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惊梦》 正文 第1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节 文案 流水曾是宁静的小苍山上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 五岁的花落上山来了。 十二三岁的阿勿和山灵毓上山来了。 还有十四五岁意气风发的洪罗王。 还有,意想不到的风起云涌。 相聚的少年们,风一吹就散了。 留下了再也回不去的小苍山。 和从此再不能展颜的少年。 遇见了如小苍山月光般纯净的逢源。 直到…… 这篇文是开放式的结局。 故事的走向会根据情节的发展走向一个必然的地方。 如此一来,这篇文说不上是怎样的endg了。 我不能保证你们能不能接受,所以看到文案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吧。 (ps:文案我已经尽力啦!接受殴打三秒钟。谢谢大家手下留情。) cp:表面霸道高贵冷漠尖刻内心小可怜宠妻狂魔·花落(攻)x表面放荡不羁风流恣意内心深情专一·流水(受) 先出场的是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流水,花落 ┃ 配角:逢源,洪罗王,阿勿,山灵毓 ┃ 其它: 第一卷流水逢源初相见,天涯为伴 第1章 第 1 章 这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 流水叼着一根草,架起一条腿,躺在草堆里晒太阳。 白衣少年眯缝着眼,笑得和春天的阳光一般耀眼好看。 “抓住他!抓住他!” “又来!” 流水使了个鱼戏浅滩,拔草而起,在草堆里胡乱掏了一通,终于掏出一把生锈的铁剑,朝人声处扔去。 跑路的粗汉抱着ji被破剑拦住了去路,拔腿换道。 流水蹿过去抢过他手中的ji,吐了草,笑道:“刘三,要吃ji自己养,干嘛偷人老头儿的。” 老头儿的三花ji十分了得,斗志昂扬,曾多次从土匪手中惊险逃脱。老头儿宝贝得紧,芦花村的人都知道,借他的ji配种都不成,生怕儿女情长把这ji的威风平白灭了,从此芦花村又少了一只英雄ji。 这只三花ji和土匪斗智斗勇险象环生次次逃出生天的英勇事迹在芦花村家喻户晓。自从芦花村稍稍太平之后,刘三就一直想让这么一只ji去告慰一下他的先人,盼望着先人们能看在他献祭了这么一只百年难遇的英雄ji的份上保佑他刘家香火不灭。 刘三道:“什么偷不偷的这么难听,我是用六个ji蛋跟他换的。我那六个ji蛋孵出来可就是六只ji了!” 被偷了ji的老头儿气喘吁吁追上来,生起气来气都忘喘了,一口气直冲云霄,吼道:“放屁!有本事你先把蛋孵出ji来再跟我换!” 刘三道:“老头儿不要这般小气!我还不是看你家里有母ji才把蛋送过去的。我这是好心好意。” 老头儿终于喘够了气,指着他骂道:“你刘三好心好意,就不该把我的公ji给抱走了!这不是要我老头儿的ji断子绝孙吗?” 流水笑得前仰后合,把ji递给老头儿,“马大爷,抱好你的ji,不能够断子绝孙!” 马大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提起拐杖就朝他打过去,“说谁断子绝孙呢,臭小子!” 刘三没拿到ji,觉得自己这把买卖亏了,愤愤道:“我他妈要断子绝孙了,把我的ji蛋还给我,我拿回去续香火!” “呸!”马大爷颤巍巍抱着ji,拐杖遁地响,走得比捉ji贼还快。 流水成天见惯了这些ji毛蒜皮,笑了笑,拔起地上的剑,三两下背在背上就要走。 刘三偷ji不成折了六个ji蛋,看了流水那锈迹斑斑的铁剑,登时气也没了,一脸寒酸,牙疼道:“我说流水大侠,你能不能换一把剑来路见不平!看得我都寒碜!” 流水笑嘻嘻道:“你还不去要你的ji蛋,一会儿马大爷把它们都下了锅,你可真要断子绝孙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三好不容易生起来的一丝同情之心瞬间熄灭,气冲冲边走边骂:“就你多管闲事横cha一脚。眼看着我家祖坟要冒青烟了,这倒好,三花ji没偷到,清明祭祖没牲口,我一辈子都发不了财了!我怎么娶媳妇儿!还怎么续香火!” 啧!骂得相当理直气壮。 流水浑不在意,牵起一旁埋头吃草的黑驴子,笑道:“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把那六个ji蛋拿回来,至少你还有祭祖的东西!” 刘三恍然大悟,拔腿朝马大爷家奔去。 流水看看明晃晃的太阳,眯了眯眼,甩起绳子,牵着驴,不再管刘三和马大爷的ji飞狗跳。 趁着春光正好,他打算不负芳华,要进城去一度春风,打上一壶杏花春酒,好好赏一赏那上锦城的十里繁花。 上锦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当真繁华。车水马龙,看得人合不拢眼。 流水打了一壶应景的杏花春酒悬在腰间,骑着黑驴子,春风得意,要去那人人称羡的春风十里走一遭。 春风十里如今春风正好,还有美人如云,想来对着美景,喝着春酒,说不得有多惬意呢! 可惜人人都想来偷三寸春光去,春风十里被人占得一丝风都难透出来。 流水也不嫌弃人多,喜滋滋挤在人堆里,随着众人左推右搡,艰难地骑着黑驴子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点空隙,得以一窥十里春风的盛景。 三千株桃树花苞点点,绵延十里不散,果真是春风得意。 他喜上眉梢,乐颠颠拔剑开道。 那锈剑硬生生被他潇洒地一扬,莫名扬出了一股剑指天涯的气势,十足十的得意忘形:“来来来,剑下无眼不留情,让让我的黑驴子嘞!” 铁剑破烂,抵不住它那一出场的气势非凡,水泄不通的人群生生分开了一条小道。 流水愈发欢喜,忽然间生出了剑指天涯的少年豪气:“我流水大侠,要看尽天下繁华,要喝尽天下美酒,要赏遍红尘美景,现在要去春风十里看世间最美的花!” “好!” 一声喝彩,飞扬恣意。 泱泱人群中,荡出一个像一朵花一样迎风招展的璀璨少年。 他身骑一匹威风凛凛的白马,身穿一件金光闪闪的华贵长袍,手提一把溢彩流光的宝剑,意气风发,绝代风华。 简直是人世间第一美景! 流水眨眨眼,莫名心虚:莫非这才算是身骑白马,仗剑天涯? 少年和善地朝流水笑了一下子,流水立马乐开了花! 这人可欺! 上前道:“这位公子,我看上了你的白马,正好可以让我骑到春风十里去配良辰美景,我能不能用黑驴子和你换!” 少年灿然一笑,好脾气道:“好!” 流水欢喜得紧,赶紧牵了黑驴子递过去。 少年翻身,漂亮地从白马上下来,把白马递给他,道:“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看花!” 流水跨上白马,心情极好,拍拍胸脯道:“当然!” 少年道:“我去取一匹马来,你在此等我。” 说完也不听流水的回答,便兴冲冲牵了驴没入人群不见了。 流水此时正是好心情,也不急了,优哉游哉地骑在白马上等着那世间第一美景。 那少年又骑了一匹白马过来,比他的这一匹还要威风凛凛,独立人群中,宛如一株玉树临风。 流水抬了抬下巴,要灭了那匹马的威风,挑衅道:“我们来比比看,谁的白马跑得快,跑得远!” 不等少年回答便扬了马鞭。 真真是死不要脸。 少年失笑,虽然流水已经跑远,他还是答:“好!” 春风十里开的花究竟有多美,流水大侠后来一点都记不得。 他只记得身边的少年比花还耀眼夺目。 喝酒的时候,再无心看花,全看人了。 真是十分好看,流连忘返。 他笑嘻嘻把杏花春酒递给少年,道:“喝一口,大家就算是朋友了!” 少年接过酒壶腼腆地尝了一小口,道:“我没喝过酒,这样算不算?” 流水笑了,非常开怀。 一锤定音:“算!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流水的朋友了。” 少年笑眯眯道:“我叫逢源,你可要记得!” 流水点头:“记得。” 当然记得! 人美单纯,好看好骗,世无仅有。 逢源道:“你说你要喝尽天下美酒,看尽世间繁华,把我也带上吧!” 流水笑眯眯道:“你这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什么繁华没看过,什么美酒得不到,逗我呢!” 逢源的脸蓦地红了,小声道:“我从小在深山里长大,从未喝过酒,也从未见过世间繁华。家里人觉得我应该出门看看,便把我赶出来了。我这是第一次出门,一个人正不知往何处去。” 流水本不甚在意,见他如此,笑得愈发灿烂,扬了扬手中的锈剑,有了几分侠肝义胆的模样,豪气得很。 “这位公子鸿运当头,今日恰好遇到了这样英俊非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流水大侠,实在是你三生有幸。以后我去哪里便带你去哪里,保管你看得满意!” 逢源十分欢喜,“那就有劳流水大侠了。” 脆生生一声大侠把流水乐得不行,豪气道:“好说!” 全然忘了自己一身布衣,一把破剑的模样多么像一个拐带少年的江湖骗子。 那少年也是个奇人,竟这样便想跟着他。 逢源双眸清澈,认真道:“我才一出门就遇见了你,还没来得及找住的地方。既然以后都要跟着你,那便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跟你一起住吧!” 真是十分不见外。 流水此时才从大侠的美梦中稍稍清醒半分,打量了一遍少年的全身上下,抓抓头,从上面拈下一根枯草,在逢源眼前晃了晃,试图让他明白刚刚不过是玩笑一场。 他小心翼翼地想把刚刚说出去的话收回来,斟酌道:“你看,我通常是在草堆里胡乱对付,你肯定住不惯,跟着我吃不好睡不好,别耽误了你看风景的好心情。” 逢源挑眉,“我可什么都不怕。” 那语气,七分得意,三分挑衅。 嘿! 这表情竟说不上究竟是谁拐骗谁。 多少年走南闯北的流水大侠轻易被这世间第一美景少年激起了一身脾气。 不就是带个人走吗?流水大侠有什么不敢的。 把剑往桌子上一拍:“行!” 我是流氓我怕谁。 看你能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不坑。 本章留言赠红包。 鞠躬。 明天见。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天一大早,芦花村就传遍了,说流水用一只黑驴子拐回来一个漂亮富贵的小公子,还得了人家两匹高大威武的纯白宝马。 逢源在草堆里打滚,笑得肚子疼。 流水推他,道:“笑够了没?昨晚不还说不会打滚吗?怎的今日一大早就无师自通了!” 逢源捂着肚子艰难道:“这……这应该是此地风水绝佳!人……人,人杰地灵!” 芦花村的风水是不是绝佳流水不得而知,但是这一群老头老太太的口舌是片刻不饶人的,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 流水懒得去计较,笑着踢了逢源一脚,道“我去做饭,笑够了起来吃。” 逢源揉揉肚子,慢腾腾挪到灶房。 天光大好,斑驳地洒在流水的脸上和手上,晃得人眼花。 他眯了眯眼,凑过去看锅里,“吃什么?” 流水盛起一碗,“野草粥就腌菜。可吃得惯?” 逢源伸手要接,流水朝旁边让了让,道:“烫手,我给你搁石板上,凉了再吃。” 随手抓了一把谷草垫在下方的石凳上,“坐这儿。” 逢源欢欢喜喜坐过去。这房子四面通风,粥凉得快,他想喝热的。 马大爷拿了两个ji蛋进来,大声道:“吃着呢!刘三的ji蛋,煮了分你两个,正好款待贵客。” 流水好笑,接过ji蛋,道:“看来昨天是您赢了!” 马大爷哼一声:“放屁!狗崽子扔了几个铜板,抱了我一只正孵蛋的老母ji跑了!” 富贵小公子初来寒地,流水怕他一时间难以习惯,把两个ji蛋剥了放逢源碗里,多少有点贴补。 马大爷拄着杖,弯下腰对着逢源大声道:“小伙子,让你受委屈了。流水这孩子呀,什么都好,就是穷了点。你别嫌弃他,大爷有了好东西,又给你送来!” 逢源没这样和人打过交道,但世家公子涵养极好,只管点头笑,天然的讨乖卖巧。 流水笑得直不起身,便看见刘三他娘朝这破屋子来了。 刘大娘拍他两下,“笑什么这么起劲,这篮子馒头你装着,贵人来了,好好招待人家。” 流水找了个破蒸笼装馒头,把篮子还给刘大娘,道:“多谢大娘!这都给他留着。” 刘大娘眼睛早放到逢源身上去了,胡乱接过篮子,对逢源道:“吃完了上大娘家拿去,大娘三天蒸一次馒头,记住啦!” 逢源还是含着笑不停点头。 流水把马大爷和刘大娘推出去,“他脸皮薄,我替他道谢了!” 刘大娘指着流水的鼻子,恨铁不成钢般,咬牙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有人肯跟你回家,懂事点,好生留着。不要到老了打光棍!” 流水忙道:“大娘!大娘!刘三哥说清明祭祖,准备的事多着呢,可别耽搁了。” 芦花村被土匪横行了二十多年,山里太偏,官府不管,家里别说年轻媳妇儿,连只老母ji也少见。害得村民们对搭伙过日子都不敢讲究了。成天提心吊胆,三天两头怕土匪来抢人,这日子还过不过。 流水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一把破铁锈剑横陈村头,几次下来,土匪再不敢指着芦花村鱼r_ou_了。 土匪渐渐消停了,芦花村眼看着一天天太平了,媳妇儿却不是说娶就能娶到的,左不过能够把母ji养在家里了。 因此芦花村的老老少少便都为着少有的年轻人的亲事急得团团转,一时间连男女也顾不得多想了,先把人拉过来再说。 流水深吸口气,从外头进来,逢源道:“这里的人对你真好。” 流水点头,“他们心善,都是老实简单的素朴人,说话直,你别在意。” 逢源夹起一个ji蛋放他碗里,道:“我在意呀!大爷说有好东西还给我送来,大娘说馒头吃完了又去她家拿,我都记着呢!” 流水把ji蛋又夹给他,道:“记着这些就够了。” 逢源眨了眨眼,凑过来问:“什么是打光棍?” 逢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刚从深山出来,对什么都好奇想刨根究底。 流水不想让小少年多想,误入歧途,见他要把ji蛋夹回来,便岔开话,道:“我不爱吃蛋,噎人。” 逢源想了想,到灶台上拿了个碗,从锅里打了点米汤,把蛋白掰开喂到流水嘴里,蛋黄用米汤化了,凑到他嘴边,道:“我娘说,这样吃特别香,你尝尝。”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节 流水心里莫名泛酸,呆愣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很香! 逢源见他愣着,又把碗往他那边凑了凑,“都喝了吧。” 流水没说话。 逢源道:“我小时候不爱吃蛋黄,我娘就是这样子哄我的。她说,这样吃就不噎了。” 流水捧着碗,喝了个底朝天。 碗盖在脸上,半天都舍不得拿下来。 被娘疼爱过的孩子,许多时候都有着同样的温柔和暖。 逢源失笑,“怎么和我小时候一样。”伸手给他揭开,流水亮晶晶的眼眸含着一汪水光,像天上的月亮。 逢源拉着他坐下,“太阳晃眼睛呢!看把你晃傻了。” 流水笑笑,低头喝粥。 “流水!流水!你那把剑呢!” 刘三冲进来,“快横到村口去,我看见土匪从咱村边过去了,怕他杀回马枪!” 流水从灶边的谷草堆掏了一块灰扑扑的破烂铁给他。 刘三吼道:“这是什么!要你的剑!” 流水道:“这就是啊!刚刚用它掏了灶里的柴灰。” 刘三:“……你!” 话没法多说,抖了抖,勉强看出一把剑样儿,直冲冲往村口奔。 逢源:“什么是土匪?” 流水把碗里粥喝完,慢悠悠道:“就是一群人自己东西不够用,拉帮结派去抢人家的东西。” 逢源:“那是坏人了。” 流水从井里打了桶水倒了些在盆里洗碗,慢腾腾道:“坏不坏的不知道,但芦花村太穷,被折腾这些年,经不住抢了,我得管。” 又道:“你是不是没洗脸?” 逢源恍然大悟:“没!” 流水叹了口气,道:“就着那桶清水洗吧!” “……” 没见过用桶洗脸的小公子愣住了。 流水走到桶边捧了捧水往脸上浇,“这样!” 逢源看他清水洗过的模样,风一吹就爽朗。 欢欢喜喜跑过去,有样学样,脸上清凉,心中明亮。说不上来的春明景和,微风浮荡。小公子深觉此次下山很是新鲜好玩。 土匪果然杀了个回马枪。 鲍春忙看到村口老槐树下那根烧火棍耀武扬威,颇有横刀立马之势,忍不住赞道:“哟!流水大侠这是又换神兵了?!” 刘三立马撞响了大槐树上的那口老吊钟,当当当传遍了芦花村家家户户。 这次土匪就来了三个人,排头的汉子粗声粗气道:“没事拉什么警报,我鲍春忙和流水少侠早就兄弟相称,绝对不会再抢芦花村!” 刘三拍拍那口老钟,道:“先下手为强!你们这些土匪近来都学坏了,学什么不好,学那些酸腐文生搞什么先礼后兵,隔壁村上个月不就是这样着道了!” 鲍春忙拍了拍手中的酒坛子,道:“那可不干我们山头的事,我今儿来是请流水少侠去我那山头上喝喜酒的,兄弟我可要成亲了!” 刘三鼻子皱了皱,连土匪都娶亲了,这世道! 顿时更没好气,“你这土匪,又强抢了哪里的良家女?” 流水带着逢源从村子里出来,拔剑抗在肩头,道:“哟!鲍大头领,这是做了大买卖?要不这把上好神兵便送与你,权当贺礼了!” 他和鲍春忙是不打不相识。 鲍春忙当土匪当得很是窝囊,当了十几年硬是没有发家致富,还被另一帮土匪围在山沟子里差点被反抢了。 流水那时刚来这十里八乡的山沟沟便看到了一场土匪之间的争斗,翘着脚喝完了一壶酒才从树上下去把两拨土匪都乱棍打了一通,硬生生压住了两条地头蛇。 当时流水在芦花村落脚,给两拨土匪立了个规矩,不许他们踏进芦花村一步。 鲍春忙平时本来就很少欺凌孤寡弱小,见对头土匪和流水耍横被流水一把破剑贯穿胸膛,立时毙命,登时连连点头,再没靠近过芦花村。 流水帮他收拾了对头土匪,他便认了流水当兄弟,只不过目睹了流水杀人不眨眼的手段,也对流水手中那根烧火棍一样的神兵利器种下了深深的心理y影。 鲍春忙道:“兄弟,误会哥哥了,哥哥这次可是救了人,人姑娘要以身相许报答我,我也不好推辞不是?” 流水将手中破剑一把cha在地上,道:“隔壁村的事你可知是谁干的?” 鲍春忙把头缩了缩,硬着头皮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我可不能说。只问你今晚去不去山上喝兄弟的喜酒。” 刘三抢道:“不去!” 流水勾唇一笑,道:“兄弟一场,我岂有不去之理。可惜了隔壁村上个月刚被人洗劫一空,连带着整个芦花村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我一走,他们便没了主心骨。一群老头子老太太我也不放心。” 鲍春忙提着手上酒坛扔过去,道:“既如此,便在这里喝一坛,咱兄弟先醉一场!” 流水单手抓住那贴了大红喜字的酒坛子,拆开红封,仰头喝了一大口,递给逢源,“我们也沾沾喜气!” 逢源捧着酒坛抿了一口。 流水把酒坛扔回去,鲍春忙接住,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银锁。 他抬头看向流水。 流水道:“兄弟成亲,本应备大礼相庆。这次匆忙没准备,长命锁,先恭贺兄弟新婚,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鲍春忙将长命锁小心收进贴身衣物里,提起酒坛朝流水举了举,仰头大喝三口,道:“我鲍春忙收下你流水的情义!待孩儿百天,再来相请。” 流水笑嘻嘻道:“到时候定然前去相贺。山高路远,早些回去!嫂子还等着你。” 鲍春忙把酒坛扔给了他,抱拳,骑着一匹赖皮的老马走了。 刘三瞪着那坛子喜酒直抽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章 第 3 章 流水道:“要不你也喝一口,说不定哪天就领个媳妇儿回来了。” 刘三不服:“我这样的安分良民,勤勤恳恳大半辈子,怎么就娶不到一个媳妇儿。他们这些土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还有人以身相许!” 逢源道:“刚才那位壮汉看面相,不像是大j,i,an大恶之人。” 刘三噎了一下,哼一声,道:“你会看面相?给我看看,我什么时候发财?” 逢源道:“富贵天定,来时自然跑不掉,你还照旧过日子便是。” 刘三乐了,眯缝了眼抓过流水手中的酒坛大喝了一口:“借你吉言,我也沾沾喜气。” 流水凑到逢源跟前笑眯眯道:“你看我呢!” 逢源一本正经道:“少侠是要问财?还是问官运前途?” 流水看他严肃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好笑,挑眉道:“都要问呢。” 逢源正儿八经伸出左手掐指一算,愣了愣,道:“天机不可泄露。” 流水推了他一把,“就你会装神弄鬼!” 逢源得意洋洋看向刘三,大声道:“这位大哥,你金秋时节便能遇到自己的好姻缘,我等着喝喜酒。” 说完朝着流水一挑眉。 刘三可听进去了!抚掌道:“好!好!我这就去田里拔草!补窝!到时候多几分收成,娶媳妇儿!” 拔腿就朝地里去了。 流水看着刘三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就差对着天地三跪九拜了。 转身对逢源道:“你可莫要诓人,刘三盼媳妇儿都盼疯魔了,他家祖坟这一年都被他垒了三次,正为着家里续香火焦头烂额呢!” 逢源抬抬下巴,拍拍胸脯,郑重道:“本分良人,从不妄语。” “行吧!”流水大跨步坐到了槐树下,拍拍石凳,道:“坐会儿,我要在这里守村口,吓土匪,摘槐花。” 逢源:“摘槐花做什么?” 流水道:“槐花饭,想吃不?” 逢源点点头,“没吃过。” 流水道:“今晚做给你吃。芦花村一天吃两顿饭,你若饿了,就啃一个馒头。” 看着这个乖巧点头的富贵小公子,叹了口气,又道:“罢了,你想吃几顿便吃几顿吧。” 逢源沉思了一会儿,问:“这是芦花村的人在修炼吗?” “……” 流水一头雾水,“什么?” 逢源道:“我们那里就有人为了修炼,过午不食,保持ji,ng神和身体的轻健干净。” 流水道:“不是!芦花村的人是太穷了,吃不起三顿饭,每天都要算着粮食过日子。” 他指了指头顶的大槐树,“你看,这下面能摘到的槐花,都被摘完了。我们晚上要做槐花饭,就要爬到树顶上去摘那高的。芦花村老人多,一般摘不着,又不能像打枣儿那样打,就都留在上面了。” 逢源站起来,一脸兴奋,“我去摘!” 流水朝他浑身上下看一眼,抱了双臂,挑了眉,“你会爬树?” 逢源道:“这有什么不会的?我们山里树可多着呢!我娘一不留心,我便爬树上去看星星,可好看了!” 他脱下长袍塞给流水,一手攀着根细长树枝上了树,连一片叶子都没晃。 流水看在眼里,勾唇笑了笑,把他的衣服仔细叠了放在腿上,抱着酒坛继续喝酒。 日过中天,日头正足,春日迟迟,正好成眠。 逢源玩够了,摘了一堆槐花胡乱抱着跳下来,便只看见一个空酒坛。 他将槐花一股脑儿放酒坛里,左右看了看,找到了窝在草堆后面睡着的人。 流水怀里抱着逢源的金色外袍,躬着身子,蜷成了卷边的槐树叶子,脸埋在衣服里,睡得安稳。 逢源盘腿在一旁打坐。 刘三拔了草从地里出来,在井边打了桶水,浇了满头满脸。 看到板凳上的酒坛,想来一口,提起来却是一坛子的白花,满瓮的香味儿扑到他嘴里,也跟吃了酒一样。 他笑骂了一声,把桶里的水倒进酒坛子里泡花。 绕到草堆后也想打个盹儿再去田里,见正打坐的逢源睁了眼,抱了抱拳,小声道:“对不住。” 逢源笑着摇了摇头,又闭目打坐。 刘三便回到石凳上就着槐花香睡了一下午。 睡得正香,刘大娘在他身上狠狠打了两巴掌,“太阳都要落山了,还不爬起来!” 这一嗓子把流水惊得立马从草堆里弹起来,以为是土匪进村了。 刘大娘道:“流水呀!没事,你睡你的,大娘来抓刘三回去干活。” 流水揉了把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望着村口发怔。 刘三被刘大娘揪着耳朵骂骂咧咧领走了,沿路一片哀嚎,把芦花村的ji犬都惊了,跳出了矮墙。 炊烟冒过桑树巅,夕阳是真的西下了。 流水把逢源从草堆里拉起来,给他披了衣裳,抱着一坛子泡水的槐花,拖着铁剑收工回家。 逢源吃了槐花饭,嘴边还咂摸着槐花的清香,意犹未尽。 流水把锅底刮得干干净净,叹了口气,道:“没成想你这么喜欢,做少了点,要不再吃个馒头?” 可怜的富贵小公子,正长身体呢!跟着到了这穷乡僻壤吃不好睡不好,流水有些心疼他。 逢源抿着嘴摇了摇头,道:“明天还吃槐花饭。” 流水道:“明天管饱管够,今晚还睡得着吗?” 逢源道:“嗯。” 流水看他一脸满足的笑意,道:“这么好吃?” 逢源点头更甚,“嗯!” 流水忍不住摸摸他的头,道:“跟个小孩似的。” 逢源抿唇,低头笑着摸自己的肚皮。 今夜无风,也没有月亮。桐子油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火,两个灯下的人对面坐着,睫毛映着y影,什么都看不分明。 流水却看得有些醉意。 这是多久了?似是一千多个昼夜。暗夜无边,灯火昏黄,心中寂静。曾几何时,他身边也有这样一个温暖柔和的人。 他张张嘴,吞下忽然涌上喉咙的酸涩,站起来,小声道:“我去铺床。” 逢源跟在他后边,看他把简单的架子床重新换了晒干的谷草,铺了一张草垫,把被子展平。 流水道:“新的芦花垫,也不知是谁放在门口的,今晚你睡着应该会好受一点。” 逢源脑子里想起祖母曾说的一个小孩的故事,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流水还有百家的草垫。 逢源道:“我喜欢。” 这句话没头没脑,流水的心却颤了颤。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不挑吃食,不挑住处,茅屋草垫也能这般坦然喜欢。 他道:“你先歇着,我出去转转便回。” 逢源:“晚上也要吓土匪吗?” 流水:“嗯。” 这大山里的土匪称霸已久,说起来跟当今丞相把持朝政的年头都差不离了。流水白日守着芦花村,晚上便出去各山头探土匪窝。如今大半年过去,土匪们的习性地形布置也差不多都烂熟于心了,还是要日日去巡一巡。 上个月两天不在芦花村,黑风山的土匪便不声不响洗劫了隔壁村。 那是一波新来不久的土匪,他不知这波土匪什么时候会突然转到芦花村,想去摸清他们的底。 逢源道:“流水,不如给村民训练一支卫队,这样你就不用日日夜夜辛苦了。” 他们家就有好几支卫队明里暗里轮换着守卫! 流水眼含笑意,目光戏谑,道:“逢源公子想得美,流水大侠觉着可行。” 逢源抬抬下巴,挑眉道:“可行吧?” 流水点头:“嗯!可行!” 逢源摸摸肚子:“那我陪你去,也好消食。我好像吃得有点多。” 我陪你。 这是多久以来再听到的话呢。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节 流水蓦然低了头,不敢细想,点头应了,抓起床头的铁剑,平静地看着逢源,道:“我们飞檐走壁还是草上飞?” 关于逢源功夫了得的事情他也不想多问。江湖中有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来来去去,都是匆匆过客。 至于一个江湖高手跟着自己做什么,流水心中也不甚在意。他来这大山是剿匪的,这样的人不可能对剿匪有所图谋。 其他的,流水心想,自己还有什么能值得人惦记的呢! 逢源没做过这些事,满心欢喜,道:“都好,我跟着你。” 流水点个头便掠了出去,逢源眨了眨眼,随即跟上。 两个人从村头掠到村尾,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只看到几条打盹儿的老狗。 流水掠出村子,把周边的几座山头都踩了个遍。 鲍春忙的山头还点着灯火喝喜酒。闹洞房的起哄声一阵一阵如水浪掀过,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其他几个山头都悄无声息,想必今晚不会出动了。 他清点了土匪的人数,对他们的人手布防了然于心,想了想,还是得一个人去那黑风山才行,于是先带着逢源回到了芦花村。 流水在村口停下,晚上的槐花香无风消散,从鼻尖沁到了心里,微凉惬意。 逢源站在他旁边,微风轻轻拂过,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闻着你头发丝都是香的。” 这句话没什么错处,听起来却有些怪异。 流水转头看他,戏谑道:“是吗?那你闻闻自己的头发丝香不香。” 逢源负手而立,半仰着头,闭上眼,头轻轻摆动,微微一笑,想也不想道:“香!” 看他一脸沉醉的样子,流水忍不住凑过去闻了闻。 逢源睁眼,脖子僵在流水的鼻尖。 “……” “……” 流水顿了顿,逢源的发丝拂过,撩着脸有些痒。 半晌,流水道:“……是香的。” 两个人一路无话,并肩走在槐花清香弥漫的气息里。 这是二月的早春,深夜的寒意沁在指尖,冰凉清醒。 如一束月光忽然照进了幽暗久闭的心里,是这样的新奇而陌生。 流水看看芦花垫上熟睡的少年,垂了眼往黑风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明天见。 第4章 第 4 章 黑风山这一波土匪刚来的时候流水曾粗略地探了一探,当时他还以为这满山的都是良民。没听说过一窝土匪上山来挖井的挖井,开荒的开荒,还有一帮人勤勤恳恳地垒起了猪圈,一看便是铁了心扎根自食其力的架势。没成想几个月过去,他们竟不声不响干起了土匪的老本行。 流水满山头转了转,半山腰一个个猪圈里还养着满满当当的半大花猪,新开的十多亩地也都下了春种,简直是一个别开生面的土匪窝。 难不成这帮土匪是青黄不接才出去打劫的? 黑夜沉沉,土匪们睡得跟那圈里的花猪一样放心。 毫无警觉之心。流水挨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一个像是带头的人。 他靠着上次摸索的记忆找到了黑风山最阔绰的院子。那是一个二层小楼,周围都是遮天大树,偶有鸟鸣寂寂,时不时夹了点鼾声。 流水一把破剑挑开虚掩的窗,鼾声响亮了一些。他再次感叹,黑风山的土匪真是好眠。 他对这土匪头子越发好奇,轻手轻脚朝那床头走去,要一睹这别开生面的尊容。 果然是别开生面! 流水一剑cha在床头,那土匪头子旋身而起拔剑相迎。 “喝!洪将军好身手!” 流水抱臂,退后三步避过他那梦中的一剑。 洪罗王被他一语惊醒梦中人,将剑朝床头剑鞘一cha,道:“这不是流水大侠吗?如何做起了这夜半飞贼的勾当!” 流水摇头砸舌,“想不到啊想不到,这黑风山的土匪头子竟是你这尊阎王!洪罗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可真是大大开了我流水大侠的眼了!” 洪罗王不紧不慢抱了一坛酒倒出两碗,“坐下吧!也不怕头摇落了。” 流水拿起一碗与他撞了撞,“说吧,来这鸟都不停的山沟沟里做什么?” 洪罗王喝了酒,眼神幽怨看着他,“我若是不来找你,你怕是难得去看我一眼了。” 流水抱着酒坛给他满上,笑道:“我们的洪小将军何时也变得这般儿女情长了,不曾看出来呀!” 洪罗王桌下踢了他一脚,道:“我又不曾怪你,你如何对我避而不见?” 流水眼神暗了暗,道:“我没有想到他会就此大做文章,害你这些年都不能重返沙场。” 洪罗王一拍桌子,“所以你就没脸见我了?我洪罗王怎么就没发现,什么时候流水大侠的脸皮比那三月的桃花水还薄了!他要发疯干你什么事?你还真想帮他把什么都做了,恶名也一并帮他担了!” 流水一连灌了几碗酒。 洪罗王道:“行了,拿出点大侠的风采来,要死不活的有劲没劲!” 流水勉强笑了笑,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洪罗王道:“我死磨硬泡去山大公子那里问你的消息,知道你在这里剿匪,我正好闲着没事,也当不了将军了,便来这山里做个大王,与你做邻居来了。” 流水道:“你这个山大王倒是做得本分,是带了手底下一帮人来垦荒的吧!” “冤枉!我是来助你剿匪的j,i,an细,要与你做一做那里应外合的勾当!” 流水哈哈大笑,举碗,“行!干了这一碗我们来商量怎么个勾当法。” 洪罗王曾经是人见人愁大名鼎鼎的小将军,流水与他说了这十里八乡大山里土匪的情况,两个人抬抬眼,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相交多年的好友想到了一处。 剿匪的事差不多便这样定下来。 流水倒了两碗酒,“清明祭祖回去吗?” 洪罗王敲了敲酒碗,“回去。家里都是一群小崽子,没一个能主事。” 流水黯然点头,放下酒碗起身拔剑,低低道:“我回芦花村了。” 洪罗王一把拉过他抱了抱,道:“放心。” 流水头埋在他肩窝,深吸了口气,推开洪罗王,笑了笑,拍了他一巴掌,“走了!” 三天过后,鲍春忙收到流水的一封信,说要跟他商议一笔买卖。 鲍春忙抱着媳妇儿不肯撒手,心里把流水十八辈祖宗都翻出来骂了八百遍,才不情不愿地骑着赖皮老马来到了芦花村口。 铁剑横刀立马挡在村头,威风凛凛。 流水抱臂靠在老槐树下,嘴里叼着一根草,远远看着他,不紧不慢道:“我还给了你三天的新婚燕尔呢!你一脸死气沉沉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是刚成亲的人啊!” 鲍春忙满脸烦躁,粗声粗气道:“有话快说!我媳妇儿今天还要回门,没工夫瞎耽搁!” 流水啧了一声,把嘴里的草拿在手上捻了捻,道:“给你个好差事干不干?” 鲍春忙一脸正义,“你知道规矩。兄弟我一不杀人放火,二不伤天害理,三要有银子可图。这三点都满足了,你说什么我干什么。” 流水抚掌,“爽快!” 他勾了唇,道:“不过,这次可不止是赚银子。” 鲍春忙眼睛一亮,从老赖皮马上下去,一溜烟儿凑到流水跟前儿,放低了声气,道:“你不是故弄玄虚?” 他年轻时也是一个官府的衙役头目,把很多东西看得比银子还重。听流水如此说道,心中那簇将熄未熄的小火苗又闪了闪,有点死灰复燃垂死挣扎的小倔强。 流水抬眼,鲍春忙的小心思都瞧在了眼底,嘴上叼着枯草漫不经心道:“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鲍春忙心道,你什么时候不诓我。 流水笑笑,“小心眼儿可不是现在使的。我们不是约好小侄儿百天上山喝酒吗?我给你送份大礼。” 他放缓了声音,悠悠道:“让你做这十里八乡的山头大王。不知鲍头领可有兴趣?” 鲍春忙心潮澎湃,脸上面色不改,大言不惭道:“我鲍春忙此生胸无大志,就想抱着媳妇儿吃饱穿暖生儿子。” 流水把草一扔,转身往草堆上一躺,“行!当我没说。” 鲍春忙笑脸相迎,凑过去拂了拂流水肩头的草,道:“既是兄弟开口了,我也不再推辞。” 流水朝草堆里陷了陷,“别!鲍头领还是推辞了好!兄弟不想让你勉强受委屈。” 鲍春忙装不下去了,抬手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贱!” 流水瞟了他一眼,道:“行了!什么德行!若不是看在未来小侄子的份儿上,早把你打回老窝去了,还等着你给我拿乔上脸,打小算盘。” 鲍春忙赔笑,道:“兄弟,哥哥错了!这不是想扳回一局吗!” 流水道:“大王,以后有的是你找面儿的地方,流水这里可太寒碜了,赢了也就一把破铁烂剑,没什么光彩。” 鲍春忙一个劲儿点头,道:“是!是!是!” 流水道:“是什么?回家抱老婆生儿子去,别杵这儿挡我看土匪。” 鲍春忙瞪了眼,扯着嗓子道:“这买卖我干了!你可不许找别人!” 流水掀了掀眼皮,道:“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鲍春忙:“你指东,我绝不打西!” 流水从草堆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道:“早干脆点不就得了!回去吧,三天后挑上百八十个靠得住的弟兄,还到这里来。” 鲍春忙骑上赖皮老马,乐颠颠儿走了。 逢源从老槐树上下来,兜了满满一怀香香的白花。 流水:“今天还吃?” 逢源重重点头,“嗯!” 芦花村的槐花饭,七分槐花三分米,实在讲,就吃个香味儿。有的人家还会掺点粉面杂粮进去,吃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流水估摸着他该饿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把他怀里兜着的槐花兜过来,道:“走吧,再给你做一顿,明天就得吃冷食了。” 逢源:“明天就是清明了?” 流水:“嗯。你不回家祭祖?” 逢源摇头,道:“我们家祭祖是在年尾。你不回去?” 流水道:“不必。” 流水说不必,逢源总觉得有些不对。不是不回,是不必。感觉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就是别扭。 逢源从不多想,只道:“把土匪安顿好了我们去哪里?” 他心里想着流水说的仗剑天涯喝酒看花,已经盼了好些天也不见流水有动静。 流水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逢源:“我对这外面不熟,除了芦花村和上锦城,别的地方就不知道了。” 流水看了看他身上有些宽大的衣裳,道:“明天带你去上锦城买身合适的衣裳罢!” 逢源扬了扬衣袖:“我穿你的就很好啊。” 流水道:“不好。我没衣服穿了。” 逢源:“哦。那我给你买。” 流水把槐花扔桶里洗净,一朵一朵摘下来,指尖冰凉,泛着清香。 逢源蹲在桶边,一朵一朵拈着花,清凉的水滴挂在莹白饱满的花苞上,亮莹莹泛着七彩的光,又颤巍巍落进清水里,打着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 流水的心跟着飘了飘,道:“我带你去山南边看桃花吧!” 逢源:“好!” 流水看他一脸欢喜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他的下巴,道:“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我把你拐山里扔了。” 流水神色沉静,眼中没有情绪。 明明听着像是一句玩笑话,可是流水的脸上殊无一丝玩笑的意味。 逢源愣了愣,睁着一双清明的眼,道:“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明天见 第5章 第 5 章 他伸手在流水脸上抹了一把槐花香,水滴顺着指尖落到流水的脖颈上,冰冰凉凉的香气沁入每一缕肌肤,沁到了流水的心里。 逢源道:“看惯了你嬉笑打闹,骤然见你满面凄凉,就想捧给你一把水中的槐花香,为你洗尽经年的风霜。” 流水的眼中汪了一朵明晃晃的月亮。 逢源道:“信与不信,只在一眼。我信你,只在最初那惊鸿的一眼。” 他深深望进那一汪月亮,低低道:“你对我,也是如此。是与不是?” 流水心道,是。 这画面太柔软,流水有些浸在月光下的恍然如梦。梦中的小苍山低低絮语,小小少年弹琴舞剑,似水流年。 是有多久了,再没有去想,再不敢去看。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怎么都笑不上来,勉强扯了两下,扯落了眼中汪着的月亮。 逢源道:“我娘常说,在她那里,我想怎样,便怎样,她都可以帮我接着。” 他用手勾了那两朵坠落的月亮,道:“我想,我也是可以给你接着的。” 这些天他跟着流水在芦花村,看他守村口,吓土匪,帮村民们处理各种ji毛蒜皮ji飞狗跳,看他住在破烂的土房子里,睡草堆,吃野菜粥,心里已经把流水当成了一个没有亲人疼爱照顾的苦孩子了。 流水终于笑开来,一把打开了他的手,道:“你接个屁,还不是你抹的水,反过来还想当好人,好不要脸。” 逢源给自己抹了一把槐花水,顺道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道:“要的。” 流水捞起水中的槐花进屋,道:“是得要点儿,否则没法看。” 逢源跟着他后面哼了一声,道:“我这举世无双的俊颜可是芦花村公认的,别人看都看不够,你这是没眼色。” 流水烧火打水,连连称赞:“逢源公子举世无双,天下最美,美人如玉,玉树临风,风华绝代。” 还连上句了! 当真是毫无诚意。 逢源不服气,拍拍自己的胸脯,道:“我还代代相传呢!怎样?” 流水老神在在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代代相传,薪火相承,流芳百世,福泽千古!” 越说越歪。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节 逢源顺手拿了一个馒头塞他嘴里,总算堵住了这一张悠悠之口,故作严肃道:“话太多,长不胖。你看马大爷的ji,就是太能嚷嚷,瘦骨嶙峋杀出来,清明祭祖都不够看。” 流水失笑,好不容易把冷馒头咽下去,艰难道:“你可小声着点,刘三听见要跟你急。就这么一只ji还是死磨硬泡得来的,就指着它发家致富娶媳妇儿呢!” 说完赶紧灌了口凉水,好生缓了口气。 逢源忙不迭帮他拍背,道:“人家娶媳妇儿,你急什么?赶明儿去上锦城,看上谁家姑娘,我给你下聘礼,娶回来!你比他还先成亲。” 流水刚缓的气又给堵了回去,提手就要给他扇过去,“跟刘三不学好,皮倒是学了一套。” 逢源往后退了退,正色道:“我说真的,我有钱。莫说娶媳妇儿,给你在上锦城置办个宅子都没问题。我娘给了我一叠银票,说我万一在外面要住个三年五载,就买个宅子。” 流水道:“你娘给你的,就好好留着。拿给我是什么道理。” 逢源固执地把一叠银票往他怀里塞,道:“我根本用不上这些,不拿着我娘又要哭。出个门都要给我装个三车五车的,吓得我骑了马就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有用处,就用着呗!” 流水看他塞得鼓鼓囊囊的一团,道:“你哪只眼睛看我想娶媳妇儿了?” 逢源心道,芦花村上上下下哪只眼睛都看到了,连村口的大黄狗都知道你没钱娶媳妇儿,所以从来不朝你摇尾巴。 他咽了咽口水,违心道:“是我银子太多,没地方放。” 流水很想一巴掌拍死他,看他小心瞟眼躲闪不及的样子又觉着好笑,不逗他了,把银票拿出来叠好还回他手上,一本正经道:“流水此生还要身骑白马,仗剑天涯,娶媳妇儿这些事公子就不必劳心了。” 逢源道:“红尘滚滚,痴痴情深,红袖添香在侧,不比浪迹天涯强?” 这是话本听多了。 流水看着灶膛里烧得噼噼啪啪的柴火,嗯了一声。 逢源的师父让他下山,就是想让他吃吃人间烟火,看看滚滚红尘,芸芸众生。看平常人过日子,看人情冷暖,世道人心。 逢源从眼花缭乱的上锦城匆匆瞥过,来到这小小的芦花村。繁华只在一瞬间,槐花的清香却经久不散。 他看土匪,看芦花村的村民,都奔着钱财,奔着娶妻生子,愁得焦头烂额,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中。 他从没下过山,没和别人接触过,以为山下的人都是这样的。 虽然感觉到流水的不太一样,可他每天活得有声有色的样子却是和芦花村的人是一样的。所以逢源理所当然地认为流水也有刘三的苦恼:没钱娶媳妇儿,续香火。他有钱,可以帮流水,可以让流水不像刘三那般愁。 可是流水此时此刻的沉默不语,却让他看不明白,平白的还心下歉然,似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许是下山日子太短,还是见识太少的缘故,逢源看看手中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忽而觉得自己的这趟下山之路仿佛还需走得再远些。 天不见亮,清明的雨还没有落下来。 流水和逢源并肩骑着白马慢悠悠打山上走过。 也不知哪里的大户人家,浩浩荡荡早早从对面山头的祖宗坟地排到了一里开外。设了桌案,摆了贡品,点了香,燃了蜡,稽首叩拜。 为首之人口中念念有词,诚心祈祷着祖宗保佑、福荫子孙。一排排跪着的人神情肃穆,头顶心上,不自觉多了几分光宗耀祖的深沉慎重。 流水远远看了一眼,山雾朦胧,晨光熹微,什么都瞧不分明,只有为首之人那张苍白瘦削的侧脸让他一见心惊。 山风鼓荡,那人的纯白衣袍迎风猎猎,显得宽大非常。 怎的瘦成了这个样子? 流水忧心悄悄,愁眉深锁。 白马跟着他在山那边徘徊不前,不知当左还是当右,干脆当风一声长嘶,划破了凝重的寂静。 为首的苍白少年被人搀着站了起来,目光追着萧萧马鸣,和马上的人不期而遇。 两山之间,山风鼓荡。两个人就这样迎风而立,遥遥相望,对顾无言。 一个年轻女子为少年披上一件月白披风,想伸手为他系上,被少年一个手势阻止了。 少年转头对身边的管家说了句话,管家朝山这边走了几步,躬身行礼,朗声道:“大人,我家公子请您未时一见。” 流水点头。 少年已经坐上了一辆马车。流水也调转马头,朝山下行去。 逢源跟在他身后又回头望了望,薄雾轻云,天色昏沉,怎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情境中看得这般分明? 到得上锦城,天色尚早。印象中的清明雨没有落下来,却亮了一片天光,如火如荼,燃烧在东边的天上。 白马映红霞,少年人如玉。 流水问并马而行的少年,“想吃什么?” 逢源道:“我娘说,到了上锦城,少不得要吃芙蓉糕。” 流水道:“那便吃芙蓉糕,上次光顾着喝酒,也没买些糕点回去,此番我们便多买些。” 逢源道:“今天还喝杏花春酒吗?” 流水拍拍腰间酒壶,“喝。打一壶带回去,清明之后这酒就没现在新鲜清冽了。” 逢源双眼映着绯色霞光,溶溶暖意漾开,明媚喜人。 流水含笑,语气轻快,“还想吃什么?” 逢源道:“多打一壶杏花春酒。” 流水驾马,“行!” 上锦城的芙蓉糕自然要去上锦城最有名的芙蓉居吃。 流水跟芙蓉居的掌柜交代了几句,两匹白马被伙计牵到后边马厩照管。 逢源道:“这是要把马一直放到傍晚时分吗?” 两人上了二楼,捡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流水道:“一会儿我们要去打酒,还要给你买两身衣裳,马放这里方便。” 逢源道:“之后我是不是要自己骑马回去?” 流水把芙蓉糕推到他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凉茶,道:“我们一起回去。” 逢源不再追问,咬了一口芙蓉糕,道:“这糕点好吃,我本以为是山中木末芙蓉一般的颜色,却没想是这般雪白雪白的,跟我那马儿一般好看。” 流水笑,心间灵犀一点,问:“你那马儿有名字吗?” 逢源摇头,“我鲜少骑马,都是家中人在照料,如今牵了出来,还没想过要给它取个名字。” 流水指了指连枝攒花的瓷碟里白花花的芙蓉糕,道:“莫不如便叫它芙蓉,你觉着如何?” 逢源看看那糕点,转了转眼珠子,道:“芙蓉雪色一点白,很是合景应名儿。” 流水道:“如此这般,我那匹马儿便唤作‘雪色’了。” 逢源终于见他神色间完全笑开了,暗暗吐了一口气。心下莫名的歉然却仍是不肯放过他,只得迟疑道:“流水。” 这还是逢源第一次这样慎重称呼自己。 流水刚给两匹马儿取了两个好名字,眼中口里全是笑意,如今见他似是心事重重,微微收了喜色,道:“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逢源低着头,小声道:“我以为你和刘三一样,成天为娶不到媳妇儿发愁,所以才说给你置办宅子,帮你下聘礼。我是不是冒犯你了?你……昨天是不是生我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章 第 6 章 流水好笑,伸手给他擦了嘴角的芙蓉糕末,道:“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心事还挺重。” 逢源道:“昨晚你淡淡‘嗯’了一声过后就一直没说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想来想去便只一件,我说要替你娶亲这事情着实有些冒然突兀。我原本也没多想,只是你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神情很是吓人,让我不得不反省自己对你是不是有所冒犯。” 原来自己很吓人。 流水从来没有听谁说过,便从来都不知道。如今多年来又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不说话。不曾想情绪漫上来,不知不觉把身边还有一个人的事情也忘记了。 他心下有些歉然,摸摸逢源的头,道:“我没有生气,你也没做错什么,更加谈不上冒犯。我不过是一时想事情入神了。这原是我的错,把你忽略了,我给你赔罪。还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逢源抬头,“你不生气了?” 流水道:“我没生气呀!我就是去琢磨怎么收拾那帮土匪,入神了。” 逢源舒了一口气,撇撇嘴,道:“害我提心吊胆一整晚。” 这可着实有些难得了。 流水打趣道:“平时看你心宽得很呀!c,ao心c,ao得从村头的黄狗吃了什么怎么还是那么瘦,到村尾的老先生又说了个什么话本你都知道。真真看不出哪里来的提心吊胆。” 逢源一板一眼道:“我那是热心红尘俗世,关心民间疾苦。” 看上去特别认真。 流水道:“那你好好关心民间疾苦就好,不要胡乱给我c,ao心了。我有没有钱都不会像刘三一样,也不会娶媳妇儿。明白了?” 逢源点点头,吃两口糕点,又使劲摇摇头,道:“不明白!大家都闹着要娶媳妇儿,你怎么不闹?” 流水反问:“那你娶媳妇儿吗?” 逢源斩钉截铁:“不可能。” 流水被他那坚定的模样惊得愣了愣,笑道:“这般干脆?娶亲本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可能的?” 逢源道:“就是不可能,我是不会成亲的。” 流水啧了一声,挑了一边眉,想起那天斗嘴逢源说的话,嘴角眉梢多了几分戏谑,道:“不是说好风华绝代,代代相传吗?” 逢源却依旧一本正经,认真道:“风华绝代便好,代代相传不行,我是要成仙的。” “……” 成仙?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在江湖中游走多年的流水少侠从来都只把飞升当故事听,不曾想身边有人竟当成真。 他一边眉挑得更高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从头到尾金光闪闪,光华璀璨的小公子,忍不住好笑,“你莫不是听了哪个臭道士的胡言乱语,疯魔了?” 逢源神情肃然,直视流水的眼眸,无比认真,道:“我心清净明正,没有半点疯魔。” “……” 流水终于放下了抱着的手臂,眯了眯眼,顿了片刻,在脑子里搜刮了曾经所看过听过的全部的神仙话本、江湖传言以及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道听途说,拣选了半天,好不容易给逢源找了个差不多的身份,不确定道:“你……是仙门世家的小公子?” 没办法,飞升修仙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成天闯荡江湖的人来说依然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 逢源道:“正是!” 简单干脆得让人猝不及防。 流水抚了抚额,有些无语。静默片刻,不知为何竟还生出一丝气急败坏,冷冷道:“你好好一个仙门世家的小公子,不好好在山里安心问道修仙,天天跟着我一个凡人作甚?” 逢源完全没理会他莫名的气急败坏,清亮的眸子闪了闪,似是要放金光,理所当然道:“那天你不是在大街上举剑高呼要仗剑天涯吗?听得我心潮澎湃。那时我方才从山中来,正有此意,恰好遇到了你,便想着若是与你结伴而行,定然十分有趣!” 有趣? 流水的面色沉了沉,淡淡道:“有趣吗?” 逢源还沉浸在那天洋溢着少年意气的回忆中,笑眯眯道:“有趣。跟着你有很多趣事,都是我在山中不曾体会过的。” 流水头痛,不知为何,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好笑。 “天天跟土匪舞剑动刀耍心眼儿是趣事?天天跟着我睡破屋茅草是趣事?还是见天里和一群村里的老头子大娘们听话本比在深山修行有趣?你一个仙门世家的小公子下山来就是为了这些?” 声音仍旧淡淡的,眼神却有些冰冷。 逢源眼睛里兴奋的光瞬间飞散,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一点火气是从何而来。 他垂了头,小声道:“师父说让我下山历练红尘,看破心障,寻找成仙契机。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心障,就是不能飞升。既然师父让我下山,我便下山了。下山随缘,我不曾想过你说的这些。” 逢源低头像是在认错的样子让流水意识到了自己的莫名其妙,稍稍收敛了那丝烦躁,默然理了理话头。 本意是想着这不谙世事的少年是不是被人骗了,年纪小小就想着飞升成仙。不想少年要成仙的事会让自己感觉人生如此荒谬,一时间心水搅乱,竟忘了神。 如今这个少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一本正经地谈论飞升之事,流水勉勉强强算是相信了他的话,多了分认真,沉声问:“你什么时候飞升?” 即使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出现又突如其来的离开,问一问离去之日,至少心里有个底,待得真正离开之时,不会因为身边乍然消失一个人而无端懵然。 逢源喝了口凉茶,刚刚还十分清明的眸子却现出了一丝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啊!师父说这个事情说不好,指不定我机缘来了,喝口茶的功夫也飞升了,若是机缘不到,说不得要十年八年也不一定,总归我说了不算。” 流水了然。 这也算是一桩奇遇了,心中感慨半天,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眼睛微微眯起,“你飞升之前难不成想一直跟着我?” 逢源那一丝茫然消散了,笑着连连点头:“是呀!” “行!”流水站起来,“打酒去!” 没什么好追究的,生闷气不如喝酒。打他一车酒回去,好好压压惊。 修仙之人不少,正经八百的却很难见。 流水走南闯北多年,偶尔也会和一些谈玄之人胡说八道一通,总归没往真处想。猝不及防拐回了一个下山找机缘的仙门世家公子,这一惊可不小,今天的杏花春酒不知要几坛才压得住这滔天巨浪。 流水发了疯,跟卖酒的掌柜雇了一辆马车,装了一车子的杏花春酒,给足银两,嘱咐拉车的人拉去芦花村找刘三。 逢源瞪大了眼,“这是要喝到明年清明?” 流水心中有些发闷,举着酒壶先喝了几口,有气无力道:“有刘三,到不了明年。” 又是这种感觉。身边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有的会再见面,再见时也总是匆匆而过,点头寒暄。有的会再也不见,消失在人来人往中,无迹可寻。 流水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心中抗拒。若是在夜里,这抗拒更多的是化成惶恐。 明明在你身边好好的人,说不见便不见了,说离开便离开了。 怪异的人生无常。 他已经不会再去质问,既然要离开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出现这样毫无道理没有答案的问题。只是这样无力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如今眼前正晃着一个一心一意随时随地可能飞升离去的人,喜滋滋在他跟前转来转去,问东问西,被各种式样花色的衣裳挑花了眼。 逢源:“究竟哪件好看?” 流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应道:“都好看,试过的都买了。” 逢源:“不行!只要两件,你帮我选。” 流水看他闪闪发亮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指了指,道:“就这两件了。” 逢源喜滋滋道:“我再去试试,你再好好看看。” 流水心中纳闷:修仙之人是这样的?不该清心寡欲吗?不该轻衣简行吗?这少年莫不是诓人? 也不管这些真真假假,掏出银子把账付了,看着逢源来来回回换了又换,最后还是选定那两件,流水吩咐伙计包好,抬脚走人。 两个人在大街上拉拉拽拽,东瞧西看,逢源买了一支ji,ng巧的笛子吹着玩儿。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细细密密的雨。 细雨密密扑在脸上,酒早已见底,心中的怅然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想到刚刚听到逢源说要飞升成仙时自己的那不知何起的烦躁,心中那个大大的黑洞又变得深不见底。 蒙蒙然中,依旧带了逢源回了芙蓉居。 清早与山灵毓相约,便是此处。从懵懂的小小少年长大,他们几个人已经有了太多的心照不宣,也有了太多的口不能言。 流水静默着坐下。 午时已过,未时未至,他二人坐在窗边吹笛看雨。 杏花春雨,明窗竹笛,一段光景,两种心思。 或许飞升在此时,或许人间是归途。 可是人究竟会去到哪里呢。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5节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明天见。 第7章 第 7 章 山灵毓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上得二楼便看到窗边宁静悠闲的两个人,喝酒吹笛,自在随意。 他的性子似是愈发y郁了。 流水看到他径自去了雅间,微微皱了眉,喝酒听笛所得的短暂惬意一散而空。 管家朝他躬身行礼,恭敬道:“大人,我家公子请您过去。” 流水压下心中小小的烦躁,轻声对逢源道:“在这里等我。” 逢源放下竹笛,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不知为何,此时的流水让他很是陌生。 山灵毓长身玉立站在窗前背对着门。 流水见有细雨沾了他的衣襟,抬手为山灵毓解下披风,把榻上干净的长袍披到他身上,抽了一张轻软的细绢,放他手上,道:“先擦擦脸上沾染的清明寒气。” 山灵毓沉默地握了握手中的细绢,苍白紧绷的脸渐渐变得柔和。 管家送来一只手炉,一张薄毯。流水接过手炉试了试炉温,确定不烫手才放到山灵毓手里,让他握好。又把薄毯稍稍折了一番,铺平放在长榻上,轻轻拉了山灵毓坐下。 山灵毓自出生便十分瘦弱,打小身体就不好,走几步路都喘气不停,常常要人抱着背着,一直靠药养着,好不容易长到了如今。 相识之初几个人都还是小小少年,一晃好几年过去,流水已经习惯于对他的照应。 待管家出去,关上雅间的门,山灵毓手指动了动,想去拉流水的手。 流水不动声色伸手去把窗户拉过来一些,靠着旁边的小几站了。 山灵毓蹙了眉,拉了他衣袖,手上用力,一把把他拽了下来。 流水在他身旁坐定,心下无奈,道:“你也省点力气吧。” 山灵毓微微勾了勾唇,心情变得好了些,温声道:“我若不拽你,你便能站到天亮。” 流水道:“不会,你走了我便不站了。” 山灵毓心下不悦,道:“刚刚见到我就想走了?” 流水本来有些发紧的心又往里卷了卷,轻轻提了一口气,尽力压下那股烦躁,笑着把手指放在他的眉间点了点,道:“小小少年,没有烦恼,总皱眉头容易变成老头子。” 山灵毓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从小身子弱,没事总喜欢倚着靠着。也不知是在哪一年,流水渐渐对他的这些依赖倚靠习以为然。 只是如今大了,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让流水心下卷了又卷,虽没有伸手推开他,口中却只淡淡道:“一大早就出去祭祖,肯定累着了,怎么不等我去府上看你。你也不必这般劳累折腾。” 山灵毓缓缓道:“谁知道呢!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干脆择日不如撞日,抓着人了先见上一见再说。” 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还有一些散漫如烟的哀怨,淡淡的,比清明的细雨还要透明。 流水避开这些繁杂的感觉,淡淡道:“早上那位给你披衣的姑娘长得十分端淑,想是在你身边久了,气势也与旁人不同。” 山灵毓忙道:“我从没让她近过身。今日她这般做我事先并不知情。” 流水道:“那姑娘胆子有些大,我便留意了一眼。在祭祖仪式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去给你披衣,我看着都给她捏了把汗。” 山灵毓抬头,扬眉:“这么个不知死活上不得台面的人也值得你费心。” 他本没有把那女子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爹爹又催他成亲,给他找来的人。流水很少干涉他身边的人来人往,只怕这话不是顺嘴打趣。 他扬了眉,心也往上悬,y郁的眼此时有些灼人的火焰。 流水最怕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刚刚的打趣本想点到即止,以山灵毓的聪敏立即便会有所察觉,不成想他有此般误会。 流水暗暗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她是阿勿的人。” 山灵毓眼中的火焰熄灭,眼神比先前还要y郁。 流水心不在焉喝了口茶,盖了茶碗,也不看他,只淡淡道:“除去这点,品貌还是当得丞相府的少夫人。” 山灵毓嗤笑,“此生我只怕无福消受。” 他定定看着流水,眼底的y郁化成缠心的红线,巴不得把眼前的人牢牢捆在身边,封了他的唇,让他再不能随意说出这样的话。 流水却始终没有看他,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心中也再无多话。 山灵毓蓦地摔了茶碗。 流水抬了抬眼皮。 管家推门进来垂首而立。 山灵毓道:“把那些不长眼的通通给我赶出府去,我不想在府里看到任何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顿了顿,沉沉道:“包括爹爹送来的人。” 管家垂首应了。 山灵毓拂了两根手指,管家恭敬出去,关了门。 山灵毓发了一通火,面上却无一丝血色。 他一手抚着心口,重重喘着粗气。 流水道:“把人打发了便罢,何必牵连他人。我看你又瘦了不少,也少c,ao些心吧!丞相府这么多人,总有c,ao心不完的事,你这身子骨哪经得住?” 山灵毓把头抵在他肩上,他就是不愿再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被流水看见。不管流水心中如何想,他都要明明白白表明自己的心意。流水现在不接不要紧,反正那人已经死了,他一直缠着,便不怕流水不动心。 他往流水身上又靠了靠,越发没了骨头,委委屈屈道:“他半夜便把爹爹召进宫去了,我是长子,清明祭祖这般大事,不得不亲自出来主持。” 流水把山灵毓挪开了一点,让他靠在榻上,道:“下雨还是太冷,我去把窗户关上。” 雕花木窗彻底关严实了,流水又把长袍给他拉了拉,道:“下雨了,寒气更甚,你不该出来的。” 山灵毓见他在小几另一边坐了,心中的不悦翻滚,口上只淡淡道:“今天爹爹不在,府上事情多,我正好出来躲躲,让灵秀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流水点头,“灵秀也还妥当。” “嗯。”山灵毓趴在靠枕上一动不动,似是真的累着了,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有些可怜。 流水道:“近来胃口如何?” 山灵毓道:“还是那样,没什么想吃的。” 流水道:“我最近常常做槐花饭吃,很是清香爽口,你回去让他们给你做来尝尝。” 山灵毓撇了嘴:“不。” 似是又回到了少年耍赖的时光。 流水不自觉放柔了心,道:“我最近去不了丞相府,再过些日子槐花便开过了。不如先让厨娘做给你吃着?” 山灵毓:“不。” 流水笑笑,无奈。不知想到什么,抬眼,道:“行吧!这是又开始耍赖了。你是祖宗,明天我去府上给你做饭吃。” 山灵毓总算笑了,坐直身子,眸光闪亮看着流水,“那便说好了。下次若有这样的事,也早点应了,省得费那些口舌。” 流水抱臂,“你就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山灵毓幽怨道:“我这是千年等一回。” “行吧!”流水收紧的心终于散开了一点。 笛声又起,夹着清明细雨传出,多了一丝凉意。 山灵毓装作不在意道:“他是谁?” 流水:“大街上偶然遇到的一个小孩儿。” 山灵毓皱了眉,脸色也沉了下去,道:“他这是在等你?” 流水干脆道:“是。” 山灵毓道:“你们要去哪儿。” “回芦花村。” “他是芦花村的人?” “不是。” 山灵毓越问心中越闷,盯着流水的眼睛,肯定道:“你们住一起。” 流水的心紧了又紧,不怒反笑,“你今天是来查我行踪的吗?之前出来的时候不就告诉过你了?怎的还这么多问题。” 山灵毓眼神幽暗。流水脾气一向温和,今日却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流水推开手边的茶碗,道:“估计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公子哥,一时兴起跟着我去芦花村看新鲜,玩儿够了也就回家了。” 山灵毓轻轻叹口气,愁眉凝视着他,放低声气,道:“我一直都想跟着你走,你却从来不肯带上我。如今这样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同吃同住,就不怕他对你心怀不轨吗?” 流水张开两手,素白衣衫,两袖清风,“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富贵公子哥贪图的?” 流水这无甚在意的模样让山灵毓心中很是恼火,又不能对着流水发作,只皱着眉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流水心中的烦躁一点一点冒到了眼角眉梢,他耐着性子道:“丞相府的事还不够你c,ao心的,别东想西想了。你当明白,我心若磐石,此生一心只放在一人身上,再无转移。” 山灵毓站起来,压着冲天的怒火,沉声道:“流水,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慢慢放下了。” 流水漠然看他。 