习惯做抗争。叶明净也不在意。政治就是玩手段,别看现在一片反对声,只要她坚持几天,总会有人跳出来附和她的。因为现在的朝堂,不是内阁的天下。 说白了就一个道理。谁有权利,谁就能办成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 所以,她笑眯眯的听完了众臣的义愤填膺。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退朝吧。朕还有折子要批呢。” 冯立在一边高喝:“退——朝——” 叶明净甩甩龙袍宽大的广袖,施施然走了。留下一殿大小臣子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 环佩彻响,叮叮当当。回到梧桐宫,第一件事就是换下身上这件沉重的玄色纹龙大礼服。换回常服,叶明净呼出一口长气,才觉着轻松些。一转头,看见叶初阳哇哇大叫着跑了来:“母亲,母亲为什么容成要走了。” 国庆节,上点小肉…… 第287章 地图 叶初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裹着晶莹的泪珠浊然欲滴,心里还记得在母亲面前哭是没有用的,反而会适得其反,硬是忍住了没上掉下来。 叶明净见他这样,倒也难得的没有取笑,将他抱到膝头坐下:“早早,母亲今天告诉你一个道理。人生有相聚就会有别离。无论什么人都不会长久陪在你身边,终会一个个离去。” 这个道理对五岁的叶初阳来说太过残忍。然而他是皇位继承者,就不适宜用教育普通孩子的方法为对待他。叶明净以为,新是新,旧是旧。失去的旧人永远不可代替。即使是有了新人带来的欢乐,也不能减少旧人离去的悲伤。每一个人都是无法替代的,离开的失落会永远萦绕心头。所以,让自己减少悲伤的方法就是,尽量少放些人在心间。听着很无情,却也是无奈的方法。冷清之人未必冷清,或许只是无法承受情深之重。 叶初阳注定要提早走入成|人的世界。叶明净最重视的,是锻炼他强健的心灵。只有心灵强大,才能游刃有余的驾驭力量的强大。 “所以,容成的离开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你会遇见无数这样的事,有人相聚、有人分离。我们无法阻止,就像花不能永远盛开,世间有冬去春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将一切的美好和不美好记在心底,认真的品味。欢乐、愉悦、伤心、争执、愁苦都认真的去品尝、牢记。这样,即使朋友离开了我们,我们也永远不会失去他。因为他的点点滴滴都被我们所记牢。他在心底陪伴着我们。” 叶初阳似懂非懂:“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过。” 叶明净淡淡一笑:“难过也是一种人生的历练。是难得的体验呢。早早可以想些办法来减轻它,比如说,和容成约好相互写信。将你们身边各自发生的趣事都记下来,送给对方看。也可以约好,在你长大一些后,去江南看望容成……” “真的吗?”叶初阳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惊喜不已:“我真的能去江南看望他?” “当然。”叶明净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惆怅,显得悠远而伤感:“早早,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走遍我大夏的每一寸领土。看遍这如画江山。” 叶初阳懵懵懂懂:“如画江山?我真的能走遍每一寸领土?可是在元宵节后,我问过,什么时候能再出宫去玩。杜大人和林阁老都说,皇子是不能涉险的。要待在皇宫里。” 叶明净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早早没有保护自己的本领啊?如果早早有很厉害的本领,谁都无法伤害你,就可以离开皇宫去天下游历了。” 叶初阳大喜:“真的吗?是了!母亲让我跟着师父练武,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叶明净失笑:“差不多吧。来母亲带你看一样东西。” 她起身,带着叶初阳穿过宫室回廊,来到梧桐后殿一座小小的房间,冯立恭敬的打开门,又掩上。带着众内侍和侍卫退到门外,于三尺外安静的守护。 “咦?这个房间我没来过。”叶初阳好奇左右打量,房间很空。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外就没什么家具了。唯有一面很宽阔的墙壁被明黄|色的帐幕遮盖着。他敏感的发现,一走进这个房间,母亲周身的气息都仿佛凝滞了。 “这里……”叶明净子立于房间正中,静静的开口:“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地方。” 叶初阳好奇的将黄|色的帷幕拉开,一副巨大的地图显现了出来。 “哇!是堪舆图!”他惊喜的叫,“我认识它,杜大人教过我。”边说边跳着脚去够,发觉怎么也够不到顶端,伸开双臂,怎么也够不到边,不由惊呼:“天哪,它真大。” “是啊……它真是大。”叶明净垂下眼睑,用手轻轻抚去桌上不存在的灰尘,视线停留在桌边的圈椅上。椅面空空,干净的没有任何痕迹。 叶初阳欢快的跑了过来:“母亲,这图真是大。上面标注的是什么地方?” 叶明净走到地图面前,抱起叶初阳:“这是我大夏的堪舆图。” “真的?都是我大夏的国土?”叶初阳好奇用手摸摸最顶端,“这里是哪里?” 叶明净道:“瓦剌。” “什么?”叶初阳大失所望。“怎么会是瓦剌?不是说都是大夏的领土么?母亲骗人。” 叶明净低笑,“早早,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有着无数的国家,就和家园一样。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邻居。我们不能单单只关注自己,对于邻居也要同样关心。因为啊,这些邻居有好有坏。我们大夏是难得的物宝天华之地。那些邻居们的家园不如我们的美丽,它们一直在觊觎着这片丰饶的土地。一个不小心,这些饿狼一样的邻居就会来侵占我们的家园,掠走我们的财富,你来看……” 她用手指着地图上北方的大片土地:“杜大人有没有和你说过,在大夏之前有一个大周朝?” “说了。”叶初阳响亮的回答,“前周帝王无能,禅让了皇位于我大夏高祖皇帝。” “无能?”叶明净轻笑一声,“或许吧,那你可知道周太祖,熙照女帝李若棠?” “知道!”叶初阳这回的声音更加响亮。李若棠的传奇往事,民间多有话本记载。而广平朝因为也是女帝执政的,对这位开国女帝格外关注因三车交战胜利,瓦剌害地赔款给大夏后,一度有不少趋炎之人将叶明净和李若棠并驾比喻。杜悯针对现有国情,特意讲过不少李若棠的事迹给叶初阳听。 “熙照女帝李若棠,结束了百年乱世,打下辽阔的江山土地,建立了了周朝。”叶明净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她用手指着断续的绒线勾勒出的国土范围:“这里,这里都曾经是周朝的领土。而到了周肃宗景丰女帝时期,周朝的土地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了。”她再度画出范围,“这里,这里全都成了别人家的。这些别人,这是我们的邻居。” “啊?”叶初阳吃惊的看着堪传舆图,“这么多地方?全被他们抢走啦!” 叶明净沉沉的点头:“是的,直到现在它们都不属于大夏。最重要的是,这一片地方是产马的良地。我们,没有了马,而且,现在的疆域没有天然屏障,很容易被外族入侵。” 叶初阳大急:“那为什么不抢回来呢?” “因为很难。”叶明净道,“战争是一件很复杂,牵动合局的行动。可兴国,可亡国。在朕之前的历代先皇们,蓄精养锐,强国利兵,打下了坚实的国富基础。到了联这里,再多方筹谋,几经战事,方于两年多前,收回了一小部分领土,就是这里。”她将西域新城周边的土地画出。 叶初阳高兴的拍手:“太好了,母亲,你再努力努力,将这些地盘全收回来。” 叶明净大笑:“早早说的好!身为帝王,是应该有这样的气魄,国之领地,寸土不让。不过,收复土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占领一片地带很容易。可占领了那块地后,要守住它,还要让那片土地上的人过上好日子,那就不容易了。母亲不如熙照女帝李若棠,母亲不会打仗,不懂军事。能收回一些土地已属侥幸。熙照女帝那样的百战神将,世间难寻啊!” 叶初阳的兴奋稍稍褪去,耷拉着脑袋:“是了。容成、宝成哥哥、还有杜大人都说过。纵观历史千余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没有哪位将军能像周太祖一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仰起小脸,“母亲,你说我若是长大做了大将军,能成为和周太祖一样的百胜将军吗?” 叶明净笑了:“为什么不能?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 “真的?”叶初阳眼睛一不义之财,“母亲也觉得我能行?” 叶明净亲了他一口:“母亲相信你,如果你能从小就好好用功,学习一个百战百胜将军该学习的一切。母亲相信,你一定会比周太祖更出色。” 叶初阳欢呼着挥舞手臂:“好极了,等我做了百胜将军,一定将这些领土全收回来!” 叶明净微微而笑,语声轻柔:“是的,我相信……” 萧容成和萧慧成终是跟着时少春走了。绿桔也上了那辆去江南的马车。临行前,叶明净私下问过他:“有人告诉朕,卫七对你有意,你怎么看?” 绿桔涨红了脸,愤愤丢了一句:“陛下,奴婢没有任何看法。” 叶明净叹了口气,劝道:“绿桔,时机稍纵即逝,不是永远都有合适的人选在等着你的。朕的皇宫和历代先皇不同,朕这里,并不禁止宫女、女官出嫁。当然,朕身边的人,可供选择的出嫁范围是窄了点。可也不是一点儿余地没有。若是没有机会也就罢了。既然有机会,便不妨考虑考虑。若你心仪卫七,也不必担心什么。虽说朕不可能为你一人,现在没调动卫七回来。可是,朕可以送你去江南,朕这里的杂事并不多。南方那边,朕也需要一些不同的消息。女子看待事物的角度和男子不同。你去了那里,也不是一无是处,更何况,陆诏不会一辈子待在那里。卫七更不会一辈子待在陆诏府上。总有一天,大家都是要回来的……” 好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绿桔从开始的面红耳赤渐渐变成双眼泛红:“陛下,您不必如此为奴婢着想。” 叶明净拍拍她的肩:“试一试吧。不管你对男子有多不信任。总可以试一试。失败了也不怕,有朕在这里呢。你还怕没地方回来不成?分居、合离。朕都由得你。最坏的结局不过和现在一样终老皇宫。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要知道,人生只有一次。”她自信的笑了笑,“受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受伤后没有退路。绿桔,如果你对那个男人失望了,你还可以回来,依旧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地位、名誉。这样,你还怕些什么呢? 绿桔默然无语。 288 杜悯的问题 绿桔走了,带着一肚子沉默去了江南。在那烟雨迷蒙的杨柳间,不知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叶明净并不在乎她选择哪个男人,亦或者一个都不选。一个女人,终身未嫁。在现代也不是没有。可是,即使是终身未嫁也该是自身的选择,而不是被逼无奈,唯有一条路可走。那样的人生,太过悲哀。 以前的自己,自身尚顾及不暇,哪有能力再照顾她们。现在,她有了力量,再怎么样,也要给出这些陪伴她半生的最亲密同样一丝希望。 所以,即便绿桔出嫁会带来一些麻烦,她也要给她这个机会。元宵节的花灯提醒了她,从这一点看,不妨当成是天意对她的提醒。 萧容成走后,叶初阳沉寂了许多。新来的顾茗虽然年龄和他一样大,性格却很沉默。身体也不怎么好,走多些路便没了力气,需要休息。更别提撒欢奔跑。成天不是待在房间里面就是坐在背风和暖处。天气稍冷就要加衣服,夜间蹬了被子次日便会感冒。娇气的令叶初阳叹为观止。感觉自家刚学会走路的弟弟叶融阳都比他壮实。 何长英替顾茗仔细检查过,得出的结论和钟秀儿在西北最初的诊断一样。顾茗 在出生不久后的婴儿时期被伤及了元气。需要长时间的调养。至十四五岁发育时期再辅佐以针炙刺激经脉,那时方能一举解除病根。他赞成钟秀儿的治疗方案,顾茗不宜吃药,而应从食疗和适当的锻炼两方面着手来调养身体。这样一来,叶初阳对着顾茗远就没有当初对着萧容成那样的热情。 不过,现在的叶初阳倒也没有以前那么多的玩乐时间了。每日的文武课业很多。计都对着他是按照衣钵传人的方式来训练辛苦严苛不言而喻。而叶初阳原本是有些腹腓的。可自从立志要成为李若棠一样的绝世神将后,对着这一系列严苛的训练,倒也咬牙坚持了下来。叶有净在一旁鼓励加赞扬的督促,硬是让他熬了两个月。两个月后,仿佛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强度,叶初阳练起来,倒也不觉如先前那么辛苦。 杜悯那里也差不多。想要成为百胜将军光有武力是不行的。叶初阳通过骊山行宫的那次对决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对学问方面也没有丢下。一板一眼的完成着杜悯布置的课业。 文武全才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不光需要精力毅力还需要天赋。 叶明净有些担心,为此特特问过杜悯,杜悯回答:“无妨,大皇子殿下天赋极佳,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学习速度本就高出常人数倍。文武双教,完全可以胜任。”说这话时,他一贯平和的脸上,很难得出现了似喜似悲的复杂表情,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对视上叶明净的一双秋水明眸。然而这失态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了谦谦君子之风。快到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不对!她绝没有眼花。杜悯走后,叶明净怔怔的站在窗前凝思。杜悯此人,年轻时还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些情绪。然随着年龄的增加,通身上下只余君子这风,玉成湿润,深然无缝,让人再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但真正的杜悯绝不仅仅是这样的。叶明净可以肯定,他的心中,内有乾坤。杜悯才学出众,慧质天成。虽然他是状元朗, 是皇长子的老师。然他却不是一位单纯的学者。他是一位政治家。 叶明净眉头轻锁,她似乎遗漏了什么? 凡是政治家就会有自己的抱负。杜悯的抱负?不错,就是这个! 叶明净恍然醒悟。 推开窗户,院子里的宫人忙忙碌碌,手上不约而同的都拿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她的长居西苑计划终于在朝堂通过了。这几日下面的宫人都快忙疯了。 思绪回转。一个男人,他的抱负会是什么?叶明净再次将思维代换,从男子的角度去思考。大夏男人所追求的,无非就那么几种: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家财万贯、子孙满堂、留芳千古……又或者权利财富、美酒佳人? 叶明净头疼的揉揉眉心。杜悯这类身体不足、深如古井的人,心思偏生最难揣测。除非他愿意让你知道,否则你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8部分阅读 远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而杜悯表现出来的抱负就是:现在做陛下的心腹臣子,将来成为一代帝师。 这是很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文人士子的追求。杜悯身体不好,权倾朝野什么的先天条件不足这一条路无疑是最好的仕途选择 这是他表现出来的就一定是真的吗?或者说,是全部吗?叶明净很怀疑如果是真的那么,叶初阳越聪明能十他就应该越高兴才是何以露出那等奇怪的表情? 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膨胀到一个令人忐忑不安的地步这么一个心思看不透的人,偏偏是叶初阳的启蒙恩师而更糟糕的是,他担任了一部分叶初阳对成年男子\即‘父亲’的幻想 小男孩心中的父亲,大约都应是无所不能的英雄姚皇后很显然不符合这一点,于是,叶初阳便不自觉的在身边的其他成年男子身上寻找他所崇拜的特质如果说计都承担了‘武’这一部分,那么杜悯承担的,就是‘智’这部分这样的一个从,轻易动不得叶明净也舍不得支毕竟人才难得啊! 哎!真是讨厌!这些人尖子,为什么就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呢?叶明净开始理解明朝的皇帝们了,怪不得要建立什么锦卫、东厂、西厂呢!实在是人心难测,当皇帝的没有安全感啊! 杜悯这边,只能留心慢慢观察了。杜悯真的是一个很难得的人才。叶明净至今未能找到第二个这般合适的人选来教导叶初阳。 不过,也许可以分散一下叶初阳的崇拜感? 想到这里,叶明净转身,从厚厚的一叠折子中抽出一份。这是武成伯顾缉的奏折。内容是为自己的嫡长孙顾维麟求取一份历练的职务。 正如之前她给计都分析的。顾缉并不愿自己的嫡长孙在庶子手下计生活。他没有将顾维麟送去西北。而是在奏折中请求,将顾维麟送去河北。那城正在实行新兵政。空缺的职位很多。又与鞑?边境交接,不时有小股战役顾维麟去那里,不管是练兵还是打仗,都能得到锻炼 叶明净纤纤素手敲着奏折封面,久久不语 广平八年五月,广平女帝搬入西苑别苑长住从此时开始,每月的大小朝会会无限制的暂停 “既然搬过来长久住着,就不能如消夏时那般简陋了”叶明净斜靠在紫檀螺钿蝶戏百花的罗汉床上,对着林珂\张奉英道:“西苑里头的房子、物件,朕不打算改动。国库也不富裕,能省就省点儿。只是这侍卫巡检方面,可不能再像往年那般,临时抽调人手三两个月混过去了” 林珂、张奉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西苑里除了住着皇帝一家,还需有一众配套服务的宫女、内侍、侍卫,以及负责安全的禁军若干。 宫女内侍好办。将皇宫里的人手调过来就行。反正宫中没有主人,也就只需留下部分看守人员即可。可侍卫和禁军就不一样了。皇宫中没有主人居住,自然也就用不着伺侯的下人。可皇宫里即便是没了皇帝一家。该有的安全护卫却是一点也少不得的。比如,巡检各处的侍卫,负责宫门安全的禁宫。白天、夜里的轮班巡逻卫队,那都是少不掉的。不管皇帝在不在都一样。所以,往年住在西苑避署时,两边不够的人手都是临时从他处抽调。 现在当然不能这么干了。叶明净摆明了要长住。人员配置自然也得按固定的来。至少目前是这样。 林珂、张奉贡就把这意思给传下去了。很快,新的方案出台。将临时抽调的人改为固定在西苑上班。当然,部分人换工作人士的职位和薪水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可喜的变化。 接着,叶明净和顾缉商量。说,如今西苑禁军多是生面孔,新手。看着有些乱。朕觉得不安。把你家顾维麟借朕几个月吧,当个西苑禁卫指挥。帮着朕训练训练这些新手。也让朕看看他的本事。您老放心,只要侍卫和禁军们工作上手了。朕一准儿放您的嫡孙去军队,绝不耽误他。 顾缉能说什么,只能答应。回家又千叮呤万嘱咐顾维麟:“在陛下身边做事,不同别处。千万要谨慎。” 顾维麟捧着新发下来的官服。一脸掩盖不住的兴奋:“祖你,您放心。孙儿不会给你丢脸的。准保将西苑围的严严实实,保护好陛下。 顾维麟对着他叹气:“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差事我不怕你做不好,我担心的是你的为臣之道……”他欲言又止,摇摇头:“现在说也是白说你自己好好体会吧你这般年轻就成了天子近臣,要格外小心” 顾维麟连连应诺,一颗心儿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立志要拿出真本事,打响仕途第一跑 顾缉瞧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憋着气挥手让他回房顾维麟利落的行礼退下飞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用脚踹开大门:“人呢?快来几个!” 两个大丫鬟打扮的女子匆匆从正屋奔出,口中惊呼:“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顾维麟洋洋得意的朝着身后捧着衣物的小厮一努嘴:“看见没,那是你家公子我的新官服快些试试,有不合身的,可得赶紧改了有儿我就要穿的!” 两个丫鬟一脸喜色的接过衣物,另一个紧跟着他进屋,伺侯他列衣:“大公子,这么说外头传闻名真的?您不去河北了?” 顾维麟伸平两只胳膊,方便那丫鬟解扣子、摘腰带,口中催促:“也不是不去。问那么多干嘛!动作快些!” 两丫鬟不再多问,动作麻利的将他的外袍、外裤、靴子脱掉,换上崭新的禁军指挥官服。 完 289 顾维麟 一袭黑色锦缎四片短袍,镶着银灰两色相交织锦,(那字不会打,就是佛印,德国纳粹反过来的那个标记,你懂的!)字不断阔夹边,同色系的织锦阔腰带,勾勒出柔韧纤细的劲腰。四片镶边衣摆之下是一双裹在同样黑色长裤中的一双长腿。脚蹬银靴、领系软缎红巾、腰坠大红缨络。乌黑的头发全部上束,乌金发冠紧紧箍住发髻,两根黑银相间的丝络垂至肩头。镜中的少年身材劲瘦,英气勃勃。 顾维麟满意的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夸奖两个丫鬟:“手艺不错,改的正合身。”合体的缝纫尤为显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身段。黑、银、红三系正色又给平添了几丝稳重。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风华男子! 看着天色,刚好蒙蒙亮。顾维麟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早点,对着两个呵欠连连的丫鬟道:“我走了,今儿放你们一天假,回屋歇着去吧。”兴匆匆的去了上房辞行。 忙了一整夜针线活的两丫鬟只能互相对视着苦笑。 顾维麟到达西苑报道时,天已经大亮。叶明净正在看奏折,听得人到了,丢下手上的折子命宣他进来。 蹭蹭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矫健的身姿踏着晨光而来。 叶明净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禁军指挥官的这身制服,好身材的男子穿着的也不少。偏偏谁都没有穿出顾维麟这般的风采。若是这般在热闹的集市上骑马走一圈,保管拉回一车的鲜花水果。 顾维麟利落的行礼:“见过陛下。” 叶明净笑着给他赐座,寒暄了几句关心的话:“……你是第一次当差,又是这么个磨人的事。以后少不得要隔三岔五的住在这里。朕也不另外给你找住处了,蓬莱仙岛的侧殿就留有给侍卫们住宿的寝室,你去挑一间。看看还缺什么物件,朕让人给你添上。”面对着这样一位赏心悦目、如麒麟般的少年,叶明净不自觉的就想着要好好对待,不能亏了他。 不得不说,虽然人人都生着两只眼睛一张嘴、两只胳膊两条腿。人与人还是不一样的。顾维麟这样的风采少年,神采飞扬,相处间很容易带动气场,使人为之吸引。而当年的顾朗,分明也是一般的挺拔身躯,一般的少年出名。却周身时刻围绕着沉郁之气,拒善意于千里之外。让人咬牙切齿的恨。这家伙到现在还是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声。就只有那年从米利达手下逃跑时才在她面前情绪外放过。她就奇怪了,她难道是老虎不成,有必要小心成这样吗? 相比之下,还是顾维麟这样的阳光少年占便宜。 顾维麟的回答也比昔年的顾朗爽快的多:“多谢陛下。臣这就去瞧瞧,若缺了什么,一定不和陛下客气。” 就是该这样。朕给你什么,你爽快的接收就是!叶明净带着小小的怨念和欣慰淡淡一笑,命一个小太监带他去挑房间。 少年英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叶明净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若是清辉当看有这般爽快就好了。他那个脾气,就是不讨喜。亏得是在战场上,若是落得朝堂,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冯立在一边垂头无声。心中暗暗唾弃。顾朗就算性子孤拐了点,也比这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小子强多了。 傍晚时分,计都一身风尘的赶回西苑,轻功施展到最快,如流星光影,落至湖中岛。 两只脚刚踩到地面,就见着一个容貌秀丽的男子一脸焦急的分花拂柳走了过来,正是皇后姚善予。 “计侍卫。”在附近转了半天的姚皇后瞧见他,如释重负的出了口长气,“请稍等等。” 计都见他身边一个人都没带,颇有些奇怪,行礼问道:“皇后殿下有何事吩咐?” 姚皇后咬咬唇,轻语几句。计都更加讶异:“冯立找我……”姚皇后的面皮顿时涨的通红。 计都这才发觉话有不对,连忙又是作揖道歉:“多谢殿下转告,计都记下了。” 皇后僵硬着看了他两眼:“不必谢我,你记下就好。我……”他欲言又止,面色越发尴尬。计都想了想,估计他是害羞了,笑道:“殿下不必介怀。宫中之事,陛下无所不知。陛下不是那等无情之人。”言下之意,你有j情、我有j情。那都是最高领导默许的,不用害怕。 姚皇后的脸皮还达不到他们的厚度,跺跺脚,飞速转身离去。计都则在原地定了定。决定还是按照他转达的意思,先别急着去见叶明净,和冯立碰个面再说。 在正殿之外的隐蔽处等了一会儿,很快等到了冯立出来。两人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冯立习惯性的侧耳倾听左右,计都抢着道:“别听了,没人过来。你什么事这么急?” 冯立收正了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对着他头顶单调的发髻,身上灰扑扑的衣服一脸不赞同:“你近来怎么那么忙?也不拾掇拾掇自个儿。” 计都莫名其妙:“你赶急赶火的找我过来,就为说这个?”他近来都快忙疯了。叶初阳五岁了,再过五年就得配置一个贴身天波卫。偏偏这位贴身天波侍卫,又很有可能就是下代罗睺,关系极大。他这几天东奔西跑的忙着考验各处送上来的孩童,赶路用轻功,吃饭喝水闪电式解决,哪里还有时间兼顾外表。 “话不是这么说。”冯立斯条慢理的道,“女人都喜欢俊俏的男人。你这张脸看着也不老,还是打扮一下吧。今天顾维麟来了,你是没见着那身打扮,陛下眼都看直了……” 计都大吃一惊,如五雷轰顶:“陛下怎么会?” “怎么不会?”冯立白了他一眼,“自古嫦娥爱少年。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前周有几位公主还养过面首呢,她可是一国之君!” 计都顿时如临大敌,面色阴沉,恨不得现在就将顾维麟那小子给扔出西苑。偏偏他没有这样的权利,脸色看着就越来越不好。 冯立长叹一声:“你呀,还是将心思多放些在陛下身上。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么?女人喜欢被男子追求。这外貌仪态,也是很重要的。你自个儿琢磨吧。” 他是临时溜出来的,说完话就走了。留的计都一人在原地。思索半天,决定先知己知彼,看一看那顾维麟再说。 侧殿里,顾维麟正在指挥几个小内侍帮他整理房间。他出生富贵,对好些摆设都有自己的习惯。说着说着,突觉周身一冷。转头看看,四周没有异常。笑了笑,又回身布置。 而在阴影角落里,计都一脸阴沉,盯着他的纤腰长腿看了一会儿,飞身离去。 叶明净陪着两位皇太后用完晚膳,抱着叶融阳,带着叶初阳、顾茗,在如画山水间散步聊天,姚皇后于一旁相伴,享受着一天下来后的悠闲时光。 叶初阳规规矩矩的走了几步就嫌气闷,撒开腿满地乱窜。叶明净回头对身后侍卫群里领头的顾维麟道:“维麟,你去照看一下。别让早早出事。” 顾维麟应声前去。他在家中兄弟间排行老大,照顾叶初阳这般淘气的小孩那是手到擒来,几个有趣的游戏一玩,叶初阳立刻被收的服服帖帖。俨然最新偶像出炉。 大男孩和小男孩满园乱跑,叶明净瞧的欣慰不已。弯腰放下两腿直蹦跶的叶融阳,叶融阳欢快的在地上半跑半爬,对着斯斯文文的顾茗嗷嗷直叫,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顾茗好脾气的坐在草坪上,依依哦哦的逗他玩。 “唉——”叶明净对着姚皇后感慨,“还是茗儿这孩子招人疼。要是咱们家的就好了。” 姚皇后笑道:“暖暖也很乖啊,比早早小时候安静多了。” 叶明净抚额哀叹:“天!再来一个早早,岂不是房顶都要被这哥儿俩揭了。暖暖这样很好。” 一家人玩到夜幕降临,方才回到蓬莱仙岛。叶明净安排三个小的睡一间大寝殿,云洁和花雕并几个掌事女官带着他们下去洗漱休息。叶明净自己也在荷香麦香的伺候下洗完了澡,回到卧房,照例屏退了她们去处隔间。单独一人留在房内。 不一会儿,计都带着一身湿润水汽推门而入。叶明净抬眼一瞧,见他换了一身新衣,遂微微一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勾起计都心头无限暖意。也温暖而笑,背着的左手从身后取出一丛包着泥土的茶花。几朵粉色的复瓣花朵开的热热闹闹,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这是哪儿来的?”叶明净笑道,“怎么连个花盆子也没有?” 计都脸色微红,喃喃低声道:“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我在城外山脚下见它开的热闹,就挖了回来。你若觉着还好,就种在盆里养着玩儿。不喜欢就,就……” 叶明净惊愕:“送给我的?”随后立刻欣然欢笑,“太漂亮了,我去拿个花盆。”立时就出门吩咐麦香取个花盆过来。 装着泥土的花盆很快送了来,叶明净新手种下花丛,放在窗前,回眸一笑,问道:“好看吗?” 人面茶花相映红,计都目光柔和,轻声低语:“……很漂亮……” 当晚,叶明净的心情非常好。对着那花看了又看。计都嘴角止不住的轻翘:“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那不同。”叶明净用手绢湿了水,将每一片叶子都细细擦拭,“这是你费了心的,贵重的是心意。世间万物,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所谓谁名贵谁低廉。它的珍贵之处在于你用了心。就像我,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在父皇眼中恰恰是最好的。不为别的,只为他在我身上耗尽心血和期望。故而看我便是最好……”前世今生两辈子,她最在乎的就是真心真意。她能感觉到计都的真心,所以这份礼物她喜欢的很。 计都笑的眉眼弯弯,暗中记下了冯立的大人情。也拿了湿手巾,和她一起擦拭叶片。浓情蜜意溢满了指尖。 叶明净眼眸垂下,轻叹一声。这么容易满足,真是个傻瓜…… 290 好日子 有了顾维麟这么个大哥哥的陪伴,叶初阳觉着日子过得渐渐有滋味起来。成日里逮着空闲就缠他。要知道,师父计都虽然武艺高到出神入化,可为人不苟言笑,枯燥无味。先生杜悯虽然和气温文,可不知为什么,叶初阳在他面前愣是不敢大声说话。唯有顾维麟,懂的多,又会玩,还不是他的师长,实在是最好的朋友人选。在叶明净的纵容下,西苑的湖光山色间,经常可以看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奔跑欢呼的身影。 夏季过后,秋风送爽。时少春再度回到长安。与此同时,绿桔的一封书信,也从江南送到了叶明净手中。 冯立自从知道是时少春一个人回来后,嘴角就止不住的上翘。叶明净没好气的瞪他:“你是不是也知道卫七的心思?” 冯立眨眨眼:“陛下圣明。”一个是共事多年的同僚,一个是自家兄弟,当然要力挺。时少春还是哪边凉快哪边去吧! 叶明净冷哼一声,抽出绿桔的信看了起来。绿桔在信中说了她选择卫七的原因,她想尝试一下感情。也说了她不选择时少春的原因,时副将虽然丧妻,家中却有姨娘。是原配怀孕时提拔的。当后妈没什么,和小妾打交道,绿桔自问没那个本事。 叶明净放下信纸,脸色很不好。将信纸递给冯立:“你也看看吧。” 冯立接过,飞快读完,立刻落井下石:“亏得时副将上次来还一脸悲痛的样子,原来也不过是个三心二意之人。怪不得绿桔看不上他。” 叶明净轻扯嘴角,绽开一个不知道是在笑什么的微笑:“是啊。妻子身怀有孕,丈夫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一转头,再对妻子情深意重,因其去世哀恸不已,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冯立一噎,顿觉心窝子被戳了。郁闷的挤出声音:“陛下,属下不知道。” 叶明净轻盈而笑,神态舒缓动人。说出的话却令冯立毛骨悚然:“你们这些在朕身边的,是人生规矩被强行扭转了。不得不清心寡欲。若按世间男子的常轨行走,恐怕也是这样的吧?” 冯立冷汗直冒,立刻声辩:“陛下,只有权贵富家才有这等陋习,民间夫妇,大多是夫妻各睦恩爱,没有小妾的。” “是吗?”叶明净声音冷的像冰,“那是因为没有钱,没有权,没有条件!一旦条件成熟,又有几个男人能洁身自好!” 冯立赶紧申诉:“有的,有的,陛下,顾朗将军就没有妾,还有薛凝之公子也是没有的。” “哦?”叶明净声音略缓,“清辉朕是知道的。怎么凝之也没有吗?通房也算的。” 冯立暗叹侥幸,头摇的如拨浪鼓:“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凝之公子独宠爱妻在京中是有名的。” 叶明净的面目总算和缓下来,语声放柔:“罢了,虽不多,总算还有。这世道也不是那么让人绝望的。” 冯立呼出一口浊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陛下在众多臣子中偏偏宠爱性格孤僻的顾朗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回头记得一定要告诉计都,千万不能偷吃。否则就要万劫不复! 绿桔既然做出了选择,叶明净也就安排她先住在江南了。身份暂时保密,由风楼提供落脚点。大夏律法规定,女人可以独自立户营生。绿桔便在风楼的协助下,开了旅居户籍,暂时落户苏州。 这样一来,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现像就产生了。卫七同志目前身份是陆诏的护卫,家臣。绿桔则是有独立户籍。两人成婚后,她不肯随卫七一同住在陆家,单独租赁了陆府后街的一个小院居住。于是乎,白天上工,晚上归家的卫七在户籍上成了倒插门的女婿。 叶明净得知后,喷笑不已。复又感叹,她的三位贴身宫女:绿桔,小桃,杏儿,虽是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到底也还是都嫁出去了,没得耽误一辈子。此后,她对着麦香,稻香,荷香,藕香四个,越发一视同仁起来,轮轴使唤,再没有特别倚重谁的说法。 女帝陛下身边的贴身女官换人了,在京中并未引起多少波澜。唯有从小看着叶明净长大的林珂,张奉英几个问过几句。尤其是林珂,他家的一位如夫人就是杏儿,知道叶明净对身边人的重视,特意关心的提及。 叶明净示意他放心:“绿桔年纪也不小了。正巧有个合适的人选,朕就把她嫁了出去。” 林珂得知绿桔一切安好,也就释然了:‘不知可方便走访?臣家中小星乃是绿桔姑娘旧友,得知此事,十分惦念叶明净沉吟:”蒙石说的是杏儿吧,绿桔如今不在长安,不方便见她。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林珂也就不再言语。机敏的他这些年早就看出来了,陛下,绿桔,冯立对着杏儿像有一种隔膜。极少提及。却也不像是不关心。感觉奇怪的很。反倒是嫁于桃花坞管事的小桃,和他们往来要亲密许多,四时年节,都有礼物相赠。 另外,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对绿桔的出嫁也表示出了兴趣。此人便是杜悯。他于一次讲解宫中女官制度时,将此事作为案例和叶初阳分析,引导他关注身边的人,学习御下之道。然后就聊了两句,叶初阳恋恋不舍的道:”我好舍不得绿桔姑姑。可是又不能不让她嫁人。绿桔姑姑在元宵节接了一盏荷灯,里面的祈祷话就是’琴瑟和鸣‘,先生,这是不是就是天意杜悯开解了他几句,道:”虽说天道无常,世间巧合者却也众多。绿桔姑娘接到的祝福话,未必就不是冥冥中在提醒。你舍不得是因为素日情谊,陛下舍得却是为着人伦大义”就是这样的!“叶初阳拍手而笑,”绿桔姑姑起先还不愿意,说要一辈子不嫁人。是母亲劝的她,才去江南的杜悯微笑不语。等到叶初阳练字之时,他低头翻开手中书本,书页里夹着一张洒金红笺,熟悉的字体写着一行行书:”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笔锋流畅,婉转轻折。仿佛书写者在殷殷切语。字如其人,字显其心。杜悯唇角轻抿,凝视良久。 她心底的愿望,竟是这个么? 时间飞速而过,到得寒风乍起之时。武成伯顾缉坐不住了。 他灌注心血教导的嫡孙,他殷切寄期望振兴家业的嫡长孙顾维麟,没有去边疆杀敌,没有于新政中办差,也没有在朝堂中崭露头角。反而一连大半年都在陪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当玩伴。 这样下去,他的宝贝孙子是不是就要被毁了? 叶初阳是皇长子,他不反对和其交好。可是,就不能换个人吗?顾茗身体不好,行!咱可以换一个!他顾家又不是没有六七岁的孩子。当玩伴,当伴读都行。何必耽误他家风华正茂的最杰出的小辈。这不是坑人么? 最可气的是,维麟那孩子自己还不觉着。说什么在陛下身边任职挺好。好个屁!一点儿远见都没有。顾缉气得想骂人。过完年他就十九了,武将不比文臣,最出功绩的就是年轻时候。不趁着年轻锐气建功立业,还等老了再上马奔走吗? 他气哼哼的找来长子顾朔:’维麟那孩子,不能再这么荒掉了顾朔的想法和他爹不一样,他和自家母亲一般,并不愿孩子去危险之地。他觉着就像现在这样做天子近臣挺好。再找个强有力的岳家,儿子日后的前程必不会差。便迂回道:”爹。维麟过了年就十九了,儿子的意思是,别的事先缓缓,婚事可不能再拖了。挑个好姑娘是最要紧的顾缉一怔,恍然大悟:”是了!我竟忘了这一茬!“他眼珠一转,哈哈大笑:”大郎啊,你提醒的好,为父知道该怎么说了。哈哈!不错,维麟可不是该成亲了。赶紧的,让你媳妇放出风去,各家打听打听,看看都有哪些好姑娘。“他喜不自胜,赶了儿子出书房,招呼下人给他更衣,出门拜访老友去了。 下过几日,叶明净的书案上就有了好几本勋贵老臣的奏折。说的是同一件事:皇长子殿下过完年就六岁了。依照惯例,该正式进上书房读书。同时,也该选两个伴读。陛下您得把这事放在心上,下旨让各家适龄稚子报上名来,逐一挑选才是。另外,上书房按便该有各科启蒙恩师三位,如今还缺两个,陛下也该早做打算。 “伴读…”叶明净放下折子,叹息一声,“时间过得真快…” 提笔批上‘知道了,按旧例办理’八个字,将折子发回内阁。 内阁很快拟了一批有才文臣的名单,另外,各家的勋贵也将在长安城中,五至七岁的适龄嫡子,嫡孙名单都报了上来。效率高的出奇。 叶初阳本人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兴奋中带着不安,此等情绪不敢和母亲说,父后太后又说不着。师父计都则是说了也白说。杜悯那里,原本倒是可以说一说,不过,这半年下来,他有了更好的倾诉人选。 黄昏时分,顾维麟和叶初阳双双躺在雏菊盛开的小山坡,嚼着草根望着蓝天双双叹气。 “这样的好日子啊,就快没了————”顾维麟枕着手臂,发出长长的感慨。 “唉————!”叶初阳人小鬼大的模仿他,“好日子不多了————” 顾维麟“噗”的就笑了:‘有了伴读陪你玩,你是好日子快来了。我才是好日子不多了叶初阳一时接不下去,又拔了一根枯草:’你为什么好日子不多了?” 顾维麟叹气:“说了你也不懂。爹娘要给我说亲。” 叶初阳果然不懂,好奇的问:“什么是说亲?” 第两百九十一章 缘聚缘散 顾维麟嗤笑一声:“就是找个女人和我一块儿过日子。” 叶初阳“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身边有好多女人呢。早就说过亲啦!” 顾维麟失声大笑:“早早,不是这么回事。说了亲的那个女人是将来要和我做夫妻的。” “夫妻?”叶初阳恍然大悟,“是不是就和母亲和父后一样?和绿桔姑姑出嫁一般?” 顾维麟怔了怔,失落的道:“差不多吧。就是那样。” 叶初阳老生老气的道:“难道你也要像绿桔姑姑一样嫁到江南去?” 顾维麟叹了口气,给他解说了一下女子嫁人和男子成亲的区别。叶初阳怔了半天,突然道:“我和母亲一个姓。皇宫是母亲出生的家。这么说,父后是入赘?” 顾维麟顿时呆住,结结巴巴:“也,也算是这样的。” 叶初阳安静了一会儿,又道:“既然你不是入赘,不用远嫁,又怎么会没了好日子?” 顾维麟不出声,良久后低声浅吟:“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茶,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叶初阳听的糊里糊涂:“顾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顾维麟淡然一笑,轻声道:“意思是,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姑娘。可惜不能娶她为妻。而且,很快,我连陪伴在她身边也不行啦。” 喜欢的姑娘?这类感情对叶初阳来说太过遥远。他摇头晃脑的充大人:“过过就好了。慧成姐姐和绿桔姑姑走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母亲说,聚散本是寻常事。总有人来,总有人走。心里的难过,过一阵子就去了。” “……总有人来,总有人走……”顾维麟念住这八个字反复低吟,气息绵长,语声婉转。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异常的气息中,叶初阳好奇的盯着他观察。 片刻后,顾维麟抬头,展颜而笑:“是啊!有来有去,有去就有来。就算天天在她眼前,她心里也没我,还在这里苦恼什么劲?算啦,算啦!”说罢,用力扯了扯领口的红巾,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凌空一挥,重新焕发出耀眼的神采:“早早殿下,我要和鞑靼人去作战,要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瞧瞧我大夏的军威!” 叶初阳糊涂了:“你不是要说亲么?怎么又变成和鞑靼人作战了?” 顾维麟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长辈什么的,最喜欢玩这种心眼。说是给我说亲,其实是提醒我该成家立业了,成了家就是大人,得担负家族的担子。哪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混日子,唉!祖父这是在敲打我呢。” 叶初阳听的很认真,眼都不眨一下。顾维麟又是一阵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听得懂吗?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叶初阳很认真的回答:“先生说了,听不懂不要紧,我可以先记下来,日后总有一天会懂的。” 顾维麟失笑:“杜悯说的?他也太望子成龙了,这么一来,你每天要记多少话?一月下来有多少?一年又有多少?快别那么累,听完就算了。” 叶初阳但笑不语,顾维麟顿时怪叫:“完了,完了!你这笑的样子和那家伙太像了!”说完,他疑惑的盯着叶初阳又看了几眼,“难道说近朱者赤是真的?怎么你这脸都和他有三分相像了?不过嘛,也有像我的地方……”他得意的捏捏叶初阳的一双小腿,“你这小身板儿像我,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比同龄的孩子都高,腿长、结实。” 叶初阳羡慕的仰视顾维麟挺拔的身材,拍拍他胸脯上硬硬的肌肉:“真的,你小时候也是这么矮?我长大了就是你这个样子?” “那是!”顾维麟豪气的拍胸,“你不是有武艺师父么?咱们练武的和他们文弱书生可不一样。他们那身板,风吹吹就倒了。咱们这样的,刀枪箭雨都能走出来。” 叶初阳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杜悯、林珂、顾维麟、计都的身形,用力点头:“不错,不错。还是这样的好。”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和顾茗,直接把顾茗的脸套在了杜悯脖子上,认定他长大后就是那般模样,心头万分庆幸母亲让他习武,眼神火热的瞅着顾维麟结实的大腿,心道,这就是我长大后的样子啊。 顾维麟就行动就行动,很快写了一封热血澎湃的折子递上去。申请去河北一带军中,叶明净拿到折子先是笑了笑,顾家最近的挑媳妇的风潮她也略有耳闻,然而一翻开折子,她就愣住了。 顾维麟奏折中的字迹,笔锋刚劲,锐气突显。如他的人一般,锋芒跃然纸上,这样的字,她似乎曾经见过,命小内侍去她寝殿将挂在窗前的素白莲花灯取来,展开内里的笺一看。襄王有梦四个字和折子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一旁用视线扫过的冯立目露了然。心道怪不得那小子天天打扮的光鲜亮丽在面前晃悠呢,原来有这心思。 叶明净却是怔怔的看着那灯,似是痴了。冯立暗叫不好。恨不能出声提醒,怕提醒越糟糕,一时间心下大急。 过了片刻,叶明净轻呼一口气,悠悠道:“他已经放下了。” 冯立大着胆子出声:“陛下,您说什么?” 叶明净白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没好气的道:“朕说他已经放下了。”既然冯立愿意当间谍给计都传话,她索性就说的再清楚些:“动心容易痴心难,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不喜欢一个人也很简单。岁月流逝,再激烈的感情也会变淡。相知还需相守,方能一往而深。情,不知所起,也会不知所终。顾维麟,他已经放下了。就如往昔的表哥、凝之一样。来来去去,缘聚缘散。” 冯立听懂了,也明白了叶明净为什么要对他解释。面皮微红,“陛下,属下,属下……” 叶明净斜了他一眼:“你呀!幸亏是朕的总管。若换成父皇,十个脑袋也被砍了!” 冯立面色一凛,回想一番,顿时冷汗直冒,立刻就跪下了。内侍插手皇帝后宫争宏事宜,他果然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叶明净轻挥手:“算了,你们这个样子也是朕宠出来的。难怪懿敬太后看不惯。”她笑了笑,“朕喜欢清静,没有后宫,你在我身边这样也就算了。日后换了新帝,可不能如此,切切谨记。” 冯立大惊:“陛下青春盛年,何出此言!” 叶明净轻笑:“谁还能千年万年的活着不成?你们这些内功浑厚的,活的自然比朕长久。朕不过是将未来提前说说罢了。” 冯立抿紧了唇角,目光牢牢盯向地面。 到了中午时分,叶明净觉得有些累了,陪着叶融阳午睡。 冯立又趁机溜了出来,十万火急的找到计都,“我问你,你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计都放下手中的剑,摇头:“陛下是个雄才伟略的君王。” 冯立“呸”了一声:“谁让你说官样文章了。我跟你讲,今天出了一件事……”原原本本的将早上顾维麟一封折子引起的故事说了一遍。连叶明净特意向他解释的原因都分析了,“……这话,明摆着就是说给你听的。” 计都霎时间心花怒放,真挚的向他道谢:“谢谢你。” 冯立气的差点吐血,这人也太一根筋了吧,小心翼翼的反问:“你就没听出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计都也反问。他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陛下不在意那个顾维麟,陛下还说,相知还需相守。现在陪着她的,不就只有他一个么?前景一片大好。 冯立恨铁不成钢,怒道:“陛下说,‘顾维麟,他已经放下了。就如往昔的表哥、凝之一样。来来去去,缘聚缘散。’这就是说,早在齐靖、薛凝之向她表示爱慕的时候,她就认定了他们的情意会随时间而褪色、消失。所以她才会对顾维麟有这样的感叹!” 计都还是不懂:“那又怎么了?” 急惊风遇上慢郎中。冯立彻底没气了,抚额哀叹,“算了,不懂就不懂吧。你这样死心眼缠着倒是正好。横竖现在运势在你这边。你坚持下去吧,别让陛下成了仙就行。” “成仙?”计都惊讶,“怎么会?她从来不看佛经、道经的。一年到头,除了祭天祭祖,连香都不上。你说什么呢?” 这两人怎么会缠到一块儿去的?冯立开始怀疑缘分 东西就不定真的存在。就计都这思维,明摆着和陛下不在一条线上,那头人家都顿悟了,这边还傻乎乎的往岔路上使劲。只得怜悯的提醒他,“你这么死命练武,是不是想着,再变强些,能再帮她多些?” 计都被说中心思,收起九耀剑:“她太辛苦了。” 冯立不由深深的同情他,果然谁都没事事顺心的命,计都爱上谁不好,爱上皇帝?爱皇帝也就罢了,还爱上这么个超然冷清到快要成仙的主儿。齐靖表白的时候她多大?十五还是十六?一豆蔻年华的少女对感情就看的这么远了。长大了该成什么样?冯立都想哭了,陛下今天已经想到身后事了,她别是顿悟了吧。她才二十四啊,二十四!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冯立的木曜和总管之位怎么着也应该再继续三十年吧。 为什么他要操这么多的心呢?冯立叹气,劝计都,“功夫少练会儿不要紧。有时间多陪陪陛下。多听听她说话。陛下不需要天下第一的高手,她最需要的是……”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 “她最需要什么?”计都紧紧追问。 冯立气的甩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自个儿琢磨吧!不过我可以肯定,现在的她需要的绝不是帮手。她是皇帝,论帮手,你就是练成天下第一也比不上陆诏!” 第两百九十二章 科举新计划 广平八年就这样过去了。这一年,朝堂政局平稳,新政在河北、西北两地试点型进展顺利。广平九年初始,叶明净不忙着在其他布政省司推广新政,而是继续稳固那两地。兵政制度,却是开始全国推广了。 各地布政司及驻军总兵将当地的情况一一上报。各家勋贵都保举了自家的年轻人参与兵政改制。其中,武成伯府的顾维麟,就被派到河北去了。 广平女帝叶明净似乎是不紧不慢的一步步推进她的改革。广平九年的春天,她又提出了一项新举措。重新开召武举。时间和文科举一样,三年一次。今年先筹备着,明年和文科举一同开召。 新兵政的全国改革、马政的推广、武科举的再度兴盛,同时昭示着一个信息:大夏皇朝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9部分阅读 将着力发展军事力量。 一个国家强盛不强盛,看的无非也就是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其中经济是最最根本的基础。凡是经历过华夏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生想必都在历史书上学过这句话: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第一要素。其次 军事,有钱没强兵,那就是一只任人打劫的肥羊。具体案例可以参照南宋。最后,是文化。只有繁衍出自己的文化,一个民族才有根,有了生命力,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绵延不息。 大夏皇朝如今已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自然该发展军事。而培养军事力量虽说很费钱,可一旦用好了,扣除大笔基础建设后,只要调配得当,它和经济发展反而会相辅相成。至于文化什么的,叶明净自认为在左邻右舍间大夏已经越前许多了,尤其是政治学、社会学和哲学,一枝独秀发展到都快畸形了。还不如先停一停,给各类自然科学让让道。 于是乎,除了再度召开武举外,文科举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叶明净没有动春闱的打算。她将目光投向了秋闱,也就是低一层次的举人。 举人这个身份,真正说来,其实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他和春闱高中的进士、同进士不一样。他们在身份上虽说脱离了平民,成为了‘士’,可以免除一部分田税,可以见官不跪,也有了做官的资格。然而终究因空缺官位稀少(进士、同进士们还分不过来呢),大部分都没有实权。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没有特别的门路,举人基本上也就是在家收田租过过小富贵居家生活,努力培养下一代继续参加科考(非得教出个进士来不可)。 叶明净看中的就是他们。这些举人,有过关的文化学识修养,大部分都很年轻。是一批潜在的资源。浪费是可耻的。叶明净认为,既然享受了免税的待遇,就该为国出力。闲在家里做地主怎么行?她将目光投向了一些着重技术含量的官位上,如:司法系统的大理寺官员、刑部小官、通判、推官等等,财务系统的户部官员,工程系统的工部各司郎中。这些职位,她计划按照品级高低排列。分出一大批六、七、八、九品的职位。这些官位的任职者,必需进行专业技术加试,考生资格放宽至有举人功名即可。 一旦通过加试,则以专业考试名次安排官职。 叶明净的打算就是:没希望考上进士的举人们,你们改行吧。别死盯着文科了。改学工科、理科、财务专业吧。大夏朝需要你们。 学会偷懒的她,只写了个大概的计划,就召集了内阁、翰林院、六部高级官员。将计划一丢,让他们自行完善。一个月后拿出成品计划书给她审核。 官员们一时间全懵了。六部尚书比较轻松。礼部、没他们什么事。兵部,则本来就和文官系统没啥关系。工部、刑部、户部,只要负责自己部门专业下的那一块就行。吏部就比较麻烦了。除六部直接领导系统外,其余全国各类大小官职它都需统计出来,分门别类。哪些是管刑侦的,哪些是管钱粮的,哪些是管河务的。这类六、七、八、九品小官们又该怎么进行专业考核,如何考核等等。繁琐之极。内阁和翰林院的任务又不一样,他们的着眼点要放在高处,从大局全面计划这项新政。繁琐之处也挺多的。 内阁首辅大人林珂的脸色‘唰’的就白了。他和当年的方敬一样。身上兼了个吏部尚书的职位。这回完了。吏部啊!全国的六、七、八、九品官该有多少?还有内阁自己的计划书。想到这里,林珂恨不得能晕过去。他怎么就兼了个吏部尚书呢? 礼部尚书严守正的面色最愉快,几乎要幸灾乐祸了。遥想当年,从黄庸行提议过继宗嗣开始,礼部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什么立太、选卿、选后,哪一件变故不是礼部尚书做出头椽子身先士卒?一时间,礼部成了最倒霉的衙门。现在好了,天下大定。礼部终于恢复成清闲衙门的传统了。他闲闲的在一边看热闹,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叶明净可不管那么多。官员嘛,就是得像老牛一样的使唤。他们忙的天昏地暗最好。下头官员忙,上头的皇帝才能清新啊!再者,一旦忙起来,也就没心思管东管西。 这可是一项大改革,几乎可以说是颠覆了科举取士的小半壁江山。然影响也是可怕的,在士子中绝对会引起巨大争议。毕竟,此项举措一旦实施。那些于四书五经上天赋有限的学子,都会转而攻克杂学。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叶明净道:“朝廷缺的不是官员,是各项专业人才。西北那头牧场兴旺、羊毛纺织已逐渐成大规模之势。另外,以西域新城为中心,正逐步向外吞食。新打下来的地方要建设吧?树要种、河要挖、战俘要管理,贸易往来要算账吧?其他地方也是一样。朕不需要书呆子。朕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 她要的,是借着新土地上的新城市,实行改革后的政治体系,到时新旧对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民心所向,再以新替旧,就要容易许多。林珂等人试探道:“陛下,原有六品以下官员是否不动?” 叶明净轻笑一声:“你们将各类六品以下官职的职务、职责都拟一份表上来。到时朕再和你们讨论,看哪些是必须置换的,哪些是无需挪动的。对了,旧有官员若是某项业务有专长,也可自行申请专业科考。调动专长对口官职。” 下方的朝臣几欲晕倒,这动静也太大了。于光恺出言进谏:“陛下,如此一来,举国官吏动荡,只怕会有出漏。” 叶明净微微点头:“朕知道。这事不是一步到位的。你们先将条陈拟出来。咱们分步段进行。朕刚刚说的,只是最后全部完成时。若要开始改革,自然还是先安排试点一步步动的。” 众臣这才放下心。叶明净又强调:“动作可以慢慢来,思想却需走在前面。你们给朕呈上来的计划书,必须是完整的。” 众人又是一个晴天霹雳。面面相觑,苦着脸告退,回去找幕僚商议了。 人都走完后,叶明净伸了个懒腰,无限愉快。这种感觉太好了!她只要出一个灵感,其余的自有一群精英去完美。她只要把握方向不出错就行。而凭着多出近两千年的作弊见识,她的方向性又不可能出错。琐事你去做,荣誉属于我。这样的皇帝当着才有滋味啊! 出了蓬莱仙岛。三三两两的大臣各自聚成小团体议论。翰林院学士柳文征快步赶上林珂,道:“蒙石,今儿这事,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林珂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陛下以前也没露过口风,今儿这一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于光恺、董学成纷纷点头附和,代表内阁声辩:“陛下确实从未提及此事。” 张奉英转头,视线往人群中的杜悯:“惜之,你在蓬莱仙岛的时间最多,可知是不是有什么事触动了陛下?” 几个老臣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杜悯,杜悯笑了笑,道:“我只是和大殿下相处时间多。与陛下并不多见。近来也并未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那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一出?”户部尚书钱思义愤愤而言,“专业科考?我户部怎么考?难道要考打算盘不成?” 工部尚书刘潜闷声而笑。引来一众人的怒目而视。他赶紧收了笑容道:“陛下有此意图是有迹可循的。诸位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谁?”刑部尚书彭秦安问。 刘潜胸有成竹:“天机处郎中,张之航。” 张之航是谁?众人赶紧从脑袋里挖资料。 挖出来后,一部分人悄然醒悟。于光恺跺足而叹:“怎么把他给忘了!是了,西北牧场、毛纺加工、肉类运输、奶制品制作。哪一件没他的影子。更别说军中新添的霹雳箭、火炮。在战事中立了大功。西域新城正是因为绕着城墙的众多火炮防守,瓦刺人的数次袭击方才失败,狼狈而逃。我方捕获战俘无数。” 听到这里,刘潜眉开眼笑:“多些战俘好。挖河种树损耗大,缺的人多着呢。” 礼部尚书严守正装作没听见“损耗大”三个字。事实告诉我们,对待敌人就要像寒冬一般严酷。礼仪教化什么的,还是对着咱大夏子民吧。 兵部尚书唐眷书出声:“可张之航现今在琼州啊?难道是他上了什么折子?” 林珂连连摇头:“没有,老夫没见过。”想了想又补充,“除非是密折。” 柳文征问杜悯:“惜之,你怎么看?” 杜悯淡淡一笑:“陛下早就胸有丘壑。只是现在时机刚好,提出来而已。” 柳文征点头,回看众人:“老夫也是这个意思。陛下及擅忍耐。从太女时期便可看出。这项举措,应是她早就筹划好了。说不定,从破格提拔张之航起,就有这念头了。” 提拔张之航?那是什么时候?叶明净才十六岁。众人不由惊愕,神色肃然。 杜悯轻声道:“女子通常比男子更能忍耐。” 第两百九十三章 琐事 叶明净将重担转移后,几位重头朝臣很是忙活了一阵子。可忙着忙着,心下的不安就越来越重。 一项政令的颁布,最要紧的是目的明确,条例完善。女帝陛下丢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完善条例。