山灵毓心头百转千回,望着流水冷漠的眼神,知道今日再如此僵持下去他怕是要发疯,做出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半晌,他道:“我累了,想回去。” 流水给他整了整衣裳,喊了管家进来收拾了东西,一直把他送上马车,才折回楼上,带着逢源回芦花村。 细雨蒙蒙,他的心也变得y沉沉,看不到天光。 两匹白马在雨中奔腾,一前一后,雪色芙蓉,带起一地泥泞。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天使节日快乐! 今日留言会在入v后给大家发红包。 谢谢支持。 鞠躬。 明天见。 第8章 第 8 章 逢源骑着芙蓉白马一直默不作声在后面跟着。 今日的流水实在是太陌生了,全身上下云遮雾绕着一层看不见的漠然和说不出的悲沉,让他有些害怕,也有些担心。 一路策马狂奔回了芦花村,逢源不住打喷嚏。 流水方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在,忙抱出一床冬日里的厚被子放在芦花垫上,道:“快把shi透的衣裳脱下来,用干布擦擦,捂被子里去。” 他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巾放在床上,见逢源还磨磨蹭蹭一动不动,道:“怎么自己的衣裳还不会脱了。” 走过去给他看了看,里里外外的系带不知怎的搅到了一处,不禁好笑,“你这衣裳是怎么穿上去的?” 逢源小声道:“早上穿的时候也没见是这样绑的,兴许是天太黑没看清,方才胡乱拽的时候拽岔了。” 流水手中拈了一把银质桃叶小刀,抬眼看向逢源,道:“割了罢,浑身都shi透了,也不知要解到什么时候,怕把你冻病了。” 逢源若有所思点点头:“快刀斩乱麻,如此也好。你动手罢。” 流水心中有事,分不出心神想别的,见他点头,便一刀下去,斩得利落,随后转身朝灶房那边去,回头嘱咐道:“我去给你烧热水洗澡,你先去被子里。” 逢源三下两下除了那一身水衣,用干布擦了擦钻进被子捂了。 流水极快地引燃了柴火,在灶上烧了热水,扔了一块老姜进去大火煮了一会儿,好歹成了汤,舀起一碗端进房,道:“趁热喝了这碗姜汤,你若是病了,我今天便罪过了。” 每年清明节都是流水最难熬的日子,今日又听了山灵毓那样的话,心死死沉在了深渊里。如行尸走r_ou_般从上锦城回来,完全忘记了要给逢源找点什么遮一遮雨。 逢源吹了吹,慢慢喝了一口,道:“天要下雨,你还能拉着不让下?你喝了吗?” 流水心中有愧,生怕他生病,忙道:“喝了汤再说话。” 逢源觉着这姜汤把心都快烫没了,见流水焦急,不忍他苛责愧疚,便硬着头皮,就着碗口使劲吹了吹,三口两口胡乱喝了下去,全身上下都出了汗。 流水一手接过空碗一手把他按在被窝里捂着便要走。 逢源见他衣裳还是那一身shi透的,突然蹭起来半跪着,一把抓住他前襟,“脱下来!” 逢源身上的被子落下一半,流水被白花花晃了满眼,怔了怔,被子一拉,把他按下去继续捂着,道:“我不妨事,一会儿洗了澡再换。” 逢源还被他按着,挣扎道:“不行!要生病了,现在就脱。” 流水道:“老实点,我还烧着水,想必已经烫了,现在去给你提进来。” 逢源不敢动了。 流水面无表情,语气也平淡如常,可是逢源看到他深沉的眼就是不敢再说一句话,只能老老实实睁着眼看着他穿着一身shi哒哒的衣裳进进出出,拿桶,倒水,伸手试温。 又见他拿了一身干净衣裳出去,走到门口顿了顿,道:“起来洗澡,洗好我再进来。” 看着他沉沉的背影,逢源心中的担忧更甚了。 在山上修行时,师父曾说,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会踏上许许多多条不同的路。没有任何人能够到达任何一个旁人所能到达的地方。 逢源知道师父又是在讲道了,道是如此,他也能听懂,却总还有年轻的心不能甘愿附和之处。 此时此刻,他便不知流水走在哪一条路上,到达了哪一个地方,他是应该听从师父的训|诫在旁边冷眼观之即可,还是试着走过去,试一试是不是一个人走的路,另一个人真的不能到达。一个人能到达的境,是不是另一个人真的无法涉足。 流水再进来的时候,已换好一身衣裳,只有头发还shi漉漉滴着水。 逢源早换好了衣裳躺在床上思绪漫漫,见他苍白着脸走近,也顾不得思索师父的训|诫了,坐起来一把将他拉到床上坐好,拿一块干布巾翻了翻,把他头发拢了,道:“我给你擦头发,你也捂被子里来,都是暖和的。” 流水道:“不必。” 从逢源手里拿过干布,站起来,“我自己来就好。天还下着雨,春夜生寒,你盖好被子。晚上想吃什么?馒头还是芙蓉糕。” 逢源摇摇头,“不想吃,就想睡。” 流水伸手摸了他额头,没有发热,放下心来,道:“想睡也等头发干了才好。我再去给你端碗姜汤来,你喝了先捂一捂。” 流水进来的时候,还是给他拿了一个热馒头,“多少吃点。” 逢源默不作声接过,老老实实啃了馒头喝了姜汤,乖乖钻被窝里。 流水收拾了洗澡的木桶,又把空碗拿去灶房。 逢源一向乖巧,但他是爱热闹的性子,没有一刻是这般安静的。 流水望着灶房漏下的雨水,心底生出一丝愧疚。 这个清明已经足够冷了,他不该这般冷淡对待一个无辜的人。 可是,该怎么办呢。 每年清明,流水都是泡在雨水里安安静静过的。 他不知道人间为什么要过清明,他从来不愿过清明。他始终坚持着,他没有要在清明祭奠的人。 然而清明始终年年岁岁不变,终究还是要过。他不能醒着过,只能悄悄找个地方把杏花春酒喝了,闭着眼睛淋雨到天明。 只盼着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是大好的春光,好晒一晒他经年不动声色的热望。 盼着春光大好,盼着那朵骄矜的红花能大发慈悲放出一缕幽香,给他指引一个要去的方向。 逢源见他迟迟没进屋,爬出来轻手轻脚到得灶房门口,悄悄躲在门后,于一豆昏黄里看他。 流水揉了揉脸,道:“头发可干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6节 逢源点头。 流水走过来摸摸他的头,道:“捂得好好的出来做什么,沾了寒气可不得了,快进去。” 逢源由着他安排,见他把自己捂严实了还是要回草堆里睡,便拉了他衣袖,软软道:“睡不着。” 流水道:“不是一早便想睡的吗,如何又睡不着了?” 逢源只睁了一双清亮的眼看他。 他道:“说吧,想做什么。” 逢源道:“想听听你说话。小时候睡不着,我娘就会跟我说话,说着说着我就睡了。” 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 在门口看着流水望天不语的模样,逢源的心蓦地疼了。 他从没有过那样悲伤的时候,一向没心没肺任侠放诞的流水忽然间仿佛置身于完全不一样的天地间,他无法说出那种遥远和孤独,也不想让流水一个人沉在那样的孤独里。 不管流水此时在经历什么,他都想此刻能陪着。 他想试着走过去看看。 和那个爱闹人的小小少年从幼年时常年相处一同长大,流水一向懂得有娘的孩子不经意的娇气,不禁溢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温声道:“想听什么?” 逢源掀起一边被子,“你到被子里来说,这样说话好听。” 流水依言躺下,道:“你娘想必很疼你,怎的舍得你出来受苦。” 逢源摇头,“不苦。有你这么好的人一处,我怎么会苦。” 流水道:“怎的嘴这般甜了。不怕我了?” 逢源点点头,又摇摇头。 流水:“怕是不怕?” 逢源道:“怕你冻着。”更怕你孤独。 流水把手指尖轻轻放在他脸上点了一下,“我是暖和的,不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流水有一丝恍惚。 “我不怕冷。花落手里暖和着呢,我若是冷了就扰他。” 一句少年时候半玩闹的顺嘴话,花落却当了真,好好把他的手捂在手心。 言犹在耳,手心的温暖还留在自己的指尖。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发愣,逢源便看着他。桐油灯还燃着,昏昏黄黄晕染了清明绵绵不尽的烟雨。 逢源打了个喷嚏,流水从恍惚中回神,收回手,道:“不早了,睡吧。” 逢源拉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额间,闭了眼。 流水以为这又是逢源养成的一点小娇气,由着他,耐心等他睡着。 片刻之后,见他呼吸平稳,便轻轻抽回手准备起身。 逢源伸出一只手揽在了他那边的被子上,闭着眼喃喃道:“好冷,你跟我一起睡。” 流水把他手放被子里,道:“我明日去上锦城,要早起,怕扰了你。” 逢源睁了眼,迷迷糊糊道:“你早起便是,我困得很,你扰不醒我。若是半夜我冷了,却是会冻醒的,受了冻还会生病发热,你可忍心?” 明明白白的小心思让流水心中浮生一股暖意,他一手挥了那盏昏黄,轻声道:“说不过你。” 逢源满意了,朝他这边挤了挤。闭了眼想事情。 他方才试着探了探流水的灵台,想看看他入了一个什么境界,眼前却是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摸不着。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他却不能探知,无法感应。这是不应该的。 是有仙缘吗? 想到此处,他笑了笑,或许自己也可以收个徒弟了。 过得许久,流水见他终于沉沉睡去,稍稍往外移了移,听着清明细细落下的雨,微微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上午11:22更新 其余时间都是捉虫。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9章 第 9 章 山灵毓醒来的时候,便看见流水坐在窗边的短榻上看天。 他今日舒展了心情,道:“来得这样早。” 流水回神,应道:“嗯。” 山灵毓梳洗之后,流水递给他一杯白水,又从食盒中端出一碗莹白的粥来,配了两个山野小菜,道:“你先吃这槐花粥试试,若是喜欢,晌午再给你做槐花饭。” 山灵毓闻了闻,槐花的香气很淡,还混着蜂蜜的清甜。他笑眯眯看着流水,问:“怎的就一碗?” 流水抱臂靠在屏风上,慢悠悠道:“厨娘见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做了好多我爱吃的,热情得不得了,把我撑得不行才放过我。” 山灵毓噗嗤一笑,乐道:“活该,让你不经常来。” 流水也笑,眉眼弯弯,竟多了丝孩子气。 他道:“经常来更惨,你吃得太少,她热情高涨,一做便是一桌子,眼巴巴指望着我,不吃完她还委屈。” 一大早心中的人便来到眼前,山灵毓胃口极好,一口一口慢慢把一碗槐花粥喝完,还夹了几筷子菜吃了。 流水见他喜欢,心下也平稳了几分,道:“中午还吃槐花饭吗?怕你腻。” 山灵毓道:“吃。好不容易腻一回,腻死了也甘愿。” 流水:“你菜吃得太少,我忽然间也有了厨娘的委屈。随我去园子里消消食,中午需得多吃点,才不枉我千里送槐花。” 山灵毓被他逗得止不住笑,平时眉眼间的那一丝y郁散净,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秀白皙。 流水一晚上的y郁也烟消云散了,忍不住在心里舒了口气。 春日晴朗,园子里花儿朵儿开得美艳,花花蝴蝶飞来飞去,一个女子提起裙摆在花丛中扑来扑去。 流水打趣道:“打眼一瞧,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养了个绝世美人在身边。” 山灵毓:“可不就是绝世美人?若不是看惯了,我也要被他哄了去。” 流水道:“正好,这美人今天哄了我,我要把他带走两天。” 山灵毓朝扑蝶的美人唤了声:“阿璧,流水公子要带你走,你可愿意?” 阿璧袅袅娜娜迈着美人步上前对他二人行礼,眉眼娇俏上挑,唇角含笑,柔声道:“承蒙公子厚爱,阿璧不敢推辞。” 山灵毓道:“一大早就来拐我的人,你是不是早打好了主意,才来哄我的。” 流水左右看了看,道:“阿璧,双城呢,你二人我都要了,也不枉我伺候你家公子一场。” 阿璧掩嘴笑,柔柔道:“公子怕是要吃醋了,双城还是藏着点好。” 山灵毓赞道:“好阿璧,这才是真正向着我的人。” 流水道:“阿璧,你今天这般美貌,我带回去好生为难,芦花村怕是要炸开了锅。” 阿璧乖巧道:“公子想让阿璧做什么打扮?” 流水看向悄无声息站到山灵毓身边的双城,道:“今天得跟双城一个样。” 阿璧眨眨眼,问:“说话声口也要跟他一样?” 流水:“这个不必,我怕我到时候分不清,你变回你的男儿本色就成。” 山灵毓懒洋洋道:“我亏了,喝了你一碗粥,你便带走我两员大将,我得去找厨娘哭一场。” 流水:“然后她又给你加菜吗?” 山灵毓纠正道:“是给你加,看你撑得走不动,才能平息我的伤痛。” “公子别痛了,银环还陪着你呢!” 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子带了一堆丫鬟在园子里铺桌子,放吃食,还给山灵毓把长榻也搬到了花树下。 流水摇头,叹道:“银环丫头,你家公子都是被你这样惯坏的,走哪儿都这样铺排娇惯。” 银环道:“我家公子本就娇贵,银环可不得好生伺候着。” 山灵毓正想软骨头似的躺上去,流水忙拉了他朝一边走,嗔道:“看把你娇惯的,刚吃了饭,不能老躺着,我们再绕着花园走走。” 山灵毓委屈地看向银环,银环无奈摆手,爱莫能助。 山灵毓道:“你一来,我便成了孤家寡人。” 流水看看围成一圈的三个人,道:“谁让你把人养得这么好,看得我眼红,可不得想法子找补一番。” 阿璧被旁边的蝴蝶分了神,扔了手绢去扑。 流水道:“好阿璧,以后看到你家公子身边有这些蜜蜂蝴蝶的,都给他扑走了,省得什么花啊朵的都来他面前打转。” 阿璧蝴蝶没扑着,收了手绢道:“阿璧可不敢,公子还得妻妾成群呢,都给他扑走了,谁来服侍他。” 流水道:“你家公子懒,人也娇气,经不住那些狂蜂浪蝶扑腾。你们三个疼着他点儿,平时往他身边站的人都警醒着些。” 三个人交换了眼色,这才听出点味儿来,同声道:“是我们疏忽了,请公子责罚。” 山灵毓没说话,又软骨头似的靠到了流水身上。 流水道:“不要有下次。” 三人恭敬道:“是。” 点到即止。这三人都是千挑万选,万里挑一的,放到哪里都能独当一面,关键是还绝对忠心不二。这次的疏忽也实在不是他们不尽心,不能干,是来人太过出其不意,防不胜防。不过该敲打的时候还是要敲打一番。 山灵毓不吭声,这敲打还用不着他亲自出面。都是他的人,他护着便好,白脸还是流水来唱最为妥当。 流水扶着山灵毓道:“走这么几步就耍赖,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真么大的。” 山灵毓道:“奶娘抱着,爹爹宠着,你惯着。” 流水:“你还有理了。” 山灵毓道:“你就不怕他怪你?” 流水叹口气,道:“我不想知道你们两个的你来我往,看不见便罢了,看见了免不得一番干涉。他也要怪我,你也要怪我,我又何曾不怪我自己?你说说,我该怎么办?这次土匪的事了结了,我还是走远一点好,眼不见心不烦。” 山灵毓急了,拉了他手臂,“你又想去哪?” 流水:“还没想好。总归不在上锦城惹你们的眼。” 山灵毓:“我何曾怪过你了?也不是我要找他的麻烦。我一天到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在家里窝着,大门都没迈一步,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给我送来一个人,我也不知是哪里招惹他了。” 流水连连摇头,轻叹口气,低低道:“我实在是不想理会你们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 山灵毓道:“你不管我,我跟谁说理去?” 流水:“这一次是他做得过分了,我得管一管。若是你哪一天做得过分了,他也要我管一管。这不是在拿我的手各打你们二十大板吗?这样是不是很好玩?你们不疼,我还嫌手疼。” 山灵毓拿过银环端着的茶水递给他,笑嘻嘻道:“你不是不想待在上锦城吗?要不我们去下锦城玩一玩?听说那里满城的红花,四季不谢,开在烟水河两岸,常年不歇,甚是好看。” 流水耳朵动了动,心弦拉紧,不动声色道:“什么红花?” 山灵毓见他似有兴致,道:“野望之主种的红花,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听说很是热烈别致。这两年传得天上有下锦城有别的地方一定没有,惹了不少人去看热闹。” 阿璧:“可不是吗,热闹得不得了,比春风十里还闻名遐迩,听说那里的人间烟云是天下第一风流地,野望之主白之野是人间烟云第一风流人,阿璧也想去瞧上一瞧呢!” 他绕了绕手上帕子,眼巴巴地看向流水。 流水道:“阿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怕你家公子怪你要我给你撑腰是不是?” 阿璧眨眨眼,山灵毓道:“一个两个胳膊肘都拐向你了。阿璧,趁着流水公子高兴,有什么话一并说了,我今天不罚你。” 阿璧拿眼去瞟流水,又看着山灵毓,慢腾腾道:“公子,阿璧说了这话,怕你生气。” 山灵毓见他这神情就更想知道了,道:“生气也不罚你,快说,否则不让你跟流水公子去芦花村了。” 阿璧挥了挥手中帕子,不管了,说不说都免不了死一回,趁着流水在这里还能幸免于难。最终咬咬牙道:“阿璧听说下锦城的野望之主看上了流水公子,说是最喜欢流水大侠这样的风流少年,此生定然要见上一见。” 山灵毓果然冷了脸,怒道:“他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流水的主意!” 流水笑了笑,江湖上各种各样的事情见过太多,他不甚在意,淡淡道:“不过是风言风语,有什么好生气的。平白的还气不过来,生这份闲气做什么。好了,先不管什么野望之主。我去给你煮槐花饭,吃了我也该带双城和阿璧去芦花村剿匪了。” 爪子伸到了他的人身上,山灵毓怒不可遏,可不会就此罢休。 听流水要给自己做饭,压下心中波涛,脸上笑着,乖乖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还没怎么消化,想在花园再坐坐,一会儿回去。” 流水知他正置气,也不再劝,自己去了厨房。 山灵毓转眼沉了脸,瞪着阿璧,道:“从芦花村回来你就去下锦城给我将功赎罪打听清楚,我定要好生给那猖狂的野望之主一番教训!” 阿璧心下戚戚,后背冷汗涔涔。听山灵毓如此发落,头顶大刀砍下,心道还好还好,恭敬领命。 饭后流水带着两个人出门,将出去时又回头对山灵毓嘱咐了一句:“此番我向着你,你也安分些,莫让我难做。你便是不高兴也得把话给我听进去,多少也让我安生几天。” 山灵毓哼了一声,撇嘴,慢吞吞道:“知道了。你万事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0章 第 10 章 鲍春忙正恨芙蓉帐暖,春宵苦短,便被一颗石子儿砸了头。 他骂骂咧咧抖落了石子,抓起那团纸打开看了一眼,又把流水的祖宗十八代轮番骂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生不如死地看了一眼那匹赖皮老马,气冲冲来到了芦花村。 芦花村的ji都还睡着,鲍春忙心下更是愤愤不平,轻手轻脚潜进流水的破院子,要让他看看鲍阎王的手段。 爬上墙头,脚还没有落地,鲍阎王便一个趔趄倒栽了下去,头下脚上,被挂到了房檐底,劈头盖脸噼噼啪啪,打得鼻青脸肿。 “谁!” 屋里那盏豆子一样的桐油灯点亮,流水匆匆忙忙跑出来,惊讶道:“双城、阿璧,你们打的这是什么人?偷ji贼吗?真是太惨了!爹都要不认识了!” 鲍春忙骂道:“你大爷!快把老子放下来!” 流水凑拢去看了看,惊得跳了起来,哇啦啦道:“哟!这不是鲍头领吗?哎呀!误会!误会!双城、阿璧,快把鲍头领放下来,这是自己人,自己人!” 逢源靠着门框捂着嘴一个劲儿地笑个不停。 流水假意在鲍春忙身上拍了几下灰尘,夸张道:“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鲍头领你平时不是这样来的呀!” 鲍春忙又被流水摆了一道,心中更恨了,狠狠推了流水一把,没好气道:“去你的!” 逢源道:“鲍头领,我们刚刚还打死了一个偷ji贼,这不,刚灭了油灯还没睡踏实呢,就听见了这动静。阿璧双城两位少侠被偷ji贼扰得没睡好觉,脾气大着呢!刚好给您撞见!啧!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逢源近墨者黑,把流水面对土匪的j,i,an猾狡诈学了个十成十。 流水看他一眼,老怀欣慰,咳嗽一声,悄悄朝他使了个赞许的颜色,转头对鲍春忙道:“你也别骂个不停了,就这嗓子再嚷嚷两声,村民该以为土匪进村了,抗着锄头过来撅人。进屋吧!” 鲍春忙哼哼着瞪了流水一眼,又被这小子坑了,真是流年不利。 粗粗把下马威给完,流水排了一排碗在石板上,提起一坛子杏花春酒倒满了,给鲍春忙递过去一碗,道:“压压惊,去去寒。” 鲍春忙一口气喝完,流水又给他满上。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7节 双城和阿璧各端了一碗,对鲍春忙道:“鲍头领,双城和阿璧给你赔罪了,先干为敬!” 他二人连着喝了三大碗下去,鲍春忙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流水端起一碗酒和鲍春忙碰了一下,道:“来来来,喝了喝了,不打不相识!” 鲍春忙被他鼓动着又喝了一碗,流水把几个空碗都满上,道:“来来来,我们兄弟几个一起走一个!” 三碗酒下肚,鲍春忙的火气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流水拍拍鲍春忙的肩,对其余三人道:“看到没,这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鲍头领不愧是要做大事的人!” 这句话顺耳,鲍春忙自己端起酒又喝了一碗,心花怒放,浑身舒坦。 流水按下酒坛,招呼双城阿璧坐下,道:“来,咱兄弟几个商量商量大事。” 逢源靠在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听流水胡扯,嘴角眼底那不怀好意的笑越看越不是那个初进芦花村的纯洁无瑕美少年。 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学坏容易学好难。 流水瞥眼看见,心下好生赞叹了一番自己的功德。前几日因着逢源要飞升的郁闷之气全都化散开来,深觉自己拯救了一个被道士糊弄疯魔的失足少年,胜造七级浮屠,大功一件! 几个人嘀嘀咕咕到天亮,鲍春忙偷空回自家山头又找媳妇儿温存了一番,才懒洋洋心满意足起来,顺道拜访了几个兄弟,商量了一番大事。 三日之约转眼到。 这一天风和日丽,百十来个土匪站在大槐树下面,气势汹汹,沸反盈天,ji嫌狗不待见。芦花村的村民都关好门窗,眼不见心不烦。 堆得一人高的酒坛摞在两边。 刘三愤愤不平被流水拉出来打杂,倒酒的时候没好气,一字排开的酒碗,生生没接住滚滚而下的杏花春雨,白白泼洒了一地。 流水瞥了他一眼,他又从尾排到头倒了一遍。 百十来个碗盈满了天光,明晃晃照在人脸上,一个个土匪如沐圣泽,顿时无端端气势非凡。 流水举起一碗酒,中气十足,高声道:“兄弟们,流水来到这芦花村,承蒙大家看得起,给了兄弟几天安稳日子过,今天请弟兄们来喝酒,大家也很给我面子,流水在这里先干为敬!” 来的土匪都见识过流水杀人不眨眼的狠辣,也受过他的恩惠,见他不骄矜傲慢,也没有架子,本来有的十分惧怕化生出了三分敬意,纷纷喝彩举碗。 一碗酒喝完,流水指着一左一右,一黑一白的双城和阿璧,对着一帮土匪道:“这是我的两个小兄弟,左边这个穿黑衣服的叫双城,右边这个穿白衣服的叫阿璧,以后都是自家兄弟!还请各位弟兄不弃,跟当初照顾流水一般也照顾照顾这两个小兄弟,流水感激不尽,再敬各位兄弟一碗,先干为敬!” 双城和阿璧端起碗,朝土匪们高举了酒碗,道:“双城、阿璧见过各位兄弟,多谢兄弟们这些日子对流水大哥的照顾,如今我们兄弟两个又要承蒙各位好汉的关照,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鲍春忙看了流水一眼,举起酒碗,对着一帮人粗声粗气道:“来,弟兄们一起喝一个,欢迎两位少侠!” 十多个酒坛子在土匪中间传得飞快,空了的酒碗又满满装着天光。 流水道:“兄弟们,我们都知道黑风山新来了一波人,上个月刚刚把隔壁村子洗劫一空,清明祭祖那天又有两个村子被他们打劫干净了!连各家各户祭祖的贡品都不放过,简直是人神共愤,猪狗不如!” “所谓盗亦有道,在座的各位兄弟一直都坚持自己的三个原则,一不杀人放火,二不伤天害理,三要行侠仗义!” 听到这第三点,鲍春忙眉毛跳了跳,顿觉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流水继续戴高帽,大声道:“七日前,弟兄们刚喝了鲍头领的喜酒。我们这位人人称羡的嫂子,就是鲍头领路见不平一声吼兄弟们齐齐拔刀相助救回来的。在座的各位兄弟都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我流水,再敬各位!” 铿锵有力。 一帮人听得面上生光,热血沸腾。 又一碗酒浇下去,如点着的火,一下子腾起窜天的火焰。 流水拔高声音,道:“弟兄们,黑风山的那波人,放火烧房,伤天害理,人神共愤,做的事忒不上道,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土匪,生生打了咱们土匪的脸!” “所谓庙堂之上有王侯将相,江湖之中有绿林好汉。在座的各位兄弟,个个都是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路见不平的绿林好汉。黑风山的那波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十里八乡抢了一半,烧了一半,占了咱弟兄的名声,抢了咱弟兄的山头,还拉了大旗立了个黑风寨,这是明晃晃地不给咱弟兄们脸!” “在座的各位英雄好汉,这黑风寨,你们说,该不该端!” 群情公愤,英雄好汉们个个热血沸腾,一番话听下来,瞬时便觉自己也不知不觉跟着翻了个身,腰背都挺了一挺,底气十足道:“该端!该端!” 流水一锤定音:“好!择日不如撞日,咱弟兄几个,今天就去把这狗 ri的黑风寨一锅端了!踏平他的山头,让他再没机会给咱绿林好汉丢脸!” 一碗酒下去,“砰”的砸地! 掷地有声。 新晋了高帽的绿林好汉们大喝道:“好!好!” 一地的碎碗渣子。 流水道:“那个不上道的黑风山都立了个名号,扯了杆大旗,咱们绿林好汉要做好事,也得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看看咱们的名号,认清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好好打打那黑风山的歪风邪气。” 他给鲍春忙递了个眼色,鲍春忙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道貌岸然,正色道:“土匪的名声都被黑风山的那群人搞臭了,咱们既然行侠仗义,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讨还公道,不如就取了绿林好汉这个名头,叫绿林寨,诸位兄弟以为如何?” 绿林好汉们喜形于色,道:“鲍统领说得对!咱们行侠仗义,师出有名,就叫绿林寨,把黑风寨那股黑风给他打压下去!” 流水道:“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打响咱们绿林寨的第一仗!” 他把鲍春忙手下的几个头领还有阿璧双城拉到身前,对着一群土匪道:“这两日我已经和鲍统领还有几位弟兄头领带着双城阿璧踩了山头。夜长梦多,咱们兄弟现在就跟着这几个头领还有双城阿璧去攻下这黑风寨,震慑震慑这十里八乡的土匪。一鼓作气,扬了咱们绿林寨的名声,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绿林好汉!” “好!好!” 十里八乡霎时喊声震天。 双城和阿璧开路,鲍春忙和几个头领带着一帮子人气势汹汹杀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1章 第 11 章 春日迟迟,日上中天。黑风山的土匪正好酣眠。 “当”地一下,锈迹斑斑的铁剑横刀立马cha在了洪罗王的床头。 洪罗王从梦中惊坐而起,破口大骂:“哪个狗 ri的不要命了!还让不让老子睡觉!” 流水慢悠悠倒了一杯茶递给逢源,又慢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坐在凳子上砸吧砸吧喝了,眼也不抬道:“大王好睡眠,窝都让人端了,还沉得住气睡觉。” 洪罗王慢吞吞散了起床气,清醒了几分,不紧不慢爬起来,打着呵欠道:“流水少侠,别来无恙。” 流水:“有恙,兄弟我今天带人来踏平你的老巢,有些对不住了。” 洪罗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看逢源一眼,笑道:“这小兄弟周正,你这是从哪儿拐回来的。” 逢源道:“大街上。” 流水笑着看他。逢源是越来越可爱了。很好,很有人间烟火气,还成哪门子仙,成不了仙。那个居心不良的臭道士下的蛊铁定要失效了。甚好。甚好。 洪罗王不紧不慢喝了茶水,“哟!挺讨人喜欢。” 流水道:“喜欢也给我收着点。先想想你那帮土匪怎么安排。” 洪罗王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睨他一眼,道:“你是想抬举鲍春忙还是想怎么着?” 流水:“十个流水大侠也把鲍春忙抬举不起来,绿林好汉这杆大旗,你得给我扛着。” 洪罗王懒洋洋撑着头:“那兄弟这土匪的名声,可就真的坐实了。” 流水:“你早都已经坐实了,还怕多担一个。” 洪罗王浑不在意,笑眯眯对着逢源道:“小兄弟远来是客,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 逢源笑眯眯道:“好吃的就行。” 流水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打趣道:“离这个人面兽心远点,小心东西没吃着,被他吃得渣都不剩。” 洪罗王道:“我这样的正人君子,世间难寻,都是被你们这些油嘴滑舌之辈坑害了一生。” 流水:“想好了没,这旗想要怎么扛?” 洪罗王:“你想把这旗扛给谁?” 流水神色暗了暗,淡淡道:“今天是双城和阿璧打的先锋。” 洪罗王点头,心中了然,懒懒道:“把那些个不上道的推出去,先收拾一顿,老实不了,还得送军营里去改造改造。” 流水道:“送过去多麻烦,你直接都改造了罢!” 洪罗王嗤道:“麻烦。你还指望着我带鲍春忙这个憨货,今后很长一段时日我肯定累得不行。再说,他们都能改造了,野猪都能上树了。” 流水笑笑,道:“得,我来安排。鲍春忙这会儿差不多被你那些不上道的土匪给抓住了,该你出场了,洪将军。” 这边鲍春忙被捆着绑在大磨盘上哇哇叫。 绿林寨这边瞧着头领都给抓了,登时失了主心骨,乱作一团。双城和阿璧把抓来的二十多个人扔回绿林寨的阵营,一众绿林好汉顿时又有了气势。 洪罗王站在寨子顶上一吼:“哪儿来的宵小之辈,敢闯你洪爷爷的地盘儿,活得不耐烦了!” 鲍春忙耳朵竖得笔直,艰难地歪着脑袋朝房顶上望:可不就是洪罗王那个臭小子! 登时大喊:“洪罗王,洪大哥!是我,鲍春忙啊!” 洪罗王从房顶上下来,仔仔细细看了看鲍春忙,道:“哟!这不是鲍老兄吗?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忙道:“头领,这是芦花村那边那个山头的土匪头子,今天打劫到咱们黑风寨来了!” 洪罗王横眉倒竖:“荒唐!这是我的生死兄弟,快给我放人!” 书生模样的人不为所动,道:“洪头领,你心疼你绿林寨的生死弟兄,也要心疼心疼咱黑风寨自己的生死弟兄,你抬眼看看,他们抓了我们多少人?” 洪罗王对鲍春忙道:“兄弟,你没事来打我的寨子做什么?” 鲍春忙道:“我不知道是你的寨子,你又没露过面,谁能想到你的寨子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洪罗王立马不干了! “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我洪罗王行的端,坐得正,鲍老弟,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 鲍春忙道:“所以我说兄弟,这怎么就是你的寨子了呢!” 洪罗王道:“这一直就是我的寨子,我这寨子立起来,我还没出过山抢劫,你们倒是先来抢我了!” 鲍春忙顾不得望酸了的脖子,大声道:“你们寨子前两天清明刚抢了两个村子,你这就不认账了!” 洪罗王喝道:“怎么回事?!” 那些刚抢劫了一番的人躲在人堆里不吭声,书生道:“洪头领,这寨子立的就是土匪寨,不去抢东西,不去打劫,弟兄们吃什么喝什么,你抬脚一走就是两个月,弟兄们跟着你,活路没找着,差点活活饿死,这才想了点办法弄了点吃的,勉强度日。” 人群里有人附和道:“就是啊,当初跟着你就是为了谋出路,没成想跟着你没吃没喝不说,还没人管。若不是张先生出主意,咱弟兄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洪罗王怒道:“老子在山上喂了一群猪,开了十亩地,掘了三口井,怎么就短了你们的吃喝?” 他指着一直以来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兄弟,道:“他们没去偷没去抢,怎么活得好好的?” 说罢负手而立,正色道:“哪些人去打家劫舍了,给我出来!” 无人动弹。 他环视一圈,沉声道:“现在出来,我还能网开一面。” 张生上前,神色不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这些兄弟就是来做土匪的,不是来种地养猪的,洪头领既然立了土匪寨子,就该做土匪该做的事情。洪头领不打家劫舍,不做土匪,不如就另谋高就吧!” “哼!”洪罗王冷笑道:“张先生这是要取而代之?想坐收渔利?你们还有谁是这么想的,一并站出来吧!敢做不敢当?不怕你们张先生势单力薄,吃不下这黑风山?” 那些去打劫过的土匪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偷偷在人群中相互使了个眼色,胆从恶边生,想要先发制人,把身边没参与打劫的兄弟捆了,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洪罗王眼疾手快制住一些挑事的人,手下的弟兄动作比土匪更快。 绿林寨的头领们见黑风寨自己先乱了,匪气犹存,趁火打劫,也加入了厮杀,可谓ji,ng彩纷呈。 鲍春忙被绑在大磨盘上一通喊:“住手!住手!只许抓那些打了劫的,我们是绿林好汉!” 流水和逢源躲在大树上看得哈哈大笑,时不时投几颗石头扔到那些不上道的人膝盖弯上。 洪罗王腾出手来给鲍春忙松了绑,鲍春忙歪着脖子大喊道:“绿林好汉们,咱们是来抓作恶多端的坏胚子的,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一上午的豪情壮志还在胸中,绿林好汉们个个醒了ji,ng神,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指着那些贼眉鼠眼的人抓。 洪罗王心里已经笑成了一朵花,面上一本正经道:“黑风山的弟兄听着,我们和绿林寨是好兄弟,不可伤了和气。把叛徒给我抓住了,咱们来一一算个总账。” 张生看着文文弱弱,身手却十分y险狠辣,绿林寨的几个头领都被他打伤了。 洪罗王踩着人的肩膀掠到张生面前,救下了他手里的一个绿林好汉。张生霎时使了一个钩子手,朝那个绿林好汉的肋下抓去。 流水眯了眯眼,传音道:“双城,你去把姓张的书生拿下。” 双城脚尖挑起一根长绳,一个圈儿把洪罗王和张生都圈着,从半空中拖了过来。 洪罗王吼道:“你绑我做什么?” 双城无辜道:“你们本就是一伙的。再说,谁让你们难舍难分,挨那么近。” 洪罗王道:“谁和他难舍难分!不要污了我清白名声!” 鲍春忙凑过来道:“双城少侠,这是我兄弟,卖哥哥我一个面子,我来给他解开。” 双城抱臂站在一旁点头。 洪罗王道:“鲍春忙你起开,先把你兄弟招呼好,让他们停下!” 鲍春忙还要开口。 洪罗王不耐烦道:“去去去!”不要瞎耽误功夫。双城的绳子是一般人能解的? 鲍春忙只好去控制场面,帮着他的绿林好汉们拖战俘。 洪罗王好生言语道:“双城少侠,给哥哥松松绑,咱是自己人。” 双城本也是趁机杀杀洪罗王的威风,为自家公子讨回一些往日里平白受的气,并不敢太过放肆。 现下听着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将军如此言语,便拿黑布蒙上了张生的眼睛,顷刻间解了绳子把张生单独捆绑了扔到了人堆里。 洪罗王朝双城懒洋洋一笑。 双城被他看得起了一身ji皮疙瘩,晃到阿璧背后求庇护。 阿璧媚眼抛出一把锐利的柳叶小刀,扎得洪罗王嗷嗷直叫。 流水笑得树枝乱颤,树底下被捆着的人看着这棵无风自动七倒八歪的树,吓得瑟瑟发抖。 逢源道:“差不多了,我们要下去吗?” 流水:“不,我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2章 第 12 章 流水带着逢源回破屋子牵了雪色和芙蓉,甩了甩绳子,喜滋滋道:“走,今日春光大好,我们去山南那边看桃花。” 逢源眨眨眼,“不打土匪了吗?这才刚开始呢!” 流水一身白衣骑上他的雪色,道:“洪罗王自会带着双城阿璧料理,用不着我们c,ao心。” 眼下他要c,ao心的,是逢源的事。 尽管会时不时腹诽那个也许有也许无的臭道士,看到逢源的变化也会有高兴的时候。但修仙之人毕竟不同,逢源每天夜里打坐入定都是认真的。流水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耽误了他的仙途。 逢源也上了他的芙蓉白马,兴致蓬蓬,扬眉高呼:“终于我也要身骑白马看桃花了!” 流水扬鞭南指,道:“流水大侠带着你去看美景繁花!” 山南的桃花开在山沟里,上上下下,高矮不一,还很是细弱。 逢源道:“流水,我们为什么不去看春风十里的桃花,那里的桃花鲜亮多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8节 流水任由芙蓉和雪色信马由缰吃草,自己靠着一棵瘦桃树坐了看天。他望了望头顶的一树瘦桃花,道:“这里的花安静,不吵人。” 不知为何,从小在山中问道修仙的逢源到了这红尘中变成了个爱热闹的。 此时山沟里的花太瘦太冷清,他有点不太高兴,嘟囔道:“哪里有花吵人的,只听说过人吵人,蜜蜂蝴蝶吵人,但那也是热闹。你看这里的花,我一棵树一棵树挨着都看遍了,连蚂蚁都少得可怜,可见多不受待见。” 流水:“是啊。” 逢源:“我要看美景繁花。” 流水懒懒道:“这里于我便是了。” 看他那舒舒服服的样子逢源便知道话多无用,只得也靠着这株瘦桃树坐了,叹口气,道:“流水,我与你相识不过十来天,怎么好像你能一天变一变,比我们山下那庄稼地里的庄稼还变得快。” 流水眯缝着眼望天,桃花的缝隙间透出淡白的天光,晃了他的心神。听逢源说话,也只心不在焉道:“嗯。早点看清楚是好事,天大地大,你去很多地方都比跟着我好。” 逢源道:“不。便是这样我才觉着你不同。” 流水偏头看了看他,道:“这样的不同并不是你喜欢的。我想来这山沟里看会儿桃花,你想去春风十里。我喜欢这里的花不吵人,你喜欢春风十里的热闹。可是我不会按着你的喜好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逢源鼓了脸颊,道:“你那天不也是去春风十里看桃花的。” 流水道:“是啊。我便是这般性情无定的人。你跟着我,会有很多个今天一般的不开心,也会有很多个那天去上锦城一般的小心翼翼。这些都不当是你该经受的,知道吗。” 逢源道:“你也和别人说这些吗?” 流水叹了口气,侧脸映在春日细瘦的桃花春影里,看上去比远方的天还远。 他心道,从来不曾。 历来随心所欲惯了,还不曾意识到有人因此而不开心。因为不曾担起过别人的期待。 可是他却无端许了逢源的期待。 几日下来,这些期待并不如逢源所愿那般美好,他们心中的是不一样的浪迹天涯,美景繁花,那便各自去寻心中所愿。 历来不曾有人同行,逢源也不会是那个能同行的人。 逢源道:“你就是想赶我走。” 流水道:“我不赶你,你自己决定走不走。我随心所欲惯了,你若是愿意跟着便跟着,哪天想走了便走。我只是想跟你说,你跟着我多半不会如你所愿,我这里也不可能有你要找的机缘,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问道修仙。” 逢源道:“我不走。我就只认你。” 流水取下腰间的酒喝了一口,正色道:“我不会哄你开心,一些时候还会没注意到身旁有你,这样我会不安,你会不好受。你是修仙之人,当知道万事勉强不来。” 逢源道:“你还是在赶我走。” 流水把酒壶敲了他一头,“死心眼,这些话都是白说了。可惜了我的一壶酒。” 逢源把酒壶抢过来,道:“回去我给你打酒,你别赶我走了。” 流水笑了笑,道:“我没有赶你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逢源道:“听到了呀,你不赶我走了。我回去就给你打酒。” 逢源把酒壶挂在自己腰间,流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里明明该挂一枚上好的玉佩才合适,伸手把那酒壶取下来,挂到了桃树上。 逢源道:“回去你还管打土匪的事不管。” 流水道:“事情还没完,得管。” 逢源手指戳了戳那个吊着的酒壶,“你们打土匪看着跟闹着玩儿一样,我想着今天便算完了。” 流水道:“今天原本就是一场闹剧,不过是开个场,真正的还在后头。这大山里的土匪都是几十年的老泥鳅了,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要想短时间内一窝端了,这场戏就要唱得大张旗鼓,十足十的热闹。既要让他们心生忌惮,又要让他们不是很以为然。” 逢源道:“我不懂这些。” 流水道:“我一个凡人也不懂什么是道,什么是仙。你看热闹就行了。” 逢源看着头顶细瘦的桃花,道:“流水,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走。哪怕是跟你看这山沟里的桃花,我也觉得什么都好了。跟着你去哪里都好,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流水默了默,“嗯。” 桃花细瘦,春影斜斜,瘦桃树下,少年的心无端有了一分安然。 “臭名昭著的黑风寨被端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谁那么大本事把那帮活阎王收了去!” “听说是什么绿林寨!” “对!我也听说是绿林寨!” “绿林寨又是打哪儿来的!” “造孽哟!别不是一尊瘟神!” …… 两尊瘟神到芦花村碰头,村民们坐在大槐树下七嘴八舌讨论这十里八乡的大事,又是畅快又是忧愁,最后叹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好过!”流水扛着那把破剑,也不横刀立马了,顺手扔到草堆里。 马大爷道:“流水小子,今儿个不拿刀吓土匪了?” 流水道:“马大爷,我这是剑。土匪没了,剑也就没用了。” 刘大娘连忙站起来拉着流水,指着村口道:“快快快,拿剑!土匪又来了!” 正是鲍春忙和洪罗王。 流水笑眯眯道:“大娘,端了黑风寨的就是他们。” 说瘟神瘟神到。 村民们赶忙抄家伙,颤巍巍躲到流水身后,狐假虎威道:“你……你们别过来,流水大侠特别凶,一剑能杀百八十个土匪!” 流水道:“没事,大爷大娘,这都是绿林好汉,来找我抓土匪的。” 逢源从后面走来,笑眯眯道:“马大爷,刘大娘,七公,四婶儿,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和流水在这儿呢!” 村民们边走边道:“逢源啊,记得下午去村尾听书,我给你带热馒头吃。” 逢源笑眯眯道:“好的,好的。” 流水看向鲍春忙和洪罗王,道:“看到没?平日里作恶多端,哪天改了性子做起好事来了,别人也难信,早让你们洗心革面还不听。” 鲍春忙道:“你说这愁人不愁?绿林寨端了黑风寨本身是好事,可绿林寨的名声怎么就不见好呢!” 流水道:“别急呀!这才刚开始,咱绿林寨的名头不是打响了吗?估摸着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咱正好趁热打铁,再平两座山头,这绿林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名声可就立起来了。” 洪罗王凭他去作妖,自顾自逗逢源笑。 逢源特别给脸,见谁都笑。 鲍春忙有些茫然,皱眉道:“你说,我们以后就真走上绿林好汉的路了?又能当回好人了?我怎么就没缓过来呢!” 流水不动声色站到逢源前头,对着洪罗王道:“这人坏得都没救了,还怎么当得了好人,不过就是一个名声,好坏又有什么分别。还不是照样打土匪,平山头。” 鲍春忙越听越糊涂,叹道:“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咱以后就专门打土匪了?这一帮兄弟的衣食生计都指望着打土匪了?” 流水道:“人家黑风寨都知道养猪开田,自食其力,咱绿林好汉不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吗?有土匪就打土匪,有坏人就路见不平,好名声起来了,还愁没吃没喝?” 鲍春忙点头,道:“我们以后都不抢这十里八乡的村民了?” 流水反问:“你抢了这么多年,发财了吗?你媳妇儿是怎么娶回去的,才几天就忘了?” 烂泥扶不上墙。 他很想一把锈剑抽到鲍春忙头上去,没好气道:“现在给你好好铺了条阳关大道,你怎么老想着扒旧日的独木桥呢!痛痛快快光明正大过日子,让嫂子抬起头来做人,不好吗?你当了绿林好汉,嫂子回娘家都风风光光为人称道,不好吗?不好过偷偷摸摸回娘家?你说你开不开窍!你不想抬头做人,我还不想让我未来的小侄子被人指指点点呢!” 鲍春忙理直气壮:“不是你说让我当山大王的!这可是我儿子的大礼!” 逢源赶紧给流水顺了顺气,笑眯眯道:“鲍头领,就是这份大礼,这份绿林好汉,绿林寨的大礼,平了各个土匪的山头,你做了这十里八乡乡亲们的大英雄,带领着绿林寨威风凛凛,你说风不风光,是不是比土匪头子强,是不是人人称羡的山大王?” 鲍春忙也不是那么笨,他要真傻真笨,也不可能当个土匪头子那么多年。 他就是有点难以置信。 原本好人当得好好的,忽然间被人诬陷成了坏人,百口莫辩,还被人人喊打,这才一生气干脆坐实了坏人的名声,当起了土匪,却做不成真正的坏人,才有这约法三章的三条原则。 当好人当不了,当坏人又坏不了,所以混了那么多年,也只得了那一匹赖皮老马来骑,浑浑噩噩混日子。 现在流水一个主意,他又可以做回好人。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黑白,黑白颠倒,从来由不得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3章 第 13 章 鲍春忙长长叹了口气,道:“真不知这是什么世道。” 洪罗王勾了勾唇没说话。 流水道:“什么世道遇到了都得兜住了,兜不住你就得受着。” 鲍春忙垂头丧气。 流水道:“平土匪,把这十里八乡的土匪平了,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鲍春忙望着他,道:“流水,真不知你是打哪儿来的。” 流水道:“石头里蹦出来的呗!你就说,这绿林好汉你干不干!” 鲍春忙道:“干!我就不信我这辈子还栽在这上头。” 流水道:“得!洪罗王,你那黑风寨的招子也改成绿林寨,我把双城和阿璧一人分一个给你们,三个月内,荡平这十里八乡的土匪窝子,把能用的人留下,好好收编改造,不能用的人关起来。这事儿了了,咱这十里八乡就彻底清静了。” 三个月后。 十里八乡是彻底沸腾了! 十七八座山头,十来窝土匪,就真的被绿林寨连窝端了! 简直匪夷所思。 这可是横行十里八乡十多年甚至二十来年的土匪窝子,说没就没了! 这绿林寨当真了不得! 绿林寨的名声是真的起来了。一时间绿林好汉成了救苦救难的大英雄,被人所指望,为人所称羡。 哪里有了坏人恶霸横行乡里,人们就指着恶人道:“绿林好汉早晚来收了你们!” 这可真是比盼老天爷开眼实在多了,好用多了。 夜半三更,皇宫内院。 皇帝把一堆奏折扔到了地上。 流水抬抬脚,换了个方向喝茶。 皇帝道:“你就没什么好说的?” 流水道:“折子上不都说完了。” 皇帝道:“朕想听听你怎么说。” 流水道:“皇上想听什么?” 皇帝又扔过来一叠奏折,怒道:“流水,你怎么敢?!” 这茶是喝不下去了。 流水小心翼翼惦着脚,走出丢得乱七八糟的奏折堆,寻了个宽敞地儿靠在柱子上,掀了掀眼皮,慢悠悠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原本没打算这么做,只想着土匪平了便了了。” 皇帝气得发抖,手扶在案边直打颤,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护着他?!” 流水淡淡道:“别气坏了身子。不过是些乡野莽夫,能翻出什么浪来。给他养着看祖坟罢了。” “哼!”皇帝甩甩衣袖,负手而立,背对着流水,抬头望天。 流水抱着手臂噗嗤一笑,道:“得了,你不该高兴吗?这么多年的匪患铲除了,好好睡几天安稳觉要紧。” 皇帝道:“我高兴什么,这名头打的可是他丞相府的。丞相府的别院出了群不得了的绿林好汉在为民除害呢!” 流水过去牵了牵他的衣袖,道:“都知道是朝廷派人去剿匪,哪里会去记着丞相府。还不是皇上颁了圣旨才最终把那些土匪拿下的,村民们都念着当今皇上的好呢!十里八乡都在感恩戴德,说当今皇上英明神武。” 皇帝把头偏到一边,气呼呼道:“我就是气不过你这么偏袒他。你胆子这么大,敢把土匪收编了通通给了他,你还有什么是想给他的,要不要我把兵权给你,你一并也给了他去。” 流水两眼含笑,红烛的火光在他眼睛里一颤一颤的,原本昏暗的书房硬是添了几分明艳。 皇帝看着他笑嘻嘻凑上来的样子这气怎么也生不起来了,一屁股坐回龙椅上,嘟哝着嘴道:“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三年没睡好觉了,你怎么不来哄哄我,怎么不见你天不亮就来给我做槐花粥喝?” 流水好脾气道:“现在槐花粥是没有了,其他你想喝什么,明早给你送来。” 皇帝:“不。今晚你不许回去。” 流水:“皇上,这可不合规矩。” 皇帝:“什么合不合规矩,我就是规矩。反正你不能走,你都有九个月没来看我了。” 流水眨眨眼,道:“皇上日理万机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山里桃子熟的时候,我还给你送过两筐桃子吃。” 皇帝道:“话都没说上两句你就跑了,不算!” 流水:“行!你是皇帝,你说不算那便不算了。我舍命陪君子,秉烛游皇宫吧!” 皇帝瞪着眼:“大晚上的你想游到哪儿去,跟我在这儿好好下几盘棋。” 流水把棋盘摆好,黑白棋子分明放置两侧,道:“下一盘,皇上就去休息。” 烛火摇曳,棋盘上光影明灭,黑白子交错缠绕,两个人争先恐后落子,花样百出。 皇帝败下阵来,趴在棋盘上笑得肚子疼。 “恐是烛火晃了眼睛,我把灯花剪剪,收子。” 流水当真拿起灯盘上的小剪子挑灯芯。 皇帝趴着懒懒看着他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把上好的宝剑,正适合你现在看。” 流水接过近侍呈上来的宝剑,道:“看剑还分时候不成?” 皇帝幽幽道:“自然。灯下看美人是闲情逸致,剪烛夜话是不尽情意,挑灯看剑却是英雄梦长。都有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心思缠绵。” 流水道:“英雄,说得这般诗情画意,你不来风雅一番,挑灯看看宝剑?” 皇帝目光有些幽暗,沉沉道:“我从不做梦。” 流水不看宝剑,定定看他。 他也目光不动,看着流水。 皇帝:“流水,我很羡慕你。你的心中一直藏有英雄梦,你的手中始终握着长剑,你的目光始终坚定,你的心始终斗志昂扬。而我一无所有,所幸不过一息尚存,能在静夜看你挑灯,与你说话。” 流水目光沉静,温柔望着他,轻声道:“阿勿,世间种种,皆有天命。不论你我天命如何,我们都会一起迎接,一起应对。你有我,有灵毓。若是天命难违,我们之间的羁绊和情谊也是一种天命,且更加柔韧绵长。” 皇帝头枕在自己臂弯,笑得温柔安静,一如初见时的小小少年。 流水道:“你该就寝了,睡上一时半刻,也要上早朝了。” 皇帝懒懒起身,道:“我睡不着,你陪我去打个盹儿。” 流水过去扶他,笑着骂道:“惯会耍赖。” 皇帝心酸,委屈道:“也就你惯惯我。”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9节 更深漏长,灯柔人静,现世安稳。 皇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流水在榻上也睡得不安稳,迷糊着嗓音:“阿勿,你还有何心愿未了,都过夜半三更了。” 皇帝披衣上榻,一手肘在小几上,用双眼瞧他。 流水叹了口气,坐起来,隔了小几与他对望,“说。你是不想让我睡了。早点说了早点了。” 皇帝道:“多年的匪患算是根除了,可南边不远处却还窝着一帮比土匪更让人棘手的贼人,害得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流水迷糊了眼,整个人趴在小几上,道:“什么贼人值得你忧心至此。” 皇帝道:“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野望。” 流水眯着眼点点头。 皇帝道:“野望只管收钱办事,很多官员都因此拿着钱财让这些人跟着为非作歹。朝堂上隐隐cha了一只江湖的手,我如何还能睡得着。” 流水终于坐直了,拉长了声音:“野望啊,好巧。我正想去下锦城看看野望之主的美貌。” “……” 皇帝:“你是土匪看久了伤着了?什么时候也在乎起别人的美貌来了。” 流水勾了勾唇,上挑了眼角,神秘兮兮道:“听说那人十分好看,是人间烟云的第一美人。” 皇帝道:“是杀人不眨眼的第一狂人罢,至今无人见过他的真容,你去见时多看两眼,回来也说与我听听。” 流水眯缝了眼,含着笑,道:“皇上什么时候也好男色了,还是血腥气这么重的。可怜眼前脂粉香,不如野望狂男子。如今我更想去一看究竟了。” 皇帝敲了他一记,嗔道:“果真跟着洪罗王不学好,在土匪窝里滚了一圈也学粗野了。我不过是想看看这一任野望之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张狂不可一世。你若是去,便把野望给拿在手里,收归己用罢。” 流水笑嘻嘻道:“皇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野望之主是什么人,我哪敢去收归己用。再说了,我也不好那血腥气。” 皇帝一双鹰目忽然漾了笑,闪亮了眼睛,道:“我可听说野望之主对着天下人都说了,此生就喜欢你流水大侠一人。他如此不受你待见,怕是要孤此一生了。” “唉!”流水又趴了下去,“你便是打的这个主意罢,让我用美色去诱人,然后再来个红颜祸水,把野望一举收入囊中。可怜我心若磐石,此情可待,你只能惘然了。” 皇帝道:“只是一个美人计,又不是要你假戏真做。你不也正好去看一看天下第一美人吗?想想都很让人心动啊!你真的不去吗?第一美人啊!第一美人哦!” 流水闭着眼点头。 皇帝道:“说好了,你这是答应去了。” 流水睁了一只眼看他,“是,答应了。” 皇帝:“先说好,这次你可不能把野望也给了山灵毓,我怕一不小心便死于非命了。” 流水缩到榻上躺了,用被子捂着,含糊道:“我这长相还不一定能惑主,你别高兴得太早。万一是我出师未捷死于非命了也未可知。” 皇帝道:“你这模样七分英气三分俊俏,还有十分的风流,谁见了不喜欢。别想着往自己脸上抹黑,我可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流水把被子掀开,“求你了,放过我,让我睡个好觉吧,阿勿皇上。我再也不敢往自己脸上抹黑了,也再不怕给你抹黑了,明日睡醒就去下锦城。” 皇帝善解人意地闭紧了嘴,重新把被子给他盖上,心满意足回床上躺着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 攻终于快要出来了。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二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上 第14章 第 14 章 正是六月好风景,阳光正好,微风温柔,少年身骑白马,缓辔而行,和并肩的伙伴浅笑言语,说不尽的风流惬意。 流水道:“我是真的要仗剑天涯啦,这次离开上锦城,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逢源道:“当然。等你仗剑天涯都等了快半年了,好不容易盼着你从温柔富贵里爬出来。” 流水道:“要糟,我越看你越不如刚下山时单纯可爱了。很是担忧。” 逢源装模作样看看自身,道:“衣服换了几身轻薄的,芙蓉马儿还是那一匹,宝剑依然流光璀璨,怎么看都还是好看得不行,不要庸人自扰。” 流水摇晃着脑袋坐在马儿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中暗自得意,原本乖顺可爱的少年现如今不要脸的模样越看越是合意。 天高地远,山长水阔,少年长亭更短亭,何处不可是归程。 逢源道:“流水,我们不是要看尽人世繁华吗,怎么又跑到这深山老林来隐居?” 流水喝着小酒,优哉游哉,信口开河道:“一路走来,人世繁华看得有点腻了,我们到这山野林间来挖挖野菜,看看野花野草,指不定还能偶遇个人间仙境什么的,你飞升也有指望了。” 逢源心道,人间仙境就在我们家,我自小泡在里面也没飞升,还得下山找机缘,这倒好,差不多又回去了。 流水见他一脸的不高兴,差不多看明白的了他的心思,缓缓道:“天有四季,人有双眼,四季流转不常在,人行万里眼常新。你转山转水转人间起落,心境已变,还如何回得去。” 逢源心下豁然明朗,口中却道:“流水,你是考过状元的吗?我与你不过眨眼间相见不见,也要时时对你刮目相看呢!” 流水自若:“不,我是人间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疾,横刀立马,剑指天涯,探尽世间美景繁花。” 逢源道:“行,探花郎,那我就看看这次你探的又是什么花。” 山中有树,树上无花。山果下落,斜阳打马。 逢源:“怎的走了老半天不见人影?” 流水道:“看到刚才的水潭了吗?” 逢源道:“看到了水潭边的一只松鼠。” 流水道:“水潭周边,青苔丛生,中有小路,柔亮光洁,我猜,这附近便有人家。” 逢源点头,道:“嗯,想必是世外高人。” 流水道:“高人不知道,老人有一位。” 他翻身下马,停在柴门口,恭敬对屋檐下的白发老者揖礼,道:“老人家,叨扰了。我兄弟二人在山中游荡,忘了时辰,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白发老者手中编着竹席,头也不抬,道:“老头子这里只有柴房草屋,你们住得惯便住。” 流水惯爱餐风饮露睡草窝,当即躬身道:“多谢老人家。” 白发老者道:“柴门没关,把马牵到院子后面,那处有个窝棚,你们可歇上一晚。” 流水再三谢过,老者不耐烦搭理他,哼都没哼一声,自顾自忙活。 流水笑嘻嘻牵着马,带着逢源走进院子,果然见了一个三面通风的窝棚,两匹马挤进去,人就差不多没有站的地方了。 流水逍遥一抬头,道:“我们晚上可以一起看星星了。” 逢源也觉那景十分迷人,“想必山中的星星特别亮。” 是夜天公不作美,零零星星下着小雨。星星没得看,屋顶也没睡成。 山中夜晚冷得有些沁人,流水和逢源把两匹马挤了又挤,终于好不容易窝进了柴草堆的一个小角落。 两个纤长少年硬生生缩作一团,瘦瘦小小紧挨着靠在一起,竟有了些相依为命的可怜样。 流水什么地方没将就过,历来委屈惯了,看看身边还能在夹缝中辗转腾挪的世家公子,几番扭来扭去,硬是把自己盘了起来,闭目打坐。 这定力当真了得。 流水不欲扰了他悟道飞仙,脚蹬地使劲往后靠了又靠,给他让出一丝缝隙。 雨滴渐渐敲响了树叶,山中夜长,委屈惯了的流水也窝得有些难受,几次睁眼闭眼,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忍不住动动麻木的腿,却一头歪在了逢源身上。 感觉到逢源睁开了眼,流水“嘶”了一声,道:“对不住,半个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逢源一声不响摸黑把他的腿扯到自己腿上,顺着经脉x,ue位给他疏通气血。 流水原本有些冷,在他的揉捏下慢慢有了暖意。心里杂七杂八想着这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会这么体贴,是不是修仙悟道时间较长,腿时常发麻,也和师兄弟们相互捏捏筋骨。 这么想着他便问道:“你腿麻不麻,我也给你捏捏,有来有往。” 逢源道:“不麻。” 想了想又道:“我打坐惯了,要不你躺我腿上睡会儿,多少能舒展一点。” 伸手不见五指,流水看不到人,只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在这深沉的夜里,逢源的声音也变得深沉,和平日里笑嘻嘻的纯白少年判若两人,多了几分稳定人心的力量。 腿不麻了,身体带来的紧绷感随着血液的流通散去。流水举手向上伸了个懒腰,把腿从逢源身上抬下来,慢慢站直了身子,道:“不了,这样你会更难受。我决定还是靠着这堆柴火站上一晚,说不定能把白马兄的睡功练上一练。” 两个人骑了一天马绕山路,实在讲是很疲倦的。眼前只有这么个地方遮风避雨,流水随遇而安,却不想逢源因为自己更受委屈。 逢源沉吟一会儿,也起来和他勉强并排而立。 黑暗中,逢源蓦然开口,道:“流水,你为什么要浪迹天涯?” 他自己出来,不过是为了历练红尘,早日飞升。流水明明有安稳日子,为何总是餐风露宿。今晚这样的境况,甚至有些无家可归,颠沛流离之感。流水却始终安之若素,不见悲喜。逢源认为,这样的人要么是心志坚定,要么是有天生的道性。 他再一次想,流水究竟是不是有仙缘的人?他怎么都看不穿。 黑暗中流水抿了唇。 是呀,为什么要浪迹天涯呢。原本是不必的呀!原本只是想去天涯耍耍剑看看花而已。可是花不见了。除了流浪还能怎样呢。 流水随口道:“信马由缰自在呀,提着把剑被人唤作大侠,听着甭提多过瘾,感觉自己简直要飞升。” 听到飞升逢源就十分上心,立马变得正经又正经,认真道:“你想飞升,莫不如跟着我问道修仙,也可得真自在。” 他声音低沉,语气笃定。流水却觉着像极了诱哄无知少年入什么邪魔外道的老江湖混子。 流水看了一眼他天真无害的模样,又想着是不是逆境出人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今日窝在这个腿都伸不开的方寸之地受了大委屈,悟出了人生实苦,忽然间长大了,更加明白了修仙悟道的好处,想要早日飞升仙界,脱离苦海。 这样想似乎更接近真相。 他不确定,提着心吞吞吐吐道:“逢源,你……你是有所悟,寻到机缘了?” 逢源:“没有。” 流水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松了口气,难得端肃了态度,认真道:“我是个大俗人,就喜欢热闹的红尘俗世,游手好闲,打马看花,这一辈子都修不了仙,悟不了道。” 逢源“嗯”了一声。 因为逢源的神情态度实在太过一本正经,流水真有点怕自己耽误了一个一心修道的好少年,委婉道:“你明明是个金贵公子,跟着我东游西荡,睡不好也吃不好,我心里不□□生。天大地大,世态万千,总跟着我说不定限制了你的眼界,反而寻不到你的机缘。” 逢源道:“三千大道,我只有一条。我一眼看中你了,便只能是你。” 看中我?流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就那么看上一眼就看中了?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你这修仙之人也太随缘了!” 逢源:“并非儿戏。” 语气不容置疑。 流水想笑,艰难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道:“你不说这话,今晚我觉得你是挺可靠的,你一说这话,我就相信你还是平时那个你了。一眼就看中一个人这种事情,你是有多随性?” 逢源默了默,道:“世态万千,世上路有千千万万条,问道修仙,飞升之道也各不相同。不管是红尘还是修仙,看上去好像有很多路可以走。可于我而言,从来不是选哪一条路走的问题,是我自始至终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这和路多不多没有关系。” 流水沉默了。经年的旧事在心中涌动翻滚。 世上路有千千万万条,他自己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有什么理由去说别人随性不靠谱呢?他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走的这条路。 成仙也好,成人也好。逢源成仙他成人,殊途不同归,此时此刻却微妙地契合。 像是一个人摸黑走夜路,不知前路何处,心中也不曾忐忑,走得坦然笃定又决绝。忽地遇上一个摸黑上路的人,对面而过,连眼神都不曾看过一眼,心里却莫名欢欣,认定了这是和你一般的人。 半晌他道:“好吧。”那你就跟着。 逢源:“嗯。” 流水心中熨帖,伸手把逢源捞过来靠在自己身上,道:“乖,靠着哥哥睡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5章 第 15 章 第二天一大早,流水与逢源谢过老者,行走半日,终于走出深山,来到一处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繁荣小城。 烟水河穿城而过,小船上行,中有美人卷帘,团扇遮面。 此处是下锦城,如上锦城一般,也有一处繁花似锦的所在,叫人间烟云。 流水带着逢源寻了一处气派的茶楼,要了个临河的雅间,四肢无力瘫软在榻上,吊着眼看河中间的美人。 逢源大大喝了口热茶,好生吃了几口点心,稍觉有了些力气,才道:“累得这般模样,为何不寻一处客栈好生睡一觉,却来这茶楼歪着。” 流水看着河中美人,理所当然道:“这里有美人如云啊!” 逢源道:“美人如花隔云端,镜花水月,有什么好看。” 流水蓄了点ji,ng神方才慢慢道:“说话跟和尚似的,什么都不懂。哥哥跟你讲,看美人就是要在镜中看花,水中望月,方才缥缈曼妙,回味无穷。” “人间烟云”四季红花开如春,是人世间的一场大繁华,日日花开如烟,人来人往如云。 如春的太阳斜斜照进窗户,逢源眯了眯眼,虽ji,ng神尚可,但身体此时也有些困倦,眼皮酸胀,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没办法回味,看什么都是云烟。 他耷拉着眼朝流水挤过去,趴着长榻的边儿合眼,想睡却不得安生。 茶楼实在太吵了,夹河两岸人声鼎沸,不知哪里的大爷,嗓门儿都快冲了房顶,大声道:“嗨,一看你就是没来过我们这下锦城。本公子告诉你啊,这下锦城就是我们野望之主白之野的地盘儿,莫说这天下第一的人间烟云了!” “什么!你连白之野是谁都不知道!你连什么是野望之主都不知道!年轻人,劝你还是回去吧,这可不是一般的烟花之地,小心一不留神就失了性命!” 那年轻人态度很不错,恭敬请教:“这位公子,野望之主究竟是什么人,烦请你说道说道,小生不过是来看看花,游游河,真不想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那位公子稍稍压了点声音,道:“我告诉你啊,这下锦城的人都知道,白之野就是一个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大魔头,性子古怪得不得了,想杀谁就杀谁,想要谁不痛快就让谁不痛快,你在下锦城可小心着点儿。赏花便赏花,千万别没事去给那花取名儿,你一胡乱取名儿,他二话不说就来取了你的命,当心点!” 年轻人可能当真没想到,嗓子一下尖得像春风十里的柳妈妈,不可置信,道:“取个名儿也不行?这下锦城的花到底是个什么宝贝花疙瘩,怕不是索命食人花罢!” “啊!” 一声尖叫起,霎时鼎沸的人声都哑了嗓。 流水见对面楼上的年轻人果真就因着那三言两语被人一剑穿了喉咙,索了性命。 总算是安静了。 流水从满目血腥中收回眼,强撑的眼神有些涣散。 江湖血腥罢了,哪里不是这样蛮不讲理呢,更何况是恶名远扬、花名在外的下锦城。 逢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睡去。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人满足地笑了笑,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梦中飘过一场风花雪月,月下有人看不分明。流水踏流风,追回雪,映着月光想要看个究竟,梦中的人却怎么都追不上,咫尺如在天涯,心底绝望丛生。 原来并不能回味无穷。 流水如是想着,顺着耳风抬手捏了飞来的柳叶小刀。 阿璧穿着大花的裙子,妖妖娆娆眨了眨眼,青葱手指绕着一把轻盈小扇,朝流水挥舞。 流水ji,ng神抖擞,三两下抖落了人五人六的模样,风流浪子似的掠到他船头,放荡不羁支腿喝酒,朝阿璧邪魅一笑。 阿璧笑眼盈盈,团扇遮面,手卷珠帘,邀他进船。 船上丝竹悦耳,杂在人来人往的声色鼎沸间,流淌着心照不宣的腥风血雨和风月无边。 不一会儿便听得“哎哟”乱叫,风流少年被踹飞船头,一个壮汉提了根长棍凶神恶煞般瞪着他,随后珠帘一卷,出来一个叉腰美人,指着风流少年的鼻子骂道:“没钱学着人家扮什么风流,敢占便宜到老娘的身上,老娘没一脚踹你到河里,也是看你一张脸如花似玉扔了可惜,不如给谁买了去,换百十两银子当老娘的赔笑钱。” 这样的戏在下锦城花名在外的美人河里每天都轮番上演,夹河两岸茶楼上下的人拍手起哄,笑声连连,仿佛不久前的那场血腥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们就着这些风月韵事喝喝小酒,看看花边,喝喝ji,ng彩,可谓是人间无处不寻欢。 人间烟云真不愧是人间烟云。 流水扶着腰爬起来,笑嘻嘻道:“姐姐太看得起我,我可不值百十两银子,不如直接要了我,也好赔你这一番辛苦。” 岸上有人大声道:“美人莫要妄自菲薄,我出一百两银子要了你!”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0节 流水听得耳根子都跳了跳,心道这人间烟云的怜香惜玉当真消受不起。 可叹这下锦城有的是怜香惜玉。 “我出一千两,公子上来陪我喝一杯酒!” 两岸哗然哄笑。 这天下第一风流之地,比的可不是谁要了谁,而是谁更加风流,更懂风月。 这一千两银子只求陪喝酒的公子哥一出场,立马获得掌声无数,人山人海七嘴八舌,连道此人果真风流。那第一个出价要求□□的人立马相形见绌,缩回人堆里躲了。 嘴舌们不饶人,这么好看的少年侠士,一百两银子,吃相也太难看!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 流水朝着四面八方出价的人躬身嬉笑行礼,又望向阿璧,越发轻佻,“美人姐姐眼光如此之好,眼见我这么值钱,你也不想要么?” 阿璧笑眯眯道:“越值钱越好,老娘卖了你,再找个娇俏可人的,一样可以风流快活!” 他一边扇风一边高声对夹河两岸道:“这浪子谁要了,价高者得!” 流水没脸没皮,“好姐姐,我就喜欢你!” 有人劝道:“公子呀,这风花雪月可也是两情相悦的事,人间烟云处处有繁花,不要死守着一朵花要死要活。” 去你的要死要活。 万般嘈杂中,流水还是想起了刚才梦中的那场不尽如人意的风花雪月,心底绝望之感仍萦绕不去,眼下被人提起,望着如梦如烟的美人河,陡然生起百无聊赖。 这千回百转的念头也只在心中。 流水依旧笑嘻嘻和周边出价的人打趣。 阿璧道:“三千五百两银子,还有没有人比这个价钱出得更高。” 流水道:“姐姐莫要玩笑了,我是不卖的。” 阿璧伸手,道:“不与你玩笑,你把三千五百两上船银子给我,我便饶了你。” “三千五百两银子?!” 流水如遭雷劈,可怜兮兮道:“姐姐你这是坐地起价、公然打劫!” 阿璧很乐意这样的打劫,朝着周遭道:“三千五百两一次!” 流水:“别呀!” 阿璧:“三千五百两两次!” 流水:“我不同意!” 阿璧道:“拿钱说话,把钱拿来咱就两清,不然谁管你同意不同意。” 流水:“我会打人!” 阿璧摇着团扇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少侠也忒可爱了,哪儿还没几个会打人的!这人间烟云高手如云,还怕你翻了天不成。” 流水几番反对无效,干脆破罐子破摔,支了腿在船头躺着,懒洋洋喝酒,笑嘻嘻与民同乐。 阿璧朝着两岸欢笑连天的人道:“各位公子,我眼前这位风流不羁的小公子细皮嫩r_ou_,还带身手,嘴巴也甜,惯会讨巧,真是要多得劲儿就多得劲儿!还有没有人要出价的,若是没有……” “一万两!” 夹河两岸沸腾了,欢呼声浪过天际。 人间烟云毕竟是天下第一风月之地,一掷千金的人不在少数,今日却是头一回。 流水斜着眼,笑眯眯朝出价的公子摇了摇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一万五千两!” 流水啧了一声,依旧朝人举杯示意,慢悠悠喝酒。 阿璧乐开了花,狂摇团扇笑个不停。 流水道:“姐姐当心着些,莫笑闪了腰。” 阿璧也不恼,又恢复了拂风弱柳之姿,笑盈盈拿了酒壶走到他面前,道:“看在你这么值钱的份上,姐姐我再伺候你一杯酒。” 笑得千娇百媚,天上人间颠倒。 流水杯酒饮尽,斜挑了一边眉,懒懒道:“得姐姐如此待我,便是被你卖了也是值得。” 他抛着一双媚眼,顾盼生辉,朝众人拱了拱手,笑嘻嘻道:“多谢各位公子看得起,一万五千两银子,博得美人姐姐一笑,也不枉我来这人间烟云走一遭。” 他起身整了整衣裳,朝着阿璧躬身行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姐姐,劳驾你送我去那位英俊不凡的贵公子身边,你得银子我得人,这买卖不亏本。” 河岸两旁顿时抚掌大笑。 流水坦然自若,负着手,大大方方朝那贵公子走去。 “慢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攻出场。 明天见。 第16章 第 16 章 流水停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婀娜多姿的红衣女子站在楼台的栏杆边,轻盈浅笑。 他笑眯眯朝着红衣女子躬身一礼,道:“莫非姐姐也看上了在下不成?” 红衣女子道:“我家主人出五万两银子,请公子上楼对饮。” 夹河两岸的沸水忽然被抽了柴火,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抽冷气的风四处乱窜,想替心口的话问出个所以然。 流水哑口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道:“在下不才,承蒙贵主人厚爱,可……” “十万两!” 石破天惊!人间烟云骤然间云烟滚滚。 纵然是天下第一风流地,看惯了人间风月戏,也没料到眼下这一出。 忍不住再三眯细了眼仔细打量这少年。 这位风流浪子邪魅恣意,眉眼间却英气逼人,不可谓不凡。但……十万两银子只求一杯对饮,好像……有些消受不起。 流水:“……只是……对饮?” 红衣女子掩口笑问:“公子还想怎样?” 流水连连摇头摆手。 只听红衣女子又道:“我家主人说,公子想怎样都可以。” 流水哑然,夹河两岸的惊顿时又变成了喜。 本就是人间风流地,再怎样也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得乐且乐,活在人间不风流,一生枉然如云烟。 红衣女子道:“公子请。” 人不风流枉少年。 流水粲然一笑,脚尖一点,扶摇直上。 红衣女子赞道:“公子好身手!” 阿璧摇着团扇乐滋滋道:“可不是,你家主人这银子可花得值了。” 红衣女子取出袖中银票朝他掷去,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姑娘所言甚是。” 红绡帐飘散,红云垂地,似一场三月的朦胧烟雨。 流水在帐前七尺处站定。 红绡帐中传出低低的一声笑,极轻极淡,听不出男女。 红衣女子掀起红纱帷幔,道:“公子进去罢,主人在里面。” 流水振振衣袖,摆出个风流浪子样,轻挑眉眼,负手而入。 红纱漫漫,红云款款,美人笼在烟云间。 流水瞧也瞧不分明,端了手边的一杯酒,朝纱幔彼端的人扬了扬手,道:“多谢贵人一掷万金,在下先干为敬。” 彼端的人站在青玉案前,手起笔落。闻言,只掀了掀眼皮,殊无一字一句。 毕竟人家出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流水放下酒杯,静待回音。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一层一层漫过来,渐渐拉长了身影。 日落月升,红烛轻晃。 彼端的人终于搁了笔,道:“站这么久不累?” 原来是位喜红的贵公子。 这声音清清冷冷,不知为何,流水却断定其必是多情之人。 流水怀抱一窥天下第一美人的不轨之心而来,当即油嘴滑舌道:“灯下看美人怎的会累。” 静默良久,喜红的贵公子开了尊口,冷冷道:“你回吧。” 流水:“……什么?” “紫萝,送客。” “慢!慢!慢!”流水朝进来的红衣女子连连摆手,看向红绡帐中的贵公子,不可思议道:“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让我走了?” 贵公子静立烛光,不再言语。 红衣女子掀起帷幔,恭敬垂首等流水出去。 流水垂死挣扎:“我这样的风流少侠可是可遇不可求天上有地上少有的!就这样放我走了,你……你可别后悔!” 贵公子嗤笑一声,缓缓道:“没看出如何少有。” 听来竟有一丝咬牙切齿,流水心下颤了颤,莫名心虚如一个失足的良家女。 想看美人就得脸皮厚,他强忍着心头的跳动,撑起气势端出混迹花楼的浪荡模样。 他道:“野望之主你知道吧!本少侠可是野望之主看上的人,错过今日可就没有往后了!” 当着本人的面如此大言不惭,真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流水说完这话顿觉面皮烧得滚烫,特别想当即抽自己一巴掌。 这可不是说好的美人计,这是明明白白的不要脸,要作死的节奏。 红纱帐中传出两声低低的笑,只听那贵公子道:“我想少侠该是当今最大胆的人才对。”他顿了片刻,声音冷淡下来,“你可知明明知道自己是被野望之主看上的人还四处招摇浪荡会是什么下场?” 流水脊梁骨抽了抽,滚烫的面皮也凉透了。 淡淡的口吻让人无端端毛骨悚然,这野望之主比传闻的还要骇人。这模样,完全不是阿勿阿璧他们听闻的对自己喜欢到了除了自己便要孤独终老的地步。 根本连半点喜欢的意思也没有! 传言害人! 流水有些打退堂鼓,讪讪道:“我方才说的都是顽话,贵人千万别当真。终究是贵人为我花了十万雪花银,就这样走了流水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才想问问贵人还有没有要吩咐的事情。既然贵人无事了,流水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十万两银子就当是流水欠下贵人一个人情,我在下锦城游玩十日,这个人情贵人可在十日之内向我讨要。” 一片银质桃叶小刀不着痕迹穿过红绡,轻飘飘落进那位贵公子手中。 流水镇定下来,佯装潇洒自如,负手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紫萝大惊:“公子!” 贵公子握紧手中的质朴小刀,轻声道:“……无妨。” 流水落荒而逃,回到先前包下的雅间,进门便听见阿璧正向逢源说道把自己天价卖给了野望之主的妙计。 流水的耳根烧得腮帮子都疼,感觉自己的脸都没法看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道:“不过一场玩闹有什么好说的,说道这么长时间还没说完!” 阿璧根本没看出来他神色有异,欢喜道:“太得意了!没法不说三道四,翻来覆去。这简直是我此生的一件大事迹,一定要载入史册!” 流水顿觉腮帮子更疼了,耳朵也疼得慌,眼睛也挪到逢源身上去,见逢源睡眼惺忪的模样,问道:“这么困你为何不堵了耳朵继续睡?” 逢源眯缝着眼一脸坏笑看着他,明显的不怀好意。 流水被他目光看得背后y风乍起,看向阿璧,警惕道:“你们又在合计什么?十万两银子还不够花?” 阿璧道:“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若让我家公子知道了,阿璧此生休矣!” 逢源双眼亮晶晶望向流水,道:“与佳人相会做什么了?!美人如花,十万两银子啊,怎么这么快就放你回来了?” 逢源真的已经不是刚下山时的那个单纯可欺能拐骗的小可爱了。 流水心下叹气,喝茶吃糕,咂咂嘴胡乱道:“人家没看上我就让我回来了呗!” 阿璧皱眉:“不应该呀!公子你来之前阿璧打探得清清楚楚,白之野这人最爱公子你这样放荡不羁的风流少侠,也当真放过话说此生最爱你一人,不然今天怎么会花十万两银子要与你对饮。不过……听说此人脾气十分古怪。公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把他惹怒了?” 流水敲敲桌子,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就隔着重重纱看了他一下午,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还有啊,阿璧,注意你的言语,什么放荡不羁,我这是不羁放纵。” 逢源:“放荡好。” 阿璧推了糕点给他,对流水道:“不应该呀公子,他怎么会看都没看你一眼?你可是他的心头爱啊!不应该,不应该。怎么就没看上了?难不成没认出你,还是他压根儿就没见过你?公子啊,你这英名在外的,怎么本尊就这么不受待见。” 流水向来脾气好,也没管他一句接一句没遮没拦的刺心话,无所谓道:“这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这本尊的尊容当不起他千里迢迢的想象,远不如镜花水月来得勾魂,这美人计也就只值十万两银子了。” 逢源不忍心听他自毁声名,忙道:“别泄气啊,我特别看得上你,我就觉得你好看。你也想想你在烟水河上那么多人都愿意出银子买你呢,他没看上你肯定是瞎了眼。” 阿璧把脸用团扇遮了颤抖个不停。 流水一把抢了他的团扇,“阿璧,这主意可都是你出的,你还敢笑话我!” 阿璧立马表忠心,一本正经道:“不,公子,我在为你鸣不平,我也认为白之野没眼光。” 流水怅然:“我想双城了。” 阿璧严肃道:“公子,注意言辞,我家公子会吃醋。” 流水用团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是你家公子的专用醋缸吗?” 阿璧点头。 流水叹道:“我还是想双城了,要是双城也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不会笑话我,他一定会有更好的主意。我今天被人这样嫌弃,十分伤心,伤心得只想看见双城。” 阿璧道:“公子这样说,阿璧也是要伤心的。” 逢源见不得流水伤心,也不管是真是假,凑到阿璧面前一通质问:“你为什么要出这么个主意出卖流水的美色?你为什么要骗白之野那么多银子?” 阿璧往后缩了缩,道:“我家公子说白之野胆子太大,竟然敢垂涎流水公子,合该给他个教训。” 只是没说要让流水以身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1节 逢源目光转向流水,道:“你也是因为如此才要去放荡不羁骗人钱财的?” 流水:“是放纵不羁!我就是想看看人间烟云第一美人长什么样。” 逢源:“看到了?!” 流水:“没。” “……” “……” 流水看了他二人互换眼神的无语凝噎,叹气道:“我流水大侠也是今朝才明白了遭人嫌弃是什么滋味。” 逢源心中也万般不是滋味,把白之野骂了个千万遍。 阿璧叹气,道:“白之野可不是有什么毛病吧?他竟然没看上你?你这模样也能遭人嫌弃!唉,若是我家公子知道了,怕是又要生气。” 逢源不解,“看上了吧要派你来教训他,没看上不正好吗,又要生哪门子的气。你家公子可真不好伺候。” 阿璧一言难尽,默默叹了口气。 逢源不懂阿璧的眼神,只好转向流水,“你说说为什么?” 流水正为着白之野如嗤似嗔的那句“没看出如何少有”莫名心烦意乱,蓦然被逢源推了一把,叹了口气,随口道:“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着阿璧发疯?你不知道他最拿手的就是千手千面?骗人这样的事他随时随地信手拈来,你也当真。” 逢源恍然大悟,“哦。既如此,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下锦城了?” 流水:“为何?” 逢源道:“你们用美人计合谋骗人家那么多银子,不怕他知道了上门来讨回去?他可是野望之主!” 流水挑眉,“我流水大侠怕过谁?” 流水大侠天不怕地不怕,在车水马龙的下锦城骑着雪色招摇过市,走马观花。腰间那个有些老旧的绣花荷包里揣着新新鲜鲜的雪花银,路过一座很是恢宏气派的歌楼舞馆。 “人间烟云。” 镶金嵌玉四个大字,明晃晃亮过春风十里的千盏花灯。 流水不由心衿摇荡,下得宝马,大摇大摆走进去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了,扬声道:“来两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一个红纱遮面的女子走过来对他施了个礼,道:“公子,我们这里不卖酒。” 流水左右看了看,指着上上下下几层楼喝酒的人,道:“他们这不是正喝着吗?” 那女子道:“公子要的酒却是小女子做不得主的。” 流水:“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是什么?” 女子:“笑红尘。” 流水垂了眼,半晌,淡淡道:“那便上些别的酒来。” 女子道:“公子要的酒小女子都做不得主。” 流水掀了掀眼皮:“这是何意?你们人间烟云不是打开门做生意吗,如何我要买酒便不卖。是我与此间主人有何深仇大恨不成?” 女子躬身:“小女子只是听凭吩咐,不知其中缘故。” 流水一手肘在小几上,懒洋洋靠着短榻,道:“是不是我去人间烟云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喝不到酒了?还是,我在整个下锦城都买不到酒喝了。” 女子低头:“小女子不知。” 流水勾了勾唇,“酒不能喝,觉能睡吗?给我开一间上房,我要在这里睡觉。” 那女子抬眼看了看七楼的幽深处,依旧摇头:“小女子不知。” 流水笑笑,朝七楼看去,“那你便去问一问你家主人。他若说不行,便替我转告他,流水但求一见。” 他闭了眼,这一刻很想喝“笑红尘”。 笑红尘,红尘多可笑。 想见的人见不到,每天却在不相干的人之间兜兜转转,不知所为。 究竟为什么要过成这样? 流水忽然觉得很疲倦。想停止这一切,想离开所有的人世繁杂,想回去小苍山再也不出来沾染这些纷纷扰扰。 人间烟云喧闹的歌舞停了,响起了铮铮琴音。 白云短歌! 花落! 流水猝然睁眼,旋身从榻上站起,四处找那弹琴的人。 这琴声听不出来处,隐没在人间烟云的每一个角落。 他掠上那跳舞的高台大喊:“花落!” 无人应。 “花落!你出来!” 琴音戛然而止,人间烟云静如云烟。 他跳下高台,沿着楼梯一路往上,一层一层找,“花落,你别走!我是流水,我是流水啊!” “公子!” 一众红纱遮面的女子止了他的去路,“上面是我家主人的居处,请公子止步。” 流水红了眼,问:“弹琴的人在何处?!” 女子摇头,“小女子不知。” 他飞身跃上最高楼,楼上只有四个角落挂了四盏小灯。 流水心道,花落不可能在这里。却还是忍不住一间一间推开来,每一间房都是黑漆漆一片,他的心也越来越暗。 花落不可能在这里。 他不敢再去推剩下的门,步子越来越沉,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面前,微微张了张嘴,“……花落。” 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流水闭了眼,轻轻推开那门,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你在找什么?” 清清冷冷的嗓音,低沉而淡漠。 流水把手收回,近在咫尺,是一个如冷月一般的人。 一张银色面具遮了半边脸,手里提了一盏红色的纱灯。 流水去拿他手上的纱灯,灯光映红了眼前的人,却看不清记忆里的轮廓。 他飞快探出手要去取下那银色面具,眼前的人却抢了他手里的纱灯,轻巧躲过了。 不是花落。 流水靠在柱子上,垂着头,低声道:“失礼了。” 他转身走入漆黑的寂静里。 那人道:“你不是要见我吗?” 流水:“改日再见吧,我此时不想喝酒了。” 笑红尘,红尘多可笑。这一生又多可笑。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眼前净是些不相干的人?为什么只能这样? “花落。” 流水再挪不动脚,侧身看着那个提灯的人,“你知道他在哪里?” “他是你什么人?” 流水看向前方的黑暗,一步一步隐入深不见底的漆黑里。 “你不想找他了吗?” 流水低声道:“你不会知道他在哪里。” 或许没有人知道花落在哪里。 花落还活着吗? 为什么是白云短歌?是谁在弹白云短歌?为什么要故弄玄虚?是不是故弄玄虚? 找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白云短歌是这些年来唯一听到的和花落有关的东西。 不管弹琴的人有何目的,他都要去找。 前面好黑,他走进了一间屋子,推开窗户,外面红红的灯火晃荡着烟水河。他飞身跃入璀璨的灯火里,三天三夜,找遍了整个下锦城。 再没听到琴声,也没有花落。 流水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愤怒。 他多希望弹琴的人是花落,可他的花落不会这样躲着他,不会忍心看着他发了疯日夜不停不吃不喝掀翻了整个下锦城也不现身。 究竟是何人要如此引诱他? 他嗤笑了一声,捏了捏手中的桃叶小刀,回到人间烟云最气派的客栈,在阿璧给他订的房中捂被睡了三个日夜。 第七日清早,流水睡得昏天暗地,一片银色桃叶小刀扎了纸片cha他床头。 他伸手取了小刀看了看,又捂回被子里赖到日上三竿。 三个日夜睡去了一身的颓丧,又换回了往日的皮囊。 逢源来来回回在房门口走了三道,看着他神采飞扬从房里出来,立马道:“你这是又要去哪儿浪!” 流水瞥了他一眼,叹道:“逢源,成天和阿璧厮混,不利于你悟道修仙,早日回头是岸!” 逢源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刚爬起来就要出去,不是放荡是什么?” 流水一本正经整了整袖口,挑眉道:“我这是佳人有约,你要不要与我共赴佳期?” 逢源痛心疾首,“我看错你了!我要找阿璧去!” 流水看他哼哼唧唧的模样,摇头晃脑迎着朝阳出门。 流水依旧到了上次见面的地方,红绡纱制的帷幔层层叠叠,如秋日染血的枫叶。 两张小桌隔着纱幔对面而坐。 流水道:“贵人想好怎么跟我讨回这个人情了?” 贵人:“吃饭。” 流水事实上已经饿了六天六夜,肚中早已空空。难得他还能摆出一副落拓不羁的浪荡样子来勾引人。 见对面的贵公子仿佛不太愿意同自己说话,便老实吃饭。 饭毕,流水正想开口感叹一番,便听贵公子冷冷道:“你回吧。” 流水当真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只是来吃一顿饭。 他瞪大了眼,“你让我来就是为了吃饭?” 贵人:“嗯。” “哈!”这般理所当然,流水简直不知道该笑不该笑。 他道:“你看不起我就当我没许诺过,等十日期过,你我恩怨便了了,何必让我还来吃顿饭。” 贵人皱了眉,“我与你没有恩怨。” 流水道:“我欠你十万两银子的人情,把桃叶小刀留给你便是要还你这人情,你却用它来召我吃饭,如今我人情没还,又欠下一顿饭,难不成贵人是不想和我了断?” 贵人低声:“我与你没什么要了断。” 流水道:“我有。我不能平白受你的人情。” 那人嗤笑,冷冷道:“是吗?” 流水只觉摸不清这位贵公子的脾气,不明白他这般y阳怪气从何而来,干脆不说话,隔着重重纱幔看着他。 高雅金贵的公子背对他走向殷红纱幔深处,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流水摸出一把银色桃叶小刀放在桌上,道:“不管贵人如何想,这人情我还定了。” 野望还指望着从你手里拿过来,可不能就此罢休。 那人半侧了脸,道:“你执意如此?” 流水:“执意如此。” 贵公子低笑,道:“如是这般,今夜你便睡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8章 第 18 章 流水心下闪了闪,莫不是美人计还有用?可……要这样用?不能吧! 贵公子半天等不到他回应,嗤笑道:“怎么?不敢了?” 流水抬起下巴,硬着头皮道:“睡便睡!我流水大侠草窝牛棚何处没睡过,还怕你这富贵乡。” 皇宫寝殿丞相府都睡过了,龙潭虎x,ue都去过了,你这狼窝能有多可怕!哼! 身经百战的流水大侠天不怕地不怕,透过纱幔看了看外边明晃晃的天光,道:“白日还长,如何度过?” 贵公子一甩衣袖:“自便。” 自便就自便。 不想理会这个神经病贵公子莫名其妙的火气从何而来,流水负手去了紫萝那日站的栏杆旁看美人。 夹河两岸人山人海,烟水河中美人如织。 流水看得心花怒放,随手摘了手边的一朵红花要扔出去打赏。 紫萝眼疾手快半路截住,递回他手上,道:“公子,这是我家主人喜欢的花。公子可以摘了自己看自己赏,但是不可以送给别的人。” 早听说下锦城有别处见不到的红花,千里迢迢来此一见,并不是他自己那朵骄矜的花,赏花的心情便搁置了。 流水随眼看看别人楼台上全都是这样的花,也没看出她家主人有什么讲究。 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好为了一朵花与人争执,只道:“此花已摘,便送你吧。” 紫萝道:“谢过公子,紫萝配不上这朵花。” 一朵花而已,有什么配不配得上。 流水不知当说什么,一朵花拿在手中,看着美人如流云来去,手痒就想扔花。眼见紫萝在旁边笑吟吟盯着,随时准备着飞燕捞月。想了想,把花又放回花盆里,就当自己没摘过。 紫萝道:“公子,这花已经摘下,如此搁置其中,必定随着时日褪去颜色,好生可惜。” 莫不是嫌我毁了花?毁花事小,惹了那个神经病就此失去接近他的机会就不好了。 流水想了想,抱起花盆便走。 紫萝紧追不舍:“公子要往何处去?” 流水道:“把这盆花被我摘了一朵,我便抱回我住的地方,再另抱一盆开得好的回来还给你家主人。”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2节 紫萝道:“公子见谅,紫萝不是这个意思。” 流水用目光看她。 紫萝:“我家主人认花,不是这一盆不要。” 流水忍了这半晌终于忍不住了,低沉了嗓音道:“不能扔花,不能送花,不能换一盆花,我竟不知一盆花也能有这么多的说辞和讲究。你家主人这是成心折磨我吧!紫萝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紫萝意味深长看了流水一眼,终究道:“公子多心了,紫萝没话要说。” 流水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此处消磨光y,被这如出一辙的主仆弄得没了脾气,拿着一盆花放下也不是,抱走也不是。简直和他平日的风流潇洒放纵不羁相去甚远,生生折了他风流公子的美名。 不羁少侠当下决定破罐子破摔,半点不客气道:“如此,姑娘就别说话了。” 花盆被重重放置在楼台上,流水把上面的花全摘了,朝着烟水河中的美人一一掷去,美人们却无人敢接,顷刻间小脸煞白,花容失色,如临大敌。 流水正纳闷想问个究竟,便被一段红绡捆了。 紫萝吓得扑通跪地,惶恐道:“主人!” 流水搞清楚这是被野望之主绑起来了,也不低头,傲然道:“那花我就扔了,要杀要剐痛快点!” 流水终于知道了,这位贵公子就不能是一个痛快人。 说话不痛快,做事不痛快,办人也不痛快。 他被挂了一朵大红花悬在了河中央。 美人河正热闹着,有眼尖的人打趣,“哟!这不是那天那个十万两但求对饮的风流小公子吗?怎的绑了朵大红花?不去成亲跑这里来做什么?” 他一嗓子唤醒了正沉浸在美人梦里的人,一白衣公子摇着折扇道:“怕不是被你家小娘子罚了吧!” “大喜的日子你也能被罚,是不是又沾花惹草了?” “不是?兄弟!你又要被卖了?!” …… 流水以这样一幅样子出现在此处,饶是脸皮厚也有些烧得慌,几番扭动手腕,那红绡却似有知觉般,越收越紧。 挣扎间,铺天盖地的金光闪了眼,头上罩下一件衣袍,顷刻间便被人抱在手里,御风而去。 流水被遮了视线,却掩不住欣喜,高声道:“多谢英雄出手相助,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把我放下来自己走就好。” 这位英雄并不理会他。 流水被那位神秘的神经病贵公子整出了心病,生怕又遇到一个不喜多话的人,识相地闭紧了嘴。 被狠狠扔在了榻上,流水咬牙忍住了大呼小叫,悄悄从袖口掏出桃叶小刀,轻轻一挑便割断了绑在身上的红绡。 他一把掀了头上的衣袍,便见逢源气鼓鼓瞪着他。 流水笑嘻嘻道:“哎呀,这位英雄原来是我家逢源小公子!” 逢源退后一步避开他拍过来的手,道:“这不是我们的流水大侠吗?怎的不去密会佳人,反被绑在了河里示众?” 流水溜过去搭住他的肩,摇头叹气道:“佳人有个怪脾气,动不动就甩脸绑人,不如我家逢源英雄好。” 逢源白了他一眼,还想把他掀开。 流水搂住他,哄道:“别生气啦,我本来就让你一起去的,你若去了,指不定我就不用受这莫名的委屈了。” 他装得楚楚可怜,逢源有些心软,不再推他,气呼呼道:“你这次看见了?死心了?” 流水把头放在他肩上委委屈屈道:“还是没看见他长什么样。不死心呐!” 逢源没好气一把推开他,怒道:“你就缺人喜欢吗?不过听风就是雨,现在知道人家不喜欢你,你还是要凑过去看人家长什么样,是不是欠收拾?” 流水拿出端庄持重的模样,正色道:“逢源小公子,我认为你自从和阿璧朝夕相处之后,身上越来越没有了昔日世家公子的矜贵,多了许多小流氓的气息,简直匪夷所思啊!阿璧近来可是个窈窕淑女。” 逢源不为妖言所惑,冷冷道:“你还要上门去求羞辱吗?” 流水想着今夜要还的人情和还没有勾引到手的美人,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小少年,干笑道:“不去了,不去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道:“你不是去找阿璧了吗,怎么来救我了。” 逢源白了他一眼。 流水:“知道了,知道了,你肯定是不放心我才去的。我们两个来到下锦城还没有好好喝一杯,今天下午就我们俩,对着人间烟云的良辰美景,喝个不醉不休。” 逢源:“我不喜欢喝酒。” 流水道:“又不是让你天天喝。来到这样的繁华之地,不喝点酒怎么尽兴。” 逢源眼看着他抱出酒坛,欢天喜地倒了两碗,嫌弃道:“你不是一向自诩风雅吗?在这么风雅的地方你用碗喝酒。” 流水端给他一碗,道:“咱们俩感情深,大碗才能见真情。” 逢源眯了眯眼,不动声色接过酒喝了,心道我就看看你又要做什么妖。 流水抱着酒坛马上给他满上,“啧!你这喝酒的潜质,一看就知道是天生地长的,无人能及,不喝酒简直可惜。” 逢源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接过第二碗,就趴下了。 流水拍拍手,把他安置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让他睡个好觉。 一整个下午,他一直歪在窗边的长榻上看天,守着熟睡的逢源。 天色渐晚,流水看了看睡沉了的逢源,给他放下帐子,轻手轻脚从窗户掠了出去。 流水再见那位贵人时,贵人正坐在窗户上抱着一盆红花出神。 红绡纱幔缭绕,烛光掩映中看不出他的神色,流水看过去的第一眼,觉出一丝寂静寥落。 流水莫名觉得这位神经病贵公子真的在为一盆随处可见的红花伤心。 他抖落出几分笑容,轻声道:“我来了。” 贵公子把看着红花的目光移到他身上,片刻后又望着红花出神。 这位神秘贵公子是流水长到现在最不知所措的人,他揣摩不到他的心思,看不清他重重红纱帷幔后的喜怒,这两次的接触只感觉他不喜欢说话,于是便自己闷声拿起小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 心里莫名有些烦乱,杂七杂八的念头一个一个在脑袋里蹦来蹦去,把酒蹦得没了滋味,半天才喝了一杯。 不如不喝。 他起身走向红绡帐深处,寻了张长榻躺了,捂着被子闷声道:“我睡了。” 这语气,带着三分烦闷,还有七分赌气的意味。 他自己听了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神经病赌个什么气,莫名其妙。 不如睡去。 更深夜长,重重帘幕深处,抱着红花的人依旧看着花出神。 长榻上的人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整个人说不出的疲倦和莫名烦躁。 不就是一盆花吗? 他掀了被子,冲到那位神秘贵公子面前,怒道:“白之野,你究竟想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19章 第 19 章 神秘贵公子银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勾了勾唇,眼中殊无笑意,抬眼看向他,“怎么?不装了。” 他眸光灼亮嚣张,透着毫不掩饰的疏狂野气,嘴角微微扬起,带了几分不屑的讥诮,反而让那张美得张扬恣肆的冷峻银质面具添了一丝人情味。 人情味?流水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谁能把讥诮和狂野当成人情味? 他道:“是你?” 人间烟云那个如冷月般的人。 贵公子道:“是我。看你这模样,莫非还是要改日再见?” 流水道:“当日是在下鲁莽,多有冒犯,请野望之主莫要放在心上。” 贵公子伸出高贵的手摸了摸手中的花朵,鲜红夺目的花朵被几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带着说不清的温柔缱绻。 他懒懒道:“说吧,接近我想做什么。” 流水撇去那一夜的人间烟云,轻佻道:“听说野望之主是人间烟云最美的人,在下心生向往,想一睹公子风采。” 神经病贵公子忽然笑了,那笑容十分耐人寻味。他挑了一边眉,道:“如今你看到了,可还满意?” 他语音忽然变得柔媚绵软,面具下灼亮的目光逼得流水有些发颤,愣了愣,道:“……满……满意。” 贵公子:“可我一点都不满意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点了一下自己轻薄瓷白的脸,“我这张脸不是随便用来给人看的。” 流水心底蓦地生起一股寒气,“那……用来做什么?” 贵公子笑了,笑声非常张狂放肆,回荡在重重红绡之间,让人不寒而栗。 流水被他的目光看得发毛,拿出万年定力若无其事道:“不就是看一下脸吗?你不也看了我的脸?扯平了!”况且你那张脸还被面具遮了大半。 贵公子道:“是你自己几次三番送上来让我看的。” 流水:“……反正你看不看都看了,你让不让人看我也看了,痛快说吧,你想怎么样?” 神经病贵公子恢复了漫不经心,缓缓道:“杀人。” 流水:“你要杀我?为何不早点杀!” 贵公子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何要杀你?” 流水:“我看了你你不杀我杀谁?” 神经病贵公子淡淡道:“杀把你送过来的人。” 流水心里一紧。谁?阿勿?山灵毓?还是阿璧?不管是谁,那晚在人间烟云的小小交手,他便知道眼前这人都能手到擒来,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他不确定这人知道多少,装傻,“我流水大侠要看美人,还需要谁来送。便是美人远在三千里外,我也是要骑马昼夜狂奔不停去一睹芳容的。” 贵公子:“大侠竟是如此风流之人。” 流水得意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有美一人,抵过世间万千美景繁花,自然是要马不停蹄追上去看一看的。” 贵公子道:“便只是看一看?” 流水眨眨眼,道:“美人如花隔云端,自然是如镜花水月般看不真切最好。” 贵公子勾唇,嗤道:“流水大侠果然是深谙美人之道。云端美人如花,看不真切便能长相思念,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如此,流水大侠可还能安然?也不知大侠对多少美人抓心挠肝了。” 流水张口便道:“世间美人再多也抵不过野望之主一个,见了城主的美貌,流水便顿觉那些美人都索然无味了。” 贵公子点点那张泛着冷月光辉的银色面具,道:“便只见了我一副面具,何来美貌之说。若是我面具之下面目可憎,大侠的夜不能眠便不是因为思之如狂了。” 流水道:“流水阅美人无数,城主的美貌万千人也是难及一分。城主若是不信,可把面具摘下让流水好生看看,做个见证。” 贵公子缓缓道:“流水大侠喜欢看美人,我却喜欢杀人。不如我们先杀个人,我再给你看。” 他随手拉了一张垂下的红绡,金铃声起,紫萝押了一个人进来。 流水看了看浑身是伤的阿璧,微微色变,道:“野望之主一向都对人言喜欢流水,如今流水亲自送上门来,如何野望之主却是如此轻慢,随意打伤了我的人。” 贵公子道:“流水大侠莫要动气,他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罢了,还当不得你的人。” 流水道:“不知城主大人究竟想怎么样?” 贵公子:“杀人。” 流水挡在阿璧身前,道:“如此,便动手吧,我们来决一死战。” 贵公子看着他,平静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决一死战。” 流水:“你要动他,便要问过我愿不愿意。” 贵公子嗤笑,“他也值得你与我动手?流水,若是你今日为了他与我动手,我明日便不会放过他身后的人。” 流水一把抓了他的衣襟,怒道:“白之野,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把流水的手轻轻掰开,缓缓道:“流水公子无需动气,这个人不过是受了点伤,只是小惩大诫罢了,不然什么人都敢来打我的主意。” 流水道:“放了他。” 贵公子道:“可以。你留下,或者,他的命留下。你自己选。” 流水此时却想起那句如嗔似嗤的“没看出如何少有”,一颗心微微提起,道:“留下我做什么。” 神经病贵公子特别有耐心地擦着那盆红花的叶子,懒懒道:“养花。” 流水点头,“挺合适,放了他。” 贵公子:“你不跑?” 流水:“不跑。” 贵公子道:“我不信你。” 流水道:“君子一言。” 贵公子看他一眼,“你张口就来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流水莫名竟听得一丝幽怨,定了定心神,道:“你要怎样?” 贵公子一挥手,紫萝便带着阿璧出去了。 他把那盆鲜艳欲滴的红花放在流水的掌心,道:“抱着这花看一晚,天亮你说的话如果让我不满意,他也就活到头了。” 高贵矜持的贵公子走向重重红绡帐深处,在长榻上安然入眠。 流水目瞪口呆望着那盆开得正ji,ng神的红花,靠在窗边。 让他看花?这人是什么毛病? 他瞪着花看了半晌,眉毛拧成了一朵花也没看出个究竟。再怎么看都只是人间烟云处处亭台楼阁都摆放着的一模一样的红花。要不然凭着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指鹿为马,硬生生说成是牡丹?芍药?千里红? 究竟怎么说才能让这下锦城的神经病贵公子满意? 文武双全的流水大侠双眼失神,全无头绪。把花盆放在小桌上,双手抱头趴着,全然没了赏花的潇洒得意。 他睡眼看花,看花是花,很想昏睡过去。三更敲响,他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能睡,要看个分明。为了不睡着,学着小和尚念经,口中念念有词道:“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如花隔云端。……” 心中灵光一闪:“难不成要看花不是花?若这花不是花,能是什么?” 人间烟云,烟水河上美人如云,烟水河畔红花遍地。 人间烟云是这位贵公子的,整个下锦城都是野望的。这位神秘莫测的贵公子爱红花,整个人间烟云都是这样的红花。野望爱自由,整个下锦城都没有官府衙门。 野望如今是这位贵公子的,整个下锦城,遍地红花繁似锦,处处楼台红如云。这人对这个说不出名儿来的红花到底是有多喜欢。 野望之主,江湖朝堂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三年前把江湖第一嚣张狂妄独占整座下锦城的杀手组织野望收归囊中,一举哗然,朝野上下无不震惊,无不畏惧。 没有人知道野望之主白之野究竟是谁,真正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住在何处,长什么模样。只知此人行为嚣张怪诞,杀人如探囊取物,江湖朝堂都十分忌惮。 有人说,野望之主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野望的上一任主人收养。也有人说,野望杀了他们一家,独留了他一个来折磨。还有人说他其实是朝廷派来的j,i,an细,潜伏在野望多年,就是等待一举拿下野望的时机。 各种花样的传闻中有一个说法相当怪诞,跟这位神经病一样的贵公子本人一样怪诞,说他其实是某个神秘世家大族遗弃的私生子,究竟是什么神秘世家大族却从来没有人肯说个分明,每每谈到总是含糊了事,反而让人更加想入非非。 越是来头大的人,越是众说纷纭,毫无定论。 如此神秘的一个人,却独独喜欢一种没有名字的红花,还要搞得人尽皆知,当真十分怪诞。 流水此来怀了要见一见真人的心思,也想探一探野望的虚实。 他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的人便轻而易举被野望抓了。可谓是出师不利,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3节 他叹了口气,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问题。 这花究竟是什么来头? 来下锦城之前,自己根本就没见过。在下锦城住了这些天,除了知道谁都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之外,只知道野望之主绝不允许任何人给它取名字。 流水每天在下锦城对着这些花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就见怪不怪了。 与其说这花怪,不如说野望之主怪。 这样一个杀人狂魔般的恐怖人物,为什么对一朵红花情有独钟。 正思量得入神,流水的头冷不防被拍了一巴掌。 “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0章 第 20 章 逢源从窗户窜进来,“你还有心思看花,阿璧不见了。” 流水被吓了一跳,朝他翻个白眼,不想多谈阿璧的事,随口道:“他不是经常不见吗?” 逢源道:“他天天晚上都要拉我去看他跳舞的,今晚我等到现在他都没有来。” 流水两眼盯着那盆红花继续参禅,应付道:“他那么疯,说不定疯哪儿去就把你忘了。” 他抬手拍拍逢源的脑袋,叹道:“你也忘了他吧!” 逢源拍开他的手,一身ji皮疙瘩,嫌弃道:“你抽什么风。” 流水语重心长道:“我现在看这盆花是花。” 逢源:“废话,这当然是花。” 流水道:“我想知道怎么能够看花不是花。” 果然是有仙缘的! 逢源两眼亮晶晶,忙不迭凑上去,道:“你这是要跟我悟道修仙了?” 流水随口道:“就当是吧!逢源师父教教我?” 也不管流水是不是真心,逢源听了这声师父十分受用,满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坐下来,道:“乖徒儿,你看这花是花,我却看这花在你眼里是个美人。” 流水:“……你认真的?” 认真的想收徒弟! 逢源道:“修行的时候我从来不说假话。你现在看花也是认真的。你除了看美人的时候有过这般入神之态,还从没见过你什么时候这么正经。” 流水想笑,有谁看美人是一本正经看的。逢源妥妥的还是一枚傻傻的小仙君。 一本正经? 野望之主看这花的时候便是一本正经的神情! 难不成,野望之主也在看美人?在他的眼中,这红花是个美人? 灵机一动,流水一拍桌子,跳起来,喜道:“我知道了!这花一定是心上人送的!” 逢源:“什么心上人?” 流水一把把他捞起来狠狠抱了抱,道:“逢源,你果然当得起我的师父!一语惊醒梦中人!” 逢源非常开心,得意道:“我就说让你跟我学仙问道嘛!你很有悟性的。要不现在就拜我为师!” 流水摸摸他的头,把他往外推,道:“这么晚了,回去睡一觉。” 逢源:“我刚睡醒不久,还不想睡。你不跟我回去吗?” 流水道:“我天亮了便回去。” 逢源:“你还要在这里看花?” 流水挑挑眉,神神秘秘道:“不,我在这里悟道。” 悟道很重要。 逢源笑了,对这半个入了师门的徒弟十分满意:“好,这是你的机缘,我不扰你,这就回去。” 流水点头,看逢源消失在黑暗里,才慢慢转过身来,对着红纱帐中的贵公子道:“怎样?我猜得对不对?” 贵公子凉凉道:“这就是你悟的道?” 流水:“刚刚那是哄小孩儿呢!当不得真。” 贵公子:“哦?你的哪句话可以让我当真。” 这莫名弥漫的酸性! 若不是与这位贵公子素昧平生,流水都要以为这是一个被他负了心完全抛之脑后的人回来报仇了。 他咳嗽一声,道:“我就问你,这红花是你的心上人送你的,是与不是?” 贵公子不动声色。 流水看不出他的喜怒,道:“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大手一挥,乐颠颠道:“放人吧!” 贵公子道:“我为什么要放人?” 流水理所当然道:“我不是猜对了吗?你为什么不放人?” 贵公子:“我说过吗?” 流水怔了片刻,道:“难道你对我这个说法不满意?” 贵公子坦言:“不满意。” 流水:“我明明说对了,你为什么不满意?” 贵公子嗤笑,“不过是些投机取巧哄小孩儿的言语,我为何要满意。” 流水气结,拍着自己的脑袋,愤愤道:“这一晚上光盯着这花想事,我头都要裂开了,你竟然说我是在投机取巧!” 贵公子:“不是吗?你有认真想过?” 流水气死了,“人命关天,我当然是认真的!” 贵公子勾了勾唇,挑眉:“既然你认真了,那有没有想出,这送花的人是谁?” “……” 神秘莫测的贵公子从红纱帐中走出来,兀自在烛火旁的榻上坐了,拿着小剪子一点一点剪灯花,慢悠悠道:“看来是没有。天色尚早,你还有时间,再想想看。” 流水很想骂人,谁知道谁是你的心上人。猜你一个人都够麻烦了,现在还要猜你的心上人。 真是想不通传说中的杀人狂魔怎么有这样多的怪癖好。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流水简直头痛欲裂。 贵公子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他闭眼吸了口气,不管了!一定要把这个人看分明,否则没法睡。 他抬眼看过去,看到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映在红色灯笼笼罩的烛光下,一点一点剪着灯花,整个人仿佛都添了分温柔细腻。 他的小指微微收着,流水看到那小指指腹上有一小块殷红的印记,红光掩映中,忽明忽暗,看不十分分明。 流水的心中隐隐拨动了一根久久不曾响过的弦。 他蓦地抓过那只白皙的手,把那小拇指展开仔仔细细地看。 那是一朵娇艳的小小红花骨朵,曾和那只白皙的手一起,出现在他那场风花雪月的梦境里。梦里是那个他总也追不上的人。 水珠滴落在那朵小小的红花上,更加鲜艳夺目,刺眼刺心,刺痛了那根不敢触碰的神经。 流水握着眼前人的手有些颤抖。 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人,泪水止不住落在殷红的掌心。 颤抖着手取下那张白银面具,一张透明白皙的容颜,讥诮狂野散尽,红红灯火中,眉眼依稀还有那小小少年咬唇赌气的执拗。 白银面具落地。 流水张了张嘴,露似的泪珠滚落到小小的花朵上,开得越是鲜妍,越是伤心。 “……花落……你……还活着?” 终于听到了期盼多年的人柔柔唤自己的名字。 花落撇撇嘴,默不作声。 流水忍不住抬手在他肩膀上狠狠推了几掌,边哭边幽怨道:“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花落一把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闭眼牢牢抱住。 流水另一只手还在不停捶打他的背。 花落任他打去,只把怀中的人死死箍进自己的臂弯。 花落背上shi了一片,流水终于打累了,骂累了,趴在花落肩上不停傻笑。 等到终于笑够了,他才擦了脸上挂的眼泪,推开花落一点,骂道:“你说你怎么没一点长进!” 花落点头,直直望着他发红的眼睛。 流水拍了他一巴掌,道:“点什么头!你怎么就知道气我!” 花落还是点头。 流水再拍了他一巴掌,又推开他一些,道:“不许点头!你说你为什么不认我!” 花落把眼睛垂下去,撇撇嘴,酸兮兮道:“谁让你整天四处游荡拈花惹草还认不出我来。”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怨气。 流水勾起他的下巴,捧着他的脸,目光望进他幽深的眸,好笑道:“你还有理了!你既认出我来,就该出来见我,还几次三番把我拒之千里,你说你发的什么神经!” 花落被他捧着脸躲不过去,执拗道:“你活该。” 流水双手轻轻捏住他的脸,“你还嘴硬!还骂人!还说看不出我有何不可多得,你如此这般折磨于我,你说我有何不可多得?” 花落眼睛望向一边,哼了一声。 “哈!” 流水彻底被他气死了,放开他的脸,要去掰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花落却不动如山,抱得更紧。 流水哭笑不得,道:“我没有什么不可多得的,野望之主如此不屑一顾,还不放开!箍着我做什么!” 花落小声道:“养花。” 流水简直再找不到话来接,乱舞了双手在他身上乱打,“你说说你是有多气人!” 花落轻轻抚着他的背,“不气。” 流水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这个木头人,从小就认死理,还鸭子死了嘴硬,从来不肯先低头认错,就算非要认错也不肯说一句软话哄人。 死生契阔,自己找了他这么多年,担心了这么多年,梦了这么多年,这个人竟然还是这般作为,见到自己头一件事竟然是赌气! 他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深吸口气,道:“你这般试探我,我今晚若还是认不出你,你是不是就一直不认我了。” 花落睁了无辜的眼看着他,“不知。” 还是这样气人!流水作罢,不再奢望能听到一句久别重逢暖心窝的话。没好气地推了推他,“放开我。” 花落:“不放。” 流水道:“我累了一晚上,要睡觉。” 花落道:“你还在生气。” 流水:“我就生气。” 花落道:“生气睡觉不好。”他想了想,“伤身体。” 还是不肯认错! 流水忍无可忍,放了狠话:“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气死了!气死了就再也不见你!” 花落两手收紧,把头埋在他肩上,低声道:“不要不见我。别再离开我。” 流水心口一阵绞痛,什么气都散完了,伸手把他搂住,在他耳畔柔柔道:“不会离开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1章 第 21 章 阿璧跟做梦似的坐在床边发愣。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可是似这般轻易被捉了去,又蒙蒙然被放了回来,他不曾预料过。 流水敲他的门,他望着门口,不知所见,毫无思绪。 流水推门进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回去吧。” 阿璧木然点头。 流水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让他收手,把这里的人都撤出下锦城。” 阿璧两眼无神望着他。 流水道:“这就是野望的深不可测,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到了今天的,切不可妄自菲薄。” 阿璧离开了下锦城,逢源整天黏在流水身边,围着他转来转去。 花落几次三番想要把他踢出去,都被流水一个眼神制止了。 花落哼哼唧唧克扣逢源的伙食,流水便把自己的那份给了他。 花落终于寻了个机会,让紫萝把逢源带出去看烟花。逢源没看过烟花,听紫萝讲得绘声绘色,要多好看就多好看,终于忍不住大白天便跟了她去。 流水手中浇花,不免好笑,“你怎么老针对逢源?” 花落好不容易抱他一抱,夺了他手中的竹舀子,“谁让他成天冤魂似的缠着你。” 流水道:“他是小孩子心性,就认识我一个人,当然只能跟着我转来转去。” 花落道:“他语出惊人,大道理一堆一堆的,哪一点小了?” 流水道:“嗯。” 花落道:“我也还小。” 流水把花挪到太阳底下,“嗯。是还小,整天要黏着我。” 花落道:“我黏着你是应该的,他黏着你算怎么回事?”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4节 流水无奈,“你的心眼儿怎的跟灵毓差不多了。” 花落道:“提他做什么。” 流水听他语气不对,转过身看了看,见他一脸不痛快,拍拍他的脸,道:“早晚都要提的。” 花落道:“这些年,他是不是总缠着你。” 流水失笑,“你这说的什么话。他不过身子弱,依赖人一些。这几年我也不常在上锦城,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花落嗤笑,“我放出风声说喜欢你,他便迫不及待派人到我的人间烟云来教训我,这是什么道理?” 流水:“……这个,是这样的,你威名远扬的,他怕我被欺负,就让人过来看看。” 花落:“他知道我?” 流水:“他只知道野望之主,白之野。” 花落道:“逢源知道我喜欢你,这样他们不都知道了?” 流水道:“野望之主白之野喜欢流水大侠,不是你亲口对全天下说的吗?天下的人都知道,有什么稀奇。” “就是就是,你喜欢我们流水已经人尽皆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那十万两雪花银的故事还在外头传得风风火火呢!” 逢源要去看烟火,心情好,走出去一会儿想到个事儿,蹿进来把自己的银票塞进了流水的衣服里,又在流水身上摸了几两散碎银子一阵烟一样溜了出去,边跑边道:“给你下聘娶媳妇儿的,收好了!” 流水把塞得乱七八糟的一叠银票拿出来重新叠了,道:“媳妇儿,要什么聘礼,列张礼单出来。” 花落一言不发,把他带到一个小金库,随便开了一只小箱子,金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看着流水,道:“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又塞了一把钥匙在他手里,“这个小金库随便进出,看上什么搬什么,若是不够再告诉我,绝不短了你的花销。” 流水一脸深沉,叹道:“这世道,果然不公平。我就是挣一辈子,也见不着这么一个小箱子。看来,我一辈子还是当一个光棍好了。” 花落嗤笑,“别说这辈子,便是下辈子,生生世世,你想都不要想了,都得是我的人。” 流水叹气,这么好的话,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从现在这个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是让人生气呢! 花落道:“你叹什么气。” 流水道:“我就是可怜自己一会儿。” 花落:“别委屈,世道就是这样。任何时候,无论什么东西,我的就是你的。” 虽然花落完全没有发觉流水心中的委屈所在,但他后面的话还是让流水很难得的窝心了一次。 流水满意地点头,一脸欣慰,“这么久以来,总算听到你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花落好不容易散下去的狂情野气登时又冒了出来,眼神发着幽冷的光,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流水啪地把小箱子盖上,把他拉到一面铜镜前,“照照看。” 花落一脸不耐烦,不看镜子只看他,“我就听你说。” 流水把他的脸摆过去对着镜子,一根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心,在他凌厉如剑的长眉上走了一遍,摸了摸他的眼角,又在他淡薄的唇边点了点,缓声道:“你看看,这世上还有谁比你好。” 镜中的人桀骜又狂野,眉间的那点不耐却有些孩子气。 流水见花落眼神顿了顿,道:“是不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若是嫌弃你,小时候就嫌弃了,还要几年如一日费劲地找你回来再嫌弃一遭不成。” 花落道:“我这么俊美不凡还有钱,你在哪里找得到。” 想了想又道:“山灵毓和狗皇帝都有钱,你离他们远一点。” 流水道:“他们俩你要怎么办。” 花落眼中闪过寒光。 流水道:“别打歪主意。野望本就惹眼,如今你是野望之主白之野,少不得会被很多人盯着。我能保证的,就是他们俩谁都伤害不了你,但你也要向我保证,决不能伤了他们两个的性命。” 花落道:“那便让他们离下锦城远一点,把那些爪牙都藏好些,否则我见一个,扔一个。” 流水道:“对阿璧和双城手下留情,其他人你爱扔便扔。” 花落:“你怎么就有那么多要顾及的人。” 流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啊,你没有要顾及的人吗?” 花落不吭声。 流水沉声道:“你不一样。” 花落脸上再看不出一丝情绪,和他心中的那个人完全判若两人,就跟再见时刚刚打交道的那几次一模一样,让他心中没底。 花落拿出一块黑色的令牌,放在流水手上,道:“我要顾及的,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望令,野望的副令! 流水始料未及。 这么多年过去,多少人事已非,再次相逢,流水与他两次擦肩而过,对面相见不相识,眉宇间依稀的小小少年模样也只有仔细分辨才能够看出,他的那份倔强也只有在闹别扭时才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此时的流水再也找不出当年那个小小少年的一丝熟悉。 野望之主白之野,是整个江湖朝堂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也是于他全然陌生的一个人。这些天的相处说得上熟悉,也说得上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人就变了模样,如梦中一般咫尺天涯,遥不可及。 流水郑重把令牌交回花落手中,道:“我已知你心意。这是你性命相关的东西,放在你手里更为妥当。” 花落皱眉,“你怕我?” 流水笑了笑,小声道:“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花落定定凝望着他,沉声道:“流水,我们相逢不晚,再次相见却如此艰难,我再也不要和你从头再来。我们也不可能从头再来,不必要从头再来。我没有在你面前掩饰自己这些年的变化,便是不想让你凭空猜测,惴惴不安。可你在我面前却还是这般小心。” 流水心中所有的不安和遥远的担忧都消散了,握了他的手,道:“你打给我的那把好看的剑也落下山崖了,不如你再送我一把剑,我天天拿着去人间烟云走一遭,炫耀一番。” 花落打开兵器库,各种刀枪剑戟陈列四周。 流水蹿上蹿下好不欢喜。每一件兵器都是世间少有的宝贝,看得眼睛都花了。 花落取出一把朱色流光的宝剑,道:“此剑配你。” 宝剑出鞘,流水惊叹:“落红!” 落红剑,一剑惊鸿退江湖,一剑飞花傲护主。杀与护缠缠绵绵,只在一息一念之间。 流水喜不自胜,拔剑起舞,朱色流光,剑气如虹,剑如其名,炫人耳目。 收剑,流水叹道:“这下好了,流光宝器在手,天下都要为我侧目。我可要大大出一番风头了。” 花落道:“一把剑就值得你如此欢喜,你可真好打发。” 习惯了他如今的尖酸刻薄,流水挑眉,“怎样,是不是很省心。” 花落:“很糟心。突然觉得我那些小金库,那些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令牌,都成了无用的东西。” 流水拿着宝剑爱不释手,眼睛都挪不开,随口道:“此生最爱剑酒花,一人一剑走天涯。落红宝剑赠流水大侠,城主大人这是送了我的心头爱呀!” 啧!油嘴滑舌的流水大侠又回来了,果然宝剑才是心头爱。 花落夺过流水手中剑,道:“谁是你的心头爱。” 流水笑眯眯蹭过去要取回宝剑,蹦出一连串的甜言蜜语:“你,只有你,其余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 花落深知他这些年新染的德行,什么谎话浑话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还是架不住听得心里喜滋滋,任他把宝剑拿去。 流水大侠拿了宝剑便不认人,一溜烟跑去了人间烟云,一把宝剑在手,一壶美酒在口,放荡地坐在一位美人的船头。 人间烟云是富贵温柔乡,其中往来者三教九流都大有来头,各个人ji,ng似的,见流水那炫耀的嚣张模样,就知道是真的勾搭上了下锦城的城主野望白之野。 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十万雪花银买一人对饮的佳话沸反犹在,半年前盛传的野望之主喜欢一位江湖少侠的风言风语仍然吹在耳边。 如今落红宝剑一出,所有传言仿佛都得到了落实,流水耳朵里嬉笑打趣没有了,灌了一耳朵的巧言令色。 “哟!好漂亮的一把宝剑,公子这是打哪儿来的,一看就价值连城,定非凡品。” “这可是城主大人的宝剑,从不轻易示人,少侠果真得城主喜爱。” “果然,落红宝剑,传闻中野望之主的贴身佩剑!” …… 夹河两岸众人哗然,交头接耳,纷纷侧目。 一时间流水得意非常,风光无两,好不快活。 在美人河上足足炫耀了七个来回,整个下锦城又多了一段世间独一份的风流佳话。 流水收了一船的夸赞,心满意足,拿着宝剑,踏着月色,笑意盈盈甩掉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去找他的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一个人独守红绡帐中,面色不虞。 流水一身酒气,笑嘻嘻凑过去,勾了勾他的下巴,得意道:“如今下锦城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落红剑在侧,看谁还敢来觊觎你。” 花落:“沾花惹草也知道要回来。” 流水:“我就收了一船五颜六色的花,可没去摘什么草。有落红剑在,就是那些杂七杂八的花我也没有沾一片,城主大人明鉴。” 花落道:“我还没吃饭,两眼昏花,见不了。” 流水心中一暖,温声道:“等我呢!” 花落没理他,摇了摇手中的七巧金玲。 