可在完善条例之前,还有目的明确,这一最最重要的要点。 叶明净抛下的题目格局太大,若真的实施,绝对是举国动荡。然而微妙的是,她又声明,要一步步来,分段进行。这里头的奥妙就多了。怎么分段?怎么一步步来?如何缓步施行才是最稳妥的?这些都是问题。 真要依照内阁和众大臣的想法,那是绝对不愿去动现有官员任职制度的。夏沿周习。四五百年下来的制度,本身就已经有了坚实的生命力。想要心烦,哪怕是缓步而行,都是要伤筋动骨的。 所以说,弄清楚女帝陛下是偶尔心血来潮,还是真决心搞大开发,亦或借此计划另有安排。那是非常有必要的。 揣摩上意虽是大罪,却也要看分什么场合。若下面的大臣没一个去琢磨皇帝在想些什么,这样的皇朝基本上也就快玩完了。 所以,叶明净的意思必须弄明白。弄明白后才能看看还有没有规劝的余地。 关系和陛下好的,这时就占便宜了。如林珂。直接就能问。关系不远不近的,刚开始头疼,瞻前顾后,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而那些和叶明净私人方面不太熟的朝臣,就更头疼了。头疼该找什么时机询问才最好。同时也担心别人在他们之前打听到了内幕,到时大家的计划书一比较,就你的最无用,岂非在陛下面前丢尽了脸? 于是乎,有些机灵的大臣将目光瞄上了一个人:杜悯。 这翰林院吧,是属于皇帝的秘书机构,此次的计划书他们自然也有份。可杜悯却不一样。他虽身为翰林,主要的工作却是担任大皇子殿下的老师。说不定日后还能官拜太子太傅。臣子路线和他们不同,利益上也就没有冲突。有些事托付起来就最为方便。 于是,杜悯接到了不少邀请。都是有头有脸的重臣。两句话一说,他就明白了人家的意思,温文而笑的回答:“在下定尽力而为。” 他向来把握人心极准,几年天子近臣做下来,对叶明净也有一定的了解。直接找着机会就坦言相问:“陛下,诸位大人不太明白陛下的意图,对此十分担心。陛下改任的,虽都是些低级官职,然干系却大。一旦混乱,后果不敢设想。”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道:“惜之,你以为朕的这项举措如何?是善亦或不善?” 杜悯委婉的道:“自是大善。只是,恐时机不对。如今西北初定,河北一带犹有零星战事。人头税改田地税只在两省实施见初效,还未推及其余数省。免税良田按品级限定一事,亦是刚刚施行。还有新马政、新兵政、明年的武举,众多繁杂事务。陛下,再添加此事,只怕顾及不暇。” 叶明净沉吟:“原来已有这么多事了……也好,天生是要一步步来的,其它诸地就暂时先不动。同样只在河北、西北两地实施。参加考试的举子则不限籍贯,凡我大夏人即可。各位臣子的计划书还是要写的。范围限定在河北、西北两地就是。” 杜悯得到准信,应诺退下了。 此项更改,叶明净于第二日就昭告了内阁。林珂最近事多,只让下头的官员,以及几个幕僚先排出六至九品各类官职。还没来得及具体过问。就被得知叶明净修改了提案。他自是高兴的,等得知是杜悯的功劳后,脸上带出感叹,对着内阁另三位同僚道:“后生可畏。惜之若不是身体不好,将来的首辅之位,必是他无疑。” 张奉英等三人无不赞同。内阁大学士,隐形意义上的丞相。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并不是说你的学问、能力就一定最好。而是你必须和皇帝很贴心,得到她的信任。从这件事来看,杜悯不但只短短几年就把握准了叶明净的性格,劝得她修改了主意。同时还很会做人,为众多重臣解忧,事后谁不卖他这一份人情?一举两得。果然不得了。 “又是河北、西北两处。”于光恺思忖道:“陛下所有的新政都是捡的这两块地方开始。林公,你看……” 林珂道:“这两处,西北有顾朗,河北有孙承和。两支大军压着,原来的官员因为战事去之八九。这两块地方的政务,相当于一张白纸,陛下再怎么书写,也出不了乱子。自是挑这里了。再者,老夫琢磨着,陛下大约是想来个对照。自从西北、河北废除人头税,只收取田地税后。往那两地迁徙定居的百姓一年比一年多。现在看着不显眼,再来个五六年,南北百姓的日子就可明显分出高下了。” “不错。”董学成很快举一反三,“等这回陛下的专业科考事项一出,总有一些举人会不嫌西、河两地贫苦,考过来做官。五六年之后,也必将成气候。” “哎呀!”于光恺惊呼一声,“这倒是提醒我了。得加上一项。凡专业科考入西、河两地为官的,三年任满后不得调去他省。不然,人人拿其当跳板,可不得了。” 张奉英道:“也不能一辈子都在那儿吧。总得拟出个期限。” 林珂点头赞同,四人便接着商议起来。 类似的情景,翰林院、六部衙门都在上演。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汇集到叶明净案桌上的十几本计划书,居然方方面面都完善了不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岔子。 叶明净很高兴:“一项政令好不好,还得看他具体实施的效果。实践是检验它的最好办法。就这么办吧,今年将政令宣告下去,明年开始加专业科考。只要有举人功名的,皆可参加。官职空缺就是西北、河北两地的那些。”她想了想,又道:“将文武科考、专业科考时间都错开。科考最先、武举之后,专业加考最末。秀才,只能参加武举。举人,刚三项都可参加。” 武举,在这个时空,是李若棠先弄出来的(文科举的诞生依旧在隋炀帝那里)。她在最初即规定了,不管文举人还是武举人,秀才身份都是最基本的敲门砖。李若棠认为有了秀才身份就是高中毕业,文举人是文科大学生,武举人是军校大学生。文科大学生(文举人)可以继续考‘公务员’(进士)。武举人就不需要了。军校大学生毕业了,当然得进军队深造。进了军队才能见真章。故而,周朝与夏朝都是没有武进士的。而这样一来,武举的规模就和文举的院试不一样了。武举院试不可在当地籍贯考。必需来长安城。 故叶明净有此一说。她希望不拘一格,找出几个全面发展的人才最好。 陛下轻飘飘一句话,下面的人就得跟着忙,排日子、排人手、排地方,事务繁多。 在这一大堆事物中,还有一件重中之重的。那就是大皇子叶初阳殿下的三位老师人选,和两个伴读人选。 朝臣们关注三位老师的名额,虽然谁都知道已经只剩俩儿了。勋贵们关注伴读名额。目前看来,似乎也是有人插队,顾朗的小儿子目前可是和大皇子殿下住一块的。 叶明净本人对此事当然也很重视。老师的人选很好办。叶初阳才六岁,目前主要是基础教育。便在翰林院里挑了两个,一个是善文史的何修元,一个是善算数的冯之宽。再加一个主力人员杜悯,三人就齐全了。 伴读人选比较麻烦。叶明净选来选去,选了薛凝之的嫡长子薛征和王安园的小儿子王恪。选薛征的原因是因为他聪明、稳重。先王恪的原因恰恰相反。王恪读书平常,可性格开朗。就连长相也是喜气洋洋,脸圆圆的像个大苹果。 四位的伴读如今只有薛凝之的儿子入选。对此现象另外三人倒没什么感觉。齐靖自家知自家事,他家的嫡子被惯的太宝贝,受不得委屈。还是别去的好。江涵就更没意见了。他家儿子去年才生,路还走不稳呢。孙承和嫡子倒是有两个,可惜年龄差的多了些。而且这两位也是调皮起来能翻天的主儿,若是常伴叶初阳身边,只怕真能将屋顶给揭了。 叶明净如今常住西苑。叶初阳的上书房自然也就设在了西苑。西苑不比皇宫,离城里的来去距离有些远。薛征今年七岁,王恪六岁。都是小孩子,若这么天天往来,只怕天还黑着就得出门了。叶明净便下旨,赐他们也住在西苑。还特别恩准,可以带两个自家的下人进来服侍。 事情定下来后,薛、王两家人各自不提。蓬莱仙岛中,有一个人的处境开始尴尬起来。便是今年同样六岁的顾茗。 顾茗住在蓬莱仙岛,晚上还和叶初阳、叶融阳睡一个房间。白天,杜悯讲课时他在一旁听,功课也是和叶初阳一般的做。除了叶初阳习武他不跟着,学业方面基本一样。 选伴读的消息一传出,别说朝臣们以为顾茗会占一个名额,就是他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结果最后的定局全然相反,顾茗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他魂不守舍了几天,叶初阳终于发现了,他怎么了。顾茗到底才六岁,心里的委屈远处可诉,吞吞吐吐的就说了。 叶初阳灿烂一笑:“这是什么大事?走,我们去问问母亲。为什么没选你。” 顾茗大惊失色:“殿下,万万不可!” 第294章 三年 叶初阳奇道:“为何不可?” 顾茗缩了一下,细声道:“陛下如此安排,定有她的道理。我,我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等想明白就没事了。” 叶初阳越发奇了:“你都想了几天了还没想明白。可见再想下去也是不明白的。何况我也有些不懂,不如去问了母亲直接求来答案的好。你忘了,先生教过我们,不懂就要问。如今不问母亲却去问谁?” 顾茗急的都快冒汗了。殿下,那是您的亲娘,您去问话自是百无禁忌。可他是谁?不过是一个大臣的次子。陛下对叶初阳有问必答,不代表对他也一样。这要惹恼了,可怎么好? 也许所有寄人篱下的孩子都生性敏感,顾茗死活不愿去,并努力打消叶初阳的念头。可叶初阳是谁?大夏朝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第一人。叶明净虽不溺爱他,但对于有问必答这一项,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只有知道孩子在想什么,才能更好地辅助他的成长。故而她向来鼓励叶初阳有疑惑就问。 所以若单单是顾茗一个人疑惑也就算了。可现在叶初阳通过被提醒,也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这问题便算是替他自己问的。当下就风风火火的跑去叶跟着跑过去明净的书房。顾茗没有办法,只能也跑了过去。叶明净正在书房看铜匦中积压下来的密信。忽的就见大儿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个小步疾跑的内侍,愁眉苦脸、战战兢兢地禀报:“陛下,大皇子殿下求见。” 叶明净“噗”的笑出了声:“早早,你也太过性急了。”不在意地挥手让小内侍退下,“又有什么事了?” 叶初阳冲到叶明净身边,草草行了礼,脆声问道:“母亲,我的伴读里,为什么没有阿茗?” 叶明净讶异地挑眉:“你想要茗儿做伴读?”平时也没见着他多喜欢顾茗啊? 叶初阳嗓门很大,刚好被气喘吁吁的顾茗听见。于是他原本就因剧烈运动泛红的双颊越发嫣红了。 叶明净笑着招招手,示意顾茗过来:“快过来,瞧着一头的汗。”从怀里取了手绢替他擦了擦,转头质怪儿子,“既是同伴,怎能不顾茗儿的身体,自个儿跑在前面?” 叶初阳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我忘了。母亲,阿茗如今和我住在一块儿,一同吃住、一同上学。却不是伴读,日后薛征和王恪来了,他岂不尴尬?”叶明净瞪了他一眼:“就你这不顾人的性子,又和皮猴儿似的。茗儿当了你的伴读,还不得累死。朕瞧着,还是暖暖和茗儿处的好。你当哥哥的发扬发扬风格,把茗儿留给暖暖可好?”叶初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没问题,没问题!就留给暖暖。”问题得到解决,叶初阳便又坐不住了,在书房蹦跶了几分钟,嚷嚷着要去外头练拳:“……师傅还等着我呢!”叶明净笑道:“那就快去吧。”拉住顾茗,“你别跟着他跑,坐下定定神再走,小心凉风岔了气。” “对对!”叶初阳看着顾茗软软的小身板,叹了口气:“你还是歇会儿再走吧,我先去了。”又如一颗小炮弹般冲了出去,眨眼就没影了。叶明净笑着摇了摇头,吩咐稻香去端些热奶浆来给顾茗喝。亲眼瞧着他喝了半盏奶浆、吃了两块果仁糕,小脸恢复了正常的红润,才道:“茗儿,你身子比常人弱。早早那般的孩子,三顿饭、一餐点心、便足以应付一天的消耗。可你不一样。你脾胃弱,每餐饭的食量只有他的一半,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要进食少许点心。油腻食物你克化不动,就得变着法儿的从五谷杂粮中补食元气。还有各类坚果、豆类、奶类浆饮。每日的食谱都是苗御医精心配制。虽说繁琐了些,对你的身体却是大有好处。只是这样一来,你的日常活动作息时间就比别的孩子少了许多 。你可明白这里头的差别?”顾茗垂下头:“茗儿明白。”叶明净又道:“跟着早早跑来跑去,很累吧?”顾茗抬眼,一脸羞愧:“陛下,是茗儿不懂事,辜负了您的期望。”叶明净叹了口气,远离父母、寄人篱下、还体弱易病。这样的孩子,难怪心思早熟。摸了摸他的脑袋:“茗儿,素日里,你也是和暖暖在一起的时间多,是不是?”“是。”顾茗低声回答。“这就对了。”叶明净叹道,“你想想,若你成了早早的伴读。却又和暖暖相处的时间较多。现在是没什么。再过三四年后呢?你让早早如何想?自己的伴读反而和弟弟较亲密?若是紧跟着早早吧,你的身体又吃不消。你细想想,可是这么个道理?”顾茗静静思索,良久后迟疑地问:“陛下是要茗儿做二殿下的伴读吗?”叶明净轻笑:“茗儿,你今年就要在上书房正式上课。暖暖入学,却最少还有半年,课业如何等得?伴读,也就是个名声。你父亲并不是朕的伴读,朕待他可有一丝不如孙将军的?” 顾茗的小脸又红了:“陛下,是顾茗愚钝。” 叶明净揉了揉他的头顶:“好啦,你只是年纪笑,一时间没想到罢了,别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去和暖暖玩会儿吧。” 顾茗红着脸点头,去了游戏房。叶融阳正坐在铺了短毛地毯的地上钻小帐篷玩,见他来了,高兴地奶声奶气娇呼:“茗哥哥!”抓起地上五颜六色的大积木给他,“盖,盖房子……” 顾茗接过积木,顺势坐到地上,和他一同堆积木。说实在的,相对说风就是雨、早慧跳脱的叶初阳,他确实觉得和叶融阳在一起心绪上更为舒坦。 这样,也不错。 薛征和王恪两位小朋友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分别坐着宫中的马车,带着两个家仆住进了皇家西苑。 关于这两人的住处,叶明净很是筹谋了一番。住在蓬莱仙岛显然不可能。好在薛太后早就表示,薛征不用另外安排住处,直接入住她的凤凰台。剩下的王恪,叶明净也就只能不厚此薄彼的安排进了姚太后的绿柳拂春。姚太后对此也很满意。萧家姐弟走后,萧宝成在国子监待的时间越发多了。他为人老成、早出晚归。需要太后照顾的地方又少。姚太后早就觉得孤单了。现在来了个如年画上胖娃娃一般讨喜的王恪,喜的她连声称好。 两位太后的态度,让叶明净羞愧了几秒钟。她生怕祖母辈溺爱孙辈,叶初阳和叶融阳两个,近几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她圈在身边。两位太后没了含饴弄孙的乐趣,自然也就孤寂得紧。 算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叶明净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视若无睹地瞅着两小孩被打包分送给了两位太后。 之后便是上了轨道的上书房课程。每日上午读书,下午习字、完成布置的课业。黄昏时分练习骑射。每旬一次休沐回家。这是薛征和王恪的作息表。叶初阳比他们辛苦。他早晨多了扎马步站桩、练拳这一项。这项练习虽然要早起,但他很喜欢。因为一同晨练的,除了他和师父计都外,还有母亲大人。这点令他很兴奋。三位老师布置的课业则需在下午提前完成。因为他要先行去马场接受计都的单独训练,之后才是和薛、王两人一同学习骑射。傍晚时分,是他和叶融阳一起与叶明净的亲子时间。叶明净会带着姚善予和他们一起聊聊天、说说一天的见闻。 而顾茗,和他们又不一样。他依旧住在蓬莱仙岛,和两个皇子睡一个房间。他气血不足,睡眠需要的多,一般情况下,叶初阳完成晨练,他刚好起床。一起吃了早饭后就可以一起去上学了。下午时分,他的时间最多。因为体弱,还不能学习骑射。只需慢跑几圈,打打最基础的‘八禽戏’运动一下身体。之后便有大把的时间。通常他会回到蓬莱仙岛,或是自行看书,或是和叶融阳玩游戏。叶明净一家人的亲子时间,也会带上他。不过他说话比较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地倾听叶初阳的滔滔不绝。 生活一旦上了正轨,时间久过得快了起来。一转眼,三年过去。叶明净的‘论级免田税’制度,终于推行了下去。西欧年高一等王爵至末等轻骑尉,一品大员至有功名的无职务的举人。免税田地都规定了数量,不再是有多少免多少。这项政令实施的虽然慢了些,倒也在边关战事的高压下逐步完成了。反弹虽有,却因为西北之地这三年来又大败瓦剌数次,侵占了不少新地盘而有缓和。 新土地即意味着新资源和新利益。对那些被‘论级免田税’制触动利益的权贵们。叶明净给了他们西北牧场和羊毛加工作坊作为补偿。俘虏奴隶的雇佣也有优惠。两下一冲销,激起的矛盾也就没那么尖锐了。总算磕磕碰碰的完成了税务改革。 免税田地得到了抑制,剩下工作就是废人头税改田地税。这项新政,在西北、河北两地施行了四五年,效果显著。大批劳动力云集西、河两地。中原、江南的劳动力逐年减少。那些大地主便想尽办法圈住佃农。一时间,好多冤案发生。这个时候,就要看当地官吏的能力了。叶明净几年前布下的人才网,终于可初见成效。黄陌被调去了湖广,陆诏依旧在江南,许儒在江西,马致中去了川蜀。这些人官职不高,接触却广。可作为她的一双眼睛。再加以风楼传送的 消息。叶明净手头的资料充足,对各地的调控也就游刃有余。 广平十年开设的武举,选出了一批军中的新生力,全部投入西、河两地。包括新兵政后纳入军中的征兵。这些新兵轮流上边疆接受战火洗礼。用瓦剌、鞑靼人来磨砺军中的利剑。到广平十二年,叶融阳进上书房读书之时,天下大势已然成型。瓦剌步步缩退,已经重新分为部落制。鞑靼王米利达一边和大夏在边境不时小打小闹,一边写了国书来,要求友好合作,开放通商。 “他这是眼馋我们重新控制了丝绸之路。”叶明净没有被好形势弄花眼,一针见血地道:“通商,朕不反对。可怎么个通商法,却是要好好讨论讨论的。”她依稀记得在国家贸易中,有什么贸易顺差、逆差之类的东西。总之很重要。可惜她对金融不在行,上辈子就学的不怎么样。 好在三年前开始的专业科考给她提供了些人才。其中就有对金融较为敏感的。叶明净将问题丢给他们,命他们写了条陈上来。叶初阳今年九岁了。因长年练武。个头倒是和十一岁的孩子差不多,身体也结实。精力旺盛的孩子,都喜欢四处乱跑。他开始嫌整天闷在西苑和皇宫没意思了。说白了,就是人大了,心野了。想要上街玩。 “母亲,我要上街玩。”和小时候一样,叶初阳一旦有要求,就直接向叶明净提了出来。叶明净道:“好。等朕忙过这两天,带你去街上逛逛。” 她之前也带叶初阳微服上街玩过几次,听了他的话,并不怎么在意。“不。母亲,不是那么回事。”叶初阳用力声明,“阿征和阿恪每隔十天就能上一次街。我一个月都出不了西苑一次。这不公平。” 叶明净这回明白了。敢情是孩子大了,不耐烦被关在家里了。她毕竟有上一辈子的影响,觉得孩子的要求很合理。想了想,道:“也好。这样吧。若你每旬的课业都完成的很好。休沐日也可以上街玩耍。只是要带上护卫和老师。嗯……上书房的三位先生和计都都可以,让他们自行排表,轮流带你去。”叶初阳雀跃欢呼,又提出进一步要求:“母亲,阿征、阿恪、阿茗和暖暖可不可以一起去?”叶明净笑道:“别人家的孩子,朕可管不着。暖暖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是你必须照顾好他。若是出了岔子,则三个月内都不可外出。茗儿么?他的父母将他交给朕代管,朕也能做主。他也和你同去。薛征和王恪,自有他们的父母。你别来问朕,朕可不担那干系。” 第两百九十五章 上街(一) 叶初阳得了圣令,欣喜若狂。因今天正好是休沐,上书房没人,他嫌弃车辇慢,便撒开两条长腿,狂风一样的在西苑窜来窜去到处找。半大的孩子跑起来不吃力,尤其是叶初阳这样长年练武的。只是苦了身后跟着的一堆内侍、宫女。一边小步疾跑,一边还得拿好了手上的东西。话说这三年来,人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皇长子殿下身边当差,脚力好事第一要素。 一路跑一路问,叶初阳在梅花林找到了顾茗和叶融阳。现在是秋天,还不到梅花盛开的季节,满枝绿叶。顾茗拿着书坐在树下翻看,叶融阳拿着一柄通体碧绿的笛子断断续续的吹着。草地上铺了毯子,放着茶水点心。侍卫和宫女太监都站在远远的地方伺候。 就知道这两人会在一块儿!叶初阳翻了个白眼。他也曾有心当个好大哥,天天带着小弟玩儿。可惜暖暖的兴趣和他南辕北辙,竟然喜欢琴、萧、笛子这些乐器。他就不懂了,这些呜呜哇哇的鬼哭狼嚎有什么意思?亏得顾茗还有耐心在一边看书,也不嫌吵的慌。 “暖暖,阿茗!”他带着好心情,兴匆匆边跑边叫:“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顾茗抬头,羡慕的瞧着他。这般边跑边中气十足的叫喊,只有身体健康的人能做到。他就不行。放下书本,到了一杯温水。 叶融阳放下笛子迎上他:“大哥,是什么好消息?” 叶初阳喘了两口气,一口气喝掉顾茗递过来的水,再接过宫女手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母亲同意我们去街上玩了!再等十天,下个休沐日,咱们就能逛长安城啦!” “真的!”叶融阳惊喜的欢呼,“母亲真的答应了?” “我骗你干什么?”叶初阳洋洋得意的拍胸脯,“你大哥我出马,什么事办不成?往后休沐日,咱们再也不用看着阿征和阿恪那两小子得意了。不就是回家么?他们也就只能坐着车在街上走一圈。母亲可是说了,我们可以在街上玩上一天的!” “啊——!”叶融阳兴奋的双颊通红:“我们都能去吗?” 叶初阳像个英雄一样接受弟弟的崇拜:“当然,你年纪小,可是我特意向母亲求了来的。我得好好看着你才行。” 叶融阳满心欢喜,连声答应:“大哥,我一定紧跟着你。不走丢。” 叶初阳顿觉面子十足,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还想再表功两句,顾茗出声了:“早早殿下,陛下可提什么要求了吗?” 叶初阳顿时脸僵了下,叹气:“阿茗你说对了。母亲说,必需是我十天中的课业要完成的优秀,而且,还得照顾好你和暖暖。若是弄丢了你们或者出了意外,就得连接三个月不能上街。” 叶融阳长大了嘴:“啊——,原来大哥要这么辛苦!” 顾茗又冷静的道:“只我们三人吗?随从人员呢?” 叶初阳道:“侍卫什么的,母亲会安排。主要是必须有一位先生带着我们。上书房的三位大人和我的武艺师父,四人轮班。我们上街后得听他们的,不可自作主张。” 顾茗点点头,又问:“就我们三个吗?薛征和一恪呢,他们是你的伴读,去不去?” 叶初阳摇摇头:“母亲说,伴读只需陪我读书。外出玩乐不包括在内。出外上街是担干系的,她不管这事。由他们自家的父母做主。母亲只管我和暖暖。你,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由她代管,她也能做主。” 顾茗沉吟片刻:“阿征和阿恪明天回来,知道咱们都能去,他们去不了。只怕会没意思。” 叶初阳不在意的挥手:“这有什么?让他们回去求求自家爹娘就行了。到时候就在街上碰头汇合。” 顾茗嘴唇微动了动:“只怕他们父母不会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叶初阳奇了。叶融阳也奇了:“对啊,为什么不答应?” 顾茗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常人家哪里放心就这么让几个孩子跟着先生上街玩去的?陛下答应了才是件奇怪的事好吧?看着这兄弟俩相似的两双眼睛露出同样的疑问,他无语了:“我,我也就是担心。” 叶初阳老声老气的拍拍他的肩:“你就是想的太多。御医都说了,让你少思少虑。身体才能养得好。” 叶融阳眨巴着眼睛,脆生生的道:“可是茗哥哥做事考虑周全啊,母亲都夸他心细的。” “切——”叶初阳用力一挥胳膊,“事事想的面面俱到,那样还不累死了?只要抓住要点就行。你们瞧我,哪件事是没办成过的?” “是吗?”叶融阳糊涂了,“那是该想多些,还是想少些?” 顾茗温声道:“暖暖殿下,各人有各人的不同。我身体不好,若事出意外则无法补救,故而要考虑周全。早早殿下能力出众,眼疾手速。自不用考虑太多,只着眼重点便可。” 叶融阳明白了,又问:“那我呢?是要学大哥还是学茗哥哥?” 叶初阳哈哈大笑:“暖暖,你什么都不用想。跟着大哥就行。要什么就和我说,我一定替你办到了。” 叶融阳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比如他还没想到要上街去玩呢,大哥就已经征求到母亲允许了。还有很多的事也是这样,在他还没想到前,大哥就办成了。遂拍手笑道:“是了,那我就跟着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7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0部分阅读 大哥。” 叶初阳瞧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和崇拜的眼神,心头豪气顿生:“放心,跟着我,什么好玩的都少不了你!来,咱们讨论讨论,下回休沐该去哪儿。长安城好玩的地方多了……” 孩子们在那头商议着。叶明净这里,也在做着准备。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她单独召了冯立和计都在书房,将事情说了一遍“……侍卫是要派的,那是明面上的。早早那孩子,你们也知道。性子跳脱的很。两条腿窜的比兔子还快。只怕到了市井集市侍卫就看不及了。” 计都想了想,道:“若是属下跟着去,不会有事。换成何大人和冯大人就难说了。最麻烦的是杜大人,他身体不好。只怕看不住早早。” 叶明净道:“杜悯是非去不可的。你们四人,各有所长,对市井中的见解不同。早早只有在你们四人的轮换间,才能见到不同的事物,有不同的感觉。再者,何修元和冯之宽两人,很有可能会因为怕但干系,拘着孩子只在店中坐坐,不敢任其上街,杜悯却不会。而且,对于民生民情的阐述,这两人会粉饰太平。杜悯也不会。只有这般比较了,早早才会知道,先生也是人,先生说的话,也是要分场合才能相信的。书本中的道理,不一定就正确。所以,杜悯是一定要去的。” 冯立出声:“既然如此,就只能多安排些暗卫了。混在宫女内侍里头。” 计都补充:“还有车夫,找两个好手做他们的车夫,事先定好了,一人负责一个,一旦有突发情况就传消息给风楼。” 叶明净点头:“这样很好。两个车夫就一人盯住暖暖,一人盯住顾茗,早早嘛……冯立找个内侍跟着他吧,这小子如今是没了缰绳的马驹,不撒开蹄子跑简直就不可能。” 计都又道:“十日后的第一次出门,就让属下先去吧。” 叶明净思索一会儿:“也好,第一次合该他们最兴奋,就你先去。顺便,也给杜悯他们一点准备的时间。”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第二日,休沐结束了。上书房恢复正常的上课。薛征和王恪于课间休息的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两人脸上同时露出羡慕的神色。王恪嚷嚷着,他今晚就要家仆送信回去,他也要一同上街玩。薛征想的远些,语气有些沮丧:“母亲不会答应的。” 叶初阳大奇:“你也这么说?昨儿阿茗也是这么说的。这就奇了,为什么不答应?” 王恪撇撇嘴:“怕出危险呗!” 叶初阳哈哈一笑:“那么多侍卫跟着,怎么会出危险?若是上个街都有危险,长安城的街上早就没人了!” 薛征叹了口气:“我们年幼,和成|人不同,家里人总是更担心些。” 王恪想起他家的情况,顿时了然:“是了,你父亲不在,你娘自是要加倍小心你的。晋候是你的伯父,终是隔了一层,亦不好做这主。” 叶初阳混不在意:“伯父不好做主,你母亲不是在么?去求求她就可以了。” 薛征的脸顿时僵了。他家能做主的是男人,不是女人。这叫他怎么和叶初阳解释?一边的顾茗轻咳一声,替他解围:“大殿下,各家父母有各家的思量。陛下可以调动宫中的侍卫护卫殿下的安全。阿征和阿恪家里哪里来的侍卫?” 叶初阳恍然大悟:“是这样啊!那就找些会武艺的家丁好了。” 薛征的脸色恢复正常,感激的看了顾茗一眼,道:“穷文富武,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好手,哪里这么容易找。我回自家去问问。若母亲同意,便和殿下一同去。若不同意,也只得罢了。” 话题遂告一段落。 另一边,杜、何、冯三人也被叶明净当面告知了这个消息。杜悯不说话,何修元与冯之宽本能的就开始反对。滔滔不绝的阐述‘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道理。 叶明净安安静静的听他们说完,展颜一笑:“你们不愿意么?也罢。惜之是同意的吧,还有早早的武艺师父也无异议。既如此,就只让他们俩带孩子们去。两位爱卿就无需参与此事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 上街(二) 身为皇子的老师,无形中就绑上了未来的站队。叶初阳是皇长子,他的前途无疑是光明的。说不定还是最好的。作为他的老师,日后的仕途自然也是前景一派大好。然就算是一派大好,里面也有个亲疏远近的问题。君不见广平女帝的三位老师,廖其珍还官至太傅呢,实际情形如何?还不是一直在内阁当摆设。又比如张奉英,三人之中他最得承庆帝重用。轮到广平女帝时期呢?还不是排在林珂后面。 所以说,就算是皇储的老师,那也不是一视同仁的。存在着竞争。竞争的关键,就是和皇储的亲密度。叶初阳虽然现在还不是皇储,但可能性极大。放弃和他亲近的机会,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最好的亲密关系,自然是从小培养,日久情深。叶初阳今年九岁,正是爱玩的时候。每月三次的外出游玩正是最好的增加亲密度时机。若是大家都没这机会也就罢了,可一旦有人参与,有人不参与。里头的区别就出来了。 不用说,那月月跟着出门的,定是被大皇子殿下爱在了心坎里。那从不陪同的,便会渐渐疏远,如此利害摆在眼前,何修元与冯之宽顿时沉默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叶明净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那两人。无欲才能则刚。这两位还差的远呢。 片刻后,何修元清了清嗓子,第一个改口:“陛下圣明,两位殿下从小长在宫廷,不知民生百态,确需酌情了解一二。” 叶明净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台阶:“何卿说的很是。朕也是想到这点,方才应允早早。” 冯之宽一见只剩他了,赶紧也改口:“陛下。两位殿下外出体察民情是好事。臣等只是担心安全。毕竟殿下年幼,乍逢市井百姓,只怕会受到冲撞。” 叶明净也笑着给了他台阶:“无妨。朕安排了足够的侍卫。还有你们陪着,冯卿只管教导他们,不可任其生事就是。” 杜悯见大势已定,方淡笑开口:“陛下,是否从下一次休沐日开始,就如此安排了?” 叶明净道:“不错。下个休沐日是他们第一次出门,定然兴奋非常。朕想着,还是让早早的武艺师父带着为佳。爱卿三人便接在后面,排出个顺序吧。” 杜悯好风度的看向那两位:“何大人,冯大人,你们看呢?” 何修元这回机灵了,拱手对叶明净:“还请陛下看着吩咐。”这话一说,冯之宽也只能附和。 叶明净点点头:“那就朕来安排了。何爱卿就排在第二,惜之排第三,冯卿排第四。之后便再轮到计护卫。诸卿看着可好?” 三人自然连声说好。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接下来的十天,叶初阳进入了一个狂热的阶段,学习劲头高涨,力求将课业做到最好。他原本就聪明,近几年性子也定了不少。一旦专注认真起来,效率立时拔高一截儿。书本倒背如流、字迹清晰有力,拳法一招不乱。惹得在一边扎马步的叶融阳看的瞪大了眼睛。 就这么着,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叶初阳将亮闪闪的成绩送到叶明净案桌,给她检查。叶明净笑眯眯的翻了一遍:“很好,早早是下了功夫的。今晚早些睡,明日辰末出发,穿什么带什么,可得自个儿准备好。” 叶初阳兴奋的欢呼:“没问题!”呼啦啦一阵风的飞奔了出去。 当天晚上,蓬莱仙岛的三个孩子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另两位回到家中的伴读,则是沮丧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金灿灿的太阳跃出水平面,休沐日到了。叶初阳早早的起了床,晨练的时候全日 开始心不在焉,腿脚伸的位置欠缺,呼吸节奏乱了许多。时不时的就要看看天色,叶融阳倒是一如既往,认认真真的做完自己的一套动作,并劝他:“大哥,时候还早呢,不用急。” 叶初阳偷眼瞧了瞧叶明净,叶明净眼神一睨,对上他嫣然一笑,他头皮一紧,赶紧收敛心神,摆正位置。计都摇摇头,知道他现在难收心,也不苛责。只指导了叶融阳几句。 四人晨练完毕。叶初阳又冲进房间拖出刚穿好衣服的顾茗。匆匆坐着车辇去给两宫太后请安,三口两口解决掉早餐。之后就眼巴巴的瞅着座钟,恨不得拨着指针到辰末。 好容易到了时间,两辆双马四轮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出西苑,马车周围是一水的骑马家将。大夏朝新马政实施后的效果,可见一斑。、马车刚驶出西苑,叶初阳就在车厢里嚷嚷开了:“师父,我们先去哪里?” 计都反问:“殿下想去哪里?” 叶初阳三人昨天晚上着实认真的准备过了,借了长安城堪舆图形容了一个时辰。此时便迫不及待的道:“听说外城的东、西两市是商人的地方,还有不少西域商人开的铺子。咱们就去哪儿看看吧。” 计都顿时觉得好笑:“东、西两市都要去?只一个东市,你一天时间都看不完!再想仔细些。” 叶初阳略有失望,不过很快就没影了。和顾茗、叶融阳一起商量起该去哪边。 顾茗给他出主意:“你是想买东西,还是想玩、看热闹?” 叶初阳立刻醒悟,追问计都:“师父,长安城里哪儿最热闹?好玩的最多?” 计都因为职业关系,对长安城还是很熟的,当下道:“若论热闹,在东市偏南一片儿倒是有常年摆摊儿杂耍卖艺的。再往里头去,至坊间内,则有戏院、茶楼、棋社、酒楼、歌舞坊等等热闹的地方。” 叶融阳听的心驰神往,拉着叶初阳的袖子哀求:“大哥,我们去看杂耍吧。” 叶初阳和他想的差不多,安排下一天的行程:“行,就去看杂耍。中午去酒楼吃饭。下午再逛集市。” 马车便踢踢踏踏的驶进了热闹的东市,商家店铺已经都开了门。客人往来不绝,有批发的、零售的、还有转播倒卖的。各式各样。计都揭了窗帘一一指给他们看:“这边的店面都是经营布匹的,大夏的绫罗绸缎,西域商人尤为喜爱。这里和隔壁的瓷器商铺是他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然后叶初阳三个就真的看见了不少高鼻深目,发色有棕有红的西域人。惊叹连连。问道:“还有毛纺品呢?我听杜先生说,大夏的毛纺品如今也卖得不错。西域商人也很喜欢我们的毛线。” 计都道:“毛纺品是直接从西域新城那边走的。胡商不在这里进货。”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继续往前走,计都又介绍:“前头就是摆杂戏的,这片场地大的很,外围是各色酒楼。穿过这里,是卖珠宝和香料的商街,大多是西域商人的货。有好些店就直接是胡商开的。时常会有新鲜货色。” 说话间,马车在一间装修雅致的酒楼前停了下来,他们一行人将马车寄放在酒楼后院。轻装上阵,去看热闹了。 东市的这片地方,酒楼茶楼林立。本就是因着商铺众多而衍生出来的饮食行业,主要的客源就是东市中的各类顾客。能来东市买货的,都还有些身家,吃食上自不会亏待了自己,再者,谈生意很多时候都要在酒桌上谈,古今相同。故而,这里就发展出了繁华的衍生产业。唱小曲的、玩杂耍的、摆弄乐器的、跳舞的,各类都有。各大酒楼也都有长期的合作艺人,在其大堂舞台轮番表演。同时,也提供进包间单独为客人表演的服务,另有一些不入流的,就在空地处摆了摊子卖艺。一样有观众,哪些小饭馆的客人们,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按照叶初阳一行人今天的装扮,应该是去酒楼包间的身份。可惜叶初阳三个是小孩子。他们更喜欢大街上的热闹。三人手拉着手硬是从头到尾,一个摊子不落的看了下来。见着喜欢的,就取了铜钱打赏。玩的不亦乐乎。 计都见状,示意两个内侍和护卫一同先去酒楼打包间,点好菜肴,等他们回来了再上菜。 他这番安排很周到。叶初阳三人看过瘾后,刚好是中午人最多的时候。他们的包间里,茶水点心一应都是热的,三个孩子大口大口的灌着温白水,犹兴奋的喳喳不停。 “菜要现烧现吃才有味道。”跟着出来伺候他们的藕香端了盘点心:“三位公子先用些垫垫饥,等会儿菜就出来了。” 三个孩子拿了点心,边吃边透过落地大窗的纱帘,看楼下大堂的表演。这座酒楼设施高雅,安排的节目是几个乐师在奏曲,轻缓如流水。听着很让人放松。可惜对着叶初阳是明珠暗投。他最烦这些。偏偏叶融阳喜欢的紧,安静的侧耳倾听。计都见状,微微一笑,目色泛柔。 叶初阳见菜肴还未上来,屁股又有些坐不住了,谄笑着对计都道:“师父,这酒楼倒是大得很,我出去瞧瞧可好?” 计都估摸了一下他的身手,道:“可以。但只能在这间酒楼内。前后门都不能出,还得带上两个侍卫。” 从小被众多随从跟惯了的叶初阳对此安排毫不在意,高兴的跳下椅子:“师父放心,我不会出去的。就在这里头看看。”一溜烟就出去了。两个侍卫赶紧跟上。 第两百九十七章 上街(三) 酒楼大堂的舞台上,两个身着浅粉色纱衣的女子正在合奏乐曲,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手拨素筝,珠玉落盘、流水叮咚,萦绕厅堂。伴随着酒香四溢、菜香扑鼻。舒缓轻靡的气息弥漫着整间酒楼,带出盛世长安城说不出的风情与雅致。 叶融阳静静聆听,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晶莹透亮,孩童特有的饱满脸蛋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光采。计都看着看着,心就柔软了。一曲结束后,轻声问他:“好听吗?” 叶融阳用力的点头:“好听。”之后又骄傲的补充,“母亲吹的萧曲更好听。只可惜很少听见。” 顾茗也点头赞同:“是的,陛,夫人最喜在绵绵雨天弄萧,雨声、萧声交织成一片,恍若天音。”他和暖暖就是因为听了后心生羡慕,才也想学乐器。可惜他中气不足,只学了攻弦琴。叶融阳倒是可以学萧,但是陛下却说笛声欢快、开阔,小孩子还是先学笛子的好。 计都的目光更加柔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叶明净有多喜欢乐器。每次吹完萧后都会长吁短叹,平摊开自己的双手,对着发愣。低语虽轻到几不可闻。然他的耳朵好,还是听清了几句。多数都是‘手都生了,回去了也弹不了’,‘时间太少,没法练习’等等。 而且他还知道,叶明净有一套独特的记谱方法。谁都不认识,她也谁都没有教。 只用其记下吹奏过的曲子。 原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她。 楼下大堂的演奏台上,又换了人。这回是几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用胡琴、柳琴、月琴等乐器合奏,曲风苍茫,有黄沙漫天之感。又是一种风味。 他们包间的菜也终于都上来了。热气腾腾的摆满了桌子。计都环顾了一下包间,嘱咐叶融阳和顾茗别乱跑,他出去找叶初阳。 出了包间,逮住一个小二,问他有没有见着叶初阳那样穿着的九岁小男孩。小二连声道看见了,给他指了路:“小人瞧着,那位小公子好像是去三楼了。” 计都便上了三楼,三转两转,瞧见了叶初阳,他正蹲在一个包间窗户下的角落里,认真的用耳朵贴着窗棂在听着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两个侍卫则站在走廊对面看似悠闲的踱步等人,实则是一脸愁苦的放哨。 计都摇摇头,走到那两个侍卫身边,悄声问:“怎么回事?” 两人一见是他来了,顿时大喜。也压低了声音:“大公子觉得偷听包间里的谈话很有趣,命我们站在外口给他把风,他已经连着偷听过好几间了。” 计都哭笑不得:“没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吧。”这里虽是正经酒楼,却也有那等轻狂的客人会叫了歌姬来取乐,叶初阳自是不能听这类包间的墙角的。 两个侍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大公子不喜欢唱曲的,凡是有歌姬的包间,他都不听。” 这便好。计都放了心。走过去打算召回叶初阳。 叶初阳听的很入迷,连计都故意放重的脚步声都没听见。计都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他脚下一滞,脸色大变。怔怔的立在原地。很快,又回过神,调头走回两侍卫的身边。什么话都没说,站立在一旁。 两个侍卫齐齐傻眼。这是什么情况? 楼梯处,一个小二端着菜上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计都手腕轻动。拈了走廊花盆里的土块朝叶初阳小腿一弹。惊醒了他。 叶初阳只觉小腿一酸,皱着眉抬目一望,便见到走廊对面的计都对着他做了个‘该走了’的手势。他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 两侍卫松了口气,四人下楼回到自己的包间。 藕香笑着迎进他们:“可算回来了。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叶融阳早已饿了,嚷嚷着:“大哥快来!有好多好吃的。” 叶初阳“哦”了一声,有些沉闷的坐到他身边,洗了手拿起筷子,一桌人开始吃饭。 菜的味道不错,和宫中膳食比起来各有千秋。三个孩子一上午消耗了不少体力,吃的很是香甜。 叶初阳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只闷声吃喝。顾茗察觉了,奇怪的对着他看了又看。 叶初阳能安静下来,太阳也可以从西边出来了。可显然,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叶初阳却真的变得安静了。 吃完饭,按照预定计划,三个孩子去了集市。换做平时,叶初阳一定是活蹦乱跳、满街乱窜。可先下呢?他规规矩矩的走在前方,尽职的带着弟弟和同伴一家店一家店的看过。货物什么的随眼扫扫,都不动手摸一下,脸上也是没有丝毫稀奇之色,目光茫然,似乎神游虚无。 逛了几家店后,连叶融阳都觉察到不对了,奇道:“大哥,你不喜欢逛集市吗?” 叶初阳一怔,恍然回神:“啊?没有啊。我这不都看看么?” “可是你……”叶融阳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安静,都不说话……” 叶初阳一愣,问道:“我安静又怎么了?” 叶融阳回答:“你很少这么安静的,除非是睡着。大哥,你若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去别处玩。” 叶初阳垂下眼,细声低语:“原来,我很少安静么?” 一旁的顾茗慌了。这个样子的叶初阳也太不对劲了,立刻就问:“早早,你到底怎么了?” 叶初阳抬起头,盯住叶融阳光洁的小脸瞧了会儿,仔细打量他的眉宇五官。之后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没什么?刚刚突然想到课业上有个不懂的问题,一时想入神了。我们继续看吧。你们都瞧见什么好玩的了?” 叶融阳相信了,笑道:“大哥竟然这么用功?”便不再多问。顾茗虽觉奇怪,然而对他的解释也只能相信。见叶初阳又打起精神,便不欲多事。继续前行。 跟在他们身后的计都见状叹了口气。不过九岁的孩子,这份遇乱不慌的性子,还真是像那人。 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样有些诡异的气氛中过去了。未时三刻,他们离开外城往回走。车厢里分外安静,只有顾茗和叶融阳在小声说话。 回到西苑,三个孩子向叶明净汇报一天的行程。叶融阳脆生生的扑在母亲怀里撒娇:“母亲,街上可好玩了,我还给您买了礼物。” “是吗?”叶明净笑着问他:“暖暖都玩了什么?” 叶融阳一一道来:“看了耍猴的、顶碗的、翻跟头的……好多呢,还有弹琴唱曲的,箫声没有母亲的好听。” 叶明净笑吟吟的听他说话。 突然就觉得有些违和。一转眼,看见安静坐在一旁的叶初阳,顿时大吃一惊:“早早,你怎么都不说话?” 叶初阳的眼神很复杂,缓缓的吐了一句:“母亲,我长大了。” 叶明净更加吃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有热度。又打量他的全身,衣服整整齐齐,不像是遇见意外的样子。便抬眼着计都。计都微微颔首,给出一个“晚上再说”的眼神。叶明净了然。收回目光,摸了摸叶初阳的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三个孩子早早入睡。叶明净回到卧房,迫不及待的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计都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将酒楼里叶初阳偷听别人包间说话的事说了一遍。 叶明净明了几分:“可是他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了?” 计都吞吞吐吐的道:“……我耳力好,是在走廊外听的。虽不多,却也听清了几句。那包间里的人在闲聊,说,说的是早早的身世……”说完后,他小心的观察叶明净的脸色。 叶明净脸上果然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吐出来的话却让他意想不到:“终于,到这一天了……”长长的出了口气,带着释然和放松。 计都不由惊讶。叶明净自嘲的一笑:“我既做了这事,就自然考虑过它的后果。不然,何不改了皇后入宫的时间?也可遮掩一二。”她眉宇间浮现淡淡的落寞:“一个生命,无论它是怎么来到这世间的,作为生命本身,都是没有过错的。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论好坏,都该正视和承受。这是早早人生的第一关。童话一样美好的生活,终于到了打碎的时候了。” 一件新手雕琢的作品,该如何检验它的结实度呢?自然是试着摔一摔。不管叶明净之前对其进行了多少千锤百炼,到了试摔的此刻,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可是,与其等着日后外间的力量来袭击,不如她现在亲自动手摔打,至少可以掌握分寸,也能及时得到救治。 “这几天。要特别注意早早。多安排些暗卫。早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神色如何,都要仔仔细细的观察,一丝一毫都不可遗漏。每日晚间来报我。”叶明净叹息着吩咐,“若是看着有不对的地方,也速来报我。” 计都只能点头。片刻后低声安慰她:“早早虽然平时跳脱,今日却很沉得住气呢。虽神色不对,却一直强压着,还露了笑脸。坚持着逛完了集市才回来。” “是啊。”叶明净半是欣慰半是不舍的感慨,“性子活跃不要紧,关键是在大事上要能沉住气,不慌乱。他到底是……且看看他是怎么处理这人生挫折第一关的吧。” 298 父亲是谁(一)天波卫 休沐日过去后,薛征和王恪于第二日一早,再次回到西苑,课间休息时分,先生一离开,王恪便凑到叶初阳身边:“殿下,昨儿可上街了?街上好玩吗?” 叶初阳顿了顿,回道:“挺不错的,有些意思。” 王恪等了会儿,没等着下文,吃惊的道:“没了?” 叶初阳诧异的反问:“你还要听什么?你没上过街吗?街上不就是那些东西么?” 王恪一噎,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当然上过街,和哥哥们一起。可是,可是话不是这么说的呀!大殿下怎么能这么平静呢?不是这么回事好不好?王可心里明白,可嘴上说不出道理,急的四处乱瞅,一眼瞅见薛征,立时叫道:“阿征,你来说说。” 薛征早已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也对叶初阳平静的反应惊讶不已。再瞧瞧顾茗,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书。他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只怕昨日的上街不是那么愉快,便道:“阿恪,殿下说得对。虽说咱们不常出门,可街上有什么也是见过的。再者,若说歌舞戏耍,谁能技艺高过梨园众妓?若说新奇珍宝,天下间何处比得上皇宫?市集大街上也就是热闹些。” 叶初阳点头:“阿征说的对,就是这么个理。我们如今也大了,岂能再像孩子一样大惊下怪。一点都不稳重。” “噗——咳咳!”王恪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呛到了喉咙。惊悚万分的瞅瞅另两位同窗。 见薛征和顾茗都是一脸赞同。不免心下踟蹰,难道真是他落伍了? 四人上完上午的课程,用了午膳,各自伏案书写作业。叶初阳第一个完成,收拾书本,去了教场练武。顾茗也很快做完了大半,去找叶融阳学习音律。书堂里如往日一般,只剩下两个伴读。王恪打发走几个小内侍,跑到窗户处望了望,回身凑到薛征身边鬼祟的道:“喂,你说今儿殿下是怎么回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薛征搁下毛笔,正色回答:“阿恪,这话我也早想和你说了。你也收收性子,殿下的事,愿意和咱们说的,咱们就听着,出出主意。若殿下不愿意说,咱们就装作不知道。这才是长处之道。” 王恪回过神,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昨儿真出事了?” 薛征道:“出没出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殿下不愿意谈及,我们就别讨没趣。殿下变得稳重了,也是好事。” 王恪闻言,闷闷的伏在桌上:“道理我也知道。可殿下变得也太快了。都不像他了。他今儿瞥我的那一眼,阴森森的,看得我寒毛直竖。” 薛征淡淡一笑:“阿恪,这般的殿下,才是殿下啊!” 大皇子殿下就好像是一夜之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通透沉淀起来,走路不再跳来跳去,说话不再像炮仗一样脱口而出,新鲜的玩乐对他不再有吸引力。就连眼神,也没有了昔日的精光四射,而是如风浪过后的湖水般,越来越静谧。 这个变化,让冯之宽与何修元欣喜不已,同时也在猜测,大殿下是不是在集市上遇见什么事,受到启发了,才一夜之间成熟。 杜悯的眉宇间却有几分忧虑。据他所知,叶初阳没有找任何人说过他的心事。这就意味着,他的这个秘密十分重要。重要到无法对人启齿。师者,长辈,父母,朋友,谁都不能说。一个九岁的孩子,能遇上什么如此重要的事呢? 他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想。而叶初阳身上最大的危机,其实人人都知道。他,生父不详。 杜悯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猜到了叶明净的用意,女帝欲借此手段来锤炼亲子,他静默不语的观察着叶初阳的动作。 叶初阳的行动可称得上十分沉着。他先是按兵不动几日。接着,机会来了。何修元开始讲解《礼记》,布置了一篇文章做课后作业,要求每人写一篇关于“礼”的文章。叶初阳拟定的题目是:礼,由古至今之演变。 做这样大型的题目,需要考证的资料极多。他便向叶明净请求,开放文史书库和礼部的档案记录,以方便他查找资料。 叶明净看了他一会儿,答应了他的请求,道:“既然是你一人选了这课题,便只你一人去查即可。文史书库毕竟是档案重地,且小心些,别把里头弄乱了。” 叶初阳得了允许,便每日下午去查资料。严严谨谨的写他的文章。 又过了几日,叶明净给叶融阳的伴读也找好了。一个是成国公的嫡长孙魏苍云,另一个是东阳候嫡孙陆均。两人和叶融阳一般大,都是六岁。 这三人的启蒙老师,叶明净也没有另找。一样麻烦了杜、何、冯三位。 在她看来,三个老师教七个学生,那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了。只需将讲课时间错开即可。 魏苍云和陆均顺延旧例,也住进了西苑,一样被两位太后瓜分。 魏苍云跟着薛太后,陆均跟着姚太后。于是,叶融阳带着他的两个新伴读,也来到了上书房。 这三位新生的加入,对于原先就只有四个学生的上书房来说,是件热闹的大事。叶融阳满心欢喜,他终于能和大哥、茗哥哥一块儿上学了。可来了后才发现,他家大哥最近忙课业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上课时能见着,一到下课,人就没影儿了。 叶融阳等了几天发现情况没有改善。一向携带他的大哥现在对他不理不睬,不由委屈至极晚上睡觉的时候,揪住他家晚归兄长的衣角质问:“大哥,你最近忙什么呢?话都不和我说一句。” 叶初阳打了个呵欠,道:“说什么傻话呢?见不到我,那你面前的是什么?鬼吗?” 叶融阳不高兴的撅了嘴:“见到你有什么用?你都忙死了。一天下来,话都不和我说一句。” 叶初阳不高兴的扯过衣角:“你知道什么?我忙来忙去还不是为了咱们!” 叶融阳反问:“这话怎么说?” 叶初阳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耳朵一动,听见顾茗从浴房出来的脚步声,便道:“等过两天有机会再和你细说。先睡吧。” 叶融阳撇撇嘴,也跟着缩进被窝。香喷喷的入睡了。 又过了两天,叶初阳还没来得及实践承诺,就添了新毛病:走神。 上课时走神,习武时走神,走路走神,吃饭走神。从早走神到晚。同时还时不时偷偷打量薛征、王恪、魏苍云、陆均四人。独独不看顾茗。他的这种表现,人人都发现了。不过人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装作没看见。气氛诡异之极。叶融阳忍不住了,在叶初阳又一次离开上书房时一溜烟追了上去。 教室里的顾茗微微松了口气。大殿下如此魂不守舍,二殿下能帮着劝劝最好。 “大哥——”叶融阳气喘吁吁的追上他,“你等等我。” 叶初阳惊讶的回头:“你怎么跟来了?” 叶融阳不高兴的道:“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上次你答应我过什么?怎么都忘了? 叶初阳恍然:“是了,我说过要告诉你……”他突然收住话,瞧了瞧身边的人,改口道:“我们换个地方。” 什么地方说悄悄话最方便。兄弟俩在母亲的教育下,从小就知道。命人备了小船,泼开水面驶向湖心小岛。 侍从们都乘船退出岸边十丈远后,叶初阳方正色道:“暖暖,你相信我吗?” 第两百九十九章 父亲是谁(二) 人皆有父、人皆有母。天地有阴阳,世人分男女。一个孩子的孕育,必须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同完成。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大夏朝最尊贵的一对兄弟双双伫立在湖心小岛,凝望碧波荡漾的水面。无言以对。 我们的父亲是谁? 原本是浅显易见的答案,却在突然间变成了难解的谜团。 “我,我们去问母亲吧。”叶融阳想了半天,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叶初阳怔了怔。想起母亲从小对他们的谆谆教导:父母是孩子最坚实的后盾,有了不知该如何解决的困难,就告诉母亲。 而他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做的。凡是不明白的,就去问母亲。母亲每次都能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就算是没有空闲,也会让先生代为解说。 那么,为什么这次,他不敢去问了呢? 叶融阳可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好,催促他:“你不是说母亲都没有掩饰么?那为什么不能问?” 叶初阳犹豫片刻,道:“这事不慌,我觉着还有蹊跷。”他到底年长,想到了一些以往不曾注意的细节。比如说父后和母亲成婚多年,每月按日侍寝,怎么就一直没有属于他的孩子出生过呢? “暖暖,你觉得母亲和父后之间感情如何?”他想了一会儿,决定听取一些不同角度的意见。 叶融阳有些纳闷,答道:“挺好的呀。” 叶初阳反问:“既然很好,为什么你我不是父后的孩子?” 叶融阳愣了愣,反应过来,惊愕不已:“你是说,母亲不喜欢父后,另有喜欢的人?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叶初阳反问:“若说孕育我时,父后还未入宫。那我生下来之后呢?从广平四年到广平六年,两年多的时间,为什么母亲没和父后生下孩子?反而……”他瞅了瞅叶融阳的脸色,“反而是出宫后有的你。” 叶融阳茫然了:“母亲怎么会不喜欢父后,父后那么好!”珍珠一样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无助的质问:“那,那会是谁?那个人是谁?” 叶初阳于心不忍的抱住弟弟,轻拍他的后背:“别怕,别怕。母亲也不是不喜欢父后,只是还有喜欢的人罢了。就像你,你喜欢阿茗,难道就不喜欢阿征和阿恪吗?还有你新添的伴读魏苍云、陆均,日后你也会渐渐喜欢上他们的。这是一个道理。你放心,我一定找出我们的父亲。母亲是皇帝,这世上没有人能勉强她,母亲一定是和她心爱的人孕育的我们。” 叶融阳语声哽咽:“那,那为什么母亲没有娶他?” 叶初阳胸有成竹,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了:“暖暖,你想想,父后虽说为人慈爱,但在宫外,好些男儿却是和父后不一样的。比如几位朝中的大臣、将军。阿征和阿恪的父亲。对了,还有阿茗的父亲顾将军。那般顶天立地的男儿,都和父后不一样。” 叶融阳止住抽噎,泪眼朦胧的问:“真的吗?我们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叶初阳犹豫片刻,肯定的点头:“当然!母亲喜爱的心上人,一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文可安邦、武能定国。这样的人才配的上。” 叶融阳心下好受了点儿,可依旧不安:“可是,照这么说,母亲对父后……” 叶初阳不以为意的回答:“母亲自然也是喜欢父后的。就像你我,就算知道了生父是谁,难道就不当父后是父亲了吗?父后是皇后,母亲是一国之君,照理说还该有三宫六院,可母亲至今只有父后一人,这就证明了父后在母亲心中的分量。”他越分析越顺溜,“先生讲后妃之德时也说过,帝之后妃,应贤惠、大度、贞静柔顺。你看,父后的性子正合适,别的男子……”他心中略有愧疚,却仍然继续,“若我们的父亲是杜先生、顾将军那般的人物,自然不能在后宫闲暇度日。故而,母亲这是人尽其才,各得其所。” 叶融阳安静下来,静默了一会儿,道:“父后很好。” 叶初阳回答:“我知道。” 兄弟俩相顾无言。太阳从正午的高空渐渐西移,该是去演武场习武的时间了。叶初阳搀了弟弟,用手帕擦拭干净他脸上的泪痕:“走吧,该去演武场了。可别让人看出来。” 叶融阳点点头,紧紧的靠着哥哥,坐船离开湖心小岛。 这天以后,凡是有眼睛的人都发现,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突然的亲密无间起来。二殿下像是回到了三岁的时候,整天儿跟在哥哥后面,哥哥上个厕所都要在门外等。而大殿下呢?前所未有的激发出兄长之情,照顾弟弟照顾到无微不至,恨不能事事都关问。兄弟俩好的和一个似的。要不是课程不同,只怕从早到晚都不会分开。 这不,两人又避开各自的伴读,在花园里窃窃私语,叶初阳道:“我查过了,母亲怀你的时候,在外北狩。随驾人员有这些……”他博闻强记,竟硬生生的记住了所有随行官员的名单。一一报出名。叶融阳瞪大了眼睛,认真的听着:“就在这些人当中。” 叶初阳分析:“还不能肯定,只是个范围。”他顿了顿,略有些难以启齿:“你这里还好些,我……广平三年四月的时候,母亲,母亲召了三十个年轻男子,轮换留宿武英殿。” 叶融阳不明白:“这又怎么了?” 叶初阳不禁冷笑,想起那日在酒楼听到的腌臜话,觉得没必要说出来污染弟弟的耳朵。便岔开道:“母亲才不是这样的人,这里头只有一个是她的心上人。其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1部分阅读 余的,一定是母亲在故布疑阵。”他又报出三十个人名,道:“你发现了吗?这里面有一个人,广平三年四月夜宿武英殿里有他,广平六年北狩也有他。” “真的!”叶融阳大喜,“是谁?” 叶初阳安静的道:“母亲昔日的伴读,懿敬太后的侄子,薛侯的弟弟,阿征的父亲。现任西域新城的巡政参守:薛凝之。” “啊!是他?”叶融阳一阵心慌,忐忑不安:“是他吗?若是这样,阿征岂不是我们的,兄弟?” 叶初阳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用力踢脚下的草根:“问题就在这里,薛凝之有妻有子。母亲,母亲怎么会允许?可若不是他,那又是谁?” 叶融阳彻底糊涂了:“到底是还不是?” “我不知道。”叶初阳苦笑,“暖暖,我真不知道!”他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捶打脑壳,压低了声音低吼:“我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如果薛凝之是他们的父亲,那他要怎么面对薛征?他和暖暖的父亲,娶了别的女人做妻子,生儿育女,做别人的父亲。疼爱那些孩子,对他和暖暖不闻不问。这怎么可以! 他的低吼越来越揪心。叶融阳慌的眼泪直流,抱住兄长的头连声道:“大哥,别敲了!我们别再找了。父后不就是我们的父亲么?你别敲了。暖暖不要父亲了。” 叶初阳如受伤的小兽般呜咽一声,紧紧回抱他:“好,我们不要。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 当晚,计都神色郁郁的将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叶明净。叶明净叹息一声:“竟查到这里,也难为他了。” 计都心下难受,忍不住提议:“要不,就和他们说说……” 叶明净沉默了会儿,转过眼凝视他:“说,自然可以说。只是,早早那里好办。暖暖,你觉得该怎么说?” 计都顿时怔住。六年已过,一些往事早已被他刻意淡忘。此刻,赤裸裸的再度翻出来,他忽的就涌上无限妒意。若说这世上谁最惹人厌的人是谁,非陆诏莫属! 好在今日的他养气功夫比昔年好出不止一倍,压下心底翻腾,不动声色的道:“我没有什么。只是,若暖暖若知道他的出生……他今年才六岁,只怕受不住。” “是啊。别说六岁。”叶明净摇头,“便是十六、二十六,只怕也难以承受。”她思索片刻,抬眸看住计都的眼睛,“所以,我们要给他定下一个生父,是也是,不是也是。” 计都的心脏开始狂跳,几乎能听见‘砰砰砰’的响声。耳畔顷刻间听见了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暖暖眉宇长的像朕,五官上很难看出是偏你多些,还是偏陆诏多些。既这般,恐怕朕就是说他是陆诏的孩子,陆悟远也会心存疑虑。言语举止间必然和对待早早不一样,如此反倒伤了暖暖。所以……”叶明净停了一下,看了看计都的脸色:“海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必告诉他了,只说是你,可行?” 计都一阵眩晕,只觉心中有漫山遍野的花瞬间盛开,几乎是立刻给出答案:“当然可行,我听你的。” 叶明净浅浅一笑:“那便好。就这么说定了。” 计都心头立时欢畅无比。大局已定。今后暖暖就是他的孩子。而暖暖自己也会知道。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就要咧开,止都止不住。 叶明净闲闲的坐下,道:“想笑就笑吧,别崩着了,小心把脸给崩裂了。” 计都讪笑一下,然实在是止不住欢快。索性从背后抱住她,炙热的气息倾吐,恨不能将怀中的女子融化进胸膛。 “谢谢,谢谢你,晶晶。”他喃喃低语,细碎的吻落满她的眼角。 叶明净静静承受他的亲吻,并没有给予回应。待他稍事平息后,方道:“很快,暖暖就会认你做父亲,他会和你很亲、很亲。可是早早却不是,你该如何待他?” 计都的吻停了下来,他拉开距离,正视叶明净的眼:“我自是一视同仁。” 叶明净飘忽忽的轻笑:“是么?可是人心都是偏的。” 计都笑容顿敛,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300章 父亲是谁(三) “不是我希望你怎么做。”叶明净道,“一视同仁,这句话说起来很容易,真正做到却很难。我并不是怕你对早早不好,而是怕你会对他太过小心。早早这孩子,看着性子活泼,其实心里异常敏感,不下于暖暖。他还比暖暖年长些,多了几分思量。这心,只要稍有偏颇,就会让他察觉到。” 计都静默了片刻,道:“我会尽量小心。” 叶明净微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早早和暖暖不一样,你和他之间没有血缘的牵扯。对待两个孩子时,必会带出不同。纵然尽力做到不偏不倚,看人的目光、说话的语气这些也都有区别。早早自然会察觉。我的意思是,你在他面前要坦然。” “坦然?”计都微皱了眉,“是否我做的不好,对他不够坦荡?” “不”叶明净解释,“正因为你为人坦荡,我才这样说的。早早不是你的孩子,你在面对他时无需顾及这一点,坦然相对即可。因为除了他不是你的孩子外,其余的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依然是大皇子,依然是你的武学弟子。你依然要传授他衣钵,依然要严格对待。暖暖是你的孩子,除此之外,他难道就不是二皇子了吗?皇后就不是他的父亲了吗?暖暖依旧要称你为师父,依旧和你学武,也依旧被严格对待。我说的,你可明白?心偏些不打紧,天下间的父母对着一众亲生的孩子,也有偏疼多些,偏疼少些的。但在心底处位置总是摆正的,都是自己的孩子,都将其纳入保护范围。” 计都皱起眉沉思。叶明净在一旁安静的等候。有些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关键看当事人的态度。早年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到得时过境迁再看,也不过是些小问题。比如现在想想她前世的那次婚姻,叶明净自己都觉得丢人。怎么就幼稚到那种地步!早早和暖暖现在的惶惶不安,只要处理得当,在长大成年后,终会有不同的感悟。 计都和陆诏不同。计都的人生中,经历最多的是来自肉体上的危险。单纯、直白的杀戮、竞争。他的生长环境可以说复杂,也可以说简单。关于人性诡变,他经历的并不多。故而,虽无玲珑心思,却难得的单纯执着。只要稍加提点,和叶初阳之间就会想处的很好。 心思简单的的人往往能和那些心思复杂的人相处融洽。若两个心思玲珑之辈遇上,则必迂回试探,且进且防。叶明净不禁嘴角轻翘。陆诏对上暖暖,就没这么坦然了。他那个百转心思,必定是面子看着上一视同仁,暗地里纠结亲疏。而以早早和暖暖的敏感,则必能发现不同。到时和计都的态度两相对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陆诏啊陆诏,你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不误,失尽你原本占有的优势呢?朕真的很期待。 叶初阳两兄弟在一天的课程结束后被冯立带至叶明净的书房。 书房很空,除了叶明净以外一个人都没有。案桌上干干净净,没有堆积如山的折子,只摆了笔墨纸砚,房间的一整面墙处,立着看惯了的春夏秋冬四季风景的四扇门雕柜子。 “进来吧。”叶明净好整以暇的坐在案桌前,等着两个孩子。 屋角的几桌上放着刚出炉的点心和热腾腾的牛奶,香喷喷的味道直钻鼻翼。 叶初阳挽着弟弟的手走到她的身边:“母亲。 叶明净笑了笑,给他们端来点心和牛奶:“饿了吧?吃些点心。”有顺手给两人的牛奶里加上蜂蜜。叶初阳爱吃甜的 加两勺。叶融阳口味淡,加一勺。 “这些天,你们俩忙忙碌碌的,都忙些什么呢?”兄弟俩吃喝一阵儿,叶明净开始发问。 叶初阳心头一紧,松开手里的点心。和叶融阳对看了一眼。 “怎么,不能告诉我?”叶明净笑眯眯的换了称谓。 叶初阳听了,用“我”代替了“朕”,意味着,这是一场母子间的家庭叙话。他犹豫片刻,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能直接问‘母亲,我生父是谁’吧? “近日,近日因着查找资料,见了礼部的记录。方知父后与您是广平三年九月间大婚…”他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半。并不停的给自己打气,礼部记录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这事也是上史册的。母亲没有遮掩,他自然也能问。 要说九岁的年纪,就这个好。不像小孩子那么天真。对人情世故有一定的了解。然也对世俗习惯也大礼还没有直接的感知。人生观和价值观只是初步形成。有较大的塑造余地。 于是叶明净就若无其事的笑了:“呀!是这么回事。早早记得很清楚呢。” 叶初阳立刻壮了胆子,问:“母亲,我是广平四年二月生的,十月怀胎。那父后就不是孩儿的生父了?” “对啊。”叶明净眨巴着眼睛,一脸理所当然,“他是你们的父后,是嫡父,不是你的生父。” 两兄弟齐齐长大了嘴,半天合不上。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叶明净火上浇油,很无辜的添了一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这难道不该奇怪吗?兄弟俩觉得脑袋有些混乱了。叶融阳结结巴巴的问:“可,可是,您从没说过。” 叶明净极其无耻的回答:“你们也没来问过呀?”神情异常无辜。 可怜的叶融阳越发结巴了,眼神都开始茫然起来,:“是,是这样吗?可也没其他人提过呀?” “对呀!不提就对了!”可爱的孩子才六岁,正是最容易忽悠的时候,叶明净用力给他洗脑:“暖暖,你们不是一直叫着父后么?皇后是嫡父,你们于玉蝶宗祠上,都是记在他的名下。这样一来,你们就都是嫡子。若不这样,你们岂不是成庶子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戳心窝子的叫嚷,说两位殿下不是皇后所出,是记名的嫡子,原本该是庶子……那可真是不要脑袋了。” 叶融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叶明净用力点头。一副“我说的就是真理”的坚定表情。 这么一来,叶初阳也被转移了视线。他想到:的确,嫡子和庶子区别甚远。他自然是嫡子,怎么能做庶子?宫中无人提及他的身世,确实是正常的。 叶明净不动神色的观察两个孩子的脸色,面上笑的和蔼可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问出来吧。母亲告诉你们答案。” 叶融阳立刻被自家娘亲温暖的笑容给迷惑,当即脱口而出:“母亲,那我们的生父是谁?” 叶明净笑吟吟:“这个啊,暖暖想问谁的?早早的,还是你自己的?” “咕咚!”室内发出一声巨响,却是叶初阳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他惊愕的一骨碌跃起:“母亲,你说什么?” 而叶融阳早已不会说话了,张着嘴愣是发不出声音。 叶明净很无辜的道:“我说你和暖暖各有各的生父。怎么,很奇怪吗?” 叶初阳开始风中凌乱了,恨不得仰天长啸。 这难道不奇怪吗!这难道很正常吗? 孩子各有各的父亲,哪家有这种怪事? 可惜自家娘亲就是一脸“我很正常”的无辜表情:“我是女子为帝,咱们家的情况自是和外头相反。女子主外,男子主内。你们外头瞧瞧去,哪户人家不是同父异母兄弟一大堆的?咱们家不过倒过来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若我是男子,你们也就和历代皇子一样,由不同的妃母所生。这类事,史书上多了去了。只不过现在我是女子,你们就换成由不同的生父所出而已。这么浅显的道理,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的口吻和表情都太过坚定,叶初阳听着也开始糊涂:“是这样吗?” 叶明净诧异的反问:“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 对啊?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 兄弟俩顺着叶明净的思路往下想,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叶融阳首先被打败了,一扫忧虑,亲亲热热的扑到母亲怀里:“母亲,原来是这么回事。” 叶初阳则是皱着眉,心中依旧疑惑,他怎么觉着总有些不对劲呢? 叶明净瞧着他在那里沉思,笑了笑,道:“早早,我来问你。先帝,也就是你皇祖父,生有六子五女,前后夭折,最终只有母亲一人活了下来。你说,这帝位是该传给母亲呢,还是该过继一个男孩子传给他?” “当然该给母亲!”叶初阳毫不犹豫的回答。开玩笑?若母亲不是皇帝,他就不是皇子。皇子身份何其尊贵?怎么能便宜外人?先帝是他的亲祖父,皇位这么好的东西,关那些外人什么事? 叶明净微微一笑,有这个大前提,下面就什么都好说了。 “我是女子。女子既然为帝,就不能遵循世间俗礼。最简单的一件事,就是母亲不能有丈夫。”她笑着说起往事,“我在太女之时就说过,帝王不可有夫,实因其与三纲五常背道而驰。故而世间女子成婚却无有丈夫的,独母亲一人,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叶初阳怔怔的立在那里,脑中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叶明净的声音继续在室内回响。 “为帝者,注定与常人不同。比如那勋贵之家,若无嫡子,由庶子继承家业,爵位则要降一等承袭。可若换成帝王家,不是嫡出的皇子继位,难不成也要降级?帝位降级,岂不成了笑话!所以世间礼法到了皇帝这里,行得通,就行,行不通,就得换个说法。正因如此,母亲才是这世间唯一无有丈夫,而合法拥有婚生子女的女子。不然?是像周肃宗李青遥一样,给自己找个皇夫压在头上呢?还是拱手将皇位让给宗室男子?” 叶初阳面色难看的将两种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斩钉截铁的回答:“都不可以。母亲现在这样最好!” 母子pk…… 301父亲是谁(四) 疙瘩解开,母子三人又恢复了亲密无间的关系。叶融阳亲亲热热的掺着母亲的手去用晚膳。叶初阳面含笑意的牵住另一只。到得花厅,姚皇后早已坐在那里等候。见他们来了,欣然而笑:“早早,暖暖,快来给父后瞧瞧,今儿课业辛苦不辛苦?” 姚善予对于最近的暗潮汹涌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叶明净和冯立都可以的对他隐瞒。故而,心思单纯的他和平日一样,亲热的抱上叶融阳打趣:“父后的小猪又沉了…”再欢欢喜喜的压低了声音对叶初阳眨眼:“今天又你爱吃的脆皮鹿脯。我特意放在你面前了。瞧见了没?”眼睛朝桌上一睨,示意他看那盘菜。 叶初阳喉咙噎了一下,片刻后展颜而笑:“谢谢父后。” 姚皇后奇道:“咦,今儿怎么这么客气了?” “那是!早早最近懂事了呗!”叶明净坐上主位,顺势插话:“懂礼就好你既这么客气,路脯我们就笑纳了。麦香,快把那菜换个位置,放到朕这儿来。” “不行,不行!我也要!”叶融阳急了,张牙舞爪的扑到自己的作为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布菜宫女:“荷香姐姐。我要吃路脯。” 叶初阳被这么一打岔,也恼羞成怒:“谁说我不吃了?”再也顾不得其它,一屁股坐上椅子,“人都齐了。开动开动!” 天大地大,迟到嘴的东西才是最大。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晚膳。像往常一样散步、闲话,然后早早就寝。 叶融阳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等着哥哥和顾茗,突然福至心灵,发现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大哥!”他猛的坐起身,对着刚进门的叶初阳就叫:“我们忘了,忘了问母亲……”后面的话他就咬住了,实在是不能声张。 他们忘记问他们的生父是谁了。 叶初阳没好气的甩了甩刚烘干的头发,用力做上床:“你才想起来啊!我吃饭吃到一半就发现不对了。” 叶融阳沮丧的撅起了嘴:“那怎么办?”我们还是不知道亲爹是谁? “嘘,你小声点儿!”叶初阳鬼鬼崇崇的视察了一下房间四周,教育他:“外间有人呢。你要记住,机密的话千万不能在房间里说,保不准就有人在外头偷听。得找空旷的地方。” 叶融阳不高兴的捶了捶被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母亲都说这是正常的。” 叶初阳欲言又止,忍了忍,道:“总之也没必要大叫大嚷。我们可是嫡子。”他又瞧瞧门外,压低了声音:“钥匙被阿茗知道了,总是不好吧。这是我们家的秘密。” 叶融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没什么愁思了。只等明天问清自己生父是谁,一切就大圆满。放下心后,几天来第一次香香甜甜的睡了个美觉。 叶初阳则是翻来覆去许久,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夜深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兄弟俩晨练的时候便不停的给叶明净使眼色。叶明净笑问:“早早、暖暖,有什么事吗?” 叶初阳立刻道:“母亲,今天我们下学了,还去您那儿说说话,行吗?” “当然可以。”叶明净一口答应。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摆设、同样的母子三人。叶融阳这次直奔主题,上来就问:“母亲,我的生父是谁?” 叶初阳发挥了谦让精神,先紧弟弟。没插话,牢牢盯住叶明净。 叶明净眨眨眼睛:“暖暖的父亲啊。就是你们的武学师父计都啰。” “啊——?”叶融阳惊讶的长大了嘴,“怎么,怎么会……” “咳咳。”叶明净清清嗓子,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早早,暖暖,你们知道广平六年母亲去北狩,为的是什么吗?” 叶初阳立刻回答:“知道,是为了和鞑靼王米利达议和会谈。”杜悯一直都断断续续的给他们讲述女帝 陛下当政以来的业绩,北狩这一顿敲好讲解过。 叶明净笑了:“定是惜之说的,再没有别人。暖暖还不知道吧,早早说给他听听?” 叶初阳立刻绘声绘色的解说开来:“母亲带着文武大臣,兵马将军,一路北上……”他讲的还挺具体,连米利达和瓦刺人勾结,欲趁和谈时突袭大夏边疆。叶明净用谜题和烈酒放到米利达,趁着打猎时脱身,顾朗声东击西,自己迷惑敌人,由孙承和领着主力部队大败瓦刺鞑靼联军,都详尽道来。叶融阳听的入了迷,连连惊叹。 “后来呢?”他追问。 叶初阳看看叶明净。他刚刚讲到顾朗带着一堆兵马保护叶明净回关内。叶明净是怎么回来的,他不知道。 叶明净微微一笑,接着说:“这事是机密,不能上史书的。所以你们的先生都不知道。当时米利达的追兵人数是顾朗小队的十倍。对着干必输无疑,想要平安走脱,就止呕化整为零……”她将后面的事一一道来,如何两两分批离队,如何从几路行走迷惑敌人。最后讲到她和计都两人换了衣服,离开队伍独自行动。 叶融阳已经兴奋的小脸通红。这一段历险在他听来,比那茶楼说书先生说的段子还精彩。睁着眼睛灼灼放光:“这么说,母亲你是和,和师父他微服隐匿,单独两人回到大夏的?” “是啊,课业没那么顺利。”叶明净没有令他失望,接下去精彩的讲解了他们是如何选择从海路回程。路上又是遇见了多首危险,又是如何凭着她的机智和计都的武艺一一化解,整个一舌绽莲花。听得两个孩子的情绪跟着故事进展一起一伏。 她天花乱坠的说着,隐去了陆诏的同行:“海边的鞑靼人和草原的不同,他们大多几代混血。观念开放。然性格却狠勇好斗……我们只能趁着夜晚下海潜游,后面的追兵发现了,计都孤身引开敌人……我藏在草垛里,就听着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我打扮成一个村妇,一边在路上走,一边四处张望。就怕有人认出我是冒充当地人。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将我击倒……” 跌宕起伏的故事引人入胜。两个孩子听到这里,齐齐“啊”了一声,露出担心的神情。叶明净继续抖包袱:“……我一瞧,这眼睛怎么这么熟呢?就试着叫了一声“计都”?结果他立刻就呆滞了,一点儿没想到打劫的当地村妇就是我……” “啊——!”叶融阳欣喜的拍手,“师父真是,真是笨。都没看出是母亲,嘻嘻!” 等到叶明净将整个故事讲完。兄弟俩好似也经历了一场这般的历险,意犹未尽:“母亲,真是好险那!” “可不是?”叶明净啜了一口茶,说出最关键的话:“现在想来,就是在那个海边村子里,有的暖暖。” 叶融阳小脸红嫣嫣,难掩激动:“真的吗?” 这个时候的小男孩,最是崇拜英雄。叶明净的这段经历,那就是一出英雄美女智斗坏蛋的精彩大戏。故事中聪明机灵的女主角是叶融阳的母亲,女帝陛下。侠骨柔肠、英勇大义的男主角是叶融阳的生父,贴身武卫计都。杨秋槐、魏三谋等精锐营救兵是忠肝义胆的配角。反派主角由鞑靼王米利达领衔主演,边境海盗友情客串反派龙套。而最最重要的是,在这场正义与反动的对决中,除了刀枪热血,还有似水柔情,并孕育出了一个小生命,这个小生命就是二皇子叶融阳殿下。这样的来历,是何等的精彩与传奇! 没看过二十一世纪狗血大片的叶融阳,已经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拉着叶初阳的手一遍遍地傻叫:“大哥你听,你听……” 叶初阳微微有些妒忌,又有些羡慕。拍着弟弟的手:“听着呢,我知道了。”随后又不甘心地问叶明净:“母亲,那我的生父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叶明净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我说得口都干了,先歇会儿。” 叶融阳欢欢喜喜地在那儿傻乐。叶初阳急得心焦如焚,眼巴巴地瞅着。 叶明净慢悠悠地喝完了茶,又慢悠悠地看了看天色:“呀!不早了,该去用晚膳了。”转了脸,正色对着他,“早早,你生父的事,明天再讲吧。” 叶初阳:“……” ……  当晚,叶融阳欢喜得觉都睡不安稳了,翻来覆去地将故事想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出生是多么的传奇,多么的独一无二啊!原来师父就是他的父亲。听冯总管说,师父的武功天下难有敌手呢。皇宫里的侍卫、军营里的将军、江湖上的侠客,没人是师父的对手。师父说不定就是天下第一。一定是的! 他在那里胡思乱想。身边的叶初阳也是一样思绪翻涌。 他的父亲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师父是母亲的贴身护卫,武艺高强。自然是不能入后宫的。师父也没有娶亲,没有孩子。暖暖是他唯一的孩子。这就对了。那他的父亲呢?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娶亲?不!他的父亲当然不会娶亲,不会有别的孩子。也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和母亲有一段不输于师父的患难深情。也是因着特别的原因才没有入宫。一定是这样! 叶初阳坚定地告诉自己。就是这样的! 而睡在最角落里的顾茗,沉沉酣梦,梦见了回到西北,父亲将他举过头顶,母亲笑着说他长壮实些了,大哥则将新得的小马送给了他…… 一夜至天明。 302父亲是谁(五) 终于又到了书房相聚的时间,叶融阳这次紧紧闭上了嘴巴,生怕打扰到哥哥。叶初阳则是用像饿了三天的狼一样的目光瞅着叶明净。瞅的她心里只发毛。 “早早啊。”她讪笑两下,倒也直奔主题,“你的生父,是广平元年的探花郎。” 叶初阳精神一振,眼睛亮了几分。 叶明净喝了口水,缓缓道来:“母亲当年为太女的时候,倒是纳过三个常侍、常安,还有一个侧卿。就是薛候的堂弟,薛洹之。可惜……” 她冷笑了一声:“这几个人,先皇大行后,反的反,死的死。母亲登基后,后/宫空无一人。后来,礼部就让母亲选秀,那过程,就别提了……” 她顿了一下,笑的越发森冷:“我那时初初即位,政权不稳,年纪又小。但凡略微能看的过去的男子,都不愿受这委屈,不是家里有通房了,就是已有红颜知己,个别嚣张的,还公然流连青楼,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那等污浊男子,若能入后宫,简直是奇耻大辱!” 屋内的空气渐渐沉重,叶初阳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感受着她的愤怒。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说一不二的,那个时候,想自个儿做点主,简直比登天还难,动不动就是祖宗家规,动不动就是皇上还请三思。实在说不过去了,就给你来个消极怠工,皇帝,其实也可以成为一个摆设,主强,臣才恭顺,若是主弱,哼!那可真是好看!”她倏的闪过极重的讥讽,冷凝了脸色,端着茶慢慢的品了一口,仿佛要化去那浓重的抑郁。 叶初阳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如果说孕育暖暖之前遇见的是外患,那么,孕育他之前遇到的就是内忧。外患倒也罢了,当时的大夏已经战胜了瓦剌,形势对他们是有利的。而这初登基的内忧,显然比之要严重的多。 叶明净停了停,又继续接下去:“那里你们的父后还没有进京,我也不知道姚家有他这么个人。想来想去,要想不再次被摆布着娶一堆虎狼之心的男人,就只能先生个儿子。方能堵住朝臣们的口,于是,就有了你。” 她静默了一会儿,观察着叶初阳的神色,等他消化了一段时间,才道:“你的出生,或许没有暖暖那么传奇,精彩,对母亲来说,却是最重要的。因为,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是你的到来,解救了母亲。你的出生稳住了朝堂,稳住了局势。我在孕中便一日三遍的祈祷,希望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我希望他健康,聪慧,勇敢。长大后能帮着我分忧解难。生产你时比暖暖凶险上十倍,稍有不慎,我们母子就会一尸两命,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你出生后,晨光乍现,旭日东升,我便替你取名‘初阳’。早早,你是母亲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是母亲的希望。” 叶初阳安静极了,乌黑的眸子默默的看向叶明净:‘母亲,我生父,是不是,是不是有妻儿?“叶明净默默的搂过他,将自己下巴贴上他细嫩的脸蛋,微微叹息:”他没有孩子,你是他唯一的孩子。“原本静郁的叶初阳眼中突然放出华彩:”真的?真的。“叶明净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叶初阳瞬间就面色红润,原地满备复活了。长出了一口气:”母亲,你吓死我了————“一旁的叶融阳也顺手拍拍自己的小心肝,他也差点被吓死。 叶明净等了一会儿,道:”但他有妻子。“ 叶初阳的脸’唰‘的又白了,叶融阳松了半口气的脸霎时僵在那里。”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叶明净双臂紧紧搂着长子,静静的陈述:”聪明,隐忍,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他若真心一笑,便信若春风拂面,百花盛开。令人沉醉而不自知。早早,母亲无法告诉你再多的具体。并不是我偏心…计都,你们从出生后便与之朝夕相处,数年未断。他的为人,你们在心中早有判断。而你的生父,我所叙述的,只是我眼中的他,难免失之偏颇。用你的眼睛看,未必就是那个样子。你应该自己去观察,去探索。得出自己的答案。“屋内异常安静。叶融阳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叶初阳垂着眼睛,安静无声。”他是谁?“安静了很久,他终于发问。 叶明净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去找。从你找寻的那一瞬间起,你可以知道文臣眼中的他,武将眼中的他,勋贵眼中的他,文人雅士眼中的他,宫女内侍眼中的他分别是什么样子。然后,等你见到了,再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勾画出一个完整的他。“女帝陛下的声音不如昨天叙说故事时那般闲适,轻快。带着一种奇怪的涩然:”广平元年的探花郎,从来只有一人。“皇长子殿下越发沉静了。这是每一个人越来越深的感触。不光性子沉静,为人也越发好学起来。 何修元于一次讲课时无意中提及,明年,也就是广平十三年,春闱科考将再度开始,全国的举子们又将云集长安,朝廷也开始了三年一度的人才选拔。之后,又感慨明年不光有进士科考,还有武举科考。真真是人才盛会,我朝繁荣啊! 等他感慨完了,叶初阳便好奇的问:”何先生,您也是进士出身吗?当然!“何修元立刻挺起了胸脯。他不光是进士出身,排名还很靠前,不然怎么进得了翰林院呢? (”那么,杜先生和冯先生呢?他们也都是?“叶初阳继续好奇。 何修元的脸上露出了那么一点点沮丧:”之宽和我一般,是进士,惜之兄却是进士及第,一甲头名,广平四年的状元郎。哇————“讲台下一片惊叹,七个学生有的是已经知道的,有的是第一次听说。不过都不妨碍他们对杜悯表示出敬佩。状元郎!全国第一。这是何等的才学?难怪平日里就觉得三位先生中,唯有杜先生最是气度不凡。不愧是状元。 叶初阳微微一笑,又问:”何先生,自母亲登基来,已有四次春闱。不知这四位状元郎都是何许人?您给我们讲讲吧。“话题一带出,底下的六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先生讲讲吧。“他们这七个,没一个会去参加科考。学习起来,专一目的性少了许多。叶明净对着三位老师的教育要求是,博,纯,思。博,是指知识面要广。纯,是指知识的讲解要纯粹,不带个人好恶。思,则是要教孩子们学会思考,自己求索答案。故而,课堂之上气氛轻松,只要完成了当天的进度,闲聊些周边知识也是常有的事。 何修元就巴拉巴拉的讲述了起来,这四位状元,几个孩子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互相将自己知道的一交流,杜悯从年龄,容貌,气度上一举胜出。成为状元之最。 何修元听着不由觉得好笑,捋着胡须道:”常有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你们当进士这么好考的么?有多少举子,考了一辈子都考不上呢。历来状元多过而立之年。惜之那般惊采绝艳的人物,多少年才出一个?你们太过贪心啦。“叶初阳又好奇的问了:”那么榜眼,探花呢?我听说,探花郎是要寻那最一众贡士中最年轻俊俏的人担任的何修元哈哈大笑:”殿下缪言了。哪有这么儿戏?若是如此,这殿试也不必考学问,只看相貌算了?“他想了想,又能捋了捋胡子:”细想来,只要是名列一甲,打马游街一走,那些年纪轻些的,倒确是精神抖擞,观者如潮。“几个孩子就咯咯的笑了起来,王恪道:”若是一把胡子,头发也白了。披红挂彩,打马游街还有什么意思?“魏苍云跟着点头:”就是,就是!那戏文上的状元,榜眼,探花,都俊俏的很。在街上走一圈就有小姐看中了。“众人又是大笑。 叶融阳在笑声中脆生生的问:”先生,余下的四位榜眼,四位探花,又都是谁?可有这样的风流人物?“何修元也笑的胡子都抖了。他想了想,道:”别说,还真有这么个难得的人物。不光年纪轻,相貌气度也是一等一的好,最稀奇的是,他还出身勋贵,是位地道的侯府公子。“说到这里,他含笑看陆均,陆均顿时恍然,面色一下泛起微红。”是谁?“叶初阳的心’砰砰‘的开始乱跳。 何修元不急不慌的给出答案:’便是陆小公子的伯父,东阳侯已故兄长的长子,陆诏陆悟远。他是广平元年的探花郎。据说他颜色甚好,打马游街的时候,万人空巷观‘陆郎’。把当年状元,榜眼的风采,生生给压没了。” 叶初阳深深的吸气,声若蚊呐的低吟:“陆诏陆悟远…”然后便直直的看向陆均。 叶融阳善解人意的推推自己的伴读:“阿均,你伯父呢?现在何处?” 陆均羞涩的看看众人,低声道:“伯父,现任苏州知府,并未在长安。” “是吗?”叶融阳眼珠转了转,又问:“你伯父真的那么好看吗?你和他长的像吗?” 陆均的脸更红了:“我,我与伯父见面不多,伯父风采自是好的。”决口不提陆诏的长相。 叶家两兄弟有些失望。 不过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见好就收,将视线重新投回课业。 然晚上的时候,叶融阳到底还是忍不住,偷偷逮着机会问兄长:“大哥,人还在苏州呢,这可怎么办?” 叶初阳面沉如水,稳稳的道:“不急,这是母亲给我的考验呢。得小心着查,我们不能漏一点儿风声出去。不然就丢大人了。你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 302靖海侯世子 叶融阳松了口气:“那便好。”这事说来和他关系不大,只是为着兄弟的情深才这般关切。 知道哥哥有了主意,他也就没了心思。 心事落地,就想起了自己的事。喜滋滋的回味显摆:“大哥,你今天学骑马的时候,师傅也带着我在马上跑了好些圈呢!” 叶初阳酸溜溜的瞥了他一眼:“我小的时候,师傅也是这么带着我的。不稀奇。” 叶融阳顿时扁了扁嘴,不高兴的扭过头。叶初阳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好生问他:“师傅和你说什么了吗?” 叶融阳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没说什么。就是我想跑多快,他就把马骑多快。到最后,快得就像飞一样。他抱着我可小心呢,我一点儿也不怕…”他喋喋不休的说着点滴的小事,反反复复强调,凡是他提出的要求,计都全都给满足了。 “是吗?”叶初阳心不在焉呃应了一声,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 不管这对皇子兄弟心中如何各费思量,日子还是在照常的过。靖海侯世子萧宝成十九岁了,靖海侯萧炫给他相中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江南望族。两人从去年开始,在杭州就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什么的都过了。肖宝成没什么事。最近将请期也给办了。定下了明年开春的时节。新郎官只管完成“亲迎”一项便行。 按说萧宝成这么大的男孩,二十成亲,可算的上是完婚了。一般来讲,侯门世子,多少也该有两个屋里人,负责给他开启性、启蒙教育。可惜萧宝成不是住在国子监就是住在西苑,或者皇宫。京中的靖海侯府有时少春暂管,门可罗雀。下人仆妇很少不说,即便有几个妙龄女子,也轮不到时少春张罗这事不是? 而萧宝成目前的监护人是女帝陛下。叶明净除非脑袋进水了,才会给他安排通房。生活顾问懿安太后则是忘了这茬。她没生过儿子,少女时期就入了宫。没管过家,没当过主母。压根就没这根弦。至于皇后,完全可以忽略。 当然,若是萧宝成自己看上哪个女人,叶明净和姚太后也不会拦着就是了。可问题是,萧宝成身边的年轻女人全是宫女。那可是宫女啊!宫女就是皇帝的女人,就算现在不是男滴帝,他不敢也不愿对宫女动手! 离了父母独自在外生活的孩子,通常都善于察言观色。萧宝成本能的知道,叶明净喜欢洁身自好的男人,并且,洁身自好的尺度还很严。他没必要在眼皮子底下犯禁。 于是,十九岁的靖海侯世子萧宝成就罕见的被养成了一个“处”。 这回,得知明年要成亲了,他很高兴。成亲就意味着是大人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会长安城内的靖海侯府居住。内可以由媳妇打点家业,外可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2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2部分阅读 以公开社交。再过一年,凭着他和女帝一家这些年的相乘,还愁没有差事,没有前程吗?前程一片美好。 而且,是娶媳妇唉!去了媳妇就可以xxoo。再不用憋着了。萧宝成一高兴,连着几天都是春风满面。 这时,时少春来西苑看望他了。要说萧炫将时少春安排在长安,还真是没安排错。这部,人家就想到关键问题了。 “世子。”他和萧宝成在花园散步,远离一众内侍宫女,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明年开春您就要成亲了。属下多句嘴。您经人事了吗?” 萧宝成顿时脸涨得通红:“时叔叔,你说什么呢!” 时少春是何等老练之人,一看就急了:“不是吧,您还没有?怎么会这样,难道您…”他立时就想偏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是欲望最强烈的时候。世子竟然还没有女人。难道说,他有什么隐疾?或者,他看中的是男人? 萧宝成的脸更红了:“您乱说什么呢!”吞吞吐吐的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能这么轻狂。” 时少春这才放了心:“原来如此。”世子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条件。那就好,那就好!他言之凿凿,:“您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办。” 萧宝成不自在的清清嗓子,眼神飘忽。心底却多少有了点期待。 在时少春看来,这是件大事。很重要的大事。他家世子未经人事,到了新婚之夜出了丑,那可怎么办?他在离去的时候,求见叶明净。 叶明净宣他觐见了、时少春原本大大方方的心态,在见着叶明净笑盈盈的秋水横波时,不知怎的就瘪了下去。底气不足的将事说了:“…事情便是如此。陛下,臣要带世子外出住一段时日。” 叶明净笑容顿敛,意味深长的凝视时少春:“少春,你要带宝成出去住多久?” 时少春一愣。外出住一段只是一个借口。在他看来。叶明净就应该顺水推舟的将萧宝成放回靖海侯府,毕竟也快到年末了,转眼就是开春。到时侯爷和夫人都会来长安题世子操办喜事。世子这时正好回府准备,顺便将通房问题给解决。若是等过完年,就来不及了。没哪家大户人家会在要娶媳妇的前几个月,巴巴的给通房。那不就是大新媳妇的脸吗? 叶明净目光幽幽的盯着他,道:“你所担心的,无非是宝成不知人事。新婚之时会手忙脚乱。你带他出去也就是学习此事罢了。学这个用不着多长时间,朕就给你一个晚上。总该够了吧。” 一个晚上?时少春下巴差点惊掉下来。呆愣着说不出话。 叶明净拂了拂衣服,似笑非笑的睨他:“怎么,一个晚上都不够?看来少春很神勇啊。”“神勇”两字咬的特别清晰。 时少春猛地哆嗦了一下,赶紧回话:“够了,够了。臣谢过陛下。”郁闷的退下。 出了宫,他不由开始琢磨叶明净的意思。萧宝成是要长驻长安的。和当朝帝君打好关系是很重要的事。当年萧炫就是因为在这方面做得好。之后接收靖海侯府才那般顺利。故而,陛下的态度要好好琢磨琢磨。 为什么不放世子回府呢?时少春想了又想。就算多留几个月又能怎样?过完年还不是要回府打点。 想着想着就又想歪了。在国子监下学的时候,赶紧去找了萧宝成。不得不说,时少春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他委婉的询问:世子啊,你看你如今也是翩翩青年,一表人才,陛下是不是对你特别喜爱啊? 萧宝成听懂了他的暗示,羞恼的面皮涨紫:“时叔叔,您别乱想了。陛下此意,是不想我置办通房。” 坏了。时少春大惊。这还是我乱想吗?陛下好好的,怎么会管男子的房里事。这不是对世子有意是什么? 萧宝成哭笑不得:“时叔叔,您想哪儿去了。陛下只是喜爱洁身自好的男子罢了。您瞧瞧,陛下这么多年,除了皇后,可曾再纳过一个宫卿?” 时少春立刻道:“傻孩子,你是不知道。那位贴身的计护卫,和陛下关系亲密。连皇子们都跟着他学武呢!” 萧宝成反问:“您不是和我说过,这位计护卫在陛下还是太女时就贴身保护陛下的安全么?既如此,也是陛下的长情之举。况且,计护卫的武艺确已臻化境,少有敌手。由他教导殿下们武艺,并无不妥。” 满打满算,叶明净也不过有两个男人。还都是不惹事的。作为皇帝来说,算得上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了吧? “你知道什么?”时少春依旧不放心,“人这一辈子时间长着呢!现在没这意思,不代表以后也没这意思。陛下快三十了。太祖周若棠年轻时也并无风流韵事,后来登基了,四十来岁的年纪,还不是养了几个标致少年?总之这男人和女人不同。你还是小心些。横竖就剩几个月了,过完年回了府就好。” 萧宝成有些闷气。仿若时少春亵渎了什么,不高兴的道:时叔叔,陛下不是熙照女帝。陛下非常克己“时少春顿了顿,不再说什么。当然,萧宝成的婚前知人事计划就暂时搁浅了。还是留给他亲爹妈去操心吧。 萧府的事这边热热闹闹。叶初阳那边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他在一次沐日上街时,心血来潮的提议:“每次都是咱们三个人上街,其他人怪羡慕的咱们不如今儿去他们家里瞧瞧,看看他们在家都做什么。” 当天带队的是杜悯。他笑问:“大公子想去谁家呢?” 叶初阳想了想:“先去薛家吧。那是懿敬太后的娘家。也就是咱们的亲戚。没的丢下咱家亲戚不问,先去别人家的道理。” 杜悯含笑点头:“大公子想的极是。”吩咐马车,“去晋侯府上。” 到了晋侯府,可巧薛凝之不在。去衙门了。他的几个儿子倒是在家,薛律和薛衡得到消息,出门相迎。薛征则是大吃一惊。 “殿下?怎么突然来臣家里了?”将人请至正厅,薛征离开就发问。 叶初阳微微一笑,竟带出了几分儒雅:“街上逛累了,就过来瞧瞧。说起来,我们还没来过你家呢!” 正寒暄着,太夫人得到消息,换了衣服匆匆赶来。身后跟着薛渭之的夫人。叶家兄弟不敢大意,恭敬的问了好。太夫人连道不敢。陪着说了几句话,又礼貌的参观了一下神志模糊的老侯爷。 见过薛征的母亲夏英娥,以及同样六岁的妹妹薛倩。叶初阳一路彬彬有礼,脸上无丝毫不耐烦。 社交交谈结束。年纪大的人就告退了。只留下薛律、薛衡、薛征陪着他们四人。薛倩倒是想跟着一块儿玩,但夏英娥不同意,把她给提溜走了。 叶融阳有些失望。他还是第一次见着和他一般大,粉嫩嫩的小姑娘呢。 end 第304章 子嗣 一天时间听着很长,真正交起来,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马车住回走的时候,杜悯便问叶初阳:“殿下今日倒是有耐心,见遍了晋侯家的老老少少。” 叶初阳正色道:“先生不要笑我。过完年我也十岁了。母亲十岁的时候,可是办了不少大事。科考舞弊,过继宗亲。初阳身为长子,虽不能如母亲一般出色。却也不能不问世事,埋头读书。自家亲戚有些什么人,总还是得知道的。” 他这番话里的潜意思就是。本皇子年纪渐渐大了,要开始结交一些势力。为着以后打算。 杜悯含笑不语。叶初阳的说辞确实有理。而且是有道理的不能再有道理。在任何人看来,其表现都是一位聪明上进的皇子。然而,杜悯是何许人?他天生七窍玲珑心,少年时看着陆诏那种人精长大,入朝后又亲自领教了女帝陛下的连环谋略。简单来说如他们这般的人物(包括他自已),刻意去做一件事,就不会只有一环,只为了一种好处,必得一箭数雕才是够本。叶初阳虽然年幼,却已初露锋芒,有了几分其母的神髓。他去薛府的原因,绝不是他表面上说的这些。 用阳谋光明正大的开路,内隐玄机,不动声色的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才是高手所为。 自己教出来的孩子已有了几分风骨,虽然略显稚嫩。杜悯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不管其它如何。大夏朝有这么一位皇长子,实是福分。不紧不慢,蚕食领域。叶初阳在两个月的六个休沐日里,穿插着游玩,陆续拜访了薛、王、魏三家,每家的待遇都是一样,从长辈到平辈至晚辈,一个不落的亲切寒暄。尽显皇子风范。毫无疑问,最后剩下的东阳侯陆家被拜访到,也是迟早的事。 不同于一开始薛家的混乱,之后的王、魏两家很快弄明白了这位皇长子表露出来的交好意图,准备和应对间也就从容了许多。虽然现在说站队为时过早,不过与皇子面上交好、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恰恰就在这时,东阳侯府发生了一件事。东阳侯府的太夫人在入冬时节染上了风寒,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病情竟越来越重。最后药石无用,竟在冬至后的一天夜里去了。阖府上下,悲痛欲绝。 她去后,东阳侯府开始大办丧事,东阳侯陆震回家丁忧。陆家在外的各房儿女也都陆续回府奔丧。 这个消息,对于初阳来说,有些五味杂陈。首先,他去陆府的计划被搁浅了。没得人家哭哭啼啼办丧事的时候去凑热闹的。但同时,远在苏州的陆诏是必要回来奔丧的。虽说东阳侯爵位由陆震继承,但长房长孙,却还是陆诏。他很快就能见到生父的庐山真面目。 最后,这位故去的太夫人既然是陆诏的亲祖母。那么,从血缘上说,也就是他的曾祖母。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知道她离世了。叶初阳的心底还是有一丝抑郁和难过。 好在他如今城府不同以往,除了脸色沉重些,其它行事都一如往常。即便是面色凝重,也是可以理解的。陆均在太夫人病重时就请假回家了。丧询传来后,上书房里的六个学生面色都很沉重。说话间替他唏嘘不巳。 可惜他这一番作态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叶明净。叶明净对此有些啼笑皆非。 陆诏的生父其实是陆霄。而陆霄是庶出。太夫人只是他的嫡母。从血缘关系上说,叶初阳和这位死了的老太太没有任何关系。看着叶初阳丁点儿大个人自以为是的在那里长吁短叹,叶明净又是憋屈又是好笑。还没法和他明说。果然是知道的秘密越多越辛苦。 东阳侯府在太夫人病重时,就给陆霄夫妇以及陆诏夫妇送了信。陆霄没有官职,启程很容易,紧赶慢赶总算见着了太夫人最后一面。可惜太夫人最想见的人不是他,见了也就是泛泛几句话。而对于过去的嫡长大儿媳,现在的庶子三儿媳杜蘅,太夫人更是连话都没有。心心念念着她的乖孙子陆诏怎么还没来? 无奈陆诏身为苏州知府,不能说走就走。总要向上峰请假,安排好手下工作,打点好诸项事方才能出发。就这样,到他赶回长安的时候,太夫人已经故去五日了。 陆诏在路上得知此噩耗。对于这位幼年关照过他的祖母,他还是很有感情的。伤心不已,到了侯府下马第一件事就是去灵堂大哭。声声哀恼。 哭完灵后,他作为长房嫡孙,还得马不停蹄的换了丧服守灵,与陆信一同执礼迎客。任务繁重。好容易忙了一天下来,晚间时分,客人都散了。家中远亲安顿妥当。陆震又派人请了他们夫妻去正房叙话。 陆诏和杜婉来到正房。屋里坐着两对夫妇,分别是陆震和孙旭,陆霄和杜蘅。夫妻俩给四位长辈行了礼,在下首坐了。孙旭一挥手,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鱼贯退出,将房门紧闭。 这是有事要说的架势。陆诏精神一凛。估计和太夫人有关。屋里的六个人可不就代表了现任东阳侯嫡脉的三房人家么? 陆震轻咳一下,道:“今天请弟弟和诏儿过来,是说些家事。虽说我们三房早已分家,但母亲身边还有些嫁妆。她临终前交与我,命我与大房同分。单子我已经理出来了,诏儿看看,若可行,就挑了日子叫了宗族长辈和舅家人,一同做个见证。” 他说完,孙旭便递了张单子出来:“诏儿媳妇,给。” 杜婉看了陆诏一眼,见他颔首,便上前接过单子。 女子的嫁妆自古来都是留给亲生儿女。故而太夫人的这份财产,只分给了她的两个亲子。陆云巳死,大房的这一份,自是要交给陆诏的。这也是常理。 陆霄和杜蘅相互对视一眼,他们本就不稀罕那些财物。此时不免有些纳闷。既然是大房和二房分嫁妆,又叫了他们来干什么? 陆震又咳了一下,不说话了。夫人孙旭浮出一个伤感的笑容,开口道:“母亲临终前一直念叨着诏儿。可惜未得一见。”陆话闻声也是戚戚。随后孙旭话锋一转,口气严肃起来:“母亲最担心的,不是别的。是大房这一支的香火绵延。” 屋内气氛顿时一阵尴尬。杜婉面色苍白。 杜蘅则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叫他们夫妻来了。大房之中没了长辈,陆诏又是凭自已本事在朝堂站住的脚。他若一意孤行,陆震也无法劝动。唯有她这个生母,还能说两句。 陆诏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婶婶,令祖母这般操心惦念,实是我的不孝。然子嗣之事,还需天意。想来是诏没有这个辐分。” “胡说!”陆震开口了,一脸不满:“你房里又不是没有人有孕过。只是照顾的不安帖,才频出意外。分明是不经心。“扑通!杜婉惨白着脸跪在了地上:“两位叔父、叔母,是侄媳理家无方。请叔父、叔母责罚。” “婉儿!快起来!”陆诏沉着脸将她扶起,冷眼环顾上座:“叔父,婉儿自嫁给我,数年如一日操持家务,尽心尽力。从无那等j猾心思。叔父何故指桑骂槐?” 陆震气的一阵膈应,差点背过去。恨不能抽他。你小子有点脑子好不好?这么些年了,但凡有个怀孕的就流产,是人都知道有问题。幕后肯定是有黑手啊!有黑手在谋害你的子嗣你知不知道?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真是狗咬吕洞宾! 孙旭则是紧紧皱眉。这陆诏为官这么精明,怎么在房里事上这么糊涂呢?她想想杜婉的性子,开口打圆场,和声道:“诏儿。你叔父是个大男人,不会说话。你也别急。他并不是说你媳妇不好。婉儿嫁进来这些年,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再简单柔顺不过。况且,你是明白人,不管怎么说婉儿都是嫡母,谁还能大过她去。婉儿自是和你夫妻一条心的。叔叔婶婶是想,别是你屋里者什么小人作祟,在害你们夫妻。” 陆震气平了一点。也觉察到自己说话过头了。杜婉是什么人,用药罐子吊出来玻璃人。看着就是个不中用的。想象是被人给糊弄了。 孙旭又笑着对杜蘅:“本来,也没有婶娘管侄儿房里事的理。只是母亲临终千叮吟万嘱托了。弟妹也是听见的。他们男人心粗,又是在外头忙大事的。屋里就难免疏忽。我想着,这事还是得拜托弟妹多操操心。总不能真的断了大哥的香火。” 这是她和陆震早就商量好的。陆诏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没有自己的主意?亲娘都能嫁给自己的叔叔,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管他的事,吃力不讨好。不如就交给他亲娘去过问。他们也就是牵个线、表个态。对太夫人的临终嘱托有个交代。 杜蘅沉吟了一下,也觉得这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过完年,陆诏都三十二了,膝下还空空如也。又不是像陆云那样老天不给脸而是数次怀胎的都流产了,属人祸。杜婉心思简单,小夫妻俩身边也没个长辈打理,自然就在这事上疏忽了。便点头应下:“嫂嫂说的是,我就却之不恭了。“孙旭笑道:“太好了。弟妹能应承下,我也少了一桩心事。对母亲也算是有交代了。” 陆震和陆霄也都觉得这样好。四人统一意见,替小夫妻俩做了决定。 陆诏只能苦笑。他现在是骑马难下。不说皇家尊严,便是冲着皇长子渐传播出的聪慧美名。那一位也不会允许。就是要谋划子嗣,现在也不是时机。 而杜婉,已经泪流满面。她又是希望陆诏能有个孩子绵延香火,又心痛于别的女人要成为他孩子的母亲。更别说欲要生孩子,就得和陆诏同房。想到这里,她只觉心痛如绞,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丈夫怀里。 305章 分房 杜婉醒过来时,只觉满室漆黑。唯有一盏宫灯幽光从床外射入帐中。他的夫君正坐在床前,凝视着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桔色的光晕浅浅照在白色的锦缎袍上,脸却融入幽深的黑夜,只余半个弧度优美的下巴朦胧可见。 杜婉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心酸。这个人,这个她为之深爱,又爱惨了的人。此时正体贴的坐在她的床前,然而却似离她有十万里之遥。 他想起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她生病,表哥跟着两个哥哥一同来看她。如玉的少年丰神俊朗,浅笑的双眸中似有满天星辰,星辰中最亮的光影就是她。昔年,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她铁了心的要嫁他。父母也有此意。当她得知两人定亲,心愿得偿时,瞬间成了天地间最幸福的人。之后便是成亲。新婚之夜,她只觉得自己被那双眸中的星辰给融化,沉醉酣梦。新婚半月,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后来,有些事就渐渐的变了。他公事繁忙、体贴入微、对她多方护持。说起来,是好的不能再好。然她杜婉虽不如大哥那般惊才绝艳,却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他眼中不再只有她。多了许多东西。亦或许以前就有,只是她未曾发现。深情及眼未及心。这样的深情,她要来何用? 她以为他心底有了别人,惶惶不安了许久。弄出了许多事。怀孕、贴身丫鬟成通房、流产,一连串的遭心事下来,无论是长辈还是下人,看她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不同的色彩。有怜惜、有轻视、有嘲笑、又幸灾乐祸、有怒其不争。而他呢?她的夫君,一生的良人,眼中依旧是体贴温文,古井不波。就在那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这样一个对她封闭内心的男人,即便是再体贴、再恩爱,又有什么用?那从来就不是她杜婉想要的。 家事,她不在乎。就她这身体,能有几年好活?她来这世间一遭,拖着破败的身体,做不来大事,延不得血脉。唯一可安慰的,只有情。父母兄弟之情,她有。少女心动之情,她也有。唯夫妻相濡以沫之情、男女热恋之情,她从未有过。她的夫君、她的表哥、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愿给。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爬床的丫头、同僚增收的姬妾,她皆冷眼相对。一个不拦。她倒要看看,谁有那本事破开他眼中的隔膜。 没有,一个都没有。成婚十年,她终于发现,陆诏唯有在政事中风云傲立时,眼底才会折射出华彩,踌躇满志,雄心万丈。那时的他玉颜俊秀、神采飞扬。令多少女子失落了一颗芳心。 她爱他,陪在他身边,却永远得不到他。她的对手,不是任何一个女人。而是权势与野心。这是何等绝望的悲哀。 十年岁月,再天真的少女也会成熟。杜婉知道了,以陆诏这样尴尬的地位和身份,能在三十不到就坐镇江南重府,为四品大臣,必有内幕。隐隐约约间,她也察觉了他在私下的一些往来。方知他位至天子宠臣,大约是做了不少密差。 这样的陆诏,离她太过遥远。他即便是想要走近,也没有那份心力与条件。况且,他从来就不允许她过雷池一步。但凡提到些公事的影子,就轻描淡写的换了话题。她若执意再说,就一连几天公事忙碌,见不到他的人影。十年时间,她就这样被他打造成了他希望的样子。 “莞尔,你醒了?”陆诏略一垂头,便见到妻子在幽暗灯影中闪闪的眸子,微微一笑:“怎么不叫我?” “见你在想心事怕惊扰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诏替她掖好被角,“叔叔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婶婶说的事,也不要劳神。仔细自己的身体要紧。” 杜婉眸光微暗,似嘲讽地轻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陆诏叹了口气:“你能想开就好。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杜婉点点头。陆诏传了丫鬟进来,服侍她吃喝了清淡饮食,又喝了大夫新开的药。见她重新躺下,才道:“你身子不好,早些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去书房处理,别等我了。” 杜婉嘴角噙出一丝苦笑,黯然无色“你去吧…” 陆诏转头仔仔细细吩咐丫鬟婆子:“好好照顾夫人,上夜警醒些。夫人脾胃弱,晚间别喝茶,备些蜜水…”嘱托完,才出了屋门。 洁白的锦缎袍划过屋角,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杜婉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她精明能干的夫君啊!真的没看见她眼底的黯然和嘴角的苦笑吗?真的没看见吗? 你怎么可以没看见。 自从知道陆诏回了长安,叶初阳就有些坐不住了。正好几个同窗在谈论着吊丧的事。本来,他们是该跟着家中长辈一块儿去的。但因为住在皇家别苑,不能随意外出。家里人吊丧的时候也就没带上他们。况且,伴读中最大的不过九岁。孩子,本就不适合这类场合,可叶初阳不这么想。他觉得,他完全可以以皇子的身份去慰问一下同窗,去东阳侯府吊个丧。可问题是,陆均是叶融阳的伴读,他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叶明净也是这样说的:“你的想法朕能理解。可这么做也太过直白了。这个名头不妥。” 叶初阳不甘心,又问:“那以朝廷的名头如何呢?东阳侯太夫人是超品外命妇,她过世,朝廷也是要有表示的,” 叶明净道:“依照惯例,也就是赏赐些东西,都是有定例的。京中侯夫人又不是只她一个,朕得一碗水端平了。皇子拜祭,那得是大功勋的功臣。比如顾府?孙府、萧府。你瞧瞧陆震,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叫朕如何厚待?” 叶初阳遂闷闷不乐。回到上书房后,得知杜悯今日请假,去东阳侯府吊丧了。颇为惊讶:“为什么杜先生要亲去?”何修远和冯之宽都是随了一份礼,人并未亲至。 王恪比他还吃惊:“你不知道吗?杜家和陆家是姻亲。杜先生的姑母和妹妹,都是陆家的媳妇。” 叶初阳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说具体点儿。” 王恪挠挠头,压低了声音:“杜先生的姑母,先是嫁了东阳侯的长兄,后来那位陆家老太爷过世,杜夫人守寡养大了遗腹子。这位遗腹子就是我们上次说的探花郎,现任苏州知府陆大人,阿均的堂伯父。后来,这位杜夫人又改嫁给了东阳侯的庶弟,陆家三老爷,离开了长安。杜先生的亲妹子,则是嫁给了陆大人。东阳侯府这么大的事,杜先生自然是要亲去的。” 叶初阳震惊得瞪圆了眼:“竟是这样!那,那杜先生岂不是陆大人的表兄?” 叶融阳也张大了嘴巴。薛征跟着点头:“这事也不是什么新闻。杜夫人改嫁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陆大人还是归了长房,娶了自己的表妹,就是杜先生的胞妹。” 叶融阳复杂的瞅了叶初阳一眼。叶初阳已经呆滞了。杜悯竟然是陆诏的表兄。那么,杜悯岂不是和他有血缘牵绊? 薛征等人见他发呆,以为是为了杜蘅二嫁的事。道:“这事十多年前长安城无人不晓。还是杜大人力排众议,嫁的母亲。后来杜夫人随陆家三老爷长居衡阳,话题也就渐淡了。” 叶融阳结结巴巴地给哥哥打圆场:“这,这倒是挺难得的,儿子嫁母倒也听说过。”结果越说越舌头打结。寡妇再嫁的确不新鲜。可嫁给自己的小叔子就太新鲜了。这不是给大哥添堵么? 叶初阳的脸色却已平静下来,问道:“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吗?” 王稞道:“现今知道的人大约不多。我也是听家里小厮说的。” 叶初阳平静的道:“竟然连你家小厮都知道?”还说知道的人不多。 王恪嘻嘻一笑:“殿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些事,长辈们是不会说的,想要知道,只能自己打听。我也是听说阿均家里的丧事后,顺带打听了一下。谁料就打听出了这些。” 叶初阳笑了笑,问:“你家长辈都不愿意告诉你的消息,为何你家小厮就敢打听了告诉你?” 王恪神秘一笑:“普通的小厮自是不行。可这贴身小厮,既然跟了我,一辈子的前程也就在我身上了。我命他去做事,少不得就要斟酌一下。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乐得瞒着我爹我娘,把我伺候妥贴了,讨我欢心。” 叶初阳目光微动,轻笑道:“怪不得人说你猴精!” …… 当天晚饭后,他对叶明净提出:“母亲,儿子年纪大了,总不能还和弟弟窝在一间房里。我今天听说,原来阿征和阿恪他们,在家中都有自己的屋子、伺候的下人,即便在宫中,也是独自睡一间屋子的。儿子和他们一比,太丢人了。” 叶明净还没来得及讶异,叶融阳就“哇”的大叫起来,“大哥!你,你不要我了!”眼眶立刻泛酸,泪水不由自主的簌簌往下掉。自从知道他们俩不是一个生父开始,大哥就奇怪起来,平日里总一个人发呆,有什么心事也不和他说了。他就知道,大哥和他生分了。 叶融阳粉嫩的小脸上挂满泪珠,哭得一抽一抽。姚皇后心都快碎了,连声哄他:“暖暖不哭了,不哭了啊!” 叶明净眨眨眼,对着长子道:“你这个事,朕没什么意见。只是,朕不希望你们兄弟有罅隙。当初是你招惹暖暖和你一块儿睡的。如今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你想单独住,必须要暖暖心甘情愿的同意了才行。” 