待侍女们放下饭菜出去,花落才道:“看着我做什么,吃饭。” 流水嘴里喂着饭,眼也不眨盯着他,“你好看呀!” 随口的话,说完两个人都呆住了。 那年的小苍山,大雪静寂,红梅新剪,流水也是在红纱灯下这般对他道:“花落,你真好看。” 那时的花落勾了唇,问:“哪里好看。” 红纱漫漫,风月无边。 花落用手摸了摸水温,在榻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打盹的人,“沐浴。” 流水酒足饭饱,眯着眼有些迷糊。 多少河山沧桑已变,故人依旧红烛窗前。 当时少年相逢不晚,相见不难。欣喜若狂相对而眠,细水流年,情根深种。 当时少年相逢不晚,再见太难。红纱帐外相见不识,红纱帐中,爱人如故。 恍然如梦,多少风花雪月,天涯追逐,似这般都收归眼前。 故人又来,故人依旧。 花落白皙的手指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滴,轻声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流水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多少辛酸事,换取眼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2章 第 22 章 野望收到一纸买卖。 花落递到流水眼前,流水正浇花,抬眼看了看,放下眼帘,停了手上浇花的动作。 花落:“接吗?” 流水拔出落红剑,一剑将那纸买卖定在了下锦城外的城门口,道:“我个人来接。” 花落:“随你。” 流水在案前写了一封信,对花落道:“找人帮我送到洪罗王手上。” 花落笑,将信交给紫萝,转身对流水道:“洪罗王落草为寇,怕是难翻身了。” 流水道:“他翻与不翻都只在一句话,没什么要紧。” 花落挑眉,“这个人可要我手下留情?” 流水道:“洪罗王一向识趣,不会来招惹你。” 花落看看城门口,道:“所以你就让这个识趣的,去收拾那个不识趣的。” 流水道:“野望声名显赫,这种事情本不放在眼里。但我不想让你也搅在他们的这种局中。” 花落道:“天下三分,我独占一隅,怕是难以独善其身。” 流水:“那你便兼济天下。” 花落:“你想帮他?” 流水眼神黯了黯,“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我现在已然知道野望之主是你,便不会再打野望的主意。只能在别处帮他。” 花落道:“我给你令牌,为何不要。” 流水反问:“我为何要把你的东西给他?” 花落道:“如果你要,我什么都甘愿给你。” 流水心下柔软,柔柔捏了他的下巴,一手弹了他的侧脸,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如何变得傻笨了。我护他,但更护你。他权倾天下,爪牙尖利,又生性多疑,y晴不定,我不能让你赤条条去应对他。” 花落笑,桀骜不驯的狂情野气多了丝甜意。他拿出一块白色玉牌交到流水手中,道:“这个收着,不许再推辞。” 流水看着玉牌,“这是做什么?” 花落:“兼济天下。” 玉牌莹白无字,只用ji,ng致线条勾勒了几枝芦苇。 花落道:“野望分七支:芦芽,落红,秋水,长天,短歌,长歌,采薇。你不是一直想建万间广厦,大庇天下寒士吗?如今我把落红和芦芽都给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流水:“……落红,不是单纯的一把宝剑?” 花落道:“落红剑是首任野望之主亲自锻造的随身宝剑,历代野望之主的佩剑,也是野望唯一以剑为形的无声之令。野望所有人,见之如见野望之主。” 流水看着落红,“……为何……这是你性命攸关的东西。” 花落望进他的眼,“你才是我性命攸关的人。” 流水抱紧了他。心道,你也是,只有你是。 花落轻抚了他的背,道:“你可记得落红剑上一次在江湖上出现是什么时候?” 流水道:“听说是三十年前,天下风波不息。” 花落道:“落红剑,一剑惊鸿退江湖,一剑乾坤定天下。你想帮他,我想护你。” 流水不语,沉沉望着窗外。 花落拔出他手中的落红剑,他转身,看花落举剑起落。 飞花,惊鸿,乾坤,夜雨。 一剑飞花傲护主,一剑惊鸿退江湖,一剑乾坤定天下,一剑夜雨共剪烛。 一套落红剑法,四种剑式,一剑十八招,共七十二般变化。 流水只知落红了得,却并未见识过真正的落红剑法。 此时眼见花落翩若惊鸿,拔剑起舞,飞花绕身。豪情起时江湖惊,剑气贯时天下定,情思深处忆归人,再携手时共剪烛。江湖侠气,天下霸业,公子多情,都在他一人一身,一转一念。 花落笑,把剑递还给他,道:“落红剑法,天下只此一家,送给你。” 此时的花落,在流水的眼中,多了江湖少年的任侠之气,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熠熠生辉。 流水接过,旋身起落,舞一剑夜雨共剪烛。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5节 花落,当江湖风云散尽,天下风波平息,我欲独善其身,与你携手同归,促膝夜话,西窗剪烛。 上锦城,深夜皇宫。 皇帝皱紧了眉头。 流水道:“西北边陲如今蠢蠢欲动,把洪罗王召回来,安定人心。” 皇帝眉宇间按捺着隐隐怒气,道:“他大逆不道,敢公然做了丞相府的爪牙,我如何能用他?” 流水道:“他一个年少成名的将军如何会是丞相府的人,你与他置气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他始终想为你守卫江山,否则丞相也不会想借野望的手除了他。” 皇帝掀翻了案上的茶杯,道:“丞相如今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流水道:“朝堂内外,左右都布满了丞相的人。毕竟他把控朝政二十载,决不能轻易撼动。为今之计,在外你需要安定人心,在内你需要好好培养一批能用之人。” 皇帝道:“朕自然知道需如此作为,奈何丞相手段通天,处处掣肘,我步步如履薄冰,左支右绌,步履维艰。” 他目光如炬,深深凝望着流水,道:“流水,你要帮我。” 流水道:“我必定是帮你的。阿勿,把洪罗王召回来,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 皇帝道:“他色胆包天,竟敢觊觎你,我不想让他好过。” 流水笑笑,“他就是这样的人,说惯了玩笑话。当时也是一时兴起张口就来,便被一起别有用心的人胡乱散播。况且这些年你晾着他,已给了他足够的教训。洪家一门忠烈,阿勿,忠臣良将,千古难求,百年难遇,你遇之而不珍惜,再三折磨贬低,早晚寒了人心。不可再如此任性了。” 皇帝沉默。 流水道:“此事便如此定下来罢。接下来我们便需广纳人才为己所用了。” 皇帝任由他敲定洪罗王的事情,道:“培养人才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现下我手上也无人可用。” 流水道:“江不语贬官十载,种田度日。他曾执掌朝堂六部,根基威望犹在,与丞相水火不容,眼下正是你启用他的好时候。” 皇帝道:“眼下并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他。” 流水道:“阿勿,你可知天下寒门子弟如今的处境?” 皇帝:“大家士族把控官场,寒门子弟多为依附,难以出头。” 流水道:“寒门当中有郁郁不得志之辈,有身怀绝技之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若不能等来机遇,就只能埋没寥落,抱负不得施展,于国无益,于你便是大大的损失。” 皇帝道:“流水,局势如此,我所启用之人无一不被丞相以各种手段或打压,或除去,难以有大用。” 流水:“大家士族中有名门清流谢无定,守丧三年,孝期已满。皇上若能礼贤下士,此人可为你挡下丞相诸多手段。” 皇帝叹气,“流水,朕已经请过他了,已被他拒绝。” 流水道:“此人有傲气,傲骨,见不得昏庸无能之辈,见不得忠诚良将平白受辱,见不得官场藏污纳垢。阿勿,要请动此人,你需要做到三件事。” 皇帝情绪低沉,小声道:“流水,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一无是处。” 流水目光灼灼,沉沉看着他,缓缓道:“阿勿,你我一同长大,知我为人。纵使你一无是处,也是我不能失去的人。更何况,你若当真一无是处,如何到得了今日。你不必自轻自贱,妄自菲薄。” 他沉了声,“只一点,阿勿,你疑心太重,只怕这世上,你只容得下你自己。你今日猜忌于我,明日我是回江湖逍遥呢,还是继续帮你做点事情好呢?” 皇帝恼羞成怒,“流水,你太狂妄了!” 流水笑了,“还是,你现在就想杀了我?” 皇帝:“你不要如此逼朕。” 流水道:“阿勿,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中没有皇权,只有朋友和天下苍生。” 皇帝道:“流水,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不过也只是在求生。你心怀天下,怜恤苍生,为什么就不体恤我?为什么就不能说两句软话哄一哄我?我现在也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我只剩下你。连你也不让我使一下小性子,我会发疯的!” 流水叹气,上前摸了摸皇帝的头,道:“我一味哄你惯你,只会让你更任性。罢了,你这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与你计较不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小心眼儿在我这里收好藏着,因为我也是会生气的。” 皇帝嘟哝道:“你说我任性,你比我还难伺候。” 流水道:“好了,我们说说怎么来请谢无定。第一件事,阿勿,使出你的手段来,把朝堂的忠臣良将护在你的羽翼之下。第二件事,阿勿,天下寒门学子已经足够艰难,我不想看到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上锦城,也没有一个立足之地。至少给他们一个暂且的安稳,给他们一个公平的机会,所以,建座广芦馆吧!你总不会想看到这件事情是丞相做的。” 皇帝道:“那第三件是何事?” 流水道:“这两件事做好了,第三件事也就做好了。” 皇帝:“广芦馆要如何建?” 流水道:“广芦馆须得有三个用处。给天下寒门学子一个立足之地,选拔人才。给天下幼小一个有所依怙之地,使其幼有所养,长有所教。这第三件我还没有想好,你给我留出一个宽敞的僻静之处就行。” 皇帝沉吟一会儿,道:“这广芦馆你是想让江不语来掌管吗?” 流水道:“他当得起。有他在,丞相就难以cha手。他为人正直,眼光毒辣,也能真正为你物色人才,培养人才。” 皇帝道:“这谢无定,当真难请。” 流水道:“谢无定是谢家长子,世家大族,本人又有经纬绝世之才,定国□□之能,自然有他傲气的资本。皇上只要诚意足够,他定会出山,为你所用。” 皇帝:“那我只能等吗?” 流水:“绝世之才不怕等。” 朝堂内外之事商议已毕,皇帝揉了揉眉心,一直皱紧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他看向流水,忽地又皱紧了眉。 流水看了他瞬息万变的神色,一言难尽的表情,道:“有话直说。” 皇帝道:“那个野望之主白之野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流水笑,神色古怪,“我有这么俊采不凡,魅力广大吗?” 皇帝看了看他手边的落红剑,道:“他把如此贵重之物都给了你,难不成是要把你收归己用?” 流水道:“不过是见我背后之人是你,想气一气你罢了。” 皇帝不满,气呼呼道:“上次朕要送你那把宝剑你不收,如今他送你宝剑你却带在身边。” 流水道:“皇上,你那把宝剑是天子之剑,我拿了算什么?白之野不过一个江湖野人,我拿他一把剑,遂了他的心,他对我也不必太过设防,何乐而不为。” 皇帝道:“左右你都有理。他身边不好留,你自己小心。” 流水伸了伸懒腰,“是不好留,第一件便规定了不能夜不归宿,我还得日夜兼程赶回去,要不然惹怒了他,就近不了他的身了。” 皇帝摆手,“罢罢罢,且让他嚣张几日。你今日受的委屈,朕以后都会为你讨回来。” 流水拱手,嬉皮笑脸道:“皇上英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3章 第 23 章 尽管一时高兴拿了银票让流水下聘娶媳妇儿,逢源心里其实还是不太喜欢花落。 虽然人间烟云的人都知道野望之主喜欢流水,但他认为这人都能把流水绑起来,就不会对流水好。因此流水走的这几天,逢源对他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花落身边每天有一大群美人环绕,脾气还大得很,动不动就不给逢源饭吃,逢源更是坚信了他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很是为流水担忧。 这一天,十多个如花似玉,比往日更加美丽动人的陌生女子进了花落的红绡帐,半日都没有出来,也听不出什么动静。 逢源要气死了,这个花落竟然天天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流水一走就美人不断,白日寻欢,真是岂有此理。 他气冲冲冲到花落的大殿,被紫萝挡在了门外。 紫萝平日对他多有照顾,他不想与之为难,道:“紫萝,你让开,我就进去看看白之野是不是又在做什么对不起流水的事情。” 紫萝道:“逢源公子,我家主人不喜欢被人打扰,紫萝不能放您进去。” 逢源跟着阿璧学了不少凡俗人家的把戏,转了转眼珠子便溜走了。 他平日里只要不在流水的事情上与花落对呛犯浑,基本上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因此紫萝也就只以为他小孩子心性玩新鲜花样去了。 不成想逢源还真的是玩了一个他刚刚看过的新鲜花样。 他从一堆小孩子手里买了一些炮仗,点燃了从花落的窗户扔进去,炮仗噼噼啪啪把花落的红绡帐炸了个漫天开花。 花落黑着脸下令抓罪魁祸首。 逢源逃之夭夭,搅得下锦城ji飞狗跳。 人间烟云的美人船掀翻了几条,房顶掀飞了几个,无数养红花的花盆打碎在地上,落进烟水河里。 流水刚进下锦城,便看见烟水河一片血流成河的惨状,以为几日之间下锦城被人屠了,于是策马飞奔,遇上了朝城门口逃亡的逢源。 逢源见了流水便发力大喊:“流水救命啊,白之野要杀人啦!我们快跑吧!” 流水见他头发凌乱,衣衫破烂,“你这是被……追杀?” 逢源控诉道:“对,白之野他不是一个好人,他要杀我,我们快走!” 他调转马头,飞身坐在流水身后,就往城门口奔。 流水勒紧缰绳,道:“你先不要急,我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逢源咕噜噜飞快转着眼珠子,想趁机把流水拐走,再不要和花落见面,便道:“他是个禽兽,白天就和一堆女子在大殿里鬼混,被我逮了个正着,怕你知道,恼羞成怒要杀我灭口!” “公子!”紫萝赶了过来,对流水躬身行礼,道:“逢源公子误会主人了。” 逢源道:“误会什么误会,天天美人不断,今天还换了十多个新鲜的,半天都不出来,怎么就误会了。” 紫萝道:“公子,这是主人的事,紫萝不敢多说。” 流水对逢源道:“我们回去看看,如果真如你所言,我肯定和你一起走,绝不迟疑。” 逢源见他神色坚定,而且花落天天鬼混也是他看到的,不怕流水看不出来。道:“你现在赶回去,那十多个女子被我放了炮仗,应该还没有安置好,你正好逮个正着。” 流水失笑,“你干嘛对女孩子放炮仗?” 逢源道:“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花落对不起你,就只能放炮仗,让他们再顾不上鬼混。” 流水头痛,逢源小孩心□□新鲜,在人间烟云见多了花花世界,也学了许多口舌,这飞升怕是遥遥无期了,也不知该不该笑。 他揉了揉太阳x,ue,日夜兼程赶回来就遇上这么一出大戏,还要打起ji,ng神来应付处理。 马儿直奔红绡殿,流水上了楼台,见一众侍女还在收拾满地残红。 四下看了看,花落并不在殿中,也没有看见逢源所说的十多个新鲜女子。 逢源道:“你看,白之野做了亏心事心虚,找地方藏人去了。” 紫萝追上来,恭敬道:“公子,主人请您。” 逢源拦在门口,道:“不要去!白之野就会花言巧语哄骗你。” 流水抱手持剑,“你什么时候见我被人哄过?” 逢源想了想,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你往日作妖无数,如今你碰上了个更厉害的,还是跑路的好。” 流水挑眉,“我今日就是要会会你口中更厉害的这个妖,看看他究竟是哪里比我强。” 流水随着紫萝到了红绡殿的第三层楼,回廊幽深曲折,更像是通往别处的所在。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紫萝推开拐角隐蔽处的机关,两扇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紫萝恭敬站在门口,示意流水进去。 流水从未涉足过这里,抬脚就往里走。 逢源拉住他,“白之野要杀我,这里这么偏僻,到时候我死了谁都不知道。” 流水拍拍他的手,“别胡说,进去看看。” 紫萝道:“公子,逢源公子不能进去。” 流水看看逢源,道:“你现在不用怕了,在这儿等我。” 流水进去,满目的红绡依旧,重重帘幕低垂,不见人影。 他往帘幕深处走去,忽地被人拦腰抱住。他笑,“金屋藏娇藏得好深,紫萝若不带我来,怕是难找。” 花落哼哼唧唧抱着他:“你这一去便是两天三夜,我以后把你藏在此处,谁都不能来打扰我们。” 流水道:“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却反过来倒打一耙。” 花落冷了眉眼:“不管是狗皇帝还是逢源,我都想把他们绑了扔河里去。” 流水没看到他的神色,只当他脾气上来了,又在说赌气的话,拍拍他的手,道:“我也想把他们都扔了,好让我睡个清净觉。” 花落手一滑,把流水打横抱了。 流水猝不及防悬了空,一手飞快搂了他的脖子,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你忽然做什么?” 花落:“睡觉。” 已经有许多年,流水不曾睡过如此安稳踏实的觉。 身边的人又回来了,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地陪着,那么安静,那么踏实。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经那些三五不逢时的流云时光中,那个永远告诉你他会一直陪着你的少年,手里捧了满怀桃花,霸道宣布:“从此以后,你谁的花都不能要,什么花都不能喜欢,只能喜欢我送你的桃花,只能喜欢我。” 他唇角弯弯,安静浅笑着从梦中醒来。 花落一直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神色温柔,道:“笑什么。” 流水枕着他的手臂,道:“那时候你非要我也送你一朵花,说从此就定了终身。我被你缠不过,只好去找。荒山野岭的,现成的桃花你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在悬崖边找到一枝火红的花苞,花都还没开,你肯定是要闹的,我就只好连根带土把花捧了回去。” 花落双眼含着光,道:“你想起来了?” 流水:“不曾忘过。” 他伸手轻轻抚摸花落的眼角,道:“原来你把花养得这样好。” 花落道:“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永生不忘。” 暮色缱绻,时光温柔。花落把怀中的人抱紧,头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还好你回来了。” 年少时相逢不晚,来去匆匆。一别之后,想要再见,却不指望还能再见。终于思念化成了夜夜追寻的梦魇,终于梦中的人转身相见。 终于,当年的花开了,花开成海。 流水柔声道:“花落,我们找个开满桃花的地方隐居吧。” 花落抬了头,怔怔望着他。 流水:“怎么了?” 花落撇撇嘴,道:“你许久都没有唤我的名字了。” 流水捏捏他的脸,笑道:“胡说什么。那日不是唤你了?你如今身份不同,人前总有许多顾忌,想要唤你一声,还需得在梦里,我也很是不易啊!” 花落把他护在心口:“我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流水任由他护着抱着,动了动手指,挽了垂下的红纱,心思婉转,声音缱绻道:“遍布整座下锦城的红花,红绡殿无处不在的红纱,你无时无刻都想着我,我还有什么委屈。” 花落的心生疼,闭了闭眼,沉默半晌,将心中涌动的情绪压下去,柔柔道:“为什么想找个开满桃花的地方隐居。” 流水把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若有所失,小声道:“你给我的那枝桃花我没有种好,不如送我一整片桃林,我就能好好养着,再也不失去。”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失去两个字像一根尖刺,猝不及防扎疼了他们一别多年生死未卜的惴惴不安。 花落轻轻在他额间印了个吻,道:“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等我找到了,我就把那里所有的桃林都送给你。我们把你送我的红花也带去,在那里隐居。” 流水怔怔望着他,良久点头,“好。” 前路漫漫,你我约定为伴。相信所有的坎坷走过,相信桃林红花烂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4章 第 24 章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6节 见到流水和花落有说有笑出来的时候,等了大半天的逢源瞪了流水一眼,哼哼着转身就跑没影儿了。 花落拉住要追出去的流水,道:“这个小道士在人间烟云混得比你还熟,不必管他。” 说罢示意紫萝去追。 流水抱着手臂朝他抬抬下巴,道:“他为我打抱不平,我竟忘了兴师问罪。你现在是不是也该跟我说说那些美人儿。” 花落牵过他的手,“你这是吃醋了?” 流水眼含笑意,故作严肃,“不要嬉皮笑脸,这每天换着花样召见不同的美人儿,我怎么着也得问问清楚。毕竟我可是很识相的,可以考虑腾出地方还你自由。” 花落握紧他的手,不悦道:“不许你再对我说这样的话,跟我来。 流水笑笑,此时的花落对着他一如年少时一般直来直去,情绪不加掩藏,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熨帖和踏实,被花落牵着的手指也悄悄握紧了。 红绡殿二楼大殿已收拾停当,花落对着红纱萦绕的大殿道:“各位,请出来一见。” 流水便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从各个方向走出十多位身穿红衣的女子。她们步态轻盈,行动灵敏,在花落面前站成两排,齐齐道:“拜见野望之主,见过流水公子。” 流水赶忙把自己的手从花落手里拿出来。 花落看他一眼,他已经站成了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君子模样,只好把手收回来,负手而立,朝众女子点了点头,又侧身对流水道:“流水,这是野望七支的十四位分支管事,每一对双生姐妹负责一个分支。今日带你和她们认识一番,以后办事情方便。” 流水拱手,“流水很荣幸见到各位管事。” 众女子掩嘴笑,其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女子头戴一支小巧的红玉宝剑簪子,鲜色红衣袖口处用深色红线绣了一朵ji,ng致红花,笑盈盈道:“还是第一次见流水公子这般一本正经呢!” 她前边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子回头嗔怪道:“就你嘴巴快。” 她对流水施礼,“妹妹冒犯了,野望第二分支落红管事秦菲菲见过流水公子,请公子见谅。” 心直口快的女子也施礼道:“野望分支落红管事秦英英见过流水公子,请公子见谅。” 毕竟之前在烟水河上那样的折腾了两三次,如今正正经经见人,流水心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沉着还礼,道:“两位管事不必多礼。” 秦英英还在笑,被秦菲菲甩了个眼刀。 众女子瞬间端肃了容颜。 最左边前后两位管事同时走上前,对流水躬身施礼道:“芦芽管事伍栩儿,伍桐儿,见过流水公子。” 流水认真看过她们一眼,身上穿着和别的女子一般无二的红衣,只是袖口处用白色丝线绣了几枝芦苇,头上都戴了一支芦芽状的白玉簪子。 流水把她们的长相区别一番记在心里,也拱手还了一礼。 花落道:“以后芦芽和落红都跟随流水办事,听其调令。” 四位管事:“是。” 随后野望其余五支的管事也一次朝流水施礼。 秋水分支的两位管事身穿红衣,袖口处用鹅黄丝线绣了几缕涟漪,头戴鹅黄珠花,盈盈施礼,“秋水管事映心、映玉见过流水公子。” 长天分支的两位管事名叫姜翘寒和姜翘色,红衣袖口用淡蓝丝线绣的云纹,头戴淡蓝珠花。 短歌分支管事名叫范羽衣、范羽裳,红衣袖口用银线绣的银铃,头戴一支小小的银铃钗子。 长歌分支管事戚知音、戚知乐,红衣袖口绣了金色铃铛,头上cha一支坠了金铃的金钗。 采薇分支管事程采采、程薇薇,红衣袖口用紫色丝线绣了一朵紫色小花,头戴紫晶簪子。 流水一一还礼。心中把各分支管事的衣着打扮神态形貌和名字都对应着捋了捋,当下记住。 花落道:“流水负责跟朝廷打交道,各位管事以后在这方面多留心,听其调令,配合行动。” 各分支管事纷纷应道:“是,听候公子调令。” 花落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各位管事先行请回。” 十四位女子纷纷退下,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流水感叹:“真是不一般的女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花落嗤笑,“她们虽是野望的人,婚配可不由我,你要看上了,得自己去追。” 流水挑眉,“你愿意?” 花落:“你不妨试试。” 流水已经被眼见的冰山压住了打趣的心思,不想听他那些y阳怪调,当即调整面容,正色道:“为何每一支管事都是双生姐妹?” 花落道:“这是野望历来的规矩。她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进行了特别训练的。双生姐妹心意相通,心思敏锐细腻倍于常人。她们经过特别训练之后,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够很好地感应彼此。” 流水道:“野望果真别出心裁。你一落落到这人间温柔地,还真是落对了呢!” 花落:“本人一向洁身自好,不像有些人成天油嘴滑舌,拈花惹草。” 流水道:“是,洁身自好的野望之主成天泡在人间烟云的美人河里,拈花惹草的流水大侠当了整整五年的孤家寡人。” 花落从袖中甩出一封信摔在桌上,板着脸道:“孤家寡人且看看,丞相家的大公子可又给你送来了一封情书。这三天两头的没完没了,一个两个的接二连三,你说说何时消停过。” 流水知他半真半假的吃醋,也不忙着哄他,慢悠悠启开火漆封印,道:“灵毓体弱多病,几乎足不出户,闲来无事便爱写点字句消遣。” 花落听得心火烧,不耐烦道:“消遣便消遣,写了自己放家里不行吗,非得过过你的眼,还腻腻歪歪事无巨细问长问短。” 流水扫了一眼来信,道:“不过是些平常言语。我常年在外,他担忧问候也是常情。” 花落甩甩衣袖,“什么常情,他挨着皇帝那么近,怎么不见他天天写写书信递递折子去交流问候一番?他就是缠着你没完。” 流水见他是真有些生气了,把信放在平时收信的格子里,笑眯眯凑到花落耳边去哄人。 他轻声唤:“花落,花落,花落。”每一声都又绵又软,还变了花样音调。 花落耳边温软,心下笑开,仍旧硬声硬气道:“做什么?” 流水道:“我花言巧语只招你惹你纠缠你。” 花落只觉心间滚烫,望着流水认真的眼忘了言语。 “流水!你是不是想对我始乱终弃!”逢源趴在窗户上吼了一嗓子。 流水吓得一下把花落抱紧,冲着逢源道:“逢源,你又上哪儿去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会不会用?!” 逢源见他不争气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口不择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想诬赖我胡说八道,之前你才抱着我睡了一觉,这才多久你就想不认账!” 花落的银色面具泛着冷光,一双冷凝的眼看向流水。 流水连忙在他心口拍了拍,道:“这个没有,绝对没有!” 逢源站在窗台上,双手叉腰,中气十足,“怎么没有,我们在山里住的那一晚,我还给你捏腿了,你这么快就忘了!” 他也不等流水答话,对花落道:“告诉你白之野,流水和我都一起睡了大半年了,早就是我的人。” 流水指天指地道:“苍天可见,小猫小狗我拣回来还和它窝一个草堆里睡呢,逢源你添什么乱!” 逢源唯恐天下不乱。 他最近见多了人间烟云的勾三搭四,当即福至心灵,有理有据道:“你还勾我下巴呢!你还闻我头发呢!你对小猫小狗也会这般?” 流水心道是呀,可看到花落一双锐利如刀的眼,忽然就觉得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一下子失了言语。 花落皱眉。 流水:“不是这样的!” 花落:“不是怎样?” 逢源不依不饶道:“你就说你有没有和我睡,有没有勾我逗我闻我!” 流水头痛,指着逢源道:“你先闭嘴,否则我就送你去找洪罗王。” 逢源本就是看花落不顺眼来捣乱,眼见效果不错,头也不回便从窗台上跳了出去。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花落抱臂挑眉,“他说的可确有其事?” 流水陪着笑脸,老实道:“有是有,可绝不是他说的始乱终弃!” 花落:“哦。你还打算不离不弃?” 流水:“不是!” 花落皱眉。 流水道:“不是!我就把他当小孩儿,没事逗一逗,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紫萝敲门,道:“公子,城外有一个叫洪罗王的人求见流水公子。” 花落看向流水,“逢源要让他带走吗?” 流水心虚,摸摸自己的脸,道:“这个不行,洪罗王不正经,逢源太单纯,不能跟了他去。” 他见花落脸都黑了,心中警铃大作,提了落红宝剑,保证道:“洪罗王绝对不敢在我面前放肆!更不敢在下锦城放肆。他应是有事要告诉我,我出城去会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5章 第 25 章 捣蛋得胜的逢源想溜出下锦城避避野望之主的怒气,没成想迎头却看到了被流水威胁要抓他走的洪罗王。 逢源对洪罗王本来印象不错,性格随性很好玩。可刚刚才被流水威胁了,这下子见到洪罗王气定神闲坐在马上,气不打一处来,抓着荷包里的果子就朝他仍去。 洪罗王见他二话不说便朝自己撒气也不恼,笑眯眯朝着城墙望去,笑嘻嘻道:“掷果盈车,逢源小公子如此有意于在下,在下明日便拉八驾马车迎小公子进门!” “呸!”逢源左右找不到石子,就把花落扔了出去,撑起一副恶狠狠护犊子的样子,道:“洪罗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垂涎流水,告诉你,那个狂人白之野就在城里,小心他把你宰了扔烟水河喂鱼。” “啧!” 洪罗王一向喜欢逗他,便抖了抖耳朵,慢悠悠道:“逢源小公子,你这是跟着流水少侠太久了,他的恶习你是学了个遍。明明是个有趣可爱的小公子,可不能张口便说这样粗俗的言语!” 话音刚落,一把朱色流光的宝剑便擦着他脸面刺来。 真是背后不能说人。 刚刚被人诋毁了一身恶习的流水大侠满身杀气扑腾过来。 洪罗王被打个措手不及,滚落下马,旋身拔剑阻挡。 流水飞身截了自己的剑,正好借着洪罗王的身手试试落红剑法,一剑惊鸿退江湖,把洪罗王打得连滚带爬,节节败退。 逢源最爱热闹,把果子塞嘴里,拍手呜呜喝彩:“打得好!” 洪罗王没见过落红剑法,震慑江湖的落红剑却是听过的,冷不防被流水拿了来劈自己,震惊之下忘了还手,边退边告饶,“流水少侠,落红无情,手下留情啊!” 流水如何肯放过这个切磋的机会,用有些生疏的落红剑法来试措手不及的洪罗王正正好,谁都不吃亏。 他道:“洪将军,边关还指着你去安定,拿出点真本事来让人看看!” 洪罗王听音知意,知道流水不是平白找他打架,于是不再有意退让。 洪家几代忠臣良将,边关长大,人人都带着风沙不灭的杀伐果断。洪罗王从小在边关御敌无数,几年江湖草莽的生活仍没有褪去大将之风,御剑如御飞沙走石,巍巍气势铺天盖地。 流水一剑飞花,把凌厉攻势隔绝在外。 两人拆了十多招,流水越打越顺手,落红剑法被他舞得五光十色。 两个人打得轰轰烈烈,下锦城城门口霎时间剑气四溢,花花草草都受了牵连。 流水抽身跃上城墙,把一盆红花护在身后,作势收剑,赞道:“洪将军宝剑仍利,风采不减当年,流水佩服!” 哟!这是要唱哪门子戏? 洪罗王眉毛抽了抽,心道管你要唱哪一出,演便是了。 随即有模有样拱手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流水少侠果然名不虚传。” 逢源眼见着一场ji,ng彩大战一炷香不到就变成了互相吹捧,心道果然是沆瀣一气的,生怕流水把他送走,转身拔腿就跑。 流水高声道:“你就这样大摇大摆来,不怕丞相耳聪目明?” 洪罗王不紧不慢道:“老狐狸从不敢明着亮刀枪棍木奉,你我站在这下锦城门口,他的人一个也不会靠近。倒是流水少侠这次与我勾结,他怕是也把你当成了眼中钉。” 流水歪歪斜斜坐在城墙上,笑笑,道:“洪将军可别信口诬赖好人,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见见故人罢了。” 洪罗王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朝流水扔过去,“你的故人带给你的。” 他眉毛抖了抖,道:“老子要我的命,儿子要我跟你要个回信,我是不是欠了丞相府什么。” 流水展开信笺,上面是一张小画,画上有一棵花树,花树下摆了一张古琴,四下无人,只有小几上两杯凉茶寂寂。 这是他走那天的情景。 流水心口发酸有些闷。 山灵毓自小心思细密,心事深藏。许多心事不言不语只默默在举手投足眸光流转中自然流泻,流水只当不知。 像这般画在纸上托人传递心情的明显举动,还是头一遭。 流水心疼他常年病弱幽居的苦闷寂寞,见了这画,心不由卷了卷,有些钝痛,也有些无措。 体弱多思的山灵毓依赖他,这样的依赖让流水放不下,也不想拿。 “唉哟!” 洪罗王呼痛,左手手臂cha了一支绯色小剑,吼道:“什么人偷袭老子!” 只听四面有声音响起,“洪罗王,下次你若还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流水面前,我下锦城的红花便要你的血浇灌!” 流水本有些沉闷,没有留意到花落在附近。如今花落发了醋性拿洪罗王开刀,他才微微叹口气,把信笺叠好,收了心情,翻身下了城墙。 洪罗王眼珠子一转,拔出绯色小剑,眯了眯眼,又瞪大眼朝流水看去,无声问:“花落?” 流水点头。 见流水的模样洪罗王便知其无意让任何人知道,于是很快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深深吐出一口气,哎呀哎呀直喊痛,将绯色小剑还放回流水手上,打哈哈道:“野望之主海涵,我若早知流水少侠是您的人,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绝对没有下次!” 流水低声对洪罗王道:“你找我还有何事?” 洪罗王假意要拔他的落红剑,靠近他快速道:“你安排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只是这人成天嚷嚷着要见皇帝,我还没见着皇帝呢,上哪儿带他见去?我想来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流水多过他要抢剑的手,道:“你这么ji,ng明的人,江不语什么人你自然是知道的,让他等着,不出十日便有消息。至于你,好好收收性子,不要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惹怒了人。” 洪罗王被流水打了几拳,退后几步,好了伤疤忘了痛,故意拉长嗓子高声道:“不就是说要与你成亲吗,你不愿意便罢了!你若是愿意,我便是肝脑涂地也要和你一起,落草为寇算什么。” 同时提剑挡了一支飞来的绯色小剑,逗引花落道:“野望之主,我洪罗王知趣识趣,但这种事也要各凭本事,恕在下不能退让。” 流水瞪了他一眼,扯了他衣领,压低嗓音道:“你就见不得他好是吧,故意逗他做什么?还嫌小时候没打够?手痒就好好回去做你的将军,上战场打去。” 洪罗王连连告饶,从他的魔爪下挣扎出来,旋身上马,拉了缰绳,调转马头,又回头,故意拉长了声音对流水道:“流水小子,你常常没有正形,但本性单纯善良,为人正直。传说野望之主十分邪气,嗜杀成性,虽听闻他有意于你,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要轻易被他拐骗了去。” 他一手扯了缰绳,一手挥剑挡了飞来的无数绯色小剑,马不停蹄跑远了。 流水飞身上了城墙,坐在墙头笑得东倒西歪。 花落银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站在他身后,冷冷道:“回去。” 流水笑嘻嘻摘了一朵墙头上的红花放他手上,哄道:“刚刚和洪罗王过招,发觉落红剑法还不是很顺,你回去与我练练剑,下次争取在三招之内把他制住。” 谁知这次没这么好哄住,花落一声不吭,脸色沉沉,根本不接他的话,也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只见他一手握了那花,一手牵了流水的手,面无表情走在繁花似锦游人如织的下锦城,带着流水在众目睽睽之下足足绕了一圈。 流水知道花落这是在向众人宣告“此人有主”的意思,反正这些年在江湖上东奔西跑没脸没皮惯了,他稍稍收起那一丝被人观望的不自在,一路上笑眯眯地任由花落牵着。 回到红绡殿花落依旧没放开他的手,气鼓鼓地看着他不说话。 流水心下暗暗叹一口气。 山灵毓是花落多年来最介怀的人,流水也时刻注意着要和他保持距离。奈何在花落不知所踪的这些年里,流水如行尸走r_ou_活着的头一两年,全都是他们几人昼夜不离守着陪着度过的。 如果没有洪罗王,没有阿勿和山灵毓整天整日地寸步不离,流水也许也不在这个世间了,如今也不会再和花落重逢。 他们几个之间的羁绊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理清楚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7节 流水轻轻拥抱花落,低声道:“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从来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 他们从小小少年时便形影不离,年少时候流水以为这些话不用对花落说,花落也是应该懂的。所以对花落偶尔表现出来的醋意只是开心地哄一哄,却并没有深刻地感受过花落心中的不安,也从没有对花落说出任何的承诺。 今日花落孩子气般地赌气拉着他围着下锦城绕了一圈,流水才陡然间明白花落那颗一直以来惴惴的心。 原来很多话还是要说的。 说出来的,让花落听到的,才算是两个人的承诺。 花落把他抱紧,闷闷道:“嗯。” 心意沉沉,无声静默。 找了千万里的人,失而复得。少时便定下的情意,几番辗转,几度冬去春来,仍旧稳稳妥妥落在心间,不曾改变。 仿佛这几年分离的时光,不过是沉沉睡去。梦中如何都寻不到心中的那个人,如今终于梦醒,醒来怀中的人温暖如故,心意深深。 庆幸幸好梦醒了,心中却知道,若那真的只是一场梦便好了。 幸而虽不是梦,流水还是回来了。 终于还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6章 第 26 章 逢源这些日子常躲着流水,天不亮就不知跑哪儿去了,夜半三更才回偏殿歇息。 流水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原本一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小公子,如今竟被自己惹得学会了存心事,学会了生闷气。 流水头痛地拍了拍脑袋,深觉这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大的罪过。有一瞬间他忽然想,逢源遇到他到底是劫还是缘。 他细想了一遍逢源跟他一路走来的经历,特别是一想到初见逢源的纯净模样,那种惶恐和罪过感便愈发强烈。 他认为有必要去把逢源的心事解决了,接连几天去找了逢源十来次,每一次都扑了个空。 这一日逢源照常趁着流水与花落练剑的时候开溜,开窗正准备跳,抬眼就看见流水抱臂持剑站在对面的房顶。 逢源看了眼天光,太阳还未升起。他还生着气,一把关了窗户开了门,又见流水堵在门口。 他顺势便把门打过去。 流水用剑抵着门,“不想见我了?” 逢源见门关不上,也不与他争执,转身进房躺床上去继续生气,捂着被子装睡。 流水在他床头的圆凳上坐下,拍拍他的被子,若无其事道:“你生白之野的气还是生我的气,连我也不理了吗?” 逢源捂着被子纹丝不动。 流水道:“我知道你为我打抱不平,我查清楚了,那些美人都是他的属下,他召见他们是有事商量,我也都见过他们了,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逢源掀了被子坐起来,瞪着他道:“你明明知道我为你出气为你好,你还威胁我,要让洪罗王把我带走,你是不是烦我了,不想让我跟着你。” 流水被他的话噎着了,心道,我是越来越不敢让你跟着我了呀! 逢源也不等他开口说话,又道:“你一定是鬼迷了心窍,被白之野迷得神魂颠倒,见色忘友了。” 流水原本有些心虚的,听了他这一番说辞,顿时惊讶于逢源对这些词语的手到擒来,出口成章,咄咄逼人。 这可真是又长进了! 他哭笑不得,道:“逢源,你在人间烟云都看了些什么,学了些什么,几日不见你简直是语出惊人,不死不休!” 逢源盘腿抱臂,脸朝一边。 流水有意要探探他的道心,看他是不是真的被自己耽误了修行。于是故作深沉道:“逢源,我见你如此热衷于这些人间花月事,你可是打算也经历一番?” 逢源对他翻了一个白眼,颇为不屑道:“这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我看都看腻了,光听都烦透了,有什么好经历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 冷不防被骂了一句,流水噎了噎,不死心道:“那你好好的一个仙门世家的翩翩小公子,怎么净去捡些他们的口舌,还如此信口开河,滔滔不绝,张口就来。” 逢源理直气壮道:“我觉着应景,正好用在你们身上,合适得不得了。” 流水不接他的话,决定直奔主题:“你的机缘有眉目了吗?” 逢源一脸茫然,“毫无头绪。” 流水心里咯噔,面上镇定,继续道:“既是机缘,便不可强求。你在山中修行过,又来这花花世界走了一遭,见了不少世间百态,还是一心想飞升成仙吗?” 逢源目光清亮,“当然。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世间悲欢哪有长久。是非恩怨,爱恨情仇,一一走过,转眼成空,全都成了过眼烟云。唯有问道修仙方是正道。” 他语气坚定,全然没了往日的人间烟火市井气。 流水终于放下心来,感觉整个人都被净水洗过一遍,再无一点罪过之意。 想来又觉得好笑,如实道:“问道修仙于你原来这样别致。不仅泡在其中不沾染片叶飞花,还能坚定道心,悟道修行。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逢源真心觉得流水是一个悟道修仙的好苗子,决定好好劝说一番,于是语重心长道:“流水,繁华转眼过,恩爱转头空,你真的不跟我问道修仙,要和白之野在一起吗?” 流水道:“逢源,我身心与俗世裹缠,不得而出,这一生是不可能像你这般看开放下了。我和白之野渊源太深,我不可能放下他,只会和他走一辈子。” 逢源不期然道:“一辈子太长,把朝夕争了已是万幸。” 流水看他一脸深沉,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道:“你这道是随时随地悟着呢!说得也是,朝朝暮暮,日复一日,方才是细水长流。” 逢源欲言又止,流水见他一言难尽的模样,道:“行了行了,我见你没事也放心了。你没事别躲着我,早出晚归的,平白让我担心。” 逢源道:“不是怕碍你们的眼吗?白之野肯让你把我带着了?” 流水仍旧不知道该不该把他一直带在身边,会不会耽误他悟道修仙。 见逢源依旧道心坚定,流水想着,是劫是缘都遇上了,便随缘聚散吧! 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道:“你别没事扔炮仗就行。” 逢源喜笑颜开,道:“这还差不多。” 他兴致蓬蓬跳下床便从门口冲出去,“这些天憋死我啦!我要去找紫萝要好吃的。” 这没心事的模样才是他所熟悉的逢源。 流水安了心,去寻花落练剑。 流水的落红剑法渐入佳境,尤其是每天和花落一起练习最多的一剑夜雨共剪烛,可谓是炉火纯青。 两个人把前面三剑式练过一遍之后,常常心中都有无限感慨。 堪堪不过二十岁的他们已经经历过人世的悲欢,经历过求而不得的绝望,也经历过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小心翼翼。 江湖夜雨十年灯,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在一起,绵绵情意如春雨,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着,缠着,甜丝丝的。 流水回来了,花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甜过了。恍惚间心中的空落和苦涩仿佛都被一场春雨洗净,无边的黑暗都长出了绿芽。 那泡了糖水的甜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得飞快。美好得让流水感觉两个人好似从来都是这般,从来不曾分离过。 豆大的汗珠润shi了头发,滑到流水的脸上。 流水伸手摸了摸,花落浑身都汗透了。 他睁眼,花落苍白着脸,眉头紧皱,如坠梦魇。 给他擦去汗珠,流水抚着花落的背,一遍一遍轻唤他的名字,“花落。” “花落,不要哭,我带你逃出去。” “花落,不怕,我带了火,我给你点灯。” “花落,前面是悬崖,不要……” “花落……” “花落……” 烛光朦胧,花落看着眼前的人,如梦呓般喃喃道:“流水,你还会给我点灯吗?” 流水心疼得无以复加,轻轻为他拭去眼泪,点头,定定道:“会。我会一直给你点灯。花落,你不要怕,不黑了。” 花落仍如在梦中,絮絮道:“流水,你知道吗?野望里的每一个绝世杀手,不过都是一个可怜的人。他们从来都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也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他们只能眼睁睁闯在生死场中不断地参与别人的生死。” “流水,他们活着,无时无刻不像是永生永世。永生永世的黑暗和绝望,永生永世的孤独和无助。” “流水,野望长大的孩子,不管他们活了多久,他们永远都不会长大。从他们不得不提剑杀人那一刻,他们就开始了永生永世的孤独,他们的心永远停在了那一刻。” “流水,野望的孩子吃什么都没有用,他们的心永远都不会再甜。” 花落声音呜咽,整个人无助地蜷缩着,颤抖着,仿佛被无边的黑暗包裹,不知前路在何处,不知还会不会有天亮。 他每一声低泣倾诉,都如针一般扎在流水的心上。 流水心疼地抱紧他,想把自己的温暖全都传过去,想让自己能够点亮他的心,让他不再孤独,不再害怕。 不再黑暗。 流水温声道:“花落,不要害怕,那些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我永远都陪着你。” 流水一遍一遍重复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仿佛这样真的可以开启一个咒语,把那些黑沉沉的曾经都关闭在门外,永远封存。 然而他知道,在花落的生命里,在花落此时此刻的梦魇中,那些过去都过不去。 有些事经历了,便永远都烙印进了生命里,永远都融入了你无时无刻的呼吸里。 也许有一天你以为自己都忘记了,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在最孤独的梦中,那些事又一遍一遍告诉你,什么都没有忘记,什么都不会过去,什么都无法照亮,什么都不能拯救。 绝望,心中只剩下一团漆黑的绝望。 深如深渊的黑暗比黑暗更黑。 没有出口,没有光亮。 流水此时才深刻地感受到,他们不期然的重逢中间,隔着那么长的黑暗,那么多无法言语的心酸。 这短暂重逢所拥有的温暖,给不了花落想要的甜。 不够,远远不够,那些缺失的,他要一点一点给花落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7章 第 27 章 之后每一天,流水和花落练剑,都要把最后一式练上一遍又一遍。 花落笑他,说他小孩儿心性没长大。 流水:“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没长大。” 花落心里甜,嘴巴还是嫌弃,道:“花言巧语,不是好人。” 流水道:“我这是甜言蜜语,只说给你一人听。” 花落心里甜,剑也不练了,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道:“知道你骗人,我还是喜欢听。” 油嘴滑舌的流水大侠呆住了。 年少相识多年,相依在无数风雨中,死生契阔,久别重逢,再次相拥,他却从来没有和花落如此亲密过。 花落见他呆傻的模样,心里都甜开了。轻轻抚着他涨红的脸,在他额头也印下一个吻。 花落笑,柔声道:“怎么了?我的流水。” 流水听他的话,就像听春雷在远方轰鸣,脑袋里嗡嗡作响,心中一片空白。 见惯了风花雪月的流水大侠,彻底懵了。 花落抱着他,上天入地转圈圈,稀罕得不得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满嘴调笑不正经,放荡不羁风流无边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的江湖浪子流水大侠,还是那个纯情的小小少年。 实在忍不住要打趣他一番,花落把人抱进了红绡殿,摁在床上,道:“怎么样,我的流水少侠,花落哥哥也让你经历一场人间烟云?” 流水眨眨眼,身上心里都是火热。 花落亲了亲他红透的耳朵尖,在他耳旁低低浅笑。柔媚轻软的声音蛊惑道:“你可喜欢?” 流水瞪大一双眼,怔忡道:“……喜……喜欢……” 花落笑得直不起身,头埋在他脖颈窝直颤。 流水终于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自己被花落调戏了。 恼羞成怒,流水脚尖用力,一个翻转,把花落压在身下,道:“看小爷今天不收拾你!” 气势汹汹。 花落嘴角弯弯,笑意盈盈,一动不动看着他。 杀气腾腾的流水大侠被他看得瞬间僵在了那里。 好静。 红纱漫漫,风月无边,心如火烧。 花落伸手勾了他的脖子,抬头吻了他的唇。 风月缱绻,这个吻温柔细密,深情缠绵。 风停了,帘幕低垂。 红绡帐里,两个人相视一笑。 花落:“醒了吗,我的流水少侠。” 流水:“醒了,我的花落哥哥。” 花落低笑。 流水轻声道:“你可喜欢?” 花落点头,低笑不语。 流水伸手搂住他,小声道:“我没有想过。” 花落点头,“嗯。” 流水:“我会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花落以袖掩面,使劲点头。 流水拉住他的手,道:“花落,你别哭,你……” 长袖之后,漏出一声低笑,流水拉开他的手,道:“花落,你……做什么笑成这样!” 花落眨眨眼,道:“我高兴啊!” 流水拍了他一巴掌,“你……” 花落掩袖的刹那,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花落不笑了,抓住他的手,认真道:“我也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8节 流水唇角弯弯,道:“快,求我娶你。” 花落:“求你。” 狂风起,红纱漫天飞舞。 流水抱着花落上天入地转圈圈。 此生永远,不负流年。 流水在楼台上浇花,逢源蹿到窗台边,递给他一封信,道:“三日里的第七封了。” 流水眼也不抬,“放格子里。” 逢源:“你还是不看吗?” 流水:“不看了。” 逢源道:“你若还是不看,阿璧的腿都要跑断了。” 流水叹口气,道:“随他吧。” 逢源把信扔格子里,道:“白之野呢,把你始乱终弃了吗?几天都看不见人。” 流水瞪了他一眼,“逢源!” “是,要文雅一点!” 逢源连连点头,道:“我还是不要出去城外溜达了,省得被阿璧逮住。” 流水道:“下锦城那么大,还不够你跑。” 逢源翻身进来坐下,道:“下锦城不入风云要闭城,这些天走了好多人,都不如往日热闹了。真搞不懂你们在做什么,好好的一座城,说空就空了。” 流水放下竹舀子,从小几上端茶给他,道:“在人间呆久了,你这修仙之人也怕寂寞了不成。” 逢源摇头,软趴趴伏在小几上,道:“明明知道花开不长久,繁华转眼逝,只是没想到亲眼看见会发生得这么快,多少有些感慨不适应。” 流水慢悠悠喝了一杯茶,道:“什么长久不长久的,都是人意,下锦城本就是这几年才热闹起来的。如今不想让它热闹了,自然也就不热闹了。你悟道修仙,可别什么都钻牛角尖。” 逢源坐起来,两眼直溜溜看着他,道:“流水,我是真觉得你不跟我一起飞升太可惜了。” 流水笑笑,“怎么,又想游说我去你的山门?” 逢源点头,啧啧道:“你可太合我的意了。” 一支绯色小剑“嗖”地cha在他指缝间。 逢源忙收回自己的手,瞪着门口的花落怒气冲冲道:“白之野,你不要太狂妄了。” 花落拿起小几上的小剑,漫不经心道:“你想拐了我的人,还不让我说说话吗?” 逢源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动不动就杀杀杀,真不知道流水是怎么看上你的。” 花落过去拥着流水坐了,道:“你这么小,怎么懂这些。不如我找个人教教你?” 逢源气呼呼跑到门口,转身吼道:“谁要你教!” 流水给花落倒了一杯热茶,道:“你又逗他做什么?次次都要把他气跑了才高兴。” 花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道:“他天天跟我作对,三天两头帮别人递情书也就罢了,如今还想把你拐走,我不气气他,自己就要生气了。” 流水道:“城里的人都清理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花落道:“野望采薇出来坐镇,有程采采和程薇薇看着,不会出什么岔子。有些小鱼小虾的都扔了出去,闲杂人等差不多也走完了。” 流水道:“你说你,好好的下锦城清静之地,折腾这么一出现在还要再折腾回去,累不累?” 花落抱紧他,道:“不就是为了骗你这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进来吗?如今你人在这里,下锦城的乌烟瘴气就该清一清,省得什么人都来招惹你。” 下锦城安静下来,处处楼台红花却依然开得繁盛。流水坐在船头喝了一口人间烟云特有的胭脂醉,被扑鼻的醇香打了头,看天空都染上了胭脂色。 烟水河倒映着胭脂色的天空,安静旖旎,潺潺流走。 没有了往日喧哗的人来人往,烟水河难得多了几分自在清静,流水的心也跟着安静了片刻。 夜色渐染,烟水河两岸燃了灯。红彤彤的灯火有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仿佛每一盏灯火都有人等待,有人凝望,有人回首,有人相视而笑。 流水点了一盏红红的灯挂在船头。 夜风鼓荡,灯火轻摇,花落独立高楼,望着船上的人。 这个人便是他此生永远的蓦然回首。 灯火阑珊,流水朝他招招手,花落抛出一段红绡朝他掷去。流水扯过红绡,把人一卷,带到自己面前。 花落道:“夜不归。用红绡牵你上楼你不上,把我拉下来做什么?” 流水牵着红绡笑嘻嘻道:“城主大人难得空闲,不如陪我秉烛夜游,赏一赏月色中的烟水河。” 花落任他牵着进了船,就着月色临窗而卧。 流水给他端了一杯胭脂醉,也不给他松绑,直接喂到他嘴边,道:“让你陪我游河赏月,你倒是躺上了。” 花落就着他的手喝了酒,道:“月亮都铺满了床,躺着看不正好,你也来躺着,我们一起看。” 流水在他身边躺下,道:“平日也不见你出门,好不容易出来了还犯懒。” 花落:“你要一直这样捆着我吗?” 流水晃了晃手中的红绡,道:“捆着你,老实一点。” 花落:“我收藏了不少好酒,其中有一种喝了便会笑个不停的酒,你想不想尝尝?” 流水不为美酒所惑,斜着眼嘲道:“你那是毒酒吧?我笑个不停你就正好趁机逃了。” 花落认真想了想,言辞恳切:“流水少侠明鉴,那酒还有许多好处,你喝了就知道。” 流水被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吊足了胃口。 花落朝他眨了一下眼睛,道:“少侠饶了我,我去给你取酒来,我们今夜不醉不归,如何?” 流水有些心动,花落不喜喝酒,所以他经常自己独饮。这次花落要陪他不醉不归,怎么想都比绑着人美,当即点头,道:“姑且信你一回。” 花落取来三坛酒放在小桌上。 流水喜滋滋撕开红封先喝了一大口,道:“笑红尘,城主大人果然深藏不露!” 花落从小就有些臭讲究,吃饭要食不厌ji,ng脍不厌细,喝茶要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家中所藏无一不是上品,妥妥一个十足的纨绔贵公子。 流水给他倒满一杯,道:“来吧,花落公子,你要的不醉不归。” 第28章 第 28 章 花落端起酒闷声不响一口喝尽。 流水笑,给他又满上,道:“别喝太急,你这是想早醉早回吗?许久不曾与你共饮,我们慢慢喝。” 花落酒力浅,奈何内力深,稍稍运转,酒劲便散去大半。他笑而不语,又饮了一杯。 是啊!许久了。那个小小少年如今也已长大,还好还在身边。 流水见他一声不吭又喝完了一杯,打趣道:“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啊,花落公子。你说这些年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喝花酒了。” 花落老实道:“没有。我最多不过三杯的量,这最后一杯就得慢慢喝了。” 流水:“行,你慢点喝,我大口喝,等会儿醉了我们一起大笑。” 花落没有大笑,他只是卧倒在床上低低地笑。 这些天和流水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小苍山时的形影不离,熟悉而美好,淡然而静谧。 流水盘腿抱了一坛“笑红尘”看着优雅矜贵的美人痛快喝着。他酒量一向很好,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又在身边陪伴,想要完全醉愈发不易了。 多少年没醉过了,今夜忽然想大醉一场,将这些年日日夜夜的求而不得全都用酒送走,再用这红尘美酒为彼此添一份坚坚实实的祝愿,许一个生生世世生死相依的未来。 他凑道花落面前,轻柔浅笑,低低道:“花落公子,你醉了吗?” 花落摇摇头,又点点头,安静浅笑着看他,伸手要抱。 流水一手拿了酒坛,一手把他搂了过来。 花落不满,要抢他手中的酒,他着急忙慌把最后的酒喝尽才让他抢去。不出所料,一坛酒被摔进了烟水河的月色里。 流水喝急了些,难得有些头晕,两手搂着花落痴痴笑笑。 不知如何,他忽而伤感,幽幽道:“花落,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醉酒的时候被你满山追着打,打得我从山顶滚下坡,浑身都是伤,你好狠心。” 花落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活该,年纪小小就成了酒鬼,不打你打谁。” 流水瞪着他,气呼呼道:“我那时都十三岁了,如何小了。王家小子十五岁就成亲生子了。” 花落原本有些晕晕乎乎,只想借着酒劲逗逗他,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深沉道:“说得是,的确不小了。你如今十九了,虚岁二十,也该与我成亲了。” 流水还陷在自己少时被打的委屈里,严肃道:“我在说你打我的事呢,不要岔开。” 花落不依不饶继续逗他:“你若与我成亲了,我也就不打你了。” 兴许是喝了一坛子酒,流水依旧沉浸在往日被花落打的委屈当中不可自拔,完全没反应过来花落说的成亲的事,一味哭唧唧道:“你打我打得好疼,几日都不见好,害得我门也不能出了,还被阿勿和灵毓笑话,几天过去,那些纨绔子弟都知道了,天天嘲笑我怕老婆,气死我了!” 花落笑,这不还是绕回来了吗?低声道:“那你怕是不怕?” 流水:“怕!你打人那么疼,我怕得三个月都没沾酒,后来喝酒便再也没喝醉过,多可怕。” 花落满意道:“怕就对了,你可还记得我为何打你?” 流水摇头,眼巴巴望着他,“我就记得你打我了。” 花落失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你那晚去哪儿喝酒了?和谁一起去喝的?” 流水傻笑,“这个记得。洪罗王刚从塞外回来,拉着我去给他接风洗尘,说要春风十里的酒才能把他身上的土气洗干净。我多仗义啊,舍命都得陪兄弟,自然是要去的。” 花落又给了他一巴掌,道:“现在知道我为何打你了不?” 流水依旧摇头,委屈巴巴睁了一双朦胧眼,苦兮兮道:“不知道。” 花落气得啪啪啪给了他三巴掌,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打,“你小小年纪就跟着洪罗王混花街柳巷,你说该打不该打!” 花街柳巷? 流水委屈更甚,“你都想些什么呢!我就喝了春风十里的‘阳关一醉’。洪罗王说,西出阳关无故人,他在塞外特别想我,让我陪他喝个痛快。不过是喝个酒,既是好兄弟,我自然是要陪的。” 花落举起来的手又放下,干脆推了他一把,“你这么喜欢陪他,他上次来找你,你怎么不跟了他去!” 流水笑嘻嘻靠过去,道:“我跟他去做什么,陪他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兄弟义气早够了。” 花落道:“他那么喜欢你,你跟了他去,他也不会打你。” 流水:“不,他一个将军,天天没点正经,总带我去春风十里看美人,害我都快跟他一样臭名远扬了。师父知道了要打死我。” 师父不打你你就去了不成! 花落扬手,“我也要打死你!” 流水抓着他的手,可怜兮兮道:“我那么喜欢你,你别打我,特别疼。” 花落的酒气早已散尽。 灯下看人,耳中听声,心里翻腾。 他把流水拉过来,给他揉了揉,道:“谁让你一点不省心,天天给我沾花惹草。你说你以后还老实不老实了?” 流水:“我没有沾花惹草,我去哪儿不都把你带上了吗?我说了,那次是被洪罗王拽着,没法回去喊你。” 花落:“喊我也不去。” 流水一声长叹,看看远方的天,道:“洪罗王如今恢复了官职,整装待发去打仗,且兴奋着呢,也没空来拉我喝酒了。” 花落拍了拍他的脸,道:“酒醒了?” 流水道:“本来就没怎么醉,只是喝急了点有些晕。我说了,你那次打我之后,我喝酒就再也没有醉过。” 花落:“我听着你不能和他一起喝酒好像还挺可惜。” 流水笑笑,靠在他肩上,若有所失道:“人越大,便再难遇到意气相投的朋友。” 花落知他重情义,便把他心思往别处引,“还没问你,狗皇帝到底对你是什么心思,怎么就因为你把洪罗王贬了。” 流水对这些事似是倦极了,不知为何此时却反而还看得开一些,只淡淡道:“阿勿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洪家世代忠臣良将,功高盖主,他当时初登上位,威信不足,正好洪罗王喝醉酒在大街上跟我拉扯,他便趁势借了这个名头治他一个品行不端,压一压洪家的威风。这些年他心思越发深沉,什么事都能做得滴水不漏,和丞相周旋也不见如何落下风,你说说他是什么心思。” 花落:“如此你还大费周章处处帮他。” 流水伸手抓过小桌上最后一坛酒,撕开红封,递给他,道:“喝一口。” 优雅矜贵的花落公子抱着酒坛喝酒也带着三分雅致。 流水道:“我们几个从小一同长大,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坎坷,情分太深,阿勿那些年也过得不容易,我不帮他看不过去。” 他喝了酒,几分怅然,“他现在心思深沉得连我都要防备试探,我哪天累了便不管他了。只要他不折腾死,就由着他去折腾。毕竟人各有命,人各有志。” 花落:“你倒是看得开。” 流水眼神幽深望着他,心道,曾经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才能换来如今的这些所谓的懂得,才会这般看得开。 他不想花落难过,晃晃酒坛子,道:“有了它就容易看开了。便是看不开又能如何,我也只是做我想做的事罢了。” 花落如何不懂他那片刻的沉默,他想要什么自己便让他看见什么,也就好了。只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你还有我。” 流水放下酒坛捧了他的脸,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凝望着他的眼眸,道:“从来都是你最好。” 花落伸手抱了他腰,在他唇边啄了啄,见他目光含笑,深深地吻在了唇上。酒香绕在唇舌之间,绵延辗转。 笑红尘,红尘几许深。笑看眼中人,夜深千盏灯。 流水甩出几把银色桃叶小刀,昏暗处有人滚落烟水河,打碎了一河的月光灯火。 花落恼怒,要拔剑,流水一手按他手,一手扶着他后脑勺,嘴唇依旧含着他唇瓣打转。 花落任他吻着,手指一翻,打出一把绯色小剑,那人“嗷嗷”直叫,河水灌口,憋不得已破出水面,被程采采带人抓去了采薇。 流水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换一口气,道:“不老实,活该拿红绡把你捆着。” 花落道:“让他没眼色来扰我,我必让他生不如死。” 流水道:“不过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喽啰,何必跟他置气。如今下锦城闲杂人等越来越少,以后来的人就会越来越ji,ng,让采薇多加防范吧。” 花落“嗯”了一声,好好的光景就这样散碎了,闷闷道:“回去吧。” 流水趁他不注意,用红绡将他整个人缠了,笑眯眯道:“流水大侠抱你。” 花落躲过他的手,内力运转,红绡碎落,将他拦腰抱了,飞身上楼,道:“还是让为夫抱你。” 流水想起他今晚说的成亲的话,坐在床头愣了半天,对花落道:“你说,两个男子如何成亲?” 花落正为他准备沐浴的温水,闻言愣了愣,道:“管他女子还是男子,你若想成亲,怎么样都行,只要你愿意。” 流水怔怔然望向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9章 第 29 章 花落让人调好了水温,走到他面前,看他发了一会儿呆,轻唤:“流水。” 流水定定望着他,忽而开口,静静道:“当初你坠下山崖,我也想随了你去,被洪罗王拽了上来。他拉着我下到崖底找你。不荒山那么大,我们死活都找不到你的踪迹,连一片衣角都没找到一丝半缕。他说也许你还活着,我若死了,你回来就找不到我,会难过。我那时望着莽莽山林,多希望他说的话是真的,你是真的还活着。于是我便疯狂地找你,把整座不荒山来来回回翻了不知多少遍,把山里的住户反反复复问了无数遍,没有任何人见过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知要如何寻你,要去哪里找你,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天天生不如死。洪罗王拉了一车‘笑红尘’堆在我面前,说喝了这些酒就可以见到你。我听了二话不说提起酒坛就灌,越喝酒越是清醒,越是明白你生死未卜。我长那么大,第一次哭得一塌糊涂。笑红尘,红尘多可笑,我却只能哭。” 花落把他拥在怀里,手颤抖着,不知要如何为他擦去经年未干的泪滴。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19节 流水道:“从此我便开始醉生梦死。喝完了‘笑红尘’,我又拉着洪罗王去春风十里喝‘阳关一醉’,我想着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回来打死我。可是我在春风十里整整喝了一年的‘阳关一醉’,依然不见故人踪影。我不出阳关,也没有故人,我醉生梦死,你也不肯来见我,连在梦中都要背对着我跑远,害得我连在梦里看你一眼都不行,怎么追都追不上。那时候,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流水伏在花落肩头,不停抽泣,边哭边道:“我以为你是真的不想理我了。每次喝醉酒,阿勿和灵毓找到我,我都要把他们打一顿,我知道你看见他们又会不高兴,又会不理我。整整一年,醒了醉,醉了醒。每一次大醉时打了他们,醒来时便痛苦万分,他们却对我不离不弃,从来没有把我扔到烂泥地里任我自生自灭。” “花落,那时候的我,一想到你,就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一看到他们几个,我又被满心的愧疚缠着闷着就像要窒息。他们去哪里,就把我带到哪里,后来我渐渐不喝酒了,洪罗王却还是天天去春风十里买醉。有一天他又喝醉了,我去春风十里带他回家。大街上有人吹吹打打,新郎官坐在马上穿街而过,喜气洋洋。洪罗王忽然拉了我手,在大街上大喊着要和我成亲。我当时看着那一队成亲的车马,想着若是你在就好了,你在的话,我就戴着大红花,骑着白马,去迎你,与你成亲,我们会白头到老,地久天长。我们会一起并肩策马,笑看红尘。” 花落捧着他的脸,认真看向他的眼睛,道:“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你爱骑白马便骑白马,爱戴红花便戴红花,我们马上就成亲。” 流水笑着看他,道:“我还没有准备好三媒六聘。” 花落道:“我让人准备。” 流水道:“是我去迎你。” 花落:“都行。” 流水道:“让洪罗王来给我吹吹打打。” 花落:“只怕他要抢亲。” 流水哈哈大笑,道:“他不敢。如今我得见意中人,让我先喝一坛‘笑红尘’。” 花落道:“不许喝醉。” 流水拿起从船上顺便抱回来的那坛笑红尘,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道:“不会,有你就不会醉。有你喝了笑红尘就真的能看见意中人,真的能和你一起看着红尘笑到老。” 花落给他擦了嘴角淌的酒,道:“你就是嘴巴甜。” 流水一本正经道:“又香又甜。” 花落凑过去,轻声道:“我尝尝。” 他伸出舌尖在流水的唇边舔了舔,道:“是甜的。” 流水脸红心跳,当即咬住他的舌尖,让他在自己的唇齿间缠绵。良久,他才放开花落的唇,呼吸急促,沉声道:“还是香的。” 花落紧紧抱着他,“流水,我们成亲吧!” 流水:“好。” 听说下锦城的野望之主白之野要成亲,整个朝堂江湖都沸腾了,不知这位怪癖的城主大人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成亲,会不会影响朝廷和江湖的格局。 下锦城中,野望七支分工有序,来往之间面含笑意,如沐春风。 大早上花落就把流水从被窝里拉出来,道:“我的流水,快起来,给你看好东西。” 流水看着一夜之间种满下锦城的桃树愣了愣,哭笑不得,道:“你这么大费周章派人去春风十里偷桃树,风言风语都传得人尽皆知了吧。” 花落道:“不过是拿了三千株桃树,又没做别的事,要传风言风语也只会说野望之主当真宠这个未来的夫人。” 秋水和长天两个分支的人还在勤勤恳恳围着桃树转来转去,他们要确保每一株移植过来的桃树都能够安然无恙,在下锦城开花结果。 流水道:“你让秋水和长天来偷树种树,大材小用,不怕被属下骂昏聩啊!” 映心恰好在一旁监工,听到流水的话,摇着头上鹅黄珠花,笑盈盈走过来,道:“流水公子,你可不知野望有多久没有这般生机勃勃了。他们听说是公子要讨你的欢心,个个欢呼雀跃,巴不得都跑了来。你看他们脸上,笑得多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跟自己要成亲似的。” 花落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光,对流水道:“我想到一个主意。” 流水看他目光灼灼,一脸神秘得意,下意识警惕起来,道:“什么主意?” 花落捏了捏他的脸,“你这是什么表情?” 流水:“想着你可能又要做坏事的表情。” 映心在一旁用手绢子把面遮了掩嘴笑,鹅黄珠花颤颤巍巍,在头上左摇右摆。 花落道:“映心,注意你的形象,我还要给你找人家呢!” 映心大方道:“公子也不必太费心,像逢源公子那样的映心就很喜欢。” 花落对流水道:“你看看,真没想到,咱们野望一顶一的绝世高手,还藏了一颗光风霁月的待嫁之心。映心的心愿要交给你来办了。” 流水认真看向映心,见她笑得一派大方坦然,不知真假,便道:“映心姑娘,你说的是逢源还是跟逢源一般的人。” 映心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逢源公子。” 流水道:“这事我不知当如何说,你们只当无事,且等着我唤逢源过来,你听听他的话便知道了。” 逢源正和秋水长天的人一起围着桃树打转转,忙得不亦乐乎。听见流水唤他,乐颠颠儿跑过来,额上还挂着汗,把嘴凑到流水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道:“流水,白之野这回做了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我是信了他是真的对你上心了,啧,劳民伤财,财大气粗!” 花落听了他前面的话得意地挑了眉,听了他后面的话脸都气白了。 流水看了看他的脸色,忙把给逢源擦汗的手拿下来,道:“我且问你,若你喜欢一个人,会不会也这般作为。” 逢源想了想,道:“不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一个人。你不是早知道吗,多此一问。” 流水道:“我见你如此欢喜,还以为你也春心萌动了,想通了,要娶亲呢!” 逢源使劲摇头,一脸嫌弃,“娶亲多麻烦,白之野要娶你,整个下锦城都在围着你们俩的亲事转,见天忙。” 流水道:“你若娶亲也忙不到你呀,你父母就为你c,ao办了。” 逢源道:“我们修仙之人不讲究这些,我爹娘成亲的时候也就是对着天地,对着三山五岳拜了三拜。哪像你们这样又是偷桃树又是做衣裳的。” 映心的眼睛一直在逢源身上,听他说了一通,蓦然睁大了一些。实在是万千结果都想过了,却不成想是这般的不可思议。 流水不经意地朝她点了点头。 花落道:“逢源,这下锦城桃树种上了,我和流水想着不要浪费,也让野望的所有人一起来沾这个喜气,在野望办一个相亲大会,你来不来。” 流水和映心都诧异地看向他,他但笑不语,只等逢源说话。 逢源道:“这个我可没见过,我见这些天他们都那么开心,想必也是喜欢的,我自然要来凑这个热闹。” 花落道:“来凑热闹的人可都是要选一位姑娘陪着一起划船赏花的哦!你确定要来?” 逢源眨眨眼,在花落和逢源身上来回看了看,道:“为什么是选姑娘?你们俩可都不是姑娘,我要选男子!” 流水哑然,抬眼朝别处望。 逢源不经世事,从山上下来就一直跟着他,对他最是亲近信赖,虽然泡在人间烟云见惯了男女风月,心思却还是围着他打转,做事情还是看着他的言行举止来办,他也从未跟逢源讨论过男男女女的事。如今逢源在这方面竟然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更愿意选一个男子为伴,流水心下不免有些骇然。 第30章 第 30 章 花落神色自若,道:“都行!我们野望有姑娘也有男子,你喜欢姑娘就选一个姑娘,像你爹娘那般,还可以一起生个孩子。你喜欢男子就选一个男子,如我和流水一般琴瑟和鸣也是极好的。” 逢源皱眉,低头想了想,一脸迷惘看向流水,道:“不是划船看花吗?为什么还要成亲生孩子?我不去了。” 花落此时不知为何耐心异常好,语气轻快,道:“没有人非要你成亲生孩子,是你若和选的人划船看花之后还喜欢彼此,可以一起相处一段时间,若是双方都有意,就可以成亲了啊!” 流水想要确认逢源的心思,便接了花落的话对逢源道:“是,不管姑娘还是男子,都要看上了才成。” 逢源道:“那我不如跟你们一起看花,野望的人我全都认识,全都喜欢,就是没有看上的。” 流水想让他和映心有所交流,又不想映心觉得太过刻意,便指着远处的两个戴淡蓝珠花的女子,道:“她们两人是谁?” 逢源道:“长天的两位姜管事啊,那个衣袖扬起来的是姜翘色,那个在她旁边跟她说话的是姜翘寒,她们是双生姐妹,我都认识。” 流水又指了指一旁的映心,道:“你可知这位姑娘是谁?” 逢源这才看了映心一眼,道:“这是秋水的映心管事,她妹妹是映玉管事。” 映心笑得风清月明,“你如何知道我是映心不是映玉。” 逢源道:“我就是知道啊!野望所有的人我都能区分。” 流水见映心有些黯淡的神色,对逢源道:“逢源,相亲大会那天若有姑娘来邀请你游河赏花,你不可以说让姑娘伤心的话,要和她们一起去,知道吗?” 逢源道:“为什么?若是人人都要邀请我,我不是忙不过来了吗?” 花落干脆道:“若是人人都能看上你,你便自己选一个中意的。” 逢源点头,又摇头,道:“流水,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是姑娘不是男子?” 流水反问,“你看上哪位男子了?” 逢源摇头,道:“没有看上哪位男子。” 流水道:“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欢男子。这世间更多的,是女子喜欢男子,男子喜欢姑娘,姑娘小伙在一起互相看对眼成亲生子。你知道了吗?” 逢源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停地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茫然不知所措,只用一双无辜的眼望着流水。 流水被他看得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你知道了,就去认真想想。天行有常,道法自然,切莫钻了牛角尖。” 逢源晕乎乎地找了一条船发呆。 流水对映心道:“你都听见了,逢源的心性不只像个小孩子,他脑子里想的也不是我们凡俗人间的红尘事。他虽然在春风十里和人间烟云都看过了不少男女情爱的风花雪月,但他在这方面其实什么都不懂。今日他虽然发呆困惑,但他的心终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转多久。他单纯简单,一心只想着问道成仙。” 映心道:“虽然也曾道听途说,只是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修仙之人,还碰巧被我看上。大抵这也是缘分吧。” 流水对她笑了笑。 花落道:“映心,相亲大会的事情便交给你们秋水来办了。” 映心道:“公子当真为了我要办一场相亲大会?” 花落道:“是为你,也不只是为你。野望的每一个人都活着,可是心里却是苦的。我让你们帮我去春风十里偷桃树种在下锦城,也没想过你们会如此高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任何人笑得有这样开心,好像终于吃了一点甜,甜进了心里。野望的人也算是见惯了人间风月,却也真的如逢源一般,很少有人真的认真想过这些事情和自己有关。待所有桃树都在下锦城扎根繁荣了,我们就好好热闹一番,一切随缘。” 待映心走了,流水才道:“花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安排?” 花落道:“流水,待明年桃花绚烂,我们便成亲。待所有的事都完成了,我们就隐居。” 流水牵着他的手,道:“都依你。” 花落道:“我有了你,就有了光。野望的人总不能一直活在黑暗和绝望里,我想让他们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流水点头,珍重道:“我和你一起给他们找出路。” 杀手,若不做杀手了,还能是什么? 一百多年来,他们生于野望,死于野望,终身都烙着野望的印记。如今花落想给他们多一个不是杀手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流水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花落的愿望很美好,他要尽全力去帮花落做好这个美梦,让梦成真。 半月过去,从春风十里移过来的桃树都种活了,下锦城一片欢欣鼓舞,映心趁机抛出了相亲大会的消息。 一时间一向处变不惊的野望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难得的茫然。 秦英英道:“映心姐姐,莫不是近来为着城主和流水公子的事高兴糊涂了?” 映心道:“小丫头平日里最爱热闹,今日有热闹了倒是傻了,这可是公子亲□□代的。公子说,这三千株桃树不能白移了,要让大家都沾了这喜气,办个相亲大会热闹一番。” 戚知音道:“这三千株桃树不是种着待明年春来花开时给城主和流水公子办喜事的吗?怎么会白移了。” 映心道:“别瞎猜,知道你脑瓜子里在想什么。他们好着呢!公子就是想让下锦城换一个花样欢腾,让流水公子开心呗!” 伍桐儿笑眯眯道:“公子对流水公子可真好,讨欢心讨得惊天动地花样百出的。” 伍栩儿打趣道:“你们说,咱们公子是不是变了个人。那面具下面可还是他?” 伍桐儿指头戳着她的太阳x,ue,道:“这也是你能胡说的?野望的哪一只眼睛不是雪亮雪亮的,谁能冒充得了野望之主?见天里和流水公子舞落红剑的不是我家公子还能有谁?那可是天下无双的。” 秦英英道:“有双了,有双了,现在两位公子不就是成双成对的吗?” 众人一阵哄笑,映心道:“就你这丫头爱说嘴。”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秦菲菲揭开头上的面纱,步态端庄进来了。 秦英英拉着她道:“姐姐你回来得正好,上锦城一夜丢了三千株桃树,可还热闹?” 秦菲菲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就为着这个高兴呢!春风十里的桃花一开动天下,如今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可不得闹翻天了。我们公子这一时兴起的兴致真吓了我一跳。” 伍栩儿朝她眨眼笑,“你是不是也觉着公子变了?” 秦菲菲道:“若不是刚刚回禀事情,亲眼确认了一番,我是真以为换人了。” 映心道:“你们芦芽和落红长时间不在下锦城,没看到两位公子如胶似漆旁若无人的模样,我们呀,都见怪不怪了。这次回来没那么快走吧,公子要办相亲大会呢!” 秦菲菲道:“我刚刚还心下莫名,为何公子说不着急,野望还有一番热闹,让我瞧了热闹再去。” 映心道:“这便好,姐妹们,都各自回去通知一番。长天,短歌和采薇都忙着没过来,我会派人去跟她们说,你们谁看见了也告诉她们几个一声。眼睛都擦亮了啊,看上谁了相亲大会上就邀着游河赏花去。都主动点,我们可要讨流水公子欢心,给公子娶亲呢!” 众姐妹的笑声都能把野望掀了。 流水摇头道:“真没想到,野望是这么欢乐的一群人,我要说给外面的人听,他们一准骂我是神经病。” 花落道:“三人成虎,野望之主白之野不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脾气异常y晴不定的怪人吗。” 逢源趴在窗户上,道:“流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流水难得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对花落道:“我和他出去一趟。” 花落点头,对逢源道:“说话便好好说,不能拐骗他。” 逢源抓了流水的手,别过头,跳了窗户就走。 花落追到楼台栏杆上,道:“喂!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牵手了,男男授受不亲。你放开他!” 逢源把流水拉进了烟水河中的一条船,流水还没站稳,他便在流水唇上亲了一下。 流水诧异,定了定心神,缓缓道:“怎么了?” 逢源迟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想找你试试看,我是不是也喜欢男子。” 流水一贯知道他的心性,顾不得被逢源突然亲了一下的震惊,担忧道:“你也找了姑娘随便亲了人家吗?” 逢源:“没有。” 流水不放心,“那你等一下是不是也要去找一个姑娘亲人家一下,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喜欢姑娘。” 逢源皱眉,他很少如此愁眉不展。流水见了怕他真要去亲人家姑娘,忙道:“你可千万别,这不是闹着玩的。姑娘不能随便亲。” 逢源低头,皱眉半晌,小声道:“我不想亲别人,就想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31章 第 31 章 流水心如擂鼓,知他此时懵懂,尽量心平气和道:“那你亲了一下,知道自己喜欢男子还是姑娘了吗?” 逢源摇头。 心中鼓声停了,流水却半点没轻松。他知道逢源在这件事情上较真了,对于一个心思单纯、一心问道修仙求飞升的人来说,这个很要命,关系到修仙问道的根本,一不小心也许还会心生魔障。 他稳了稳心神,慎重问:“逢源,你此时在想什么?” 逢源牵了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道:“流水,我头晕。我可能生病了。”他又把流水的手放在心口,道:“这里也跳得厉害,我是不是要死了。” 流水心中的鼓擂得惊天动地。 他看着逢源一脸懵懂苦恼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脑子里直道:“糟糕糟糕。” 一片茫然。 逢源搂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道:“流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流水深呼一口气,道:“这几天太热,你整天在外面瞎晃,可能是招了风热。我带你回去,让映心给你看看,把把脉,开一副药,吃了便会慢慢好了。” 逢源抬头,眼里闪着光亮,道:“真的吗?走,我们现在就去!” 映心给逢源把了脉,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出了房门对流水道:“逢源公子确实是在发高热,但他不是招了风热,也不是吃坏了东西,我诊断不出他是因为什么。” 流水道:“有劳映心姑娘,你先给他开一副方子吃着,再慢慢看他的情况吧。” 映心点头,道:“他的药我来给他煎吧。” 流水有些恍惚,不知当点头还是不当点头。听逢源在里头喊他,他拔腿就进去,没有回应映心的话。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0节 逢源道:“我是发高热吗?” 流水:“是。” 逢源见他闷闷不乐,道:“不必担心,我小时候也发过高热,我娘亲说不眠不休守了我七日七夜,那些天我可乖了。” 流水道:“我不担心,你睡吧,一会儿喊你吃药。” 逢源点头,道:“我亲你了,可以不跟白之野说吗?他知道了又要打我了。” 流水道:“不说。” 逢源当真睡了。流水一直守在一旁给他擦汗。心中的骇然过去,剩下满心不知所措的茫然。 要让逢源也亲一个姑娘试一试吗?还是他一开始就不该让逢源钻到这些事里面。他再一次从心底反省自己是不是误人子弟了,逢源跟着他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他都让逢源经历了些什么?逢源一下山就被自己用黑驴子骗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白马,跟着自己去春风十里的花街柳巷喝酒看花,在芦花村睡破屋草堆,吃野菜槐花,跟着村民七嘴八舌听粗俗的民间话本,在土匪窝里胡诌瞎混,在人间烟云泡乌烟瘴气,学得一口的野话。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给过逢源什么好的东西。 如今一心飞升的逢源又因了他的缘故陷入迷思,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欢别人,也搞不清自己是喜欢男子还是姑娘,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对人动了心。 虽然也曾想过逢源问道修仙是不是被哪个臭道士蛊惑了,但此时他还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第一次因为这些事感到害怕,怕逢源就此动摇了道心,怕逢源会因了他的缘故遭遇所谓的红尘情劫。 几日下来,流水失魂落魄,想不出个所以然,瘦了一大圈。花落想方设法哄着他多吃东西。以为他是担心逢源的病,便宽慰道:“映心说逢源的高热已经较之前退了许多,你不好好吃饭,他醒来见你瘦了这么多,肯定又要在我耳边叽叽喳喳闹个不休了。” 流水魂不守舍,茫然道:“我是不是把逢源害了。” 他这话说得奇怪,神思也不在眼前。花落没有答他的话,只沉下心,认真想了想他这些天的异样,道:“怎么说?” 流水叹了一口气,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怎么说呢?流水心道。 要说我让一个好好的修仙少年误入歧途吗? 不知为什么,好像不太说得出口。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逢源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为什么要说一眼就看中了自己,为什么就非他不可了?这是天意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天意。 更像是小孩子的玩笑。逢源又在胡闹了吧?闹腾够了又可以去悟道修仙了。按逢源一贯的作风悟性,说不定闹腾着的时候也在悟道修仙呢!说不定此时便是他飞升的机缘到了呢! 花落看着他魂不守舍忽悲忽喜的神色,轻声道:“逢源怎么了?” 流水叹了口气,心中有了几分定论,道:“逢源可能要飞升了。” 花落道:“他只是发个高热,又有映心和你专门照看着,怎么会死,别胡思乱想了。” 流水苦笑,皱眉看他一眼,道:“你自始至终都没当真吗?逢源是真正的修仙之人。他这次下山是来找飞升的机缘的。我想或许他的机缘到了,他就要飞升成仙了。” 花落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于他便是大大的好事,你该高兴呀!” 流水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过得几日,逢源高热退了,人也醒了,只是ji,ng神不见好,不说话也不笑,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烟水河上。眼看着日升月落,日落月升,灯红灯灭,灯灭灯红。 野望的相亲大会拖了几天终究还是开始了。 这一天野望所有的男子姑娘们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衣打扮。 映心穿了一身霞光掩映的云裳,来到逢源的船上。 逢源还是坐在船头,呆愣地看着远方。 映心道:“今日是相亲大会,逢源公子可有想见的姑娘。” 逢源想到流水说的不能说让姑娘伤心的话,便道:“我悟道,只随缘。映心姑娘既然上了逢源的船,逢源便陪着姑娘走一遭。” 流水斜斜靠着栏杆,见映心在逢源的船上,心情也如逢源亲他的那日一般,不知当点头还是摇头。 花落看他心不在焉,也有些兴致缺缺。 紫萝拿了一张拜帖呈上,花落打开一看,眉眼间的不耐烦呼之欲出。 流水道:“怎么了?” 花落把拜帖移到他眼前,道:“要让他进来吗?” 流水本来就无甚心绪,如今看了山灵毓的拜帖,心头更是堵得慌。懒懒道:“还是算了。野望今天不想打架。” 花落道:“行。” 紫萝自去城门口回话了。流水抱了一坛“笑红尘”自斟自饮。喝了一半,唤来侍女倒了满满一壶给逢源船上送去。 花落道:“你要撮合他们吗?” 流水道:“饮了‘笑红尘’还能在红尘中笑的,不需要谁来推波助澜也能在一起。映心为逢源也算用心良苦,我只送她一壶酒当谢礼。别的便无能为力了。” 人间烟云虽然遣散了闲杂人等,但毕竟曾经是天下第一风流之地,余风犹在。 今日野望不拘男女,都可以听凭自己心意行事。于是便有那真真假假逢场作戏的男男女女看对了眼,青天白日也不管不顾,逮了人就亲。 逢源看着旁边船上亲得火热的一对男女,道:“流水说,姑娘是不能随便亲的。说男女相亲不是闹着玩儿的。我看着他们怎么就像回到了昔日的人间烟云,有了不少游戏人间的味道。” 映心道:“野望之人,今日生也许明日便死了。此刻生,也许下一刻也就不知身在何处。生与死都当不得真,何况男女之情。” 逢源道:“映心姑娘也是这般想的吗?” 映心摇头,道:“映心不知。” 逢源道:“我不知道为何有人会这样想,有人会那样想。但是我相信流水说的话。” 映心道:“公子和流水公子都是至情至性的人,自然不会和我们一般。我们从小便在野望学会了提剑流血,杀人不眨眼。不动心,也无情。每天不能把握自己的生死,也不能把握别人的生死,剑下却见惯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自身的性情如何,早都快忘光了。” 逢源见她时不时倒一杯酒喝,道:“流水送你‘笑红尘’,你喝了可还高兴?” 映心微笑,给他斟了一杯递过去,道:“公子若能与映心对饮一杯,映心便心满意足了。” 逢源接了酒,道:“我很少喝酒,也不惯。姑娘若是高兴,逢源便陪姑娘饮了此杯。只是逢源非是红尘中人,不能陪姑娘同笑红尘了。” 映心只是喝酒不答话,见逢源一杯饮尽,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如此,映心自己也能笑红尘了。” 逢源连忙去看流水,流水也倚在栏杆上看他。 他道:“流水,我没有随便亲姑娘,是姑娘亲的我。我没做错什么吧?” 流水不知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没有说话。 逢源站在船头望着他,道:“流水,你生气了吗?” 流水懒懒道:“你可知道了吗,自己是不是喜欢姑娘?” 逢源摇头,道:“你说不能说让姑娘伤心的话,我现在不能说。” 流水道:“如此,你便好好陪映心姑娘游河赏花。” 逢源点头,道:“流水,我听你的话。只是今日过后,我便要走了,我只能陪映心姑娘半日,晌午我就来找你。” 流水双手扶着栏杆一动不动,不知心中所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32章 第 32 章 流水兀自想着心事,花落走过来,道:“山灵毓还没有走,在城外等着。我不想见他,所以不收他拜帖,你若是想见他,可以让他进来一见。” 流水看着他,叹了口气,道:“花落,太尉府的事是不是和丞相府有关?” 花落:“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如何还问我。” 流水道:“不知为何,我忽然很累。很想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花落把他揽到自己怀中,道:“这些时r,i你神思恍惚,我想着你或许有什么心事。若是为了这些,你随时都能抽身出来,置身事外,我会护你周全。” 流水转过身,两手挂着他的脖颈,头耷拉在他的肩上,懒懒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丞相府三番五次派人来刺杀你,我自己却安然无恙,我也说不好这件事和灵毓有没有关系。不管有没有关系,我都不能在下锦城见他。” 花落搂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想必三千株桃树的事情又让他耿耿于怀了吧。他或许只是想来看看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如此乐不思蜀,对他避而不见,书信也不回。或许他也疑心我是不是把你软禁了,在担心你的安危。” 流水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的倦怠。 花落道:“若是依我自己的脾性,我定会让人把他赶出城外十里。可是你们之间情义深厚,我断不能做这样的事让你为难。你若顾虑我,便多疼我一点。你们两个,一个千里担忧,一个左右为难,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不开心,我也会想是不是哪里对你不好了。” 流水捧着他的脸,道:“你现在就是太好了,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你若是如从前一般动不动耍小脾气,说不定我早就赌气去见他了。可是我都喜欢啊!现在的你让我踏实,以前的你让我又爱又气。” 花落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道:“你就是爱说甜言蜜语哄我。我现在开心了,你去见他吧,我暂时不和他计较了。” 流水道:“好。你等我回来。” 流水骑着马到了城门口,一眼就看见晒在太阳底下的山灵毓。 他叹了口气,下得马来,一把将山灵毓拽到了y凉地,怒道:“你发什么疯?这么毒的日头,要把自己晒病了才高兴吗?” 山灵毓一把把他抱住,道:“他们说你不想见我,你也不回我的书信,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不待见我。” 流水心下烦乱,在他背上胡乱拍了拍,“别胡思乱想。” 他拉开山灵毓的手,对紫萝道:“让人搬两张椅子过来,要软点的。另外让侍女把凉茶果点端些来招待客人。” 紫萝点头,照流水的吩咐安排妥当了。流水道:“让他们都退到一里之外。” 紫萝对守城的众人打了个手势,恭恭敬敬退了一里。 流水从银环手里接过软垫给山灵毓垫上,才拉他坐下。 山灵毓道:“看来野望之主对你是真的很好。” 流水道:“阿璧不都说了吗,他就喜欢我这样性子的人。他是什么身份地位,不过是瞧新鲜罢了,多过几日新鲜劲头过了,也就不会盯我这么紧了。” 山灵毓道:“管他什么身份地位,也不能委屈了你。你跟我回上锦城过舒坦日子去,窝在这里做什么。” 流水单给他要了一壶热茶,倒在杯子里等茶自己晾温了,才端给山灵毓。待他把茶喝了,才道:“灵毓,我们都不小了,什么事心里都明白。我把那十多窝土匪收编成绿林军给了你,是不让阿勿轻易拿捏住你。你虽不能用这支绿林军与他抗衡,但多少有了不受朝廷限制的编外助力。也是因为这样,我也让阿勿在和你爹爹的周旋中处于下风,我需得做点别的事补偿他。” 山灵毓看着他,眼里藏着很深的水光,要太阳晃在茶碗里的天光偶然映过去才能看见。 他道:“流水,我和阿勿从来本就该势不两立的。可是有了这些年共同经历的世事变幻,我也不想看到今天这个局面。阿勿要天下掌控在自己手里,就必定会削弱爹爹的势力。我若是身体好一些,把丞相府的事情都揽在自己手里,便会和阿勿站在一起治理出一个天下太平来。可是爹爹掌权二十多年,是不可能轻易放了手中权力任人宰割的。我和阿勿是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在,爹爹和皇室可从来都只有利用和挟持。这样的局面,我们都走得小心翼翼。” 流水道:“灵毓,我不求你能做什么,只求你能在这样的局面中得以自保。那支绿林军是你的,不受朝廷管制,也不被丞相府所管。他们虽然有了编外军的名头,但所有人的契都签在你的名下,相当于是你的私兵。阿勿肯为你做这么大的让步,是真的把你当成兄弟,真的考虑了你的为难之处,你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他眼神忽然凌厉了几分,冷声对山灵毓道:“你也给我省点心,不要自相残杀。” 山灵毓神色肃然,默了片刻,点头应了。 流水道:“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利用野望的势力帮阿勿建广芦馆,丞相大人已经相当不满了,三番五次派人来刺杀野望之主,却单单不对我动手,我不知道这其中是什么缘故。” 山灵毓道:“广芦馆的事我也听说有别的势力cha手,却不想真的是你。爹爹为此很头疼。江不语现在负责广芦馆的一应日常,爹爹想cha手非常困难。至于刺杀野望之主,我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派来的人不伤你,我都不会管。爹爹暂时不会动你的,他还等着你能给我再增加一个助力。” 流水失笑,“真的是一只老狐狸。” 山灵毓叹气,道:“老狐狸也罢了。我也让他很不省心。有时候想想,还好我病弱,否则这个局面还不知道要多复杂。” 流水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就是想得太多。我不管局面多复杂,我只想你、阿勿还有洪罗王都能好好活着。你知道,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山灵毓神色复杂,看了流水片刻,道:“我知道。” 流水道:“我在下锦城好好的,你看了我也该放心了。野望之主盯我盯得太紧,你所有的书信他都巴不得拆开了一封一封看了再扔河里去。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回信给你了。你也暂时不必给我写信,待我哪天去上锦城,再去丞相府看你。” 山灵毓喝了口茶,道:“他这么迁就你,城门守卫你说退他们就退,他还偷偷把春风十里的桃树全都移到了下锦城。他对你这么好,你……会不会真的喜欢他?” 流水笑笑,不置可否道:“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改变。” 山灵毓目光黯然,睫毛垂着,良久才重新睁开眼,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山灵毓走了,流水像卸下了千斤坠,坐在城门口望着远去的车马呆了半晌。 晌午时分,逢源依约来见流水。 流水把花落和一应侍女都支使了出去,给他好好做了一顿饭吃。 逢源拿着筷子,看着一桌子的好菜,半天都下不去。 流水道:“很长时间都没有给你做饭吃了,这里比芦花村好,有好房子给你住,有锦被软床给你睡,我还能借光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逢源放下筷子,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流水给他夹了许多菜放在碗里,道:“逢源,我可能做错了一些事,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错了。今日给你做这一桌饭菜,算是我给你践行,也算是我给你赔罪。” 逢源道:“有酒吗?还有没有‘笑红尘’?” 流水搬了一坛“笑红尘”开了红封,倒了一壶,一人一杯满上,道:“五年前,我第一次喝‘笑红尘’,是洪罗王给我偷来的一大车。他对我说,喝了疯癫山人的‘笑红尘’,就可以见到意中人,我便把那一车酒都喝完了。” 逢源道:“那你见到你的意中人了吗?” 流水:“见到了,不过是在五年之后。我那时骂洪罗王是骗子,一直到再次见到心中的那个人之前,我都没有再喝过‘笑红尘’。” 逢源端了一杯酒端详,里面有一双泛着些许陌生迷惘的眼睛。他仰起头慢慢喝了这杯酒,静静看着流水。 流水拿起酒壶又给他满了一杯,道:“让我敬你三杯酒吧。其实我更想给你喝春风十里的‘阳关一醉’,这里没有,就暂且拿这个酒敬你。” 他举起酒杯,道:“这第一杯酒,谢你当初不嫌我穷酸潦倒迷醉癫狂换白马。” 逢源勾唇笑了笑。 流水举起第二杯酒,道:“这一杯,谢你陪我身骑白马走天涯。” 逢源垂了眼眸不说话。 流水举起第三杯酒,道:“这第三杯酒,愿你达成所愿,飞升成仙。” 逢源陪着他喝了一杯,问:“喝‘笑红尘’是为了见意中人,你让我喝‘阳关一醉’又是什么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33章 第 33 章 流水放下手中杯,垂下眼,道:“只是忽然想喝了,没有缘故。” 逢源拿起酒壶,把两个杯子都盛满,道:“我想喝‘笑红尘’,是因为听映心姑娘说,‘笑红尘’是痴癫人的眼睛,喝下去能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光景,也许那是你的心,也许那是一场劫,总之是你心中过不去的东西。” 他举起杯子,道:“流水,我只敬你这一杯。我只想借一次这双痴癫人的眼睛来看看我自己的眼睛看不明白的事情。我不要你谢我不嫌弃你,也不要你谢我陪你走天涯。我在很早以前就对你说过,你是我一眼看中的人。那时我的眼睛还很清明。到现在我最喜欢的,还是和你一起在芦花村的那些日子。白日里晒太阳,吓土匪,摘槐花,晚上掠着风去踩山头,闻槐花的香气。人世一场繁华走过,满怀的槐花香还兜在我怀里。流水,我怀念的,是那些已经遥不可及的日子。所以我越来越看不清眼下的光景。” 流水看着逢源,逢源的眼睛汪着芦花村的月亮,那些水光就像槐花落下时荡起的一圈一圈涟漪。 流水伸手抚上他的侧脸,道:“我也想捧给你一把水中的槐花香,为你洗净后来的风霜。” 逢源手中的酒满满当当漾着水光。他把这杯水光放在桌子上,道:“我忽然不想喝这杯酒了。” 他望着流水的眼睛,道:“我们去春风十里吧,我们在那里相遇,便在那里分别。” 流水道:“好。” 流水对花落交代了一番,便和逢源骑着来时的白马来到了下锦城的城门口。 逢源笑着问他,“你骗了我的白马,可还得意?” 流水飞扬了眉毛,“自然。” 逢源扬手一鞭,边跑边回头对流水道:“我们来看看,这次是你的白马快还是我的白马快!” 流水拉了拉马缰,一拍手,白马飞扬,追着夏日的滚滚热浪和眼前的风光奔跑。 跑过了城门口的树林,跑上了城外十里的芳草地,几颗豆大的水滴飞落在流水的脸上,他抬头看天,艳阳高照,天蓝得一霎时有些忧郁弥漫的悲伤。 他快马扬鞭,把逢源从马背上抱下,双双滚落在芳草连天的长亭外。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1节 逢源的眼角还映着天光,蓝天白云在他的双眸中晃荡。 流水道:“逢源,就留在我身边吧。” 逢源的眼前都是流水恣意飞扬的脸,还是如初见时惊鸿一瞥那般好看。 逢源想,眼前的少年,或许比那时候还要好看,还要耀眼。 他伸手抹去流水眉间的几分忐忑,道:“流水,你真好看。” 他道:“我的眼睛能看见我的心,能看见你。” 流水目光中划过一抹不安,道:“逢源,你真的要走了吗?” 逢源道:“流水,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想喝‘阳关一醉’。” 逢源在他的眼中又看到了那晚在芦花村汪着的那一朵月亮。 流水松开他,呆呆地坐在山坡上望着远方连绵不见的青山。 为什么舍不得逢源呢?是西出阳关无故人吗?不是。 流水看到逢源的时候,就像看到了那些年看不见的月光。逢源出现在他的目光里,就像是奇迹终于照见了他终年喑哑的生命。逢源来了,他枯寂的心有了一丝鲜活的水波,他的梦里,第一次闻到了槐花香。逢源给他捧的那一捧水中的槐花香,为他洗去了陈年的风霜,还清晰地流淌在他的心上,沁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知道逢源要走。 可是逢源为什么要走。 逢源道:“流水,你知道什么叫惊鸿一瞥吗?是那万丈红尘中,千百人里不经意的一眼,我的眼中看见了你,你的水光中,映照着我的双眸。” 逢源道:“那时候你的目光中有一眼望见的惊艳。” 逢源道:“流水,这就是我为什么跟你说,我的道从来只有一条。” 逢源道:“流水,你喝‘笑红尘’的时候是看不到我的,是不是?” 逢源道:“我的眼中却只能望见你。” 逢源道:“流水,这就是我为什么只能走,不能留。” 逢源道:“流水,如果我要酿一种酒,我会叫它‘逢源’,如果我要敬你一杯酒,我一定是用它来祝你。祝你这一生,眼中有光,心里有亮。” 逢源道:“流水,如果我有一杯酒,我唯愿你生生世世,左右逢源。” 逢源道:“可是流水,现在我要走了。” 逢源道:“流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聚散终有时。” 流水笑笑,道:“是吗?” 语气漫不经心。 流水不正经惯了,虽然不久之前还在留他,可是此时的流水这般云淡风轻的浅笑模样,逢源一时看不出悲喜。 逢源飞升了。 流水从始至终眼睁睁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他。 后来逢源想,流水那时的眼神,虽然是笑的,神情却十分落寞悲凉,就像又被人抛弃了,就像早知如此,仍旧不免伤心失望。 飞升的那一刻,逢源想,从此流水要一个人骑马,一个人看花,一个人喝酒到天亮,一个人放声大笑,一个人纵情高歌。 可是流水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流水什么都没说。 逢源飞升了。 流水一个人牵着两匹马朝着春风十里走去。 这次是真的再无故人了。 逢源飞升了。 再不是此山中人。再不是嚷嚷着要跟着他的逢源了,再不是目光灼灼挑了一堆闪闪发光的衣服问他哪一件好看的少年了。 流水一个人摆了两杯酒,一杯留给飞升的逢源,一杯敬给飞升的逢源。 他在春风十里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在芙蓉居吹笛子的少年,后来再也没有给他吹过笛子,什么时候要问问他,为什么后来再也不吹笛了。 那笛声真的很好听。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春风十里的桃花没有了,流水牵着两匹白马来到了不度河。 不度河,不度人间生死,不度哀怨喜乐。 人有飞升,便有不能得度者吧。 逢源是注定要飞升的人,自己便是注定不能得度的人。 不度河,不度心中执着。 他想起来,逢源总爱当他的师父,想带着他问道修仙。他每一次都拒绝了。 有一次喝酒,他们又认真讨论飞升的事情。 流水道:“逢源,我祝你早日飞升,你飞升之后千万帮我升官发财,平步青云,早日脱贫。” 都是玩笑话,一半真,一半假,却有着透明纯净的心意。 流水道:“逢源,有人看破,有人放下,有人得过且过。” 流水道:“逢源,总要有人去做不得不做的事,总要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要有人去撞南墙。总要有人永远不回头。” 流水道:“逢源,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不能拘着性子,不愿去衡量得失好坏。我此生所作所为,全凭心意性情。” 流水道:“我想痛痛快快过这一生,看终会活成什么样子。” 流水道:“活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后悔。” …… 逢源飞升了,那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流水把杯中酒洒在不度河。 他望着天,道:“逢源,你为什么想喝‘笑红尘’?后来你说敬我一杯酒,为何又不敬了。你究竟想借那一双疯癫人的眼睛来看清什么事情?” 天何言哉。 流水倒了一杯酒洒向长天。 他道:“逢源,我忽然很想笑,你那双眼睛看不分明,你还是飞升了。难道你的机缘便是要让你遇上你看不破放不下的事吗?你悟道修仙一向别致,也许这便是你的不同罢。” 他仍了酒杯,把整坛‘阳关一醉’砸到了地上。 他道:“逢源,你这一去就真的不会回头了。但至少,你还好好活着。纵使你的世界再也没有我这个耽溺红尘的故人,我还是为你高兴。” 红尘白马,十里飞花,不见青山,不见少年。 流水任凭马儿驮着随意走在上锦城的大街上。 他醉眼看人不甚分明,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没有人。 长夜寂寂,又是他一个人走在路上。 前方走来一队人马,马上的人下来,半跪在地,道:“高大人,皇上请您进宫。” 他勾了勾唇,道:“本大侠今夜喝醉了,不去!” 来人道:“高大人请上软轿。” 一顶金晃晃的轿子闪到眼前,大半夜的,要闪花了人的眼睛。 流水道:“逢源,你穿衣服还是这般耀眼呢!” 来人愣住,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酒鬼,道:“请高大人上轿。” 流水纵马扬鞭,两匹马儿飞驰而过,高声道:“罢了,我自己骑马去。” 皇宫中,皇帝的寝殿。 流水躺在皇帝寝殿的长榻上,迷迷糊糊道:“阿勿,深夜找我何事,无事我可要睡觉了。” 皇帝吩咐侍者洗脸擦手换衣服,七手八脚忙活了一阵才道:“你怎的今日又跑去春风十里买醉了。是不是受了委屈?” 流水闭着眼点点头,道:“嗯。我好委屈。” 侍者端来醒酒汤,皇帝要亲手喂他,他把碗拍碎,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他道:“但愿长醉不复醒。” 皇帝给他擦手,温声道:“总是要醒的。” 他道:“那就晚点再醒。明日再醒。不要喊我。” 皇帝道:“你遇上什么事了。” 他道:“我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可是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皇帝叹气,道:“不回来的人也勉强不来。我还在,灵毓还在。” 流水用手覆上眼睛,“他不一样。” 皇帝:“嗯。” 流水侧身背对着皇帝,道:“阿勿,我睡了。” 皇帝:“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三卷小苍山似水流年,往事如烟 第34章 第 34 章 流水颓然靠在榻上,皇帝不知何处去了。侍者见他醒来要过来伺候他穿衣洗漱,他摆摆手,木然坐着,两眼直愣愣不知看着什么方向。 一炷香之后,他胡乱穿了衣裳,带着一身酒气出了宫。 他不知道朝前走会去到什么地方,会遇到什么人,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 这一生中仿佛已经与至关重要的人告别了无数次。曾经沉浸在失去花落的醉生梦死中不曾想过,后来一心在江湖处处寻找花落的踪迹已不再允许自己去伤怀悲哀。 可是为什么花落回来了,什么都变得温暖起来的时候,逢源却离开了。 他不知该如何劝说自己,逢源飞升了,应是多少修行之人毕生所盼的最好归途。他当为逢源祝福。 可是啊!逢源为什么要离开。 人为什么要离开。 能不能重要的人永远都在身边。是不是所有的人最后终会失去,都会如烟尘消散。从此这个世间再没有流水,再没有任何人。 是不是人所有的不舍,所有的爱,所有的念念不忘,终究抵不过沧海桑田的轮转。 逢源的归途是飞升成仙,那么自己呢?百年之后,世间再无流水。那时的花落又会怎样?他们会有生生世世的相爱相守吗? 他忽然感到恐惧,忽然不想往前了。 他调转马头直奔小苍山,决定回头看看。看看过去的地方,过去的人,过去的时光。 小苍山和记忆里一样,山木葱翠,少有行人。 石头垒的阶梯,每一阶都有一尺高。 师父说,要心怀敬畏。如此,所走的每一步路才会思前想后,慎重以待。 师父把他拣到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躺在一尺高台阶上安静看天的小婴孩,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敬畏,却出奇的安静懂事,不哭不闹。 长到三岁师父就不再抱他了,一尺高的台阶,硬生生让他爬了两天两夜才上山。师父就在旁边看着他,也不鼓励,也不催促,只等他一梯一梯自己爬。他爬得手软腿软,很想伸手让师父抱。可他看师父一眼,便把眼中的眼泪憋了回去。 那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敬畏。是对小苍山和师父的敬畏。 此后每一次下山,师父都是问他自己的意愿。他若愿下山,师父便陪着他一梯一梯从山上慢慢下去,从不催促,从无不耐,也从不心疼。 五岁的时候,师父从山下抱了一个锦衣华贵的小公子回来。流水做完师父交代的功课正在荡秋千。 小公子挣扎着从师父的怀里下来,一把就将秋千上的流水推到了地上,自己坐了上去,看都没看流水一眼。 流水可怜巴巴去看师父,师父却早已进屋。 那时候的流水心中只有敬畏,还不懂打架。于是老老实实到书房拿了功课给师父查看。 师父看毕,道:“尚可。以后花落同你住,你带他。” 五岁的流水不知道怎么带跟他差不多大的花落,他茫然看着师父,师父不言不语,他便只好乖巧地点头。 晚上花落不让他上床睡,他想到师父说的要和花落同住,也不敢丢下花落去别的房间,只好在地上铺了一床草席子。 花落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不说话。他想睡觉,把灯吹灭。 花落“哇”地一声就哭了。 流水吓了一跳。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哭过,第一次知道小孩子哭是这样响亮的,他那时候想,窗外的那只小松鼠会不会从松树上落下来。 花落哭着哭着见没人理他,凶巴巴道:“把灯给我点上!” 说完继续哭。 流水才把小松鼠放下,给他点灯。 灯点亮了花落还在哭。 流水自己躺回草席上。他没哭过,三岁爬一尺高的石阶时很想哭,看了师父一眼,师父面无表情,但他那一刻明明白白知道,就算他哭了,这个小苍山也是要自己爬上去的,也就不哭了。 他想哭的时候师父是面无表情不管他的。所以花落哭他也就随他哭去了。 只是灯亮着,有人在旁边哇哇大哭,睡得始终不如平日清静安稳。 寅时中刻,钟声响。 他如往常一般起来,花落还在哭。他想,原来哭可以哭这么久。 他走过去,道:“起床,要做早课,要练功。” 天还没有亮,花落见终于有人理他了,委屈巴巴伸了小手要抱。 流水眨眨眼,这个动作他懂。他三岁之前想让师父抱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可是他现在都五岁了,师父早就不抱他了,这个娃娃和他一样大,为什么还要抱。 花落见他呆在床边不动,扬着下巴,带着哭声,道:“过来。” 流水过去。 花落见他过来了也不动,道:“坐上来。” 流水坐上去。 花落道:“抱我。” 流水没动。 花落一把把他拉倒,搂着他闭了眼睡觉。 流水没跟人这么一起躺过,师父从来不带他睡。这时候和花落躺在一起,他想,原来有人一起睡这么暖和。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2节 他完全忘了要起床做早课练功的事情,和花落睡到了晌午。 他睁开眼的时候,心里想着,这样睡觉可真暖和。 师父从不来叫他起床,过了时辰没出去也不管他。 他摇了摇还睡着的花落,花落睁眼,红红的眼睛跟山里熟透的樱桃一般。 流水咽了咽口水,樱桃刚刚吃过,很好吃。 花落还想睡,他道:“不能睡了,去吃饭。” 他去拉花落,花落甩开他的手。 流水想,花落要怎么带呢? 他不知道。 只得自己去厨房找了些吃的吃了。花落还没出来,他想,没有带花落,也没有早起,今天的功课也没做,那便受罚好了。 他有一次睡过了,师父罚他上下小苍山三次。那时候他才四岁,爬一次小苍山虽然不必如第一次那样要两天两夜,但半天还是过去了。所以三次下来,天都已经黑透,月亮都爬上小苍山顶了。 有一次功课没有听到师父说“尚可”,只听到“去秋千上倒立两个时辰”。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师父,不知道今天师父会怎么罚他。自己想了想,先下了小苍山。 爬小苍山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他是不怕的。他五岁了,中间也下过几次山,每一次都只需一个时辰就可以爬上来。他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的流水爬了三次小苍山,太阳在天上还明晃晃挂着。他对自己颇为满意,擦了擦汗,喝了点井水,坐了一会儿,便到秋千上罚倒立去了。 倒立的时候流水想,要罚几个时辰好呢? 这个问题没想明白,花落出来了,站在他面前,道:“你在做什么?” 流水道:“受罚。” 花落道:“为什么要受罚。” 流水道:“今天的早课没做,也没练功,就要受罚。” 花落想了想,手撑在秋千上便在流水的旁边也开始倒立。 他上秋千的时候,秋千纹丝不动。 流水道:“你真厉害。” 花落道:“我在家也经常被罚。你要罚几个时辰?” 流水看了看斜歪歪的太阳,道:“这次应该要天黑才下去。” 天快黑了,两个人从秋千上下来。流水带着花落又去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师父。他也不着急,领着花落到书房。 花落道:“要做什么?” 流水道:“平日里惯常做的事,看书,写字,画画。你想做哪样?” 花落道:“看书。” 流水道:“我练字。” 花落在书架上来来回回翻了几次,道:“这里没有兵书吗?” 流水想了想,道:“应该是在藏书楼,明日去取。” 花落过去看流水写字,四四方方,稳稳当当。 鼓声起,戌时中刻,睡觉。 流水把草席铺在地上。 花落道:“你做什么?” 流水道:“铺席睡觉。” 花落往里挪了挪,道:“上来睡。” 流水:“哦。” 五岁的流水睡在床上想,花落是没长大吧,一天一个样。 花落道:“我睡不着。” 流水道:“闭上眼就睡着了。” 花落拍拍床,两个小孩中间还能睡下一个小孩。他道:“睡过来,挨着我。” 流水挪过去,花落伸手把他搂住,闭眼睡了。 流水喜欢这样睡觉,暖和。 花落每个月要下山回家两天。流水没有家,便守在山上等他。 七岁那年,花落有一次带了两套小刀小剑上山,摆在他面前,道:“你喜欢哪一套?” 一套绯色小剑,璀璨流光,十分好看。一套银色桃叶小刀,质朴可爱。 他道:“我喜欢小刀。” 花落从身上摸出两本书,把那本飞刀谱给了他,道:“以后我教你练,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看着谱子练。” 流水后来才知道,那是花家不外传的功夫。花落给了他。 平日里他们一起练师父教的剑法。空余的时候,流水就跟着花落到后山树林子里去练飞刀,花落每个月回去学了新的招式上山来就教他,他们可以在一个月反反复复练习一个招式,一套飞刀六十四招,一学便足足学了五年才把所有的招式都学完,又练习了一年才开始得心应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是讲流水和花落小小少年的相遇相伴相依相爱。 讲小苍山的似水流年,讲五个少年的往事如烟。 长见想了许久仍旧决定要这样写。 能看下去的读者们,长见很感谢。 写文的人都希望有人看,有人懂。 只是人各有其缘,书亦如此。 随缘便好。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35章 第 35 章 寂静的小苍山有一天来了许多人。 流水和花落从后山回来,便看见一群人在忙上忙下搬东西。 师父让人把他们两个叫到书房,指着一高一矮两个贵气逼人的少年,道:“这是阿勿和山灵毓,以后你们四个人一起跟着为师读书。” 这次师父没让他带这两个人,流水放下心来。他喜欢和花落在一起。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院子里都归置妥当,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各自在东西两院住了。流水依旧带着花落回了自己的房间。 师父说读书便是读书,没有教阿勿和山灵毓读书以外的东西。 多了两个人,师父便不再在书房讲课,另让人收拾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书屋,六张桌子六张凳子前后三排摆好。 流水感觉有些新鲜,又不知道该坐哪里。 花落拉了他在最后一排坐下。 阿勿进来,直接在第一排坐下。 山灵毓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站到流水前面的桌子边。跟着的小厮忙给他铺了软垫,他方才在第二排坐下。 师父也不带他们读修身养性的书了,每天开始讲朝廷策论、排兵布阵,一讲就是一整天。 流水听得如堕小苍山的迷雾中,脑子里想着,什么时候和花落练剑呢?飞刀又什么时候练?字还在被花落笑话太规矩呢!现在刚刚改得有了点行云流水的味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练练?那幅落英挑剑飞刀图还没画好。一天十二个时辰好像不够用。 戒尺在背上打了三下。 师父道:“流水,你来说说。” 流水背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三戒尺,火辣辣烧得疼。闻言立刻站起来,眼睛瞟了瞟花落。花落和他摊手瞪眼。 流水收回目光,山灵毓的桌上放着墨迹未干的两个清秀“流民”。 他提着胆子,磕磕巴巴道:“……民生多艰,要心中装着天下苍生,为生民立命,让他们有屋可住,有地可耕,安居乐业。” 师父一拍桌子,怒道:“口出狂言!你一介山野草民,如何能为天下苍生做得了主。” 这是师父第一次对他发怒,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这是他没见过的师父,往日里温文尔雅,从来不说一句重话的师父顷刻间就不见了。 他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听师父道:“罚你去书房闭门三日,抄《小苍山圣人训》,修身养性。” 流水坐到书房的长桌前都还是懵的。 他深吸口气,摆好笔墨纸砚。《小苍山圣人训》,花落还没来的时候他就倒背如流了。师父让他抄,他便老老实实摆在眼前一个字一个字看一眼抄一行,仍旧用规规矩矩四四方方的字。 师父让他在书房闭门三日,他头也不抬写到了光线昏黄。 花落从窗户翻进来,塞给他两个馒头,道:“歇会儿。”看了一眼他写的字,啧了一声,道:“你那行云流水什么时候能练成?” 流水就着馒头喝凉水,道:“给师父看的只能这样写。” 花落道:“师父也没说让你抄多少遍,你随便抄一抄便是。” 流水叹气,道:“也不知道师父今天是怎么了,跟变了个人一样,什么都变了。我还是不要惹他生气,老老实实多抄点。” 花落道:“你自己认为你错了吗?” 流水摇头,老实道:“没想过。被师父惊呆了。师父要罚我我就抄一抄,就当是温习了。” 他嚼着馒头认真想了想,道:“师父发火也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没听到他问的是什么。再者,我很少下山,也很少看别的人是怎么活着的。今日说的话都是照着书上说的,算不上口出狂言,也算不上大言不惭,只能说是信口胡诌,学人牙口罢了。左右师父都是该生气的。” 花落道:“你若想看,我下次下山可以带你去看。” 流水道:“行!” 花落这次下山没有立刻回城里的家,骑马带着流水去了城外二十里的营帐。守卫兵喊他一声“大公子”,他们骑着马便奔了进去。 花落带着他爬上了大营西边的高山,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指着城外,道:“他们就是师父说的流民。” 流水见许多人,三三两两一堆,靠着坐着躺着,衣衫破烂,形容枯槁。对花落道:“他们怎么不回家。” 花落道:“刚打完一仗,他们的家都被毁了。房屋被烧抢,土地被兵马踏了,无家可归。” 流水道:“师父那天问的,就是如何安置他们吗?” 花落道:“是,也不是。你走之后师父并没有继续说流民,只是讲策论。他好像无心于此。” “花家小子,你不在家绣花,跑这里来做什么?” 花落沉了脸,道:“洪罗王,你何时回来的?” 流水看到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穿了一身铠甲,手里提着弓箭,十五六岁的模样,看上去却威风凛凛。 洪罗王道:“刚到,过来看看情况。” 花落对流水道:“这是洪罗王,洪将军的儿子,刚从边关打了胜仗回来,立了大军功,皇上封了他一个小将军。” 流水对洪罗王起手,道:“流水见过洪将军。” 洪罗王道:“你是花落的朋友罢!他少有对人这样和气,你肯定不一般。也别喊我洪将军,听了都以为是我爹。花落的朋友便是我洪罗王的朋友,直接喊我名字。” 流水笑笑,道:“洪罗王。” 洪罗王道:“爽快人!我喜欢。” 他转头对花落道:“花家小子,让我看看你的花拳绣腿有没有长进。” 花落直接甩出几把小剑,洪罗王提了弓箭抵挡,道:“你怎么偷袭!” 花落道:“兵不厌诈,洪小将军应该比我更懂。” 洪罗王笑,随手抽出一个守卫的刀回身朝花落砍下。花落拔剑相迎,两个人打了十几个回合。洪罗王收刀,“不错,长进不少!” 花落哼了一声,“下次见面,我一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洪罗王道:“行,我等着你们俩一起上,花落和流水。” 花落拉了流水就走。洪罗王追上来:“你们现在去哪儿。” 花落:“回家。” 洪罗王道:“我也去。好久都没有吃你们家的饭,怪想的。” 花落带着流水上了马,道:“天下的饭都一样,你自己回家吃去。” 洪罗王策马狂追,终究死皮赖脸到太尉府大吃了一顿。 吃过饭,花太尉把他们几个带到校场,对花落道:“让为父看看你可荒废了。” 洪罗王道:“我和他一起,太尉大人也看我一看。” 花太尉哈哈笑,道:“好小子,是想给老夫抖一抖小将军的威风罢!” 洪罗王笑得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流水觉得那就是一只狼的牙齿。 花落这次依旧败下阵来。 他拉着流水,气呼呼道:“爹,我和流水练了一套双人剑法,你给指点指点,也让洪罗王开开眼。” 洪罗王道:“你们俩现在给我看了,下次一起来打我就没有杀手锏了,多可惜。” 花落道:“不需要,就是让你知己知彼你也打不过。” 这套剑法他们俩一起练了七八年,有着很深的默契。剑法简单凝练,出手干净利落,身手矫捷,反应灵敏。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出奇制胜又彼此相护。花太尉看得呵呵直乐,道:“好!我儿跟流水练剑甚是相得益彰。” 花落得意地朝洪罗王扬了扬下巴,拉着花太尉的手,道:“爹,流水还有一个惊喜,爹要不要看看。” 花太尉笑眯眯道:“流水小少侠,让老夫看看你的惊喜可好。” 流水被喊得不好意思,看向花落,花落道:“把你的飞刀施展出来给我爹瞧瞧,让他给你指导一番。” 花太尉闻言挑了一下眉,看向自己的儿子。花落朝他眨眨眼,悄声道:“桃叶飞刀。” 