第306章 陆府(上) 当天晚上,叶初阳详细的和弟弟以及顾茗说了他为什么要搬出来单独住的原因:“我是想着,咱们总住在母亲这里,身边伺候的,都是母亲的人。想私下里打听个消息都办不到。你们瞧瞧阿征、阿恪。他们两个的消息比我们灵通一百倍。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专门伺候的下人帮着跑腿?” 顾茗自然没意见,也轮不到他发表意见。聪明的闭上嘴不言语。叶融阳说不过兄长,可心里到底是不快活,任凭叶初阳好话说了一箩筐也照旧闷闷不乐。 要说二皇子叶融阳,虽然是公认的脾气温柔。可他好歹也是天子骄子,女帝陛下的小儿子。要风就不会给雨的主。心理上唯我独优的气势不比叶初阳差。而且,他身为小儿子,遇着事了更喜欢找长辈依靠。于是,便瞅了个叶初阳被计都单独指导武艺的机会,偷偷溜了来找叶明净。 叶明净得知是小儿子一个人来了,有些惊讶。叶融阳和她撒了一会儿娇,扭扭妮妮的倾诉:“母亲,我不想让大哥搬走。” 叶明净笑眯眯地回答:“不想就不让呗。你忘了母亲说的话了?若是你不同意,早早是搬不出去的。” 叶融阳皱皱鼻子:“可是大哥说的很有道理……”巴拉巴拉的将叶初阳劝他的话全说了。丝毫没有出卖了自家大哥的自觉。 叶明净笑得欢畅:“是这样啊——!早早说的果然有些道理。那暖暖为什么还是不想呢?” 叶融阳哼哼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不舒服。” “嗯——这倒是个问题。”叶明净故作难办的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吧。你若实在不愿意,干脆就不讲理好了。” 叶融阳张大了嘴:“不,不讲理?” “对啊!”叶明净认真地道:“既然心里总是不舒服,就说明他的道理没说到点子上,什么时候心里舒服了,什么时候再同意他搬走。若是道理说不过他,就干脆装听不见。他讲道理你不听,他若凶你你就哭着赖上。这就是不讲理。” 叶融阳迟疑地问:“这样可以吗?” 啧啧!叶明净越看越欢喜。多老实的孩子。要不支他几招,还不被早早给指示得团团转?笑嘻嘻地抱住他亲了一口,蛊惑道:“傻孩子,管它可不可以呢。有用就行了呗。” 叶融阳似懂非懂的点头。 二皇子殿下发脾气了。这是上书房最新的新闻。二皇子殿下发脾气的特征是生闷气,主要对象是他的大哥。从一早起床开始,直至下午从演武场归来,都是用后脑勺对着大皇子殿下,还时不时的用鼻子喷出一声响亮的“哼”,以示他非常不满。 叶初阳和他说话,他爱理不理,当作听不见。然而叶初阳一旦和别人交谈,他又用“被抛弃”的控诉眼神紧紧盯着不放。害的薛征和王恪不自觉的打哆嗦,都不敢靠近皇长子殿下十步以内。就怕引火烧身。晚上的时候,不管叶初阳说什么,他都是“我不听、我不听”,蒙了被子用皮股对着他。 两天下来后,叶初阳有些吃不消了。死亡视线也就算了,关键是叶融阳不松口,他搬出来住这件事就毫无进展。于是,这一日下午练骑射。他自告奋勇和弟弟一组,拉了他来到靶场一角,好声好气的劝:“我不都和你说原因了么?就是想在身边添置几个小太监,好帮着咱们办事。不是嫌弃你。别置气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叶融阳一听,又是他没法反驳的话,抿了抿唇,一扭头:“你别花言巧语了,分明就是不要我。” 叶初阳耐下性子辩解:“哪里是不要你。咱们不是还一样每天读书、练武、骑射么?又没分开。也就是晚上不在一块儿睡了。晨练难道咱们不在一块儿的?读书难道分两个房间?还是骑射不在一起…”他口干舌燥,将能想到的都说了。 叶融阳仍然扭头:“我不听,你就是不要我了。” 叶初阳郁闷:“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叶融阳嘴一扁,抽抽噎噎起来:“你骂我?我就知道,你嫌弃我和你不是一个爹,你就是嫌弃我了。” 这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叶初阳头疼之极:“暖暖,你到底要怎么样?” 叶融阳眨巴着含了泪花的大眼睛:“我要大哥别不要我。” “我没不要你。”叶初阳强调。 叶融阳眼睛一亮:“那你不搬走了?” 得!问题又转回原地。叶初阳唉声叹气。不过看着暖暖这般不舍他,心中倒也暖洋洋的。 “你这般舍不得大哥可不行。”他换了个角度劝解,“你是男子汉,男子汉就得有担当。不能总缠着哥哥。” “那我就不当男子汉!”六岁的暖暖小朋友理直气壮的宣布。 叶初阳没了辙,只能继续三个人窝一间寝宫混日子。 叶融阳在母亲大人的支招下,大获全胜。 转眼到了休沐的日志。叶初阳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街上转了一圈后,征求两个同伴的意见:“咱们去阿均家瞧瞧吧?” 叶融阳翘了翘嘴,瓮声瓮气的道:“人家家里正忙乱着呢。” 顾茗也道:“过一段日子再去也是一样的。” 今天领队的是计都。叶初阳偷瞟了他一眼,道:“我从没见过人家办丧事,听说挺热闹的。” 计都嘴角顿时一抽,无语的和他对视。叶融阳瞧了瞧自家亲爹,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是了,大哥到现在还没见过生父一眼。心里一定不好受。置气归置气,没道理让大哥受委屈。就扯了扯计都的衣角:“我也没见过办丧事的。” 计都再度抽嘴角。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这俩孩子要弄这么复杂?开口道:“作为朋友,相互拜访本就是正当往来。殿下见陆均,是为着同窗情谊。至于丧事、只是碰巧碰上了而已。难道说,朋友家办丧事,就该远远避开,过门不入?那还成什么朋友。” 叶初阳眼睛瞬间一亮。对啊!是他想左了。按计划,本就是要来陆府拜访的没道理碰着人家办丧了,反而避开。那成什么人了?还是同窗吗?思维一理顺,立时就有了底气。只是这么一来,就得以暖暖为主导了。他拉近弟弟:“暖暖,怎么样?一起去瞧瞧?” 叶融阳当然说好。马车便向着东阳侯府驶去。 …… 东阳侯府里,陆诏一家人正在接待客人。趁着休沐日,杜悯带着妻子过来探望杜婉。他本人先和陆诏去书房寒暄,杜夫人则来到内院,看望杜婉。 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杜婉面色灰黄,手臂细得和竹竿差不多。无力的歪在床上。挽着家常髻子,盖一床粉色绣彩蝶的锦被。形容憔悴。 杜夫人心酸的落下泪,“妹妹,怎么几天不见,就又瘦了!” 杜婉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嫂子,大哥呢,怎么不来看我?” 杜夫人坐到她床头,握了她的手,冰凉如水,眉头微蹙:“你大哥自然也来了。和妹夫在前面说话。一会儿就来看你。怎么身子这么弱,补气血的药吃了吗?” 杜婉轻轻呼了口气:“劳烦嫂嫂操心了。药是每天吃的,实在是我这身子不中用。” 杜夫人叹了口气。瞧瞧周围,发现屋里的人已经很机灵的都出去了,只有她们姑嫂。便道:“大夫说了,你这病是思虑过重,得放宽了心才能养好。太夫人临终吩咐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怕的。横竖是个姨娘,孩子一生下来就抱到你身边来养,和亲生的也差不多。再者,你是嫡母,就是孩子名正言顺的娘亲,谁能说什么?妹夫是个明理的,为人心细,这么些年瞧着也不好色。你是他的亲表妹,嫡妻原配,他最敬重的还不是你?你就放宽了心,再不济,就算是妹夫一时糊涂,还有你大哥呢,断不容他宠妾灭妻的。” 她这一番话可说是推心置腹。小姑子虽说没有明面上的婆婆,可一直身体不好,子嗣无望。在内宅说话到底就弱了三分。亲娘又隔的远。这些话,也就只能她这当嫂子的来说给她了。 杜婉惨然一笑:“嫂子,你不用说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杜夫人暗自思忖,那她想要什么?留子去母?这可不好。不到万不得已,走这一步可不妙,孩子长大了总会计较。不过,留着亲娘到底也不是个事,孩子懂事了,有了念想,就保不准有岔子。她想了想,小姑子的顾虑也对。便压低了声音,隐晦的暗示:“你也不用愁,这妇人生产,本就难说。说不定那人就没这造化呢?” 杜婉苦笑了一下:“嫂子,你不懂。”落寞的垂下眼帘。 杜夫人一阵膈应,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出不来。这小姑子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就这样,成天伤春悲秋、吟风颂月的。要她说,就是被公公和婆婆给惯坏了,其中还有她的夫君。弄得这么个仙女脾气。 半分当家主母的魄力都没有。我不懂,那你倒是说出来让我懂啊!凭它是天上的星星,你说出来大家才能想办法不是?“你不懂”,这是说我笨呢,还是说我傻?说了一车话,你就吐出这么轻飘飘的三个字。神仙也难帮忙啊? 膈应了半天,想想还不能不管。这要是自己亲妹妹,她早骂上了。偏偏是小姑子,还是他丈夫爱若明珠的小姑子,吹不的碰不得。平了平气,再度柔声劝解:“傻妹子,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说出来。你不说,谁知道你受的委屈呢?” “嫂子——”杜婉梗咽一声,眼泪如珍珠一般滚落。她能说什么?说陆诏太过上进?好男儿本该如此。说陆诏对她没有真情?谁都不会相信。她只能泣不成声:“嫂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3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3部分阅读 i,你不明白。” 杜夫人差点想翻白眼。 继续给新书做广告。《国色无双》,书号:214063 女帝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完结,后面还有一个大高嘲,就是陆诏借用早早和叶明净大对决。现在发新书的原因,是因为新书要养肥。养肥需要时间。 但是,大家也不要冷落了它。下月的粉红可以投给《国色无双》。 女帝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完结,后面还有一个大高嘲,就是陆诏借用早早和叶明净大对决。现在发新书的原因是因为新书要养肥,养肥需要时间 第307章 陆府(中) 话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对方不合作,杜夫人就是有一千条主意也吐不出口。心里略略有些气闷。知道杜婉这是不想和自己说,一心等着杜悯来倾诉。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很无语。说真的,杜悯下头的两个弟弟都是庶子,她这个嫂子当起来,反而容易。两个弟弟也都是明理的人,对着她和对着杜悯都是一样的亲近。可这位嫡亲的姑奶奶就不同了。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她亲大哥,什么事都只有亲大哥才能说。她也不想想,这后院的事,男人帮得了面子帮不了里子。真正能分清厉害的,还是女人。 况且,她是夫君的亲妹妹不假。可夫君又不是早年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都快奔四十的人了,身子本就常年需调养。身后又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看顾。能有多少精力被挥霍?杜悯是她的夫君,她儿子闺女的亲爹。没得亲儿子亲闺女不费心,只一心一意扑在你这出嫁了的妹妹身上的道理吧? 杜夫人越想越不舒坦。年轻时候看小姑子脸色也就罢了。没得她女儿都嫁人了,还得看小姑子脸色的。也就不言不语的坐在床头,静待杜悯过来。 不多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以及下人的招呼:“大爷和舅老爷来看奶奶了杜夫人立刻起身。门帘掀动,陆诏和杜悯走了进来。 杜悯一进屋就怔住了,杜婉的虚弱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己也是先天不足的人,常年注重保养。一看杜婉这样子就知道是没养好。轻瞥了一眼陆诏。陆诏很无奈地道:“大夫说,婉儿思虑过重。得放宽了心,病才能有起色。” 杜悯便又看向妻子。杜夫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夫君和妹妹好好聊聊吧,开解开解。” 十多年的夫妻,杜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杜婉不愿和她说自己的心事。便点点头:“也好,我也很久没和婉儿聊天了。” 陆诏知趣的退出,杜夫人也跟在他身后。瞧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再一次觉得小姑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屋内恢复安静。杜婉低着头不敢看兄长。杜悯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看得她心里发虚,才突然出声:“既然不愿和你嫂子说,就定然不是为了子嗣的事。说罢,到底是为什么?” 杜婉眼眶里的泪珠子就断了线似的滚落下来:“大哥,我这心里,好苦啊!” 外屋厅堂上,杜夫人和陆诏双双落座。她也算是看着陆诏从少年时长大的,两人这么坐着说话倒也不冷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子嗣的事。陆诏再次表明态度:“母亲给了我一个人。我的意思是,就先放在房里。生了孩子再抬姨娘。若是四十仍然无子,干脆就从族中过继。不费那个心了。” 杜夫人再一次觉得这位妹夫真是不容易:“婉儿身子不好,从小娇惯了些。实是让你费心了。”话说得有些愧疚。杜夫人曾将心比心的想过,要是谁给她儿子说了杜婉这样的媳妇,她都怀疑是仇家来报仇的。 陆诏坦然道:“她身子不好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成亲之前她就是这脾气。我自该多费些心的。” 杜夫人叹了口气,刚想接口,就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你还知道她成亲前就是这个脾气?” 杜悯掀了门帘森森的走进来,目光锐利如同冰刀。陆诏诧异地起身:“表哥,这是做什么?” 屋里的温度降到冰点。杜夫人吓了一跳。杜悯静静地盯着陆诏,头也不回地道:“你先在外等我,我和悟远说两句话。” 成婚十多年,杜夫人很清楚自家夫君的怒气底线。忙屏声静气,退了出去。 “表弟。”她走后,杜悯牢牢地看过去,语调轻柔,一字一句地道:“婉儿的心思,你我都知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人人都是如此。我也没道理怪你。但是表弟,你听好了。婉儿要的东西,你陆悟远没有也就罢了。若是你有,还给了别的女人。”语音突然顿住,杜悯意味深长地放缓语速:“你大可以试试看。” 陆诏面色一变,强笑道:“表哥,你说什么呢?” 杜悯冷笑:“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忘了我现在的职位。” 陆诏面色一凛。目光变化莫测了好一会儿,仍旧微笑:“表哥,我送你出去吧。” 杜悯屹立不动,抛出一句令他魂飞魄散的话:“你没见过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吧?” 陆诏面色剧变。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大爷!快!侯爷让你去前厅。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来咱们家了!” 陆诏全身一震,失声道:“什么?”又止住,惊愕地看见杜悯唇角微妙的笑意:“来得真巧……” “大爷!”门帘一掀,一个下人喜滋滋地跑了进来:“侯爷唤您前厅去迎客呢。” “滚出去!”陆诏甩出手里的茶盅砸过去,‘啪’的一声,热水茶叶飞溅:“谁让你进来的?滚!” 下人的半边脸溅了几滴滚热的茶水,刺心的疼,抬头就瞧见陆诏眼中的狰狞之色,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陆诏深深地吸了口气,定定看住杜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悯眼中掠过一丝冷笑:“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别人没见过你十岁时的样子,这府里可是有人见过的。” 陆诏只觉自己的心跳被瞬间冻住。深吸了几口气,一甩帘子出了房门。冷热凝视廊下的众仆役:“君子临危不乱,从容以对。你们一个个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体统?”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见都低下了头方好整以暇地正正衣冠:“去前厅杜夫人从偏屋出来,迎上杜悯,低声问:“我们是不是先回去?” 杜悯浅浅一笑:“无妨,再去瞧瞧婉儿吧。” 叶初阳有些小激动。施施然站在东阳侯陆震面前,礼貌客套地说着寒暄的话。他刚刚给太夫人灵前上了炷香。正巧出门穿的衣服也素净,倒没有任何不恭之处。九岁的孩子处事这般得体,旁人自然要称赞几句。他也就飘飘然了一些。这可是来自陆府的称赞在正厅,他不光见到了陆震夫妇,陆信夫妇,还见到了陆霄夫妇。这是他除了陆诏夫妇外最想见到的人。原因就在于陆霄的妻子杜蘅。从血缘上说,她是他的祖母。当然,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太过分。只能按捺住激动,稍稍多看了一眼。 杜蘅倒是很规矩的见了礼就坐回原位。毕竟在她的眼中,这位皇子和她没什么关系。 众人说话间,来人通禀:“大爷到了。” 叶初阳霍然抬头,死死地盯住厅门。正厅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二十几许的相貌,未有蓄须。 头戴白玉冠,身着白缎锦袍。衣襟、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竹叶。身如修竹、肤色如玉、星目剑眉、齿若编贝。 叶融阳看得傻了眼。乖乖!真是一个美男子!不自觉地瞥了计都一眼,心头涌上危机感“臣陆诏,见过两位皇子殿下。”陆诏的声音很清朗。礼行得中规中矩叶初阳的声音有些发颤:“陆大人免礼。” 陆诏收礼举目,和他对上了视线。心头呼吸一滞。九岁的叶初阳,在相貌上和现在的他只有三分相像。但若和他十岁时相比,就有五分相像了。可又有几人还记得他十岁时的相貌?若无人刻意提醒,或是他们朝夕相伴,谁会凭空想到他们的关系? 心头百转千回,感慨和放心之后,便是苦笑。杜悯刚刚应是在诈他,可现在倒是实打实的能确认了。 “陆大人请坐。初阳也是一时兴起来了府上,希望没有添麻烦。”叶初阳说着寒暄话。微微调整手臂的位置,两腿的距离,腰背的挺直。已达到最好的坐姿:“听说陆大人是在苏州任职。不知江南是什么样子?”他摆出了好奇,打开话题。 陆诏一千一百个愿意给他解答,然终不敢太抢风头,大略介绍几句:“江南的景色,自是好的。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叶初阳见他说了几句就闭了嘴,不由心下大急。道:“江南竟这么有趣?陆大人再具体说说。” 陆诏一怔,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看见了他眼底清晰的儒慕。心头巨震! 他知道。这怎么可能? 遂微微欠身,笑道:“枯坐说话太无趣。殿下,不如让微臣领着您去花园走走,喝喝茶,瞧瞧风景,再慢慢细说如何?” “好啊!”叶初阳立刻同意,跳下椅子就朝门外走。 陆震和陆霄自知跟去也不受待见,客气了几句,自家办自家的事去了。唯有陆信夫妇带着陆均跟着一块儿去了花园。 东阳侯府的花园,景致很不错。虽然是冬季,却也有梅花盛开,青松挺立,假山嶙峋。青石小路的缝隙处,偶尔可以见到一两根绿意未尽的小草。冬日寒风大,陆信的妻子瞧着儿子陆均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就有些舍不得了。可两位皇子凭的兴致好,走在冷风刺骨的室外,竟一点儿都不嫌累。叶初阳裹了厚实的貂皮斗篷,鹿皮小靴子跺在地上那是要多精神有多精神,就连六岁的叶融阳也不怕寒风,穿着红狐斗篷,蹬蹬蹬的跟着哥哥。脸上笑眯眯,看不出半点不适。 陆诏对此惊讶一下。他没想到叶融阳的身体会这么好。瞧了瞧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饱满的额头,小巧的下巴。活脱脱的就是缩小的叶明净。 唉!长成这个样子,让人猜都猜不出来。 一扭头,看见身边的计都。计都立刻察觉,转头回望。两人视线相交,目光一闪,同时不屑地别开。 第308章 陆府(下) 贵族人家冬日赏雪,讲究的是个雅致。风度温度统统都要。叶初阳一行人前脚出了正厅,侯夫人孙旭后脚就命人将赏雪的暖亭烧起来,给贵客歇脚。虽然今日无雪可赏,但蹬高望远,总还有几分景色可睹。 陆诏和陆信的身体都保养的不错,爬个小山坡自是没问题。叶初阳是健步如飞,叶融阳紧跟哥哥脚步,气息比其他人急促些。别的倒是无碍。顾茗就差些了。而陆均,因为这几日家里办丧事,吃不好睡不好,也体虚了些。此刻爬山出了一身汗,进了地龙烧暖的亭子里,汗水和暖气一击。顿时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世子夫人心疼的要命,连忙道:“均儿想是着凉了,殿下,容臣妾带他回去看看。” 叶初阳道:“夫人快去,带阿均好生歇着吧。是了,阿茗身子也不好,夫人带他一块去吧。是初阳思虑不周,叨扰贵府了。” 世子夫人也不和他客套,告了罪,带着陆均和顾茗回房了。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灌孩子们一剂姜汤,好好捂一捂。不和那两个爱吹冷风的皇子掺和。 暖亭里,陆诏亲自斟了一盏热饮递给叶初阳:“殿下,喝些热牛||乳|暖暖身子。”叶初阳手有些微抖的接过。那一头,陆信也替叶融阳倒了一杯,叶融阳眨眨眼睛,扯扯计都的袖子:“师父,你看,那里有个湖。你带我过去瞧瞧好不好?” 陆信忙笑道:“天冷,湖边风大。殿下别去了,小心着凉。” 叶融阳不依,扭了扭计都的胳膊:“我想去看。” 计都瞥了眼叶初阳,见他耳朵竖得笔直,嘴角微翘:“好吧,我带你过去。”牵了暖暖的手,转向陆信:“还要劳烦世子带路了。” 可怜的陆信刚暖和了身子,只得认命的重新穿上大毛斗篷,领了这一大一小去湖边吹冷风。叶初阳给了弟弟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计都临走前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陆诏一眼,轻扯嘴角。陆诏瞳孔微缩,他这是什么意思? 碍事的人都走了,陆诏挥退仆役。亭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叶初阳。看着叶初阳激动的小脸,他迟疑地道:“殿下,您可是有事要说?” 结果叶初阳比他还急,忙忙地道:“陆大人,母亲都告诉我了。您,您是我的,生父。”最后两个字非常之轻,却又柔软异常,急促的从舌尖一吐而出,又迅速的消失在空气中。 陆诏震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他的五脏六腑。这位向来从容不迫的股肱之臣惊愕地定在原地。满脑子只一个念头:他真的知道! “陆大人。”叶初阳轻声唤着,声音微颤。陆诏回过神,缓缓打量他。眼中的柔情再不掩饰:“殿下,臣还是在您很小的时候见过您一次。你长大了。” ‘你长大了’这四个字,说得百转千折、荡气回肠。叶初阳眼眶一热,嘴唇动了几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陆诏了然的拍拍他的手,欣然一叹:“好,孩子。” …… 湖畔边,冷风呼呼地吹,陆信裹紧了大毛斗篷,只觉脸皮都被吹麻木了。计都立在湖岸边,将叶融阳抱在怀里,用厚厚的斗篷帽子遮住他的小脸,遮挡寒风。怜悯的看一眼陆信,替他解围:“世子,我和二殿下随意逛逛,一会儿就回去了,世子请自便。” 陆信犹豫了一会儿,又朝山顶的亭子望望:“也好,我去安排一下午膳,随后就来。”带着几个下人匆匆离去。 叶融阳舒舒服服地靠上计都的胸膛,瞥一眼远处的便衣侍卫,懒洋洋地评价:“他早就该走了。” 计都没好气地摇头,用内力捂热他的一双小手:“你们这是欺负他。是不是早就商量好的?” 叶融阳嘻嘻一笑,转换话题:“师父,你猜大哥会说些什么?” 计都轻笑:“大殿下会说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能猜着陆诏会说什么。” “是吗?”叶融阳好奇极了,“他会说什么?” 计都笑:“无非就是他有多惦念他,无奈身不由己,天各一方。今日相见,他心里又有多欢喜。” 叶融阳撅了嘴:“这些话很好啊。本该如此。你就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计都微微一笑,道:“暖暖,你要知道。男人,不该在口舌上花心思。说,不如做。” 叶融阳眼珠一转,问道:“那,母亲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陆大人多一些?” 计都挑挑眉:“这个,你该去问她。” 叶融阳道:“那位陆大人,长得真是好看。他现在回来了,母亲会不会宣他去西苑?” 计都不屑地喷了一口鼻息:“好看?当年鞑靼的使臣曼舒南比他漂亮多了,陛下一样看不上。好看有什么用?男人,要有担当。” “什么是担当?”叶融阳问。 计都回答:“担当就是……”他思考了一会儿,道:“凡事要一心一意。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固然要一心一意对待。但对于自己的责任,一些不是那么喜欢的责任,也要一心一意。不可逃避、不可敷衍了之。这才是男人。“想了想,又补充:”杜悯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叶融阳立刻机灵地反应:“难道这位陆大人不是?” 计都摇摇头:“我不好评价他。刚才的话,你也不要和早早说。” 叶融阳眨眨眼,会心一笑:“知道了,这是我们的秘密。” …… 暖亭中,叶初阳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你为何会娶妻?” 陆诏顿了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殿下,我自小就和表妹定了亲。表妹从小身子不好,比她的兄长杜悯大人还要糟糕。若是退亲,就是毁了她一辈子。” 叶初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又是怎么喜欢上母亲的?” 陆诏一愣。这是什么问题?叶明净到底是怎么和孩子说的?难道她对他说,他们是互相喜欢才有的他? 叶初阳又追问:“是什么时候?是在父后之前是不是?” 陆诏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眼,吐出一个字:“是。” 叶初阳眼睛一亮:“真的?”催促他,“快说说,是怎么开始的?” 陆诏笑了一下,似是不好意思:“陛下还是太女的时候,曾去三大书院讲学,这件事,你可听说过?” 叶初阳眼睛晶亮:“知道,我知道。难道你们是在那时就见过?” “是啊。”陆诏吐了一口气,流畅的叙述起来:“我那时在衡山书院读书多年,自负学识还可以,打算去试试乡试。我的原籍在广陵,江南风景优美。乡试完毕后,我和杜家的表兄表妹便约着去了金陵游览。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微服出游的陛下。她那时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小姑娘,穿了身男装。眉目灵动,颜若朝霞。表妹常年病弱,我从未见过这般朝气美丽的女孩子。一瞧见,就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随着他的叙说,叶初阳眼中的光彩越来越亮。每当他说到对叶明净的感觉时,叶初阳的呼吸就急促上几分。陆诏一气呵成的说完金陵相遇衡山别院下棋等等琐事。道:“那时的我,虽说是个举人,在长安权贵眼里,却是一钱不值。东阳侯府日后是二弟继承。我但凡想要有些出息,除了求着二叔,就只剩科考一路。我不愿对着二叔卑躬屈膝,就只有参加会试。然而,纵然是考上了进士,也需从做个七品小官开始。和太女殿下距离何其遥远。她的身边有四位伴读,个个人中龙凤,出身高贵,家中宠爱。相比之下,我便有些自惭形秽……” 说到这里,他神色落寞,自嘲的笑笑:“再说,我已定亲,早已不配。这些逾越的心思,还是不提的好。” 就像叶融阳听动作大片听入了迷一般,叶初阳也完全在陆诏的这出文艺感情戏里,沉浸了心神。闻言立刻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是你们遇见得太晚了。” 陆诏感动的拍了拍他的手:“是啊,造化弄人。过了两年,等我为着会试来长安准备时,却发现陛下当时的处境很不好。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他迟疑了一下,“这些,陛下和你说过吗?” 叶初阳立刻道:“没有。母亲只说,她登基后,好多大臣不听话,对她阳奉阴违,找了一群乱七八糟的男子要塞进后宫。” 陆诏舒了一口气:“是了。登基之前的处境,还要凶险万倍。我因着与陛下有些故交,便也帮着做了些事。这些,没有陛下的允许,我不方便和你说。”他含糊带过,见叶初阳露出失望之色,便吞吞吐吐的继续:“后来,陛下便登基了。我参加了广平元年的会试,中了探花。考上庶吉士,入翰林院。再之后,便是,便是陛下选秀。名义上,是陛下挑选天下秀男。事实却是,那些男子都不堪入目。陛下一个都不喜欢……”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下叶初阳的脸色,支支吾吾地道:“后来,就有了你。” 叶初阳大为不满。这故事前半截很精彩,后半截很表面。听得他心痒难耐:“怎么叫就有了我?到底是怎么有的?” 陆诏一阵尴尬,支吾了半天,最后把心一横,心道叶明净就是再大胆,也不至于将密室谋约说出来。便道:“那时皇后殿下还未进京。我在翰林院朝夕和陛下相处,就越来越倾慕……”他露出羞愧之色,“之后,便情不自禁了。” 叶初阳还是不满意。说得太含糊了。但见陆诏已经尴尬之极,也就不再追问,道:“那你现在对母亲,可还有情?” 陆诏垂下头,木然作答:“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天下皆知。我本就不配。” 叶初阳见他如此,心里也是一阵烦乱。生父是真心喜爱母亲的,这很好。从母亲的言谈看,她对陆诏也不是无情。虽说冷淡些,想来也是因为他有妻子的原因。按说事情到这里,他应该明明白白了,回去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丝不足缠绕在他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309新的天波卫 叶融阳攀着计都的肩膀,伸长了脖子望向山顶:“大哥好像还没有说完话,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计都自然满口答应:“好,等陆信回来了。就让他带路。” 于是,苦命的世子陆信赶紧赶回到湖边,就听见了这项噩耗。 还要在园子里吹冷风?陆信心头嘀咕。这一大一小没个计较,他可不能跟着没计较。万一二殿下在陆府感染了风寒,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于是劝道:“殿下,在山上暖亭里看风景也是一样的。不如我们回暖亭去。总不丢下大殿下一个人。” 叶融阳直着脖子叫:“大哥喜欢坐着谈那些无趣的话题,我可不喜欢。我就喜欢逛花园子。陆大人既然陪着大哥说话,你为什么不能陪我逛园子?你们是不是觉着,只用顾好大哥就行,不用管我了?” 这顶大帽子砸下来,陆信可吃不消。赶紧辩解:“臣不是这个意思。”搜肠刮肚的找理由,怱的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立刻道:“殿下,杜悯大人现正在府中,殿下要不要见见?”说完后,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杜悯是两位皇子的老师。殿下们不知道 他在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本着尊师重道的美德,再怎么样也要去拜见一下的。这真是个好理由。 “杜先生?”叶融阳惊讶的问,“他怎么也在?” 计都道:“殿下忘了。陆大人的夫人正是杜悯大人的胞妹。” 叶融阳恍然大悟:“是了,是这样的。既如此,我就去拜见一下先生。”顿了顿,又补充:“咱们先去,使唤个下人和大哥说一声。” 陆信没意见,命一个小厮上山传话。他领着叶融阳和计都,朝杜婉的院子走去。 杜婉的院中很安静。丫鬟婆子们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都小心翼翼。夫人好容易睡熟了,若是因为她们的动静被惊醒,那可不是斥骂几句就能完的。 杜悯安静的坐在西次间,手中的一杯香茗已经失去了热度。杜夫人忐忑不安的陪坐在他对面。自家夫君既不告辞,以不找主人说话,只枯坐在这里,也不知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我错了。”杜悯静静的凝视窗外,突然吐出四个字。 杜夫人愣了愣,迟疑道:“夫君说什么?” 杜悯没有转头,依旧看着窗外,落尽了树叶的枝干在蓝天中伸展着枯瘦的身躯。 “我说我错了。” 他道,“我不该从婉儿幼时起便事事替她操心。我也不该在母亲面前承诺会一生护持她,使得母亲越发放心娇惯,终是将她养成了温室的娇花。” 杜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柔声劝慰:“夫君,这也不怪你。妹妹——”她顿了顿,叹道:“是妹妹命苦,若有个孩子傍身就好了。” “没用的。”杜悯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她想要的,不是富贵荣华,不是诰命风光,不是优厚的生活,世人的尊敬,甚至连子孙绕膝、父母恩情她都不在乎。她唯一想要的,只有悟远。完完全全的悟远。” 杜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天啊!杜婉想的,居然是这个!这真叫她无话可说。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一个嫁人近十年的妇人,一个夫婿已过而立之年还未有子嗣的女人,竟然满脑子都是这种情情爱爱的旑思,杜婉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杜悯叹息一声:“我教了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给她读山水游记、杂学话本。 却独独忘了告诉她,人心叵测,世俗情理。又万万不该将她嫁给了悟 远。她若是傻些,灵窍未开。便是不通人情俗世,和悟远在一起,糊涂一辈子也没什么。或者,她世事通明,熟晓人情世故。便是情路挫折,也能通透豁达。可偏偏同,她是最坏的这种。” 杜夫人心道:“你一个男人去教妹妹本就是件糊涂事。那是自家婆婆的责任。内宅的事男人懂什么?不然,为什么‘五不娶’中有‘丧妇长女不娶’一说?出口开解:“夫君,你一个男人,哪里管得了女儿家的教养。” 杜悯摇头:“是我自负了。我原想着,娃娃聪慧伶俐,不该是那等俗物。便想教出个举世无双的女子。”自嘲的笑笑,“是我想岔了,真正的举世无双哪里是吟风颂月出来的,该是浴血焚火——”他突然收住口,又叹了口气:“婉儿变成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 杜夫人一阵无语。你说你这男人吧,确实是有本事的、做大事的。可怎么有时候就是那么天真?比如说,相信可以和睦相处。相信妻子能把小妾的孩子的当亲生的一样疼爱,就因为那是他的种? 要她来说,但凡女人嫁了人,就必须想的开,别把丈夫的情爱当回事。不当回事的,能熬到子孙满堂。看不穿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喧哗,一个丫鬟进来禀报:“舅老爷,舅太太。世子爷带着二皇子殿下过来。说是要拜见舅老爷。” 杜悯手中的茶盏被放到了桌上,发出发出轻微的一声“嗒”。淡淡的忧伤来不及从脸上收起。他起身迎出门去,夫妻俩不好的脸色统统落在了叶融阳的眼里。 “杜先生。”叶融阳见了礼,轻声道:“我今日和大哥秋陆府探望阿均,不想先生也在。” 杜悯和计都互相颔首同,回答道:“我来看望妹妹。” 叶融阳立刻露出关心之态:“陆夫人身体如何了?” 杜悯还没来得及回答,陆信就迫不及待的插话:“来来来,大家进屋说,进屋说。” 进屋后,下人上了茶。杜夫人作为代表,简单的将杜婉的病情介绍了几句:”_身子原本就弱,这次舟车劳顿的赶路,是累着了。“叶融阳装大人的跟着客气寒暄。虽然他对这位陆夫人很好奇,可惜人家正在生病,还已经睡着了。没法去探望。 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午膳时间。孙旭亲自来请,花厅上已经摆好了酒席,只等殿下前去。到得花厅,发现叶初阳和陆诏早已等候在那里。叶初阳见到杜悯很惊讶:“先生也在?” 叶融阳抢着介绍:“先生是来看妹妹的。” 叶初阳瞬间了然,下意识瞥了陆诏一眼。杜悯不动声色的将这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一顿饭吃的是各有滋味。叶初阳有心和陆诏亲近,无奈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过分。而陆诏,彬彬有礼,一派雅士风度。唯有在杜悯视线扫来时,动作会稍有涩滞。计都的心态最悠闲,就是看热闹。陆震和陆信是最正常的,像供祖宗似的奉着两位皇子。 好容易吃完饭,稍事休息片刻,杜悯便提出告辞。他一走,叶初阳等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待着,也提出要走。两队人就一同离开了东阳侯府。 总的来说,叶初阳今天还是很满意的。见到了自己的生父。尤其是想到,陆诏会因为丁忧在长安守孝三年,就更加高兴了。 回到蓬莱仙岛,顾茗自去休息。叶家兄弟两个向母亲复命。叶明净正在书房看密折,眉宇间笼着一丝不快。见他们来了,随口问了两句。得知是去了东阳侯府,脸上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母亲。”叶初阳有一丝不快。觉得叶明净不重视他。加重了语气:“我今日见到了陆诏大人。” 叶明净抬头:“是吗。”语气很淡,平静的道:“西北来了密信和急报。今年夏天,草原上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疫,一直延续到了秋末。到冬日瘟疫停止时。损失惨重。大部分游牧部落损失牲畜约有三分之一以上,个别严重的,数目高达一半。瓦刺残部正虎视眈眈我西域新城。现在,肉类、||乳|酪类、毛皮类、毛纺类商品已开始大幅涨价。西北那一块,就要出事了。” 叶初阳吃惊的张大了嘴。母亲的话,他听的并不大懂。却是知道“出事”的严重性。一般来说,只有“暴动”,才够得上皇帝口中“出事”的分量。 至于叶融阳,就更不懂了。懵懵的望着自家的母亲。叶明净叹了口气,回眸凝视叶初阳:“早早。朕知你今日见到了很重要的人,办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但是你要知道。家事再怎么重要,和天下国事比起来,也只是区区尔。” 那天晚上,蓬莱仙岛主宫殿的灯火亮至很晚。西苑大门不停的有马车驶进。内阁大臣、勋贵重臣、户部、工部、兵部朝臣,往来不绝。全都聚在灯火通明的正殿商量对策。 叶明净害怕的,是瘟疫从草原深处传到的西域新城。这不像以往的天灾,无非大水、干旱、蝗虫几样,历代都有。如何赈灾、补救以及防范改进,都有好些先例。大步骤不动,细节处具体调整便可实施下去。牛马羊牲畜类瘟疫天灾,对大夏朝来说还是第一次。就是前周,他们也是将草原地带给游牧民族自治,没有这样的案例。 薛凝之风尘赴赴的回来了,报告西北最新动向。钟秀儿也回来了,拿出了一套净化水源、控制卫生、开办民间兽医培训的计划。户部新添的几个经济类人才也来了,算出了牲畜减产,贸易缩水后的带来的连环影响。岑、孟为代表的几家商业行会,也有幸面见了陛下。阐述了他们走商时,在草原和西域一带的见闻,判断瘟疫后的动向。 经过了几天的讨论,拿出了一套初步方案。第一,西北之地不能乱,越是这个时候,越高加强军事管理。叶明净写了好几封亲笔信,除了给顾朗,孙承和及一众将军外。贾文泰之类的城守文官也都有。 第二,就是加强医疗防范。以防来年春天复发。另外,也要特别注意,凡是染病的牲畜一定要火烧深埋,不可食用,防止传染给人。朝廷会派遣医疗小组去西北辅助工作。同时,兽医培训的建议被采纳。朝廷采取补助形式,各大牧场可在官府统一登记后,派人前来免费接受培训。 第三,安抚受损的牧场主和牧民。 减免当年的征马数目,以及交易税收。扶植来年扩大畜养的牲畜种源。 第四,是关于市场调节的。如增加了出口毛纺品的关税等。还有 第五第六,鼓励大家配种研究出良种奶牛。肉牛、山羊、绵羊、鼓励民间兽医开发良方、偏方等等。 零零种种商议定了,又派遣合适人员去办理。一连忙了好几个月,年都过得乱糟糟。等到广平十三年五月,春季过了大半,西北一带还未有大规模瘟疫消息传来时,叶明净才松了口气。今年若是不再发,就算是基本控制住了。只要控制住了,草原那边边慢慢修 310章 新的天波卫(下) 土翟看了一眼计都,回答:“承影是天生的武感好。只是在一年前,计都大人传授过他们一次技艺。几个孩子问计都大人,要怎么样才能将武艺练到最好。计都大人道熟能生巧,百倍千倍的磨,磨出不同,磨出道理。就能练出好功夫。还说自己小时练武,因为不甚机灵,只得一遍遍重复最基础的拳法,将动作拆开来一步步练,才练到了家。自那以后,承影便在基础拳法上下了功夫,日日打磨,每一遍都很认真。整整坚持了一年,到现在都不间断。” 叶明静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计都为什么这么大力推荐。这孩子,的确难得。练武,不是死板板的练就行的,得会动脑子。可脑子动歪了也不行,得往正路上使。这两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成|人尚难坚持,更何况是孩子? 好苗子难找。计都既然见到了一个,自是不忍心埋没。土翟的心思也很好猜。苗子虽好,可惜太小。现在拿出来,被毁掉就太可惜了。他担心的,不是危险。危险反倒能磨砺人。天波卫哪一个不是生死场里走出来的。他担心的,是承影才九岁,小小年纪,容易被宫中的浮华和安逸磨灭了毅志。 土翟的担心很正确。但是他不知道叶明静的心思。叶明静不会任她的亲儿子互相厮杀,以胜负定皇位。所以,任何造成兄弟隔阂的因素,她都会消灭在萌芽状态。计都就是看明白了这点,才秉着爱才之心忒一提出了承影。不然真到了那天,估计承影就是死的命。 说话间,那群孩子已经一轮比完。土翟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时间,立刻又是抽签,开始第二轮。 第二轮的比赛看着没有第一轮那么眼花缭乱,然凶险度却远胜先前。等到二轮结束,三轮紧接着开始时,这些儿童们,有些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最年长者,虚岁不过十一,放在现代,全都是小学生。然而在这里,受伤了就草草裹一下,不流血的,更是混不在意,好似不知道疼。互相搏斗起来,如同草原上的野狼。凶狠利落。叶明静虽然一直知道天波卫的培养过程很残酷,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触动。 这天晚上,她在帐中脱掉了计都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的轻抚,不带丝毫情欲。计都有些不知所措。 “泱泱九州,帝王宝座,到底要用多少鲜血和汗水来维系。”叶明静长叹一声,“正是因为如此,坐在这宝座上的人,每一个决策、每一项政令,都需对得起那些汗水与鲜血。身为天子,享受万民供奉,最怕的就是骄奢忘形。认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陛下~~~”计都很不安,这样的叶明静感觉离他很遥远。 叶明静独自嗟叹了一番,道:“今日少年组决胜出的那个内侍孩子,安排给早早做贴身内侍。另一个,就先做暗卫,暂时不用在早早面前露脸。至于承影那批人,挑几个能吃苦、善伪装的出来,朕另外有用。” 就这样,三个孩子的精舍院子,除了总管内侍外,又添了几个十四五岁的贴身小内侍。叶融阳混不在意,顾茗安之若素。唯有叶初阳,对着自己院子里的人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主要内容无非是“跟着我好好干”,大家都能有个好前程。 叶明静知道后笑弯了腰:“话说的倒是挺得体的,陆诏教得不错。” 陆诏会影响到叶初阳,这事她早就有预感。在叶初阳的教育方案上,心机手段是一门必不可少的科目。一般来说,皇子们的这项科目,成绩都很不错(成绩差的都死在皇宫的角落里了)。这门课,杜悯自是不能教得。叶明静也不愿教。她想教给孩子的,是帝王手段:大势、大局。是帝王心性:坚忍、从容。再说,最好的学习方法是让学生自己动手实验。比干巴巴的说教,效果要好得多。 这个时候,陆诏的作用就出来了。因着叶初阳,他和她站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位置。若是处理得好,陆诏就是个教师助理,完美的帮助她完成帝位继承人的教学。若是处理不好~~~~叶明静摸摸鼻子,最糟的结果是早早和她离心离德。陆诏这个人,从来就是一柄利刃。稍不留神就会反噬其主。 博弈开始。 ~~~~~~~~~~~~~ 时间过了一个多月,炎炎夏季到来。叶初阳院子里的大小内侍,不说个个被收服。至少是人人不遗余力的争相讨好他,就在这时,叶明静突然对叶初阳道:“早早,你学武至今,可知自己身手如何了?” 叶初阳拍拍胸脯,自傲的道:“我身手很好。” “是吗?”叶明静歪着脑袋想了想,“朕却不相信。你也知道,宫中小内侍和你过招,哪个敢真下手打你。虽然你基本功练得不错,但这对敌的本事,很有水分。” 叶初阳不服气,“我让他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4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4部分阅读 们放开手脚的。” 叶明静嗤笑:“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你真的相信他们没有一点儿手下留情?” 叶初阳闷气了:“那怎么办?又不能去宫外找人打架。” 叶明静青咳一声,道:“其实吧,到宫外找人切磋也是可以的。” “什么?”叶初阳不敢相信的瞪圆了眼睛,“您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叶明静认真的点头,“朕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也知道,新的征兵制出来了,武举复开。现如今,习武出身的人,在朝廷也有了正经出仕升迁的途径。各地的尚武风就比先前重了。好些般大的孩子,读书不进,身体底子又好。就寻思着走这条路,听说,乡间还有专门的武师带几个孩子习武的。这些武师之前也各有竞争,时常和在一起训练,比武。” 叶初阳的眼睛闪闪发亮:“母亲,您是说,我去和他们比试?” 叶明静摇头,“那些民间的孩子,师父没你的好,吃的没你好,药材补品也没有你强。和他们比,你未免胜之不武。朕想着,正好现在天热,可以在西山大营举办这么一次。由各位将领举荐些十二至十五岁的孩子过来,练着瞧瞧,也看看我大夏新生代孩子们的本事。” 叶初阳一厅,先是觉着很有意思,等说到年龄限制时就急了:“母亲,怎么是十二岁,那我岂不是去不了?” 叶明静问道:“你想去?” “当然想去!”叶初阳有些着急。长安城好玩地方他差不多都逛遍了,正愁无聊呢。 叶明静想了想,“也罢,就再加一个九岁至十一岁的孩童组。跟在后面玩玩,感受些气氛。只是有两点,你若要去,一、必须隐瞒身份。咱们事先说好了,只要有一个人发现了你的恶身份,你就得马上回来。二、不可叫苦叫累,需从头到尾坚持下来,”见叶初阳频频点头,又添了一句,“当然,也不可故意被发现身份用以中途逃避。” 叶初阳大喜,哪里有不答应的,“放心吧,娘,我不会的。” 这种大手笔的折腾别人陪着他们玩游戏也不是第一次了,叶明静便很快下了旨意。让将领们举荐些孩子来军中临时参训。时间为三个月。三个月后,她将亲自检阅。名额大部分给了武官中层将领。这是照顾他们的福利。毕竟,高级将领和勋贵人家有的是机会提携自己孩子。中层将领就要艰难些。他们的子侄后辈进了军队系统,有照应是一定的。可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就不可能了。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大多数举荐的孩子,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最小的也有十三岁。这些孩子长得比同龄人高壮,咋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十六七。有那么几个,身高估摸着得有一米八网上,倒三角形身材都成型了。说是十八都有人信。也不知识怎么长的。 另一波队伍和他们比起来,就纯粹是小孩子了。九岁至十一岁,再怎么长也是孩童体型。说话也是童音,两相一对比,不是一般的寒酸。 叶初阳就在这一对人里面。他改了个名字,叫姚旭。身上穿了件不新不旧的粗布短衫,头发用布条系着,脚底是千层底布鞋。站在人群中看似很不起眼。 然而,这种拙劣的伪装是瞒不过真正高手的。这群孩子交上举荐信,除了领到统一的铺盖外,每人还领到一个腰牌,上面写着不同的号码。与号码相对应的,就是各自的住宿床位。叶初阳拿了铺盖卷,愣愣的找到自己的床位,将铺盖往上面一方,随后就有些不知所措。 房间是八个人一间的通铺。他这一发呆,立刻就有人看不惯了。 “怎么着?这儿来了个少爷不成?连床都不会铺吗?”一个黑皮小子哼哼的嘲笑开来。 这一群人里面,贫富很不均等。有些人家境富裕,有些则家境贫寒。少年组那边还好些,能压制情绪。儿童组这里就差些了。参差不齐的贫富差距,很容易造成某些孩子的仇富心理。 另一个脑袋有些大的小男孩不屑的插话,“黑子,你看他穿的就知道了,少爷可不是这个样子。啧啧,只怕在家是个娇养的。” “哈哈哈!”屋里几个孩子很残忍的嬉笑起来。叶初阳气不行,又不能发脾气,何时这么憋屈过。脸都市涨的通红,头上青筋直冒。大吼一声,“笑什么笑!想挨揍吗?” 黑子立刻变了脸,也火冒三丈“怎么?想打架!行啊,老子奉陪!” 叶初阳皱了皱眉,对他粗鲁的用词很嫌弃,“打就打,谁怕谁?” 这是,一个很平稳的声音响起“教官说过,凡是打架斗殴者,立即驱除。” 跃跃欲试的黑子瞬时间泄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有种的,训练的时候比一比。” “比就比”叶初阳可不怕他。下完挑战书,再回过头细瞧刚刚提醒他的人,只看见一个很干净整洁的男孩子站在他身后,比他矮半个头,长相秀气。顿时心生好感,“谢了,我叫姚旭,你叫什么?” 男孩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我叫林尘。” 叶初阳比比两人的个头,感兴趣的问,“比我矮半个头,你多大?” 林尘道“九岁” 叶初阳高兴极乐,“我十岁,今后我就当你大哥,有人欺负你,就找我。我帮你。” 林尘抿嘴一笑,视线扫过他的铺盖,“你不铺床吗?” “哦,对对对!”自认交了新朋友的叶初阳,兴奋地一边打开铺盖一边和林尘说话,“你学武几年了?家乡在哪儿,有什么好玩的?” 林尘不动声色打量他整理的乱七八糟的床铺,笑道:“你怎么连床都不会铺?难道真是个大少爷?” 叶初阳脸色一僵,随即灵机一动,讪讪笑道,“被你们看出来啦,我其实也算不得少爷,就是家里几个下人。”他无奈地扯扯身上的粗布衣,“娘亲说,我不是来享福的,不可以穿好衣服。我才这么打扮的。” 黑子等人一直在竖着耳朵挺,闻言“嘘”了一声,“原来是个少爷,怪不得呢?” 大脑袋男孩愤愤不平的叫道,“你既然是少爷,怎么跟我们混在一起?抢我们的名额?” 叶初阳默默记下“抢名额”三个字,答道:“都说了我不是少爷了,从来就没人这么叫过我。我也就是床铺铺的不好。其它的事我干的可利落了。真正的少爷,那是连衣服都不用自己穿的,起床后只管伸手臂,衣服自由下人们给穿上。”他也没说错,的确没有人管他叫少爷。 黑子不相信,“你不是少爷,那些少爷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初阳坦然回答,“我们家有亲戚啊~远亲,他们家有钱。我听他们家人说的。” “哼!”屋子一角传来冷冷的鼻音。一个四肢修长的男孩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轻蔑的出声,“一群土包子。” 黑子和大脑袋顿时变色,狠狠的瞪了那人几眼,却没冲上去理论。叶初阳则好奇地睁大了眼,还没人说过过踏实土包子呢?他高兴的悄声问林尘,“我看上去很土吗?” 林尘抽了抽嘴角,“你狠高兴?” 当然高兴。这说明他的伪装很到位啊!叶初阳用力收紧嘴角的弧度,一本正经的道,“没什么,土又怎么了?英雄不问出身。” 林尘打量了他两眼,转过身,给出临时队友的初步分析,脸上表情伪装得很好,可惜眼睛里的高兴没藏住。不是专业的,只是个隐藏了身份的富家子弟。 311湖边谈话 西山大营的训练是封闭式的,参加的少年与孩子有来自社会中层,没人有机会见皇子。叶初阳虽然在生活习惯上破绽百出,好在他个人动手能力强。训练时也能吃苦。同伴们也就像他自己承认的那样,把他当成和权贵之家有些远亲关系的富裕人家之子。 在这里,叶初阳见到了很多以前不曾见到的事。可以和多个小孩一起在浴池里洗澡、玩水。可以在清晨一同跑步晨练。 可以一起在背后给练习武师起绰号(叶初阳第一次听见时,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因着是封闭式训练,十岁的叶初阳很快适应了集体生活。交了新朋友、开了新眼界…… 而在皇家西苑,大皇子殿下一连好几天未曾出现,终于引起了伴读们的好奇。官方说法是被陛下带走另有要务。然而,这远远不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于是,薛、王、魏、陆四家都都得知了此项消息。 一个月后,叶初阳任然没有出现。薛太后为此询问叶明静。叶明静用一句“朕有安排”拦住了薛太后。再无二话。 又过了十天,叶明静收到了一封请觐折子,是由目前丁忧在家的前苏州知府陆诏所写。她想了想,抽了个时间,宣他进园子面圣。陆诏一身白衣,皎皎如月的踏上了蓬莱仙岛。漫步走过曲曲折折的水榭长廊,在尽头处的凉亭中,见到了一身浅黄纱衣的叶明静。 “凉风习习,水韵清来。陛下这里胜似仙境。”陆诏笑吟吟的说着开场白。 叶明静倚坐亭廊,背后是烟波粼粼的茫茫湖水,浅笑道:“一别经年,悟远风采依旧。” 陆诏含笑在她身边坐下,远眺湖面。背道:“好一片水面。另人观之忘忧。” 叶明静笑问:“怎么,悟远莫非有忧?” 陆诏到:“陛下,臣不是神仙,自是烦忧甚多。” 叶明静清脆而笑,声若铃铛。嘴角弯弯:“到底是这些年的地方官,拐弯抹角的功夫越发娴熟了。” 陆诏笑的云淡风轻:“学了些新本事,总想现现眼。人之常情。” 叶明静的笑越发舒心:“急巴巴的写了折子,为的是什么?” 陆诏面容一整,起身弯腰拱手:“陛下,臣是来认罪的。前些时日街上走动的勤快了些。不合守孝俗情。还请陛下惩罚见谅。” 叶明静头靠着亭柱,拂了拂被风吹乱的碎发:“朕没怪过你。” 陆诏面色一肃:“当真?” “当然当真。”叶明静的回答干脆利落,“朕有必要骗你吗?” 确实没必要。陆诏面色渐渐凝重:‘那,大殿下为什么行踪成谜?” 叶明静又是一阵轻笑,声音中有浅浅的欢畅:“悟远不问朕早早行踪在何处,而是问为何行踪成谜。莫非悟远知道早早在哪里?” 陆诏凝视了她面容片刻,缓缓的道:“臣是猜的。大殿下应是在西山大营。” 叶明静赞许的鼓掌,清脆的啪啪声回响湖面:“陆诏远不愧是陆悟远,朕就知道你能猜到。” 陆诏顿时惊愕:“竟然是真的……”脸上随即浮出哭笑不得的闷气:“陛下怎可如此儿戏?” 叶明静歪了歪脑袋,显出几分俏皮:“早早还是孩儿,自然要玩儿戏。有什么不对吗?” “你……”陆诏脱口而出了半个字,胸膛微微起伏。半天后,似无奈的叹道:“陛下。殿下是皇子,不是普通的孩子。此举太过危险。那里都是乡村莽夫,万一出个事,后果不堪设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无需事必躬亲。” 叶明静收了笑容,沉默一会儿,语速缓慢:“悟远。朕的孩子不多。只这两个。朕损失不起,朕既这般做,就有朕的道理。” 陆诏也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陛下和殿下说了他的身世。臣以为,陛下是认同臣与殿下亲近的。” “当然。”叶明静回答,“父亲这一角色不可取代。早早已到了明理之龄。朕绝不拦着你们亲近之理。” 陆诏神色晦涩了一番,又道:“臣在与殿下亲近时,或许有无心之失,影响了殿下。臣日后定会注意。” 叶明静“扑哧”一笑:“你那是什么脸色?怎么,以为朕是对你有意见了,才发配了早早,故意避开你?” 陆诏再次惊愕,仔细的看了看叶明静的神色:“既非如此!为什么要让他去?” “去玩儿啊。”叶明静心情大好,“小孩子就是需要好好的玩。这是他的权利。” 陆诏开始头疼。今天的见面,他是有备而来。所依仗的,就是他对叶明静心态的把握。在他看来,叶明静既然能告诉叶初阳他是他的生父。就意味着同意他亲近孩子。但作为帝王,显然又不乐见他对孩子的影响过重。此番作为,应是为了敲打他而来。所以,他才递了折子。而叶明静的单独召见,也说明了,她知道、并愿意与他谈关于孩子的成长问题。 既有了这个前提,他只要摆正态度。日后减少和叶初阳的见面,就能让叶明静满意。当然,叶明静一满意,叶初阳也就该回到上书房了。封闭式的规矩,那是对着普通人的。权贵,在什么时候都有特权。已过之君,就更不用说了。至于拖了这么久。那是因为他之前尚不能确定叶初阳在哪里。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所想的。前半段是对的,后半段竟是错了。时至今日,他在不敢小看叶明静的每一句话。她不介意,真的是不介意吗?对他来说,其实介意反而好。那样,他能摸清她的思路。现在,她来一句不介意,说让叶初阳去玩。思路天马行空,他反倒茫然了。 陆诏心底思虑万千。面上却一片茫然,临湖而立,飘然若仙。唯眉宇轻皱,端的是好看。叶明静悠然自得的欣赏。心道:谁让你不懂儿童心理学。想的明白才怪! 然而陆诏毕竟是陆诏。六年外放的历练不是喂狗的。他整了脸色,诚然的躬身一辑:“臣愚钝,还请陛下教我。” 叶明静霍然一惊。收起悠闲之姿,惊讶的扫视他的脸,在发现他眼底的郑重后,面色渐渐凝重。 “悟远,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假。”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喟叹。一别六年,陆诏更成熟了。 他竟然不在恃才而傲,而是锐气内敛,学会了折腰。 陆诏的折腰,不是一时退让。而是真心的承认自己有不足。他,竟然历练出来了。 它垂下眼睑,缓声道:“孩子需要玩乐。”和之前同样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少了调佩嬉笑,多了凝重。 陆诏紧紧的盯着他:“恕臣愚钝,殿下并非无有玩乐,为何须亲身临险?” 叶明静抬头,对着他嫣然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诏一路回府。关起书房门,脸上的平和瞬间消失。变得面色铁青。 那个女人!他咬牙切齿的暗恨。六年了,恶劣的性子一点儿没变。每次都是这样,先出人意料的给他一个甜头。一旦他要再进一步,就毫不留情的砸一拳。将他砸回她指定的位置。上不上、下不下的吊着他。这可恶的女人! 她就不能当个正常点的皇帝吗?非得勾的他暧暧昧昧的?陆诏可以以他男人的尊严发誓,叶明静对他绝对不是对着臣子的应有态度! 是,当年合谋着生孩子是情势所逼。他后来自作多情是活该。她向他坦言叶融阳的生父不明时,他也就死心了。好,咋们老老实实的做回君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六年时间,他早就想通透了。可这次一回来,等着他的是什么?皇长子知道了他是他的父亲。她纵容他们每月三次会面。她和他私下而谈时言语暧昧……该死的!他就不信,他对着林柯、杜悯也能笑成那个样子!那不是帝王对臣子的笑,那是女人对男人的笑!她到底在把他当成什么?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叶初阳的封闭式训练结束了。最后的一天,叶明静遵守诺言去西山大营看了结业演习。少年组带着儿童组,分成红蓝两队。在西山的侧山一处,各自埋伏。打游击战。时间为三个时辰,捕获对方敌手最多的算是胜利。当天参观的除了女帝陛下,还有兵部官员,军中各项将领。以及一些领过兵的勋贵世家。这些人边看边评价,对大夏未来的军事后辈人才很为赞赏。 312 叶初阳的改变 来接叶初阳的,是化妆成家丁的侍卫。驾驶着一辆朴实的马车。最新上任的贴身内侍和思和,一身粗绸短衫,装扮成他的贴身小厮,低眉顺眼,口呼“公子”。拿过叶初阳不多的行李。转身时和林尘打了个照面,林尘的瞳孔瞬间收缩,霍的转头看向叶初阳。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叶初阳浑然不觉,哥俩好的去搂林尘:“橙子,你师父怎么还没来接你?你住哪儿?我过两天得闲了,你要是还在长安,咱们一块儿上街乐呵乐呵!嘿嘿,告诉你,我可是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 “真的?”黑子跳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得闲?我还要在长安住几天再走,咱们出来聚聚?” “行啊行啊!|”叶初阳算算日子,“正好,两天后是八月三十,我有空。大家一起去吃一顿,怎么样?” 响应的人有不少。黑子见林尘在一边发愣,乍呼呼的去拍他,林尘一扭腰给躲过了。黑子悻悻:“这死小子还是这么机灵。喂!今儿怎么哑巴了,你去不去啊?” 林尘还真哑巴了。因为接他的人来了。那是一个很和气的中年大叔,慈眉善目。林尘看见后却瞬间身体一僵,恭声问好:“师父。” 土矅笑眯眯的应声:“小橙子交了不少朋友啊!” 叶初阳好奇的打量他:“橙子的功夫练得可好了。比我都厉害。你是他的师父?你的功夫是不是很高?” 程思和悄悄后退两步。 土矅脸皮一抽,笑容僵在脸上。娘的!他要是敢承认自己功夫高,计都明天就能来找他“切磋”。和计都“切磋”武艺的下场——,他僵笑了两下:“咳咳,这们公子。你下盘稳健,基本功打的很扎实。想来你的师父也是很厉害的。” 叶初阳叹了口气:“我原也以为自己学的很好了。可这次来一看,好些人比我厉害。特别是林尘,真是比我强多了。这位师父,你是怎么教他的?” 土矅头上都快冒汗了,干巴巴的道:“我们是粗人,摔打惯了。这挨打多了,功夫就上去了。” “是这样吗?”叶初阳若有所思,“怪不得呢,原先还觉着师父对我太严厉了。”他悻悻的摇头,“幸亏我来了,不然险些成了井底之蛙。” 程思和自是知道他的师父是谁的。心头狂呼:殿下!计都大人对您还叫严厉?简直亲切和善的能当菩萨了。他能用训练天波卫的方式训练您吗?除非他不要命了! 正腹诽着,忽的就发觉一道视线严厉而飞快的扫视过来。是土矅大人。他赶紧上前一步,凑到叶初阳身边履行职责:“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叶初阳看看天色,点点头。一一和同伴说再见:“那就约好了。八月三十,东市的五味楼见。我到时带我弟弟来给你们认识。” 弟弟!林尘刚缓过劲,刷的又瞪大了眼。他没听错吧!这位的弟弟,不就是土矅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对留守宫廷的同僚们表示深刻的同情。果然是越受重用的位置越不好坐啊。 叶初阳高高兴兴的回了家。叶融阳早早的就在蓬莱仙岛的门口等候,见他回来了,大叫着扑了上去:“大哥!” “暖暖!叶初阳兴奋的抱住他,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肩:“三个月没见,想我没?” “想了,想了!”叶融阳高兴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的大哥又回来了。那个热情开朗,朝气勃勃的大哥。在得知他们的生父不是父后,也不是同一人时,一度消失不见。他以为再也没有了。可是现在,他又回来了! 顾茗在一边抿唇而笑:“大殿下黑了不少。” 叶初阳洋洋得意的道:“阿茗,你知道什么!男人,就是该黑些!黑些才有男儿气!脸白的,那是小白脸!” “噗——”麦香等几个宫女全都“咯咯”的掩袖而笑。刚刚赶来的姚皇后讪讪然。叶融阳“哇”的哭丧了脸:“那,我们岂不是都是小白脸!” 叶明净走过来,嗤笑一声:“是啊,黑的真是有气质啊!这要是穿了黑衣服,都分不清哪块是脸。整个儿一块碳。”她凉凉的道,“来,咱们数数,到底有多少小白脸?杜悯好像挺白的,冯之宽也白,计都不黑。啊!对了,朕想起来了。真正玉一样白的,那是陆诏陆悟远啊!” “母亲!”叶初阳羞恼红了脸,“我错了,我说错话了。行不行!” 众人齐齐惊讶。叶初阳殿下居然会主动认错?叶明净哈哈一笑,抱起叶初阳用力亲了一口:“黑皮帅小伙!来,亲一个!咱们去见太后。让她们也见见你的帅气!” 叶初阳大惊,捂着脸连连后退,急叫道:“母亲,孩儿大了。您不可以再亲了。” 众人又是放声大笑。一起笑到凤凰台,姚太后也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大家热热闹闹的坐下吃饭。薛太后埋怨的责怪:“好好的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这小脸黑的,吓我一跳。净儿,你莫非让早早去钻煤炭堆了?” 叶明净“咯咯”的笑:“朕可不敢。早早长大了。他呀,是去学怎么样成为一个男子汉。”含糊的带过行迹无踪的三个月。 薛太后没好气的道:“这就是男子汉?哀家看看,分明是个黑猴子!” 薛征、王恪、魏苍云、陆均在一边“吃吃”的闷笑。叶初阳这三个月的行踪,到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他们几个都能猜出来。 叶融阳替哥哥分辨:“大哥这样很好,很帅气!” 叶初阳用力一拍他,豪气万千的样子:“还是你有眼光。”脸上的笑容阳光耀眼,没有半分阴霾。 薛太后看看自家的薛征,感慨的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叶初阳已经超出同龄人太多亦。 皇长子殿下再次归来。他的改变,上书房里的三位老师立刻感受到了。如果说去年这个时候的大殿下,是孩童天性的热烈,张扬有余,沉淀不足。现在的他,则在热情蓬勃之余多了沉稳内敛,如同一柄正在成型的宝剑,渐渐展示出了他的耀眼锋芒。 冯之宽与何修元欣喜若狂。照这样下去,再过个五六年,还有谁能与这位殿下争锋。 更难得的是,这位大殿下对着弟弟是真心爱护。兄弟和睦,对皇家来说就意味着传承稳固。这是何等难得之事。 杜悯看着这样的叶初阳,也是欣喜感慨。他想的更远。一位将来的帝王,正在他的眼中慢慢成长。这位将来的帝王,定是英明不凡。他何其幸运,可以见证这样一个过程。 陆诏在两天之后见到了归来的皇长子。八月三十那天,在五味楼。叶初阳吆五喝六的和一群同伴在包间里打打闹闹。叶融阳兴奋的小脸通红,每一个人都热情的称呼他“暖暖小弟”。顾茗则被他们当成了文弱公子。对他很尊敬很照顾。齐齐恭祝他早日考上秀才。唯一不好的是,这三位都改了名姓。叶融阳改名“姚暖”,顾茗改为“袁茗”。 陆诏和杜悯坐在隔壁的包间,耳畔依稀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杜悯斟了一杯茶,细细的品饮。陆诏听了半天墙根,叹道:“我不如她。” 杜悯啜了口茶,道:“她将名额发给中层将领。这些孩子,都是要为着家中生计拼命。他们没什么背景、不懂手段花招,唯一拥有的,就是自身的本事。所以,他们唯一能努力的方向,就是不停的挥洒汗水,将本领练到极致。” 陆诏喃喃自语:“我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杜悯瞥他一眼:“去年这个时候,他笑得比这还没心没肺。” 陆诏轻叹:“没心没肺笑得欢畅容易。有心有肺了,还能笑成这样就不容易了。” “妒忌了?”杜悯放下茶盏。 “我有什么好妒忌的?”陆诏轻笑,眉眼风扬:“我巴不得他过的好。” 杜悯微笑:“希望你能永远这样想。” 陆诏也笑:“表哥,你太小看我了。” 杜悯瞬间郑重脸色,沉声道:“你说错了。我可不敢小看你。”陆诏一怔。杜悯又道:“听说,姑姑给你的那个丫头,你碰都没碰。最近一直睡在书房?” 陆诏也沉下脸:“祖母过世,我自当守孝。怎能行此荒唐事?” “言之有理。”杜悯似不经意的飘出一句,“你打算守多长时间的孝?当多长时间的和尚?” 陆诏面色肃然:“自然是守孝三年。世间人伦本该如此。” 杜悯呵呵的低笑:“悟远,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婉儿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你以为,你能成功?” 陆诏展颜一笑:“表哥,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听不懂。” 这天晚上,叶初阳回来后,和叶明净说了结交到新朋友之事:“——母亲,他们有些人要回乡,有些要去他处。我们约好了时常通信。我和他们说了我住在余恩侯府。您可不可以和父后说一声,请侯爷代收一下信件?”大夏因着商业贸易的发达,邮递业发展的也不错。 几乎所有的镖局都在专门的路线设置了邮递业务,护送行商走镖的同时也代客送信。 “没问题。”叶明净一口答应,“做戏做全套。这样吧,明儿朕就宣姚蒙来觐见。你和她说说情形。让她给你在余恩侯府安排个住处,将你这远亲的微分给做实了。这样一来,长久相处下去才不会露馅。” “原来蒙姑姑回来了?”叶初阳嘀咕了一声,“我又不住在他们家,便是安排了住处,也瞒不过那里的下人。稍一打听还是会露馅。” 叶明净笑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所以才要姚蒙来商量呀!总能想出周全的办法的。放心吧。” 第二天,姚蒙来了。现年二十一岁的她,依旧未婚。是权贵阶层中有名的难嫁女。她本人却毫不在意,今年初春刚从西北回来。相貌虽然平凡依旧,周身却带着言语难述的自信,加上常年骑马的矫健身形,自有一股光华底蕴。独特到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见。 “蒙姑姑,侄儿有一事相求——”叶初阳执了半冖,说出自己的请求。叶明净称,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将他扔了出来 。命他自己和姚蒙商谈。 姚蒙安静的听完他的称述,问道:“陛下同意了?” “当然。”叶初阳挺挺胸脯,“不然也不敢麻烦姑姑。” 姚蒙沉吟:“地方可以安排。家里的下人也容易打发。拨几个心腹去看院子就行。至于你不在那里长住——”她思索一会儿,“你多久可以来住一次?” 叶初阳赶紧道:“一个月可以去住一天。节假日另算。” 姚蒙点头:“这就好办了。只需说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父母都在老家,现跟着师父在长安习武即可。你师父是高人,不喜打扰。平时住在师父那儿。回来了就说是师父给你放假。” 叶初阳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不错。大喜:“姑姑,还有暖暖和阿茗。他们都知道是和我在一起的。” 姚蒙眼都不眨,张口就来:“二殿下是您的弟弟,一同在师父处习武。顾茗是师兄。” 叶初阳长大了嘴:“可是姑姑,阿茗不会武艺。” 姚蒙点头,继续编:“你那师父文武双全,是不出世的高人。顾茗是学文的弟子。这样行吗?” 叶初阳瞠目结舌:“行,行。” 接下来,姚蒙和他敲定院子的位置,大小。安排的下人人数。她回去先布置。等叶初阳休沐日去姚府查探。并一一询问他们三个身边的侍卫、内侍。统一捏造了身份。在一张纸上详细写明。写完后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叶初阳呆若木鸡:“没有了。” “好。”姚蒙雷厉风行的又抄写了一份,“这个给你。看熟背熟。九月初十见。”整整衣服告辞了。 人走了很远,叶初阳才捏着纸去见叶明净。进了书房方缓过神:“天哪!蒙姑姑太利落了!” 叶明净问明了原由,哈哈的笑:“早早,需知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的能人多着呢。” 叶初阳叹为观止:“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叶明净笑道:“那是你还小。年纪到了,自然就见识到了。不过说起来,姚蒙还确是个难得的。朕刚好缺个私人秘书。她既不愿嫁人,咱们把她招过来可好?” 叶初阳奇怪的问:“私人秘书是什么?有这官职吗?”叶明净摸摸下巴:“不错,得想个好听的名字。这可是大夏第一位女官呢。” 女官!叶初阳大惊:“母亲,您要让蒙姑姑当官?” 第313章 病重 女官,最早由周代开始。那个时候,皇帝所有品级的小老婆,以及司掌宫中各项事务的宫人通称女官。如果说,皇帝的后宫是一家公司。皇帝本人是董事长,皇后是名正言顺的总经理兼副董事。地位高的小老婆就是部门经理,地位低的就是中层主管。再往下是各个品级的宫女。当然,公司里还有不少内侍太监。唯一有黄瓜的男人就是董事长。从副董事开始,一直到扫地宫女,都是可以给他睡的。咳咳,如果董事长口味重,睡一睡太监也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这样的公司发生了一些顺理成章的问题。人人争着要和董事长睡觉。某些想过好日子的,就需努力爬床。到时枕头风一吹,今天还是洗衣房的宫女呢,明天就能升职成部门经理。住房、工资、养老各项待遇如同坐火箭般得迅速提升。而那些真正有管理才华,想要凭真本事过上好日子的职员呢?也要努力爬床。因为公司的规章制度规定了。只有品级高的董事长小老婆,才能担任部门经理这样的要职。这个不是潜规则,是明规则。没有和董事长睡过的,不是董事长小老婆中排行高的,就不能担任中高层管理。 这样的一种任人唯亲的公司,很快就被搞乱了。董事长就奇怪了,我两家公司,一个叫‘朝堂无限责任公司’、一个叫‘后宫有限责任公司’。为嘛朝堂经营的蒸蒸日上,股票一升再升。后宫却混乱到濒临破产呢?这绝不是我的错,一定是总经理不能干。于是就去怪皇后。皇后也怒啊!分明是你将公司的用人制度定的太混乱好不好。干我屁事!老娘不干了,爱整谁整谁吧! 董事长也很气愤,明明就是你能力太差。人家‘朝堂无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丞相先生,不是将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么?你爱撂挑子就撂挑子,咱换个人。来啊,把印章交给贵妃,换她上! 很快,贵妃也败下阵了。实在是前赴后继爬床的美貌姑娘太多了。而且,清秀太监也不甘落后的加入了这一行列。这种公司,神仙也管不好啊。 董事长一连换了好几个总经理,‘后宫有限责任公司’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铁棒渐有磨成针趋势的董事长终于痛定思痛,找了‘朝堂无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丞相先生来商议。到底要怎么改革。才能让‘后宫有限责任公司’重新焕发青春。 丞相先生一针见血。提出根本的十字改革方案。“陪睡不管事,管事不陪睡”。括号:总经理皇后除外。 黄瓜日渐萎靡的董事长接受了新改革。从此。女官一词,就专指内宫中与男子无配偶名分而掌管着上起后妃教育、下至衣食供给的各级女性管理人员。 叶明净给儿子讲解了女官的由来,最后下了定义:“尚仪、尚宫、掌仪、掌服,这些女官称谓,对蒙蒙来说,太过委屈。朕要的,是一位帮着朕处理日常琐事的帮手,朕的日常琐事,有国事、也有家事。倘若沿袭女官旧名,蒙蒙便不可涉及国事。就算御史们一时有颜色不参谏,也难保日后不拿出来说事。早早,你要记住。为人处世,定要按制度办事。倘若你要办的事与制度不合,宁可绕个弯子,或是添加修正制度,也得合上。万不可存侥幸心理。需知,皇帝和皇子是朝臣与万民之表率。你带头破坏制度,持身不正。对下属的约束就会少了底气。” 叶初阳举一反三:“所以,母亲娶的是皇后,周肃宗嫁的是皇夫?” “就是这个道理。”叶明净赞许的点头,“若按女官旧名安置姚蒙,蒙蒙在日后协助朕处理政务时,就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就算是因着朕是女子,终其一朝,都无御史置喙。也会给子孙后代留下坏先例。女官,毕竟是后宫中人。后宫女官干政,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叶初阳模模糊糊的摸到了一点儿实质:“母亲是说,要给蒙姐姐做朝堂上的女官?” “不错。”叶明净目色沉静,说出的话却隐隐轰响:“从朕这里开始。女官一词,不再指后宫,而专指朝堂女子。” 但凡皇帝要办个难办的事,都得先来个造势。然后由机灵的臣子主动提出。皇帝勉为其难的接受。这样一来,在民间传言就好听许多。这也是一种政治表演的需要。 叶明净身为皇帝,也免不了俗。在朝臣们面前长吁短叹的装模作样了一番。很快,首辅林珂就贴心的询问:“陛下有何心事?” 叶明净就说了:“朕得登大宝十余载,夙兴夜寐,克勤克检。近来年岁较增,处理卿等之公务,颇感吃力,恨不得寻一助力。然君之侧,非等闲者可近之。卿之诸臣,皆为国之栋梁。若近朕之侧侍奉,又恐担佞幸之名。毁其前程。朕实不安。故困扰。” 林珂等人听明白了。简单的说,就是皇帝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够,要找个近臣贴身侍奉。 一众大臣开始动脑筋。其实吧,哪个皇帝没一两个近身之臣呢?皇帝总有些私事,不能光明正大的交给朝堂处理。近臣,就是处理这等事务的。这一类朝臣,名头或许不如清流那么好听,然好处却是很得圣心。将来地位升迁也是有保障的。换成别的皇帝,根本不用操心,自有大把的人选往面前凑。可这个事摆在女帝身上就很棘手。关键就在于叶明净是个女子。她的近身之臣,甭管真假,一个佞幸的名声是跑不掉的。谁愿意顶这种名头? 另有一众脑袋活络的大臣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莫非陛下看中了哪位青年才俊,想要收到身边?脑中不自觉的开始排够的上美男子称号的人。 叶明净说完,也就让大家散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就看谁有门路,第一个摸清她的想法了。 各位有心的臣工们,自是各找门路开始打听。叶明净自己也要做些姿态,给朝臣们一个风向标。便频频宣了姚蒙进西苑说话。 结果,她的主戏本还没唱好。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辅助效应却先上来了。 工部尚书最先递了一本奏折。叶明净很诧异。刘潜一向是个技术官员的代表。怎么也会蹚这种浑水了。打开折子一看,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折子写的很朴实,朴实的令人几乎要流泪。刘潜在里面很担忧的说,陛下啊,昨日经您一提醒,臣才发现,原来您快三十了。按照祖制。您该筹备修建陵墓了……唠唠叨叨一大堆。详细解说了帝王陵墓修建的过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其中强调:陛下,您应该先选定一个风水宝地。臣好派人去实地勘察。看看那里的土质,适合修建什么式样的陵墓,然后您再挑图纸…… “啪!”叶明净狠狠的将折子摔在地上。气的脸都青了。她才二十九,居然被催着要给自己修坟。这,这不是就等于被人指着鼻子说:喂,快给自己挖个坑吧,你没几天好活了! “刘潜!”她咬牙切齿,“朕看你是闲的发慌了!” 不能跟他们计较,不能跟他们计较。她气了半天,终是按下心头怒火,一个字都没批,原模原样的摔给冯立:“这个,发还给内阁!” 刘潜接到了折子,他很委屈。找了林珂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5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5部分阅读 苦:“……陵墓选址不过是最初的,后头还有征民夫、征工匠、挖山头、挖地宫。工程浩大。等修完了,最快也要十多年。这不正好么。再说,修完了后,陛下不是还要往里头放东西?内务府陆续准备起来,也要个四五年。我这时候提。不正是时候?先帝也是这个年纪开始修陵的。我哪儿惹到陛下了……” 林珂也有些想不通。道:“或许陛下还年轻,一时没想到陵寝要修这么长时间。见你现在提了,觉得晦气。” 刘潜更委屈:“我在折子里都说了,修个二十年都不为过的。刚好么,慢慢修。户部那头的的钱粮也好慢慢给。不至于一下子调动太多银钱,动摇国库。再说,就算是陛下想晚点儿修,地方也得先定下来。这选址,要不少时间呢。”他就不明白了,他哪里没想周全。二十年后,陛下五十岁。陵寝已经修好,这不很妥当么? 林珂很同情他。也觉的三十来岁的皇帝修陵正是时候。尤其是现在国库还算丰厚,战俘奴隶资源不断。钱和人都有。时机难得。 “也罢,我面见陛下时帮你问问。”他慷慨应诺。 东阳侯府,陆诏因为儿子的缘故。第一个知道了叶明净欲找近身臣子的真实意图。 “姚蒙。”他独自坐在书房,眉宇微锁,脑中搜索着余恩侯府的信息。发现资料很少。姚家人向来深居简出,与京中权贵没什么往来。尤其是广平七年,姚蒙和薛衡的婚事作罢后,姚蒙远走西北。姚家人在权贵社交圈里,几乎绝迹。 “蠢货!”他冷冷的下了定语。薛渭之这一房,可以不用管了。懿敬太后一旦不在,两家一分。晋侯府就要彻底败落了。搞不好,爵位到最后都能给薛凝之那一房弄去。唔——他微眯了眼睛。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叶明净对薛凝之本就很照顾。薛凝之兄弟情深,不会动哥哥的爵位。到薛征这一代,就不一定了。薛征自己就是叶初阳的伴读。天资远超薛律和薛衡。未来的事,还真是很难说。薛家人这边,大势不会变。姚家的姚蒙,才是令人意外。 陆诏六年不在长安,对姚蒙完全没有印象。要不是叶初阳提醒,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位。 这个人情,该卖给谁呢?他轻敲桌面。思索着该怎么样将这消息的利益最大化。 耳畔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门外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大爷,不好了。内院来传话,说是夫人她吐血了!” “什么!”门“砰”的被打开,陆诏脸色异常难看,迈开腿越过小厮,大步朝内院走去。 杜婉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他是知道的。心病还要心药医。她想不通透,自然病好的慢。可怎么会突然吐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诏阴着脸走进房间,屋里门窗紧闭,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透着隐约血腥。几个丫鬟和婆子哭着给他请罪:“奴婢们也不知道。夫人的病一直很重,吃了药也不见起色。刚刚才吃了药,不知怎么的就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就,就出来了一口血沫子!” 孙旭和杜蘅也匆匆赶了来。听见丫鬟的话后,均叹了口气。只怕杜婉这次要不好了。 “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孙旭轻声安慰侄子,“你且宽宽心。” 杜蘅坐在侄女的床边,泪珠如雨:“婉儿,是姑姑对不起你。”哥哥嫂嫂对她有大恩,他们的宝贝女儿嫁到陆家来,却病成这样。她愧对兄嫂。 杜婉微颤颤的醒了过来,吃力的转过头,见到了陆诏。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角。 陆诏走到床边,杜蘅和孙旭都靠后退开。陆诏握住杜婉的手,轻声问:“婉儿,你别想太多。宽心养病要紧。” 杜婉拼命摇头,眼泪不停的滑落。这时,太医来了。陆诏见了大吃一惊,竟然是何长英。 “院使大人。”他客气的见礼。何长英点点头:“惜之和我说过多次,他妹妹久病难医。今日正好有空,见了令叔送至太医院的贴子,就不请自来了。” “不敢不敢。”陆诏对着他万分客气,“劳烦院使大人了。” 何长英按住杜婉的脉搏,又看了看她的脸色。便问诊结束。孙旭留在室内,陆诏和杜蘅都跟着走到外间,丫鬟早已摆下笔墨。何长英叹了口气:“心病成疾,药石难医。尊夫人天生胎弱,又有积年宿疾。如今脉相虚悬。老夫且开一帖药。尽人事、听天命吧。”他下笔游龙,很快开好药方,交给陆诏,“最要紧的,是让尊夫人想开些。若是解了她的心病,倒还有一线生机。” 陆诏的脸色都不怎么好。谢过何长英,亲自送他出府门。回到内院 314 病逝 女帝陛下抛出的问题,很快有人给了漂亮的答卷。翰林院杜悯上书建议,当今圣上为女子,可仿效女官制。招募数位出身良好、品行才学上佳的女子在身边 行走,封以称谓。 消息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长安城都哗然了。最叫人惊异的是陛下竟然点头称是,还赏赐了他一些珠宝绫罗以示恩宠。 紧接着,就在权贵们还没回过神之际,杜悯上书后的第二天,内阁首辅林珂也上了一封折子。其中列了一份详细的选拔有才学女子的方案。方案中指出,可由三品以上大员以及伯爵位以上者推荐,然后至宫中参加由陛下出题的考试。成绩上佳者最后面试,由陛下亲自挑选人才,给予适当的职位。而这职位,吏部和礼部也一同给出了提议:天子为女主,可置御前司典一职,由女子担任,官职六品。内廷朝堂皆可行走。 内阁和礼部、吏部的奏折,叶明净批复了“甚好,照此办理”六个大字 。这一份奏折,开启了女子名正言顺走入朝堂的帷幕。从此,在史书上,女官一词正式被分为两类:内廷女官和外朝女官。 ‘御前司典’一事,将原本就热闹的长安城搅的更加人声鼎沸。大街小巷,处处都是议论这事的民众。酒楼、茶楼间,时时都有一众文人士子对此发表评论。一时间,朝堂女官,成了最热闹的话题。 与城中的热闹相对应的,东阳侯府则非常安静。因着太夫人的缘故,阖府上下都在守孝,深居简出。这一段时日,则又添了一桩烦心事。陆府大夫人杜婉的病情越来越重。药吃了就吐,人成天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脸上浮现出生命流失的青败之气。 所有人都明白了将会发生了什么。杜悯一家,更是三天两头就往陆府跑。然而杜婉不光清醒的时间少,话更少,见了杜悯后,哭着说了两句对父母不孝的话,就开始交代后事。伺候她的下人,她将卖身契统统给了杜夫人,委托女子处理。陆诏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嫁妆田产什么的,留给了杜悯的长子杜雁。也无人有异议。 然后就像是了结了心事一般,杜婉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便是清醒了,也默默的盯着床顶孙说话。陆诏依旧每天睡在书房。白天时时过来看她。纵然是杜婉昏睡着,他也安静在房中坐满一个时辰。 这一天,用过晚饭。陆诏照例来杜婉房中探望:“夫人今天怎么样?” 服侍的大丫鬟低声回答:“中午时醒了半个时辰,吃了半碗粥。之后就一直睡着。” 陆诏眉头微蹙:“一直没醒?” “是。”丫鬟的声音都是打颤的。 陆诏冷声吩咐:“行了,你们下去吧。”屋里的几个丫鬟鱼贯退下。杜婉虽然久病在订。房间的环境却打扫的很好,每隔一个时辰还开窗换气。只是,屋里的那股寂灭之气,怎么都散之不去。他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忽觉心神不宁,鬼使神差的朝床那边望了一眼。结果就看见杜婉枯瘦的脸上,睁着一双犹显突兀的大眼睛。灼灼的盯着他。 “婉儿。”他走到窗前,柔声问:“晚饭时间都过了,可想吃些东西?” 杜婉摇摇头,灰败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眼睛分外明亮:“表哥,我刚刚做梦,梦见了我们小时候。你坐下花树背书,我在一边给你沏茶。用的水,是偷的二哥的草前露。” “是。”陆诏顺着她回忆往事,“二表哥看了烹茶书,特意起了大早去采收的。被你偷拿了,他气的去找大表哥告状。” 杜婉面带笑意:“是啊,后来大哥带着我们坐般,去采荷叶露补给二哥。我还记得那湖里的水,又清又亮,荷花开在水面,白中透红。我刚刚就梦见自己在湖中游水,采了好多荷花。” 陆诏柔声笑道:“可见是做梦,你何时会游水来着?” 杜婉怅然一叹:“是啊。我是不会游水的。水那么凉,纵然是三伏天,我赤了脚在溪水里泡一泡,都会生病。怎么可能去学游水?” 陆诏安慰她:“不会游水不要紧,可以坐般游湖观景。” 杜婉眼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彩,语如梦呓:“可是,我在梦里会游。水很亮、很柔,从头拂到脚。我在水里就像一条鱼,可以任意游来游去。游着游着,湖水变成了蓝天,荷花变成了白云。我乘着风,在天上飞来飞去。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陆诏瞬间变了脸色:“婉儿!” 杜婉的声音没有停:“我不想醒来,醒来了,只能躺在这里,不能走、不能跑、不能游、不能飞。成天要喝药。我讨厌喝药。从记事起,我就日日要吃药,我讨厌它。表哥,我再也不要吃药了,好不好?” “好。”半晌后,陆诏用变了调的声音回答。 杜婉心满意足的笑了:“你答应了?那就好。我知道,凡是表哥答应的,从没有不兑现过。” 陆诏在她床边坐下,轻声道:“婉儿,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答应你。” 杜婉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当真?” 陆诏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当真。” 杜婉笑了:“表哥,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陆诏紧紧的凝视她,没有出声。杜婉再笑:“好,我不问了。我知道表哥不愿骗我。一直都是这样,不能说的,你就不说。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不告诉我——”她情绪微微激动起来,轻喘了一口气,双颊惊人的嫣红:“表哥。我就问一件事,你看在我快去了份上,就告诉我。好不好?” “你问。”陆诏吐出两个字。 杜婉眸光放出异彩:“表哥,我要知道——你的心。”她强撑着支伸出手臂,陆诏扶住她的背。杜婉苍白的手掌抚上他的心脏部位,眼泪潸然而下:“这里,这里到底有什么?你告诉我。” 陆诏沉默了片刻,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放下。 “我的出生是个意外。一个在东阳侯府中尴尬的意外。”低沉的男音如夜间潺潺的流水,细细流过杜婉的耳边:“虽然祖父和祖母很高兴父亲有了后,但是,我的存在依然是东阳侯府内部不安的诱因。世家大族,最要紧的是稳定和传承。个人的委屈,在其中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从祖父母开始,到陆家的每一个族亲。对我都不能太过表示关爱。因为就算是叔叔继承了爵位,我若成|人。依旧可以长房嫡子的身份要求换人。且不说能不能成功,闹一闹总是有希望的。而这一闹,东阳侯府就快完了。因为,世袭罔替的勋贵越少,陛下就越喜欢。所以,我若在侯府长大。就会被养成一个纨绔。这里面的人心险恶,你还不懂。”杜婉听的眼都不眨。只是陆诏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向她敞开内心:“我没有这几年遮风挡雨的父亲,没有细心呵护的兄长。只有一位忍辱负重的母亲。那里,我是母亲唯一的希望。母亲为了我不受恶习影响,煞费苦心。我学会了装疯卖傻、偷听别人说话。人人见我现在光鲜锦绣。可知我为了和母亲能离开东阳侯府,都做过什么?”陆诏顿了一下,问:“那些折辱之细节,你要听吗?” 杜婉第一次看见他森森的寒意,心底一凉,下意识的摇头。陆诏继续道:“后来,我终于成功了。和母亲一起来到衡阳。婉儿,那时的我,就已经明白。如果想有尊严的活着,就一定要出人头地。而且,不是普通的出人头地。我要走一条东阳侯府无法插手的仕途。只有这样,他们才不能打压我。所以,我拼命的读书,走科考一道。所幸还有些天赋,几年下来,也赢得些小名气。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勋贵几代传承,历经百多年,盘根错节。我便是考上状元,也不过是一届小官。 官场险恶,限制一个小官的仕途,再简单不过。我只能剑走偏锋,奋力去搏。“杜婉安静的等他说完,道:“你是说,你这十多年,就只是忙着博取高位?那我呢,我在你心底是什么?” “妻子。”陆诏坚定的回答,你是我的结发之妻。““妻子。”杜婉喃喃低吟,忽的声转尖锐:“我是你的妻子,谁是你的爱人?” 陆诏忽而笑了,笑的很轻快,声音中有股了然的无奈:“婉儿。除了情爱,你还在乎什么?你出生清贵名门,家境富裕。双亲疼爱,兄长呵护。舅舅和舅母替你多方筹划。你嫁我后,可曾有一位奴仆对你不敬?家事可曾有一天让你烦心?子嗣上有欠缺,又有何人当面怪过你?家中妾室,我何时宠过谁?何时护过谁?婉儿,我陆诏出生至今,唯费心护持过两个女子。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你。” 杜婉震惊的睁大了眼:“可,可你分明拒我于心房千里之外。” 陆诏再次沉默。杜婉急了,用力喘着气追问:“你回答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避而不答。” 室内安静了很久。久到杜婉打算再次催促时,陆诏才轻声道:“婉儿,我试过的。少年时,我们相伴衡阳,山间嬉戏,湖畔吟诗。我试过的,我那时什么都和你说的。我的打算,我的抱负。你可还记得?” 杜婉惊愕的回忆,遥远的记忆被翻出。少年清爽的笑容,风雅的谈吐,言谈间的忧虑。她恍然记起。少年确实和她谈过心中的抱负,她心驰神往。被少年眼中的华彩迷乱了一颗芳心。 “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她泪流满面,“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陆诏有些不忍,轻声道:“婉儿,你看,我试过的,是不是。只是你。”他顿了顿,在杜婉灼烧的视线中,艰难的道:“只是你,走不进来。” 杜婉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倒在枕上。陆诏大吃一惊,慌忙唤她:“婉儿,婉儿!”杜婉强撑着一口气睁眼,一字一句:“表哥,你好狠的心。就这么变了,这么扔下我十年。” 陆诏又闭了闭眼,略有些烦躁的回应:“婉儿,少时花前月下,是因为彼时只需读书便好,还未入世。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是我。轻怜蜜意是我,汲汲经营也是我。我只说了一句重话你就会受不了。我能怎么样?你住的花园、养病的小楼、补身的燕窝、杜家的清贵名望、四品夫人的身份。这些不是从天上掉下的来,也不是吟风颂月、说情说爱就能有的!” 杜婉涕哭:“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可以都不要。” “可我在乎,我想要!我从未隐瞒过我的抱负,你早该知道!”陆诏怒气上涌,又觉得疲倦,深吸了几口气:“你累了,休息一会儿。我去叫丫鬟来服侍你。” “不!”杜婉不知从哪里来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别走,你又要丢下我,是不是?” 陆诏定定的站住,扭头看向她。眸光沉静:“婉儿,你想要的,我已经告诉你了。” 他立在那里,全身散发着冷然之气。似千里之遥。这是她亲手剥下的面具,这是她亲自要求的真心。陆诏给了她看了他的真心。无论好坏,她都得承受。这是真正的他。杜婉绝望的低吟:“表哥。不是这样的。人世间追逐的,不该是功名利禄、富贵荣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真情,这些都是空的。” 陆诏平静的回了她一句:“我和你本就不是一样的人。”脱开她的手,起身离去。 身后传来哀伤的轻泣:“表哥,若有来世,我希望我永远不会遇见你。” 陆诏脚步一怔,继续朝前走。离开了内院。 一夜过去,杜婉于黎明未显时,在黑暗中停止了呼吸。前苏州知府陆诏在祖母丧事未满一年,丧妻。 叶明净很快得到了这一消息。陆诏回京,卫七理所当然的也跟着回来了。绿桔却是在他后几个月才到的。她生了孩子,便没有进宫,而是在陆府后街找了小宅子住着。平时带孩子做家务。闲暇了,就抱着孩子去桃花坞在小桃家住几天,两人说说话,孩子们一块儿玩闹。过得很是悠闲。 卫七的任务中有一项是:陆诏身边发生的大事发及时上报。他想了想,觉得丧妻算是件大事。就跑来汇报了。他在陆府一向清闲,又因为有着“及时”二字。便在丫鬟们满府乱跑,急着各方通报时,腿脚哧溜的运足轻功赶到西苑汇报此事。 叶明净听后在原地怔了很久。 “很好,你回去吧。他的那个药,给停掉。”她回过神,对卫七温言吩咐。 卫七得令,喜滋滋的离去。话说最近两年陆诏对他一点儿都不提防,下药下的很顺利。内院一个怀孕的都 没有。可下药终还是一项负担,每天要找机会也很不容易。能脱手那是再好不过。 315 陆昭的回击 冯立对于陆昭停药一事很不理解。不过他是下属,对上司的决定不容置喙。计都也一样是下属,他得知消息后踟蹰了很久,终于还是破坏规矩的问了:“听说陛下命令卫七停了药?” 叶明净放下手里的书,笑道:“是有这么回事。” 计都脸色一正:“若是他房里有人怀孕……” “不会的。”叶明净打断他的担忧,“刚死了祖母又死了妻子,和早早相处还渐入佳境。陆昭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傻事?就是万一有,他也会自己解决的。” 计都每当听见“陆昭聪明”这四个字,心里就很不舒服。此刻,他不愉到了几点,面色极黑。 叶明净大笑着抛下书,头埋在案上笑的肩膀直抖。计都的脸色更黑了,僵硬的到:“属下先退下了。”扭身就要走。 “等等。”叶明净叫住他,“过来。” 计都朝前挪了几步。 叶明净一把拽过他,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耳边,轻声问:“生气了?” 细微的气流拂过耳膜,带来嗡嗡的声响。计都忍住耳畔的瘙痒,僵着脸回答:“属下不敢。” 叶明净笑的几乎要喘不过气,身体完全埋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笑了一会儿,她仰起脸,道:“陆昭的妻子死了。你说,我和她像不像?” “谁?”计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说谁?陆昭的妻子?” “对啊。”叶明净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认真地问“我和杜婉像吗?” 计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才不可思议的道:“陛下开什么玩笑。杜婉连您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真的?”叶明净又是一阵咯咯的笑。笑完了,一本正经的道:“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和杜婉差不多,所爱非人,被丈夫抛弃,无子无女,年纪轻轻的就命丧黄泉。” “那是噩梦。”计都坚定地回答,“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 叶明净淡淡而笑:“是啊,那是梦。不是真的。”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计都大惊失色:“陛下,你怎么了?” 泪水洗刷过她的眼睛,瞳孔变的清澈明亮,叶明净展开一个纯美的笑容:“计都,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请告诉我。不用隐瞒。” 计都顿时惊怒:“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叶明净微笑着叹息:“永远有多远?太久了。我不奢求那么多。只要在你还愿意的时候一心对我就好。如果不愿意,就……”话未说完,嘴唇就被堵上了。 亲吻了很久,两人才分开,计都用手指擦掉她眼角的泪痕:“别怕,我在这里。” 平复了心情的叶明净,很快将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十一月,有意参加测考的各家女子都讲名单报了上来。 人数不多。主要是叶明净在诏书里说了,凡是担任“御前司典”的女子,与男子官员一样,每日需早出晚归上工。节假日休息比照一般六品官员。成亲有婚嫁,婚嫁结束后,依旧得来上班。唯一不同于男子六品官的,是有产假。怀孕初期三个月,临产期一个月,以及产后四个月。但是,之恩那个在担任“御前司典”满五年后,才可以怀孕。如若提前,按欺君之罪处理。 这个前提一放,来报名的女子就少了。期间有不少是寡妇,还有些是不受丈夫重视,家中小妾成群的已婚无子妇人。未婚女子唯有一个。便是姚蒙。 “好!”叶明净拍案而起,“所谓女子当如是。”她不由思索,若考试下来这些女子 的才华都不错,完全可以再备一两个处理文书的秘书助理。于她是无所谓。对这些女子就是另一番天地了。不过她也不是做慈善事业的,若这些女子才学能力不够,那也是没有办法。 想好后,她在纸上写了些提要。召了林珂来商议。看看怎样出题才最合适。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林珂道:“昔年贤弟身边有秉笔大臣一职。依臣之见,陛下也可设此一职。” 叶明净道:“朕也有此意。知识,若是女子,费油大才华者不能任。不光要文采出众、书法上佳。最重要的,是需知为臣之道。这是最难的。大家之女,有几人不识字,不通诗词。可细观之,无非是风花雪月,苍白无大气。盖因规格监视有限而致。朕不要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才女’。朕要的,是能学善任之人。女子为官,绝非易事。期间之艰辛,非能想象。” 林珂 若如此。只怕陛下难以招募到适任之人。 “无妨。”叶明净摩挲着薄薄的名单,“朕原本寄予希望的,也只一个姚蒙。多了,是幸事。没有,也无妨。” 杜婉的离世,在长安城中只是一个小小的浪花起伏。在人们的视线所及之处,这件事带来了两个影响。第一,女滴陛下更加关注杜悯大人的身体了。将它在上书房的科目全部调整到了巳时,已保证他无需天不亮就赶路。再者,杜悯的休沐时间也增加了一倍。每月休息六天,分别是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最后,叶明净还召了何长英来给他诊脉,亲自寻味了杜悯的健康。赏赐下一对珍惜药材。一时间,杜家风头无二。 第二个影响便是关于陆昭的。三十二岁无子无女的鳏夫陆昭成龙京中炙手可热的单身汉。她目前的行情,壁纸十七岁时,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杜婉七七一过,就有几家的贵妇开始向侯夫人孙旭试探。孙旭面上带笑,心中暗暗叫苦。原因在于陆昭抛下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她吞吞吐吐的对几家的贵妇道:“悟远这孩子,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和侯爷哪里能做得了他的主。他自己极有主意。念着先前的侄媳妇膝下空虚。担心她在下头无人供奉。说是要在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在杜氏名下。” 话一说完,所有的贵妇都震惊了。从来只听说过死了丈夫的寡妇过继儿子,还没听说过死了原配的男子过继嗣子的。要知道,这孩子过继到杜婉名下,就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享有嫡长继承权。本来陆昭续弦的优势就在于他没有儿子,日后继妻生的自然就是嫡长子。这回好,自己亲生的不好,要隔过继的嫡长子。这男人没毛病吧? 孙旭当然不能说陆昭有毛病。事实上,陆昭钥匙有毛病,也不会只三十二岁就混成苏州知府。四品知府也好看在什么地方。那可是江南富庶之地苏州府啊!陆昭但凡有点神志不清,能在官场混成这样吗? 既然不是脑子有病。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陆昭对前妻情深意重,不忍心抹去她的痕迹。宁可要一个在她名下的嗣子继承他的嫡长房,都不要后面继妻生的亲儿子。 这是什么?这是情圣的行为!各位贵妇回家后,立刻大肆渲染。不得不说,八卦的范艳丽是惊人的强盛。美国多久,陆昭的情圣之名就已经传遍了长安。虽然与之而来的是他的婚事艰难。但他本人却并不在乎。反而离开长安,亲自去了老家广陵挑选嗣子人选。 叶明净得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随后咬牙切齿:“这家伙,要命了!” 果然,皇长子叶初阳这两天是满面春风,见人就笑。还笑眯眯的和叶融阳商讨:“陆大人还问我,找个什么样的孩子好。我说,自然是年纪越小越好。刚满周岁 的孩子是最好的。 极容易养活,对亲生父母又没用印象。可陆大人说,不能光看年纪。也得看孩子的家人。他想找个父母皆不在的孩子。省的人家骨肉分离……” 叶融阳呆滞的问:“我听说,这样一过继。陆大人就说不到好的续弦了。” 叶初阳理所当然的道:“他还续什么弦?人都回来了,自然是……”说了一半,他收住口,歉意的朝叶融阳笑笑:“我觉着,也没什么人家的小姐能配得上他。” 耳报神暖暖将话传回了叶明净的耳朵。叶明净气的脸都绿了,这一个月的好心情全被破坏殆尽,咬牙怒斥:“陆昭,你个混蛋!” 阳谋,他竟然也用了阳谋了!叶明净感到了一阵紧张。陆昭此举,可谓数得。他所付出的,是清心寡欲的生活。得到的好处,却有三点。第一,他和杜家由于这个孩子,就不会完全的脱离关系。第二,他在叶初阳的心理天价了极重的分量。一句扭转了之前娶妻的劣势。第三,也最重要的一点。他在引导叶初阳。引导他撮合自己的亲生父母。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在一起?尤其是这位父亲还表现的一往情深的时候。 很好,很好!他竟然扳回了一局。硬是将一边倒的局面扳成了势均力敌。 “我就不信你憋得住!”叶明净扭着脸捶桌子咒骂,“除非你xx的现在就不行了!” 316 女子考试的结果毫无悬念,姚蒙力压群芳,取得头名。为了表示公正,女子们的试卷是糊名后交由内阁以及翰林院选出的几位考官审阅。最后交至叶明净处总阅。 叶明净一篇篇的看过去。说实话,能够被举荐上来,又过了初选的女子,大多是有才华的。字迹清秀、引经据典、信笔拈来、侃侃而谈。有几个特别好的,若生活为男子,只需稍加点拨,中个举人不成问题。可惜这个大家女子眼光太过局限。又不可能真的放到外面历练。唯一一个既有才学,又独自在外历练多年的姚蒙,就这么脱颖而出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未经人世历练,很容易被权力迷花了眼。叶明净不想在身边惹出事端。排出名次后,颁旨依名次给了她们大小不等的赏赐。唯独一个姚蒙,被授予“御前司典”一职,三日后上任。至此,大夏第一位女性朝官诞生。 余恩侯府门庭若市。姚家一时风头倍出。姚蒙安然以对,除去败家抹不开情面,其余一律闭门不见。三日后,穿了新做的六品官服走马上任。她一上任,叶明净的忙碌顿时得到大大缓解。就连诏书,也很少自己拟定了。基本由姚蒙代笔,她只要在最后盖大印就行。叶明净这边日子松快了。那头,东阳侯府分家完毕地。陆云、陆霄两支,正式分离出侯府嫡系,从此,他们就成了旁支。陆霄词不达意,他本就是庶子,收拾了行囊准备离京。陆云一房,现今只剩陆诏一人。众人原以为他会有些不快,谁料他竟也毫不在意。在长安重新置办了一套不大的宅院搬了出来。新宅子位置在靠近外城的朝花巷,远离西内城权贵聚集一带。陆诏府中下人不多,杜婉死后,她身边的下人大都去了杜府。陆诏又借口守孝,将以前别人赠送的女子散出去不少。唯留下两个收用过的通房。这般一来,宅子住的倒也宽敞。家中的大小事务,就交由管家夫妇管理。简单清爽到令人咋舌。 而陆霄离京不久后,陆诏本人也出发去了老家广陵。他是铁了心要过继一个独生子到亡妻杜婉名下。他此举十分令人不解。翰林院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对亡妻情深意重。见着杜悯时,少不得都提赞了几句。 杜悯的心情和叶明净差不多,膈应的很。无奈有苦自知,发作不得。陆诏成功的恶心了两人一番。 说实话,杜悯对陆诏的这番举动是十分不解的。陆诏即便是为了讨好叶初阳,做的也过分了。此举置他的先父陆云于何地?故而,对陆诏本性的评价又警惕了些。加了个无所不用其极。 叶明净倒是理解的多些。陆云本就不是陆诏的亲爹。陆诏恶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便宜死爹以及活着的陆震和刚埋到地里的陆太夫人。一个人的童年对他的影响是至深的。 就像她永远会在午夜梦加看见手足无措的岳晶晶一样。陆诏心里也有个无法释怀的执念,就是他的出生。纵然今日铠甲遍身,心坚似铁。也永远忘不了寻曾经软弱无依、受尽欺凌的孩童时代。 所以,叶明净竭尽可能的去教叶初阳和叶融阳计谋。她最怕的,就是他们傻傻呼呼,被人卖了还不自知。这样她才恍惚穿越了时间,回到童年时代,帮助那个傻呼呼只知练琴,不识世事人情的岳晶晶。而陆诏,也是一样。他最不愿看见的。是他的儿子也像他童年一样,受人嘲讽。没有父亲在身边在呵护与教导。 杜悯教导叶初阳,为的是天下之势、是国之储君,也是为了陆家仕途的筹码。之后,才是在朝夕相处中,生出的师生情谊,如你如子。陆诏教导叶初阳,固然有添加筹码之意。然却也是贺他心底的梦,一个他不曾享受过的父爱之梦。这也是她当初选择陆诏的原因,只有陆诏是渴望父爱而求不得。所以不论将来谁与谁对持,对于叶初阳,他永远是心软的那一个。 临近腊月时分,陆诏带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回到了长安。卫七向叶明净报备。这个孩子,出身陆家一个很远的旁支。父亲在他出生不久后病故了。母亲又为人柔弱,田产就托给了亲伯父代管。可惜这家人原本就不富裕,伯父家孩子多,分给他们的粮食越来越少,日子越过越艰难。母亲的娘家人见状,便劝她改嫁。巧舌如簧,说孩子是陆家人,陆家不会不管。这女子本就没主张,被娘家哥哥撺掇了几个月,加之日子越来越苦,大嫂不时阴阳怪气的说话。也就同意了。在他两岁时改了嫁。父死母改嫁。一个两岁的孩子,就这么寄养在了伯父家。虽说他身上还有十亩田产,不算白吃白喝。可人心向来得陇望蜀,伯父一家本就不宽裕。十亩地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若是没有了二弟,没有这孩子,田产就是他的。恶念一旦滋生,便止不住的扩大。两年时间,孩子从原来的尚算健康,变成了黄瘦病弱。陆诏去他家探望时,四岁的孩子长得比三岁还瘦小。穿着脏兮兮的棉袄,嘴唇干裂。胆怯的躲在门口瞅着人。逢人就问一句话:我爹呢,我爹什么时候回来?他牢牢的记着生母在幼时善意的欺骗:你爹出远门了,等你长大就回来看你。 叶明净对陆诏的心理分析非常正确。似曾相识的遭遇,引得他怒火中烧。一意孤行,弃了另几个更加年幼的孩子不要。单单选了他。给了那大伯家一些钱财。开了宗祠,在宗中老辈的见证下,正式过继了这孩子。取名陆增,从此与那家旁支再无关系。 陆增的到来,引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因着是过继在杜婉名下,再怎么着,杜悯一家也是要去认个亲,表示一下的。杜夫人看了一下陆诏的新宅子。前院清幽,后花园雅致,古董字画一应不缺。两个通房老老实实的待在一个院子里。平常不出来。陆增配备了奶妈丫鬟,住在陆诏隔壁的院子。蹭有小门相通。家中大小事由管家夫妇操办。倒也清清爽爽。 认完了亲。陆增对着杜悯叫“舅舅”。杜悯心头感慨几分。不管怎么说,杜婉都是没孩子走的。过继这么个儿子给她,也算是在泉下有依。陆诏这一点做的,虽另有心思,却是实实在在的对得起杜家了。 杜夫人想的比他简单。孩子的身世他们都知道。陆诏选了这么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全然是为着杜婉着想。拉了孩子的手亲切到一边的说话:“好孩子。你还有一个表哥,今儿没带他来。赶明儿,去舅母家住两天,一块读书。他也是从小没兄弟的,见了你一定喜欢。” 陆诏在屋子的另一角,对着杜悯深深的作了个揖:“表哥。我的身上,也流着杜家的血。表哥幼年护持,诏此生不敢忘。” 杜悯沉默良久,道:“姚蒙已经被封为‘御前司典’。常伴陛下身边,代为拟诏。你的人情,我记着了。” 陆诏道:“表哥,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你我在朝堂一体,本就天经地义。” 杜悯轻笑一声。知道陆诏这是在向他示好。不错,从政治的角度来看,他也没必要和陆诏闹翻。 这对杜家没好处。只要叶初阳还在,陆诏就有最大的筹码。而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知道陛下的心思呢? “咳咳!”他捂着口轻咳两声,取出手绢印了印嘴角。压下胸中的隐隐泛痛,笑道:“悟远说的是。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表哥说的是。”陆诏微微而笑,眼中有光华闪动。他就知道,朝堂上哪有永远的敌人。既然联手可获得最大的利益,杜悯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现在是朝廷官员,不再是士林雅士。 皇家西苑,蓬莱仙岛,叶明净面对着何长英,面色一片肃然:“你再说一遍。” 何长英叹息着回禀:“老臣上月见到惜之,观其面相。心血耗尽,恐有不妥。”杜悯的身体,是女帝陛下一再嘱咐他要注重的,稍有不对就要回禀。前段时间他外出采药巡诊。昨日刚回来,正巧在街上碰见杜悯,一见就大吃一惊:“陛下。惜之此病,本就该少费心神,将养为上。” “朕知道!你上次就说过了。”叶明净很恼火,“朕已经调整过了。他在上书房讲课四天,休息一天。讲课时辰从巳时开始,未时初就回去。朕这些时日,也没问他朝政。就是怕他耗费心神。”自从杜婉死了,她就心心念念担心着杜悯的身体。满脑子教师郭嘉、诸葛亮这些过劳死的先辈。就怕他有个不好的。哪里还敢劳累他? “这就怪了。”何长英也不解,“惜之的面相,分明就是心血损耗之相。” 叶明净看了看时间,直接省了废话,对冯立道:“去宣杜悯过来。”她要当面诊脉。 杜悯很快来了,见何长英在,不由苦笑了一个。叶明净心头一凛,不好的预感升起:“惜之,你近日气色不大好。何院使刚好回来,让他给看看。” 何长英不客气的抓了他坐到一边,手一搭脉,脸色剧变:“你——” “怎么了?”叶明净比杜悯本人还紧张。 何长英气极败坏,顾不得是在御前,甩了手在声训斥:“我教你医术,就是让你挟技透支气血的吗?你再这样下去,最多还有一年能活。你到底要干什么?” 317心事 “什么!”第一个大叫的是叶明净,“何长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何长英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6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6部分阅读 痛心疾首:“陛下,这是金针刺|岤的一种手法。配合药物,可以逼迫出身体的潜能。使人一时间精力充沛。但其后患无穷。人之潜能被透支……” “行了!”叶明净喝止了他。她只听见‘透支潜能’四个字就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了。紧紧打量杜悯的气色。一如既往的白皙泛微红。看着好得很。她猛然回过头,喝问何长英:“这种害人的东西,你教他做什么?” 何长英很无奈:“惜之那年参加会试,不用此法坚持不来。而且,彼时他才二十多岁,正当壮年。会试只需坚持八天。过后再调养便是。可如今,惜之为官多年,本就耗费心血。他年纪渐长,金针刺|岤又不止用了八天。应是断断续续持有两三个月了。” “两三个月?”叶明净咬牙。看向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边的杜悯,“惜之,何院使说的可对?” 杜悯微微欠身,朝何长英施了一礼:“何院使医术高超。悯这些雕虫小技,实瞒不过您。” 何长英恨恨的哼了一声:“你这是不要命了!” 叶明净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摆摆手让何长英和冯立都退下。室内只余她和杜悯两人。她静坐了一会儿,轻声道:“惜之,为什么?”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为什么’。杜悯偏偏听懂了。叶明净在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不要命。他心绪翻涌,眼中眸光深色,静默片刻,道:“陛下,臣从出生时起,就注定活不到高寿。” 叶明净轻笑一声,似有讽刺:“是啊。你现在女儿嫁人了,儿子也有了。官也做了,名声也有了。除了寿数,在世人眼中也算是齐全了。”她冷冷一笑,讥讽越盛:“让朕猜猜。你还缺什么?还有什么遗憾?啊!是了。你儿子太小,还未成年。你最担心的,该是他日后的前程。你的这个儿子,听说书读的不错,人也聪明。想来将来也是要走仕途的。尊夫人向有贤明。自是不会让孩子走了歪路。那么你担心的,就是孩子为官后的前程了吧?你这么不要命的耗费心神,是在给他的未来铺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一片羽毛:“很好,很好……” 杜悯默默的听着,等她说完了,才道:“陛下英明。” “英明个屁!”叶明净气的口出脏话,“朕要是真的英明,你就不该担心。担心朕会亏待了杜雁。” 杜悯微微吃惊。没想到叶明净竟然记得他儿子的名字!叶明净冷笑:“你教了朕的儿子。朕自然也要照顾你的儿子。有什么好吃惊的。” “陛下——!”杜悯突然抬头,眸光晦涩的看向她,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气轻声呼唤。 叶明净霎时一怔。 她从未听杜悯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一声‘陛下’,全然和平时的清冷自若不同。它带着强烈的感情,某种说不明的情绪。有一丝委屈、一丝无奈、一丝为难。 在叶明净的记忆中,杜悯是矜持的,是清冷透彻的,是妥帖细致的。宛若谪仙。唯独忘了,既然是谪落的仙人,就意味着他有着世俗的弱点。杜悯的这一声‘陛下’提醒了她。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时候开始,杜悯对她如此重要了?诚然,她和陆诏的对弈中,杜悯是重要的一步棋。但也不是说缺了杜悯她就会输。那么,她如此的愤怒杜悯的病情又是为的什么? 是依赖。长久以来不知不觉养成的依赖。她决策出大方向,杜悯补全细节。再将方案扔给内阁,林珂带着于光恺等人安排行事。多年来顺理成章。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习惯性的去找杜悯谈谈,理清思路。年深日久,水滴穿石。杜悯就这么成了一处心灵安静的小站。 “惜之。”她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愧疚,“是朕苛求你了。”并非所有人都该围着她打转的。即使她是人间帝王。杜悯为着自家打算无可厚非。 “可是,你也不该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她话锋一转,指责起他:“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朕明日就下旨,将杜雁封给早早做伴读。你也少操些心!” “不可!”杜悯急声喝止,“陛下不可如此。小儿受不住这等福气。”历来皇子伴读都出自勋贵之家,哪有清流文人家的孩子作此谄媚之举的。此旨一下,他家几代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怎么办?”叶明净也急了,“朕又没有女儿,不然就召了他做驸马。” 