花太尉瞪了他一眼,转眼去看流水的飞刀绝技,自家的不传之秘就这样被儿子不动声色送了出去,怎么样都要挑来挑去。 流水小小年纪,飞刀出手无形,收手利落,飞花斩叶了无痕迹。 花太尉挑花了眼,半天道:“功底扎实,气势不足。” 说罢飞刀出手,一刀击中流水的桃叶小刀,桃叶小刀扎入树干,一棵树轰然倒下。 流水收刀,拱手道:“惭愧。” 花太尉满意点头,道:“小子无需妄自菲薄。我家小儿也缺了一份气势,你跟着他学,自然学不周全。以后花落每月回家,你便和他一起来,你必定胜过他。” 花落拽着他的手,道:“爹!我可是你儿子。” 花太尉道:“流水练了我花家的飞刀绝技,也就是我儿子了,你现在没有这个优势。” 花落撇嘴,对流水道:“还不快谢谢爹!” 流水拱手,“多谢太尉大人。” 花落推了他一把,“你是有多傻?” 洪罗王道:“流水,你学的可是花太尉家不外传的飞刀绝技,光是喊个太尉大人可不行,至少得喊一声干爹。” 花落把他推了跪在地上,他才如梦初醒,拜了三拜,喊道:“干爹!” 花太尉哈哈大笑,道:“好!从此你和花落就是兄弟,你二人以后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一辈子不离不弃。” 流水和花落:“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3节 第36章 第 36 章 洪罗王天黑了也不回家,赖在太尉府住下了,临睡前问花落:“你什么时候去小苍山,带上我。” 花落道:“为什么要带你?” 洪罗王道:“我也去沾点书卷气,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满身都是土匪味儿。” 花落道:“高隐士脾气怪,你可以擅自上去试试!” 洪罗王满不在乎,道:“山灵毓那个病秧子都去得,我自然也去得。” 花落关了房门不再管他。 流水道:“你为何叫师父高隐士,我为什么不觉得他脾气怪?” 花落失笑,道:“你一口气问了两个问题,是有多憋得慌。” 流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我第一次在外面住,也是第一次到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不习惯。” 花落道:“你现在都是我爹的干儿子了,还你们你们,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师父姓高,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脾气不好,你从小长在小苍山,自然不知道。若是三皇子和丞相家的大公子不上山,他对你从来都是好脾气,你也不必受那天那样的委屈。” 流水道:“我跟着师父这么多年,只喊他师父,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又如何会让我看到他什么性情呢!” 他情绪有些低落,说不出的陌生感让他有些惶恐。 花落道:“他已避世多年,可能一开始就只想带着你过太平的隐居日子。后来我被父亲悄悄塞了去。如今三皇子和丞相家的大公子又被堂而皇之地送上山,他应该是生气了罢。这气也不是对你,恰好你碰上了,便对你发了。” 流水道:“我才知道,我对师父一无所知,对小苍山一无所知。” 花落笑,推了推他,道:“小苍山的流水小公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巴结你。” 流水道:“哪儿巴结了,你第一次见我还推我到地上,也不让我上|床呢,我怎么没发现你巴结我。” 花落拍了他两下,道:“你怎么那么记仇。我是被师父强横抱上山的,心里憋着气,当然只能推你了。第二天我不就让你上|床睡了吗?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光记着那点事。” 流水叹气,道:“我从小就命苦,你生气推我,师父生气就罚我,我就是专给你们准备的出气筒。” 花落把他推到床上,道:“让你贫嘴!看我不罚你。” 流水从小就怕他挠痒痒,一叠声告罪求饶。 小苍山的生活再没了往日的模样。 洪罗王大剌剌坐在课桌上,道:“你看,这六张桌子,有一张就是留给我的。” 花落把他推下去,道:“要坐就坐凳子,小心被收拾。” 洪罗王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花落坐下,道:“花落,你干嘛对我这么凶!你就不能斯文点吗?” 花落嗤笑,“你也配斯文!” 洪罗王站起来,“花落,你是不是要打架!” 花落抓了剑,“打就打!” 流水拉住他,对洪罗王道:“不打不打!师父要来了,马上上课。” 山灵毓的小厮又来给他铺软垫,洪罗王嫌弃地看了一眼,道:“丞相家的大公子就该在家里躺着绣花,跑这里来遭什么罪。” 山灵毓不紧不慢坐下,慢条斯理道:“小将军若是喜欢绣花,我府上倒是有几个还不错的绣娘,可以教教你。” 流水还没怎么听过山灵毓说话,看着病病殃殃斯斯文文的,浑身却透出一股子凌人气势,说出来的话也针锋相对,一点不像平日里看着那般和气友善。 他在心中叹气。花落见他两眼发呆的模样,凑过来道:“这是家常便饭,以后习惯便好。” 流水道:“我只是觉得曾经的课堂一去不返,上了一个夹枪带木奉的战场。” 阿勿如往日一般直接坐在第一排,洪罗王用手戳了戳他的背,道:“三皇子,你怎么被你爹流放到这里来了。” 阿勿一声不发。 洪罗王嗤道:“没劲。” 高隐士进来,扫了几人一眼,没有对洪罗王的突然出现表现出什么情绪。拿了书放在案前,又开始讲朝堂策论,排兵布阵。 洪罗王竖着耳朵听得聚ji,ng会神。流水虽然习惯了师父的转变,乍听下来还是有些兴趣缺缺。兴趣缺缺也不敢如第一天那般走神。只得埋头奋笔疾书,把师父讲的话都记下来,以免被抽中了干瞪眼。 一个月下来,笔记都堆了三尺厚。 花落看着这一摞笔记,道:“咱们把这个带回去,让爹找人出成书,放在家里收藏。”、 流水道:“这些笔记你要看便看,有什么好收藏的。” 花落道:“流水小公子,这在外边可是千金难求的,也就你当它唾手可得了。” 流水叹口气,道:“我是真的提不起学它的兴致,只能埋头写写笔记打发时间。不知道师父讲这些要讲到什么时候啊!” 花落道:“你想做什么,就回家去,我陪你做。一个月两天不够,我就每天晚上陪你做。” 流水笑眯眯捏着他的脸,道:“你怎么这么好呢!我都要喜欢死你了。” 花落挑眉,道:“怎样?花落公子也是千金难求的。” 流水:“是,千金不换。” 花落当真拿绢布把那些笔记都包了抱回太尉府。花太尉看了看,道:“这是流水的字?不错,工整有力,比花落乖。” 流水道:“从小练字师父就让写端正,习惯了也不好改。” 花落道:“我在教他写别的书体,爹你看了也就不觉得他乖了。流水这一个月跟着洪罗王学了不少口舌,再也不像从前一样乖巧可爱了。” 花太尉道:“洪家小子聪明,流水跟着他学活份一些是好事。” 花落不满,道:“好什么好!我要把洪罗王赶下小苍山。” 花太尉道:“我家落儿何时学得这般霸道了,小苍山是龙潭虎x,ue不成,整得一个个都气势汹汹的。” 流水心道,就快变成龙潭虎x,ue了。 “哼!”花落拉了流水的手,自顾自去了自己的书房。 流水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写写字,画幅画了。 他对花落道:“你想做什么?” 花落道:“和你一起作画。” 流水:“好。今天想画什么?” 花落道:“我们画一幅山居图,各画一边朝中间靠拢。” 流水研墨,花落铺纸。窗外桃花灼灼,日光暄暄,花影落在少年的手上眉间,如梦如幻。 小苍山的安静生活是再也回不去了。 流水和花落回小苍山,走到半山腰就听见洪罗王洪亮的嗓音从山弯传来:“我说山大公子,不如让你家小厮找一顶轿子直接把你抬回丞相府算了,就这么一座小苍山,你爬了半日都还上不去,我就是滚也能滚两趟了。” 流水和花落绕过山石,看见山灵毓扶着山壁一步一步走得气喘吁吁。 流水道:“洪罗王,滚下去是滚不回来的,别吹牛。” 洪罗王瞪大了眼,道:“小流水,你何时学得这般刻薄嘴尖了。” 花落道:“不及你,嘴贱。” 洪罗王道:“花家小子,我越来越想打你了,你当心点啊!” 花落道:“来,现在就来,不打的就是王八!” 流水听惯了他两个的你来我往,一时半会儿收不住,也劝不了。比了个手势借过,去扶着山灵毓,道:“怎么不见小厮陪着。” 他二人自从有了两个字消息的传递,抬头低头也会笑一笑,打个招呼了。 山灵毓站稳咳嗽了一会儿,道:“我让他们先走了,在旁边总聒噪得紧。” 流水道:“师父不允许人坐轿上山,你身子这么弱,也让他们扶一扶。” 山灵毓道:“我也没那么弱。爹爹交代了,在小苍山就得按小苍山的规矩办,我没事爬爬山也能强身健体。” 流水道:“大规矩不能变,扶一扶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风把你吹下去了。” 山灵毓白皙的脸泛起潮红,小声道:“我不会。” 流水道:“我三岁时爬小苍山要两天两夜,中间可以休息,实在累了也可以坐着。半夜刮大风我没站稳,差点就被吹跑了。师父抓了我的衣领,把我提到大石头背后,等风停了又让我继续爬。那时心里可怕刮风了,满脑子都想着,千万别起风,千万别起风,都念魔怔了。” 山灵毓道:“你这么小就自己爬上去。” 流水笑笑,道:“师父说要心怀敬畏。我爬了一遭,心里是挺敬畏的。就是怕大风。” 山灵毓道:“你不是还怕上课吗?” 流水哈哈大笑,道:“何人说你是一个翩翩儒雅的小公子我都不服。你一张嘴厉害起来比我还刻薄。” 山灵毓坦然道:“我腿脚功夫不好,嘴巴还算过得去。” 洪罗王凑上来,脸上被抓了几道印子,嘴巴还是不停:“丞相家的大公子,我带你去兵营锻炼两年,保管你身强体健。” 山灵毓忍着笑,道:“多谢小将军好意,我怕我锻炼了也打不过人家,更丢人,不如就这样,打输了也有理。” 洪罗王道:“我可没输。小流水,你还不去看看,花家小子被我打在地上起不来,还趴着呢。” 流水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总欺负小孩子。你ji,ng力这么旺盛,就一口气把山公子背上山。” 洪罗王蹲下去,道:“背就背。” 流水对山灵毓道:“山公子,一会儿天就该黑了。洪罗王愿意背你,不用白不用。” 后面一句他是凑在山灵毓耳边说的,山灵毓听得咯咯笑。洪罗王不耐烦道:“上不上,不上来我可自己走了啊。” 流水:“上!” 花落追上来要扎小剑,流水忙按住他的手,道:“暂且饶他一回,上山我帮你打他。” 花落道:“谁被打趴下了,我是见那只王八卡石头缝里出不来,便过去帮他,他倒好,一出来便把我卡了进去自己跑了。” 流水啧了一声,道:“洪罗王,我怎么越来越看不起你了。” 洪罗王背着山灵毓面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道:“兵不厌诈,给花家小子吃个教训,长个记性。他不懂我的用心良苦便罢了,还抓我的脸,一点都不上道。” 流水道:“你活该。上道的人才配上道的招,你就配被抓两下子,还不配我家花落出小剑。” 洪罗王道:“这就是你家的了,得拜堂成亲娶回去才算你家的。” 花落道:“洪罗王,你又说些什么浑话。看我不用剑扎烂你的嘴。” 洪罗王哈哈大笑背着山灵毓跑了。 花落气得满脸通红。流水道:“上山,上山我们就把他打趴下捆起来,用馒头塞了他嘴,让他睡柴房去。” 花落道:“哼,用馒头太浪费,直接给他喂一把沙子。” 流水拉着他的手,道:“都行,你说怎么就怎么。” 花落道:“你以后不许跟着他一起鬼混。好端端的平白被他给带坏了。” 流水满脸笑,连连点头,道:“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37章 第 37 章 第二天高隐士来上课的时候没见洪罗王也没问,直接打开书开始讲朝堂策论,排兵布阵。 流水心想,师父脾气怪吗?除了第一次上这种课的时候对他发了一次火,后来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地讲课,根本看不出性情脾气。 第一堂课快上完的时候,洪罗王气势汹汹地提了一根柴房的烧火棍冲进来就朝花落砸。流水去拉没拉住,被洪罗王一把推倒了桌椅。 花落手中无物可挡,只得满屋逃蹿。 高隐士面无表情道:“流水去秋千上倒立五个时辰,抄一百遍《小苍山圣人训》。” 他气定神闲一伸手,一把抓了花落,一把抓了洪罗王,道:“你们两个跟我去书房。”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乖学生,道:“你们今日休息,做一篇文章,不拘是什么,明日给我。” 流水心中连连喊冤,还是只能拿着笔墨纸砚和一本《小苍山圣人训》去秋千上倒立抄书。 秋千被升高了七丈,流水叹口气,这是还要让他练轻功,飞檐走壁。 流水一边抄一边想,为什么总是让他抄《小苍山圣人训》呢,为什么总是抄不是默写呢,他明明早都倒背如流乱背如风了,为什么还要抄。 山里风多也大,想什么来什么。 流水最怕刮风了。 秋千在半空中胡乱摇晃,他只能暂时停笔,使出千斤坠把秋千稳住不动。秋千是不能动的,师父若是看见秋千有一丝摇晃,他又得多倒立一个时辰。 山灵毓裹了披风站在秋千架下,仰着脖子喊他。 风大秋千又高,声音都被吹跑了。 山灵毓只好回去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出来,他对黑衣少年道:“双城,去帮流水公子把抄好的书拿下来,一会儿风刮跑了他又得重抄。” 流水见双城脚踩高树枝叶一瞬间便纹丝不动立在秋千上,道:“好俊的轻功!” 双城道:“流水公子,我家公子让我来把你抄好的书拿下去放好。” 流水道:“多谢多谢,都被镇纸压着呢!你帮我取一下,我这毛笔没地方放。” 双城取了抄好的纸用布包好背在背上,道:“我家公子说,让你别怕,他在下面看着,若是看见风要把你吹走了,我们就来拉你。” 流水失笑,道:“多谢你家公子,跟他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了。风也吹不走了,让他回去。” 双城点头,双手平展稳稳当当落在了山灵毓面前,对山灵毓道:“公子,流水公子说风大让你回去,风吹不跑他。” 山灵毓道:“你把这些书拿回去放好就过来,他抄一页你便去取一页。” 双城去了。 流水挥着手中毛笔,中气十足对山灵毓道:“山公子,回去吧,一会儿风把你吹病了。” 山灵毓知他听不见自己说话,只是摇头。 流水见状也不再劝,将毛笔在嘴里叼了,新铺了一张纸,迎着风落笔。 一炷□□夫,流水朝双城招招手,双城取了来递给山灵毓,道:“流水公子给你的。” 这是一幅小画,画中人独立山风,白色衣袍迎风烈烈,清秀白净的脸透着一丝超出年龄的凌然气势。一侧用行云流水的字写着:赠山灵毓。 山中天气瞬息多变,一会儿便日光朗朗,微风习习。 山灵毓把画收好,对双城道:“让人在此给我摆笔墨纸砚。” 流水在秋千上对着他笑,高声道:“一时兴起,山公子莫嫌弃。” 山灵毓也笑,纯白日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加干净明亮。 流水趁着风平浪静奋笔疾书,一百遍呢!三十多页的书抄下来也得三百多页了。师父真是狠心,不快点写天黑都抄不完,明日又得挨罚。 花落和洪罗王变得出奇的乖巧,谁也不知道那一日他们在书房做了什么,流水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洪罗王也不肯说。渐渐的这件事就成了小苍山一个秘密,总是在花落和洪罗王的身影中时隐时现。 转眼春去冬来,小苍山上白雪皑皑。 流水他们几人多了一个扫雪的活。每天早上从山顶扫到山脚下,一级一级阶梯往下扫,再从山脚下扫回山顶,就当是做早课。除了山灵毓每一个人都要去。 山灵毓怕冷,雪一下来除了上课基本都窝在房里不出门,火炉子烧得房里暖暖的,手炉片刻不离手,十五六个丫头小厮伺候着,汤汤水水不断,便是这样也还是咳嗽不停。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4节 终于有一日,山灵毓实在憋坏了,紧紧裹了白色大氅对流水道:“流水,我们去山顶看大雪,雪满千山,想想就能飞起来。” 流水见他明明那么畏惧严寒还是满心期待雀跃,笑了笑,道:“好。我去把花落也带上。” 山灵毓拉住他衣袖,道:“能不带他吗?我……和他不太能说上话。” 流水道:“那是你们平日说话少,我把他带上,你们趁着这时候好好说说话就好了。” 山灵毓见他跑出去,目光微微暗了暗。 两个人的山顶赏雪变成了五个人。 洪罗王听了也拉着阿勿一起去。阿勿平日独来独往惯了,不知为何这一日洪罗王一拉他他便动了,虽然话还是很少,终归神色舒畅,看着心情也不错。 洪罗王道:“我们几人难得私下出来赏景,让人搬了烤盆上山去,我们来喝酒烤r_ou_。” 花落顿时道:“这个好!好久没吃烤r_ou_,馋死我了。” 山顶雪庐早放了炭火,铺了绒垫。山灵毓坐在最软和的那张椅子上,抱了手炉子看着众人忙来忙去。 山顶风大雪满,雪庐里却暖暖的,热闹非凡。 洪罗王嘴里嚼着r_ou_,喝口酒,道:“畅快!还有半月过年,年后我要随着父亲去边关,你们几人趁着现在多敬我几杯。” 流水道:“怎么忽地要走?” 洪罗王道:“边关开了春常不太平,需得去守着。父亲说将军是战场上的将军,哪能天天窝在屋里不出去,我也只好跟去了。” 流水给众人斟满酒,道:“我们来干杯,祝洪罗王早去早回。” 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心上忽然落下了一抹分散的愁绪,闷头喝酒,一时无言。 洪罗王道:“流水,你去我家过年吧!将军府过年要架高台比武,很是热闹。” 花落道:“将军府何日架高台,我也去!” 洪罗王道:“差不多过几天就开始,我们可以早点下山。” 他目光看向阿勿和山灵毓,道:“三皇子,山大公子,你们要不要同去看看。” 阿勿道:“我去。” 山灵毓不经意看了流水一眼,见他一脸喜悦,也道:“我去。” 洪罗王拿酒壶给众人倒了酒,道:“得得得,我们还有得喝!” 几个少年脸上又全被喜色笼罩了,纷纷打开了话匣子,问过年怎么过。 流水道:“往年我都是和师父过的,除夕守岁燃炮仗,大年初一和往日一般,看看书,写写字。” 洪罗王道:“师父最没劲,你跟他过得都老气横秋了。” 花落道:“我家过年爹娘会带着我们几个一起包饺子,娘说一锅饺子热热乎乎,就像一家人一样。” 流水听在心里,笑在脸上。他没有爹娘,也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一锅饺子热热乎乎的家人是什么样。但此时这几个小小少年围着火炉热热乎乎的样子,他也很喜欢,也许,也有点家人的样子。 花落拉了他的手,在他耳边悄声道:“今年我带你回去,我们一起做饺子,一起煮饺子,一起围着桌子吃饺子。” 流水握紧他的手,笑着使劲点头。 阿勿道:“我过年每年都一样,你们都是知道的。” 洪罗王道:“我知道,宫里过年跟师父一样没劲。流水,你没去过一点都不可惜,我每年都巴不得逃得远远的。” 山灵毓笑了笑,道:“宫里过年有一样好处,别的地方都没有。宫里的梅花开得特别美,红梅如火,白梅似玉,大雪里最是好看。” 阿勿道:“你们若是喜欢,我让人一样剪一瓶给你们送去。” 花落道:“喜欢喜欢,我娘特别喜欢,每年都念叨,你送来她必定十分欢喜。” 洪罗王想了想,道:“要不你也给我送两瓶,我不知道我娘是不是喜欢,总归送她当年礼了,让她也高兴高兴。” 山灵毓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洪罗王啧了一声,道:“丞相府也有求之不得的东西,真是稀罕。” 流水给他塞了一片烤r_ou_,对阿勿道:“花落喜欢,我的都给他。阿勿麻烦你一同送到太尉府罢。” 阿勿道:“我们同窗一载,不过是几枝梅花,无需这般客气。” 洪罗王吃了r_ou_也堵不住嘴,道:“山大公子,你们丞相府怎么过年的,你可有好东西要送我们一二。” 山灵毓难得没有给他顶回去,好脾气道:“我们家每年都会请灯匠来做灯笼。灯笼花样很多,主要是为了正月十五家里闹元宵准备的。但整个正月里我们都爱选几盏自己喜欢的挂在自己的院子,图个喜庆。” 洪罗王道:“谁家没几个灯笼,丞相府忒小气了。” 阿勿道:“丞相府的灯笼别的人家还真没有。这个灯匠是从南方请的,春天时做的纸鸢飞得最远,也最好看,冬日里正月的灯笼也最别致有趣。” 洪罗王道:“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如此山大公子什么时候也让我去府上选两个回去逗逗我家那几个小崽子。” 山灵毓道:“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此次我们一同下山,可以一起去我家挑挑。” 花落道:“挑了灯就去我家吃饭罢,洪罗王最爱在我家吃饭,尤其是我娘做的酱肘子,他一次能吃一个,看得我也能多吃两碗饭,特别好玩。” 洪罗王道:“你这不是让我们去你家吃饭,是为了让他们看我吃你家的酱肘子下饭罢!” 花落笑得直朝流水身上扑,一叠声道:“是是是。” 流水跟着众人一起笑,心道,原来过年是这个样子的,是这么热闹欢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38章 第 38 章 过得两日,高隐士停了冬日的课,给他们一人封了个红封。流水跟他说了说和花落几人下山玩的事情,他道:“除夕你也不必回来,为师要出一趟远门。” 流水道:“师父这次要去哪里?怎的选了大过年的时候出门?” 高隐士道:“故人有约。你不也是有朋友相邀吗?师父也还是有朋友要见一见的。” 流水笑了,师父一句话难得多说几个字,这次要见故人心情非常好。 他道:“师父早去早回,徒儿过完年便回山上等你回来。” 高隐士点头,道:“去吧。” 流水从没下山过过年,心里的麻雀都要飞上枝头了。他迫不及待拉了花落的手,也不等众人就兴致蓬蓬地朝山下冲去。 花落好笑,道:“你是有多久没下山了,跟放出来的鸟儿一样,就差没飞了。” 流水边跑边道:“师父不让下山用轻功,要不我真要飞起来了。” 他们第一个冲到丞相府挑灯。丞相府的灯匠扎了成百上千个各式各样的灯。花落和流水都花了眼。 流水道:“花落,你想要个什么灯?” 花落:“我想挑个红纱灯绣梅花的送给娘,然后再挑一个喜欢的送给你。你想挑个什么样的?” 流水眨眨眼道:“你要送我灯啊!我也挑一个送你,我们一人提一个回去,就挂我们房里的床两头。” 花落拍手道:“好!” 洪罗王转了一会儿,挑了一盏画狗的灯和抱鱼的胖娃娃,道:“我娘喜欢胖娃娃,所以给我生了那么多弟弟妹妹,我给她送盏抱鱼的胖娃娃,指不定明年我又添弟妹了。” 花落道:“你们家那么多弟妹,你怎么只选一盏狗灯。” 洪罗王理所当然道:“为了让他们抢啊!要不然多无趣。” 山灵毓道:“你还是多挑几盏回去吧,要不然整个将军府都要说我们家小气了。” 洪罗王坏笑,“啧,山大公子,我都差点引你为知己了。可惜我的知己是流水少侠,你来晚了一步。” 他可不管这是在山灵毓的府上,什么话都是爱说便说了,也不管山灵毓气得涨红的脸,跑去看流水挑灯。 见流水挑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流水少侠,你这是挑花呢还是挑朵儿呢!这么多灯就没一个中意的?” 流水朝山灵毓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容我再找找。” 山灵毓脸色缓和过来,道:“你若没挑着喜欢的,还可以告诉灯匠你想要什么样的,让他给你做出来。” 流水眼睛弯弯亮,“这样最好不过了!” 山灵毓见他欢喜,面上也多了三分欢快之色,还没高兴上来,便见流水往花落身旁凑过去了,登时那三分的好颜色也暗淡下来,眼中盛了灯影幢幢,忽明忽暗。 流水根本没注意看他,只高兴着问花落,“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我们一起去找灯匠做出来!” 花落手里已经提了一盏绣红梅的红纱灯,在流水耳边小声道:“我想着,明年开春,我带你去骑马看花,就当是仗剑天涯了,你觉着可好。” 流水心里一喜,也凑在他耳边悄声道:“花落,你最知我心中所想!我要骑白马,拿一把好看的剑!” 花落喜滋滋道:“我们就在灯上画两个骑白马仗剑天涯的少年怎么样?” 流水道:“好,我们去看桃花,把桃花也画上去。” 这边两个少年声音小小欢喜地说着悄悄话,手舞足蹈好不热闹,那便山灵毓掩在灯影阑珊处低垂了眉眼,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 洪罗王脚尖踩着那盏狗灯靠在树干上百无聊赖等着,眼皮撩了山灵毓一眼,再看看兀自欢喜的两个小小少年,把花灯手柄一挑提起来,嚷嚷道:“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我都要饿死啦!” 两个少年商议已定,根本不理会洪罗王的抗议,兴冲冲跑去灯匠那里说了一大通,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最后终于说好后日来丞相府取灯。 出来便见洪罗王提着两盏灯等得眉毛眼睛都圆了。 花落直接忽略他,看着提了花灯过来的三皇子,打哈哈道:“阿勿也选好灯了啊,好好好,现在就去我家吃饭,我娘该念叨了。” 阿勿选了一盏小的琉璃风灯,上面画了一幅风雪夜归人。 他道:“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太尉大人和太尉夫人了。” 洪罗王早迈了脚出去,骑了丞相府准备的马就朝太尉府奔。花落和流水骑着马儿一起冲到了前面。 山灵毓带着双城和阿璧出门,请阿勿上了丞相府专门为他准备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上锦城的大街上,当真是堪比阳春三月的少年意气。 太尉府早备好了筵席,派了小厮在门口专门通报,见到他们几个的身影远远出现在街角,就赶紧跑回去通知丫头们上菜排宴,跟排兵布阵的阵仗差不多了。 花落把酱肘子专门摆到洪罗王面前,洪罗王道:“别以为讨我欢心我就会少吃点。吃了这道酱肘子我还要吃大半桌子菜呢!” 此时早过了晌午,太尉府都吃过午饭,一桌子只有挑灯挑得废寝忘食的五个人。 花落道:“随你,我娘说不够厨房还备着,管饱。” 他招呼完阿勿和山灵毓,就拿了一个小碗满桌子夹菜,把一个堆得小山般的碗放在流水面前,道:“你抢不过洪罗王,这是给你留起来的,你慢慢吃。” 洪罗王无语,失笑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这样好,花落你也对我好点罢!” 花落道:“把整盘酱肘子都端给你了还要怎么对你好!” 他对阿勿和山灵毓道:“三皇子,山公子,你们千万别客气,看上什么要赶紧下筷子,慢一点都要被洪罗王抢了去。做好心理准备罢!” 流水见山灵毓没怎么动筷子,便给山灵毓夹了些清淡的菜,道:“没事,洪罗王从不吃清淡的东西,你不必着急。” 洪罗王道:“流水,这次你不是我知己了,太尉府的所有菜品我都爱吃。”他伸手就夹了一大筷子清蒸鱼。 洪罗王这个德行是不能改了! 流水叹道:“是我低估了你。你这讨人嫌的本事随着年份渐长,我始料未及。” 洪罗王根本不在乎,随口道:“流水少侠,我都要疑心你一天不刻薄我就吃不下饭了。” 流水脱口道:“不会,我和花落在一块儿每天都吃得很好。” 花落看着他笑,眼里都是柔软的天光。 洪罗王看了流水一眼,又看到了两个人眉眼间来往的光景,本想说点什么,仿佛也不是很妥当。 顿了顿,见他旁边的山灵毓沉着脸,便故意道:“山大公子,不就是一筷子清蒸鱼吗,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动不动就摆脸色给谁看!我洪罗王可从来不收的。” 山灵毓收敛了神色,语气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不喜欢吃鱼。”他对阿勿道:“三皇子,灵毓失陪。今日风有些大,我有些撑不住,先告辞。” 他目光淡淡扫了桌上的一圈人,道:“诸位请慢用。” 洪罗王没事人一般大大咧咧道:“说好还要去我家看比武的,别忘了啊!” 山灵毓余光看了一眼流水,道:“定会如期赴约。” 阿勿也站起来,对着众人一拱手,道:“今日多有叨扰,我也回去了,明日一早便派人给各位府上送梅花。” 花落和流水起身送他们俩出门。 回来时洪罗王还在吃。花落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这张嘴迟早要惹祸。” 流水似是听出了几分,问:“山公子这是生气了吗?” 洪罗王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做出无所谓的模样,随口道:“他一向小性,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处处都要顾忌,饭都吃不好,还活个什么劲。” 花落道:“话是这么说,我们这里哪一个是能由着性子活的,你多少收敛些。” 洪罗王筷子不停,得意道:“你们不能,我可以,流水也可以。” 他朝流水眨了眨眼,道:“是吧,流水少侠。” 流水心下有几分黯然,闷闷道:“我一向不爱听师父这一年给我们讲朝堂策论,也不爱去想你们背后的纷纷扰扰。趁着现在都还能在一块儿,大家好好相处,于我就足够了。以后我仗剑天涯时,你们各自安好我便放心。” 花落握了他的手。 洪罗王放了筷子,“突然这么伤感算怎么回事。得得得,是我错了。以后我见着他都绕着点。” 流水闷闷不语。 花落道:“这可要委屈死你了。你嘴巴别这么不饶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洪罗王敷衍道:“听你的。” 他凑到流水身边哄道:“流水少侠,下午无事,我们三个来比比剑如何?” 流水收了那莫名的怅然,看向花落。 花落道:“我们两个联手打他,把我爹请来做见证,省得他总是夸洪罗王。” 洪罗王得意,道:“太尉大人一向高瞻远瞩有眼光。” 流水按下心中浮起的那丝伤感忧虑,随着花落去了校场。 花落当真派人请了花太尉来做见证。 洪罗王有意逗流水笑,一下午被两个人打得哇哇直叫。 花太尉见几人打闹也并不生气,只端了茶慢慢喝,慢慢看着若远若近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39章 第 39 章 翌日,宫中派人送来了梅花,花落去和母亲说话了,流水在书房默写了一遍《小苍山圣人训》,字迹端端正正,十分恭谨。 不知为何,才刚下山,他就有些想师父了。这一年师父让他抄了很多次《小苍山圣人训》。他一直在想,小苍山的圣人是谁。在花落来之前,小苍山从来都只住着他和师父二人,还有两个扫洒的仆人,人迹稀少得可怜。 小苍山明明白白矗立着,却从未有生人踏足,连上山砍柴的人都不见一个。有时候师父出门了,他无事坐在秋千上眺望远方,仿佛都能听到小苍山白云的声响。 小苍山的白云好像会说话,那时候流水想。或许是他等师父时觉得寂寞,看着看着那些缭绕的云围在小苍山上,觉得小苍山其实还是热闹的。 后来花落上山了,他便没空寂寞了。他从小安安静静不哭不闹,花落却十分闹腾。 关了灯睡觉花落要哭要闹,粥太热了烫了口花落要哭要闹,鸟儿飞过没理他,花落要哭要闹,有时候小苍山的云太厚了,花落也要哭闹不休。 流水想,花落怎么有那么多事情都值得哭闹一场呢。他心里却有些开心,自己没哭过没闹过,见了一个差不多的孩子天天为了他司空见惯的东西又哭又闹的,还十分可爱有趣。 没人哄过他,他也不会哄人。花落哭闹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花落起初还自顾自的自己哭自己闹。后来他便一边哭一边闹流水。一会儿要流水给他吹吹眼睛,一会儿要流水给他揉揉手,一会儿要流水抱一抱。总之心性飘忽不定,说哭便哭,要闹便闹,花样百出闹流水,流水也好脾气什么都应什么都依着他,看他哭了闹了又笑了,心情也说不上来的莫名高兴。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5节 有时候他会问一问花落,一只鸟飞过有什么值得一哭的。花落很认真地跟他说,鸟儿自己去后山偷了嘴,把刚熟透的樱桃啄了,故意飞到他面前来炫耀,他想问问它樱桃还多不多,鸟儿不理他,自顾自飞走了。 流水便会拉着花落的手,去后山找樱桃。樱桃真的红了,一颗一颗圆珠子似的,油光水滑,红得发亮,惹得两个小娃娃的口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花落去摘,摘一颗扔一颗,那些红得透透的都被鸟儿吃空了,就剩下外面光鲜亮丽的皮和里头雪白的樱桃核。 花落道:“你看到没,这是一只刁钻的鸟儿呢!” 流水笑,心想为什么樱桃没有了花落不哭不闹,鸟儿不理他却觉得委屈。花落真的是一个神仙一样的小孩呢! 流水觉得很神奇,便又问他,道:“小苍山的云有时候厚一些你为什么哭?” 花落眨眨眼,指着山中的云朵道:“它们老挤在一处吵吵闹闹不停,把山上的树都闹得头疼不爱开花了。我很想把它们摘下来打一顿,把它们都打散了。可是我手太短,够不着。” 流水道:“你喜欢花吗?” 花落道:“喜欢呀!我们家到处都是花,母亲总带我去给它们浇水,它们高兴得不得了,就会唱歌给我听。” 可惜呀,流水想,小苍山真的很难得看见一点花的影子呢。今年也许在这里能看见有,明年却没有了。早晨可能还不小心瞟到一眼,一会儿认真去寻却不见了踪影。 想起来小苍山也是很神奇的地方啊! 圣人训戒:天行有常,四季更替。山石草木,万物有灵。不可亲近,不可损伤。 流水越写越不明白,小苍山的圣人从来不涉朝堂,为什么师父一年下来讲了那么多和圣人说的不一样的事情。他那么不爱听师父讲朝堂策论、排兵布阵,或许也是因为师父让他抄了太多《小苍山圣人训》的缘故。 抄了那么多遍圣人训,这一次难得能自己心甘情愿一个字一个字规规矩矩默写出来。难得能安安静静想一些平日里很少去想的事情。流水忽然觉得,小苍山,师父,圣人训,花落,都好像有些不同。 他搁了笔,抬头朝窗外看了看。花落还没有回来,想必阿勿的梅花也让他很喜欢。流水思忖着该送点什么给阿勿和山灵毓做回礼。 他把抄好的书收起来放在一个小匣子里,备了些笔墨朱砂,在长案上重新铺了一层纸。 花落回来的时候便见他在纸上用朱砂点了几颗樱桃,他看了很是欢喜,道:“你还记得?” 流水道:“我想把那只刁钻的鸟儿一并画上去,可好?” 花落道:“我来画,我把它画丑一些,让它总作怪。” 流水笑着看他,道:“我想画小苍山的四季图,把春天时的小苍山送给你。” 花落给他喂了一口芙蓉糕,脸上笑开了花,看着画上的小苍山,道:“流水小公子兰心蕙质,想必是要把另外三幅画送给他们三人当谢礼了。” 流水手起笔落,道:“知我者,花落也。” 他又点了一颗红樱桃,笑着望向花落:“不如我们一起画?” 花落拍拍手,道:“正有此意。母亲刚才还在跟我讨论回礼的事情,我说回来和你商量,你竟都想好了。” 流水道:“山有四季,春天的小苍山是我们的,夏天的小苍山给洪罗王,秋天的小苍山画了给三皇子,冬天的小苍山送给山公子,如何?” 花落道:“你想得周到。我最喜欢春天的小苍山,其他几人都由着你安排便是。”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两人想着在除夕之前能画出来,因此第二日也没自己去丞相府取灯,只派了人去。山灵毓不放心,便让双城给他们特意送过来。流水谢过双城,又问候了山灵毓,才提着灯回到书房继续作画。 两盏策马天涯的灯,两个仗剑观花的少年,一左一右挂在书房两侧,照着他们静夜作画的身影。 小苍山四季山景图,两个人画了七日七夜,终于赶在除夕前两日送了出去。 两个人累得趴床上呼呼大睡,房间的门忽然被拍得噼噼啪啪。洪罗王嚷道:“开门开门,日上三竿还在睡,拉去边关改造!” 流水扛不过他手脚口并用的魔咒,眯缝着眼开了门倒床上继续睡。 洪罗王把他拉起来,道:“别睡了,别睡了!我且问你,那卡山石里的王八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夏天的画,怎么画了只春天的王八!” 流水一听,闭着眼睛止不住笑起来,瞌睡都笑没了。 洪罗王推了他一把,道:“问你话呢?说,你们俩谁干的!” 流水倒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身,一个劲推花落。花落头埋在被子里,闭着眼道:“这叫有虚有实。” 洪罗王一掌拍在床头柱子上,道:“狗屁的有虚有实,那王八怎么回事,上面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花落一本正经道:“那是乌龟背上的纹路,你眼花,把虚的看实了。” 流水笑得肚子疼,彻底睡不下去了,爬起来趴桌子上喝水,一不小心呛了一大口,咳嗽个不停。 洪罗王一边用力给他拍背一边道:“瞧瞧,这就是现世报。” 流水被他拍得喘不过气,缩到了桌子底下求一息生机。 花落一脚踢开洪罗王,把他从桌子底下拉起来,用衣袖给他擦了擦脸,小声道:“出息,这点事就沉不住气。” 洪罗王耳朵多尖呀,听得清清楚楚,嚷道:“承认了吧,总算承认了吧!我不管,你们要重新给我画一张。” 花落指了指流水的眼睛,再指了指自己乌压压的眼圈,道:“看看,我们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给你画画,元气大伤,命悬一线,你好意思?” 洪罗王道:“谁让你乱画一通。” 花落叹口气,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喝了杯水,道:“除了那只王八你不满意,别的地方可还顺心?” 洪罗王想了想那个烈日晴空下在小苍山山顶拔剑起舞的将军,着实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嘴角勾起点了点头。 花落瞟了他一眼,老神在在道:“画画讲究机缘,画笔落下了,那丝灵气也入画了,脑子里再寻不到,再画一张,便不可能画出好画来。” 洪罗王道:“那你把那只乌龟给我□□。” 流水道:“怎么拔?” 花落道:“洪罗王,谁看那张画会去盯着一只只露出了一个背的乌龟看,还牵强附会把纹路硬说成是你的名字?” 洪罗王皱着眉头,道:“似乎有点道理。” 花落见好就收,转头道:“将军府的请帖前几日就收到了,一直没回你,我和流水都要去的,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洪罗王道:“准备什么?你们小小年纪还想上去比划比划不成?” 花落斜了他一眼,神色间有明目张胆的嫌弃。 要打架的姿势。 流水赶忙道:“我们就是去看看,怕有什么规矩讲究,到时候不懂闹了笑话,先问问你。” 洪罗王道:“没什么讲究,有彩头。上去的人都有红封,赢了的人挂个花赏点金银什么的。军中四季无聊,年底办个比武大会就是图个热闹,激励人心。若是有好苗子也挑上一两个来年好培养。” 流水道:“怪不得将军府二十多年来那么深得将士们爱戴拥护。” 洪罗王嘿嘿笑,贼兮兮道:“你小子想不想去边关走一遭,来年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也别想着仗剑天涯当大侠了。” 流水道:“王侯将相,江湖草莽,山野小民,各有各的路。我的路在剑上,不在朝堂。” 花落看了他一眼,仍旧闲闲的喝茶。 洪罗王啧了一声,道:“真不知道你跟着高隐士之前都学了些什么,一年的朝堂策论也没把你的脑子拧过来。” 流水喃喃道:“师父教的吗……” 他眼中有一丝怅然。 花落拉了他的手出去,道:“洪罗王,你还是回去看着那只王八闭门思过吧。” 听到花落的语气,洪罗王一拍头,果然是只画了他名字的王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40章 第 40 章 将军府今年的规矩改了,彩头也变了。 不管是不是将军府的人,收到请帖的都可以上高台比武,成了亲的和没有成亲的分开。成了亲的彩头如往年一般,只多加了些金银。没成亲的彩头加了个将军府出面说亲,并备上丰厚贺礼,家里有女儿的都可以来看未来女婿。 将军府一下子热闹了。 达官贵人坐堂前,平民百姓立墙头,洪罗王带着一众小小少年坐下面,里里外外人山人海。 花落道:“这是谁突然出的主意?” 洪罗王烦躁道:“还不是我娘那些常来往的各府夫人,成天就想给儿子女儿找人家,脑袋一热把主意打到了这上头。” 花落笑嘻嘻拉着流水悄悄道:“看洪罗王的样子可能是要成亲了。” 流水道:“洪罗王,还没问过你生辰是什么时候,过完年你多大了?” 阿勿和山灵毓也拿了余光朝这边望。 洪罗王道:“一整年你都不问现在来问,流水你就坏心眼吧,过两年你们谁都跑不掉。” 花落道:“你什么时候上台比武?” 洪罗王气呼呼道:“我不上!” 花落道:“这是好事呀,你头两天来我家,我娘还怪我没留你,说想好好看看你来着。” 洪罗王道:“你少编排我,反正我今天不上去。” 流水道:“不上就不上呗,拿酒来,我陪你喝两杯。” 洪罗王道:“仗义!” 丫头把酒端上来,将军夫人不干了,抢过他手里的酒杯,道:“各位小公子是来喝酒看热闹的,你就别跟着凑了,一会儿还要上台比武呢!” 她端了酒,朝阿勿和山灵毓敬了一杯,道:“谢过三皇子送来的梅花,谢过山公子的花灯。今日人多,我家这个小子又不懂待客,若是怠慢了,还请二位见谅,多喝酒,一定玩高兴了。” 几个人客气一番,回头早不见了洪罗王和花落流水的踪影。 将军夫人气得跺脚,着人满将军府去寻。 有小厮来给山灵毓回话,山灵毓听了嘴角微扬,对阿璧说了几句,阿璧便跟那小厮去了。 阿勿道:“他们可是有了主意?” 山灵毓道:“且等着看这是要出什么花样。” 事实上他们三人没想着要出什么花样,不过就是想让洪罗王稍作伪装,好叫他娘找不到,可以安安心心去看高台比武。 洪罗王一个英气勃发的小将军要如何伪装着实让人伤透了脑筋,流水才想到了山灵毓身边的伪装好手阿璧,派人去请了来。 阿璧今天是一身红妆,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洪罗王,洪罗王感觉被他看得发毛,老想着往后躲。 流水把他推出去,道:“洪罗王,你好好让阿璧看看该怎么装出去。” 阿璧道:“小将军若是喜欢阿璧这身装扮,阿璧也是可以做到给你如此打扮一番的。” 洪罗王道:“不必!不必如此费心,只要稍稍乔装一下,让我娘看不出来就行。” 阿璧想了想,道:“你若还是英武男儿装,将军夫人光是看你的背影想必也能把你提出来了。要不就给你扮个粗汉子,你等会儿举止糙些,说话再粗些,应该也过得去。” 洪罗王道:“行!扮老头子都行。” 花落道:“老头子不行!哪个没点身份地位的老头子进得了将军府。就扮一个差不多的粗汉子,反正今天这样的人也多,没人抓着你来仔细分辨。” 说干就干。 将军府今日架的两个比武高台,已经成亲的人在校场的高台比武,由洪将军带着众位男宾正正经经看着。 洪罗王三人仍旧回到了各府c,ao碎了心的夫人们扎堆的这边,这次实在是因为这边年轻高大的汉子多些,洪罗王在这里没那么打眼。 花落和流水坐了之前的位子,洪罗王自己找地方去了。 洪罗王穿了一件厚袄子在衣袍里面,看上去肩背厚实了一圈。大手大脚在人堆里窜来窜去找了个不起眼的空位大剌剌坐了喝酒,见流水在人堆里望他,便朝他晃了晃酒杯。 流水给花落指了指洪罗王的方向,花落看着他一个眉目英挺的大好儿郎扎在一群糙汉子堆的样子直乐。 洪罗王之前坐的位置现在坐了一个锦衣华贵的公子哥,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头发披下来一大半。他本不爱和这些小孩子扎堆,奈何被家中亲娘派人架了过来,说正中的位置,好看人,其实是想让他被人看得方便些。 大冬天的不耐烦,还扇了一把扇子,可见火气冲天。 流水拉着花落往后靠了靠,才堪堪躲过那乱窜的风火流星。 洪罗王朝流水这边挤眉弄眼的时候,正好就被这位扇扇子的公子哥看见了。他挑了挑眉,在几个人身上来回看了看,指着流水道:“小娃,那边那个是你兄长吗?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流水想了半天,最后确定,这个小娃应该是叫他。他自小习武,个子已经很高,手中还拿了一把长剑,一直觉得自己很大了。于是心里有些不乐意搭理这个人,假装没听到,继续和花落靠着头叽叽咕咕打趣洪罗王。 扇扇子的公子哥见流水没搭理自己,准备拿扇子敲他的头。 山灵毓抬眼见了他的举动,沉声道:“刘公子,冬天扇子该收回去了。这么冷,你自己不怕,旁人也受不住。” 刘公子这才仔细看了看周围坐了些什么人,收了扇子,略微勾唇笑了笑,道:“竟是三皇子和山大公子在此,失敬。” 阿勿略微点了点头。 山灵毓转而对流水道:“我这里有火炉,你若是冷了,便过来烤烤。” 流水知他为自己撑腰,笑眯眯道:“没事,我不怕冷。花落手里暖和着呢,我若是冷了就扰他。” 山灵毓道:“也好。” 花落随意抓了流水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道:“山公子费心了。” 山灵毓脸上笑容不变,道:“都是同窗,应该的。” 阿勿道:“流水,洪罗王今日是不上场了吗?他若不去,不知要少多少乐趣。” 流水道:“他现在不宜见人,随他吧。” 阿勿笑道:“行!也是难得。” 刘公子见他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早知对刚刚那个小娃有些轻慢了,笑眯眯道:“流水小公子是吧,刘某唐突了,还请别放在心上。” 流水道:“刘公子客气,流水不知公子所为何事。” 刘公子道:“无甚大事,就是想问问刚刚向你举杯的可是你的兄长。” 流水道:“敢是公子看错了,流水无兄长。” 刘公子笑了笑,喝酒看比武。 将军府架高台比武看功勋,那么多达官贵公子,有无军功的将士都来捧场,风华正茂的小将军不见人影,将军府的人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将军夫人亲自来问过花落和流水几人两回都无功而返。 流水有些心虚,悄声对花落道:“我们这样是不是闹过了。” 花落不以为然,“正正经经的比武论功勋洪罗王可能还愿意去出出风头过过瘾,如此这般一大堆丈母娘看女婿的排场,他不愿意来也不能怪他。我们也没把他藏着,端看他自己出来不出来。” 流水打眼看了看,洪罗王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他把手里剥好的一把松子儿一点一点给花落喂过去,道:“要不我们回去了。我也觉着洪罗王不上场便没什么好看的。” 花落细嚼慢咽,把他手里的松子一颗一颗吃完了,才慢悠悠道:“回去罢!” 将军府实在太热闹了,小厮都找不见,他二人又不想惊动将军夫人,便与阿勿和山灵毓打了个招呼,自己去找养马的马厩。 穿过校场,这边高台上比武正ji,ng彩,引得阵阵欢喝。流水跟着叫了一声好,花落见了往日里常跟着洪罗王的小厮,拉住他道:“小六,你去把我和流水公子的马牵到后门,我们要回去了。” 小六哭唧唧道:“花公子,你可见了我家小将军,小六若再找不到他,夫人得把我的皮揭了。” 花落道:“我这会儿也找不到他,所以才回去了。你家夫人宽厚得很,不必担心。” 他想了想,道:“罢了,你跟我说马厩在哪儿,我们自己牵去。” 小六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一叠声地告谢。 流水啧了一声,道:“造孽哟!想想洪罗王就算上去了被哪家看上了应该也没什么罢,原也不必这样躲着的,他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呢!” 花落漫不经心道:“许是有心上人了罢。” 说完他的心忽地下坠,顿时有了些不安。如何便随口说了这话? 流水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什么是心上人?” 花落面上镇定非常,一手轻轻点在他的心口,一本正经道:“便是放在这里的人。” 那般正经的模样,花落也不知自己是希望流水能懂,还是不想流水懂。下坠的心顿时更沉了。 流水看看自己的心口,想着往日里花落听花唱歌听鸟说话的种种本事,惊讶道:“这里也可以放人吗?” 花落并没有发现流水的异样,只顾着心惴惴。手指尖颤了颤,飞快收到身后握紧,肃然道:“当然。”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6节 流水完全沉浸在奇人异事的想象当中不可自拔,诧异非常,大声道:“洪罗王在这里放了一个人,我怎么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41章 第 41 章 有几个离得近点的人都被他这一嗓子喊得看了过来,花落哭笑不得,拉着他飞快朝马厩走。 流水满脑子都是“心上人”的事情,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一个劲儿问:“花落,我怎么没看见?你是怎么看到的?哦,不对,那人长什么样子?” 花落见他问得奇怪,好笑道:“你怎么神叨叨的,我也是瞎猜罢了,从何处得知那人长什么样?” 流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他想着花落能听懂小苍山的鸟儿说话,能听见小苍山的白云吵闹,便以为他也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人或者别的什么。 花落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都想些什么呢。我刚刚信口胡说的,谁知道洪罗王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心上人。” 花落自己也不知为何方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心底有些烦乱,而身边的人竟然还是如此懵懂,顿时有些恼自己的心急。面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常样,只盼着身边这个懵懂少年不要刨根究底。 流水跟着花落一路点着头,也不再问了,只在脑子里乱七八糟想。忽然撞到了花落的背上,见花落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拿手指了指不远处马厩里草垛上坐着的两个人,轻身闪到树后面。 流水看得分明,其中一个是装扮后的洪罗王,笑得恣意。另一个没见过,看个头似乎比洪罗王大一些。两个人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一脸抑制不住的笑意漾着光。 洪罗王似乎很开心,有着他们那个年纪的少年温柔飞扬的模样,散发着春日里混了阳光的干草香。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咋咋呼呼的洪罗王。 花落低声道:“那是李老将军家的小公子,李默蹊。” 流水点头。 草垛上两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不知说了什么,哈哈大笑,一拍手倒头躺在草堆里滚来滚去,笑个不停。 流水道:“他们真开心!” 花落:“是啊!” 流水:“他们一定是好兄弟,洪罗王和他在一起看起来比跟我们几个在一块儿快活多了。” 花落:“……” 果然,身边这个少年是不开窍的。 花落一颗惴惴的心有了几分安定,看看一无所知盯着草垛上两个人看的流水,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怅然。 草垛上的两个人滚到一块儿,花落和流水都再看不到他们的脸,笑声也停了,就那么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 流水道:“他们怎么了。” 花落背在身后的手指收了收,低声道:“不知。” 流水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是不是笑得背过气了。” 花落拉住他,“再等等罢。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不至于。” 两人便这样傻兮兮等着,也不知在等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想走开。 校场上再次传来一阵响亮的喝彩声,草垛上的两个人终于慢慢坐起来,各自低着头不言不语。 流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对花落道:“总算没背过气去,我们去牵马罢。” 花落叮嘱道:“就当我们是刚过来,什么都没瞧见,知道不?” 流水看着花落严肃的神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点了头。 注意到有人过来,草垛上的两个人终于抬起了头。 洪罗王拍了拍身上的乱草,道:“你们要回去了吗?” 花落笑着道:“原来你在这里,将军府都找翻天了。将军夫人总把我们当成一路作案的同伙,那眼刀子都快把我们飞死了,再不逃怕小命不保。” 花落平日里对洪罗王并没有这么好言好语,流水暗暗砸了咂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洪罗王道:“今日是我怠慢了你们,改日我再登门赔罪。” 花落道:“我们几个不必如此客道,在家好好过年罢!” 他抱拳看向李默蹊,道:“李公子,告辞。” 李默蹊点点头,见他二人走远了,才对洪罗王道:“他二人都看到了。” 洪罗王笑笑,道:“他们还小,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不必担心。” 李默蹊双手撑在身后,身子朝后仰了仰,勾了唇,懒洋洋道:“我从不担心。” 洪罗王拍了他一巴掌,笑道:“去你的。” 李默蹊拍拍屁股站起来,飞身上了一匹马,回头看了他一眼,温声道:“边关见。” 花落和流水回了太尉府,刚进门花落便被小厮请到太尉夫人院子去了。 流水一直在想着花落说的话,似乎隔了一层纱,明明要想清楚了,却怎么都看不分明。 他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看不进书,便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少年谈笑风生的画面。 他想起来洪罗王对之前那张画的不满,重新铺了张纸,决定画一个不一样的洪罗王。 这是他之前没有见过的洪罗王。 一个眉目温柔的明亮少年,一个淡淡的笑就像看见了整个春天。 洪罗王当是喜欢春天的吧。他落笔时新添了许多开得明艳的花朵。 两个少年坐在开满花朵的青草地上,谈笑间神采飞扬,双目灼亮。春风吹拂着,绕在身边的花朵一朵一朵漾开来,说不尽的欢欣甘甜。 流水怔怔地望着画上的两人,那层隔着的纱好像吹开了一个角。 花落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旁,见他呆望着画傻笑,微微提起了心,指了指画上两个人的眉眼,道:“这便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那层纱忽地被春风吹散,心上人分明站在眼前。 流水睁了一双明亮的眼看向花落,道:“真好看。” 花落眼睛还在画上,心事重重道:“嗯,真好看。” 流水放下笔,捧起花落的脸,望进他的眼睛,认真道:“花落,你今天很是不同。” 花落任他望着。 流水缓缓道:“花落,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花落的心颤了颤,道:“什么?” 流水道:“心上人。” 花落目光微缩,小声道:“……什么?”有些发哑的嗓音在心尖上擦了一下,开了惊涛骇浪的花。 流水道:“花落,今日我看着洪罗王和李公子两个人在草垛上的模样,总感觉十分眼熟,那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和你说的话缠绕着不肯放过我。提笔作画时我好像看清楚了一些事情。方才看着画上两个少年眉目间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笑意我才发现,你看我的时候也是那般神情。” 花落被他捧着的脸都发烫,往后缩了缩,“是……是吗?” 声音小小,像只小苍山受惊落地的小松鼠。 流水笑眼弯弯,把他拉过来一些,一字一顿道:“花落,便是那一刻,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心上人。” 花开成海。 花落唇张了张。 流水笑眯眯点头,道:“嗯。” 花落也笑了,开出了春天的花朵。 流水道:“所以……,花落。我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这个简单直率的少年,想清楚了一件事便立马去做,连表白都是如此单刀直入。是如此的率真可爱。 花落欢喜地把他抱起来,道:“是!只有你是。” 流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真好呀!” 花落:“真好!” 流水看着桌上新完成的画,道:“我得谢谢洪罗王。你说,我现在让人把画给洪罗王送去,是不是此地无银。” 花落道:“他会很高兴。” 洪罗王果然是喜欢春天的。收到流水画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来到了太尉府,心情很好地安安静静吃了一顿早饭。 待三人回到书房时,洪罗王抱臂靠在窗边,挑了挑眉,道:“说说。” 花落道:“你不该是来道谢的吗?怎的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洪罗王道:“你们看到了。” 花落道:“看到了。还画出来了。如何?” 洪罗王道:“不如何。我喜欢他。” 花落:“哦。” 流水:“哦。” 洪罗王:“……” 洪罗王从袖中摸出三把玄铁匕首。 花落:“杀人灭口?” “……” 洪罗王:“歃血为盟。” 花落:“……” 流水:“……” 洪罗王一人一把放在他们手上,剑鞘上分别刻了他们的名字。 洪罗王:“我让人连夜打的。” 花落:“哦。” 流水:“哦。” 洪罗王:“我们以后就是结义兄弟了。” 花落:“啊。” 流水:“啊。” 洪罗王推了他们一把,“你们到底行不行!” 花落道:“行啊!” 流水道:“行!” 洪罗王笑,“去你们的!” 流水道:“歃血吗?” 洪罗王道:“不歃了,大过年的。每人拈三根清香燃了敬天。” 花落道:“不行!” 拔出匕首,花落道:“以匕首,指天地,立誓言。” 三把黑亮的匕首立于大地,直冲云霄。 洪罗王道:“只要没有马革裹尸而还,我便永远是你们的故人,两肋cha刀的兄弟。” 花落:“行!” 流水:“行!” 这一年春天,洪罗王走,花落和流水去送,斟了三杯酒,道:“一请苍天佑你平安,二祝故人康健早归,三愿兄弟得意自在。” 洪罗王道:“待我得胜归时,记得来迎我。” 快马扬鞭,恣肆的少年将军奔赴边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42章 第 42 章 三月春风,师父未归。 花落给流水打了一把好看的剑,道:“走,身骑白马,看尽上锦城中花。” 上锦城中,春风十里,不度河边,三月桃花醉细雨。 花落衣袖遮了流水的脸,道:“忘了听云说话。” 流水给他擦了眉间的雨,道:“雨中桃花好看。” 花落道:“还看花吗。” 流水道:“看。” 白马栓在桃花树下,白衣少年取了一把桐油黄伞,立在不度河边。 花落:“但见落花随流水。” 流水:“流水逐花到天涯。” 花落道:“流水,我不知道天涯有多长,远方有多远,天长地久是多久。” 流水道:“吾心归处即天涯,你所在处便不远。无论何地,无论何时,我都随你。” 花落看着眼前的少年,道:“那你呢,你怎么办。你有一个侠士的梦,有一颗仗剑天涯的心,你怎么办。” 流水握了他的手,道:“少年有时,花开无期。这个时候我只想陪着你。” 花落道:“流水,等弟妹们长大了,我便跟爹娘告别。我陪你骑白马,陪你走天涯,陪你喝美酒,陪你去赏花,陪你看尽人世繁华。” 流水笑了,道:“一辈子那么长,我们什么时候都不用急。” 四月杏花春雨,师父未归。 流水对花落道:“我们回小苍山吧。” 小苍山,石阶静寂。 花落:“师父究竟去了何处?” 流水:“不知。小时候师父也常常出门,一走一两月,归来时都会给我新做几身衣裳放箱底。” 花落笑,“师父会做衣裳?” 流水:“会。到你来时,师父已经给我做了三箱子衣裳,从小到大分开,按年岁归置到一起。他说我三十岁都不用愁没衣服穿。” “……” 花落:“为什么啊?” 流水道:“师父没说,我没问。他做了便给我放箱子里,我穿时便去取。”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7节 “我忽然想起一事。” “什么事?” 花落眸光闪亮:“你的衣服好像四季都是这样的。” 流水恍然:“好像是。” 小苍山石阶闪闪。 两个少年登山石如履平地,风一样奔回屋里。 三个大沉木箱打开,深浅不一的白,四季如一的轻薄质地。 花落道:“我来之后师父便没再给你做过衣裳吗?” 流水道:“做了。师父说都是我三十岁后要穿的,全放在他的屋里的大柜子了,到时候就去取。” 两双眼惊异。 少年两手掀开沉木大柜子,高高一叠月锦白衣。从上翻看到底,花纹各异,款式不同,大小同一,同样的轻薄质地。 花落:“你的衣服从来都很合身吗?” 流水点头。 花落道:“你且穿穿这些衣服。” 流水道:“师父说要三十岁以后才能来取。” 花落目光望着流水,道:“流水,我猜这些衣服你现在也能穿。” 流水瞪大了眼。 花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就是这样觉得。” 流水拿了一件衣服,再看了花落一眼,道:“我不敢。” 花落抢了衣服叠起来放回去,“那便不穿了,等师父回来。” 两人对望一眼,心都提了起来。 花落道:“师父临行前跟你说什么了?” 流水道:“师父说,故人有约。难得的还笑了。” 花落:“师父可有说何时回来。” 流水道:“师父没说。我说过了年我回小苍山等他,他只点了点头便让我走了。” 花落关了大柜子的门,道:“我们便留在山上等他。” 小苍山亮了一盏灯。 房间还是和下山时一模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流水拿出枕头下的红封,道:“师父给的压岁,还没拆。” 一叠数额不一的银票,一张空白的红纸。 流水看向花落手中:一张银票,一叠写有吉祥话语的红纸。 “……” “……” 流水道:“花落,我应该过完年就回来等师父的。他一定是回来没见我,就生气走了。” 花落把二人的红封又放回枕头下,道:“师父回来,小苍山的晨钟暮鼓都要敲响三遍。” 流水叹气,道:“就你能听到,那么远,我是听不到的。” 花落道:“我没听到,师父没有回来过。我们等着他吧。” 流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道:“花落,你还怕黑吗?” 花落道:“长大了天一黑灯就一直亮着,也不知怕不怕了。小时候是怕的。” 流水道:“睡吧。明天晨钟响时,起来练剑。” 花落道:“好。” 五月日光灼灼,百草欣欣。师父未归。 花落每月两日回太尉府,流水没有跟着去,留在山上等师父。 小苍山的院子里今年发了一丛青葱翠竹,流水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吹风望天。 花落走了,小苍山又静下来,好静好静。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做响。 小苍山的白云为什么不说话了。流水听不见白云的声响。 好静。 流水从晨光熹微一直坐到了黄昏。 有人,有声音。流水收神,是穿着玉白披风的山灵毓。 山灵毓带了双城和阿璧,负手而立,站在院门口对他笑。 流水也对他笑。 黄昏的小院寂寂,流水从秋千上下来。师父不在,他要待客。 山灵毓从身后捧出一捧山花,有雨中彩虹的颜色,妍丽芬芳。 山灵毓道:“送你。” 流水接过,道:“多谢。” 阿璧在院中摆了长桌圆凳,张了琴,煮了茶。 山灵毓坐在圆凳上弹琴。 黄昏时分的光景有几分朦胧,一丝清明。 凉风习习,竹林沙沙,长空静寂,远远有归鸿飞去。不见归人。 日落月升,清辉照人。 山灵毓手挥五弦,沉静不语。 凉露渐生,流水给他披衣,道:“歇了吧。” 把他送回西院,山灵毓道:“人有些乏,殊无睡意,坐下陪我聊聊天,可好?” 流水在小桌另一边坐下,道:“乏了你便躺着,我跟你说会儿话。” 山灵毓道:“一月未见,你有些清瘦了。” 流水笑笑,“我长个儿了,跟院子里的青竹一样拔节上长。” 山灵毓道:“那花是我上山时在一处清泉边看见的,甚是好看,便给你采来了,可还喜欢。” 流水道:“嗯。你上山便罢,还奉花送礼。” 山灵毓道:“不是礼,是心意。” 流水笑笑。 山灵毓道:“一直没谢你,那幅冬日的小苍山,我很喜欢。” 流水道:“我提了你的灯,自然是要谢你的。想着你大冬天的如此怕冷,还是想要去看大雪,便给你画一张雪满千山的景。以后若是天太冷,你又实在想看雪,出不了门,看看画解馋也好。” 山灵毓笑,眉眼清秀中更添一抹柔软。 他望着流水,“你捧了我的花,接了我的心意,是不是也想着再拿个什么回我?” 流水道:“不曾想过。如此,你想要什么?” 山灵毓目光沉了沉,道:“你说,心意要如何回?” 流水看着他,默了默。他好像听到小苍山的白云又说话了。 半晌,他道:“小苍山的花难得一见,不如我便画了留给你,且作一观。” 山灵毓眸光微亮,勾唇一笑,“行!” 流水起身,道:“早些歇着,我明日画好给你送来。” 山灵毓要送。流水抬手,道:“不必多礼。” 山灵毓起来,为他牵了牵衣袖,道:“不是礼,是心意。” 流水笑笑,任他送到屋门口,道:“请回。” 回到和花落住的屋子。花落不在,他还是习惯了点灯。花落怕黑,若是回来不见灯火,只怕要哭要闹。 流水微笑,问一室静寂:“花落可还会哭闹不休?” 一室静寂。 流水道:“若是他还哭还闹,我便哄他。” 他微微皱眉,道:“只是长大了的花落要如何哄?容我好好想想。若是他哭了闹了我没哄他,只怕比小时候还不饶人。” 他眉舒展开来,嘴角沁了笑。 晨钟起。 花落不在,流水一个人到后山练剑。 卯时天光渐亮,小苍山铺了一层金色晨曦,静寂肃穆,无悲无喜。 流水回书房,开书,铺纸,抄三遍《小苍山圣人训》。 他隐约想着,圣人训里也许能找到师父的踪迹。 遍寻不见。 他叹了口气,闭眼又睁。