杜悯笑了,笑的释然。轻声道:“陛下,臣即便是少想些心事,也只多活两三年罢了。终是要去的。臣只是想趁着还清醒的时候,将后事都安排妥当了。臣不想昏昏成成的躺在床上,一日日的数着时光度日。那样的活着,太无趣了。” 叶明净呼吸凝滞,再也说不出话来。 杜悯走后,她再次召见了何长英。何长英证实了他的话。若要调养,则以静养为主。少出门、少问事、少活动。如此可保三至四年寿数。 “臣不想成日躺在床上,数着时光度日。”她的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杜悯的这句话。只能长叹一声。 随后,稍稍一打听,也就知道杜悯在忙什么了。他在编写一本家训。一本留给子孙后代的《杜氏家训》。叶明净心知肚明,以杜悯的聪慧,只怕这本《家训》应有明暗两本。 暗地里的那本,才是他真正留给儿子的指路明灯。 最微妙的是,陆诏对此毫不知情。据叶明净收到的消息,陆诏频频对着杜悯示好。时常带着新过继的嫡子陆增去杜府做客畅谈。叶明净便干脆火上添柴。怂恿叶初阳兄弟也一同去杜府叨扰,希望他们多感受些杜悯的风骨。 杜悯与陆诏皆是当世人杰。他们自身的人格魅力,就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在这样的熏陶和影响下,潜移默化着孩子的成长。 时间很快到了广平十四年。风调雨顺,一年承平。初春时节,留守长安的靖海世子萧宝成,喜得嫡长子。叶初阳兄弟代表广平女帝,上门宣旨恭贺。吃了一顿满月酒。到了初秋,西北传来战事。鞑靼大军,进攻雁门关。孙承和带大军迎战。歼敌数千。其中小将顾维麟,表现尤为英勇,杀敌百余名。擒获敌军指挥。鞑靼左丞相曼舒南随即写了议和书,要求商谈交换战俘细节。 “烦死了。”叶明净很不满的将国书扔在御案上,“打了议和,议和了再打。扯皮来、扯皮去的。米利达也不嫌麻烦。” “陛下。”姚蒙将国书卷起收好,细声道:“游牧民族本就是这样。春来水草茂盛,他们的牛羊大批繁衍,士兵和战马都得到休养。到了初秋,眼看着草要黄了,自是想着能抢些过冬粮食。真正到了冬日,草地枯黄,没有补给,他们又不愿远距离行军来犯了。” “唉。”叶明净叹了口气,“朕也知道,就是觉着烦。什么时候能狠狠给他们一下子,让他们怕的不敢来了才好。西北、河北的将士们,常年驻守边关,也不是个事。你拟诏吧,让江涵去雁门关,和曼舒南扯皮去。” 姚蒙屈了屈膝:“是。” 晚膳前,叶初阳和叶融阳两兄弟向他们的母亲问及了此事:“母亲,听说雁门关打了胜仗?” 叶明净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你们消息到灵通。” 叶初阳嘿嘿笑道:“那是。这是杨黑子写信来告诉我的。” 叶融阳道:“杨大哥不是起了学名叫杨孝和么?你怎么还叫他杨黑子?” 叶初阳“呸”了一声:“这名字哪有黑子叫起来顺口。谁让他打头初就说自己叫黑子的。我就记着这名了。你瞧林尘,我什么时候乱叫过?” 叶融阳拆他的台:“我听过,你叫他橙子。” 叶初阳不离弟弟的调侃,自顾自的感慨:“黑子去过草原、橙子跟着他师父去过大漠。比较起来,就我最没意思了。连长安城都没出过。” “你想出去?也不难。”叶明净突兀的冒了一句。 顿时,满室寂静。叶初阳瞪大了眼,叶融阳摸摸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 “母亲!”叶初阳突然尖叫,“你没骗人?” 叶明净嗤笑:“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初阳“啊”的跳了起来。叶融阳也蹦了:“母亲,我也能去吗?” 叶明净清咳了两声:“早早身为兄长,只要他能负责你的安全,就可以。” 叶融阳连忙拽了兄长的胳膊:“大哥!” 叶初阳直觉不好,警惕的问道:“暖暖要去,需我负责起安全。我要离开长安,又需如何?” 叶明净脆声而笑:“果然聪明了。不错。早早想要离开长安出远门。自是要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能将四书五经、大小通史、算数杂学。这些基础科目全部过关后才行。” 叶初阳顿时丧气:“我还有不少没学呢。这要多久啊。” “看你自己啰。”叶明净扔下诱饵,“若你没学完,暖暖先学完,也是可以的。你们兄弟二人,只要有一个完成了就算。” 叶初阳立刻涨红了脸。让暖暖先学完。他哪里丢得起这个脸。顿起豪言:“不就是学完这些么。本皇子以前是没放在心上。速度才慢了下来。只要本皇子愿意。很快就能学完了。” 叶明净掩嘴而笑,朝叶融阳眨眨眼睛。叶融阳会意,崇拜的脆声道:“大哥,弟弟就靠你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悯逝 叶初阳一旦在学业上发奋起来,效果是惊人的。他本就聪明,原先为着沐休日能上街,就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现在再一刻苦,进度立时突飞猛进。关于自己刻苦的真正原因,叶初阳没有告诉陆诏。他存了些小心思,万一好几年都达不到标准,岂非在生你面前丢脸?陆诏也就将他的这番进步归功于“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之类家长们通常都具有的美好美好期盼中。 时间就这样飞快的流逝,到了冬天的时候,杜悯不小心感染了一场风寒,随着这场风寒,他的身体就像一夜倾倒的大厦,飞快的虚弱下去,不出十日,就病的起不了身了。 叶明净得到消息后,心头泛起一股“终于到了”的悲哀。传旨命太医院院使何长英亲去杜府诊断。何长英带回来的答案很不乐观。杜悯已是强弩之末。她想了想,将叶初阳和叶翮阳兄弟召来,命何长英在他们面前将病情复述了一遍。 叶初阳一听就懵了,只觉脑子嗡嗡乱响。耳边传来叶融阳焦急的询问:“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呢?” 对啊!前几天还好好的呢!叶初阳粗了脖子加入质问:“何院使,你是不是诊断错了?” 何长英叹着气,道:“杜大人自出生起就有不足之症,这是胎里带来的。若好好养着,戒焦戒虑,七情平和,尚能平安至老。一旦生有大起大落之心绪,或是耗费心血思虑谋划,则难以善终。” 叶初阳听的目瞪口呆:“照你这么说,先生岂不是该去当和尚?” 何长英叹道:“慧极必伤,更何况惜之还自幼体弱不足。之前是靠着金针刺|岤激发气血,现今已到强弩之末,再也撑不住了。” 叶融阳怔怔的听着,似懂非懂的问:“大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先生。” 叶初阳回过神:“当然!当然要去。”立刻转头询问叶明净,“母亲——” 叶明净点头:“师者如你,你们今日便去吧。也带上顾茗,薛征他们几个。” 两个孩子沉寂了脸色,于午后时分叫上伴读和同窗们,出发去了杜府。回来后,人人都安静了许多,仿佛一瞬之间又长大不少。 世间之生离死别向来易触人心。陆诏听闻杜悯生病的消息,一开始并未在意。杜悯从小到大,几乎每年都要生病。生着生着,大家也就习惯了。哪个大夫都说他身体不好,恐难长寿。可他依旧好端端的活着。虽说时时吃药,身子骨看着也不结实,可人家还不是照样娶妻生子,科考做官,一件都不落。就像那喊“狼来了”的孩子,喊了许久,也没见着狼的影子。时间一长,杜悯身体不好是被人记下了,难以长寿这点,却是渐渐被抛之脑后。 虽然杜婉早早去了,但一来杜婉生前就一副哀哀戚戚,顾影自怜的模样,和杜悯的大气浑然不能比。二来杜婉有严重的心结,杜悯却风光坦荡、心胸豁达。万没有那等郁结于心的病症。最重要的是,杜悯在生这场病前,一切行动如故,并无身体衰竭的迹象。故而,谁都没想到,他这一病同,竟是致命在旦夕的。 喊了许久的狼,这次竟是真的来了。何长英的诊断,再不会有人质疑。陆诏接到杜府的消息,整个人懵了。怎么会这么快? 加过神后,他飞马赶往杜府,见到了病榻上憔悴的表哥。嘴唇动了半天,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悯对他的来访却似早有预料,斜靠着天青色的迎枕,苍白的脸上展现出淡淡的笑容,仿佛不是身困药味扑鼻的斗室,而一如当年在衡山的青山朝雾间:“悟远,从今之后,大夏朝堂,将是你的天下了。” “大表哥……”陆诏说不出话来:“我走之后,雁儿会扶柩归乡。若是日后他有些运道,侥幸会考得中,还望你提携一二,也算是全了你我两家的情谊。” “表哥放心。”陆诏肃穆着脸,郑重承诺,“我必会照顾雁儿,令他继承父志。” “不。”杜悯摇摇头,“不必强求。他若有那个能力,就入朝做个闲散官。若没那个本事,在乡间度日也就罢了。我虽为他你,教导他的时日却不多。这孩子心性是好的,只是不大机灵。位置放的太高,对他未必是好事。” 陆诏微微惊讶:“闲散官?表哥,雁儿读书读的挺不错的,你怎可委屈了孩子?” 杜悯淡淡一笑:“这孩子心眼死,处事一板一眼。将来若是真的被重用了,和你唱起对台戏可就不好了。” 陆诏恍然大悟。杜悯这是在告诉他,杜雁不知道他和叶初阳的秘密,将来朝堂上或许会因为政见不合与他起纷争。当下笑道:“这是什么大事。我还能和小孩子家计较吗?表哥,你也太过小心。” 杜悯含笑点头:“你这般想自是再好不过。现在想来,我是愧对孩子,平日对他无暇教导。竟让孩子读成了死心眼。” 陆诏沉默了一会儿,道:“表哥放心。我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 杜悯叹了口气:“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将雁儿托付给你。你只是,太心急了些。” “心急……”陆诏垂眸片刻,嘴角带上嘲讽的笑:“表哥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生你的气。”杜悯缓缓摇头,正经了神色:“你和婉儿不适合,非你一人之过。” 陆诏顿时惊愕:“表哥此话当真?” 杜悯的表情很确定,也很豁达,带着释然的笑意:“当真。”陆诏心急,叶明净的心却是静的。陆诏和婉儿不合适。难道叶明净和他就合适?他何必生气,只是可惜,有些事,他等不到看的时候了。陆诏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以为表可是真的看开了。他幼年失怙,杜悯便是长兄。和杜婉转闹到如此地步非他所愿。杜悯的威胁他固然不怕,但杜悯原谅他了,心下却是异常欢喜。说了许多会照应杜雁的承诺。 之后的时日,登门探病的人很多,杜夫人都一一打发了。杜悯的身体一日一日的坏下去,精神好时,他最爱坐在窗前的暖榻上,和杜雁说些家常话。时不时会隔着玻璃看看窗外,好像在等什么人。 杜雁看在眼里,也不敢多问。那些登门探病的,大多数客气的婉拒了。有些人却是拒不了,也不能拒的。比如内阁首辅林珂,内阁大学士于光恺、张奉英、以及翰林院的亲近官员等等。杜悯也都强打着精神接待了。这些人逗留的时间不长,谈话的内容他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每当来一位客人,到最后你亲都会让他出来送客。每一位客人都会善意的摸摸他的头,感慨几句。他每次都是强忍住悲伤,恭敬有礼的送这些朝中大员离去。他知道,父亲这是在托孤。 到后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少。父亲依旧每天凝望窗外,像是还有重要的客人未到。杜雁暗中算了算,却算不到还有谁没来。直到某个阳光和熙的清晨,来了一位女子。杜雁才知道父亲一直等着的是谁。 叶明净来杜府的那天,穿的是微服。只带了冯立、计都和几个侍卫。没有用皇帝仪仗,一来是不想让杜悯外出迎驾。二来,杜悯只是皇子的老师。叶初阳和叶融阳已经公开来看不定期了。她再大张旗鼓的去探望,反而过犹不及。杜悯一不是首辅,二不是重臣。廖其珍致仕时她都没上门去过。去探望儿子的老师,置好自己的老师于何地? 既然是微服,杜夫人等明知她是谁,倒也不好三跪九叩的行大礼。只能深深的福身,用最恭敬的态度带她来到杜悯的房间。 杜悯穿着整齐,靠躺在暖榻上,见她来了,于晨光中微微一笑:“陛下,臣身患有疾,不能给陛下行礼了。” “惜之不必多礼。”叶明净微微有些恍惚,杜悯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不像一个臣子,反倒像是对着一个来探病的朋友。惊讶之余,她也微微一笑,对着冯立使了个眼色。冯立便拉了拉计都的衣袖,带着他退下。杜夫人一看,也知趣的带着儿子杜雁退下了。 人都走完了,叶明净方在暖榻的对面坐下,道:“惜之,从殿试至今这许多年,朕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不讲究君臣之礼。”杜悯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带着一副最恭敬不过的臣子面具,宠辱不惊、喜怒皆无同,仿若不食烟火。而现在,他竟然脱去了这层面具,叶明净不可谓不惊讶。 “陛下。那是因为臣是陛下的臣子。为人臣子者,怎可在君前放肆。“杜悯眉宇柔和,微笑而道。 “是吗?”叶明净扬了扬眉,敲敲扶手:“让朕想想。朕还是太女的时候,也见过惜之。惜之对着朕,好像也是恭敬疏离啊?” 杜悯笑:“陛下记性真好。”他咳了两声,舒缓了一下气息,道:“陛下,臣初次见陛下时,陛下虽做男装打扮,臣却未眼拙,知道陛下是女儿身。男女有别,自是该恭敬疏离。之后在衡山,知晓了陛下的身份,乃未来之国君。更应恭敬相待。难道臣做错了?” “没错。”叶明净随着他的叙述,也回忆起了往事。久远的记忆再度翻开,往日的细节在今日看来尤为可笑。陆诏汲汲进取给她出主意,杜悯在远处悄然观察,杜婉天真娇憨,眼里只有一个表哥,薛凝之被敲幻想,如梦初醒…… “可是惜之,时至今日。朕依旧是君,卿依旧是臣。”她笑意流溢,肩头跳动着细碎的阳光。 杜悯辱角轻勾,浅浅眯了眼睛同,无奈的道:“臣时日无多了,便想着,放肆一下或许也不要紧。 叶明净讶然,杜悯竟然还会说笑话?“惜之,朕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她没说的是,这样的杜悯,褪去了恬淡冷静的外壳,竟如同一块故旧的玉石被告重新打磨抛光,隐隐绽放出晶莹华彩。比之陆诏也不遑多让。 杜悯从背后的迎枕下取出一本手札递给她:“陛下,这是臣整理的一些琐事心得。陛下留着瞧瞧,就当解闷。” 叶明净接过,刚翻看了两页就吃了一惊,随后快速的翻页直至末了,笑意顿失:“惜之,你忙死忙活了一年,为的就是这个?” 这本书内容涵盖很广,将历年叶明净与他闲聊时提到的治国政略,都一一完善予补充。从南至北,从大海到草原,所有合理不合理的,都给予了阐述。合理的,补充细节,甚至有完整的规划。不合理的,详细说明了何处不合理,或是绕道而行,或是另想他法。字字句句,详尽严密。看着这一行行清隽的笔迹,叶明净可以想象,眼前这人是怎样的在日光下,烛光下伏案书写。又是怎样的于晨风中、星月下思绪满怀。怎样一点点的查找资料,怎样一点点翻阅旧例。 “惜之,你想做诸葛亮么?鞠躬尽瘁……”她想笑着调侃,语声却带着一丝呜咽,最后四个字怎么也说不下去。 杜悯捂着帕子咳了几声,依旧浅笑:“臣可不是蜀相,当不起陛下谬赞。只是一家之言,或许还有些缺失。陛下日后发觉,可别怪臣。不过,怪也没有用了,臣也听不见。” 叶明净哽咽住,胸中有千言万语,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杜悯此举,已经不是普通的为臣之道。而是一种国士相报。君以国士相待,臣以国士报之。可她自问,并没有待杜悯多好。值得他这般不顾性命的完善她随口而出的理想。 “惜之”她怔怔了半晌,才无力的道:“你,可有何心愿?朕定替你办到。” 杜悯微微浅笑,眸光如星:“陛下今日能来看我,就够了。” 叶明净一阵气闷,只觉心绪烦乱:“惜之,你这般无欲无求,你叫朕,你叫朕如何相报。”她咬了咬牙,艰难的道:“这些,只是朕随口道来。惜之,朕不想骗你,你的这些举措,朕可能完成不了。不过你放心,即使朕完成不了,朕之后的君王,也会替朕完成的。” 杜悯的脸上没有惊讶,只有恬淡的笑容:“无妨,悯的本意也不是万载基业。为博陛下一笑而已。陛下无需烦恼。” 叶明净苦笑:“惜之不必安慰朕。” 杜悯笑了笑,眸光微闪:“陛下今日既然微服来访,可否让悯将陛下当做旧友,平辈相称,清茶相待,手谈一局。” “当然可以。”叶明净欣然一笑,迅速换了称谓:“只是我的棋艺不好,惜之可别嫌弃。” “不会的。”杜悯微笑,从榻上的小几桌子下取出棋盘、棋盒摆好。顿了顿,轻声问:“澹宁,欲执何色?” 叶明净顿时一怔,片刻后释然一笑:“好久没人称呼这字了,朕、我都快忘了。” 杜悯安静的凝视她,又问了一遍:“澹宁,执何色?” 叶明净手一斗,差点打翻棋盘。她匆匆起身:“我,我持黑子就好。这儿没茶,我去外面催催。”裙裾一摆,飞快的冲出门。 “砰”地反手将房门在身后一关,心脏狂跳。大口大口的吸气。远远的,冯立见她出来了,躬身上前询问:“陛下?” 叶明净吸了两口气:“去,泡两杯茶来。啊不,再弄个炉子进来炖水。” 冯立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应声而去。过了一会儿,杜夫人亲自带了下人将一应茶具送到,却见叶明净依旧站在门外。愣了愣,笑道:“陛下,茶水送来了。” “哦。”叶明净面无表情的让开,“放进去吧。” 杜夫人和冯立皆是一头雾水,两人走进室内,只见窗明几净,杜悯斜靠在榻角,榻上摆了小几,几上放着棋盘。他手持白子,轻轻摩挲。 嘴角带着温温的笑意,眉眼柔和到似要融化。 难得见到丈夫有这么好的心情,脸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杜夫人心下大为放松。利落的指挥了下人将茶水摆放好,又炖了一壶热水在红泥小炉上,放到屋角去烧。冯立试探的问:“大人,屋里可要留个人伺候?” “不必。”门口传来清晰的女声。叶明净脚步蹭蹭的走进:“东西放下,你们都出去。离此地三丈外候着。” 冯立心下一凛。三丈外的距离,这是在暗示她不想让人听见屋里的谈话。当下应诺:“是。” 门再次关上。叶明净走到杜悯身边,目光扫了扫他明显示好过刚刚的脸色:“我在窗户外看见了,亮闪闪的是什么?”杜悯叹口气:“没什么?” 叶明净盯住他,他静默了一会儿,忽的一笑,摇摇头,从身下取出一个布卷。叶明净拿过展开,青色布卷中插着一排粗细不一的金针,在阳光下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泽。 叶明净胸口微微的起伏,将布卷卷好扔下:“用完了就收好。”回身坐到他对面,“不是要下棋么?下吧。” 杜悯又是一笑,眸间的光彩不再掩藏,柔声道:“澹宁,持黑子者先行。该你先。” 叶明净的手又是一抖,刚抓入手心的一颗黑子掉进棋盒,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又是一抓,随手往棋盘上一放:“你棋艺怎么样?” “尚可。”杜悯回答。 叶明净又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那就是不错了,让我五子。” 杜悯笑道:“为何?” “不为何。”叶明净似恼羞成怒,烦燥的敲了敲桌子,声调略高:“你倒是让不让?” “让。”杜悯叹息一声,“自然要让。” “啪啪啪!”叶明净又一连摆了四个子,收回手端起茶盏:“该你了。” 杜悯对着棋盘沉思了一会儿,放下一颗白子。 两人你来我往的下了起来。叶明净是有名的臭棋篓子,她讨厌下棋时动脑筋,随手看着顺眼就放棋子,即不管有没有陷阱,也不为后手考虑。随心所欲。一般来说,和她下棋结束的都会很快。可到了杜悯这儿,下了半天竟然成了角逐之势,黑白子势均力敌。也不由瞪大了眼睛,汉为观止:“惜之,原来你是国手。” 杜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何以见得?” 叶明净摆下一颗黑子,也端起茶吸了一口:“我棋艺不好,也对此不感兴趣。故而很少下棋。下赢我很简单。下输给我也很简单。险险的输给我一目半目的机灵人也有过。可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将一盘棋的时间拖延如此之长,黑白子还在角逐。”她放下茶盏,轻叹了一声:“成日里这样动脑子,就不累吗?” 杜悯也叹了口气:“原来你不喜欢下棋。那你喜欢什么?” 叶明净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喜欢下棋?”杜悯拈起一颗白子,细细摩挲:“小时候,总是生病。看书和下棋是我最喜欢的消遣。尤其是下棋,在棋盘纵横间,我可以赢。”、叶明净点点头:“原来如此。”男人,哪怕再病弱的男人,都不甘人后。她托了腮,放下一颗黑子:“我不喜欢下棋。所有输赢相争的游戏我都不喜欢。” 杜悯一怔:“从小吗?” “对。”叶明净肯定。 杜悯惊讶:“怎么可能?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若不是从幼时便宜有争强之心,怎能数十年隐忍谋划?只是过继宗嗣那一关你就过不了。” 叶明净顿时卡壳。脸红了一会儿,支吾着解释:“五岁那年,我差点被淹死。醒来后,才模模糊糊的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吗?”杜悯低低的轻笑,笑到一半,又用手帕捂着嘴咳。咳完后,意味深长的道:“你的记忆力还真好。五岁前的游戏爱好都能记得。” 叶明净耳朵都红了,重重的一拍棋盘:“这是皇家秘密,不许打听!” 杜悯又笑了,缓缓道:“好,我不打听。” 流水般的声音,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叶明净身体颤了颤,别过脸。 “你且等等。”她再度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冯立进来,奉上一柄上好的白玉箫,复又退下。 叶明净查看了一下那箫,问道:“你家这柄箫倒是不错,惜之可会?” 杜悯摇头:“这是别人送的礼。我只会抚琴。你会?” “我会。”叶明净叹了口气,“你不是问我吉欢什么吗?我喜欢音律。”说完,她持箫到唇,呜呜的吹奏起来。箫声呜咽婉转,如泣如诉。杜悯静静的听着,目光锁住她,从眉到眼,从发到肩。 一直到人离去,茶透凉。婉转的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棋盘上,黑白二子交错纷成,难解难分。这一盘棋,终是没有下完。他将白玉箫凑到唇边吹了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微凉的玉质触碰着他柔软的唇。 良久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红笺纸展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十个字已经微微模糊,他凝视片刻,将其丢进了炭盆。火舌卷动,烧化了这世间至为奢侈的祝愿。 五日后,杜悯离世。广平女帝追封其为太子太傅。其子杜雁与母亲扶柩归乡。尊其父嘱托,将一柄白玉箫置父怀中,与其殉葬。 第319章 陵寝 广平十四年的冬日,比之往年都要寒冷。叶明净身边亲近的几人都感觉到了女帝陛下的改变。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什么离去了,人变得悠然遥远。又似乎是有什么留了下来,变的静谧安然。她时常独自一人眺望远方,眉宇沉静,眼底的寂寥清晰可辨。 计都是最直接感受到的。叶明净时常会出神,她在库中选了一块上好的翡翠,命工匠制成了一柄一汪碧水般的玉箫,时常于黄昏时分独坐水边吹奏。水气氤氲,箫声呜咽,宛若一幅淡墨描绘的写意山水。 叶明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离他如此遥远,哪怕是当年陆诏在宫中滞留一月之久。冯立站在他身边,同样凝望水榭中吹箫的女子,叹了口气:“活人比不过死人,死人也比不过活人。” 计都仰头望天,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复低头轻声道:”他和他不一样。陛下很早就……只是那时他已经成亲,陛下便也不再提及。只没想到……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冯立突然笑了一下,道:”至少,有一点可以放心了。陆大人那边……陛下可不会再手软。“计都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若有一日我死了,陛下会不会,会不会如此惦念?“冯立愣住,随即怒气上涌,轻声斥骂:”你疯魔了!跟个死人争什么争!活着就是赢家,你忘了从小的信念不成?“冬日的冷风拂过面,计都于风中伫立,道:”我当然没忘。只是,我用尽了十分的心力,却永远走不进她的心。我想,或许是我错了,她只是习惯了我而已。“冯立恨铁不成钢,恨不能啐他一口:”你还真疯魔了。你当她是谁?她要是心里没你,早就光明正大的纳后宫了。你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旁观者清,一语惊醒梦中人。计都恍然大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错,是我糊涂了!“冯立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对他的榆木脑袋甚为不齿。 叶明净的箫声吹了整个冬季,直到春雪初融,她的曲声才由呜咽怅然转为宁静悠远,烟波之上,余音袅袅。她放下玉箫,招手让计都过来,埋头在他怀中良久,轻声道:”我这辈子的福气实在是太多了,一定是将上辈子和下辈子的都用完了。“计都顿了顿,收紧手臂拢着她:”不会的。会的。“叶明净轻轻浅笑,笑容平和满足,”如果我上辈子知道今生会这般幸运,一定不再自哀自怜。即使我下辈子要一生孤独,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今生得到的太多、太为珍贵。“计都抿了抿唇,坚定地道:”不会的,你下辈子不会孤独一生。“叶明净笑了:”谁知道呢?也许我下辈子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脑子不聪明,人也不能干。长得不漂亮,做事不利落。心仪的男子不喜欢我,愿意娶我的都是歪瓜劣枣。然后我就怪老天爷,凭什么将我生得这么惨。你猜老天爷说什么?“她脆脆的笑了几声,”老天爷这时就告诉我,因为你上辈子已经将几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你猜我会不会生气?“计都道:”不会。对啊。“叶明净静静地闭上眼睛,”喝孟婆汤之前,我就要这样告诉自己。纵然一生都无法遇见,纵然一生都所遇非人。但要坚信,我一定在某一段人生中,被人爱护、呵护、想念、思念过。这段人生也许在曾经,也许在未来。但它一定会有。这样一念叨,我就不会忘记啦。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她睁开眼,对上计都的眼睛,嫣然一笑:”你叫什么?“计都愣住,不明白原本感性的倾诉怎么突然变成这种白目提问了,眼眨了眨,怔怔地反问:”我叫什么?对啊!“叶明净手掌抵着他的胸膛,眼睛睁得大大的:”计都是代号吧。就像罗睺、木曜、土曜一样。你的本名呢?“计都这才明白,脸很奇怪的红了,道:”我没有本名。怎么可能?“叶明净怪叫,”你别告诉我天波卫里都是按数字编号,你代号9527、007、2046。“计都的脸更红了,别过脸:”你就当我没名字好了。“叶明净大奇,眼珠转了转,笑道:”该不是你原本的名字太难听了吧。叫什么?狗娃、狗剩、狗蛋、二蛋……“一连串乡土气息浓厚的人名张口就蹦了出来。 计都脖子都红了,粗声叫道:”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叶明净振振有词:”既然我胡说,那你倒是说个名儿出来呀。“计都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涨红着脸,半晌后才小声的道:”幼时之事,我记不大清了。师父捡到我时,我只有三岁,穿着一身女孩的红衣服,不大会说话。师父就随口给我取了名。“说到这里,他紧紧闭口,再也不多吐一个字。 叶明净愣了愣,突然大笑:”该不会是给你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吧?快说,是不是?“计都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咬着牙:”差不多,先是叫我红儿,后来知道是男孩,就图省事的叫阿宏。哈哈哈!“叶明净放声大笑。难怪他不肯说。若是没有什么‘红儿’的误会,男孩子叫阿宏也没什么。可偏偏计都一开始被当成了女孩子,自然就对此名斤斤计较了。 她笑了一会儿,道:”本来还想问你叫什么呢。既然这样,往后我唤你阿都可好?“她笑意盈盈,轻唤道:”阿都。“柔柔的女子声,如同柳枝头刚冒出的嫩绿新芽,娇弱柔软,好似要融化在春光里。计都捉住胸前的一双小手,紧紧拥住小手的主人,亲吻下去。耳畔传来叶明净的叹息:”阿都,此生伴我,可好?“计都的回答是用力的亲吻,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舌头被吮吸得发麻。待两人分开后,叶明净几乎是瘫在他怀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广平十五年,初春。女帝叶明净的陵寝正式动工。大夏国力不如前周,无法沿袭旧俗开山建陵。从高祖叶承祜开始,就使着劲的朝地底下挖坟修墓了。叶明净的陵寝离着承庆帝不远,骑快马的话,半日可到。面积什么的都有严格的帝王规制,想少少不了,多也不能多。唯独在陵寝建筑上,可以有自己的创意。 工部送上来的几份图纸,样式都还不错。看着挺大气浑然。如果忽略是给自己修的坟的话,单纯当做建筑赏析,还是有一定的艺术价值的。 叶明净窘着脸,一份份的看过图纸。其实吧,她很想恶搞一下,将陵墓修成不对称、不规则形状。这将绝对是旷古烁今、超前思维的独一份。可惜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没有艺术眼光,齐齐反对,还痛心疾首的哀斥为‘成何体统’!她也只能矮子里挑将军,拣了最有创意的一张图:”就它了。“工部尚书刘潜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陛下会看中这张。这张图纸参考了部分西域建筑,大殿全部由白色大理石构造成,内部宽阔明亮,高高的窗户建在巧妙的角度,随着不同的时辰,阳光会在正殿中投射下不同的光影图案。”在正殿周围,修一个莲花状的大水池。“叶明净突发奇想,”正殿就修建在莲花池的正中央,池水里种植各色莲花,通向正殿的路就搭建九曲连桥。太好了,就这样!以后来拜祭朕的人都能步步生莲。“说不定后世还能成为一座景观呢,她完美的陶醉在自己的设想里。 刘潜头上直冒冷汗,话都结巴了:”陛,陛下。若在正殿周围修建莲池,则必引活水,如此一来,地宫就会渗水,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7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7部分阅读 陛下的梓宫恐为水所漫啊!“叶明净觉得很莫名:”为什么要挖地宫,耗费钱财耗费人力。只要在正殿下修建一个大理石坑,将、将那个梓宫放进去就行了。对了,上面再弄点儿东西点缀点缀,不然大殿太空旷。修什么呢?石像?莲花台……好像太自恋了。“刘潜快晕了,一个脑袋有两个大的提醒她:”陛下,不挖地宫,陛下的,的殉物该放在何处?殉物?“叶明净恍然大悟,”你说那个啊!朕不用。清清静静弄个梓宫就好。又简单又省地方。“刘潜都快哭了:”陛下,您无需节俭至此。“叶明净赶紧安慰白发苍苍的老臣:”云起啊,朕不是节俭。朕这是眼光长远。您想想,这地宫里埋了许多值钱之物,岂不是等着别人来盗墓么?朕这么一来,人人都知道陵墓中没东西,也就不会来偷盗了。“刘潜吓得话都说不周全了,浑身打着哆嗦:”陛下,您,您何出此言?何出此言……“叶明净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朕没说错啊?树大招风。你看刘彻的茂陵,不是被盗了么,还盗了好几次。史书上都有记载的。咕咚“一声,白发苍苍的老尚书终于受不住打击,晕倒在了地上。叶明净大惊:”刘卿家,刘卿家!来人,快宣御医!“冯立抽着嘴角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抬着刘潜去了偏殿,御医看过后,他总算醒了来。还想说什么,冯立道:”刘大人,陛下让您回府休息两天。今儿说的事,过几日再议。“刘潜哆嗦着唇,拉着冯立的袖子就叫苦:”冯总管,你刚刚也听见了。你说,你说说看!古往今来,何曾有此荒谬之言?“冯立万分同情他:”刘大人,陛下看着不像是开玩笑。您还是找林阁老他们商议商议吧。“以他的经验判断,挖个小坑埋了棺椁了事,外头再建个漂亮的大殿和美美的莲花池。叶明净是真的想这么干。”对!“刘潜精神一振,立刻神奇的跳下卧榻,龙行虎步的往外走:”我要去找蒙石他们。简直太不像话了!太荒谬了!“ 320章 蜕变 事死如生。汉民族的信仰中,人死了以后要继续在阴间生活。生活就要有物资,殉葬之物、活人的供奉,就是他(她)在阴间的物资来源。所以,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陪葬一些贵重财物,给丢人在地下使用。身为富贵权势顶尖处的帝王下葬,殉葬品之丰富就更别提有多丰富了。 可这些在叶明净看来,都是个屁!虽说自己的离奇遭遇证明了神灵不是虚幻的。但是,仍不能改变人死如灯灭,啥都带不走这么一个事实。 林珂带着内阁众臣在下方滔滔不绝的劝说,刘潜与严守正在一旁不时的补充。口干舌燥的说了一个多时辰,叶明净仍然不松口:“人死之后,什么都带不走,纵然有灵魂入地府,能带着的也只有记忆。爱、恨、怨、痴。那些妄想死了还能和活着一样享受的人,都是胆小鬼!” 林珂头都大了,他深深体会到了刘潜曾经的无力,放弃了与自家君主辩论神学理念,改为从制度阐述。皇帝的陵墓,再怎么说也不能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放。啊不是,连地宫都不挖吧!这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叶明净不明所以:“朕不是同意将大殿修漂亮一点儿了么?全都用白色大理石,啊,就是汉白玉,还不够气派吗?” 这完全就是两码事好不好!林珂大胆的正视女帝陛下的眼睛看了几秒。悲哀的发现里面全无戏嬉。她是认真的。 “陛下,请三思啊!”林珂等人齐声祈求。 叶明净叹了口气:“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肯转弯呢!”遂退让一步,“地宫挖就挖吧。弄些石雕壁画。殉葬之物切勿再提。” 林珂还想说什么,刘潜已经见好就收,立刻道:“是,陛下。只是,这一但地宫开挖,大殿就不能建在莲花池之上了。”他边说边给林珂使了个眼色。 叶明净悻悻的道:“那就改了方案吧。总之给朕建的清爽、亮堂些。别死气沉沉的。” 刘潜欢欢喜喜的收了图纸:“陛下放心,臣这就着人去修改。莲花池可建在大殿之前,传说西王母有瑶池同,金莲盛开。臣定给陛下修个小瑶池出来。” 中明净懒得理会他的马屁功,挥手让他们退下了。出门走了一段路后,林珂才问道:“云起,刚刚为何拦住老夫?”地宫挖了,里面却不放殉葬物品,还是不像话啊!“刘潜诡异的一笑:“蒙石,岂不闻有这样一句俗话:身前人哪里管得了身后事。地宫都挖了,这日后往里头放什么还是不放,那是下一位帝君的事了。” 林珂恍然大悟。不错!殉葬品有没有,丧事办得简陋还是豪华。那都是由着叶明净儿子的。照目前两位皇子行事来看,张弛有度,恪守古风,全然不像他们母亲那般异想天开,天马行空。想来也不会做出那样荒唐之举。他放下心来,哈哈笑道:“还是云起有计较,倒是老夫想偏了。” 陵寝的修建方案一旦确定,工部就着手动工了。一般来说,陵寝的地宫分为主宫室和次宫室。主宫室放帝王梓宫。次宫室放皇后梓宫。外围还有一圈地皮为妃园寝,给各类等级不一的妃嫔使用。此外还有很细微的一点。除了李若棠和李青瑶两位女帝外,前周和大夏每一们帝王的墓室里,都还有一个小小的次宫室,里面长眠着历代罗睺计都。而天波卫的大本营,也就坐落在这一片皇家陵园之中。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世代相传的皇家守陵人。 计都也用此来劝说叶明净:“世上谁能这本事,从天波卫的瞍皮子底下破坏陵寝?您无需担心那些。” “这可难说。”叶明净道,“朝代更替、乱世战火。到时军队开路,天波卫便是再勇猛,也抵不过大军的。更何况——”更何况,说不定带路掘墓的,就是末代皇朝的天波卫。世事变迁,谁能预料呢?不过她了一眼计都,还是收住了后面的猜测是。 “好啦,那些都是虚的。再主了,那陵寝用不用的上还两说呢。熙照女帝李若棠的栖陵,就是一夜空墓。她道计都大吃一惊,他从不知道这类秘讳:“真的?” “当然真的。”叶明净笑问他“你们的传承记录里难道没说初代罗睺也不是葬在栖陵的。” 计都道:“是有记载。可初代罗睺离世之时,周太祖还未一统天下,登基为帝。栖陵还没建呢。”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笑道:“这就对了呀。她的罗睺在哪里,她便在哪里。你想想,你的九矅剑是从哪里来的?” 计都一怔,忽而想起往事,随即不敢置信:“你是说,在桃花坞!他们,他们都在那里!” 叶明净眨了眨眼睛:“我可什么都没说。” 计都惊喜了一会儿,又疑惑的道:“可是,那里除了密室,什么都没有,连个碑都没有。” “那是撤掉了。“ 叶明净无所谓的说出了一个惊悚的事实,“烧成灰撒了,这才叫干干净净。从虚无中来,归于虚无中去。” 计都怔怔的听着,突然灵光一闪:“陛下,你,你不会也想——”小心翼翼的吐出两个字,“烧掉?”“当然要烧掉。“叶明净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你是不知道几千年后人的可怕。那些考古的,一旦开了陵墓,不光是挖坟,还会把尸体拿出来解剖、展览。我才不要。”当年马王堆发掘时,全国轰动。岳晶晶还看了一系列的科教节目。对于辛追的尸首被解剖研究并无感触,觉得很应该。现在再一想,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可以想象,她的陵墓若有幸保存到科技文明时代,那是一定会被挖掉的。尸首是一定会被研究掉的。若不幸在历史洪流中被盗墓的给挖了,尸首也不会有好下场。李若棠一定也是想明白了这点,才一把火都烧了。 “朕想过了。”她津津有味的计划着,“到时候就弄个空棺,里面什么都不放。不管是盗墓的还是考古的,都吓死他们的。让广平女帝的结局成为千古谜案吧!哈哈哈!”她得意的笑着,一转眼却发现计都面容扭曲。看她的眼光寒渗渗的。 “陛下。”计都第一次用很严厉的声音对着她说话,“您别做梦了。不管是早早还是暖暖,都不会任着您这般胡闹的!” 叶明净撇撇嘴,你们太没有想象力了,想象力才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千年的代沟啊,真是无趣。 春天过后,陆诏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满,丁忧结束。苏州知府的位置暂时空不出来,叶明净看了一下吏部的资料,没有给他安排其它官缺。就这么先放着。陆诏也不着急,每日看书下棋,吟诗作赋,逍遥自得的很。闲暇时分里,还自费印了一本诗集,自珍赏玩。 他不急,叶初阳替他着急。问他:“要不,我帮你去打听打听?能留在京里最好——” “不必。”陆诏镇定自若,“对我的安排,陛下心中定然已有主意。现在没有动静,应是时候未到而已。” 叶初阳道:“母亲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更得问问了,要是又将你放到外省去可怎生是好?” 陆诏微微一笑:“殿下,陛下的决定不是轻易能改变的,你不用去问。留在长安,或是去外省,都是一样的。” 叶初阳年轻气盛,却是听不进他的话,卷了一本犹散墨香的诗集在怀:“这本就送我了,我先回去了。” 陆诏了然的笑着摇头:“没用的。” “你也太小心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叶初阳一身傲气,眉眼明亮的揣着书走了。十二岁的他身高抽长,走动间已隐隐有了一丝少年人的风采。陆诏凝视着他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罢,就当是投石问路吧。 叶明净拿到诗集后翻了翻,对着满眼期待的儿子委婉的道:“朕觉着吧,悟远的诗不如他的策论作的好。”一见儿子脸色不好了,又赶紧补充:“不过么,总是比朕要强些。朕还写不出这诗呢。” 叶初阳不平的问:“母亲觉着何人的诗好?” 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叶明净脱口而出:“李白、杜甫——”刚说了两个,立时发觉不对,冷汗一冒后才想到,幸好幸好,李杜什么的没有被蝴蝶掉,只是有好些诗和原先不一样。不过那些脍炙人口的经典都没有变。便有了底气:“比如《将进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多好的诗!磅礴大气。” 叶初阳蔫了,复又强调:“李白确是好,可他是前朝的。我朝文人里头,儿臣觉着,陆悟远的诗已是很好了。再者,李白是恢弘大气,陆大人这诗集里,写的都是素日生活。平淡中见真意,另是一番风味。” 叶明净不欲在这些小事和他争论,便笑笑:“你说的也胡道理。” 叶初阳瞧出了她话里的敷衍,也不所以,话锋一转:“不过陆大人身为朝臣,原本也是该在政务上费心。诗词不过是闲暇调剂。母亲说它不如策论做的好,也是正理。陆大人如今丁忧期满,不知母亲有何安排?” 叶明净笑道:“怎么?早早开始对政务上心了?” 叶初阳红了脸:“我没上心,就是问问。” “是吗?”叶明净不置可否,“朝廷官员的任命,不是政务是什么?你现在还小,应以读书为要。政事嘛——”她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现在还不是你过问的时候。” 番外:缘起缘散 叶明净在计都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魂魄升空。本地的白无常早已等候在一边,见她死了,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功德圆满,太好了。” 叶明净瞧瞧自己遍布皱纹的双手,已经重新变得白嫩无暇。本地的白无常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很能理解她的感受,随手化了一面雾镜给她照:“魂魄之躯,貌随心生。心境年轻,相貌就年轻。” 雾镜中显现出一个年轻的少女,越有十八九岁。相貌介于叶明净和岳晶晶之间,甜美可人。白无常小姑娘羡慕的道:“你这辈子一定过得很幸福,瞧瞧这甜样儿,都打心里头透出来了。” 叶明净不舍的看了看下方,叹道:“留下他一个人,苦了他了。” 白无常小姑娘轻哼了一声:“总有人要先走的。你还是先顾着些自己吧。你不是我们这一界的。按说你这一世没弄乱发展进程,应该可以回去。不过你在世间的时候,欠下了不少情债,需得偿还。你可明白这里头的厉害?” 叶明净一怔,随后大惊:“不是吧!我哪里钱情债了!我可没四处招惹男人。” 白无常小姑娘手一挥,空中出现一张卷轴,她看了看,道:“没错,上面说了,你欠了一个叫陆诏的情债,还欠了一个叫杜悯的几年阳寿命债。还欠了战争时期大大小小的无辜将士人命债,这些都要还的。” 叶明净怒:“欠杜悯的阳寿我认,将士的性命我也认。可我欠陆诏什么了!他丫的还欠杜婉呢!” 白无常小姑娘两眼放光:“你说的没错,陆诏的确欠了杜婉一世姻缘。可杜婉临终发誓,她不想来生再见到陆诏。债权人主动放弃债务,陆诏就不用还了。” “靠!”叶明净开始骂人,“这样也行!他怎么就不大彻大悟一下,放弃自己的债权。” 白无常小姑娘很同情的看着她:“那个叫陆诏的,已经在地府等了好几年了,就等着下辈子让你还呢。” 叶明净气的脸都歪了:“这混蛋,简直阴魂不散。” 白无常小姑娘又添了一个噩耗:“对了,那个叫杜悯的也没有投胎。” “为什么?”叶明净又是一惊。 小姑娘道:“杜悯这一世为人子、为人夫、为人臣、为人兄都做的极好。其中参与各项仁政,于世间有大功德。可去大富大贵之家投生。他有心愿,要一个健康优质的身体。你要知道,既要大富又要大贵、还得身体健康、家庭和睦、父母疼爱,这等家庭不是时时都能有的,得等着些。他就这么耽误了。正好,你也来了,到时一并还债。” 说话间,地府轮回办公处到了。古色古香的建筑在盈盈星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白无常小姑娘介绍:“这是秦广王的办公室,负责鉴定个人生前功绩。你是功德帝王星,可以进贵宾室洽谈。来来来,随我这边走。” 两人走到一间豪华大殿,门外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梳着马尾辫,穿着一身黄|色的汉服,窄袖长裤,拿着一柄扫帚在扫地。白无常小姑娘一见她就高兴的叫道:“李若棠,你的老乡来了!” 李若棠一抬头,看见了叶明净,眼睛一亮:“是你啊老乡,你总算死了!” 叶明净满脸黑线,这叫什么话。李若棠冲了上来,用力拍她的肩:“妹子!干得好!我在观世镜里都看见了。有本事,没给咱二十一世纪的女人丢脸!白凌啊!我这老乡怎么样?是不是又漂亮又能干!” 白凌撇撇嘴:“比你能干多了。至少人家不需要在地府做工几百年来赎罪。人家只要投胎一次,还清生前欠债就行。” 李若棠怒了:“老娘那是被你们给坑了!事先又不说明,我哪儿知道那些东西都不能用。再说了,我又没搞什么民主选举、蒸汽,哪里就扰乱历史进程了。老娘的天下是一枪一马拼出来的,有种的你们别拖我过来呀!” 白凌头一扭:“这话你别和我说,我就是个小无常。你有意见就找秦广王好了。” “谁有意见找我?”一个长相俊美到能成为所有女人梦中情人的男子凭空出现。叶明净立时被晃瞎了眼,捂着眼睛倒在李若棠身上:“姐!这哪儿来的杀伤性武器。” 李若棠同情的安慰她:“看多了就好了,我第一次瞧见时也这样。美男而已,就是级别高了那么一点点。一不能帮我减轻做工年限,二不能帮你减免投胎债务。平常心看待就好。” 叶明净头也不抬,闷声道:“姐,你让我适应一下。这种级别的,我在二十一世纪的二维、三维美图里都没见过。还是一活生生的,太有冲击力了。” 秦广王饶有兴致:“这小姑娘就是你那老乡?挺有意思的。我们地府就是应该多招收一些这样有意思的差役。小姑娘,有没有兴趣来阎罗殿打工?” 秦广王没意思的啧啧两声,转眼间身边起了一团浓雾。整个人被包裹其间,衣衫华丽,面部变的狰狞可怕,背后有金光四射,说不出的威严。李若棠拍拍叶明净的脸:“好了,现在可以看了。” 叶明净吐了一口气。正面威严呵呵的秦广王:“秦广王陛下,我想回二十一世纪投胎。” “不行。”秦广王道,“得把债还完了才能走。” 叶明净低声咒骂两句,又问:“请问,我要怎么还债?” 秦广王呵呵笑了两声,似有幸灾乐祸之意:“欠情还情,欠命还命。” 叶明净想了想,道:“具体怎么说。还情,不一定是做夫妻,还命也不一定是非得偿命吧。不然的话,单是一世,哪里还得完?” 李若棠悄悄冲着她竖了个大拇指。秦广王闷闷的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不错。还情有各种方式,可以说一段露水姻缘、也可以是几年同床共枕。做不做一世夫妻,看你的意愿。至于偿命,也有多种。你可以就他性命,或是给他生个孩子,都算是还了一命。”顿了顿,他懒洋洋的道:“那个杜悯,新投的胎极好,身体健康、家世出众、父母疼爱、一生顺遂。你要还他的命,我看只能是给他生个孩子了。” 叶明净顿时青了脸:“不行!” 秦广王大奇:“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他的么?” 叶明净道:“喜欢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这里的世俗间婚姻制度没有保障,男人可以合法的左拥右抱,我疯了才会进后院搞宅斗……对了!”她灵光一闪,“谁说杜悯没有欠债的?他有通房小妾的吧,靠!这不是情债是什么!” 秦广王点点头:“是的。他也欠下这几个女子,故而来生都要还报的。这几个女子都会投胎成为他的女儿,享尽父亲疼爱和家中荣华。” 叶明净瞬间青了脸:“你的意思是,杜悯投胎后,会生很多儿子和女儿?” 秦广王算了一下,道:“不多,还债的女儿就三个。其它的则自然发展。对了,庶女难为,这三个都是嫡女。” 叶明净整个面部都扭曲了,咬牙切齿:“这就是说,杜悯下辈子的嫡妻至少要生四个,才有可能生出儿子,万一第四胎不是儿子,还得接着生?” “不不不。”秦广王解释,“第四胎一定是儿子。毕竟他福报深厚,怎能没有嫡子?前三个女儿是为了还债,人家等着投胎,所以玖先生了。要不是这样,第一胎就该是儿子的。” 李若棠同情的看向叶明净。叶明净气极反笑:“若是杜悯的那位嫡妻身体不好,又或者后院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她没生完三个女儿就死了呢?” 秦广王顺口道:“那就由第二任妻子继续生。” 叶明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诚恳的看向一殿阎罗,苦口婆心的阐述:“陛下,您请想想,我是不适合做杜悯的妻子的。那三个女人和我没关系对不对?我又没欠她们的命,凭什么让我生那么多?” 秦广王吃了一惊:“难道你要做小妾?还是你想生完一个孩子就死了?” “我都不想!”叶明净气的脸色雪白,“不就是还几年阳寿么?非得生孩子吗?就不能换个方法。救他一命什么的?” 秦广王很为难:“可杜悯的下一世没有生死大劫。用不着你救命。” “那也不能当母猪!”叶明净爆了,“那我生一个就死。正好早死早回二十一世纪投胎。” 秦广王再度为难:“你这辈子是功德帝王星,下辈子不能早夭的。你听听我的计划吧。”他兴致勃勃,“你和陆诏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美好纯洁的初恋给了他,算是还清情债。他最终与你擦肩而过,算是清除上辈子欠杜婉的。然后你再嫁给杜悯,和他和和美美过一辈子。怎么样?” 叶明净几乎气晕了,口不择言:“和美个屁!我辛辛苦苦当了皇帝,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你们就这么糟践我?” 秦广王很诧异:“这怎么是糟践你呢?杜悯是多好的夫婿啊!据我所知,不光是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对不对?上辈子么,那是没机会。放心,这辈子你们不会再错过了。” 叶明净怒道:“您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不管是嫁给谁,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很悲哀。我不想恨他。你们别逼我恨他!我都说了我不可能和后院女子共用一个男人。你还要我去他的后院,这不是逼我恨他是什么?” 秦广王想了想:“这个,世俗没发展到位,大势就是如此。本王也没有办法。不过他那么喜欢你,你到时努力努力,让他专守着你一人也是可以的。” “狗屁!”叶明净开始骂脏话,“别说他喝了孟婆汤,就是没喝,都不一定守得住。什么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就是个人荣辱得失放一边,全都要为家族荣誉服务。再说,为什么要我去努力,爱情应该是双方的。他一无所知,我在那儿黯然神伤,这种日子还叫和美?和美你个屁!我不想再伤心了!我不想让一份难得的真情去经受世俗的考验。我不想考验爱情、我不想考验人性!我不想恨他……” 大殿中安静异常。 大殿后堂中,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静静地站立着,听着前殿传来的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杜悯静默了片刻,问身边的黑无常:“她说的二十一世纪是哪里?” 黑无常道:“她和李若棠都是那一界的魂魄。她们那里,社会已经发展到了一夫一妻,男女相对平等……”将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介绍了一遍。 杜悯认真的听着,听完后又问:“她可是再投一胎,还完这世的业障就要回去了?” “是。”黑无常又补充,“可若是她再投的一世又牵扯了因果就还得再还。” 杜悯点点头,不再出声。 经过无数次扯皮,叶明净终于走上了再次投胎的往生桥。她几乎要得意的大笑。据说杜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主动放弃了这一世,还不曾投胎。而陆诏,她欠的是情债,只要还一段感情就行。又鉴于她还需消一些业障。李若棠帮她想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她当初来这里当帝王时,有一个选择男子的选项未曾动用,而是投胎做了公主。经过一番取证操作,这个选项被延续到了这一次投胎。她,叶明净,这一回要投胎做个男人。 哈哈哈!陆诏同学,感情债我会赔偿给你的,只要你消受得起! 孟婆今天休息,李若棠在往生桥畔临时帮忙,趁人不注意,递给她一碗掺了水孟婆汤:“快喝!放心吧。等你长到十岁时,就能完全恢复记忆。” 叶明净感激的接过:“姐,大恩不言谢了。” 李若棠又道:“别忘了我们计划好的,还过了陆诏的感情债,你就要去当和尚,行走天下为人祈福消灾。只有这样才能不与他人牵上因果。” 叶明净点头,复又好奇的问:“姐,你怎么想的这么深远?都不像你了。难道是你家罗曜回来给你出主意了?” 李若棠面色一变,咬牙道:“他?他早就在轮回里迷失了。我也不指望了。我运气没你好。” 她的话说完,叶明净刚好喝完最后一口,心中一突,想问什么,却发现脑袋空空。整个人迷茫起来。 一个男子从旁而来,牵住她的手,浅浅而笑:“时候到了,快走吧。早些回来。” 叶明净只觉此人万分眼熟,怔怔问道:“你是谁?” 男子温柔的凝视她,替她拂过鬓角的碎发:“我是在这里等你的人。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回你的家乡。” 女子的身影走进往生桥对面的迷雾中。耳畔犹回响着男子温柔的低语:等你回来,一起回家乡…… 白凌远远的凌空飘来,嚷道:“小叶子呢?走了吗?计都刚刚来了呢,要不要见一见?” 李若棠瞅了一眼唇边含笑的杜悯,浑身一个激灵。扔下大汤勺就跑。靠!这男人太毒了!与黑无常拉近距离套情报,听得叶明净的心声。用一生的福报换取另一界投胎续缘。讨好孟婆主动代班。给叶明净和掺水的孟婆汤,替她计划当和尚给百姓祈福,一生无因果牵挂。 连当男人做和尚这种毒招都能想出来,这人太狠了!等到他和叶明净回了二十一世纪,还有哪个能追过去?有这种对手真是太可怕了!白凌呐,你就别喊了。没指望了,谁都没指望了! 这个就是杜悯的番外…… 321 蜕变(二) 冷厉的长剑折射出点点寒光,少年的舞动着剑,越来越快,剑花缠绕成一片交织的光芒。 叶融阳在一边赞叹:“大哥的剑术越来越好了。” 程思和却看的眉头微皱。 大殿下剑锋凌厉有余,力道欠缺。看着倒像是在发泄什么。叶初阳舞完剑,接过手巾擦了擦汗,将剑扔给程思和。脚都不歇一下,转身去牵马练骑射。叶融阳咋舌:“大哥这是怎么了?最近和拼了命似的。玩命读书、玩命练武?” 坐在树荫下的顾茗翻过一页书,斯条慢理的道:“很明显,大殿下有了自己的心事。”说完,他也皱了皱眉头:“大殿下的剑术都巳纯熟到眼花缭乱了。你怎么还在练拳脚?” 叶融阳也收手擦汗,不在意的道:“没办法,师父就是这么教的。反正他又不会害我,练拳脚就连拳脚坝。” 顾茗闻言便不再说话。像他们这类在官廷中住久了的人对于那位计护卫的情人身份也略有察觉。事关内帷,少问为妙。唯一奇怪的就是,这两个皇子和他的关系还都不错。 叶明净听说了儿子的近况后,微笑不语。秋季时分,举办了一次声势浩大的秋狩活动。皇长子叶初阳昔次参加狞猎。射杀的猎物数目在众人之上,一举夺魁。 然而他到底还是见过些世面的,对此成绩并未沾沾自喜。不屑道:“没劲透了!一旦我举弓,就个个都放下了手里的箭,等着我射完了才动手。这种第一,有什么意思?” 秋狩之后,冬季来临。一日,上书房的两位先生,冯之宽与何修元在例行向叶明净汇报课业进程之时提及,大殿下的四书五经、算数杂学等基础目巳讲读完毕。下面的要重点开始讲史、以及学作策论。“策玲不急。”叶明净道,“他小小年纪,能经历什么事?纵然作出来也是无病呻吟。先讲史吧。其它的,都缓一缓。” 冯何两位有些摸不清情况,但也不敢多问。自从去年杜悯离世后,上书房的气氛就变的很怪导。女帝陛下一直没有再添加讲课的人手。两位皇子对着他们虽然尊敬有加,却少了杜悯在时的那一份亲近。师者,传道、投业、解惑。他们如今只刺一个授业的功能。伴读们还会提出些问题,两位皇子却是连问题都没有。他们讲着,他们就听着。交上来的课业也很整齐。 这一现象他们最后也向陛下禀明了。事情总要解决,无论是皇子们心里有想法,或是对他们不满。总不能耽搁了课业。 两位先生走后。叶明净叫来了两个儿子。表扬了叶初阳一番:“早早近日很努力。竟将基础科目前学完了。这要放在民间,再学做一年文章,都能下场考秀才了。” 叶初阳眼睛一亮,道:“母亲,您当日答应过,儿臣若能学完课业,便可离开长安游学。母亲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叶明净笑道,“史书还没讲完呢,就等不及了吗,” 叶初阳抿了抿唇,道:“冯何两位先生,讲史书讲的一点都不好。比杜先生差远了。” “对对!”叶融阳也附和,“杜先生讲四书也讲的极好。杜先生讲什么都好!” 叶明净怔了怔,涩然道:“朕也知道惜之很好。可是……早早、暖暖,杜悯这样的人,不是任何时候都能遇见的。” 叶融阳不高兴的扭了扭身子:“母亲,总之我不喜欢何先生他们讲的课。您都不知道。他前儿个给我和苍云、阿均讲《诗经》,听的我都要睡着了。他还一脸不高兴。唠叨了一大堆,不就是说我不用功么?才不是我不用功呢!杜先生也给我讲过《诗轻》的,我从来就不会睡着。” 叶初阳趁势道:“母亲,虽说杜先生不在了。可我大夏难道就没有会讲学的人才了吗?儿臣们只是想我个好些的先生。” 叶明净叹道:“何修元和冯之宽的学问也是极好的。不然哪能做得了翰林?只是,这教书也是有学问的……唉!说到底还是朕小时候娇惯了你们,尤其是早早,让惜之给你启蒙……”她惆怅的叹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被那样的人教过,怪到看不上别人了。”叶初阳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母亲,儿臣却有个人选。比之杜先生也是不差的。” 叶明净回过神,似笑非笑:“哦?是谁?” 叶初阳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寒,硬着头皮道:“就是陆诏陆大人。”叶明净笑了笑,转向叶融阳:“暖暖觉着呢?” 叶融阳也一脸赞同:“休沐够时候,大哥带我去了陆大人府上,陆大人给我讲过《孟子》,讲的也极好。”陆大人来上书房挺好的,他的爹爹教武,大哥的爹爹教文。多好啊! 叶明净唇角一勾,轻眯了眼睛:“你们倒是有眼光。能和杜悯在讲学上比肩的,也只有他了。”说到底,不是何、冯二人学问不好。而是给皇子教学,没人能向杜悯那般放得开。将他们当成普通的孩子去教。再者,杜悯本身思维开阔不羁 ,很少用大道理去框架他们。而其它的皇子老师则不敢。他们更倾向于教出一个圣人、一个标准模扳的皇家典落。就是当年的廖其珍,也是这么教叶明净的。 正确来说,皇子老师就该这么教。人性的险恶,宫廷会教他们,帝王学说,则由皇帝本人负责教给他选定的继承人。老师什么的,只要教些真善美就行了。 不知为什么原因,杜悯没有照着模板去做。叶氏兄弟也就被养野了性子。杜悯走后,敢于对着他们不用模板式教育的,也只有陆诏一个了。更何况,陆诏的学问也是极好,人也聪明。出身和长相都无可挑剔。 从明面上来说,叶初阳这个举荐,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叶明净沉思片刻,道:“陆诏来教你们是很好。可是,朕原本对他是有别的打算的。年后,江苏布政司那边有了一个参政的缺,从三品。朕想着,让他去历练几年,升成布政使。做到正三品。之后再调回长安,入六部。若将他留下给你们做讲学……”她顿了顿,似有深意:“至少要等到暖暖从上书房学成才可离去。他的仕途就断开了。暖暖明年才十岁。就是你,也不过十三。你不妨去问问他的意思。叶初阳呆呆的怔住,一种无力感渐渐爬上心头,涩涩的滋味涌遍全身。“你太性急了。” 陆诏在书房中置了炭炉,用铜壶少了一壶水。取出一套茶具斯条慢理的烹制香茗。对着叶初阳来汇报的战况,总结了这么一句评价。甩不掉的小尾巴叶融阳在着腮道:“这也不能怪大哥。母亲迟迟没给您放缺。大哥当然着急。” 陆诏微微一笑:“着急,我可以理解。但着急不是做错事的理由。越是心急,就越要沉稳。” “啊!你怎么笑成这样?”叶融阳惊叫一声:“母亲教训大哥时也是这么笑的!大哥你看,像不像?” 叶初阳黑着脸将他拽过一边:“暖暖,别添乱!” 陆诏饶有兴致的问他:“真的吗?陛下也这么笑?” “对啊!”叶融阳来了兴致,对着他比划手脚:“笑比你还要温和,可我每次看见母亲这么笑,心里就毛毛的。” “暖暖!”叶初阳没好气的吼他。 叶融阳好奇的反问:“大哥,难道你心里不发毛?” 叶初阳眼睛都红了:“你能不能别打岔了,现在商量正事呢!”“还不是你弄出来的事。谁让你嘴快。”叶融阳不高兴的撇撇嘴。陆诏笑着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茶:“来喝点茶暖和暖和。”“哼!”叶融阳对着兄长做子个鬼脸,端了茶盏,喝茶吃点心。再不理睬他们。 叶初阳顿觉着没趣,想了一会儿,又愁眉苦脸:“现在可怎么办?”陆诏笑了,也递给他一杯茶:“有什么好怎么办的?雷震雨露俱是君恩。听陛下的安排就是。她让我去江南,我就去江南。她让我留下来教你们就留下来。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可是。”叶初阳皱眉,“留在上书房,就耽误你了。”纵然还没有接触朝政,他也知道,外放稳步升迁直至入内阁,才是陆诏最好的仕途。 陆诏缀了一口茶,缓禄的道:“听从陛下安排,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叶初阳很沮丧:“要是我早些知道母亲的打算就好了。我就不会那么说了。可我之前问过母亲的,她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的声音中有一丝疑惑和迷惘。 陆诏默默饮茶不出声。帝王心术这种东西,只能意会不能明言。即便要提点,也不是现在。 在一旁吃着白米糕的叶融阳突然道:“我觉得两条路都挺不错的呀!留在上书房,可以天天陪着大哥。外放呢,可以升官。不管怎么安排很好啊!有什么好烦的呢?” 陆诏顿时诧异的抬眼,惊讶的望着他,视线扫过点心盘子,突然一怔。盘子里共有四种点心,叶融阳将白米糕吃的干干净净,其它的动都没动。 “殿下喜欢吃这个?”他轻声问。 “嗯?”叶融阳喝了口茶,吞掉嗓子里的食物。不好意思的看看缺了一角的点心碟:“我瞧你们都不吃……” 叶初阳羞愤愈加:“暖暖!你丢不丢人!” 叶融阳气道:“我才不丢人,丢人的是你。你丢人丢到母亲面静丢到陆大人面前。” 叶初阳脸都青了,陆诏赶紧劝慰:“这是什么大事。”眼底有一种奇异的光彩,“我小的时候,也喜欢吃白米糕。” 关于番邦的一些问题,特解释一下:一、杜悯没有跟着叶明净投胎,他留在地府等候了。 二、杜悯的福报用来换取去二十世纪。三个小妾的欠债也用福报还掉了。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他,就是个普通人,平凡的家世。要很努力才能过上好日子。不会有三个小妾女儿。 三、叶明净投胎成小男孩后,十岁恢复两世记忆。男儿身、女儿心。男人爱不了,女人也爱不了。娶妻生子估计要精分了才行。出家当和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这就是杜悯的设计。 四、为什么陆诏没有设计叶子下一世的原因。这个和陆昭与叶明净最后的对决有关。这两人扯开了所有的面具,真心话大碰撞。具体就不多说了。 ps小剧场提示一点。陆诏会问叶明净:“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322章、 蜕变(三) 从陆府回来后,叶初阳原本满身的烦躁奇异的安静了下来。不久后,吏部给了陆诏一纸任命文书。他升职了,江苏布政司参政,从三品。叶初阳得到这个消息,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然而,还没等他理清自己的情绪,他的母亲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震惊。 “从今年起,你们不用在上书房上学了。”叶明净对着两个孩子们如是道。 两兄弟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家母亲在开玩笑。然而叶明净目光中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8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8部分阅读 透出的却是真实与坚定。她取出两份户籍文书:“我是你们的户籍证明。余恩侯姚家的远亲,现落籍长安余恩侯府。兄长姚旭、弟弟姚暖。因先师病故,托付生前好友陆参政于江南寻访名师。” 叶初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则是狂喜:“母亲,您是说,让我们,我们跟着陆大人去江南?” “没错。”叶明净冷静的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四年,朕给你们四年的时间。或是寻访名师,或是去书院游历。总之找到你们想学的。弄明白你们迷惑的。想明白自个儿该干什么,要怎么干再回来。这四年里,陆诏就是你们的监护人。” 叶融阳大惊失色:“母亲,我也要去四年吗?我舍不得您。” 叶明净柔声道:“是的,暖暖,你和你哥哥一样。害怕吗?” 叶融阳眼泪汪汪的点头。叶初阳立刻表示:“暖暖别怕。我来保护你。不会有事的。就是出一趟远门,你忘了?黑子、橙子他们,哪个不是早早离家独自出来闯荡的。不没事么?” 叶明净闻言微微一笑:“叶初阳,记住你的承诺。”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长子的全名。叶初阳一愣,随即看见母亲盈盈笑意间眼底的凝重。 “记住你的承诺,叶初阳。”她道,“保护弟弟。这是你为人兄长的责任。叶融阳,你要跟紧哥哥,别让他丢下你。哪怕他走的再快再急,也要紧紧跟着。切不可离他而去。要永永远远记住,你们是亲兄弟。” 大男孩和小男孩齐齐看着自己的母亲。叶明净缓缓一笑,目光悠远绵长:“别让我失望。” 当天晚上,母子三人睡在一张大大的床上。安稳而眼。第二日,穿着普通衣服的他们悄悄来到陆府,给陆诏的冲击同样是巨大的。 他傻傻的看着两个孩子,半晌后才回过神,镇定的道:“陛下,臣有话说,请借一步。” 叶明净随他走开十几步,站定。远离了孩子们,陆诏立刻脸色一变,握紧垂在袖中的手掌,恨恨的压低了声音,汹涌的怒意喷薄而出:“你怎么就这么大胆!你怎么能这么大胆!你,你简直——怎么可以这样冒险!” 叶明净当仁不让上:“你该知道的。温室中养不出雄鹰。安逸的环境给不了他自信。他需要磨练。” “那也不用这样!”陆诏低吼,“你没见着暖暖都怕的要哭吗!两个都带出来,你疯了!你现在稳坐江山,又不是——又不是当年那么险。你完全没必要!” 叶明净镇定的道:“谁家孩子不外出游学,十三岁的年纪,不小了。你十三岁时,难道还在家里窝着?” “那不一样!”陆诏丧失了冷静,“他们是什么身份?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连一张底牌都没有!你好歹留一个。” “不行。”叶明净一口拒绝,“他们是亲兄弟,必须共同进退。”她忽的浅浅一笑:“再说了,不是有你么?你是他的父亲。不然我也不敢的。” 陆诏霍然瞪大了眼,眼底涌动晦涩的神采:“你总是这么固执。”忽而,他也一笑:“你注这么相信我?早早也就罢了。暖暖呢,你也敢?” “我敢。”叶明净双目晶亮,乌黑的瞳孔间只有对面男子的影子:“他们两个,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我相信他们。只有在各种诱惑之下坚守住的感情,才坚如磐石。” 陆诏定定的凝视她,忽的失笑:“你是这样想的么,原来如此。” “我可以拒绝的。”他突然道,“陛下,我可以拒绝带他们走。十三年前我没有拒绝,现在总可以。” 叶明净微微一笑,笑的自信:“悟远,你不想亲自教导你的儿子吗?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看着他由孩童长成少年。他是男孩。我不懂男孩的心思。我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师者如你,原本还有杜悯。可现在?难道你要看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长时刻里,没有父亲的呵护,就这么一个人跌跌撞撞?或者,在最无助的时候,将冯之宽、何修元这些人说的话,当成救命稻草——” “够了!”陆诏气极败坏的喝止她,眼中燃烧着异样的火焰,咬牙切齿:“你这是趁人之危!” 叶明净笑的甜美:“要拒绝我吗?” 陆诏深深的看着她,突然抬起一只手,抚上她的眉眼。叶明净全身一僵,眼睛余光瞥到在十几步外眼巴巴看着她的两兄弟。只能咬牙僵在原地。 陆诏轻笑。继续用手指描绘她的额头、眼睛、鼻梁、从中、直至嘴唇的上方停住。 “我答应你。”他轻声道,“你可以放心,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而他会用他的命去护着他的弟弟。这就是你希望的,对吗?澹宁。”他叹息着,“你总是这么爱冒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都出了意外呢?我们三人全都命丧黄泉回不来了,你该怎么办?” 叶明净垂下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吗?”陆诏的声音显得很遥远,“我知道了。” 广平十五年腊月,女帝及皇后太后并诸皇子回宫,上书房照例年节停课,各伴读被送回家中。不久后,宫中发生时疫。两位皇子身染重疾。太医院院使何长英领左右院判及众御医日夜诊断。消息一传出,举朝震惊。 承庆十五年的记忆被再度翻出。皇室血脉再一次面临危机。广平女帝亲率朝臣于寺庙、道观祝福。十日后,凌虚观主,殷戒道长亲自做法有三天三夜,领得神喻。两位皇子需避人静养至成年方能安然无恙。广平女帝拜受神喻。于西苑别业深处重兵围守,移居两位皇子。至此,上书房彻底解散,除年假节日祭祀外,两位皇子深居简出,鲜少出现于人前。 广平十六年初春,一艘官船顺着运河直驶江南。船客是新任江苏布政司参政陆诏一家。这位陆大人家眷不多,中年丧妻。唯有一子,年方六岁。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陆大人身边还有两位学生,是一对兄弟。神采飞扬,气度不凡,令人见之忘俗。船上的杂役们曾悄悄议论,这两兄弟的风采,倒比那陆大人的亲儿子还像他几分。 叶初阳站在船头,眺望水阔云高,飞鸟入云。心情飞扬,脱口吟诵:“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叶融阳趴在船舷边,拿着根竹竿拨水玩。听他吟诵,笑道:“大哥,我们这一去,是不是还能见到大海?” “当然。”叶初阳飞扬了眉眼,神采奕奕:“我们可以看见大海,可以看见绵延山脉。看见书上所描绘的所有美景。” 身后不远处,卫七依着舱门,双手抱肘。再一次哀叹,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刚松快了几年,就领了这么两大尊祖宗来伺候?唯一的好处是,这两祖宗来后,妻子绿桔不再和他分居了,带着儿子,二话不说来了陆府,一路照顾这两小祖宗。 程思和一脸紧张的站着,眼睛注视船舷,眨都不敢眨。身边的一个女孩也是同样紧张,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射出紧张的视线,恨不能将叶融阳从船舷边拖回来。 “别太紧张了。”卫七看向两个后辈,叹了口气:“神经绷得太紧反而会有疏忽意外。也是难为你们了,刚出道就遇上了这阵仗,自认倒霉吧。”视线扫过那位女孩,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二殿下的天波卫竟然是个女子。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计都也在问叶明净相似的问题:“陛下,为什么不让我跟着?程思和、乔小鱼都是新手。只卫七一个,万一有意外,他哪里来得及?” “你不可以去。”叶明净表情平静的说着残酷的事实,“这四年,是他们单独和陆诏相处的时间。” 计都蓦然怔住。 叶明净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两个孩子是你教出来的,你该相信他们。他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想想看,你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只是出门几年,有高手保护,有三品大员护航。他们本身又是从小习武,之后由卫七继续指导。若是这样还出意外,也只能认命。” “认命?”计都神色凝重,紧紧的盯着她:“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 “不错,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叶明净坚持,“他们享受最优厚的资源,就要付出最危险的代价。这世间没什么是不劳而获的。我宁可现在担惊受怕,也不愿在将来担忧。” “你这是在赌。”计都眉峰抑郁,面色中有一种痛苦的晦暗:“宁可用他的安全去赌,也不要庸庸碌碌的孩子。”他转过头,咽下心中的苦涩。如果两个孩子都出事了,她是否还要再生一个?她这种宁向险中求,哪怕输掉一干二净也不要庸碌人生的心态,和陆诏何其想像。 323流逝 四年的时间看着很长,过完再回首时,也就是一瞬间。广平二十年,叶家两兄弟结束了在江南游学的日子,回到长安。一个有后,再度背上行囊出发,出了西北边城。 与四年前不同的是,十七岁的顾茗这次与他们同行,三人来到西域新城,叶家兄弟依旧化名姚旭、姚暖,投身军营。成了大将军顾朗手下的两名小兵。在西北军营中,他们见到了一直书信往来的几个故友,黑子、林尘等人。 广平二十三年,女帝叶明净宣告天下,两位皇子经过凌虚观主殷戒道长七年的日夜祈福,身体已完全康健。至此,二十岁的皇长子和十七岁的皇次子,以成年之态,高调的重新出现在人前。 高调的原因是因为广平女帝于二月二十四日,给她的这位长子举行了盛大的冠礼,诏示着他正式成|人。赐表字:吟旭。 重新出现在朝臣眼前的大皇子殿下一身浅麦色皮肤,见人先笑三分。矫健的身材透着青年特有的朝气。一时间,有心人纷纷起了别样的心思。 比如婚事、比如封号。 冠礼之后,叶明净很快接到了上表请封太子的奏折。女帝留而不发。随后几天,又有上奏,这回不是请封太子了,而是给成年皇子请封爵位。这一回,叶明净爽快的同意了。封了大儿子为秦王,小儿子为赵王。并于长安城中修建府邸。 两兄弟搬进新的府邸后不久,叶明净接到了自家新鲜出炉秦王的奏折。内容很新鲜,也很理所当然。秦王殿下看中一位女子,想要成亲。该女子出身很好,是孙承和与萧曼的嫡长女。 “二十岁,也是该成亲了。”叶明净看完折子后笑了笑。自从两个儿子再度回来,她就离开西苑别业,重新搬回了皇宫。住处仍旧是前廷西北角的梧桐宫。两们太后却是贪恋西苑美景,没有跟着回来。偌大的宫廷,只有前廷人气旺盛。玉带河一过,后宫里清冷萧条。几乎都看不见什么人影。 “朕还记得小时候,这宫里很是热闹。”叶明净放下奏折,走出以工代殿门,望着参天古树感慨:“冯立,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后宫里有好多人,好多妃子。每天一大早就要来给母后请安?昭阳宫中花团锦簇、脂粉香遍。” 冯立回首:“记得。那时是热闹。现在虽说人少了些,却也少了不少纷争。属下这个总管,比之历代前辈,可谓是最清闲的了。” 叶明净笑了笑:“朕其实其实并不适应这里,我始终是个过客。这里应该很快就要迎来它的新主人了。” “陛下!”冯立惊悚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叶明净回身,静静的望着他:“人世间有舍才有得。该谢幕时就无需留恋舞台。冯立,我想知道你的打算。” 冯立回想了一下近来朝堂上的一些变动,以及刚刚的那封请婚的折子。心中明了了几分,毅然道:“陛下,属下是陛下人。自是要跟着陛下。” 叶明净微笑:“也好。让姚蒙拟旨吧。给秦王和孙将军的长女赐婚。 秦王大婚后,叶明净随即安排大儿子入朝参政。问他想去哪个衙门? “儿臣想去户部。”叶初阳道。 “户部?”叶明净笑眯眯的反问,“你想好了,真的的是户部,不是兵部?” “是户部。”叶初阳很坚定。 “也好。”叶明净感慨道,“总要先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才能计划做什么事。就依你。” 叶初阳谢过母亲,行礼离去。叶明净瞧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屏退众人,一个人在梧桐宫的花园中漫步。计都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她身后。 “你都听见了吧。他提都没有提到让暖暖来帮忙。” 计都静默片刻,道:“你为什么不封他做太子。只要封了太子,他的心也就定了。” “算了,自从他知道林尘是暗卫承影后,就是这个死样子。”叶明净甩甩头。“亲也成了,我也累了。没力气再陪着他们玩。等坐上这个位置,他自然就知道厉害。你过来。”她对着计都的耳朵轻语。 计都听完后,满眼震惊,随后,眼底溢出点点惊喜,一丝一缕,终于溢满整个眼眸:“你当真?” “当然当真。”叶明净浅笑,“你可愿意?” “愿意!”计都的答案脱口而出,不知说什么才好,狂喜不已:“难怪你要回来这里。可是。”他脸色一变,“靖海侯和时少春是知道几分内情的。” “不要紧。”叶明净轻叹一声:“还有一条路的。你去准备一下,过几日秘密去一趟琼州。去找张之航。他那里的东西比萧炫提供的要更好。还有,这几年来,我命他陆续存下了一批金银,你到时找个地方收好。别弄的最后咱们身无分文。” “是。”计都欣然领命,走了两步又转身,展颜一笑,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即便是身无分文,我也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叶明净顿时失笑。复又环顾四周的一草一木,喟然叹息。她终于知道李若棠为什么长居梧桐宫,而不是中轴线上的宣明宫了。 也许只有退路在身边,都有安全感。也不知她晚年是什么样的境遇。 晚膳的时候,饭桌上只有叶明净和姚皇后。或许是操心少的缘故,四十来岁的姚皇后面相如三十许人。身材保持的一如年轻时,贵族的优雅气派更胜当年。吃完饭后,两人照例在花园散步,冯立计都都远远的跟在后面,叶明净盯着他看了半天,笑道:“安筑,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姚皇后怔了怔,约有二十年不曾听见的名字重新被提起,他微微有些恍惚。 “安筑。媳妇给你请安时,可还恭敬?”她又问。 “还好。”姚皇后回答,“毕竟男女有别,也说不了两句话。” 叶明净点点头:“孩子们长大了,总要娶亲。而且还不止娶一个。越往后面,你这皇后身份便会越尴尬。” 姚皇后叹了口气:“我也觉着这样见面很别扭。要不,还是接两位太后回来?” 叶明净摇摇头,正色凝视他:“安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朕不在了。你的日子会如何?” 姚皇后顿时面色发白:“陛下何出此言?” 叶明净道:“早早和暖暖不会亏待你。衣食住行应该都是依照旧例。只是有些事,就不定会那般如意了——” 姚皇后立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脸色越发的白:“陛下,你要说什么?你怎会不在?” 叶明净瞥了一眼身后的冯立,道:“也没什么。让他和你细说吧。你这辈子,是朕对不起你。只要你愿意,朕自不会扔下你们不管。” 散步匆匆结束。姚皇后颤抖着身体问冯立:“究竟出了什么事?” 冯立笑了笑:“怕什么?二十四年前的血夜都过来了。还能有更糟的吗?你跟着我走就是。 姚皇后怔住,他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冯立今天和以往很不一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自信的色彩。 “到底是什么事?”他追问。 冯立道:“没什么大事。一朝天子一朝臣,给小辈们挪地方而已。” 冯立的小辈有很多,其中有一位是稀有的女子。当然,天波卫中女子不稀有。稀有的是,这位是作为皇子贴身护卫的女子。 徐小鱼板着脸劝她的主上:“二殿下,大殿下已然成亲入朝。你也该有个。这赵王府,也该找个女主人来打理了。 叶融阳耳朵里听着,继续不紧不慢的画画:“府里不是一向由你打理么?我瞧着挺好。” 徐小鱼的脸板的越发厉害:“殿下!属下是护卫不是管家!” 叶融阳放下笔,貌似矛盾的蹙蹙眉:“可是,我的功夫也不差呀。咱们俩不是平手么?我不缺护卫,就缺你给我管家。” 徐小鱼脸抽了抽,似要抓狂:“殿下要是真缺管家,可以去内务府申领。再不济也可自己找人。属下从小学的就是打打杀杀,属下不会打理家务!” “可我瞧着,你做的挺好的呀?”叶融阳无辜的眨眨眼,“我不想成亲。小鱼,你就帮我打理吧。这赵王府也没什么事,我又无需结交朝臣。就是管几个下人而已。” 徐小鱼无话可说。怔了半天憋出一句:“陛下不会放任你了。” 就这一句话一说,叶融阳轻松的脸色忽的一变。半晌后苦笑:“母亲,这时只怕是顾不得我了。” 男子的话中有淡淡的失落。徐小鱼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中,有百千种帮助主上处理阴私、探听情报、胁迫猥亵之方法。偏偏她的主上只要求她帮着管管家务。今天吃什么?房间放什么摆设?四季要添什么衣服?甚至边最基本的武力保护都不需要。真是见鬼!这种贴身护卫,土曜大人手下随便抓一个都能胜任。早知道日子这么清闲,她当初拼死接活的争什么呀! 叶融阳苦笑道:“外头人看不清,还会心存幻想。你们几个又岂会不知?承影无论是武力还是心机手段都是最好的一个,母亲将他给了大哥。这位置的归属,是显而易见的事。再说了,我从来就没有和大哥争的意思。又何必做些令人误会的事。娶妻,娶的是妻族。此事,还是等尘埃落定再说的好。” 徐小鱼急道:“尘埃落定?陛下今年才近四十许人。殿下要等到何时?” “快了。”叶融阳道,“不会很久的。大哥向来好强,他看上的,可不是太子太子之位。” 徐小鱼倒吸一口凉气,大尺:“不是太子!难道他还敢——” 叶融阳竖起食指,放在唇中轻“嘘”了一声:“太子算什么?从古到今被废的太子难道还少了。大哥的为人颇得那位的真传,不动手则已,既然动手,就一步到位,另对方无还手之力。要知道,禅让皇位于嫡长子,若是在别朝,民间或许还会有几许非议。可放在广平朝就不会。因为广平朝的陛下是位女子。女子。女子为帝,朝臣们的总是悬着的。” 徐小鱼想了想,道:“我不信大殿下能斗得过陛下。即便是有那位陆大人帮忙。陛下少年登基,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会如此大意?” 叶融阳苦苦一笑:“你说的很好。大哥他们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旦大哥失败,我就是最直接的利益获得者。你说我现在能动不能动?” 徐小鱼沉默了。片刻后道:“陛下都将承影给了大殿下,寓意昭然。大殿下为何还要这般冒险?这也太失为人子的本分。” 叶融阳也沉默,轻声道:“换一个角度看,也许他正在尽着为人子的本分。” 324 行动(一) 秦王叶初阳发觉,随着他成婚后,在朝臣间的行走越发如鱼得水起来。姻亲孙家且不谈,有几个二等臣子已是对着他或明或暗的表起了忠心。他便有了几分起意,对着明面身份为亲王府客卿的林尘道:“你说本王给那几个人暗示一下,这次的官员调任,江苏布政使的位置动一动怎么样?” 陆诏于三年前升任江苏布政使。叶初阳最心心念念的一件事,就是想将他调任至长安。 林尘看了看他的脸色,委婉的道:“只怕陛下不会同意。殿下,你和陆大人的面相颇为相似。分处两地还好,若是同聚朝堂,只怕……” 叶初阳面色一僵,生硬的道:“随他们猜去好了。文人的计较,翻不出天去。母亲教过我,枪杆子里出政权。西北三年,本王不是白呆的。你在暗中盯着那几人瞧瞧,看他们有没有正经出力。“林尘见他主意已定,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诺。 不久之后,叶明净在征询新的人事调动意见时,照例接到几封举荐折。里面就有举荐江苏布政使陆诏的。夹在一群人员名单中,更像是试探性的投石问路。 她笑了笑,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人名与职务,交给姚蒙:”照这个拟诏吧。“姚蒙拟完诏书,发至内阁。内阁再写好公函以及调任诏书,盖好印。又陆续发放下去。很快,几个变动的位置就被众人知晓了。 叶 初阳见到‘江苏布政使陆诏调任顺天府伊’这份诏令时,惊讶得不知所措。他只是投石问路,谁想竟然就成事了!这就好像两军阵前对垒,还没开战,我方先喊了两句什么‘我军威武,你们干脆别打了,趁早回老家去吧’之类的口号。按说对方也该吆喝两句‘你们才要滚回老家去’之类的狠话。然后再两军交战决一胜负。结果我方口号一喊,对方声都没出一个,就真的撤退了。这就令人郁闷了,胜利赢得未免太无力,太蹊跷。 他呆呆地捧着公函看了又看,怀疑是不是假的,可惜不是,公函货真价实。”这就是答应我了……“他懵懵的问林尘。 林 尘也很莫名。自从叶初阳十五岁后,便基本不会和陆诏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同时见过他们俩的人就少。他却不一样,他是见过这两人私下里在一起的。那种面容气度上的相似,那种亲密无间的相处。他除非是傻子才看不出这两人的真正关系。长安城里的权贵和大臣们自是没有傻子。陆诏一来,乐子可就大了。 他轻咳了一下,决定还是转移话题来得安全:”殿下,你现在是在户部。这公函上好像写着,户部尚书换人了。“叶初阳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黄陌。那是谁?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原先在江西,后来调至湖广那一块的。好像是承庆年间的进士。嗯,待会儿将这公函上几个人的履历都查出来瞧瞧。“林尘松了口气:”是。“公函上几个人的资料一调出,叶初阳瞬间对着黄陌的名字瞪大了眼:”这个人……“林尘心下也是凛凛。黄陌的履历太漂亮了。升迁也极快,可以说比之陆诏也不遑多让。明显就是陛下的心腹之臣。 叶初阳立刻警惕:”这人进京后,多注意点。是。“林尘完全赞同。 …… 这一边,小孩子们在忙忙碌碌的搭建人脉筑巢。另一头,叶明净在寝宫内展开了一个包裹。 包裹里的东西是计都刚风尘仆仆带回来的。四身潜水水靠装。 房间里门窗紧闭,只有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分别是叶明净、计都、冯立、姚皇后。 姚皇后弱弱地发言:”我,我不大会潜水。“ 叶明净斜一眼冯立:”你负责。“ 冯立想了想,道:”属下需要地方。总不能在宫里大张旗鼓地练吧。“叶明净点头:”那倒也是。安筑去西苑住一段时间吧。蓬莱仙岛那儿水多得是。正好晚上练习潜泳。也不易被人发现。“计都沉着脸对冯立补充:”最好快点儿。公函已经发出去了。算算脚程,三个月后,陆诏就该进城了。“冯立坚定地点头:”没问题。“从头到尾,没人问过皇后殿下本人的意见。 叶明净很满意第一个问题得到了解决,又问起第二个:”谁来假扮我的尸体?得找个早早舍不得下手的,不然说不准他就迁怒人家,真给杀掉下葬了。不会的。“计都显然比她更了解当地文化风俗,”那是帝王陵寝,他不会随便埋个人进去。以后还需祭拜的。你让他给不相干的人磕头上香,可能吗?那就好。“叶明净心下稍定,”可还是得找个有关系的人。不然的话,杀人灭口总干得出来。我可不想自己的自由被背负上无辜的人命。“冯立出主意:”让徐小鱼来吧。她的伪装术最是不凡。综合技能仅在林尘之下。反正大殿下瞒谁都不会瞒二殿下。陛下到时再提点几句就是。也好。“叶明净赞同,第二条问题通过。 随后是第三条。离开长安后往哪里走。 这个大家都没意见,一致认同先出海逛逛,等几年后风头淡了再回来。再后面就是四人的改装。 叶明净胸有成竹:”我们兵分两路,安筑和冯立一路走,化装成一对中年夫妻。保管没人能想到。我和计都走另一路。咱们在琼州碰头。“姚皇后弱弱地再度发言:”我,我好久没扮女人了,只怕不像。“这回是计都看向冯立。冯立叹了口气:”知道了,去西苑后,会多加练习的。“姚皇后本人的意见被再度忽略。 至 此,大方向搞定。叶明净又沉吟:”早早一定会派人来追。到时顺天府伊正临交接,我们又是直接出城,在长安附近追上我们的可能性不大。难的是后面。早早一旦稳定了局势,必会发动天下兵马查找。而且你们又彻底脱离了天波卫,还需防备暗中的窥测。大家一定要小心。“计都和冯立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齐声道:”天波卫里不会有人来追,陛下放心。“…… 而在金陵府,接到了调令的陆诏从一片恭贺中脱身而出。回府后面无喜色,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书房。 这一份调令,来得太突然了。他的感觉和叶初阳一样,就像是一拳击在了虚空处。连个承重的对象都没有。 叶明净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定在谋划着什么。陆诏接到公函的第一时间便是如此判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叶明净。叶明净行事最大的特点便是善用险招。远到谋划叶初阳的出生,近到七年前将两个孩子送离身边。都是她的兵行险招。 两 个孩子的七年在外,使得他们的成长脱离了那道高高的宫墙,长安繁华的束缚,真正融入民间。从此褪去了皇子的浮华,而从”人“这一角度来思考行事。之后,她又再度行险的将两个孩子送去了西北,接受战火洗礼。告诉叶初阳的理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只有弱者才会害怕强者,只有本身无能的皇帝才会害怕武将坐大。自身能征善战的帝王,从来都不会一味抑武扬文。 她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儿子们,她是女子,不通战事。所以只会积攒钱粮。真正和外族的大规模对抗,就要在将来靠他们了。 在孩子们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弱势。陆诏自问他做不到。可这样的效果却是异常之好。两个孩子非但没有看轻她,反倒意气风发的发誓,将来一定要’马踏匈奴‘。 越 是相处得久,这个女人就越让他挪不开眼。所以,他大胆的暗示早早,只有在朝堂有了话语权,才能为他调回长安做努力。至于以后的事,他根本不用担心。叶初阳是个男人,一旦尝试过了权力的滋味,他就再也丢不下了。这是他给叶明净出的难题。博弈这么久,隐忍这么久,他也该让她头疼头疼了。 只有把水搅浑了,他才好浑水摸鱼不是?他就不信,他对上她,就只能永远处在下风。 无招胜有招。这一纸升职调令,就是她对他先行探路做出的回应。 陆诏轻勾唇角,双手握拳。很好,咱们长安城再见。我的陛下。 …… 各自有思量,暗中划水。 女帝陛下的那一份人事调动,被看作是对待长子的退让,然而又不完全是。毕竟还是有好些人记得黄陌的来历与本事的。真正说来,算是退让中的平衡吧。母亲和儿子博弈,说来说去都是皇家的事。皇次子叶融阳一副避让之姿,好些朝臣便也都采取了观望之态。 不久后,女帝陛下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有些令人啼笑皆非:陛下病了,需要儿子们日日进宫侍疾。 得知此消息的朝臣与勋贵都是会心一笑。 到底还是亲母子。 叶初阳同学第一个进宫了。年轻英俊的脸对着母亲,声音中透着一丝心虚:”母亲,您身子好些了么?您家儿媳妇说了,她也想进宫侍奉您,以尽孝心。“叶明净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斜靠在美人榻上。闻言冷笑一声:”从朕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你,又不是你媳妇。凭什么你亲娘病了,要让她来服侍?你是断手断脚还是残了?“叶初阳有些委屈:”母亲,儿子哪儿敢呀!只是如今大了,端茶送水自不在话下。可有些事就不方便了……不方便个屁!“叶明净愤愤地一拍桌子,”出去几年倒学得矫情了!少废话,过来给朕捶腿,捏肩!养儿子干什么?就是为了这时候使唤的。快点!“她这一骂,叶初阳忐忑的心反倒高兴了起来,喜道:”是,母亲不嫌我就好。“笑嘻嘻地坐在榻前替叶明净捶腿。 他的手很有力度,手指纤长,骨节圆润。掌心中有握兵器的厚茧。叶明净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早早,边关苦吗?“ 325 行动(二) 叶初阳露齿一笑,道:“看和什么地方比了。和宫里比,自是苦的。若是和民间各地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吃得饱、穿得暖、有衣有肉有粮饷。挺不错的。” 叶明净笑了笑,又问“边关百姓的日子呢?外敌频频来袭,很辛苦吧。” 叶初阳沉吟片刻,道:“然,边关百姓的日子不如内地安逸。但民风却淳朴彪悍,军队和民众的关系互为弥补,尤为融洽。”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来小内侍的声音:“陛下,赵王殿下来了。” “快宣!”叶明净转头瞪了叶初阳一眼:“你看你,为着那么点破事,吓的暖暖都整天缩在府里都不敢出来。” 叶初阳讪讪而笑:“母亲——。” “你呀——”叶明净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早早,那是你的亲弟弟,你唯一的弟弟。一家人中,父母总会离你先去,剩下互相扶持的,也就是亲兄弟了。” 叶初阳怔了怔,叶融阳进来了,十七岁的他面容清秀,相貌更像叶明净,乌盈盈的一双黑瞳静若湖水。 “母亲,大哥。”他行云流水的行礼。 “暖暖快进来。”叶明净招呼小儿子,又拉过大儿子:“外头的烦心事,不用去理他,咱们母子三人好好说说话。” 兄弟俩互相对视一眼,又分别扭过头去。叶明净“噗”的笑出声来:“傻孩子,等你们到了朕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这人世间啊,只有真正的家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两兄弟又对看了一眼,齐齐应声:“是,母亲。” 叶明净气的要翻眼,这俩明摆着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算了,能置气就证明还是亲兄弟。得到时不知珍惜也是年轻人惯有的毛病。等以后知道天家亲情难,才有这俩坏小子后悔的! 母子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叶初阳下意识的看看天色,叶融阳立时就道:“大哥,时候好像不早了。你该回去陪嫂子了吧。” 叶初阳一顿,回敬过去:“我是想着天色不早,该给父后去请安了。” 叶明净笑道:“你们父后不喜住在宫中,前儿去西苑了。” 兄弟俩双双一怔,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叶融阳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醒悟,“对了,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见着冯总管啊?” 叶明净笑的意味深长,“冯立也去西苑了。梓潼那个人,你们是知道的。一直跟朕住着,身边也没得心应手的人使唤,朕索性就让冯立去照顾着。” 叶氏兄弟身边都有天波卫,冯立的木曜身份自是瞒不过他们。闻言齐齐诧异。这事说也说的通,不就是母亲派个心腹去照顾父后么,挺正常的,可怎么想,怎么就觉着不对劲呢?可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回府后,问一问手下,程思和回答的很简单,“殿下,皇后殿下按说也是该安排一个天波护卫。可因着一直跟陛下居住,身边就没有人。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才让冯总管去了西苑,保护皇后殿下的安全。” 林尘则慢吞吞的考虑了片刻:“是有些奇怪,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冯总管得罪陛下了。” “这绝不可能。”叶初阳脱口而出,“冯立会得罪母亲?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赵王府里的徐小鱼则没心没肺的道:“说不定是陛下体恤冯总管,放他去园子里休假松快松快呢,冯总管一年到头,半天休假都没有吧。计都大人还能时不时外出逛逛,冯总管可不就被箍死了?” 叶融阳似笑非笑:“小鱼,你这是在提醒我要给你放假吗?” 徐小鱼眼皮都不眨一下,脱口而出:“我早死了那份心了,殿下您这儿就我一个,连个换班的都没有,您让我少管些府里的杂事就是体贴我了。” 此话题遂告一段落。一个多月后,女帝陛下免了这两兄弟日日进宫的侍疾。将积压了一月有余的朝政统统扔给他们,美其名曰‘继续替母尽孝’,她本人则悠哉悠哉的过着‘养病’生活。还隔三岔五的去西苑小住几日,顺便看看皇后,日子过的很是逍遥。 夜色如幕,蓬莱仙岛的一个小角落里,两个穿了黑衣的人站在夜色中,凝视着静谧的湖面,突然,湖中水波晃动,两个人影从碧波深处破水而出。岸上的计都看了看时间,道,“还得再练,现在这个状态,只能坚持完一大半的路程。” 姚皇后上了岸就大口大口的喘气,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叶明净朝冯立点点头,和计都一同脱下黑色外衣,无声无息的潜入水底。 水很凉,水底很黑,头上的夜明珠照出一块小小的光晕,在黑色的湖水中尤显温暖。她有很久没这般潜水了,遥远的记忆被翻出,一时间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身后,同样一片光晕游来。 计都握住她的手,掌心泛着微微的余热。是了,和二十四年前不一样,那时的潜泳是为了登上皇位,现今的这次却是为了离弃它。而最为不同的是,那时身边游着的,是护卫,现在身旁的,是伴侣。 如此陆陆续续又过了一个月。秦王和赵王兄弟对着朝政不复刚开始的忙乱,略略有了些心得,逐渐脉络分明起来。然而依旧很忙。在此期间,新的户部尚书黄陌走马上任。叶明净在宫中单独接见了他,给了他一个陈旧的包裹。 “拿去吧。这本是你家的东西,还是还给你为好。” 黄陌一看那包袱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是他曾经亲手送到叶明净手里的书信证据。 叶明净笑了笑:“一封不少,完璧归赵。” “陛下…”黄陌语声哽咽,人人道他得天子赏识,谁又知道他日夜战战兢兢的心酸。怕父亲的清名被毁于一旦。现在,这个把柄又回到了他手上。多年背负的沉重包袱终于可以烟消云散了。 “是朕不好。”叶明净感慨着,“朕少年登基,孤立无援。谁都不敢相信。只能靠着这些外物来收罗臣子,委实落了下乘。今日还给你,也算是朕去了一块心病。” “陛下!”黄陌什么话都没说,跪下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谢陛下。” 叶明净扶他起来:“好啦,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朕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她取出一个紫檀匣子,匣子上了锁,四面封着明黄的纸封。封上有她的亲笔字迹和玉玺印:“这个你收好。如果有一天宫中有变故,你便召集内阁和诸皇子,当着他们的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9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9部分阅读 打开。 黄陌大吃一惊,脸色突变:”陛下,难道出事了?“叶明净笑笑,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却是很重要的事,你可能办好?” 她的声音平稳镇定,黄陌面色变的凝重,沉吟片刻:“陛下,匣子是上了锁的,到时该如何打开?” “你放心。”叶明净道,“你只要拿出来,到时自有钥匙。” 黄陌眼中闪过了然,知道这事不是他一个人在办,躬身表态:“是,臣定不负圣诲。”将匣子揣入怀中,包裹放进袖子里,扰着手退下了。 当天傍晚,赵王府接到一道口谕,命赵王带着徐侍女进宫。 叶融阳莫明其妙的带着徐小鱼来到梧桐宫。叶明净一脸平常的给他解释:“没什么大事。就是要将小鱼在宫中留几日。” “这是为何?”叶家兄弟到底还是保留了几分幼时的传统,有不明白的,直接向亲娘要答案。 回答他的是计都,轻描淡写:“小鱼是女子,体质于男子稍逊。我近来改进了一套功法,让她在宫里学几天。学会了再回你府上。至于你的安全,就先调两个暗卫过去。” 亲爹和亲娘都发话了,叶融阳瞧瞧两眼放光的徐小鱼,只能二话不说的将她留下。 从此,徐小鱼便开始了在宫廷中水深火热的日子。起的比鸡早,睡的比贼晚。计都化身催命阎罗,亲自训练她。每日都练的筋疲力尽。至于那套新功法,则是一股脑的强压给她,苛刻的要求她就算练不熟,也要记熟。 教学方法延续并发扬了天波卫的传统。即挨揍,被揍多了,自然就知道打人该怎么打了。身体的疼痛更容易让人记牢。 徐小鱼过的生不如死,大半个月下来,人就瘦脱了一大圈,本就精瘦的体型有向竹竿进化的趋势。叶融阳每次进宫瞧着,都心疼的不得了。私下对着母亲求情:“何必这么急呢?慢慢教就是了。” 叶明净叹了口气,没有松口,“他这是为你好,暖暖,以后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徐小鱼基本掌握了新功法,此外还精进了一些辅助小技巧。如闭气功,易容术等等。 而陆诏终于临近了长安城。 他原本该在中午时分进城,可路上不知怎么的,车椽子出了些小故障。拖拖拉拉的就等到了黄昏时分才进来。这个点儿进了城,只能是先回府,整理整理行李物件,收拾房子洗漱了睡觉。其它什么事,都得明天才能说了。 就在陆府下人们收拾着行李,做饭烧水伺候一路风尘的主人之时。秦王府和赵王府分别接到了宫中传话,女旁陛下宣他们进宫叙话。 两兄弟只能无奈的翻白眼。自家亲娘这三个月来就折腾的没消停过。天知道这又是想的哪一出。 叶融阳在宫门口碰见了叶初阳,两人并肩朝里走,他小声问道:“大哥,我总觉着最近不大对劲,母亲行事越发没有章程起来。” 叶初阳叹了口气,“我也觉着怪呢,不过,母亲快四十了吧。前两日听人说,女子四十至五十岁时,多有此现象。据说是年纪转向老龄化引起的一些毛病。主要有心虑,烦躁易怒,心悸失眠之类。我瞧着,还是让御医看看,开副药给母亲调理调理吧。有专门治这个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行动 叶初阳和叶融阳跟着传话内侍走进梧桐宫,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殿门外的冯立。冯立笑的云开雾散:“秦王殿下、赵王殿下,陛下正等着您二位呢。” 叶初阳惊讶的道:“冯总管,你回来了。父后可是也回来了?” 冯立微微一笑:“殿下明鉴,皇后殿下也在里面。” “当真?”叶融阳眼睛一亮,脚步立刻加快。叶初阳也是一样,两人一路疾走,到得偏殿一看,果然,叶明净和姚皇后穿了家常服饰,正在细声说话。 “母亲、父后。”两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随后叶融阳就凑到了姚皇后身边:“父后,你怎么在西苑待了那么久。儿臣还想接您到儿臣的府上玩乐玩乐呢。都找不到您的人。” 姚皇后感慨的道:“看到暖暖长大了。父后比什么都开心。” 叶初阳也走上前,观察了一下姚皇后的气色,道:“母亲,儿臣觉着,还是宣御医来再请个平安脉的好。父后虽看着气色不错,却是瘦了许多。” 姚皇后面色顿时一僵。三个月大强度的潜泳训练,不瘦才怪呢。 叶明净笑着把话岔开,意有所指:“好了,今晚会有御医来的。朕让何长英留守当值了。不急这点儿时间。咱们一家人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先用晚膳吧。” 四人吃了晚膳,又说笑一番。姚皇后看着天色漆黑,便先告退了。冯立送他出门。回头后对着林尘与叶融阳的护卫道:“陛下要和两位殿下商谈事务,你们且去卫所休息会儿吧。” 林尘有些犹豫,脚下不动。冯立似笑非笑:“怎么,我的话你都不放心?” “不是……”林尘说不上来原因,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安。 计都从暗影中走了出来:“宫门已经下钥。两位殿下今晚不会回去了。你们不去卫所也行,到侧殿等着吧。” 林尘和那护卫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我们去侧殿。”忐忑不安的各自带着手下几个人走进东侧殿。 等着他们走远了,计都对着黑暗中的几个暗卫,做了一个严密封锁的手势。冯立轻声道:“放心,我在这里看着。出不了事。” 正殿内,叶初阳和叶融阳被叶明净带至寝宫外间,双双莫名:“母亲,可是要我们今晚留宿宫中?” “差不多吧。”叶明净挥退一众宫女,独自留下两个儿子。 叶初阳道:“儿臣得派人回府说一声。”叶融阳也点头,“我也得交代一句。” 叶明净笑了笑:“冯立会去说的。你们别操那个心了。过来,朕有话和你们说。” 兄弟俩面面相觑,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茫然。心中同时涌起一丝警觉。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叶思明净没有容他们思考的时间,径自道:“你们两个,这两个月政事处理下来,感觉如何?” 叶融阳心里“咯噔”一下。母亲这话,竟是当着他们两人面问的。有些话就不太好说了。果然,叶初阳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思,顿了顿率先开口:“儿臣学到了不少东西……”一抬眼,看见叶明净笑眯眯的眼睛,舌头一打滚,立刻将后面的官样文章删掉,扔出实料:“……开头不行,忙的眼都花了。无从下手。后来,林阁老指点了儿子不少。慢慢理顺了关系,才摸到些门路。” 叶明净点头微笑:“蒙石一向灵觉,必不会为难你。” 叶融阳的回答就简单了:“我就是跟在大哥后面打个下手。虽然也忙,却没大哥那么伤脑筋。” 叶明净笑笑,看向大儿子:“若是再加你些担子呢?可还忙的过来?” 叶初阳心中一喜,下意识的就要说两句客气话推脱一二,一转念想到面对的是叶明净,立时又老老实实的回答:“可以,儿臣必不负母亲厚望。”语气中有淡淡的自傲。 “很好。”叶明净轻拍了几下手掌,扔出一颗大炸弹:“早早,母亲在这位置坐了二十四年,有些累了。现在换你来替母亲操劳可好?” “哐当——”叶融阳手中的茶盏跌在了地上。叶初阳的下巴差点掉下。两人震惊了一秒钟,齐齐跪倒在地:“母亲何出此言” 叶初阳尤为悲愤,年轻英俊的脸气的几乎变形:“母亲就是这样看我的吗?我何时要与母亲争这些?是,儿子是急着插手政务了。可我也是为了……”他顿了一下,咬牙道:“为了父亲。母亲,他一人在江南,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您。儿子就想着,好歹让他来了长安,能日日见着。况且,儿子年纪大了,难道整日走马章台的游手好闲不成?”说到这里,他就有了几分委屈:“我知道我前些时候做事急躁了些。我改了还不行吗?不信您问暖暖,我何时拘谨过他?这两个多月,我又有何事避讳过他?” 叶融阳也喊着保证:“母亲,大哥他或许急了些,可定然不会有那等大逆不道之心。儿子可以用性命担保。” “吵死了”叶明净安静的等着他们说完,不紧不慢的‘哼’了一声:“出去几年果然长进了啊是不是以为我在恐吓你们,防备你们,吓唬你们” 兄弟两对看一眼。叶初阳气极的一梗脖子:“母亲这般问我,难道不是信不过我吗?” “傻孩子”叶明净叹息着搀过两人的手,“起来。咱们今儿就说说心里话。早早,你可知道,母亲为何放你们离开我身边七年?” 叶初阳怔了怔,这就转开话题了?他吸了两口气,仍旧带着一丝委屈:“想让我和暖暖开阔眼界,知道民生疾苦。” 叶明净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力:“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点是。母亲不知道该怎样用帝王心思来对待你们。”她顿了顿,“早早,现在的你应该明白,在朝工作和与家人相处是两回事对不对?” 叶初阳迷惑:“这本就是两回事啊。” 叶融阳却似有所悟,吃惊的瞪大了眼。叶明净瞥过他的神色,暗自欣慰。这孩子生性敏感,对上他哥哥以后倒是占便宜许多。开口道:“帝王之家,原本也该是和睦之家。可是,由于关系着皇位的传承。事情就微妙起来。帝王家的任何一件家事,都会和朝堂扯上关系。帝王家事即政事。” 一句‘帝王家事即政事’如同响雷,听的叶初阳全身巨震。他以往凭着本能行事的轨迹被铺上了一条清晰的脉络。从他回封王到建府到成婚。他其实一直在遵循这条至理。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在母亲明亮的眸光下,说什么都很苍白。 叶明净后面的话则让这份苍白变成了羞愧:“早早。我是你们的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其中艰苦不必自说。你是见过暖暖出生的。每生一次孩子,做母亲的就是在鬼门关上挣扎一次。你们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对着你们用帝王心思来教育,我自认还不够狠心,无法做到。” “母亲——”叶初阳羞愧的埋头在她膝间,“是我错了,我错了” “不,你没有错。”叶明净捧起长子的脸,拂过他轻颤的眼帘,语气坚定:“早早,你没有错。身为皇家子弟,就该担当起责任。无论好与坏,无论喜欢与厌恶。有些事,只要身处这个位置,就必须去做。说到底,是母亲懦弱了。我不想你们对着我时,脸上带着面具。我不想一家人的感情变质,所以我退却了。作为一个帝王,我此番作为很不合格。但作为一个母亲,我本心如此。” 叶融阳听的全身发抖。他惊恐的发现,叶明净一直在自称‘我’。不是偶尔感情充沛时冒出的一两句,而是理所当然的娓娓道来。 叶明净瞥了他一眼,继续对着长子:“因为我觉得,帝王之术在漫长的岁月中,你总能学会。而亲情,却是至为难得,无法替代。幸好,我的儿子很能干。自己就觉悟出了很多,虽显稚嫩,却已初露锋芒。而作为帝王,母亲缺失的部分不合格。你会替我补齐的,对不对?” 叶初阳懵懵的点头,叶融阳急得几乎要去拽他袖子。叶明净严厉的瞪他一眼。他立刻眼泪汪汪,一脸被抛弃的模样:“母亲,你想要大哥怎么帮你补齐?” 叶初阳回过神,也觉察到了几分不对。急忙道:“母亲,您可是有什么事不想办的,只管交给儿臣。” 叶明净笑道:“我向来不耐烦零碎行事。性子急,索性就一步到位了。”说着,从桌子下方端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这个就交给你了。” 叶初阳惊讶的接过,见盒子没上锁,便顺手打开。视线一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纯净温润的传国玉玺静静的睡在深紫色的绸缎中,静魄的莹润如一柄寒刀,将他的心冰冻到底。 “名不正、言不顺。”叶明净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封你为太子,会在朝堂形成党争。太子派、皇帝派、中立派、投机派。形形色色多了去了。人性这东西,看多了也就没了意思。还是少折腾这帮臣子,让他们留些力气帮你办正事吧。索性一步到位就好。” 叶初阳如遭雷击,震的神魂俱飞。呆呆的瞪着盒子,像是看见了鬼一般。 叶融阳不怕死的出声:“母亲,你可是要传位给大哥,自己做太上皇?” 叶初阳“嘎啦”一下,生硬的转过脖子。新鲜的发现自家小弟竟是如此大胆。恨不能堵上他的嘴。玉玺又没给你,你急什么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问的? 然而今晚不止是自家母亲让他意外,弟弟也变得没有章法起来。只听他再次坚定的发问:“母亲要做太上皇吗?” 叶明净缓缓的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赞赏的微笑:“暖暖,你果然是个机灵鬼。” 第三百二十六章 行动 “太上皇,我是不当的。”叶明净斯条慢理的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也就比封太子好一些些罢了。” 叶初阳膛目结舌:“母亲,那,您想干什么?” 叶明净笑道:“不干什么,昭告天下,给广平女帝发丧而已。” “发丧?”叶融阳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吸。警惕的尖声道,“您好好在在这里,发什么丧?” 叶明净叹了口气:“傻孩子,等你们发丧的时候,我自然就不在这里了。” 她话音未落,叶融阳身形一动,就要扑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扑了一半之时,突觉颈脖一麻,立刻就不能动了。叶初阳大吃一惊:“暖暖,你怎么了。”随后发现自己也不能动了。不光如此,连话竟是也不能说了,不由大惊失色。 “早早暖暖别怕。”叶明净安慰他们,“母亲不会害你们的,乖乖的听我说话就好。” 计都走了进来,单手夹起叶融阳,一句话不说的带着他离开了房间。叶融阳看着母亲渐渐远去的脸,眼中流下两行泪。 叶明净鼻头发酸,转头看向长子。却发现叶初阳也眼中晶莹,目有哀戚。她定了定神,道:“早早,你们猜的不错。母亲要走了,离开这里。” 叶初阳眼睛瞬间睁大,哀戚之色愈浓。 叶明净狠狠心,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母亲书房里那四个春夏秋冬柜子的钥匙。春柜里是一些臣子文士还有世家的资料。秋柜是历年铜匦中收集的案件内幕,冬柜是天下各地的民风俗情。夏柜里存着你们小时候的一些东西。另外还有一本书,是杜悯写下的,说的是一些大事走向。原本我带走,给你留下抄本。过两年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看你有没有混日子。”她静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道:“那里面还有一些东西。是有关于你出生的前后内幕。早早,这件事是母亲对不起你。你的孕育,是随着阴谋而诞生的。” 叶明净的声音潺潺如流水,她注视着自己长子的眼睛:“你的生父,是我精心挑选的。他有能力、有才华、有野心、有手段。在我离去后,他会是你最好的帮手。这是在你尚未出生时,就谋算好的。我自知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我在这个皇位上坐的很辛苦。我其实不喜欢这种成天谋算的日子。可我既然坐上了这位置,就得坐好它。将它传承下去,这是我的责任。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到你成熟的那一天,我怕我会坚持不住。所以,我便想着,若我有万一,你得有个帮手。而这帮手……”她苦涩一笑,“还有比亲生父亲更好的么?” “所以,我选择了陆诏。在知道杜婉流产之后。我和他签订盟约。我不允许他有除了你以外的子嗣诞生。卫七一直跟在他身边,除了保他性命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清除掉他怀孕的女人。” 叶初阳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眸之中浪潮汹涌。他无法说话、无法动作,只能这么僵硬的坐着。 叶明净将他的失色尽收眼底:“早早,我在二十年前。不是给自己选丈夫、也不是给自己选情人。我所做的,是替未来的皇帝选择一个父亲。陆诏是我当时能找到的最好选择。我把他留给你。只要他永无子嗣,他就只能尽心尽力的辅佐你。” 叶初阳依旧无法说话,叶明净轻笑一声,道:“既然我是女子为帝。那么每一个和我生了孩子的男人,都需要付出代价。我和计都这些年都没有孩子,是因为他吃了一种绝育药,此药一旦服用,男子将再也不能使女子怀孕。效果不错,就是服药期长了些。药在凌虚观观主殷戒道长那里。而陆诏,我没有给他服用。这件事,你自己日后看着办吧。” 叶初阳心中涌起一道荒谬之感。今晚的消息来得太多,太乱。他只能囫囵接受的听着。 这时,门又开了。计都提溜着叶融阳进来,依旧是僵硬的木头人一个。随后,他又拽过一个同样僵硬的女子:徐小鱼。 叶明净高兴的将徐小鱼拖到床边,指给兄弟俩看:“我连假扮尸首的人都准备好了,就是小鱼。你们喜不喜欢?” 叶初阳几欲晕倒,叶融阳都要哭了。徐小鱼则是吓得浑身发抖,当然,如果她能抖动的话。 计都取出一堆材料,对照叶明净的脸开始修改徐小鱼的面部。叶明净道:“脸色再蜡黄一点,不要有血色。”又安慰目光已经呆滞的徐小鱼,“你不要怕,你只是假扮死人。闭着眼睛用上敛息术就行了。不用模仿我平日的言行,很容易的。” 徐小鱼斜着眼珠子去睨叶融阳,叶融阳也骨碌碌转动几下眼珠,表示无能为力。 这边,计都终于画完了,瞧着挺像。叶明净便开始和徐小鱼互换衣服。计都很体贴的将兄弟两转了个圈,背对床铺。 叶明净给徐小鱼换好衣服,自己穿了她的一身侍女服,重新梳了头发。洗去脸上泛黄的脂粉,看着立刻年轻了几岁,如同三十左右的宫中女官。兄弟两顿时瞪大了眼。叶明净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我从一年前就开始天天化老自己,很有效果吧?” 一年前兄弟俩得到这个答案,齐齐无力的垂下眼珠。也就是说,他们从西北回来后见到的就是化妆过的脸。怪不得觉着娘亲那一年苍老的特别快呢。何止有效果,效果真是太好了就是他们俩乍一见,也会怀疑这人是自家亲娘的妹妹。 计都沉声道:“该走了。你们的|岤道半个时辰后会解开。” 叶明净拎了裙角,脚步轻快的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从怀里抽出一张绣了字的白绢,笑嘻嘻的塞进叶初阳的怀里:“这个给你。等你选定了谁是罗睺再用。” 谁是罗睺?叶初阳怔了怔,等到想明白关键后,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身边有两个天波卫,武功虽不错却是和九曜前辈还有一大截距离。计都走了,罗睺未定。天波卫就等着瘫痪吧。要定下罗睺,必须是皇帝钦定。而现在的情形是:现任皇帝跑了,未来皇帝还没有。谁有资格定下罗睺?再说了,这罗睺是随随便便能定的吗?亲娘啊,你就玩死我吧不对,还有冯立呢他脑中一串串的冒出这几个月的诡异:皇后去西苑单独居住,冯立跟随。冯立刚刚在殿外眉开眼笑…… 不是吧,难道父后也要走叶初阳的另半截心也凉了。深更半夜的,母亲那三猫脚的身手再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父后,他们到底怎么离开? 对了当年皇祖父大行时,母亲曾带兵攻进皇城。这件事杜悯太傅和父亲都和他说过。密道宫中有密道他眼睛霍的一亮,半个时辰后。|岤道解开,他一跃而起,蹭蹭解开叶融阳的禁制,大声道:“密道,东宫有通向城外的密道。快去堵住” 叶融阳慌忙就跑。床上的徐小鱼|岤道刚解,大叫道:“等等我该怎么办啊” 叶初阳顿了顿,叶融阳忙道:“我去堵人。你叫上林尘几个围住这里,不管怎么说,消息不能走漏。咱们两人,必须有一个守在这里小鱼更不能走” “我x”叶初阳骂了一句,“我带人去堵,你看着这里。” 他匆匆走到门外,青着脸抓住一个小内侍:“本王的侍从呢?” “在,在东侧殿。”小内侍被吓的结结巴巴。 叶初阳扔下他,冲进东侧殿,叫上林尘:“跟我走” 林尘匆匆跟上,走了两步,发觉路径不对,惊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宫中不能乱走” 果然,出了梧桐宫门,他们在玉带河上的通善门处被一队侍卫给拦住了。 “开门”叶初阳毫不客气的道,“本王要去东宫。” 侍卫翻了个大白眼。心说这位祖宗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呀东宫?东宫都二十几年没人住了。深更半夜的去那地儿,找鬼呢嘴上还是客气的道:“秦王殿下,您这大半夜的,就别为难我们了。开了门就到内廷了。小的也不敢做这个主啊要不,您去找了冯总管,或是有陛下的手谕。不然就等白天。随您想去哪里。” “滚开”叶初阳气的要踢人。林尘慌忙拦住,劝道:“殿下,这位侍卫大哥说的有理。您别乱闯。真要去,还是和陛下说一声。” 叶初阳一听‘陛下’两个字,立刻红了眼,叫道:“你知道什么那谁,我问你,刚刚可有人开了门进去?”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侍卫拍着胸脯保证,“内廷现在都能闲的长耗子。谁大半夜的去那儿呢” “真没有?”叶初阳再三询问,又瞧了瞧门上的锁痕。