重新铺了层纸,给山灵毓回礼。 心里想着山泉的所在,手起笔落。山石台阶,一泓清泉,静水深流,惜细无声。泉边时见彩虹,少有鲜花。偶见松鼠洗爪,乌龟慢爬。 山灵毓喜欢,这些便都送了他。 一室静寂,光影下移。 他把画卷好,便见山灵毓站在院中看竹。将画呈出,道:“不成敬意。” 山灵毓收了画,“敬意不必,心意即可。” 流水见双城阿璧都拿了包袱,道:“你这是要走?” 山灵毓道:“家中事多,需得回去看顾一二。” 流水点头,道:“慢走。下次来不必客气带礼。” 山灵毓望着他,看不出情绪悲喜,转身下了山。 流水忽觉一丝倦怠,回了房。山花还在小几上散着,花落还没回来。无心收拾,上了榻,曲身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43章 第 43 章 睁开眼,一室灯火昏黄,山花cha在瓶中。 花落回来了! 流水掀开被子,赤脚冲出门去。 花落端了清粥小菜,见他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赤足而出。目光含笑望着他,道:“急什么?” 流水吃菜喝粥,不发一言,只用两眼望着他笑。 花落给他擦了嘴角,道:“花哪儿来的。” 流水眨眨眼,“山灵毓上山时采的。” 花落:“你喜欢花?” 流水点头,老实道:“喜欢。” 花落挑起一边眉,“你喜欢看花还是采花?” 流水心往上走,老实道:“看花。” 花落抱臂点头,起身,朝他走来。 流水立刻站起,朝后退了半步。 花落上前一步,道:“我是谁?” 流水退后一步,道:“花落。” 花落再迈一步,抱臂挑眉,“我是谁?” 流水连连后退,背靠床柱,道:“花落。” 花落闪身近前,疾如飞鸟。流水后移,空落落坐在了床上。 花落双手撑在他两边,凑近了,望着他的眼,温声道:“我是谁。” 流水喉咙滚了一轮,嗫嚅道:“心上人。” 花落朝他扑去,两个人滚作一团,咯咯直笑。 流水上气不接下气,告饶,“花落,别挠我。” 花落:“就挠。” 流水连连道:“花落,饶了我。” 花落手上不停,一双灼灼凤目逼向他双眸,道:“你以后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流水满床打滚点不了头,抽声道:“记得记得。” 花落捉了他的手,道:“看着我,再说一次,我是谁。” 流水涨红了脸,咬咬唇,轻轻道:“心上人。” 花落满意了,一挥手,床帐散落,拉了被子,“睡觉。” 流水不敢反抗,睁眼看他。 花落一脸笑意,“看我作甚。” 流水老实道:“我刚睡醒,这会儿睡不着。” 花落一手遮了他眼,道:“睡不着也闭着。” 流水往他这边凑了凑,轻轻拉了他的手,露出黑溜溜的眼睛,小声道:“我想看看你。” 竟有说不出的委屈。 花落捏捏他的脸,“就一日不见我,怎的委屈成这般模样。” 流水撇撇嘴,眼睛里蓄了水光。 花落心抽痛,伸手搂了他,道:“我回来了。”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8节 流水道:“我昨日似乎又听到小苍山白云的声响了。” 花落下巴靠着他的头发,道:“它们时不时就爱闹一闹,不必理会。” 流水在他颈窝处蹭了蹭,闷声道:“花落,我想师父了。” 花落轻轻拍着他的背,“嗯。” 晨钟起。 流水睁眼,花落不在。 他挂起床帐,小桌上一纸花笺:“等我回来。” 他怔怔望着窗外。花落怕黑,天还没亮,没他陪着,怎么就出去了。 他不放心,提了一盏琉璃风灯出去。四下黑茫茫一片,空山静寂。他竖了耳朵细听,后山隐约有说话的声响。 他足尖一点,迅疾如风。 后山空空如也,没有人。 遍寻不见。 师父让他等。花落让他等。左等右等不见人。 他心急如焚,扔了风灯掠回小院,灯下无人。 他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双眼望着,四下无人。 白云起。 师父不在,花落不在,小苍山的白云又跑到一起说话了。 流水望着空空如也的小苍山,心中生起无边的寂寞。 从三岁开始,他好像就一直在等待。一个人坐在这空空的小苍山上,听着白云的声响,等出远门不知何时归来的师父,等每月回家两日的花落,等他此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说走就走的师父,归期未定。一个有家回去的花落,不是归人。 偌大的小苍山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一个人的归宿。他在这里被师父捡到,在这里被师父养大,在这里度过了孤寂的童年,在这里遇到了花落。所有的人来了又去,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这里。依然在这里。 只是在这里。 也许永远在这里。 也许终究也只有他一个人。 白云一哄而散,花落站在眼前,抱了满怀的桃花烂漫。 他摸摸流水的头,轻声道:“我回来了。怎的坐在这里等。” 流水双眼痴痴看着他,撇撇嘴,伸手把他抱了满怀。那一刻他想对花落说,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可不可以一直留在小苍山陪着我。 不知为何,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或许那一刻他感到了一种宿命的东西,让人无能为力。 花落拍了拍他的背,把他轻轻往后推了推,道:“别委屈。我给你摘花来了。” 水光璀璨的桃花送了他满怀。 花落道:“以后只能收心上人送的花,别的什么人送都不许要,知道不。” 他抛却那无端的无力,捧着满怀灼灼的桃花,喜笑颜开,“知道了。” 花落道:“以后你的花也只能送给心上人,知道不。” 流水笑眯眯道:“知道。” 花落道:“我送了你花,你也要送我花。” 他一脸沉肃模样,蛮横霸道,不容置疑。 流水:“好。” 花落道:“不可以再是桃花。” 流水怔怔然,“啊?” 花落拿过他手里的桃花,道:“去吧,我给你cha花,等你回来。” 半分不容他细想争辩。 小苍山的白云总爱聚在一起吵闹,小苍山很难见到什么花。 流水就没见小苍山有过桃花。 他在前山寻了个遍,百草丰茂,不见花迹。 跑去后山,在不常去的地方找。谷洼隐蔽处,一树桃花灼灼。 流水喜不自胜,狂奔过去。伸手欲摘,想起花落说不能是桃花了,一时颓然败阵。 小苍山什么时候有桃花了?小苍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有桃花?一定是花落给桃树浇水了。可是桃树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从小到大就从没见过。一定是桃树偏了心,只给花落看,开了花也只让花落摘。 流水叹了口气,恍惚觉得小苍山也不算是自己的了。 小苍山的后山也寻遍了,花都去哪儿了。 只有冬日赏雪的山顶还没去。山顶光秃秃的,连棵草也十分难得,哪儿来的花。 小苍山有一座高高的崖壁,师父有时会在那下面打坐休息。 他沿着山顶慢慢朝崖壁那边移。崖壁高耸陡峭,小苍山的白云却总爱在那里聚散。 他仰着头朝山崖上看,今日还好,白云浅浅缭绕,隐约能见崖上光景。 都是草。 流水有一丝颓然。 花落顶着夜黑去后山给他找花,他也要送花给花落,让他高兴。 他睁大了眼,目光沿着崖壁从下往上慢慢看。白云聚散处,一点红意缀落云间。 流水飞身掠上,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红草? 定眼细看,上缀一颗米粒大小的花苞,盈盈轻摆。 流水默默道,花落好可怜,花落怕要哭,花落得闹了。 他深吸一口气,谁让他找遍了整座小苍山就只见了这么一株小小的红花骨朵。只能暂且委屈花落,以后若还能找到好的,再给他送。 他掏出一方锦帕,屏了气息,将花连枝带叶还挖了周围一圈土包了抱回去。 花落目光灼灼望着他。 他咬咬牙,轻轻揭开锦帕,双手递给心上人。 移了目光,不敢看花落的眼。 只听花落道:“我送了你桃花,你送了我红花,从此我们便定了终身。” 他睁大眼。 花落含笑凝望着他。 他也笑了。 桃花灼灼cha在瓶中,红花未开栽进玉石盆。 花落拉了他的手,把他按在榻上躺下,解了他衣带,敞了他心口的衣衫。 他眨眼看着花落,花落含笑,右手捏了一根细细的银针,道:“乖,别怕。有点疼,你且忍一忍。” 流水道:“花落,你做什么。” 花落一针轻轻刺下,他微微皱眉,蜜蜂蜇人似是这般,有些麻痒,有点痛。 花落道:“就是这般。我要在你身上刺一朵桃花。” 流水心中有数了,笑开来,道:“好。” 针尖沾了朱砂刺入肌肤晕开一朵殷红。 流水道:“你想刺在哪里?” 花落伸出手指,缓缓道:“你把我放在心上,我把你捧在指尖。” 流水:“十指连心,太痛了。我们换一处。” 花落:“就是要十指连心。” 他右手点了点左手小指指腹,道:“就这里。刺一朵红花的花苞,要比米粒大些才好看。” 流水心疼,在他手指尖温柔一吻,道:“忍耐些。” 花落靠在他怀里笑,“嗯。” 流水轻轻一针刺下,花落手微微一缩,十指连心,他能忍,指尖还是忍不住要打颤。 流水心如针扎,把他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口,道:“我们不在这里刺,换一处。” 花落摇头,道:“你只把我手指捏紧,便不会颤了。” 流水手指发颤,银针如何也下不去。 花落靠着他,轻声道:“我知道,刺在我的手上,也如针扎在你的心上。我疼,你更疼。你疼,我也疼。可是,疼放在心里,握在手里,也是高兴的。” 流水深吸一口气,捏紧他的手指,道:“好。” 指尖一朵艳红如火,烧心灼眼。 流水扣了他的手指,抱紧他,道:“终此一生,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这篇文的小伙伴。 明天见。 第44章 第 44 章 流水每天都要看那枝细弱的红花骨朵好几次,总盼着它能长大能开花。这是他和花落的定情之花啊,总是这么小,花落会伤心的。 流水望眼欲穿。半月过去,他cha在小院中的桃枝都有种活的迹象了,那株红草却一丝一毫都没变。 流水垂头丧气泪眼问花花不语。 小苍山的晨钟暮鼓齐齐震响,三声浩荡,响彻天际。 “师父回来了!” 流水跳起,跑出小院,拉了从书房出来的花落直奔山下。 高隐士立于山脚含笑看着他们。 流水道:“师父一去半载,徒儿甚是想念。” 高隐士道:“一时兴起,下棋忘了时辰,让你惦记了。” 流水道:“师父回来就好。” 小苍山又热闹了。 阿勿上山来拜师父,又长高了。 山灵毓带了一大堆人蜂拥而来。 高隐士半年后开课,拿的是《小苍山圣人训》。 他道:“圣人有言,天行有常,山有四季。人活一世,如草木一春一秋,枯荣只在弹指。人世繁华,如晨钟暮鼓一声起落,盛衰只在朝夕。今日我们不论朝堂,不讲刀兵,且各述尔怀。” 他目光看向阿勿,阿勿起身,起手作礼,道:“惟愿天下太平,灾厉不起,刀兵不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勿方才可得此生安稳。” 高隐士点头,道:“人活一世,现世安稳是本心所求,也是刀兵兴起的缘由。天下争端不断,有争端就不会有安稳,想求安稳,就必定要参与争端。风调雨顺皆为天行,刀兵灾祸多是人心。天行不可测,人心难清明,此生只怕难得安稳。” 他目光看向山灵毓。 山灵毓起手作礼,道:“毓生而病弱,惟愿家人安康,自身有所好转,不拖累旁人便好。” 高隐士嗤笑,道:“生于山林猛兽之地,如何独善其身?” 山灵毓低头。 高隐士道:“人生而有命,双肩担责,你也不必回避。有心者何时皆可尽心。” 山灵毓道:“是。” 花落起身作礼,道:“花落自幼环绕父母膝下,父母爱我深切,幼弟幼妹敬我喜我,花落深感福在人心,只求父母弟妹安康一生。” 高隐士点头,看向流水。 流水道:“师父,徒儿说了,怕师父生气。” 高隐士道:“但说无妨。” 流水看着他,道:“我常自默写《小苍山圣人训》,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挥之不去。” 高隐士道:“你说。” 流水道:“徒儿一个人在小苍山等师父的时候,总能听到小苍山白云的声响,徒儿想问问师父,小苍山的白云可会说话。” 高隐士但笑不语。 流水道:“请师父责罚。” 高隐士道:“花落幼时常常哭闹不休,说小苍山的白云太吵。为师以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苍山的白云或许是真的会吵闹。” 流水笑,“徒儿知道了。” 高隐士道:“万物有灵,草木山石,白云飞鸟,皆有性情。可远观,切莫太过亲近。” 四人齐齐道:“是。” 高隐士道:“你们来这里的因缘不同,时间长短不一,此时能同坐此间,也算一场缘分。缘无好坏,只在自心。珍之可,冷淡处之亦可,皆为尔等自身所选。选了定了,便莫要回头。此后的是是非非,各自心中亦不能对彼此有所怨尤。” 众人道:“是。” 高隐士道:“以后授课,只三天一次。今日且散了。” 他拿戒尺拍拍流水的背,“来书房。” 流水端了茶奉给高隐士。 高隐士喝了,放下茶杯,徐徐道:“你开大柜子了。” 流水低头,“是。” 高隐士道:“必是花落给你的胆子。” 流水道:“徒儿找不到师父,胡乱猜测,和花落提起过师父做的衣裳,便来看了一番。” 高隐士道:“可还入眼?” 流水见他眉眼间似有笑意,大着胆子道:“师父做的自然是入眼的。” 高隐士道:“你自小是很有主意的,花落来了,和他在一块儿,你便没了主意。如今长大还是这般。” 流水垂下眼,低头不语。 高隐士道:“这些衣裳,皆是为师故人教授剪裁,为师只你一个徒儿,自然给你做了这许多。你若想给花落,便送他。别人便不可。切记。”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9节 流水瞪大眼,“是,师父。” 他动了动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高隐士道:“有话但说无妨。” 流水小声道:“师父,花落说,这些衣服,我现在穿也是可以的。是与不是?” 高隐士道:“花落能听懂鸟儿说话,能听到花唱歌,还想打散了小苍山的白云。你是不是觉得花落不一样?” 流水老实道:“是。” 高隐士道:“那你便在心里放着就好,今后都不必对他人提起。” 流水心中有惑,仍是道:“是,师父。” 高隐士道:“那些衣裳确实如花落所说,现在是能穿的。只是花落现在能穿,你穿着却宽大了。你和花落不一样。故人教我剪裁缝制这些衣裳,我原先也有顾虑,只给你一人做也无妨。现如今我也有心给花落做几身,只是你二人皆不可对他人言,切记。” 流水点头,“徒儿知道了。” 高隐士道:“把为师的话转告花落,他听花唱歌的事和衣裳的事,都只你二人知道。去吧。” 流水回房把话都跟花落说了,花落道:“幼时言语,无人会当真。我们以后不提便是。师父今日在课堂上说得虚虚实实,听的人也只当在讲天行有常万物有灵的道理。” 流水悄悄凑他耳边,道:“师父也要给你做几身衣裳呢。” 花落抬抬下巴,道:“师父这是承认我了。” 流水:“承认什么?” 花落一本正经道:“承认我是他徒弟。”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承认,我和你在一起。” 花落看他一脸震惊的模样,就知道他又信了,一本正经点头,道:“流水,我们以后一定要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我唱你随。” 说完他自己没忍住就笑着逃跑了。 流水才从他的言之凿凿中幡然醒悟,抽了窗台一根桃树枝朝他追去。 五月春夏之交,小苍山无花开,发的青竹愈加郁郁葱葱。山灵毓在这晴暖时候身体还算安好,时常摆案抚琴,听风吹林。 阿勿负手从东院而出,阿璧正好烹了新茶。山灵毓从坐起,道:“三皇子可赏光来品一品今年的新茶。” 阿勿起手作礼,“恭敬不如从命。”手中是一卷《小苍山圣人训》。 二人坐于庭中,修竹如翠,日子多了几分静谧和缓。 山灵毓看一眼阿勿身前放置的书卷,道:“师父似乎并无心让我们真的学此书,只在课上偶尔提及一二。” 阿勿道:“这是我与流水借的,闲来无事,颇觉有趣。” 山灵毓放下茶杯,“哦,我没认真看过此书,不知如何有趣。” 阿勿信手翻出一页,道:“每每随意打开,都颇觉新鲜。你且看。” 山灵毓接过书,念道:“一草一木,皆天地所蕴养,得日月照拂,风霜雨雪眷顾,晨露滋养,故能通天地,感四时,生性灵。” 阿勿道:“这样的话在此书中有许多,却又各有不同。读之如沐春雨,心灵澄澈,身心安静。” 山灵毓道:“怪道我一直觉得流水与我们不同,举手之间,自然任性,顾盼流风,言语中时有灵气,妙想连连。” 阿勿笑,“流水自小随师父在山中隐居,耳濡目染,没有学来师父的怪诞,倒是自己养出一身风流无拘,真真是难得。” 二人且谈且笑,流水把花落撵了回来。 花落见桌上正好有凉茶一壶,拿起来就自斟自饮了一杯,又倒了一杯递给追上来的流水。二人喝了茶,气息总算平顺,才和此间喝茶的二位贵公子交换了眼神笑意。 流水道:“叨扰叨扰,今日师弟不听□□,我刚把他罚了一通,他又举止不端,在二位这厢不问自取。流水在此赔罪了。” 阿勿指着流水对其余二人道:“你听听他的嘴。比洪罗王厉害十倍不止。” 花落找到庇护,忙道:“可不是,我真冤枉。同窗喝茶谈天,哪有那么多讲究,他偏要治我的罪。三皇子要为小的做主。” 一席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四人围坐琴案旁,山灵毓命人另烹了新茶。 流水道:“灵毓弹琴一向好听,今日这琴摆出来了,且让我过过耳瘾。” 阿勿把《小苍山圣人训》拿在手中,道:“正要找你归还此书。” 流水摆摆手,道:“你若喜欢便送你,我已经能乱背如流了。” 阿勿道:“如此便多谢。” 山灵毓弹琴,流水花落坐等新茶。 阿勿道:“师父说花落幼时常言小苍山的白云吵闹,可是真的。” 流水听琴听声,信口道:“花落幼时自己吵闹不休,当然便觉什么都和他一般吵闹。秋虫也闹,冬雪也闹,桃花开热闹了也说闹。那些蜜蜂蝴蝶的不知被他驱赶了多少次。” 花落道:“便是你最闹。” 流水连连点头,“自然自然,我一个大活人能不闹腾吗。” 阿勿道:“花落上山时年纪小,想是思念爹娘才会这般。” 流水信口道:“可不是。没日没夜找,害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天天顾影自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余下三人都齐齐噤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 爱你们。 明天见。 第45章 第 45 章 阿璧为四人各添了一杯新茶。 花落吹茶,流水耳中听着琴声也不觉有异。 茶吹落了温度,花落放在他手心,道:“温茶滋养,以后少喝凉的。” 流水笑着点头应好,在余人眼中看着十分乖巧,心下又不免一番心疼。 流水认真喝茶,耳朵闪了闪,道:“灵毓有何心事,这琴声为何斗转悲凉。” 山灵毓按了琴弦,道:“此曲为府中人新谱,我也是今日新弹,竟不想后面不太应景。我另弹一首,还请诸位见谅。” 流水道:“你总是这般见外。多好听的琴声,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花落道:“你如此喜欢,我明日便教你弹琴如何?” 流水眸光灼灼,“好呀!君子有德,琴棋书画皆善,我对琴竟一窍不通呢。虽做不得君子,总还是缺了一样。如今你要教我,正合我意。” 阿勿道:“寻常人弹琴不过为了能修身养性,流水性情品貌皆出人意表,弹琴不弹琴,都当得上上君子。” 流水道:“阿勿今日想是喝了新茶嘴也甜了,听得我满心欢喜。” 阿勿道:“嗯。灵毓的新茶着实甘甜。” 山灵毓道:“幸得阿勿称赞,一会儿我让人把茶包了,给你们送去一些。” 流水道:“多谢。” 山灵毓道:“你可别又想着回什么礼。” 流水挥手,“那便不回了。” 花落道:“你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流水立马道:“回,回礼。现在就回。” 流水拔剑,手起剑落,口中有声。 “一见惊鸿影,我欲因之望来人。长空不可期,林间风细细。” “再见惊鸿影,我欲因之梦归魂。高山流水遇知音,不负此生少年行,沉沉暮鼓声。” “三见惊鸿影,双泪涟涟难为声。落花人独立,高楼伤客心。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何日灯再红,何年月重升。归鸿不可见,千山雪纷纷。” “我剑指天涯,我舞乱落花。天涯何处无踪迹,落花有意水含情,杯酒且共饮。” 剑花挽落,收剑而立,流水道:“且共一笑,不成敬意。” 阿勿打趣道:“流水这剑舞得颇有几分侠骨柔情。” 流水随口道:“可不是,我可是流水大侠。” 花落把茶递他嘴边,“大侠且喝茶。” 流水一口就着花落的手喝了。 山灵毓道:“我觉着,今日倒是流水在述怀了。” 花落不以为意,“他镇日里信口胡言,今日也拈出几句酸文,也是难为他了。” 流水道:“真真是绞尽脑汁。此番脸已发烫,可别打趣我了。地缝可有,我要钻一钻。” 四个少年打打闹闹又是一日。 灯红月升。 惊鸿无影,各自入梦。 流水近日甚是焦急,抱着一盆花在书房走来走去。 花落正在窗前看书,被他绕得眼花,放下书,道:“你且坐一坐。这花开时自然会开,它不肯开,你抱着它同榻而眠也是无用。” 流水道:“它不开便罢了,怎的连一分都不肯长一长,丢尽我的颜面。” 花落好笑,把他拉身边坐了,道:“你且说一说,你颜面如何尽失了。” 流水被他看得红了脸,小声道:“你都知道还要我说。” 花落挑眉,双眼无辜,“我不知啊。” 流水指着那细小如针的花苞,道:“你看,它这样小,我总觉着对你甚是亏欠。你可送了我一树的桃花呢。” 落花道:“要这样来算,那些桃枝都没cha活,这花却红红火火,我不也得亏欠你了。” 流水道:“不一样啊,后山那棵桃树你不也送我了吗?我想着这花能长大一点就好了。” 花落把花放在窗台上,握了他手,缓缓道:“你我定情,此花甚是紧要。情意已达,花也还在,我心里十分欢喜,自觉此生无憾。你可懂得?” 流水眸光飞扬,喜形于色,“懂了懂了。你怎的这般会说话。” 花落抬抬下巴,道:“一向如此。” 流水搔搔脸颊,道:“还是很想看看这花开来是何模样,但愿不必等个十年八载的。” 花落道:“十年八载又如何。等待时长,我们的情意绵长。花开那时,我们自会更加欣喜。” 流水望着他,“花落,此时我想着,与你一同等一朵花开,一辈子也就不长了。” 花落抱紧了他,“嗯。不长。一辈子不长,我们还有生生世世。” 流水惊讶,“你信这个。” 花落:“嗯。信的。有你我便信了。” 流水笑,手指嵌入他刺花的手,道:“行!那便生生世世。桃花不变,红花依旧,你我永远情意想通,十指紧扣。” 西风紧,边关战乱又起,恰遇昭帝病重,朝堂上吵开了花。三皇子匆匆回宫,山灵毓也急急归了家。 花落对流水道:“太尉府掌重兵,我需得回去帮爹爹周旋。” 流水道:“朝堂之事,我不关心。你回府多听太尉大人言语,不可再如稚子般逞气斗狠。洪罗王远在边关,你消息比我灵通,还望时时传递一二。” 过得几日,第一个消息传来,流水展信,看罢手脚都软了地。敌人有备而来,出其不意,洪将军边外巡关未回,小李将军李默蹊帅军御敌,初战告败,洪罗王下落不明。 流水提了剑,对高隐士道:“师父,徒儿需下山,打听洪罗王消息。若是洪罗王仍旧下落不明,徒儿要去找他。” 高隐士道:“徒弟,洪罗王乃将帅之才,性命应当无忧。边关苦战,你去能做什么。” 流水道:“将帅之才不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中了敌人j,i,an计,他孤身一人难敌众手。众人都忙着朝廷大事,忙着边关大战,谁又会分出余力专去找他。我只想去寻他一寻。” 高隐士道:“你重情义,此生恐被情义所累。” 流水道:“师父,徒儿心中师父如至亲,除此之外便是他们四人最为亲近。洪罗王下落不明,生死难知,若是徒儿此时不为他做点什么,怕是此生难安。” 高隐士叹,“平日里这些东西你避之唯恐不及,此时又这般心甘情愿去蹚浑水。罢了。你从未出过远门,边关路途遥遥,带两身衣裳,几两碎银,揣点银票防身。” 流水跪地,三叩首,道:“师父保重,徒儿去了。” 高隐士道:“你自己小心,去吧。” 流水下了小苍山直奔太尉府。太尉府重兵把守,对他却不陌生。只是风云诡谲,仍需做一番通告。 花落出来迎他,他迎上去便问:“如何。” 花落握了他手,道:“莫慌。” 流水神色稍安,随他到书房便拉着他手问。 花落为他放下包袱,挂好剑,道:“消息还在路上,且等等。” 流水道:“花落,我心有些不定。我从未想过你们四人有一天会卷入这样的风云中,更不曾想过会有失去你们的一天。” 花落抚着他的后背,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自小生活在小苍山,自然也觉着世间都是一般的太平宁静。谁也不希望朝廷风波起,但起来了,我们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还如在小苍山一般读书写字舞剑弹琴。” 流水道:“其实心底明明白白知道总有这一天,却从不愿去细想。到了眼前还是不敢相信,不能接受。” 花落叹气,道:“你自小心眼儿实,把他们都当了真。洪罗王在你眼里就真的是生死兄弟,或许三皇子和山灵毓也很是要紧。可是,流水,朝堂之事,从来不会这般简单。生死相关时,你才会知道谁真的把你放心里,谁在冷眼旁观。平日的风花雪月,没一场上算。” 流水低声道:“我似乎有些天真了,是吗?” 他的语气有些祈求的意味,似是一个孩子不谙世事被责备的委屈。 花落将他头放在自己肩上,道:“是真。真情真性,真心实意。你是他们的琉璃心,他们若拣到了,必会珍惜你。” “只是,你也要好好护你自己。不要轻易把心交付了出去。若是他们受不起,只怕会散碎一地。” 流水心中迷茫,似懂非懂点头。 皇帝的病时重时轻,时好时坏,使得朝廷局势晦暗不明。三皇子和丞相府为了避嫌,都不再和太尉府私下往来,流水便没有他们的消息。 边关消息传来。洪罗王平安归来,小李将军为国捐躯。洪罗王帅轻兵夜袭敌营,再战告捷。 “李默蹊死了!”流水吼了一嗓子。 幸得是在卧房。 花落道:“消息是这样说的。” 流水看着花落,欲言又止。 花落拿了他手中信在火盆里化了灰,道:“只能他自己咽下去。” “花落。”流水目光幽深,眉间隐隐有一丝郁色,看得出已经极尽忍耐。 花落道:“流水,不是我无情。这种事情谁都不能代替,谁都无能为力。洪罗王一定会难过,但他不会去死。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是好的。” 流水幽幽道:“他若是真去死了呢。” 他目光幽微,眸含痛意,眼角绯红。 花落凝了神色,靠近他,双手拥着他肩,沉声道:“流水,李默蹊死了,洪罗王依旧打了胜仗。洪罗王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他的心在边关,在战场。他不会。”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也不准。”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0节 流水眸中水光晃荡,心事被他一语道破。 花落道:“流水,莫要去钻那牛角。” 流水确实钻了那牛角。一冲动很想问问他,若是自己死了,他是否也会这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而且还做得那般出色,那般举国同庆。仔细想想,自己或许也会为他高兴吧。 可是,若是花落呢。若是花落,他当如何? 不要是花落。不能是花落。 流水点了头,不能是花落,不会是花落,不可以去想这些。 花落轻声道:“歇了吧。” 流水不语。 灯红月升,如何照得明边关的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 爱你们。 明天见。 第46章 第 46 章 花太尉下得朝堂,回到书房。 花落恭敬奉茶,道:“父亲如何这般心事重重。” 花太尉摸了摸他的头,道:“皇上病反反复复,朝中太子未立,各皇子暗地里拉帮结派,寻找助力。太尉府怕是又到了风口浪尖。” 花落道:“太尉府一向只听天子调遣,其余一概不管。这次也依旧可以坐观其变。” 花太尉叹了口气,道:“便是因为只听天子调遣,眼下才如临深渊。皇上生性多疑,如今又病得反复,许多事情有心无力,性情更是难测,喜怒愈加不定。太尉府哪怕不动如山,也因手握重兵,怀璧其罪啊!” 花落道:“父亲可知皇上属意哪位皇子?” 花太尉道:“自古君王心似海,如何寻得定海针。当今这位从不肯立太子,也从不表露对谁多加看重。大皇子母家无依,皇上便抬举他,却从不骄纵。二皇子聪慧有辩才,皇上便让太傅多培养。三皇子寡言慎行,从不争名夺利,皇上却遣了他去小苍山。谁能知道他这是看重谁。” 花落道:“也就只有洪罗王会认为三皇子去小苍山是被流放了。” 花太尉难得有了笑意,叹道:“洪家这小子心里明白着呢,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他明白却不肯把狡诈用在这些上面,吃亏也在这里了。” 花落道:“吃亏免不了,性命无虞便好。” 花太尉笑着拍了拍他肩,道:“你们这个几个孩子,只有流水一片赤子之心,你也还剩了一丝天真。为父不知当喜还是当忧啊!” 花落道:“父亲自然是为孩儿高兴。忧的只是流水。他若一辈子在小苍山,也无甚要紧。他若卷进无端的风波,定会遭受铺天盖地的痛击。孩儿不想让这痛击打在他身上,会尽量保护他远离。” 花太尉笑,“所以为父说你天真。你们几人都在小苍山裹了一团,谁是谁早已经不是那么泾渭分明了。朝堂上的人,没有谁会轻易把你们哪一个单独摘出来。你自顾不暇,如何护他。” 他目光犀利,一语道破天机,“为今之计,就是点亮他的眼睛,让他早早看清。他有独挡一面之才,现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要让他有独挡一面之势和力。” 花落拱手,恭敬道:“父亲所言甚是。” 花太尉道:“明r,i你我父子议事,把他也带来。从此便要让他目光锐利如雄鹰,心志坚定如磐石。” 花落道:“是。孩儿替流水谢过父亲。” 第二日花太尉下得朝堂。流水随花落到了书房。 花太尉开门见山,“流水,老夫且问你,若是三皇子和他的众兄弟打架,三皇子不敌,一个不慎就要被打死,你帮他不帮?” 流水道:“要打死人,自然不管是何因由都是要先帮的。” 花太尉道:“若是三皇子和花落打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帮哪一个。” 流水不解,“他们为什么要打架?” 花太尉不答,只道:“老夫再问你,若是三皇子和山灵毓联手打花落,你帮谁?” 流水道:“自然是花落。不过他们怎么会打得你死我活?” 花太尉继续问:“若是洪罗王和三皇子打架,洪罗王性命攸关,你救是不救?” 流水:“当然要救?” 花太尉道;“如何救?” 流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花太尉拔剑,指向排兵布阵的演习沙盘,道:“此为边关,洪将军所在,洪罗王自然也在。” 他剑指北方高地,道:“这是皇宫,三皇子所在之处。” 剑尖下移,“这左边是丞相府,山灵毓所在,右边是太尉府,花落所在。” 他目光利如短剑,刺向流水,道:“这就是他们要打架的原因。” 他手持利剑,沉声道:“皇上病重,皇子夺位之争一触即发,成王败寇,荣辱性命全在上面。皇子们拿什么来夺位?你若帮三皇子,要怎么帮?” 剑指边关,“洪家世代忠臣良将,自然向着君王。若是三皇子输了,洪罗王不会眨一眨眼睛,若是三皇子赢了,洪家仍旧忠于天子。而洪家功高盖主,新帝上位无分寸功绩,如何不胆战心惊,想方设法打压?洪罗王要如何全身而退?你要如何救他?” 剑指丞相府,“丞相府二十年如一日把持朝政,左右天子决策,树大根深。若得丞相府拥护,便得了半壁江山。你且猜一猜,丞相府会帮谁?若是丞相府帮着别的皇子打三皇子,你帮三皇子不帮,怎么帮?若是丞相府帮着三皇子打别的皇子,必定有条件,你可知,这条件又是什么?” 他不给流水一丝喘息,继续手指自身,道:“太尉府,手握重兵。洪将军也需听调,丞相府也要忌惮三分,天子更是日夜睁大双眼看着,唯恐生变。可谓是又香又臭,里外都难做人。这种境况,你帮还是不帮?” 流水被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第一次在心里明明白白看见了自己的天真。再不能被花落的三言两语好心安慰,掩耳盗铃只道是真情真性。 虽然不合时宜,流水还是心里感叹,花落对他可真好啊。 花太尉道:“朝中局势比这个复杂得多。我只是把和你有所牵扯的几个人,他们身后的几方势力明明白白摆在你的面前。你眼睛看着,耳朵听着,这些事不会更简单,只会更复杂。” 他加重了语气,道:“流水,你太重情义,这些事,你避无可避。” 花太尉一言到底,铿锵有力,“若是你想他们四人都周全,你就不能假装这些都不会发生,不能心存侥幸,不能得过且过。你必须时刻警醒,睁大眼睛将一切看得更加清晰分明,朝中局势不管如何诡谲难辨,你都要心如明镜,了然于心,运筹帷幄。你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持利剑,目光如炬,一眼找到事情关键所在,看准时机,一剑致命。你的每一次出剑都必须快!准!狠!” 流水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听着花太尉所说的每一句话,分辨着他话里的每一个意思。 让天真赤诚的流水直面这些血淋淋的争斗和诡谲的人心,花落心疼得不行。拥了他肩,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花太尉转而对花落道:“花落,你不能心疼他,不可以粉饰太平。” 花落垂手而立,道:“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流水一连数日都有些迷迷糊糊。就像师父说的,曾经的他对这些朝堂之事避之唯恐不及,连师父上课都只能靠埋头写笔记强打ji,ng神。一听到洪罗王出事的消息,便想去找他,不管不顾也要冲进那风暴的漩涡里。 这些他在乎的人,他不可能冷眼旁观的人,在朝堂之上都是必须挺立一方的人,都是必须做出性命攸关的抉择的人,也有极大的可能,是会相互厮杀你死我活的人。 他的小苍山,一去不复返。 这一仗打到了大雪封疆,终于大获全胜。昭帝的病也慢慢好转。那些不散的云和狂啸不止的风也似乎都已远去。 洪罗王回来了,不再有少年的青涩。瘦削的脸清晰坚毅,灼亮目光似烈火焚原,薄唇紧闭。整个人如冬日的房檐悬下的冰凌,尖利严寒,孤独又透明。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气势更加飞扬跋扈,隐隐还有年轻人的不可一世。 流水和花落站在关口迎他。大雪纷纷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三杯酒下去,昨日的送别之语犹在耳边,冰冷的少年慢慢回暖。不可一世的神情消失殆尽,飞扬的意气风发染了一抹拭不去的哀伤,还有唇边勾起的一抹久别重逢的笑意。 洪罗王回来了。 威风凛凛的小将军不见了,天天喝酒找事的小阎王横空出世。以往的交口称赞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处处躲着他的ji嫌狗不待见。 洪罗王对此置若罔闻。 他兴致勃发冲上小苍山,拉了在秋千上发呆的流水直奔春风十里。 “阳关一醉”满满堆在桌上。洪罗王提起酒坛,倾泻而出两大碗。 洪罗王道:“兄弟,我很想你。”一抬头一饮而尽,眼中有说不尽的缠绵哀伤。 流水端起碗无声咽下,堵在心口的气把他狠狠噎了一把。 洪罗王继续倒酒,“兄弟,西出阳关无故人,我想和你喝了这碗酒。” 流水喉咙酸涩,一碗酒灌下去把要溢出的泪也一并吞了。 洪罗王闭了闭眼,沉声道:“流水,你的故人回来了。”我的故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流水狠狠抱了他一把,在他的背上拍了无数下。洪罗王的故人死在了边关的战场上,他往后再出边关,已经无人等候。洪罗王的故人永远留在了边关的战场上,他从边关回来,再没有那个与他并肩坐在草堆上谈笑风生的少年。 洪罗王直接塞了一整坛酒在流水手上,“让我们干了这没有故人的‘阳关一醉’!” 阳关一醉。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酒水和着眼泪哗哗地流。 两个人靠在桌子底下大哭着喝得酩酊大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 爱你们。 明天见。 第47章 第 47 章 流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小苍山的。 他一睁眼,便看见花落提了一根柱子粗的狼牙木奉朝他砸来。他连滚带爬跌到了地上,花落又是一木奉子蒙头砸地。 流水几个滚滚到了房门口,门槛拦了他的去路。眼看着花落手中那浑身尖刺的狼牙木奉直直落下,他翻身一跃出了门,在小苍山上狂奔。 “师父救命!” 喊完才想起来师父又出了远门。 花落穷追不舍,他边逃边喊:“花落饶命!大侠饶命!” 小苍山的白云一个激灵,满山树上的雪漱漱落下。 “花落,我错了!” “花落,要雪崩了!” “花落,红花吓到不肯长了!” “花落!花落!” 小苍山回荡着阵阵哀嚎。 两个人抱成一团滚到了山腰。 花落抽手出来还要打,流水死死抱紧,笑嘻嘻道:“花落,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 还笑! 一巴掌扬起来,流水眼疾手快死死握在手心,可怜兮兮道:“花落,我错了。我错了。” 花落沉脸怒目,冷冰冰道:“你错哪儿了。” 流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花落见他毫无知觉的样子就来气,两个人又从山腰滚到了山脚。 被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惊醒的洪罗王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了一场ji飞狗跳。 当天,流水被花落追得屁滚尿流满地求饶的事就被阿勿和山灵毓知道了。第二天,整个上锦城的纨绔子弟们纷纷来贺,贺他找了个如狼似虎的老婆。 流水的酒是彻底醒了。 一夜之间,天旋地转,斗转星移,日月失色,暗淡无光。纯净天真的流水少侠成了一个在花街柳巷醉生梦死的风流浪子。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流水生不如死,抱头蒙在被窝里,躲在太尉府不肯出去。 二人滚下山便一路打到了太尉府,流水抓了太尉大人这一根救命稻草才得以保全性命。那被花落追得满上锦城逃窜的狼狈模样也分毫不差地入了许多闲人的眼睛。整个上锦城流言四起,言之凿凿,添油加醋,传得有声有色,眉飞色舞。 众口铄金。他这次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花落嗤笑一声,抱臂站在床头,道:“看你还敢不敢成天跟着洪罗王满大街鬼混!” “不敢了!不敢了!” 流水掀了被子,跪在床上指天发誓,“再也不敢了!” 流水这一次是真的学乖了。见到洪罗王如见到洪水猛兽,避之如避瘟神。见了酒也大惊失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想起那根满身尖刺的巨大狼牙木奉当空砸来,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害得他成天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看谁都以为在对他指指点点,好像他浑身上下劣迹斑斑,是个十足的失足少年。 一想到如今的名声他便又泄了气,拉了花落委委屈屈一同捂在被窝里,头埋进花落的颈窝,哭唧唧道:“花落,我好冤枉。” 花落抿嘴笑个不住,又不敢出声,憋气憋得他肚子疼。 流水被他僵硬的肌r_ou_硌了手,抬头便看见他一脸的坏笑,无奈道:“花落!” 花落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好不容易均匀了气息,柔声道:“没事,我知道。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过年,过完年什么事都过去了。” 流水叹气,趴在花落的胸口懒洋洋道:“但愿吧。好想上锦城快点出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也好把这个风头抢过去。” 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有发生,流水风流浪子风生水起的风头还是被抢了去。 洪罗王和长使大人家的大公子在春风十里争风吃醋,打得天翻地覆,拆了三条街,最后两个人双双落进了不度河。 流水当然不会去看他!好不容易不再是风月美谈的焦点,自然躲得越远越好。 还是忍不住问花落,“不度河的水那么冰,洪罗王在里面扑腾了那么久会不会生病?” 花落眼睛落在书上,懒洋洋道:“万里冰封千里雪飘的边关都回得来,一条小小的不度河能把他怎么样。” 流水自己不被人谈论了,也开始谈论别人的风花雪月,瞪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道:“洪罗王怎么会和人争风吃醋?这是不可能的!” 花落慢悠悠翻了一页书,眼皮也不抬一下,“谁知道呢。” 争风吃醋的洪罗王提了两盏丞相府的花灯生龙活虎地来到了太尉府。 “今年宫中大宴,你们去不去?”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花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放了书,道:“这花灯是提来送给我们的吗?” 洪罗王把花灯朝小几上一放,“想得美,自己拿去。” 花落又嫌弃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把书从小几上拿开,放上书架,道:“我脸皮比较薄。” 洪罗王不理会他的自我感觉良好,对流水道:“听说小苍山每年都会收到皇上亲笔写的请帖,师父怎么就从来没去过?你今年去不去?” 流水还在琢磨他的风月事,乌溜溜瞪大了眼睛忽闪忽闪,“你为了谁争风吃醋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啊!” 洪罗王一脸不悦,眉目间满是烦躁,道:“我见到他一次就揍他一次,一定要打得他下不来床!” 流水啧了一声,道:“太狠了!” 洪罗王闷声喝水。 花落眉毛一挑,和流水交换了一个眼神。 流水转了话头子,“宫中年年不都要大宴吗?今年有什么值得你专门来说一场的。” 洪罗王缓了神色,道:“今年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胜仗,皇上龙心大悦,连病都好利索了。说要犒赏三军,还要举国同庆,又要给三皇子娶亲,三喜临门,宫中今年过年必须要大大地热闹一场。文武百官都要出席,贵胄子弟也可同去。” “阿勿要娶亲?”流水一脸的不可思议,“阿勿看着比你还小点吧!如何就娶亲了?” 洪罗王觑他一眼,“过了年就十六了。皇子娶亲,这个年纪是正当时。” 流水去看花落,花落抱臂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洪罗王道:“早娶亲,早留嗣,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1节 “哦。” 饶是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去不去,他可没收到过皇帝亲写的请帖。皇家的事他搞不懂,就算小苍山收到请帖,师父从未理会过,他作为师父的徒弟,自然也不必理会。 “你们到底去不去啊!” 花落道:“我听爹爹安排。” 流水道:“我不是贵胄子弟自是不必去的。” “啧!”洪罗王一脸嫌弃,“你是有多傻气!” 流水朝花落看去,我傻吗? 花落笑笑,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你想去便去,不想去就不去,没人可以强逼你。” 流水冲洪罗王抬抬下巴,眉毛挑到了天际。 洪罗王浑不在意,道:“你们若是同去,我就和你们一起去偷宫里的梅花。去年三皇子送来的两瓶,我娘竟然喜欢得不得了。过年了,我得让她高兴高兴。” 花落凉飕飕道:“你也知道这一阵儿让她c,ao碎了心。难得你想得到这些,若是进宫,我便陪你去走一遭,也给我娘摘上一些。” 山灵毓派人送来了请帖,让他们去丞相府挑花灯。 洪罗王道:“眼见着我提了灯来,他也知道要送请帖了。” 流水拍了他一巴掌,“会不会说话!” 花落问流水:“去吗?” 流水眨眨眼,洪罗王拍板,“去!如何不去?我再去挑他十个八个回去给我家那群小崽子闹着玩儿。” 说去就去。 三个人骑了马,洪罗王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面,就像带了两个小兵去打仗。 丞相府的人见了洪罗王都堆了笑脸,流水不清楚状况,和花落面面相觑。 不成想阿勿也在。 流水看到他和山灵毓有说有笑的模样,不期然想到一句“人逢喜事ji,ng神爽。” 山灵毓备了酒席请众人入座。 他举起酒杯,道:“半载未聚,恍如隔世,我敬各位一杯。” 桌上的人竟都有些沉闷。 流水拿了一杯茶,道:“酒我就不喝了,以茶代酒吧!” 说罢也不管众人,自己先干了。 余人也纷纷喝光了手中的酒杯。 阿勿从侍从手中拿过几张大红喜帖递给他们,道:“宫中设宴之日,还请诸位不弃,来喝一杯喜酒。” 流水拿着猩红烫金的喜帖,总觉得有些烫手,连忙塞给了花落。 花落笑笑,道:“我且给你收着,三皇子不会怪罪吧。” 阿勿笑道:“我们几个人哪有这么讲究。”举了酒杯,“喝酒!” 流水依旧喝了茶。也没人想到要去翻他的旧账来说乐打趣。 阿勿道:“今年宫中梅花开得更盛,大雪都抵不住它的冲天傲气,甚是喜人。你们到时可以自己去选了剪枝。” 洪罗王道:“正有此意。我想着干脆搬一株回去,又觉着一株孤零零不好看。再一想,又怕那梅花的冲天傲气不肯踏足我那贱地,干脆赌气不开花了也可惜,便只能作罢了。” 流水道:“小苍山的树都受不了你的嗓子,你个粗人种什么梅花,剪几枝看看就已经是附庸风雅至极了,还装什么文人雅士。” 他给洪罗王倒了一杯酒,“喝酒吧!” 洪罗王被一杯酒堵了嗓子,只好给他一个眼光。 山灵毓道:“今年的花灯也添了新样式,一会儿吃了饭我们一起去瞧瞧,拣几个中意的提回去挂着玩儿。” 流水道:“就是来挑灯的。今年想要一个大马灯。” 山灵毓笑,“想要什么拿什么,没有的还是让灯匠给你另做了送去。” 流水道:“那便多谢了。” 半年的风起云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消散殆尽。他们几人在那些日子的避而不见也让流水心里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痕迹。或许真的就如花落所说,平日的风花雪月,没有一场是算得数的。 他对阿勿和山灵毓已经有了芥蒂,或许,那是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含着委屈的怨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 有你们长见觉得很温暖。 手中无剑,心中有灯。 似水流年,明天再见。 第48章 第 48 章 山灵毓察觉了。 流水看灯的时候他一直跟在旁边,待花落去一边取灯,他拉住流水的衣袖,轻声道:“流水,你在怪我。” 流水没有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眼中还盛满了无奈和委屈。 流水不知当说什么。承认吗,是在怪你。能怎么样呢。不承认吗,自己心里确实是那样想的。那就这样吧。不如沉默。 山灵毓看了一眼还在一旁认真看灯的花落,小声道:“流水,我若说,我也很想去找你,你信吗?” 流水垂眸。 山灵毓有些急了,声音都发涩,“我半年见不到你,我也度日如年。我给你写了信让双城送出去,每一次都让爹爹截了回来。那些信我都还收着,我带你去看。” 他要拉流水走,流水拉住他的手腕,放出了自己的衣袖,道:“这样的事,谁都怨不得。我们挑灯吧。” 山灵毓趁势抓了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令牌。 流水道:“这是做什么?” 山灵毓道:“这是丞相府的令牌,有了它你就可以在丞相府自由来去,没有人可以阻拦你。” 流水道:“我不能要。” 山灵毓道:“流水,你是不肯原谅我吗?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方设法和你联系。你相信我。” 流水露出一抹苦笑,道:“灵毓,你不需要我原谅什么,也不需要我相信什么。你是堂堂的丞相府大公子,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跟谁保证。你太抬举我了。” 他把令牌放回山灵毓手中,融进万千灯火,想要去挑出一盏点亮心灵的明灯。 山灵毓已经对他很好了。连丞相府的令牌都毫无犹豫说给就给。那可不是自由出入丞相府那么简单,他可以拿着那张令牌横行整个上锦城。 该知足了吧。流水想。自己不也什么都没做吗。凭什么去埋怨山灵毓,凭什么得到他的保证,凭什么去拿他的令牌。仅仅是同窗相交,这些都太不合适了。 虽然他自己在心里把山灵毓和阿勿都当成了手足。 难道他不是在一厢情愿吗?半年的不闻不问不来不往,让他不得不以为兄弟手足什么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一厢情愿而已。难道不是吗? 山灵毓究竟在想什么。 阿勿呢? 什么是我们几个人哪有这么讲究?这是当不得真的客套话吧。虚虚实实的让人看不清辨不明。比这满眼的灯还让人难以下手。 “挑花眼了吗?” 流水望过去,阿勿提了一盏灯,看了他眼中的光景,忙走近,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挑花眼了。”流水答。是真的挑花眼了。眼里什么都看不清,辨不明。 阿勿道:“一时花了眼,没关系的。我带你出去,站远一点看,或许就看清了。” 流水道:“是吗?”还看得清吗?还出得去吗? 他还呆愣愣地仰头看灯。阿勿道:“你明明心中只想要大马灯,却还是心甘情愿被万千花灯迷了眼。”他顿了顿,道:“流水,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流水心道,我想要大马灯啊。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阿勿。”流水看着灯,声音有些缥缈,“不是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就算这里有一盏现成的大马灯摆在我眼前,我可能还是不能要的。也要不了。” 阿勿道:“流水,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是什么样的吗?” 流水耳朵动了动,转过头看他。 想知道。这半年,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无时无刻不想搞清楚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阿勿叹了口气,道:“流水,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轻易就花了眼吗? 阿勿道:“我上小苍山见到你就常常想,如果我也如你一般长大就好了。如果我自小也生活在小苍山就好了。” “我也可以有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可以看到小苍山清泉边洗爪的松鼠。” “我也可以有一颗透明纯净的心灵,可以恣意去听风吹竹林的声音。” “我也可以有一对玲珑剔透的耳朵,可以听到小苍山白云的声响。” 阿勿沉声道:“流水,你知道吗?这些都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幻泡影。我的眼睛只能盯着黑夜里突然伸出的利剑,我的心只能去监视朝廷上诡谲莫测的风云,我的耳朵只能听各种各样的y谋j,i,an计。” 流水明明白白看见了,阿勿的眼中都是残忍的惨笑。 他道:“阿勿……” 阿勿道:“流水,别为我伤心。看见你难过,我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被命运捏碎了的那一场纯净无暇的梦境,心被一刀一刀抽得鲜血淋淋。” 他道:“流水,我要保护你。” 我要保护你。 流水看着他哀痛的眼睛,很想问一句,阿勿,你需要我的保护吗? 他没有问。他不是阿勿心中的手足弟兄,他只是阿勿碎了的一场梦。梦是不能自保的,更保护不了别人。 “你们两个挑傻了吗?流水,你看着他能挑到什么好看的灯,我看到你的大马灯了,跟我走!”洪罗王两手提了十五六盏灯风风火火走过来,也不知他是怎么还能腾出一根手指来勾流水的。 流水就这么跟着洪罗王走了。 花落一直隐在万千灯火中看着他。这是流水的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山灵毓和三皇子都愿意来当这个解铃人,流水此后也不会再久久地耿耿于怀了。 自己不能去阻了这一场药到病除的天意,心中却明明白白生起了警惕。 皇宫盛宴如期而至。 流水没有去,窝在书房规规矩矩写了一整天的《小苍山圣人训》。 阿勿说羡慕他,却还是走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牢笼。 流水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苍山圣人训》师父一直都只让他一个人抄,为什么师父说只有他一个徒弟。 除了他,没有人属于小苍山。 天黑透了,花落还没有回来。他看着时辰回卧房点灯。 灯点好了,花落还没有回来。 他双手枕着头在榻上看星辰月光。他想小苍山了,他忽然想回去听一听小苍山的风声。 他起身在花笺上给花落留下几个放心的字,在房间里给花落留下一盏放心的灯,提了花落给他打的那把好看的剑,披着星辰月光去找他的小苍山。 小苍山黑漆漆的,花落会害怕的。 他把山上的灯都找出来,沿着山路向下一盏一盏点亮挂了。 山门两侧的屋檐下,他挂的是两个小小少年走马天涯的那两盏。 他的房里没有灯了。 摸黑躺到床上。 小苍山真静啊! 雪花软软落在松枝上的声音,月光惊了山鸟的一声啾鸣。 小苍山真好啊! 白云都睡着了,想必晚上也有花在悄悄开吧,只是天亮了就都逃走了。 他闭上眼,想试试能不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许久许久。他用耳朵在小苍山上一寸一寸地寻着。 他听见了什么?寒梅傲雪花开的声音? 他睁了眼,原来是花落凝望他的眼神。 只是眼神吗? 他翻身爬起来,明明白白的一个花落站在面前,手里提着两盏走马天涯的灯。 他心中欢喜,一把将花落抱个满怀。 “天这么黑,你怎么来了。” 花落道:“你从山下沿路点了灯,不就是等着我来吗?” 他死皮赖脸笑嘻嘻道:“我就是习惯了你怕黑,习惯了点灯。没有想要你这么晚还跑山上来。” 花落:“嗯。” 等他抱够了,花落便把灯挂在床的两头。自从有了这两盏灯,房里就不再点别的灯。如果没了这两盏灯,流水怕是要睡不着。 流水给他散了头发,“花落,宫宴散了吗?” 花落道:“散不了。一场新年宫宴,既是一场犒赏三军的庆功宴,又是一场三皇子结婚的喜宴。宫里要开三天三夜流水,丝竹歌舞不眠不休,众人都要焚膏继晷秉烛夜游。” 流水道:“那你怎么就回来了?” 花落解了衣衫,道:“爹爹在那里就行。我们这些小的在就图个热闹,热闹散了,人也散了,剪了梅花便回来了。” 流水在他身上闻到一缕傲雪凌寒的梅花香,“你怎的不给我带两枝上山,我也过个喜庆的年。” 花落道:“给你cha小几上了。” 小几上,几枝红梅映着天涯看花的纱灯,娇俏喜人。 流水一下子把他扑到床上,笑眯眯道:“还是你最好。” 花落任他扑,手一挥,床帐散落,红灯花影都映满了床前,朦胧绰约,说不尽的风流缱绻。 花落眼里盛着一碗圆圆月亮,清明澄净。 流水:“花落,你真好看。” 花落勾了唇,月亮不见了,清明澄净荡然无存,透着一丝邪魅的妖艳意味,沉声道:“哪里好看。” 流水被他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惑了心,伸出手指鬼使神差点在他的嘴角,道:“这里。” 说完他便觉得不太对劲,忙收回手指背在身后,从花落身上滚了下去。 花落也怔了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唇边笑意更深了。 他起了坏心,翻身压了流水,道:“你跑什么?” 流水还没回神,支支吾吾道:“跑什么?我哪里跑了!” 花落道:“这样啊。”他点了自己的唇,“这里,好看吗?” 流水涨红了脸,咳了一声,老实道:“好看。” 花落笑得更肆意了,“然后呢。”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2节 流水道:“什么然后?” 花落道:“还有哪里好看。” 流水陡然警觉,道:“花落!你……”他拉了被子,道:“我们睡觉吧。” 花落哈哈大笑,道:“要这样睡吗?” 流水道:“当然不是!” 花落高兴了,把回太尉府没看到他的y霾之气散尽,不再逗他,侧身躺下,笑盈盈道:“睡吧。” 流水看了他许久,小声道:“花落,你以后不要这么晚上山来找我了。我给你留了话,说好过几天去找你的。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害怕了怎么办?” 花落把头埋在他颈窝,闷声道:“害怕也要来找你。” “没见到你就想你。回去看不到你一颗心就空落落的。想着你一个人在那么黑的夜里走了如果害怕了该怎么办。想到你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担心你。怕你心里的结过不去。怕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小苍山偷偷伤心。” 流水抚着他的头,“花落……” 花落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流水,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走了,好吗?” 流水抱紧了他,酸涩的泪落进他的脖颈,许久许久,才闭上眼,颤声道:“好。” 他从来不是一个人,他所有的心事花落都知道。他所有不知名的难过和伤心花落都看在眼里。 可是啊,有谁知道,后来的小苍山,终究也只剩了他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 明天见。 第49章 第 49 章 晃眼间又是半年过去,半大的少年们已经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朝堂晦暗不明,小苍山的课业依旧三日一次。少年们偶尔在小苍山的竹林中弹琴长啸。 流水跟着花落学弹琴也学得有模有样,且与花落一同谱了一首白云短歌和众人共听。 近来风云愈加变幻莫测,阿勿、山灵毓、花落已经很少上小苍山听讲。 这一日流水给山灵毓送前日师父留的功课,外面忽然下了大雨,山灵毓留他在书房一同作画。 双城闪身进来,在山灵毓耳边说话。 山灵毓眉头紧皱,道:“你悄悄去看看他们府上的情况,带上阿璧,有事马上来告诉我。” 双城闪身出去。 流水刚好晕了最后一笔,道:“什么要紧事,这么忙慌。” 山灵毓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想了想,终究道:“皇上刚刚突然下旨查抄花太尉家的府邸。” 流水扔下手中毛笔,抬脚便冲了出去。一幅刚染成的高山流水花了笔墨。 山灵毓对银环道:“牵马来!” 银环道:“公子,外头现在正下着大雨,你身子弱,不宜出去。” 山灵毓看着那幅花了笔墨的高山流水图,沉声道:“快点!” 银环吩咐丫头给他穿了雨具,牵马过来。他飞身上马追出去,大雨瓢泼,一个人都看不清。 流水借着轻功破开雨幕,半眯了眼冲向太尉府。府中哭喊声穿透雨声钻进耳朵,流水心慌异常,直奔花落住的院落,只希望他还在。 没有人。 官兵在太尉府大肆搜查,肆意推搡府上的男女老少。流水飞檐走壁,穿梁而过,见花太尉被扣在堂上,威严不减,坐得端正笔直。 大门紧闭着,左右无人,流水朝花太尉扔了一颗琉璃珠。花太尉左右看了看,对上房梁上的流水,沉声道:“流水,带花落走,有多远走多远,不能让他回来。” 流水道:“干爹,我现在救你出去,花落在哪里,我带你们一起走。” 花太尉眉目端肃,语气严厉,道:“不必管老夫,替我把落儿照顾好,老夫泉下也好放心。”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包裹好的绢布,扔给流水,道:“一定要找到落儿,把这块玉佩和书信交给他,让他去找自己的爹娘,再也不要回来。” 流水抄了玉佩,望了花太尉一眼,头也不回去找花落。 转到后门处,见花落远远骑马在雨中朝太尉府奔,他马上飞掠过去,一把抓了马儿的缰绳,调转马头,骑上马就带着他朝城外奔去。 花落要抢他手中的缰绳,道:“你让我回去,我要去救我的爹娘。” 流水道:“太尉府已经被包围了,所有人都被皇上的护卫军扣押了,你回去无济于事,先保命再说。” 花落回府的马蹄声惊了后门监守的护卫军,虽然没有看清人就调转马头跑远了,护卫军的头领还是用黑哨召来一队黑衣护卫前去追杀。 六月夏雷滚滚,大雨不停。 他们被追到了不荒山,山林莽莽,山石滑落,流水拽着花落下了马,把马儿朝另一个方向赶。 他一手拦了花落的腰,穿林走雨,携花落寻找避雨之地。 不荒山方圆十里不见人烟,流水寻了一处山林茂密的崖壁暂时躲雨。 敌在明,他们透过密林缝隙还能察觉黑衣护卫的行踪。不荒山太大,这些黑衣护卫被分散开了。暂时还没找到他们。 流水一只手一直拉着随时都要奔出去杀人的花落,另一只手摸出花太尉抛给他的绢布,取出玉佩,对花落道:“这是花太尉留给你的,让你去找你的亲生爹娘。” 玉佩是青白色,上面刻着流云纹,触手生温。云纹交错处,隐约能看出一个“白”字。 花落看着他不知作何反应,也不说话,也不伸手接。 流水将玉佩挂在他腰上,道:“花太尉要你好好活着。不要让他担心。” 他把绢布展开,上面用红色朱砂写了花落的生辰,下面还有一行血书的小字:“遍寻无果,不似此中人家。” 他道:“花落,你来看看,这行小字是谁的笔迹。” 花落目光落在那行血书小字上,通红的眼落了泪,道:“爹爹!” 流水将绢布给他贴身放好,道:“花太尉和夫人这么疼爱你,却还是一直在为你寻找亲生爹娘,是不想让你骨r_ou_分离。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们一片良苦的爱子之心。” 花落赤红了眼,道:“我要去杀了那个狗皇帝!” 流水拽紧了他,道:“花落,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花落道:“流水,那是我的爹娘家人啊,我要去救他们,我要去给他们报仇!” 流水道:“你现在冲出去救不了人,也报不了仇,花太尉是被j,i,an人陷害的!” 花落怒目,道:“谁?!除了狗皇帝还有谁?!” 流水道:“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各方势力割据,花太尉手握重兵,位高权重,遭多少人眼红妒忌,栽赃陷害。这背后之人必定叶大根深,老谋深算,早打好了分权夺兵的主意,否则太尉府不会突然就被抄了家,一点风声都没有。” 花落道:“背后之人我要揪出来,狗皇帝我也要杀,现在我要去救我的爹娘弟妹。流水,你放我回去,等到他们下了大牢,一切都来不及了!” 流水箍紧他的手,道:“我们眼前便有一队追兵,皇帝连不死不休的黑衣护卫都派出来了,你不是看不出来这是要斩草除根!太尉府这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围了个铁桶,是cha翅也难逃出去。你现在逃出来,至少可以活着给他们报仇。” 花落一手抱头,对着山林大雨怒吼,吼声撕心裂肺,流水听了伤心难过,不忍阻止。 山林四方一声哨响。 流水甩出一把银色桃叶小刀,割断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喉头,拉了花落穿林过雨,涉崖而上。 闻哨而来的二十多个黑衣人顷刻间便围追上来,把流水和花落堵在悬崖顶上。花落当即怒目拔剑,手起剑落,黑衣人一死两伤。 流水见他疯魔了,不管不顾,只杀不护,背后的死x,ue都暴露在敌人眼前,右手拔剑护在他身后,阻挡住黑衣人的狠辣杀招,左手朝不同方向甩出数把桃叶小刀,银色刀光一闪而过,黑衣人眼流血泪,血流成河。 花落见血眼红,杀性更重,拼了命不要,抱着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把内力灌到整个剑身,一剑挥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十几次斩落间,筋脉都险些脱了力。 活着的几个黑衣人,眼瞎手断,只有两个目露ji,ng光,兴奋异常。 流水心下一沉,腾出左手把花落拉了一把,指尖轻按,花落内力耗尽,只提着一口怒气在支撑。 他握紧手中剑,左手悄悄松了花落的手,捏了两把桃叶小刀,右手举剑朝其中一个目光锃亮的黑衣人心口刺去,左手同时甩出桃叶小刀,一前一后扎向那两个ji,ng神兴奋的黑衣人。 这一刺一甩十分狠厉,争取一击必中,寻找生机。 桃叶小刀没扎到眼,一剑刺心却穿心而过,流水正欲舒口气,却听身后厮杀声起,花落脱了力,被几个黑衣人追到了悬崖边。 流水心下大惊,回身一剑挥斩三个瞎眼的黑衣人,花落却已至绝境,被那唯一一个还有眼睛的黑衣人一把推下山崖。 “花落!不!……” 流水飞身去抓他衣袖,手中只抓了一把下不完的雨。 