回身一挥手:“去定坤门。” 他在玉带河上跑了一圈,得到的答案是,三道门都没有打开过。不光如此,连着几道外墙的偏门也没有一个被开过。林尘见他脸色铁青,一时不敢多问。 再度回到梧桐宫,他来到侧殿吩咐几个自己的侍卫:“去找冯总管。”又找到一个内侍,“你,去皇后那里看看,就说本王要去请安,现在可方便?”吩咐完后,他拖住林尘在寝宫外:“你就站在这里,谁也不能放进来。”顿了顿,不抱希望的道:“若是看见冯立、计都或是父后,就立刻来报我。” 他推开寝宫的门,又迅速关上。叶融阳在房里跳了起来:“怎么样?” “没人。”叶初阳愤愤的捶了一下桌子,“连个影子都没有。总不能是从午门出去的吧” “咳咳。”徐小鱼咳嗽了两声,引来他们注意后道:“我住在宫中这一个月,从来没见陛下或是任何人去过东宫。我觉得,他们不一定是从东宫走的。” 叶初阳一愣,看着瘦的和竹竿一样的徐小鱼,顶着自家母亲的脸做出苦思的表情,很是风中凌乱了一下:“那你说,是从哪儿走的。你不是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么?有什么发现?” 徐小鱼道:“我这一个月天天练武,和陛下几乎没照过面。不过,我想着。若是陛下真要从东宫走,就该住在宣明宫。那样岂不是更近?” “小鱼说的有道理。”叶融阳压根不忍心看那张脸,背过身对自家大哥道:“我刚刚想了一下。既然有密道,就不会只有一条。通向城外的密道,这是何等的大工程。既然挖了,就不会只挖一处。按照常理,太子能出宫逃命,皇帝就更应该了。而母亲没有选择住在宣明宫,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另一个密道在梧桐宫。” 叶初阳幡然醒悟,眼睛一亮:“不错。这类密道,一般来说只有宫城大修时才会动土。这皇宫是熙照女帝李若棠建造的,梧桐宫是她的寝宫。所以她将密道修建在了这里”完全有可能叶融阳接着道:“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母亲最后消失的地点。密道一定就在附近。” 叶初阳大喜,兴奋的道:“不光是母亲,我让人去问了,说不定父后也跟着走了。若是这样,我们不妨从父后那边着手。母亲由计都师父带着,只怕没几个人能看见她的踪迹。” 叶融阳大惊失色:“什么?父后也不见了?” 他的担心变成了事实。林尘敲门回禀,皇后殿下失踪、冯总管亦同样失踪。 “这就是了。”叶初阳咬牙,“花雕姑姑和素洁姑姑早就去了祖母那边服侍。麦香她们四个前年被放出去嫁人了。这一年来,母亲身边陆续换上的都是新面孔。她是早有打算” 叶融阳忙道:“事不宜迟,那就去找密道我和你一起去。” 叶初阳皱眉,指指徐小鱼:“那她怎么办?” 叶融阳想了想,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带帽子的大斗篷,罩在徐小鱼身上:“小鱼和我们一起去。” 叶初阳扭曲了一会儿,扔下一句:“遮好她的脸。” 不能反抗的徐小鱼其实很想问一句,就算你们追上了。那边有计都大人和木曜大人,就咱们几个,能拦得住吗? 可惜她此刻不敢问。三人一路出了寝宫,林尘一见这阵势,吓了一跳,对着穿了斗篷的徐小鱼就行礼:“见过陛下。” 斗篷下的人身子微动,叶融阳立刻扶住她。叶初阳冲着林尘道:“别乱说话前面带路。去皇后寝室。” 林尘莫名其妙。瞧了瞧两位殿下的脸色,试探道:“殿下,就属下一个跟着吗?” 叶融阳看了他一眼:“承影,你最好问几句。”林尘一怔,遂二话不说,低头走路。 刚走了两步,徐小鱼突然停住,顺带拉住叶融阳。又扯了扯叶初阳的袖子。 “什么事?”叶初阳不耐烦的低吼。 林尘只见斗篷里的人抖了抖,用一个他很耳熟的声音微颤颤的道:“那个,那个匣子还在寝宫里面。” “我xx”叶初阳青着脸爆了今晚第二句粗口,“你们在这里等着。”快步冲了回去。 叶融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几个走的匆忙,竟然将明晃晃的玉玺留在那间房子里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平息 一夜未果,天明将至。搜索了整个晚上一无所获的四人俱已疲惫。不在身体上,而在于精神。 抱着玉玺匣子的徐小鱼是最紧张的,天色一旦敞亮,她这张遮在斗篷底下的脸就挡不住了。历代罗睺计都在上她可不要假扮皇帝,那会要人命的可怜兮兮的拽拽自家王爷的衣袖:“殿下,天快亮了。”请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苦命的小小护卫。 叶融阳一怔,想到了关键问题,同样询问自家兄长:“大哥,天快亮了。”他们必须做一个抉择。 叶初阳停住脚步,看看左右:“先回母亲寝宫再说。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四人偷偷摸摸的回到寝宫。关上门,叶初阳当即就问:“暖暖,你觉得该如何?” 叶融阳苦了一张脸,心说我还能觉得如何,都听你的呗。也好,少做决策少担责任,就算日后母亲回来,找骂的人也是你。遂道:“我都听大哥的。” 叶初阳闭了闭眼睛,目露坚定之色:“暂且照母亲的意思办。小鱼去床上躺好,闭目敛息。这事不能乱,”他顿了顿,沉声道:“先悄悄的叫几个重臣进来商量,这事光咱们两个是办不成的。” 叶融阳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与兄长的差距。换做是他,绝不可能这么快捷果断的做下决定。不管这份内涵如何,这一份果断是他所缺少的。叶初阳和他的不同就在于,他决定一件事,很少去想会有什么牵扯后果,而是一心朝着自己心目中的好结局去努力,并且相信,自己能够达到那个目标。也许,正是这种乐观和气魄,母亲才选择了他。 徐小鱼敛息躺到了床上。身体快速降温,心跳很快微弱下去,几近于无。 叶初阳沉声道:“母亲之前提到何院使,应是她特意留给我们的。只要找他来验看便可。只是父后、冯总管和计都师父的失踪,该如何掩饰?” 母亲给他们留下了一个乱摊子。叶融阳皱着眉出主意:“先找人假扮吧。父,计都师父那里,可以说被母亲外派出去办事了。冯总管和父后就暂时找两个人假扮一下。” 叶初阳沉吟片刻:“这两人不是找人假扮就能瞒过去的。这样吧,让假扮父后的人晕倒装病。由‘冯总管’亲自照看。既然何院使是母亲留下的,掩饰一二就不会有问题。再严密看守好,就说要静养,先混过今天……”说到这里,他心头一突,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案冒了出来,怎么都消不去。 “暂时先这样吧。”他草草压下心思。然后便商量起假扮的人选。兄弟俩目前人手紧张,开始捉襟见肘起来。林尘出主意:“找两个小内侍吧。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属下可以保证他们不会乱说话。” 叶初阳 苦笑了一下:“那就交给你了。”虽然这么做是漏洞百出,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尘得了令,寻了隐秘道路离去准备。 东方泛起了白色微光。叶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拳:“现在开始第一步,取得梧桐宫的掌控权。去找我们的侍卫吧。” 广平二十四年四月十七日,这是一个和平常一样,又不一样的清晨。天光微蒙,几骑快马从宫门飞奔而出,各自奔向不同方向。很快,内阁首辅林珂、大学士张奉英、于光恺,景乡侯齐靖、庆国公孙承思、茂国公王安园、思康伯江文道等几人不约而同的在家中接到了秘传,宫中宣召。 这几人分别代表着大夏朝的权利顶峰,接到这含糊不清又异乎寻常的传召后,心中皆是一惊。 叶初阳的想法是这样的。他被耍了。虽然这一点很郁闷,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和暖暖都确实被他们的母亲大人给耍了。而且更郁闷的是,身为人子,理当为母亲尽孝。他家娘亲就是给出再天大的难题,他们俩兄弟也只有接招的份。 而身为臣子,为皇帝陛下分忧解难也是分内之事。于是叶初阳同学对弟弟道:“与其怎么谋划都漏洞百出,不如实话告诉这些老臣好了。反正一不是我们害了母亲,二不是我们逼她遁走。若是这些老臣能出力帮着找回来更好。如若不然,也能大家一起想个办法。” 叶融阳坚持原本的初衷:“大哥决定就好。”他静了静,轻声问:“要不要通知陆大人?” 叶初阳一怔,深吸一口气:“先不忙。”咬着牙一字一字挤出话,“这么些重臣,他夹在里面太突兀了。等下一批吧。” 一转头,便再不提此事。 几位重臣陆续赶到,瞧见两位王爷一脸沉重的站在梧桐宫正殿门外,心中不约而同的“咯噔”一下。 林珂是首辅,他第一个问出大家的疑问:“殿下,这是……出了什么事?” 叶初阳侧身,手一伸:“林阁老,进来说话吧。”举步就往里走,身后的内侍屏气跟上。大殿内人人对着他行礼。 林珂心里就泛起了毛。梧桐宫是广平女帝的寝宫。秦王殿下先下完全是一副主人的姿态,这分明就是出意外了。 叶初阳好整以暇的将来人一一安排坐下。等人都到齐了,关上正殿大门,屋内的光线顿时一暗。就在众人忐忑间,他开口道:“几位大人,昨晚母亲叫了我与二弟入宫,交给小王一件物事。” 他取出一个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晶莹温润的一方玉玺。 正殿内一片寂静。传国玉玺是和氏璧所雕琢而成,绝世风姿,无法假冒,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一片静默中,齐靖第一个站起来质问:“陛下呢?陛下在哪里?”清越愤怒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尤为响亮。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叶初阳坦然回应,“昨晚,母亲将小王和弟弟都挟制在她的寝室中,等我们能动弹时,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胡说”齐靖气极,“这简直荒唐” 叶初阳苦笑一笑:“小王也觉得很荒唐,但这就是事实。” 齐靖立刻反问:“殿下,敢问是何人如此大胆,敢于同时挟制住你和赵王殿下两人?” 叶融阳替兄长出声回答:“是母亲身边的计都师父。” 齐靖立刻道:“他人呢?叫他出来。” 叶融阳的脸色顿时变的极郁闷又难看,说出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计都师父,也不见了。” “哈”齐靖讥笑一声,冷冷的盯住两人:“真巧。”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话。 叶初阳心里郁闷的一塌糊涂。计都是天波卫首领,武功到达宗师境界。除了天波卫没有第二方知道这内幕。在其他人看来,计都就是一个皇帝护卫,武艺不错。与女帝陛下关系暧昧。今日这些重臣勋贵,大多是文人,就是统领御林军的王安园、负责禁卫军的江文道,也只是略同拳脚的指挥儒官。和他们说武功、内功、宗师化境……他们是完全没有概念。这叫他怎么解释。 叶融阳替他解了围,道:“计都师父的武艺,臻入化境。为宫中第一高手。常言道,武无第二。便是七八个大内高手对上他,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当时屋里只有母亲、兄长和我三人,他出其不意,我们无法还手。” 齐靖冷笑道:“这么说来,是计都挟持了陛下图谋不轨。两位殿下就该发出通缉,立刻全城搜查才是。”他转身面向林珂,“阁老以为呢?” 座下众人面面相觑。林珂缓缓站起,嘴唇一动,还未发出声音,叶初阳又插了一句:“景乡侯,还有一事小王要补充一下。不光是母亲和计都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小王的父后与宫内大总管冯立。” 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林珂失声道:“什么?” “千真万确。”叶初阳看着这些重臣变来变去的脸,突然就有了一丝快慰。估计母亲昨晚看着他和暖暖频频变脸,心情也是一样的。 “昨天晚上,母亲宣召小王和赵王入宫。在门口迎人的,正是冯立。”他娓娓道来的回忆,“在偏殿中,我们见着了母亲和父后。一家四口吃了一顿晚膳。随后父后便说要早些休息,冯立送了父后离去,之后便再未出现。而我们俩,则和母亲在寝室内说话。直到夜深。话说完后,计都突然出现,出手制住了我和赵王。母亲将玉玺交与我后,便与计都一同离去。寝室的门被关上,未曾有人出入。半个时辰后,小王的|岤道才自动解开。而那时,梧桐宫上上下下,都找不见母亲了。” 听完他这一番叙述,大殿中依然很安静。没有人轻易出声。齐靖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于大人。你曾任大理寺卿。这宗奇案,你倒是来破破看。” 于光恺脸皮抽了抽,被点到了名,只能于众目睽睽下起身,干干的发问:“这个……敢问秦王殿下,陛下和殿下在寝室内可有说过与她失踪有关的话题?” 叶家两兄弟同时一顿,这番色变就让一众人看在了眼里。叶初阳不出声,叶融阳替哥哥道:“母亲说,要将玉玺交给大哥。命大哥接过她的,她的位置。”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个炸雷,惊的大殿上所有的人齐齐变色。 齐靖第一个厉声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亲自与朝臣交代,反倒行事鬼祟,踪迹全无?” 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广平女帝要提前让位虽说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可若真存了这心思,也该照礼法行事,光明正大才是。正常情形下,应先召集大臣将想法提出,确立可行后再依制举行禅让仪式,将皇位交给儿子。自己荣升太上皇。这才是正常手续。她完全犯不着这么诡异行事,半夜交玉玺,制住两儿子自己玩失踪。这压根就说不通。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8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0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0部分阅读 叶初阳看着大殿上一张张怀疑的面孔,肺都要气炸了。 太可恨了,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干凭什么都用这种怀疑的眼神来看他。而更可恨的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事荒谬,若不是昨晚亲身经历,他都要怀疑是自己挟持了母亲搞出这一场宫变了。 亲娘啊你这是要玩死儿子呢 而这时,齐靖又提出了一个要命的话题:“既然陛下是从寝室离去失踪的,两位殿下,可否让臣下们去寝室一观,或许可查出蛛丝马迹。”叶明净怎么会失踪?这俩兄弟分明心里有鬼,那怪异的神色,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一定要查个究竟。 叶家难兄难弟同时想起了寝室里的徐小鱼,脸色齐齐变得难看之极。如果现在让他们进去…… 母亲大人啊叶初阳几乎要呻吟出声。您这一份厚爱,真是热情的让儿子们承受不住他们的这番变色使得众人眼中的怀疑愈发浓郁。连孙承思都坐不住了,心中掠过一丝惊慌,天哪别是这俩小子真的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僵持,大殿中的气氛在僵持。齐靖抬脚就要往寝室走,一队侍卫拦住他。他冷笑一声,回头看向江文道:“禁卫军的统领在这里呢,你们拦的谁?” 江文道也坐不住了,清咳一声就要说话。 “景乡侯稍候。”叶初阳快步上前,朗声拦在他的前方:“请听小王一言。”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他的声音不再复刚刚的吞吐,而添加了一丝从容。 “诸位大人。小王有一事想请教。昨晚母亲与我兄弟二人在寝室叙话,从头到尾都未曾有宫人来打搅过。在此期间,小王的侍卫被带至侧殿,全无一人守候在外。是谁将他们调走的?而计都进入寝室时是从正门而入,门外未曾有人通报。小王与赵王被制住时,颇有一番响动,门外也无一人出声询问。直至母亲与计都离去,外间更是声息全无。小王想请诸位大人问一问这梧桐宫中的宫人、侍卫。为何会如此?” 这一番有条不紊的推论使得齐靖勃发的怒气渐渐沉静下来。他不是无能之辈,立刻就察觉了里面的问题。不错,叶初阳兄弟俩在宫廷中有何根基?若真有意外,这满宫室的内侍、宫女、侍卫,绝不会听任他们俩调遣。 孙承思立刻缓和了脸色。心头暗念一声佛。出声道:“既如此,还得好生询问一番才是。” 其他人也都同意。目光不约而同的又指向了于光恺。 “于大人。”叶初阳温颜对着他拱手执礼,“还请于大人细细查问,还我兄弟二人一个清白。”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平息 内阁大学士,前任大理寺卿于光恺临危受命,开始查案。大总管冯立失踪,查问宫廷内务,就只能先询问几个小内侍了,之后便是大总管的副手,二总管。 可怜的小内侍结结巴巴的回话:“二,二总管是陈朝贵,他总管宫中各局内务,平日不在梧桐宫当值。” 于光恺顿时一愣,不得不先恶补一下现任宫廷管理结构。叶明净没有后/宫,内廷人口简单,可以忽略不计。两宫太后和两儿子都不在宫中居住,内廷留守的人就很少,几个看门洒扫的而已。外廷倒是每一处都安排的有条不紊。但只有梧桐宫一处是有人长期居住的宫室。其它的地方,如针工局、浣衣局、御马监、尚宝监之类的二十四内衙,各自负责各项工作,统一运作。陈朝贵就是统管那一块的,和梧桐宫本身没什么关系。 而说到梧桐宫的人手管理,就更郁闷了。所有近身伺候广平女帝的宫女,全都在两年之前被陆续放了出去。最晚的也在一年前出宫嫁了人。叶明净是女子,不爱用太监近身伺候。所有内侍都在外围。尤其是晚上,寝室里外三层方圆四五米就没一个内侍,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冯立。 这些一年前才被换来的小宫女们统统年纪幼小、经验生嫩,只被问了两句话,就吓得眼泪汪汪。哭着说都是冯总管吩咐她们要离远些,别打扰陛下。她们这才躲得远远的,寝室里发生了什么事,全都不晓得。 “呜呜……冯总管说,我们只要听吩咐就行……”一群最大不过十六,最小才十二岁的青葱小宫女们。娇声呖呖,哭的眼泪鼻涕横流。堂堂内阁大学士于光恺对此景象彻底无语。 内侍和宫女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能找侍卫了。 好在侍卫那里的消息比较多,但同样令人很沮丧。 “是冯总管让我们领着两位王爷的随从去侧殿的。” “是冯总管让我们看着他们,不可随意外出。” “是计都大人命我等在外围散开,不得靠近正殿。” 于光恺越问越冒冷汗。齐靖的脸色则越来越坏。王安园幸灾乐祸的想:这下可好,兄弟谋逆的嫌疑变成太监总管和贴身侍卫串通谋逆了。 江文道的想法也是一样。他沉声质问这些侍卫:“冯立计都的命令如此奇怪,你们就没怀疑一下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怀疑冯总管和计都侍卫对陛下不利?这两人若是有二心,太阳岂非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的眼神将疑问说的明明白白,一众重臣看的痛心疾首。 “胡闹”林珂教训他们,“平日忠心不代表就不会一时糊涂。你们怎么敢就这么相信了” 一个头领模样的侍卫喃喃的分辨:“平日也是这样的,陛下吩咐过,夜间不可随意靠近。我们不敢不从。已经十几年了,都是这样。” 这是一项奇怪的命令。众人迷惑不解。而这种怪命令能延续十几年也是怪事。只有叶初阳兄弟心知肚明。保证近身安全的是天波卫暗卫。至于母亲身边,只要有计都在,就没人能伤的了她。 “蒙石。”一直沉默着的张奉英站了出来,道:“事情有些不对。陛下是何等人物,怎会任人将宫闱闹成这样而不闻不问?再者,冯立和计都就算挟持了陛下,又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们为何连皇后也一同挟持了?” 孙承嘉插话:“陛下身边的大宫女嫁人,也不是这些男子可插手的。必得她亲自过问才是。” 事情陷入了一团迷雾中。一个内侍进来传话:“秦王殿下,赵王殿下,诸位大人。御前司典姚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叶初阳发话:“不是说了今日暂闭宫门不理事的么,去回了姚大人。” 内侍为难的道:“小人说了。可姚大人说,她有要事禀报诸位大人。” 林珂心中一动,眼睛瞬间一亮:“殿下,姚司典每日伴在陛下身边,说不定就知道些什么。何不让她进来?” 叶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另一个头大的问题。姚蒙来了,她是姚家人。母亲大人的事,该怎么和太后祖母说? 姚蒙穿着官服走了进来,环顾一下殿中的人物,安然行礼一一见过,再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初阳也不瞒她,将对着几个大臣的话又说了一遍。姚蒙平静的点头:“如此说来,果然出事了。陛下前几日曾对我言,如果宫中、朝中有变,可速请户部尚书黄陌大人来解难题。” 这可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叶初阳大喜:“太好了。快去宣黄陌进来。”他就知道,母亲不会这么残忍,一条生路都不留给他。 事关重大,江文道和孙承嘉亲自带了人去黄陌家中。什么话都不说,只说让他去宫中一趟。黄陌稍稍思索片刻,便整整衣衫跟着来了。 再后面的一系列变化就戏剧性了。黄陌来了宫中,知道是这么回事后表示,陛下是交给了他一些东西,但他留在家中了,还得回去取。 齐靖立刻就暴怒:“你来的时候不会一发儿带了来啊?” 黄陌云淡风轻的道:“我又不知道是为的什么事,如此重要之物,哪有随身携带的道理。” 于是乎,江文道和孙承嘉又跟着他跑一趟,于禁军守护中回家取了紫檀木匣。拿到梧桐宫给众人观看。木匣上的封条完好无损,字迹是叶明净亲笔书写,众人松了一口气。请叶初阳打开。叶初阳撕了封条,对着锁眼犯难:“这锁着呢。” 黄陌道:“陛下只给了臣匣子,说 钥匙到时自会出现。” 一众人又大眼瞪小眼。林珂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老夫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陛下给老夫一批赏赐,里头就有个钥匙。老夫当时还觉得奇怪……” “好了”齐靖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回忆,“阁老,您就把钥匙拿出来吧。” 林珂一顿,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笑:“钥匙放在家中了……” “噗——”刚坐下喝了两杯水的孙承嘉,猛的呛了一口。脸苦成了苦瓜:“林老,你……你玩儿我们呢?” 林珂很不好意思的道:“这种东西,老夫也不会随身携带吧。” 众人:“……” 几番周折后,紫檀匣子终于被打开。里面睡着一卷明黄底纹,五彩织锦五爪金龙的诏书。叶初阳手抖了一下,没敢去拿。对着姚蒙深吸了一口气:“姚司典,还是你来吧。” 饶是冷静如姚蒙,此刻也手心冒汗。她取出手绢擦了擦掌心,这才取出那份诏书,打开。大殿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跪下聆听。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清灵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上空,一拳一拳的砸着众人的心。 “……朕之皇长子秦王叶初阳,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直到姚蒙读完,一众跪着的人还无法相信他们听见的。 这是传位诏书。是皇帝大行后才会有的传位诏书。是大行后,而不是活着时禅让皇位。莫非广平女帝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有意外? “陛下啊”林珂不由失声痛哭,“您在哪儿啊是老臣无能,不能得保陛下平安,老臣无能啊” 齐靖红了眼睛,扭身质问叶初阳:“到底是谁害了陛下?” 事情怎么又乱了呢原本松了一口气的叶初阳这才醒悟,这些人又想岔了慌忙摇手辩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母亲没有事。没有被害” “殿下”孙承嘉跪着扑了过来,恳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臣等们说清楚明白吧。”这两兄弟明摆着就知道内幕。 叶初阳连连点头,心下终于大定:“事情太长,还请诸位大人起来说话。”亲手去扶起林珂,“林阁老,您快请起,这件事说来话长,小王也是汗颜。” 众大臣方重新坐定。闹腾到现在,早已过了午时。叶融阳觉着心下饥饿,吩咐御膳房做了膳食过来。端给殿内的众人:“诸位大人先用膳吧,吃饱了再说。” 叶初阳深表赞同,吃饱了才能经得住打击 。 胡乱吃喝完毕,宫女们端上香茗,再度退下。大殿门重新关闭。叶初阳清了清嗓子,开始开讲。这一回,他没有掩饰什么,除了叶明净对他和叶融阳说的一些私房话外,其它的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最后,还带着他们参观了一下躺在床上挺尸的徐小鱼:“这是计都照着母亲的样子画的。” 徐小鱼的一张小脸瘦的不行,再被画成了毫无血色的蜡黄|色,一眼看着就渗人。 见着熟悉的女帝面容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众人皆是一脸诡异,感觉刚刚吃下去的午饭颇不是滋味。 “殿下。”王安园颇有些埋怨的道,“既是如此,何不一早明言。”害的他们一惊三跳的,以为陛下真的被害了。 叶初阳苦笑一声:“小王若是一早就这么说,诸位大人会信吗?” 当然不信众人心头齐齐浮出这四个字。事实上,要不是有黄陌带来的叶明净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以及姚蒙、林珂和黄陌三方互不知晓的三道任务,皆是陛下之前埋下的伏笔。他们也不会如此快的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想到这里,这帮人不由埋怨起叶明净。退位就退位吧,何必搞上这么一出呢?这不是存心折腾么?然而埋怨归埋怨,广平女帝陛下终究是不见了。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完美的解决这件难题。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刻。现任皇帝撂挑子跑了,下任皇帝还未接手。并且就坐在他们当中。该说什么话,就得好好琢磨了。 有些人的心思是不用猜的。比如庆国公孙承嘉,他的堂侄女是秦王妃。如果下任皇帝登基,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对于孙家来说,当然是力保叶初阳登基才为合算。 其他人的想法倒也差不多,毕竟叶明净现在不见了。而且就算是找到她,总有一天还是会轮到叶初阳当皇帝的。既然如此,就不好现在得罪他。而明明有传位诏书却不让人家登基当皇帝,这不是得罪是什么? 但是,谁都不愿第一个打破这沉闷的僵局。毕竟,他们现在还是叶明净的臣子。君虽背弃,臣却不能迫不及待的转投他主。 叶融阳叹了口气,这种时刻,只有他说话最合适了。 “母亲说过,她不想当太上皇。她想过几天自由的日子。想到处走走,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西北草原、看看江南烟雨。若是按制传位于大哥,母亲就得做太上皇。而身为太上皇,依旧是困居一处,无法自由外出行走。母亲被这皇城困了前半生,不想后半生亦是如此,这才不告而别。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他双手抱拳,深深的对着众位重臣弯腰施礼:“融阳身为人子,实不忍心为了一己名誉之私,坐困深锁母亲后半生数十年。其中所有之烦乱非议,皆有我兄弟二人一力承担。还请诸位大人成全我们兄弟。” 叶初阳也深深施了一礼:“为人子者,当孝敬父母。非议骂名,初阳情愿承担。” “殿下臣等万不敢当”众人齐齐回礼。林珂长叹一声,事情只能这样办了,这样办也是最好的。视线扫视过各人的脸色,独独停留在齐靖身上:“景乡侯,你如何看?” 齐靖自从听完叶初阳的叙述脸色就一直白的可怕。他像是没有听见询问,嘴角扯出一个涩然的微笑,笑到眼角边渗出泪水,几不可闻的低声喃喃:“坐困深锁数十年,海阔天高半余生。竟是这样的结局原来是这样的结局” 传位诏书神马的,那是神作。某瞳无能,嚼不出来。抄袭了康熙皇帝传位于雍正皇帝的诏书。 某瞳一边抄,一边红果果的嫉妒。在这种字字珠玑的文章面前,偶就是文盲,偶就算穿越了,也写不出来…… 第330章 半生缘(上) 事情商量妥当,两位皇子带着一群重臣操作起来就简单了。徐小鱼充当了本出大戏的女主角。皇帝大行的八十一响钟声在皇城的上空回响。 钟声鸣响之时,众百姓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众大臣的第一想法则是’出事了‘。 紧接着钟声而来的,就是御林军和禁卫军森森的出动,满城戒严,不得随意走动。 匆匆穿着了素服的朝臣们、勋贵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宫门前。内阁的几位阁老连同庆国公、茂国公、景乡侯、思康伯等人,齐齐站在广场两侧,一脸哀恸的回答着众人的提问。 而秦王妃早已带着下人来到宫中布置灵堂,安放梓宫。叶初阳出了个狠招,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连着姚皇后一同报了薨逝。两宫太后的车架还在路上。宫中诸务就只有秦王妃这唯一的儿媳来操办了。 众臣子自然无法接受这么突然的消息,正忙忙乱乱的问着话。突然,一个年轻的官员惊恐地抽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怪异的扭曲着。 见着鬼了差不多就是那种样子。众大臣正心底凉凉的,见他这副表情,下意识的就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一看之下,细细的抽吸声此起彼伏。林珂等人的脸上更是齐齐露出了扭曲复杂的神色。 一位穿着正三品官服的男子,情se冷凝的走进了宫城。他未曾蓄须,面容清隽,然而年纪看着却是超过了三十岁。一双清冷眼中透着岁月留下的沉淀。令人惊恐的是,这位男子的面容竟和秦王殿下有七分相似。 陆诏一路走来,面色看着平静,心底却已是惊涛骇浪。唯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有多快。未时听见鸣钟声,那声音几乎震碎了他的三魂六魄。脑中当即一片空白。 那个女人大行了,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以! 仿佛一桶雪水从头浇到脚,五脏六腑被冻得透心凉。冰凉和麻木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要进宫去看个明白!他绝不相信那个女人就这么死了! 此刻,他站在这里,只用眼光一扫,就知道事情有问题。 林珂、江文道这些老派权贵们掩饰得很好,看不出真假。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别的不说,他只要一扫齐靖那种年轻臣子的眼神就能明白,这事情果然有内幕! 计都的本事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卫七的本事。据说计都比卫七还要厉害得多。那么只要有他在,叶明净就出不了事。最坏的可能,就是宫中有变,她趁乱逃走。性命绝不会有碍。 性命无碍便好。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魂魄出了窍。直到现在看见齐靖等人的神情,他才感觉魂魄再度归来。 既然心里有了底,还是不宜妄动的好。他抿了抿唇,和一些认识的同僚们打过招呼。一个、两个、三个……当他接收到第四个躲闪诡异的眼神后,终于觉察到了自己这边的不对。 为什么这些人都盯着他的脸看?还个个这么一副看见小老婆偷人的表情? 等到他走进灵堂,看见略有憔悴的秦王殿下时,才恍然大悟。 秦王妃眼尖,眼一抬,看见一张老了十来岁的自家夫君脸从门外走进来,顿时吓得面色雪白,立刻将头深深地埋到脖子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而大殿内的宫人,也无一不将头颅伏地,深恐被人注意到他们。 叶融阳觉察到身后不对劲,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大哥!”他推了推跪在身边正对着棺椁哭得起劲的叶初阳,“坏了!”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陆诏素来保养得宜,相貌偏年轻。 看着如三十许岁的人。又没蓄须。和二十出头的大哥站一块儿,说这两人没亲戚关系都没人信! “乱喊什么?”叶初阳低吼,“赶紧哭!别被人看出来。” 叶融阳的声音真的带上了惨痛的哭腔:“大哥,你悄悄回头看看吧。陆诏大人来了。” 叶初阳一怔,僵着脖子低低回头一看,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陆诏的那张脸和他实在是太相像了。他心中蓦然一惊,这才明白母亲死死卡着不给陆诏回来的原因。 尘封二十年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推移,帝位的更替,就在这一个不经意的契机下,渐渐揭开了面纱。 …… 长安城外运河之上,一艘轻便的小舟乘风破浪,顺着运河向江南而行。这艘中等大小的船是被一对看着尚算年轻的夫妇所包。目的地为苏州府。 “阿都,你瞧,你瞧!那边一艘船上有人在洗衣!”一身浅紫色三绕曲裾的叶明净像是出了笼中的鸟儿,看着什么都要新奇的一惊一乍。围着计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船娘边撑桨边笑道:“夫人想是不曾出过远门吧。船上人家,可不就在这河上洗衣做饭。” 计都身着玄衣,陪她一同站在船头。闻言皱起了眉头:“是我的疏忽。该在船上备些洁净的饮用水的。”他似是很不高兴,眉头处打了个深深的结:“这又是洗衣又是做饭,委屈陛……你了。” 叶明净笑着靠上他的肩:“呆子。”她柔声娇笑,眼波横流:“我可不是那等娇小姐。这河水是流动的,船家沉淀烧开,我怎么就用不得了?都已经出来了,还那么穷讲究做什么?” 计都叹息一声,眼中流出温暖与自责:“晶晶,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 “阿都。”叶明净也放柔了声音,“受不受苦,不是这么看的。你若非要和旧日家中相比,那可就要一辈子不开心了。你可舍得?” 计都深深地凝视她,哑声道:“我舍不得。” “所以啊。”叶明净捏了捏他的耳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我就是跟着夫君走。” 计都的身体颤了颤,没有说话。 叶明净也叹了口气,伸直了脑袋:“不相信?不要紧。我们至少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用来证明。” 因着船轻舟快,一路顺水而行就非常的顺利。一直到在金陵城补给的时候,广平女帝及皇后驾崩的消息,才追上了他们的脚程。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秦王殿下登基成为新帝的第二条消息。册封秦王妃孙氏为中宫皇后。 在码头上听到这个消息。一同补给的几艘船上,好些人闻讯后对着长安城方向遥遥拜祭。 帝王之死,先秦之时称山陵崩。其实无论少了哪一个人,山河依旧波澜壮丽。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明年,就是新的年号了。父皇。”叶明净独自一人立在船头。凝视着行人穿梭,商贩叫卖的码头。河边的垂柳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新叶,千条万条的垂于岸边。将这盛世景象织就成了一幅水墨长卷。 如画江山,终于不再是她的责任。她终于可以完成幼时的心愿。替父皇走遍这大好山河。 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上一杯薄酒,对着帝陵方向遥遥拜祭,再倾入河中:“天下之水,终归一源。由海及空化为雨云。甘霖倾降,大地承泽。再汇集江河湖泊,复向海洋。” 父皇,女儿敬您一杯。您的要求,女儿做到了。 …… 消息一个一个的传来。广平女帝被葬定陵,庙号:宣宗慧皇帝。她的皇后也于同一日下葬,谥号:孝温慧皇后。 叶明净听到这消息时,哭笑不得。合着儿子们还能这么着来一招拍马屁。 “宣宗也就罢了。”她于夜深无人时对着计都私语埋怨,“慧,这个字岂是能用的?再过个一两百年,绝对会有人说我这庙号无耻,往脸上贴金。他们不会说是早早想要讨好母亲,只会说我生前狂妄。这俩孩子是不是故意恶心我的呀?” 计都想得很开:“说两句就说两句。一两百年后的事和咱们没关系。”他想了想,’噗‘地笑道:“要说冤,王安筑才比你更冤!孝温慧皇后。这谥号一听就是女气十足。我估计,他比你更气。” “切!”叶明净一撇嘴,“他才不在乎呢。玉牒宗谱上写的名字是姚氏善予。名字都是编出来的。他在乎个屁!” 就这么亲亲密密说笑一路,两人在苏州下船时,已到端午佳节。看了一场龙舟比赛。他们便买马转走旱路。一路走走停停,看见有好的风景便观赏,有美味的食物就驻足。就这样一直走到了福建境内。计都突然有一日面色凝重起来。 “新的罗睺已经选出了。”他沉声道,“天波卫重新开始启用。我们得加快脚程了。” 叶明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罗睺选出来了?” “我看见城里的秘密标志了。”他道,“每一次计都罗睺更替,都会用此方法传给各地散卫。既然广平女帝已经大行,新皇登基,首领换人也属应当。这种时候的消息,没有必要造假。” 叶明净干笑两声:“早早的性子好急啊。阿都,我就全靠你了。” 计都微微一笑:“也不必太急。你留下的那份功法,早早内功小成、对人体经脉娴熟。即便是施展成功也要过几日才能稳定。而且,这新代罗睺找不到我,只能去长老团想办法。时间上没那么快。” 两人遂不再游山玩水,每日只赶路要紧。很快来到琼州海峡。 其实若是真正有心带货上船的话,应该是在广州找码头。琼州当然也有好船,还是全国顶尖技术造出来的。可惜琼州岛是军事造船厂。里面的船一律不卖给个人。 “我和之航说好了。”她悄声跟计都套耳朵,“之航不能明着卖给我。咱们就走暗道。船据说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今晚去偷回来吧。” 计都吃惊地道:“偷船?偷出来容易。”他怀疑的瞅瞅叶明净:“可你会开吗?” 真是戳人心窝子的问题。叶明净满脸不高兴:“先放着就是。等走的那天再拖下水。说不定还不用它下水,咱们就被逮到,要换地方了呢?” 乌鸦嘴是一项很讨人厌的特质。叶明净难得一回的乌鸦嘴竟成功了。琼州岛的隐秘山洞中,火把照映间,她看见了她的新船。然而跟着这新船一道在山洞里的,还有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大活人。 “悟远?”她满脸惊讶,“你怎么没在长安,跑这儿来了。” 陆诏在火把下露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笑容:“澹宁,我只是想通了一个道理。与其跟着后面追,还不如抄小路直接到达你的目的地,来得更快。看?”他模糊一笑,“我现在不就捉住你了?” “真是笑话!”计都身背九曜长剑,拦身在叶明净之前:“陆诏,你以为你能从我手中把人带走?” 第331章 半生缘(下,结局) 火把燃烧,火光摇曳。锦衣玉带的陆诏长身玉立在曲深的山洞中,身后站着二十来个身着黑衣的武士。个个肩宽体健,动作整齐划一。面容陌生。 玄衣锦带的计都上前几步,将叶明净拦在身后,轻蔑的瞥一眼那些黑衣武士:“你不妨让他们都上来试试?” 陆诏的眸光直接掠过他,投在叶明净身上:“澹宁,为什么要走?” 叶明净却是眯着眼看了看那些黑衣武士。行动间如此整齐划一,只可能是军队出身。而二十来个的人数么,就很微妙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叶初阳派给他的。叶初阳若是出手,至少也得一支队。很好,儿子还是有些孝心的。不过,陆诏不去上任顺天府伊,跑到这儿来堵他,也一定是通过了叶初阳的允许。这就更微妙了。看来,大儿子还是存了撮合他们的心思,只是不再插手,而是将问题扔给他们自己解决。 于是她轻笑道:“悟远,自家事自家解决。就别害人了。你从哪儿借来的人?最好现在就让他们回去。岂不知敢拦我的路,无论成不成功,日后都是要丢掉性命的吗?”她脸一振,对上黑衣武士的首领:“你们是靖海军的人吧。私自出动,可有官方调令?” 黑家武士不为所动。陆诏笑道:“澹宁,你别费心机了。”不是人人都认识女帝陛下的。更何况,就是她自认自己是广平女帝,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叶明净懒懒一笑:“我也就是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我就不信,萧炫敢在没有官方调令的时候借给你大批人马。不过几个亲兵家将罢了。既然提醒过了,后面就不是我的任务了。”她回过头,朝着计都嫣然一笑:“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指着我是不行了,现在可都靠你了。” 计都微微一笑:“本来就无需你操心。放心,交给我好。你退开些。” 叶明净便退到角落里。 计都这才抽出九曜长剑,宗师境界的威压再无抑制,铺天盖地而来,冷然道:“想找死就上来吧。” 领头的黑衣武士心神一凛。对面这两人,女子说话间对着靖海侯的熟稔。男子气势上可怕的威压,都让他心头惊疑不定。确实和这女子猜测的一样,他们是被靖海侯借给这位长安来的‘大人’,来办一桩‘小事’。而既然是小事,就不该涉及大麻烦。至少不该有生命危险。他们是军人,不是死士。即便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 两下僵持间,陆诏发出一声轻笑,给剑拔弩张的空气添上了一丝缓解:“澹宁何必生气?我借了人来,也只是助威罢了。何曾想强逼你?”目光看向计都,轻松的调侃道:“你也太紧张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我何时说要动手来着?” 随着他的话语,黑衣武士凝重的脸色齐齐缓和。叶明净心头嗤笑。这家伙,见势不妙就立刻改口,脸皮是越发的厚了。罢了,动嘴皮子的事还是得她来,见好就收吧,纠缠这种事也没什么意思。遂从角落里走出来:“既然这样。那便好走不送。” 陆诏移动脚步向她走来,计都左跨一步下拦住。陆诏也介意,就这么站定,锁目凝视着她,低声道:“澹宁,你诚心要走,我自是拦不住。只是,你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眼前的三人能听见。向来胸有成竹的眸光变的柔软,隐隐露出一丝哀求。 叶明净怔住,片刻后也轻声道:“让你的人都出去。阿都,你也到外面等一会儿,好不好?” 陆诏就立刻回头吩咐那二十来个黑衣武士:“……全都在外面等着。”然后看向计都。 计都抿了抿唇,不屑一顾。等那些黑家武士都离开了,也迈开脚步,跟着出了冉洞。来到洞外,就见着了刚赶来的大队人马,以及靖海侯萧炫本人。 萧炫命所有人马后退,自己单独走上前,苦笑一声解释:“我是听了悟远说,张之航近日动作颇有异常,怕有意外,这才赶了来……” 计都冷着脸道:“那你现在该知道了。” 萧炫叹了口气:“你何必防我?我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拦你们是不是?只是计都,咱们也是近三十年的交情了。你可曾想过。我在这边听见陛下大行,新帝登基的传信,心里又是什么滋味?我是真以为宫中出事了!”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愤怒的低吼:“你们作的是假,我们确是当了真!” 计都沉默半晌,道:“对不起。” “不敢当。”萧炫冷哼,“我有什么,最难过的不是我。薛凝之快马加鞭、夜不成寐的往长安里赶。孙承和甩下大军独自进城。还有两宫太后,你想过他们的心情没有?” 计都道:“太后那边,我们本就没瞒着。薛凝之他们三个,家中都有人知晓内情,不久后也会得知的。” 萧炫更加气愤:“你的意思是,就我一人被瞒在鼓里是不是?我该的是不是?” 计都很无奈,口舌辩解非他所长,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幸好这时张之航也进了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萧炫远远的一看,更加没好气:“原来是皇后殿下和冯总管驾到。”一个‘冯’字,被说的音调转了三转。 冯立老脸皮厚,面不改色的拱手施礼:“靖海侯说笑了。皇后殿下如今坐镇中宫,人人皆知是孙将军的嫡长女。这里哪儿来的皇后?” 萧炫的脸色越发不好,张之航赶紧打圆场:“人到齐了好。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小臣先走一步,去安排出海人手。几位大人慢慢聊。”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迈开大步跑了。 萧炫也不理他,直盯着这三人,略过低头不语的前任皇后不提,直接问他比较熟的冯立:“就你们四个人?你胆子也太大了!” 冯立道:“我胆子虽大,你也不小。竟然和这一位合作!”他朝山洞努了努嘴,“看来你是还没听见外头的传言。” 萧炫异常狼狈,愤愤道:“我就是刚刚听见,才发觉不对,带了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是闲的发慌啊!没想到,还真有个惊喜给我啊!” 靖海侯府因为地处江南,消息传播比着北方慢了些许。他直到前几日才听说了最新传闻。这位陆诏和新帝的相貌有七分相像,天下间各种猜测接踵而来。现在看来,新帝生父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他看了一眼王安筑,直接丢弃。反正天下人都知道,两位皇子都不是皇后的种。从今儿这一出来看,明显这位就是个幌子而已,假招牌。转头打量计都。看来这一位老熟人才是正主儿。半是气恼半是调侃:“你就不怕她改了主意,跟着那人回去?” 计都往石头壁上一靠,微阖了双目养神:“她不会。” 萧炫冷哼一声,也找了个石头块坐下,坐等里面的消息。 山洞中,叶明净和陆诏两两相望,空气有些凝滞。 陆诏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一脸冷色。缓缓的道:“我追了来就想问一句话。你到底将我看成了什么?” 叶明净也同样的面无笑容:“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问题么?看来你是存了心底很久了。” “是。”陆诏毫不否认,“以前还有些别的,不过后来都有了答案。只这一个,我不明白。叶明净,你到底将我陆诏看成了什么?” 叶明净微微抬头,凝视眼前这一张面容。这一张脸她很熟悉,和叶初阳有七分相像。岁月给当初的如玉少年染上了风霜,眼角的细纹和不再细腻的皮肤丝毫不损他的风采,反而平添了成熟。陆诏一直有着一种独特的魁力,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即使是一张青春不再的脸,依旧夺人心神。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吸引女人的男人。 “你,是我的镜像。”她缓缓出声,语声绵绵:“陆诏,你是我的镜像。我们是如此的相像,却又如此的不一样。” 陆话蓦然一惊,露出不敢置信的惊讶:“你说什么!澹宁,你说什么!” “你是我的镜像。”叶明净闭上眼,既是说给他听,也同样是在说给自己:“我们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刻,我们知道对方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这世上最了解叶明净的人就是你。” 陆诏静静的听着,眼中的惊讶渐渐沉淀,不辨喜怒的沉声道:“所以,你要千方百计的远离我。那你为什么不一劳永逸的杀了我?” 叶明净坚定的回答:“不可以。既然你是我的镜像,杀了你就是否定我自己。就是杀掉自己的另一半!” “是么?”陆诏不置可否,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 叶明净轻身颤了颤,却没有阻止。 “这么说你是害怕了,所以才不敢接受我。”他冷冷的道,“所以,才一走了之。叶明净,原来你是如此胆怯。” “我本来就胆怯。”叶明净打掉他的手,“胆怯又怎么样?胆怯有什么错?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难道你很无私吗?你还不是一心只为自己!陆诏,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最害怕受伤。所以宁可去伤害别人。只不过我选择了远远避开,而你,选择了让别人先爱上你。” “说的真理直气壮。”陆诏嗤笑一声,眸光冷凝,“澹宁,难道你不是这样么?外头那个计都,难道不是因为他先爱上了你,你才如此放心大胆的和他在一起?” “可我没有背叛他。”叶明净依旧理直气壮,眉峰轻扬:“生早早,那是为着稳定政局。再之后,除了海边那一次,我从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悟远,我至少比你懂得什么是忠诚。” 陆诏面色大变:“你说什么?”他震惊的道,“皇后呢,你不是娶了皇后?” 叶明净轻声道:“皇后,只是个幌子。我没碰过他。” 陆诏骤然一惊,面色又是一变:“胡说!若是这样,皇后岂能罢休!除非他不是男人!” 叶明净突然心情大好,凉凉的道:“很抱歉,皇后还真就是个男人。至于他不闹,那是因为我能摆平。我可不像你,非得上床才能摆平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陆诏哑然。又突然失笑:“澹宁,你莫非在吃醋?” 叶明净叹了口气:“悟远,这话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我即便是否认,也有一丝口不对心。可是现在……”她伸手抚上心口,“无论你做什么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1部分阅读 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1部分阅读 ,这里,都不会再有感觉了。” 陆诏的脸第三次变色。这一次的震惊再也遮掩不住,倾泻而出。他怔仲的定在原地,似被雷击。眼中涌起晦涩风云,轻声试探的问:“澹宁,你可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知道。”叶明净坦然承认,“我说,我曾经倾心过你。” 陆诏的反应是怔仲一秒,随后立刻抓住她的双臂,急切的问:“什么叫曾经?什么时候,那是什么时候!你又在骗我!” “我现在有骗你的必要吗?”叶明净自嘲的笑笑,甩开他的手臂,掸了掸一块石头上的灰尘,坐下回忆:“若说对你的好感,应该是从得知你嫁了母亲开始。可是悟远,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各自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从不奢望你会因为喜欢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所以,我从哼好感之初,就在不停的提醒着自己。不可对你倾心。后来,我们有了交集。我想过的,想过也许我们可以有未来。可是……你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后,还是和杜婉成亲了。是不是?你明知道可以通过我在朝堂有所作为,你依旧娶了她。” 陆诏急急的分辨:“我知晓你身份时和婉儿早已定亲,总不能退亲吧。” “不错,你不能退亲。退亲有损于她的名声。”叶明净平静的阐述,“可这并非就是说你不能退亲。你只是不愿而已。你不愿付出代价,你想好处兼得。或者说,你那时对我并无情意,便无需冒此风险。” 陆话继续分辨:“你那时也没有半分情意显露,我怎能自作多情?” “可你亲过我了。”叶明净淡淡的道“在成国公府的假山石中。” 陆诏又怔住,复气恼道:“好,你要算账就干脆算个清楚好了。金陵再见时,你没有半分提及。我怎好在你一个女儿家面前说这些亲来亲去的事。见你不置一词,我只好猜测你是想当做没发生过。” “原来如此。”叶明净静静的点了点头,“是我想岔了。我以为既然亲过了,总该有个交代的。” 陆诏气恼莫名。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就是亲了一下么?也不想想当初是什么情况,他那是事急从权好不好?怎么总揪着这事不放,他们后来……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了。他终于想了起来,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亲吻。在以后,再也设有过。无论身体间如何亲密,他们再没有亲吻过。 “我……”他无言以对,难堪的闭了闭眼,弱声道:“我以为,那不重要……”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叶明净冷静的剖析,“我有一半和你相像,另一半却是截然不同。作为太女,女帝,我们对感情的看法很一致。作为女人,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两样。” “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陆诏单膝半跪在石头上,目光和她平视:“你从来没有和我透露过半分。澹宁,这不公平。” 叶明净抬手拂过他乌黑的黄发,叹息道:“悟远,彼时,我身处险境,未来难测。我何尝有权利去要求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再说,你那时也是一介白身,担负着振兴家业的重任。感情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我即便提了,也是徒增烦恼而已。再说,现在的你,什么都有了,自然觉得缺了我很不好。可那时的你,什么都没有。又没有爱上我,我的那一丝朦胧好感,就无足轻重尔。” 陆诏捉住她的手放置唇边轻吻,坚定的道:“那好,过去之事你我各有苦衷不提。生育早早总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可不管。” “我管了。”叶明净叹了口气,“你最想要的位极人臣,就是报酬。早早近新登基,万事待定。你还怕没机施展手脚?” “那不一样!”陆诏急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一同回去,重新开始。” “不好。”叶明净又叹气,“悟远,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胡说!”陆诏愤怒的叫道,“哪有那么简单,你只是忘记了,时间太久,我们分开的太久。你忘记了。” “这是真的。”叶明净疲惫的道,“悟远,倾心难得。我对你的情是一点点消磨掉的。在你一次又一次和别的女子亲热之时,在你一次又一次令其它女子怀孕之时。我一点点的看着你按照预定的轨迹行走。我只能庆幸,早早的就看清了你。如若不然,杜婉就是我的另一个结局。” “你这是苛责!”陆诏气极而吼:“杜婉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和她完全不一样。我和她成亲在前。那些妾室是别人送的,我若知道你介意,我不会去碰!”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叶明净轻声道,“你从心底里不认为爱情需要忠贞,我和杜婉其实没有两样。你令我感到害怕,所以,我将心从你身上挪走。” 陆诏气极而笑:“是吗?所以你选择了你的护卫? 你真是和我是一样的人。”他嗤笑两声,“你的初夜也是他吧?他能了解你多少?你说的话,他能听懂几句? 好,就算你不计较这些。你别忘了,他是你的护卫。他爱上的是究竟是他的主上还是你本人?如若你不是公主、太女、皇帝,他根本就不会在你身边。换一句话说,就算是别的女人当了他的主上,他也照爱不悟!” 叶明净惊异的瞪大了眼睛:“悟远你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她挑挑眉,“只是很可惜,你这个问题我在很久以前就想过。” 拜二十一世纪所赐,女孩子之间总会讨论些感情方面的问题。网络上还有专门开辟的论坛。比之古代女人对感情问题的半羞半掩,什么样惊悚的感情话题在二十一世纪没被讨论过?陆诏说的那些话,她在很久以前就想过。 于是她道:“是又如何?怎么开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即便换个人是他的主上,计都也一样会爱上又如何?他现在终究爱的是我。将来也是我。那么,我又何必去为一个不会发生的可能而置气?换一个角度来想。为什么他的主上不是别人,偏偏是我?为什么我的护卫不是其他人,偏偏是他?这就是注定的,我们注定要在一起。至于你说的了解……”她轻笑,“你了解的,只是做了皇帝的叶明净。你可知道我的另一面?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等陆诏发问,她就径自道:“我的另一面,和杜婉没有两样。我希望我的爱人能日日陪在我身边,春日观景夏游湖、秋赏明月冬嘻雪。我希望他在每一个夜晚拥抱我,在每一个清晨唤醒我。在危难时不抛弃我,在遇见诱惑时坚守我。我希望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想着我,每一天都告诉我,他心里只有我。” 陆话震惊的挺直了身体,惊的下巴几乎脱节。 “是不是很不可理喻?匪夷所思?”叶明净轻轻一笑,“应该的。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永远南辕北辙。女人所要的就是这么简单。忠贞、坚定、维护、陪伴。你虽然在最初很吸引我,但是和你在一起却不能令我放心。 这么着说吧,就是没有安全感。悟远,你是一个不能令女人放心的男人。所以,我放弃了。用时间和现实冷却了对你的爱恋。” “对不起。”她轻声道,“我很胆小。只有在不再爱你时,才敢告诉你,我曾经爱过你。” 天方渐白,一艘最新的漂亮楼船从海边的山洞中缓缓驶出。船员们一筐筐的住船上搬运着新鲜蔬菜、瓜果、肉类、奶制品等等。叶明净在海风中对着萧炫和张之航告别。 “我不走远,就去南洋的几个地方看看。”她道。 萧炫没好气:“南洋还不远?你还想走多远?” 叶明净微笑不语。对于这今时代的人来说,南洋确实已经很远了。远航到欧洲,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条件不成熟。 冯立眼尖,远远的瞅见在远处有一队离去的人马,中间某个背影特别眼熟。笑道:“这位陆大人可算是走了。” 萧炫白了他一眼:“他还得再等等才能回去。说是要蓄须。”说完后,眼睛就盯着计都的唇边瞅。 叶明净笑道:“别看了。我确实不喜欢男人留胡子。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吧。” 萧炫讪讪而笑,拱手作了个揖:“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早些启程吧,也早些回来。” “是该走了。”叶明净回眸一笑。四人也对着他拱手道别。 船,于朝霞中驶向诲洋深处。 (正文完结)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1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