黑衣人循声围上,要把他也推下山崖,斩草除根。 流水将身上桃叶小刀尽皆甩出,刀剑如雨,血流如注,流水杀得疯魔,把剩下的黑衣人个个穿心片r_ou_,发泄心头之恨。 黑衣人死尽,他扔了剑,疯了一样冲向峭壁悬崖,举身朝花落掉落的方向扑去。 脚忽然被人拽住,他拼命蹬脱,还是被一把拽了上去。 洪罗王吼道:“你疯了吗?不要命了!” 流水扑倒在水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朝悬崖爬去。 洪罗王把他死死拽住,他恶狠狠瞪着洪罗王,道:“放手!花落在下面!” 洪罗王道:“你冷静点!不荒山这么高,你这样跳下去就是送死!” 流水道:“对!我就是要去送死!花落就是在这儿死的,下雨那么冷,我要下去陪他!” 洪罗王拍了自己一巴掌,对他吼道:“死什么死,人都没看到你就要自杀,万一他活着,你死了,他不是还要在这里再自杀一次?!” 他把流水从地上架了起来,道:“走,我陪你下山,到山崖底下去找他。他心眼儿那么坏,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流水两眼猩红看着洪罗王,道:“他还活着吗?” 洪罗王咬咬牙,道:“活着!” 语气不容置喙。 流水笑笑,道:“好,我们去找他!去找他!现在就去!” 大雨如注,山石滚滚,流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烂泥里。 洪罗王把他从泥流中拽出来,拉着他上了树,道:“雨太大,乱流泥石都从高处滚落下来,人走在里面只会被淹,我们就站在树上四处先找找看。” 流水眼看着那些倾泻而下的泥土沙石心中便生起一阵绝望。花落已经内力耗尽,全身脱力,如果掉在了这烂泥里该怎么爬起来。 洪罗王带兵打仗多年,口粗心细,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道:“这里不是花落掉下来的地方,我们只是要从这里绕过去,到悬崖那边找他。那边山林更密,山石坚固,泥都盘在树根里,绝不会是这边这个样子。” 流水望着他,道:“是吗?” 洪罗王道:“是!” 雨慢慢停了,天也渐渐黑下来。流水绕到悬崖这边,举目只见丛林莽莽。只是青山依旧,不见故人。 他攀着乱草,沿着悬崖一路向下爬,每一丛杂草都分开来仔细看了,不见人影。 洪罗王见他面色惨白,浑身shi透,道:“天黑了,我们先回去换身衣裳,带上一些人,打了火来找他。” 流水道:“我不回去!花落他怕黑,天黑了他会害怕。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害怕了找我找不到该怎么办?我要给他点灯,火呢!” 他摸遍全身,shi哒哒一片,火折子早已经shi透瘫软成了一堆烂纸。 他对洪罗王道:“你有火吗?快把灯点上,花落他怕黑!” 洪罗王翻了翻,什么都没找到。 流水道:“怎么办?怎么办?” 他看着黑漆漆的山林,山林寂静无声。 他高声喊:“花落!花落!你出来,我来找你了!” “花落!天黑了,跟我回家吧!” 山林莽莽,连回声都吞没了。 流水打了个冷颤,拍拍自己的脸,道:“花落!你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洪罗王趁着他失魂落魄,抬手将他打晕背在背上,朝不荒山外走去。 不荒山真大呀! 洪罗王红了眼眶,花落还找得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这篇文的小伙伴。 感谢你们陪伴我走到了这里。 小苍山的往事也快结束了。 少年们的过往如云烟消散。 至此长见对小天使们有一个祝福:但愿人长久。 再一次谢谢你们的爱。 明天见。 第50章 第 50 章 上锦城四处有官兵巡逻,洪罗王背着昏迷的流水悄悄回到将军府,命人提了热水进屋,亲自给流水洗澡换衣,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流水发高热了,洪罗王把房门轻轻掩紧,悄悄出了将军府,亲自到山灵毓那里找银环。山灵毓淋了雨又病倒了,只吩咐银环千万照顾好流水。 银环给流水把脉开药,迅速煎了一副,连夜给他灌了下去。 她听从山灵毓的吩咐,在将军府守了流水一夜,天快亮了,流水高热不退,银环也不得不回丞相府。她临走时又给流水煎了副药,交代洪罗王在他醒来时就给他喝下。 流水发着热,洪罗王出不了门。流水在哪儿找到的他只字未向山灵毓提起,如今也只能自己悄悄安排人去不荒山找花落。 流水昏迷了三天三夜,洪罗王的人派出去不见一点回音。 流水醒来不见花落,不顾洪罗王的劝阻,骑了马就要出城。 守城的官兵增加了许多,见流水骑马奔来,举了□□横在身前,道:“上锦城禁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洪罗王追上来,道:“多日不出门,手痒了,想去打点畜生,也不能放行吗?” 将军府的小阎王谁人不识,守城的官兵恭敬道:“回小将军,皇上有令,上锦城禁严半月,小的们做不得主。” 洪罗王挽了手上弓箭,抬头s,he落了一只路过的野鸽子,看也不看他一眼,道:“你做不得主,那便找那做得主的人来与我说。” 官兵捡了那穿了眼的野鸽子恭恭敬敬给他送过去,战战兢兢冷汗流了一地,生怕这个阎王一个不高兴又要抓人s,he果。 洪罗王正要发火,双城和阿璧便驾着丞相府的马车匆匆赶来,对流水恭敬抱拳,道:“流水公子,请上车。” 流水见山灵毓伸出惨白的手掀开帘子一角,心下吐一口气,下了马,上了车,道:“你这是又病了吗?怎么不安生歇着。” 山灵毓靠在榻上,捂着嘴直咳嗽,咳得流水眉头紧皱,端水让他喝了一口,他才道:“不妨事。双城,出城!” 双城拿出手中令牌,道:“丞相府出城办事,还不打开城门。” 城门开,洪罗王一手牵了流水的马,一手提了身下坐骑的缰绳,二马当先冲了出去。官兵们面面相觑,只当看不见。山灵毓的马车随后驶出,直到看不见城门才停下。 流水道:“灵毓,今日多谢你。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去躺着歇息,我走了。” 山灵毓道:“你要去哪里?” 流水垂眼不说话。 山灵毓道:“我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掺和在这件事里,但是我不会害花落。你去找他,我不阻你。你把双城带去,他办事稳妥,遇到爹爹的人也能周旋。” 流水头不抬,眼皮也不动,低声道:“不必。我会亲自找到他,带着他远走高飞。” 冷淡决绝。 山灵毓听他如此拒人千里之外说要带着花落远走高飞,身子止不住颤抖,又开始咳嗽。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3节 流水叹气,道:“灵毓,你多保重。” 山灵毓一双惨白的手抓了他衣袖,道:“流水,你放心把我撇下吗?” 他见流水眉间跳动,隐隐的不耐像是马上要跟着跳了出来,忙道:“我让你去找他,我也可以派人随你一起去找,不管你们要去哪里,等风声过了,你还是回来,好不好?” 流水把他的手放回毛毯里,又给他整了整靠枕,道:“再说吧。” 山灵毓不再说话,垂着眸,看不出情绪。 流水掀了帘子下车,阿璧递给他一个包裹,道:“流水公子,这是我家公子为你准备的衣物,还有一些银票和散碎银子。公子说出门在外别委屈了自己,要吃饱穿暖。” 流水接过,看了一眼马车,山灵毓没有掀开帘子。 他走到洪罗王跟前,拽了缰绳,头也不回,骑着马儿走了。 山灵毓悄悄掀了帘子,眼巴巴看着他就这样走远,睫毛遮了眼中神色。 流水进了不荒山,一直从夏天找到冬天。 冬天的不荒山丛林苍苍,白雪茫茫。 流水举目四望,不见青山,不见少年。 洪罗王拉了一车“笑红尘”进山,一坛一坛堆在流水面前,道:“痴癫山人酿的‘笑红尘’,喝了可见意中人。我都给你偷来了,你想见花落,便把这些都喝了。” 可见意中人! 流水一语不发,提起一坛酒开了封,就朝嘴里灌。 一坛,一坛,又一坛。 两坛,三坛,四五坛。 六坛,七坛,□□坛。 …… 白雪茫茫,无人来见。 笑红尘。 流水心里忽然好想笑。 他举目四望,忽见远方山路上一个熟悉身影,吹着风花,踏着飞雪,一个人朝山里走去。流水扔了手中酒坛便朝那人追去,追到月落又升,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对着茫茫雪山大喊:“花落!你出来,我看见你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酒劲上头,脚趴手软,跪倒在雪地里,向着山那边喊道:“花落!我喝醉了,你为什么不来打我!你快出来啊,我喝醉了!” 笑红尘,红尘多可笑。 流水捂着脸,终于在半年后哭了。 哪里都找不到的人,在醉中见了,却还是不肯回来,怎么喊都不肯回来。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远远地走了。彻底地走了。 流水放声大哭,他知道,这个人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他再也不能见到花落了。 这半年他一次梦都没有做过,一次都没有梦见过花落,花落便是在梦中也不肯来见他。 洪罗王把他架起来,他趴在洪罗王背上,哭着问:“花落去哪儿了,他要去哪儿,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他为什么要一个人走?他怎么都不等等我?” 洪罗王埋着头,面色沉肃走在雪地里。 流水一直哭,一直问:“花落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又喝醉了,他生气不肯见我,他为什么不来打我?” 流水道:“洪罗王,你这个大骗子!花落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不肯来见我。” 满心的思念与追寻,化成一场风花雪月的梦。 红尘多可笑,活着的人睡着醒着,都无路可逃。 流水喝了所有的“笑红尘”,再没有见到他的意中人。 他对洪罗王道:“洪罗王,一定是你的酒不对,我们去春风十里,喝‘阳关一醉’,西出阳关无故人,花落最不喜我喝那酒,我偏要喝给他看!” 洪罗王带着醉生梦死的流水离开了翻找了无数遍的不荒山,两手空空而还。 春风十里从此多了一个没日没夜醉生梦死的酒鬼。 春风十里一下子成了上锦城最繁华热闹的所在。 丞相府的大公子日日乘车前来,在春风十里一呆便是一整天。 三皇子隔三差五遮了月色在春风十里春风一度。 将军府的小阎王干脆在春风十里包了场,日日买醉寻欢。 春风十里的“阳关一醉”一时间供不应求,成了达官贵人追捧的名酒。上锦城一夜间刮起了一阵伤感的春风,歌楼舞馆昼夜唱着西出阳关无故人。 流水平日里就窝在洪罗王包下的楼里,外面的风生水起一概听不见看不见。不期然醉醺醺出了门,听到满大街的“西出阳关无故人”,登时心中火起,把整个春风十里的歌楼舞馆砸了个遍。 阿勿和山灵毓找到他时,他正抱了一把琴砰然砸地。 阿勿上去扶他,被他一下子推到柱子上撞了个头昏眼花。 阿勿怒道:“你发什么疯!” 山灵毓皱眉,让双城去扶流水。 流水见了他们就头疼,甩开双城的手就要从窗户跳下去。 山灵毓一把把他抱住,道:“流水,你清醒清醒,看看我们是谁。” 山灵毓一向身娇体弱,流水醉了也不忘顾及他,只去掰开他的手,如梦如痴道:“你放开,花落见了要生气,又不肯见我。” 阿勿和双城把他从窗台上拽下来,他甩开他们的手,拔出墙上的剑,指着他们,不耐烦道:“你们都走开,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阿勿走到他面前,道:“你来杀我啊!你为了一个死人对我们拔剑相向,你疯了吗?花落他死了,死了!” 流水红着眼,道:“你放屁,你一向针对他,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阿勿道:“你醉生梦死一整年,他出现过吗?他还来追着你满山跑了吗?醒醒吧,他已经死了一年半了!” 流水听不得谁说花落死了,阿勿在他面前反复说着死啊死的,他怒火中烧,一剑刺向他的手臂。 阿勿不闪不躲,硬生生受了这一剑,另一只手握着剑刃,把剑从他手上抢过来。 鲜血长流,就像那一天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流水发着颤,松了手,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山灵毓,从窗户跳进了春风十里的不度河。 不度河,前后无度,生死不度。 山灵毓道:“快,把他给我救上来!” 双城带着丞相府的府兵下水捞人,阿勿对山灵毓道:“他是醒了,终于肯承认花落死了。可是他却一心求死。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他离开我们半步。” 山灵毓道:“我去哪里便带他去哪里,绝不会让他出事。” 被山灵毓带回丞相府,流水不吃不喝不睡过了几日。山灵毓让银环想方设法给他灌了汤药让他睡觉。 再醒来时,他也不喝酒了,也不说话了,整日坐在窗边看流水落花。 山灵毓有事出门,他便跟着去。山灵毓体弱不能出门时,阿勿怕他闷着,便带他出去骑马。 这是花落走的第二个春天,他渐渐开始常常骑着马去春风十里看桃花。 桃花灼灼,被风吹落在不度河。 不度河,生死不度,飞鸟不过。 他看着那镜子一般的不度河,整个人都想走到那河里去。 阿勿抓了他的缰绳,道:“没有路了。” 没有路了。 是啊。没有路了。活着死了,都无路可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文文的小天使。 谢谢你们的陪伴。 明天见。 第51章 第 51 章 朝堂上风云诡谲,阿勿和山灵毓越来越没时间带他出去,他便自己偷偷骑了马到春风十里看桃花。 将军府的小厮见了他,像看见救命菩萨,连忙上前,恭敬道:“流水公子,请您去看看我家小将军吧,他又喝醉了,将军大人让我来带他回去,他见了小人就开打,小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流水下了马,去了洪罗王一直包场的那座楼,夺了他手中的酒,面无表情道:“走,我送你回去。” 洪罗王见了他便欢喜,道:“你来接我,我就回去。” 春风十里身处上锦城的繁华闹市之中,街上有人吹吹打打办喜事,一个新郎官一身喜服,胸前戴了朵大红花,坐在高头大马上,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洪罗王歪歪扭扭骑着马和流水并肩停在路边等着迎亲队伍过去,他忽然牵了流水的手,道:“李默蹊,我要穿着一身喜袍和你成亲。” 大街上的人都侧目而视。 流水望着吹吹打打的迎亲车马,看着走远的新郎官,怔忡道:“若是花落在这里,我也要和他成亲。” 他把手从洪罗王手里抽出来,道:“如今他不在了,我也就不成亲了。” 洪罗王喝醉了酒,在街上大喊:“李默蹊,我要与你成亲!” 流水骑马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边追边喊,整个春风十里都传了个遍。 流水眼眶shi润。回不来了,李默蹊回不来了,花落回不来了。此生他和洪罗王谁都成不了亲。 喜袍也好,大红花也好,高头大马吹吹打打的热闹也好,都是别人的,他什么也没有。 或许这世上若还有一处地方是他的,便唯有小苍山。 他要回去,回去他的小苍山。 他和花落的红花还在那里,花落送他的那株桃树还在小苍山。 他要回去等花落。 春天,依旧是师父出远门的日子。 他已经许久没见师父了。 回到和花落住的屋子,两盏白马天涯的的灯还挂着,窗台的红花却不见了踪影。 莫不是又长脚逃跑了? 习惯了小苍山花朵的任性,却没想过栽到玉盆里的花也会隐了踪迹。 他四处找了找,花跑了便罢了,如何玉盆也不见了。 他想去问问那两个老仆,没找到人。 差点忘了,小苍山的老仆也是很任性的。每年师父一出远门,他们也各自去见一番故人。 人人都有故人要见,难不成花也是吗?玉盆不舍红花也一并都跟了去? 流水又被小苍山的神气惊了一把。 何时连个花盆也如此神气了? 他不信。把小苍山翻找了个遍,昔年追打花落放在榻上的枯桃枝都还在,没道理一个花盆还能成ji,ng了。 不能够。 他当即下山把洪罗王、阿勿和山灵毓都问了个遍,没有谁拿了那盆花。 他又赶回小苍山找一盆花。 没有。 外人上不来的小苍山,一盆细细弱弱不好好看都看不出来是花的花不见了,谁巴巴的什么都不要,枕头下那么多银票不拿,就只拿了那盆花。 还有谁在意那么一盆花? 只有花落。 只有花落才稀罕一株只有米粒大小的花苞的红花。 花落定是回来过。 他连夜下山,去曾经的太尉府找花落。太尉府内外杂草丛生,蛛网如尘,黑漆漆一片,何来的人影。 他坐在太尉府门口再也不想动。 花落去哪儿了?为什么回来了也不来找他?还是没找到他? 阿勿举着火把找到他,把呆呆愣愣的人带回了宫,安置在自己寝殿的榻上。 他道:“花落没有死。” 阿勿本在伏案看文章,冷不丁听身旁有人说话,一时也没反应,只茫然了两眼看榻上的人。 流水道:“他回小苍山找过我,把那盆红花带走了。我要去找他。” 阿勿揉揉自己的眉心。对流水的痴癫已经算是习以为常,但终究日久,朝廷风云又正剧烈,他已无心翻转心肠来安慰这个看不穿的人,只得点点头,低头又继续看手中的文章。 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行!” 流水被他的忽然一声惊了一惊,愣了愣,闭上眼,沉默着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勿已经睡熟,他习惯了点灯睡觉,黑乎乎的时候就担心花落,睁着眼想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夜黑无风,流水耳朵动了动,将桃叶小刀捏在指尖,闪身去到阿勿床头的帷幔背后。 寝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手上抱了厚被,乍一看以为是进来添被的。然而脚下悄无声息,连进门处守夜打盹儿的人都没惊动半分,在他进来的时候流水便知此人身手不凡。 那人慢慢靠近阿勿的床,抽出一只手,落出一抹寒光。 流水飞刀先行刺入那人手腕,人随其后一脚踢出,逼得那人连连后退。流水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便朝他甩去,飞刀同行,那人膝盖跪地,欲起身翻窗而逃。 几番打斗惊动了守卫,寝殿被围了个铁桶。 侍卫长把人压制住,欲押到三皇子处审问,那人却低了头,任人推搡不动。 流水道:“此人已死。” 侍卫长一看,口鼻皆流下黑血,忙跪下告罪。 阿勿道:“仔细查看是否还有遗漏。” 侍卫长把此人翻来覆去看了,无任何可辨认的痕迹。 阿勿挥手,寝殿又只剩他与流水二人。 阿勿道:“知道我为什么羡慕你了吗?自小便是如此心惊胆战,却还是防不胜防。如今父皇病一日重过一日,有人更是坐不住了。” 流水心下忽而满是愧疚。 阿勿每一日如处水深火热,却还是要为了他四处举火夜寻。怕他自寻短见还时时让人盯着看着,怕他闷着还要想方设法陪他东游西荡。他又何曾为性命时时被人惦记的阿勿想过一分? 他垂了眼,道:“让我保护你吧!” 他抬起头,看着阿勿的眼,问:“你需要我的保护吗?” 阿勿从没有想过流水会说这番话。也是在今晚,流水还说要去找花落,此时却肯为了他留下,还说要保护他。 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保护他,从来都是他在想方设法保护自己。 他眼眶shi热,一把抱了流水,道:“若不是你,我命此时已休,你道我需要不需要。” 流水道:“等你大事落定,我便去找花落。” 阿勿道:“我帮你找。”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4节 流水勾唇,“你肯信我了?” 阿勿道:“我不会再阻拦你做任何事。” 流水自始至终都是那个重情重义的痴人,他如何还要妄图改变这样一个人,阻拦这样一个人? 也罢,万事随了他,反正他如今是会活下去了。 从此流水便在阿勿的寝殿住下,他不想以真面示人,阿勿便命人给他特地制了一个ji,ng美无暇的白玉面具。他不愿用真名,便取了师父的姓氏,单名一个忆字,用以记住和想念花落。 不知从何时开始,阿勿宫中的人开始唤他为高大人。 流水从不在意这些,想叫便任人叫去。 风云诡谲,几度突变。山灵毓代表丞相府出面支持了三皇子。 不久旧朝去,三皇子杀兄上位,新朝立,开科考,选贤能。 阿勿道:“我初立,诸事不稳,朝中无人可用。” 流水眨眨眼。 阿勿道:“流水,我需要你。” 流水道:“说好等你大事落定我便走。如今大事已定,灵毓也在帮你。我要去找花落了。” 阿勿道:“朝堂上都是丞相的人,许多参加科考的人也都纷纷去做丞相门生,我朝中没有一个可以鼎力的自己人。” 流水道:“我也没有人可以推荐与你。” 阿勿摇头,“我自身便是身无寸功上位,寻常推荐之人若无半功怕是难以立足。” 流水也不想再猜,道:“你待如何?” 阿勿盯着他。 流水道:“你说我听。” 阿勿指指他,道:“你,去参加科考。” 流水诧异,“为何?” “如此许你高官之位,方能名正言顺立于天下人之前,在朝堂上也无人能有半分闲言碎语。” 流水不语。 阿勿道:“我知你无心为官。我答应你,待朝中局势稍定,我就由着你去天涯海角,再不用朝堂俗事羁绊你。” 流水叹气,道:“你想要何结果?” 阿勿眼中晶亮,道:“不必太高,探花即可。” 流水点头,老神在在道:“探花好,此去探一探我的花落在何处,是个好彩头。” 殿试毕,三甲出。状元为谢家小玉树谢守玉,榜眼是丞相的门生聂元,探花为戴了白玉面具遮了半张脸的高忆,皇帝亲封玉面探花郎。 可惜了谢家小玉树刚得状元,还来不及戴花游街看尽上锦城的美景,便回家奔了丧守了孝。 流水白玉面具遮了半张脸,坐在高头大马上直道:“可惜!可惜!原来游街还要过春风十里,姑娘们抛这么多花下来,那小玉树都错过了。” 洪罗王就像自己得了榜一样一直跟着他游街,听了他这话便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那小玉树出来哪还有你这半日风光,就你这犹抱白玉半遮面的,早被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看了看前方的榜眼,悄声凑到流水耳边,道:“也亏得那榜眼生得太伤人眼睛。你是得了大便宜了,高大人。” 流水心道,洪罗王今日倒是洗了嘴出来的,多少也知道积口德了,还懂压低声音埋汰人。 洪罗王朝着春风十里两边抛花的姑娘大喊:“可别偏心呀!聂元呐!聂元呐!” 流水见前面的榜眼腰背僵直,侧脸瞪了洪罗王一眼,果然,此人如何会懂得收敛。 洪罗王洋洋得意,越发大声,道:“你们不要乱扔花!孽缘呐!都是孽缘!” 姑娘们见惯了他,大喜的日子也不怕他撒阎王气,只笑嘻嘻道:“小将军,什么孽缘呐!我们不过是多抛了几朵花给玉面探花郎,可没有什么痴心妄想的,何来的孽缘之说?” 洪罗王道:“说得好,没有聂元之说!来人呐!通通给我赏!” 姑娘们笑得更欢,“小将军,可有良缘之说呀!” 洪罗王牵起流水的手,道:“看到没,这就是良缘,高大人便是!” 春风十里的姑娘们什么没见过,纷纷打趣,“怪道小将军跟得这般紧呢!莫不是还要跟着探花郎进门?” 洪罗王随口道:“有何不可,我还要与他成亲呢!” 不得了!不得了!新登科的玉面探花郎要与洪府小将军成亲。 满街哗然,顾不得真真假假,也不知有心无心,一炷香不到此话便传遍了上锦城的大街小巷,皇宫内院。 皇帝勃然大怒,一室奏折乱飞,“我好不容易央着求着让流水考了这个探花,便这样被洪罗王污了名声!” 一张圣旨下到将军府,斥责洪家教子无方,洪罗王失德,辱了探花名声,革去其将军之职,闭门思过,三月不得出将军府。 一场新科举人游街的大喜事便以一场闹剧收场。 流水道:“他不过是闹着玩儿,你何苦与他置气。” 皇帝道:“纵使我今日不罚他,明日奏折也会弹劾将军府。他今天当着整个下锦城给了聂元难看,丞相府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流水看他半晌,勾唇一笑,不再理会此事。 洪罗王被洪将军用家法处置了一通,老老实实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流水便在朝堂舌战群儒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朝堂局势初稳,流水道:“把那官帽给我摘了吧,我要去浪迹天涯了。” 皇帝道:“不畏权贵为民请命的高大人三个月便摘了官帽,你让天下人戳我脊梁骨。你想去便去吧,一顶帽子还能碍着你。” 流水卸下面具,道:“既如此,这面具我便带走,说不定出去哪个地方还能靠它吓一吓那些贪官污吏,狐假虎威一番。” 皇帝道:“求之不得。记得时不时也回来看看我。” 流水去屏风后面脱下官服,换上小苍山的素白衣裳,“我回小苍山看师父去了,与师父告辞之后我便走。你若是有事便派人来找我,留个信号我就知道了。”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道:“流水,你终究去仗剑天涯了。” 流水头也不回挥挥手,“如我所愿,此生何求。” ——————————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完。 谢谢小天使们伴我至此。 明天第四卷开始。 不见不散。 第四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下 第52章 第 52 章 小苍山还是那座小苍山,也不再是那座小苍山。 流水站在那弯清泉处,不见松鼠洗爪,乌龟还是在清澈的水底慢慢爬。好不容易,还是开了一丛五颜六色的野花。 他脸上带了些许笑意,酒气也被山风吹尽。 他的小苍山,他又回来了。 昨日的少年不再,留下空空的小苍山。也许最初的最初,小苍山就是这般模样。没有他,没有花落,没有后来的阿勿和山灵毓,也没有洪罗王。小苍山是圣人的小苍山,小苍山是它自己。 那时候也许小苍山的白云依旧吵闹,却不会有人因此而哭闹不休,想要去打散了。那时候的樱桃也是那只刁钻的鸟儿啄了,它却没有人可以炫耀。 那时候的师父是什么样的呢?那时候的师父也常常出远门吗? 流水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师父的事。 他从小乖巧懂事,不哭不闹,习惯了不苟言笑的师父,习惯了给自己做一大堆穿也穿不完的衣裳的师父。那些衣裳还在小苍山,流水下山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带了一件,四季如一,不冷不热。这些年下来,两件常常换洗的衣服却依旧如新。 小苍山总是那么多让他司空见惯的事,他也曾有许多疑惑,后来都习以为常。对五岁开始师父常常出远门习以为常,对小苍山白云的声响习以为常,对小苍山开得非常任性随意的花习以为常,对花落时常的哭闹不休习以为常,对花落的语出惊人习以为常,对师父做的衣裳习以为常。后来的后来,这些渐渐的都不再让流水疑惑了,后来的后来,这些好像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现在,逢源飞升了。 他才恍然明白小苍山的一切并没有那么寻常,并不仅仅只是有些不同。 从来没有人知道师父是什么人,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小苍山为何从来没有生人。如果没有他们几人中的任何一人带路,无论是花落家派来的人还是山灵毓带来的人都找不到小苍山的山门,也就上不了小苍山。 当时都以为是师父启用了奇门阵法,现在想来,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他可以好好问问师父了。 师父回来了吗?他这一次出远门真的出去太久了。 他摸摸怀中的小小竹叶,依旧平展青葱。师父还没有回来。 他回到从前和花落住的房间,许久不曾回来,依然一尘不染。床头的两盏白马天涯的红纱灯已变得有些暗淡,还是能看到上面那两个有些稚气的提剑少年。那时的双眼真明亮啊!那时的花落要单薄许多,骨架还没有完全长开,那张小脸也还有些圆润,眉眼如画,少年意气飞扬,好看呐。 小苍山的暮鼓也不响了。 他点起两盏红纱灯,屋子里又暖烘烘的。他想在这里睡一晚,明日再回去找花落。 小苍山真静啊。终于又回来了。 流水想,和花落回小苍山隐居,也是极好极好的。 他还是每日晨钟响时,与花落到后山练剑,在书房抄三遍《小苍山圣人训》,无事便上秋千听小苍山白云的声响,等师父回来。 想到那样行云流水般的日子,他笑了,温柔恬静,心中欢喜安宁。 躺在自小睡的床上,他决定默背一遍圣人训就睡觉。 圣人有言,人行处,水自开,人行处,山自来。山水相逢,人行千里。白云生起,不见青山。白云下落,而生清泉。万物有因,万物无形。花草山石,皆为幻境,鸟兽虫鱼,各寻其生。人身难得,好花易落,时而复返,求而不得。不如早归,登我明台,清风明月,乘风而返。 流水睁眼。小苍山的圣人是什么人? 是和逢源一样的修仙之人吗。 为何师父从来不说。 师父去哪儿了,师父还会回来吗。 睡不着了。 这些说走就走的人。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般自由无拘的。 真想回到从前啊,回到和师父,和花落在小苍山的日子。那如流云般自由自在的日子。 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切,该有多好。 是啊,也遇不到逢源了。 但逢源也终究自己走了。 还是啊,如果没有后来的后来,就好了。 天亮了。 小苍山真静啊。 师父不在,花落不在。 师父也许乘风归去了吧,无迹可寻。他要去找花落。 打开三只装衣裳的大箱子,师父说这些衣裳能穿到三十岁,他现在该穿哪一只箱子的衣裳呢。快二十岁了,还真是不好选衣裳的年纪。 把花落的两身衣裳拿出来放好,他决定试一试自己的这些衣裳哪些是眼前能穿的。 师父骗人。除了很小的时候穿的衣裳,还有一半的衣裳他现在都能穿,还怎么穿到三十岁。 原来师父也会骗人的。 花落就没有骗过他。花落早说了,就是那大柜子里的衣服他那时候也是能穿的。 师父哦,竟然骗人了。 挑了两件和花落的衣裳差不多样式的。穿一件,带一件,和师父给花落做的两身衣裳一起包了,下山。 再见了,小苍山。再见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昨天。再见了,逢源。 他明白,或许此生,他珍惜的一切,都再回不去。 他明白,或许此生,他意外遇到的逢源,他黯淡时光中惊鸿照影来如月光般透明澄净的闪耀少年,也再不能见。 幸而他还有花落。还好他还有花落。 花落竟然在城门口等他。 他下了马,飞快朝花落跑去,双手张开,一下子扑到了花落的怀里。 “花落,你真好。” 花落也抱紧他,“嗯。你回来就好。” 流水听了心中酸涩,收紧了手臂,道:“我说了让你等我回来的。我说了此生都要和你在一起。你相信我。” 花落闷闷道:“我信你。” 流水喜洋洋拍拍身上的包袱,道:“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花落道:“不知。” 流水把包袱抱紧,道:“不知道就不给你了。我们走回去,走一路猜一路,猜到就给你。” 花落牵了他的手,走一路笑一路,回红绡殿便把包袱抢了。 流水不停眨眼睛,“花落,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花落吗!我早晨起来才夸了你从不骗我!你和师父一样都是会骗人的!” 花落抖落一身衣裳,“我穿给你看啊!” 流水抱臂,“哼!” 花落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欢欢喜喜在他面前转了两圈,一边眉上挑,“好看吗?” 好看。流水心道。仍是抱臂瞪他。 花落一把把他抱了满怀,道:“不生气了。我猜不到又想要,便只能抢了。” 说得理所当然云淡风轻。 流水很想拍他一巴掌,奈何被他抱太紧,手都抽不出来,只好怒气冲冲道:“你还有理了!你怎么有这么多歪理!” 花落笑嘻嘻道:“因为我有你啊。” 啧! 流水哭笑不得,瞬间熄了火焰泄了气。 花落道:“你回小苍山了。” 流水头靠在他肩上,道:“花落,逢源他飞升了。我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走了。” 花落轻轻抚着他的背。 流水道:“花落,师父也走了。” 花落:“嗯。” 流水在他肩上蹭了蹭,闷声道:“花落,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不要我。” 花落抱紧他,“我要你。” 流水头埋在他颈窝,还有一句话没说。花落,我们回去小苍山好不好。永远都不要下来了。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5节 回去还是那个只有师父,只有他们两个的小苍山。没有后来的一切。只有他们永远的小苍山。 他们永远的小苍山也永远地走远了。 花落道:“我会陪着你。” 流水重重点头。 或许,万千遗憾,只这一句就够了。 流水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花落,你也会飞升吗。 真是害怕。 不能问。不能想。不能说。 不可以。 他道:“花落,我们去睡觉吧。” 花落:“好。” 白日暄暄,流水看着躺在身边的花落,把锦被也拉来把人遮了。谁都看不见,哪儿都不去,捂在被窝里,让你飞。 花落:“捂着就看不到你了。” 流水:“还听得到。” 花落摸了他的脸,“你怎么了。” 流水抱紧他不说话。 花落道:“我从不问道,也从不修仙,我此生只有你,哪里都不会去。” 流水还是抱紧他,“你能听到花唱歌。” 花落:“嗯。” 流水:“你还知道鸟儿在炫耀。” 花落:“那时候小,现在没有鸟儿跟我炫耀了。” 流水道:“你还是不一样。” 花落道:“是啊,我还是那么想和你在一起。还是想时时刻刻看着你抱着你。还是只想一个人占着你。只有我能亲你抱你和你成亲。自然不一样。” 流水笑了,轻轻拍了他一下,道:“哄我我也愿意听。” 花落道:“不哄你。都是真的。你可放心了?” 流水:“嗯。” 他掀开锦被,看着花落,道:“花落,你……” 紫萝敲门,“公子,采薇有要事禀报。” 花落道:“议事大殿等。” 紫萝退下,花落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流水道:“没什么。你去看看是什么事,我打个盹儿。” 花落出去。 流水扯了锦被把自己捂了。不敢问。还好没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这篇文。 谢谢同样喜欢的你们。 祝你们一切都好。 愿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明天见。 第53章 第 53 章 “流水公子,芦芽有事禀报。” 睡不了。 流水起来开门,紫萝道:“芦芽的伍栩儿管事在书房等公子。” 流水道:“可知采薇有何事。” 紫萝道:“主人在议事殿尚未出来,紫萝不知。” 流水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伍栩儿气息虚浮,道:“你且坐下说。” 伍栩儿的脸有些发白,对他行了一礼,道:“公子,姐姐受伤了。” 流水道:“什么时候的事?” 伍栩儿:“就在半炷香前。” 半炷香。 流水道:“落红那边没有传来消息,你能感知她现在在哪里吗?” 伍栩儿摇头,“应该没有大碍。但姐姐外出执行任务,从未受伤,此次想来对手应当是出其不意,或是蓄谋已久。” 流水道:“你立刻派人去找,我通知落红,让芦芽的人也都当心些。” 伍栩儿起身欲出,流水道:“你可有碍?双生姐妹受伤也是相连的吗?” 伍栩儿道:“公子放心,栩儿只是练功时感知到姐姐受伤所以岔了气息,调息片刻便无碍了。双生姐妹受伤可以互相感知,但并不关联。这次是栩儿大意了。” 流水道:“无事便好。去吧。” 他走到议事大殿,紫萝守在殿门口,道:“程管事已经出去,公子请进。” 花落戴了白银面具,手持一把寒光利剑,道:“老狐狸坐不住了。” 流水道:“采薇可有人受伤,伍桐儿受伤了。” 花落道:“程采采方才来报,非止采薇,此次派出执行任务的人都突然遇袭,三死一伤,其余人尚好。” 流水瞪大眼,“死了?” 花落道:“这是蓄谋已久的围杀。” 他用锦布擦亮手中的寒光利剑,“野望横行已久,很长时间没有受过这样的巨创了。这些人胆敢如此肆无忌惮,还有备而来,这白心剑也是闲太久了。” “白心剑?” 花落勾唇,“白冰铸的,开刃时屠了刘长使满门。” 流水大惊,“刘长使满门是野望杀的?” 花落道:“五年前,白冰杀的,他说正好把剑刃开了给我用。这些人死有余辜。” 流水:“五年前?” 花落:“白冰说,野望可以给我复仇,我也可以借野望之手复仇。我给足够的银两,让野望出手,或是拜他为师,自己再手刃仇人。白心剑和刘长使满门性命,是他给我的拜师礼。从此我便叫白之野。” 流水道:“白冰去哪儿了?” 花落笑,“三年前把野望一交到我手上就退隐江湖不见人了。他巴不得早点走。” 流水叹了口气,道:“花落,官场无情,江湖险恶,这次手刃了仇人,我们也走吧。退隐江湖不见人,连传说都不要留。” 花落cha剑入鞘,“一言为定。” 整个下锦城一派肃然。烟水河中漂了几盏莲灯,有人在河边念念有词:“生老病死苦,苦苦苦苦苦。生老病死苦,苦苦苦苦苦。……” “白浪。” 流水走过去站在念词的人旁边。 沈白浪双眼看着烟水河,毫无波澜,喃喃道:“哥哥死了。以前我在外面执行任务,遇到一个老和尚。他说我杀孽太重,要我回头是岸。我说此生也无回头路,也无岸等候。他便教我念了这一句,说不能超生,可超死。那时候轻狂,只当老和尚骗人,此时却希望是真的。” 流水道:“他是你唯一的亲人吗?” 沈白浪道:“野望的人,全都是苦命的孤儿。要么被家人抛弃,要么被仇家灭门,十个有九个都身负血海深仇。大多孩子都是自幼被野望收养,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野望所有人都是亲人。我只是恰好有个哥哥。” 流水垂着眼没说话,看不出情绪。沈白浪笑笑,“公子无需伤情,野望的人早已看惯生死,我此时也只是尽一份心罢了。” 流水想勾唇,勾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沈白浪笑,“公子还是别笑了,实在不如平日里好看。” 流水哭笑不得,“白浪啊,你怎么也正经不过一刻钟呢。” 沈白浪道:“公子对白浪要求不要太高,这已是十分难得的了,公子知足吧。”他弯腰从地上提起一个小酒坛,“今日正好带了一坛酒,请公子喝一杯。” 一杯酒尽,野望笛声起,空中落下一堆黑乎乎的人头。 沈白浪哈哈大笑,“野望之主又狂野起来了,大快人心!” 流水扔了酒杯飞掠而去。他侠名在外,杀的人却屈指可数。从未想过花落一剑出鞘便要了这么多人的命。这么多人,花落可有受伤? 红绡殿中红烛摇晃。 流水从窗而入,“花落!” “在这里。” 气息沉稳。流水稍稍松气,道:“可有受伤。” 花落听见他的脚步声,“别过来!我全身都是血腥。你在屏风后面等我,待我沐浴出来,再见你。” 流水才听不进去,不管不顾冲了过去。地上堆了一身血衣,还在淌血。 他拉了花落从浴桶中站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还好,你没事。” 花落勾唇笑望他,“我可以沐浴了吗?” 流水眨眨眼,抬脚朝外溜,“你洗,我去给你再提些热水来,把另一个浴桶也满上。” 沐浴罢,花落穿好一身干净衣裳,去了他们的卧房。 红纱掩映中,流水在窗边看天。听到他进来,便过去拉了他坐下,给他弄头发。 花落道:“可还干净。” 流水给他洒了花瓣,他的身上发上都有淡淡的花香。 他道:“很香。” 花落道:“怕不怕,你身边天天躺着一个名副其实的杀人狂魔。” 流水手上更加轻柔,一缕一缕顺着他的头发,是心疼。 他道:“流水大侠也是威名远扬的,我们旗鼓相当,谁怕谁。” 花落一勾手把他抱在身上,深深吻了下去。 多少辛酸事,换取眼前人。 回不去的小苍山,回不去的纯白少年,还好有你,不离不弃,风雨相依。 七月流火,西风渐渐。 下锦城门口,流水道:“花落,你一定要小心。” 花落吻了他的头发,道:“你几日便回,我无事都在红绡殿,有何可担心的。放心去吧。” 流水上了马,走出城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花落,又飞奔回来,抱了花落狠狠亲了一口,道:“我去了,不要想我。等我回来。” 花落点头。 江不语被刺杀,重伤卧床。芦芽全权接手广芦馆。众人见得流水进来,齐齐拜下:“高大人。” 流水坐在上位,白玉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声音沉沉,道:“都起来。” 芦芽终究是江湖势力,流水一开始便让他们换了装扮,隐了身份痕迹。伍桐儿改了往日野望妆容,只一身黑衣,缎带束身,简单束发,干脆利落道:“禀告大人,除了江大人重伤,广芦馆还有几位大人被杀。” 流水点头。 秦菲菲也如伍桐儿一般打扮,只是声音稳重宽和一些,“其余未有人受伤,只有一人至今未归,也没有传回消息,生死未卜。” 流水道:“受伤的人好好养护,未归的人想办法找到。加派人手布置暗防,这次出手的是j,i,an诈小人,我们用不了君子的办法,便以牙还牙!” 他对一旁站着的中年人道:“江管家,江大人受伤,本官匆匆来接,还请江管家多提点。” 江德明躬身,道:“高大人折煞老奴了。江大人在老奴面前时常说起高大人,说高大人文武全才,当朝探花,难得的还有一颗狭义济世之心,一身不畏权贵的傲骨正气,让老奴见了高大人一定要尽心竭力,不可怠慢。老奴谨记于心,万死不辞。” 流水道:“如此便有劳江管家,烦请江管家把一应名册账簿送到我书房来。” 书房里,江德明把一应名册账簿堆放在桌案上。 流水抬眼扫了扫,看向江德明,道:“江管家,江大人出事实乃意外,本官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拘束惯了,接管此事也只是权宜之计,待江大人伤好,一应事务也还是要交付给江大人。这些名册账簿我熟悉熟悉,还是要交给你保管。” 江德明道:“是。蒙高大人抬举老奴。” 江德明,自幼在江家长大,是江不语幼时的伴读。江不语被贬为庶人靠躬耕为生,也不曾有半分怨尤,跟随左右,任劳任怨,忠心不二。流水对其很是放心。也正因如此,才会给他解释一二,让他放宽心管理广芦馆的一应日常琐事。 流水道:“还请江管家把最近广芦馆的要事说来,并将广芦管建成以来的举措大略告知本官一二。” 江德明道:“回禀大人,广芦馆本设三馆,后皇上下旨多辟出一馆,因此广芦馆如今分为鹿鸣馆,大武馆,太学馆。另有一馆从建馆之初便空置至今,尚未命名。” “大武馆是什么时候设的?” 江德明道:“前日江大人遇刺,皇上刚颁的旨意,因此广芦馆现在要广招天下英雄。” 流水道:“你先下去吧。” 大武馆,招天下英雄。流水摘下白玉面具,揉揉眉心,皇上这是还准备了一个培养武将的小武馆吧,真当技多不压身。 “高大人请喝茶。大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还未歇一口气便开始处理公务,甚是辛苦。” 流水抬头一笑,道:“白浪,你如何也打趣我。” 沈白浪道:“只听闻流水大侠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却不知大侠乃是当朝探花高忆,白浪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流水道:“我独来独往惯了,朝中少有人识。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来接下这广芦馆。幸得有你相助,否则我怕是要焦头烂额。” 沈白浪道:“白浪山野小人一个,只会端茶送水,跑跑腿,大人不弃便用用,不嫌愚笨就好。” 流水道:“皇上这大武馆辟出来,你来做馆长吧,设点名目好生为难一番,把把关,多少进点人就算,不必广招大揽。” 沈白浪道:“恭敬不如从命。这怕是有违皇上初衷了。” 流水道:“不必理会太多,先这样办吧。把落红管事和芦芽管事一并请来,我们来从长计议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 明天见。 第54章 第 54 章 待三人齐聚,流水道:“今日辛苦两位管事了。流水有话想跟三位先交代。” 他看了一眼三人,道:“三位皆是野望栋梁之才,如今却来为朝廷办事,可怨流水?” 秦菲菲道:“公子多虑,菲菲并无怨言。” 梧桐儿道:“既是野望之人,自然听公子调令。我们只为公子,不管公子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 沈白浪道:“但听公子差遣。”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6节 流水道:“承蒙各位不弃,流水虽为朝廷命官,却甚少正面参与朝堂之事。如今虽接了这广芦馆,外人也只知是高忆那不知死活的硬茬来了。今后流水也不会露面处理一应事务,全要靠各位费心。若有不得不露面之时,高大人依旧如今日一般白玉面具遮面。” 三人道:“谨遵公子吩咐。” 流水道:“伍管事,芦芽有多少损伤?” 伍桐儿道:“芦芽的人一部分在明处,一部分安排在暗处,明处有五人为了保护江大人受伤,并未暴露身份。其余人等都毫发未损。” 流水道:“此番他们来了多少人,听谁派遣?可知其来路?” 伍桐儿道:“此番设计刺杀江大人的应当是丞相府派遣来的,手段和上次围杀桐儿有许多相同之处。江大人前日半夜从皇宫出来,便遇上他们三十多人的埋伏,想来是要一举拿了江大人性命的。其余几位大人由于官职尚低,芦芽并未派专人保护,都是在归家途中被杀。皆是一剑穿肠,,以肠勒颈吊于街边大树,肆无忌惮,手法y辣狠毒如出一辙,应是一人所为,江湖上还没有见过如此鼠辈。” 流水笑,“这是公然打了皇上的脸啊!怪不得连夜下旨辟出一个大武馆,要让我来接这个烫手山芋。把这个人找出来,不管什么手段,也让他尝尝肠穿肚烂却死不了活不成的滋味,拷问出背后之人,之后我再另交给皇上计较。” 伍桐儿颔首。 流水看向秦菲菲,道:“秦管事今日所说失踪之人想必也是安排在明处的,这是派出去做什么没回来,多久的事了?” 秦菲菲道:“回禀公子,此人名叫卢准,十日之前去接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来太学馆读书。这个孩子被誉为村里的神童,父母却早亡,家中只有一个祖母相依为命,江大人重才惜才,听说之后便要把孩子接来。按卢准的脚程三日便可来回,有一个孩子耽搁也不会超过五日,派去接应的人回来告知孩子不见了,卢准也无消息。” 流水道:“村里人可知孩子是怎么不见的?可有人在村子里见过卢准?” 秦菲菲道:“算脚程,孩子失踪那天当是卢准到村子的那天。那孩子的祖母说是第二日去叫孩子起床时才发现孩子不见的,前一夜入睡时还是她给孩子吹的油灯。村里人也在孩子失踪的前一日下午还见他打水劈柴。村子小,生人一出现便会知道,但从未有人见过卢准。” 流水:“什么样的情况,落红的人会传递不出消息,留不下半点痕迹?卢准究竟是去村子的路上遭遇袭击,还是救了孩子一并逃出?一个神童,在村子里有名也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出手的人早晚不下手,专挑广芦馆派人去接的时候悄悄做手脚,却并没有在村子里公然露面,便是不想让人知道是谁人所为。先想办法和卢准联络,他应当还活着。” 秦菲菲单膝下跪,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流水道:“官场之事处处有人搅浑水,人心比江湖中许多人都要龌龊。且枝叶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并没有和他们正面周旋过,吃了这顿教训,也算长点心眼。明日我会带一个人来助你。起来吧。” 他忽而一笑,站起来倒了几杯茶水,对三人道:“流水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便以茶代酒敬三位一杯,多谢连日来的辛苦c,ao劳。” 三人喝了茶,流水道:“流水年少时最不爱听朝堂之事,只想着一直在山上隐居,却没想一朝成了朝堂之人,当真是如龟在匣中,不得自在,所以做官也做得十分随心所欲,不得要领,早晚得丢了官印。趁着流水还能在上位前说上两句,流水想为各位争取广芦馆这个安身之地。不管明路暗路,若想以后安心在广芦馆过日子的,流水都会保其一世无忧。” 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有何意指。 流水道:“这是流水的一番心意。若是你们有意,野望之主也不会阻拦。” 沈白浪道:“公子这是要让芦芽和落红永远隐了身份过了明路吗?” 流水道:“全凭自愿。我只是多给你们一个选择和活法。你们永远都是野望的人,但野望不会永远暗无天日。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三人一时间都说不上话来。野望不会永远暗无天日,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从他们提剑那一刻开始,就与黑暗和绝望的深渊相生相伴,生与死都是绝望,生与死都无出路,生与死都由不得自己。他们从来没有选择,不杀人便被杀,出剑稍慢一息便会成敌人剑下鬼,每一寸呼吸都在争命,也在杀命。生死都只悬在命上,何曾有人告诉他们天会亮,明天会来,不如安心做一顿饭食慢慢吃了。且待天明,且安心过日。他们还有很多以后,有很多东西可以期待。 可是,是这样吗? 野望不会永远暗无天日。这是真的吗?那还是野望吗? 流水道:“来日方长,三位且想想,不必急于告诉流水。如今广芦馆分四管,鹿鸣馆,大武馆,太学馆。还有一处隐蔽宽敞之地未命名,便是流水从皇上手中扣下,留给野望中人的。现在虽并不急于启用,但诸位还是可以先悄声告知其余十多位野望管事,商量一番要怎么装扮,怎么安排,总之合了你们的心意就行。以后你们在上锦城和下锦城都有自己的安身之地,你们想回哪里就回哪里。” 三人这才有了一点真实之感,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总算脸上有了笑意。 伍桐儿欣喜,“多谢流水公子为野望殚思竭虑,桐儿在此替芦芽诸人先谢过公子。” 流水挑眉,“就不怕我是来拐了你们的。” 伍桐儿捂嘴,“野望之主都被公子先拐骗了,把我等交与公子差遣,我等也是谨遵其令。” 秦菲菲道:“谢过公子。菲菲铭感五怀,从此记住了公子所言,我们永远是野望的人,但野望不会永远暗无天日。菲菲在此斗胆期待。” 流水道:“如此流水也要多谢秦管事的信任。” 他长叹一口气,道:“好,此事暂且就这样了。我也来做做当官的该做的事。明日考核鹿鸣馆那些有心为官之人的学识,后日考核太学馆学子的功课,再过一日大武馆张榜招人,限一月。你们三人各负责一馆,下去安排妥当。人手不够把芦芽和落红的另外两位管事也一并召来。沈白浪跟二位管事下去熟悉熟悉。” 玉面遮脸,抬手一挥,“我出去露个脸,都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 明天见。 第55章 第 55 章 清晨的上锦城人还不多,许多店铺都还没开门。流水骑了一匹高头大马,白玉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在芙蓉居门口对直揉眼的小二道:“一包芙蓉糕。” 小二刚开门,还有些睡眼惺忪,迷糊着道:“芙蓉居不卖早点。” 流水道:“我不要早点,只要芙蓉糕。” 小二揉眼睛也不清静,抬头想骂人。 待看清马上的人,得,这不是玉面探花郎吗?!连忙连滚带爬从柜台后方跑出来,点头哈腰好不热闹,“小的眼花了没睡醒,高大人别来无恙,这就去厨房给您包了带走。” 流水笑,“你这狗才,专会看人下菜。我是个好脾气的,便怠慢于我,若是遇到洪家小将军,你眼睛也别揉了,觉也别睡了,直接去大街上躺着让他过马。” 小二包了两大包芙蓉糕出来,笑嘻嘻道:“那还不是高大人体谅小的,许久不见,高大人多来。” 流水提了芙蓉糕,骑了高头大马慢慢踱到了春风十里,去了常去的一家歌楼舞馆,用剑敲门。 此时正是歌楼舞馆酣睡的时候,听到敲门的人一股不耐烦道:“这天才刚见亮,客官您好早啊!这个时候姑娘们都睡着呢!” 流水在门外道:“我打壶酒就走。” 若说这人刚刚是不耐烦,此时便直接c,ao了一根棍子奔了出来,未见其人,先见其棍和着声儿齐齐冒头,十足的声色俱厉,“是找茬来了吧!看大爷不打断你的狗腿!” “啧!”流水摇了摇头,“我一介良民不过来买壶酒喝,您大清早这么上火,实在不值当呀。” 那人冒了头开口要骂人,提棍想砸头,头和棍子一起抬,瞬间就朝后背了,道:“哈哈,哈哈,是高大人呐,您老人家怎专挑这个时候来,这酒还没睡醒呢!啧!我给您喊它去!” 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儿。 流水晃着手里的芙蓉糕,边看边乐。 那人提了两坛酒给他挂马鞍上,道:“您得换个时候来,姑娘们都盼着您呢!前几日还念叨着想请您新谱个曲,我们这好久都没好曲子啦!白云短歌日日都弹着等大人您呢!” 流水道:“得,等着吧!不定哪天又来了。” 那人道:“那就静候大人您呐!” 流水走出几步,回头,“我把丞相家的大公子也一并拉了来给你们谱一曲,如何?” 那人登时腿软,“大人您饶了小的们吧!” 流水哈哈大笑,慢腾腾骑了马儿朝皇宫走,一路走一路买东西。卖花的老婆婆来得早,那花上还沾着露水,街上人却没几个,见流水骑马过来,道:“这位俏郎君买些花回去给你家娘子cha瓶可好?” 流水心道,待花落见到这花,怕都成花干儿了,当即摇头。 老婆婆见他年岁也不算大,又只摇头不说话,猜他可能还没娶亲,便道:“小郎君若是还没娶亲,可有心仪之人,也是可以送花的。” 流水还是摇头。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俏的郎君竟连心仪的人也无一个,老婆婆可见着不少好姑娘,比这花还美呢!要不要婆婆给你当个媒人?” 流水摇头。 “哎哟!”老婆婆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拿了一枝开得艳的红花cha他腰间,道:“小郎君莫伤心,人哪还没有点残缺的,就冲你这俏模样也有姑娘愿意跟着你,不说话也没事,啊!婆婆送你一朵花戴,给你招良人。” 哈!流水想大笑一声,奈何老婆婆好心,不忍拂了她好意,翻身下马,拱手向她行了一礼。 一旁卖包子的老板一直支着耳朵听那老婆婆的自言自语,给人包好包子,收了钱,好不容易忙活了一阵得了闲,抬头看了一眼正翻身上马的“哑巴”,当即包了包子塞过去,道:“高大人吃点包子再喝酒,可别伤了身子。” 那老婆婆还在一旁瞧着叹气,流水只得抱拳谢了老板,一拍马,快步走了。 老婆婆对老板道:“长得又高又大的人,还这么俊,可惜了不会说话。小五子,你也觉得他可怜吧,我见你都给他送包子了。” 老板道:“您老人家眼越发花了,这是那位高大人呀!您怎的认不出他了,那面具是皇上亲赏的,玉面探花郎,独一个啊!” 老婆婆哎哎直唤,“我还以为那是张比面团还白的俊脸呢!真是老花了眼,连恩人都不认得了,老婆子回去要给他多念点经才好啊!他可怜我老婆子眼花,连话都没说一句呀!” 老板道:“您老人家也别恼,不是还送了他一枝花招良人吗?指不定还真能讨个吉呢!且宽心吧。” 流水走了一路,马上早挂得满满当当的了,慢悠悠到了皇宫门口,也不下马,也不通报,也不要人接,大剌剌就朝皇帝的书房走去。 那些宫女见了他低头兜嘴笑,内侍便一路小跑着去禀报,皇宫里掀起一点小小的热闹来。 皇帝刚下早朝,脸色铁青在书房训人。 流水让内侍牵了马去,捧了满怀的杂七杂八站在书房门口听他训话。 一个十二三岁的内侍拿了大方盘把东西接了过去,流水总算腾出手来,把包子拣出来吃了一个,又给那小内侍喂了一嘴。 待吃了两个包子,书房里没声儿了,从小内侍手里端过托盘,朝房子里努努嘴。小内侍通报:“皇上,高大人来了。” 听到按捺了怒气喊的一声进去,流水抱着一怀的杂七杂八欢欢喜喜道:“参见皇上。” 皇帝见他今日戴了面具来,便能猜想那一堆杂七杂八的出处了。面色稍缓,屏退那位听训的大人,道:“你怎的也不睡一觉再来。” 流水道:“睡醒再来得晚上了,别人都瞧不见,多没意思。” 皇帝道:“你这般大摇大摆就有意思了,不出半日玉面探花郎回了上锦城的消息都得传遍。你出去就等着被人围了看花样吧。” 流水把一堆东西放在小桌上,揭了玉面,道:“我这不是省事吗,省得一个一个去通报,省得一个一个来打探。省点车马费喝酒,大家都好。” 打开一包芙蓉糕,“来吃点,早上刚做出来的,还热乎呢!” 皇帝在那一堆杂七杂八里翻得正起劲,张了嘴过去。流水给他塞了一块儿,又给他倒了点热茶备着,便去屏风后边的榻上闭眼歪着了。 皇帝翻落了一地,道:“怎的这次没有那竹马了?” 流水迷迷糊糊道:“卖竹马的人还没睡醒吧,我没瞧见。” 皇帝道:“怎的还有两块手帕子,是哪个姑娘悄悄给你塞的吧!” 流水正欲入黄粱梦中去享受一番,只咕哝了一声。 皇帝没听见声儿,进来看着人都睡着了,手里还抱着一枝红艳艳的花。抽了一下没拉动,直接用被子给他盖了。 皇帝见他眼睛一圈乌青,轻轻叹了口气,趴在小桌上望着他出神。 黄粱梦中的流水闻到了饭香,睁眼时膳食已经摆好。民以食为天,自己不用人来喊,便自觉地起来坐了过去。 内侍正在给皇帝布菜,见他来了,又要给他布菜,他挥了挥手,道:“我随意吃点便罢。” 皇帝屏退左右,“都下去吧,这里不要人伺候了。” 流水笑,“我伺候皇上用膳?” 皇帝道:“你与我说说话罢。” 流水点头,吞了口中食粮,道:“皇上的太傅借我一用。” 皇帝道:“谢无定没请到,太傅尚空缺着。” 流水道:“皇上这是请了两次了?” 皇帝点头,“太傅之位或许还太小了。” 流水见他哀怨,笑了笑,道:“皇上带臣同去,再请他一次吧。” 皇帝目光望着他,幽深如渊的黑暗中似点了豆火,有着说不尽的忧伤和微微跳动的寄望。 流水沉声道:“阿勿,我与你同去,我们一起去请他出山,为你定下这天下。” 流水定了心要与花落退隐江湖,天下风波不定,他很难抽身。此次丞相出了大力气把他逼到了上锦城,他便也不让他安宁了。皇帝卧榻之侧酣睡的狐狸,这一次定是要彻底折了他腰,定了这二十多年狂涌不息的风波。谢无定这个经天纬地之才,是一定要请出来的,也能请出来。他不过也在静待时机罢了。谢家多少年的世家大族,在朝堂屹立多年不倒,其眼中自有其热望与希冀。怀才不遇不可能是他们的归宿。 皇帝目光亮了几分,缓缓道:“好。” 说不出一个字花费了他多少力气,流水听在心里也沉甸甸的难受。一个皇帝处于这般境地,如何不悲戚。 身无寸功,少年杀兄上位,边关有响当当的洪将军府功高盖主,将士何曾认得这黄口小儿,身旁有搅弄朝堂风云二十多载的丞相左右朝政,朝廷半数以上的要职都被其把持,就差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自从太尉府在五年前被昭帝查抄,从此再没有太尉一职。昭帝收回了部分兵权,为防人心不轨,剩下的兵权都分散了许多处。待现今的皇帝上位,那些兵权已经分散又分散了许多次,要集结起来颇为费力周折。 朝堂上世家谢氏一族站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可谢氏一族向来是世家贵族,对许多事都瞧不上也不屑一顾,当初太尉府无端被灭了满门的事让他们凉了心,当今皇帝联合丞相上位之事也让他们颇有微词。随着谢无定三年守孝,谢氏一族就更冷眼旁观了。 流水心中叹气,堂堂一个皇帝,手中可用之人说得上屈指可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陪我走到现在。今天破天荒加一更,祝你们周末愉快。忽然很想看看你们的小爪爪。 这篇文快完结了。写的过程有些寂寞。 还是有些舍不得。 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 明天见。 第56章 第 56 章 流水盛了一口汤喝了,道:“我手里还缺一个能与丞相府周旋的人,皇上可有人选?” 皇帝沉默片刻,道:“我两次请谢无定无果,便对谢氏一族多留意了一番,想提拔一两个年纪较轻的谢氏后辈来用,这才想起与你一同登科的谢无定最小的堂弟谢守玉可用。” 流水道:“谢家的小玉树,一面之缘,我倒是也把他给忘了。当时殿上匆匆一瞥,长得十分好看,风流倜傥的,当得状元之才。皇上把他安置到广芦馆来,借给我用一用罢。我手里的人都不善和官场上的人勾心斗角,吃了不少闷亏。” 皇帝叹了一口气,颇为幽怨,“好不容易有意个丞相府挖不动的好苗子,又要给你挪了去。你可别祸害了这棵宝贝的芝兰玉树。” 流水笑,“不祸害,我心若磐石,此生不可移。” 皇帝扫一眼他还别在腰间的红花,道:“花都收了人家的了,还在这里表此志不渝。” 流水得意,挑眉,“怎么的,还不能收一枝花了,你可是要治我一个贪图街边老婆婆一朵花的罪名?你让人去查呗,这可是老婆婆送给我招良人的。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 他今日的语气颇为轻松,还有些俏皮。再不像以前那般避忌心中那件事,反而自己还颇为得意地几番提起心若磐石招良人。皇帝似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事,定眼看在他身上,目光中全是不可思议的审视。 流水被他看得心紧,面无表情道:“怎的?还真要治我的罪不成?我认错。我错了,皇上饶命,宽恕臣这一次。” 皇帝勾了一丝唇角,“流水,你变了。” 流水心中咯噔,嘴上道:“天天乌烟瘴气,还不允许人变一变,怕是要被呛成病秧子。等我哪天受够了回了小苍山,一定要去那山泉里泡个七日七夜,洗去我这一身的浑浊之气,找回我的天真。” 皇帝笑,“好。我再给你派几个人去伺候。” 流水一抬下巴,“行!那就多谢皇上了。” 他想了想,道:“明日我要考核鹿鸣馆中人的学问,今日皇上便下旨让谢家小玉树去广芦馆吧。” 皇帝道:“没见过要人要得你这般急匆匆的。” 流水一脸无辜,“谁让我当官太随心所欲,也没结个党,要不也不劳烦皇上了。” 皇帝给他夹了菜,“安生吃点。” 流水胡乱吃了两口,道:“大武馆皇上想招什么样的人?” 皇帝道:“这两日我好好想了想,朝廷不得志的武将可以招,将门后辈门生也可以招。有心为朝廷效力的武人可以招。至于江湖人,慎招吧。” 流水点头,“皇上深思熟虑。臣倒是觉得不拘将门还是什么门,只要身怀本事的,都可以来试一试。英雄不问出处,市井中还有傅义管仲之流在。” 皇帝叹气,道:“你拿主意罢。” 流水点头,沉吟半晌,道:“皇上,广芦馆预留那处僻静宽敞之地给了我吧,我有用处。” 皇帝好笑,“你不是早定下了?如今还来确认一番。可要我再颁一道旨意,让你从此安了心?” 流水老神在在,“如此甚好。” 皇帝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果真饭也不吃了,拿了御笔大笔一挥,帝印一盖,笑着把那新鲜出炉的圣旨给了他,“拿去,可安心了?” 流水连连点头,卷了圣旨,满脸堆笑。 皇帝道:“瞧你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好好把这顿饭吃完,不用跪下谢恩了。” 一顿饭吃完,流水又歪在了榻上叹气,“我一会儿该怎么回去啊!偷偷溜回去还是大摇大摆玉面遮脸从大街上走回去呢?” 皇帝道:“朕送你回去。” 流水挑眉,“我倒是忘了,该去请谢太傅走马上任的。皇上摆驾吧。天子三次登门,十足的诚意了。我们这次大张旗鼓去,给足他面子,他以后也更好办事。” 皇帝皱眉,“找个什么名目好呢。” 流水道:“不要什么名目,众说纷纭才好。” 谢氏门中,天子立于堂前,对谢无定恭敬躬身拜了三拜。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7节 谢氏族人大惊,纷纷跪于堂下。 谢无定微微叹口气,对皇帝还了一个大礼。 谢无定出山,太傅之位已定。皇帝放下心中大石,静待天下大定了。 从谢府出来,流水玉面生光,骑马走在天子銮轿左侧,谢家小玉树谢守玉骑马走在右侧。天子摆驾广芦馆。 广芦馆大堂之上,皇帝端坐,流水玉面生光立于皇帝左侧,对馆中众人道:“皇上看重广芦馆,忧心天下寒士,心系天下幼子,特为天下英才设广芦馆一座,建广厦千万间。设鹿鸣馆揽天下英才,以表求贤之心诚挚;设大武馆招天下能人,英雄不问出处,不使明珠蒙尘,表皇上一片怜才惜才重才的苦心。设太学馆,寻天下英才以教育之,只为天下培养有用之人,共兴天下太平。” 众人纷纷拜下,“皇上英明。” 皇帝道:“朕甚是看重广芦馆。今朕特请当朝探花高忆大人全权负责广芦馆一切事宜,当朝状元谢守玉大人从旁协助。尔等有此良机,且拿出自身本事,二位大人面前,再没有怀才不遇之说。” 众人道:“是。” 皇帝摆驾回宫。 书房里,流水和谢守玉相对而立。 流水先行躬身一礼,“谢家芝兰果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仪表不凡。多年不见,状元郎别来无恙。” 谢守玉还礼,“大殿上匆匆一面,高大人英名在外,守玉早有心再见,不想今日有这般机缘,能与大人共事。”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流水开门见山,“以状元之才屈居广芦馆,高某当向谢大人道一声谢。不瞒谢大人,高某此番是实在没了主意才求皇上出面请了谢大人前来。高某做官一向随心所欲,身边并没有能在官场中如鱼得水之人。还望谢大人不嫌高某鲁莽,委屈谢大人在此度过一段时日了。” 谢守玉道:“高大人何必如此谦虚。广芦馆之事守玉早有耳闻,初听之时心下大异,并未想过如此难行之事能说做便真的做出来。此举乃是是高大人的远见,皇上的魄力了。” 流水挑起一边眉,勾了唇角看向谢守玉。 谢守玉神情微赧,道:“守玉也是随心所欲惯了,还请高大人莫要怪罪守玉言语疏漏。” 他哪里是言语疏漏,分明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明心洞见和傲然脾性。流水心下对此人更是高看了三分,道:“谢大人玲珑剔透,怀有赤子之心。谢氏一族历来清贵,傲骨铮铮,谢大人肺腑之言,流水谢过。” 谢守玉耳朵晃了晃。 流水摘了脸上玉面,“请谢大人见谅,流水历来无心朝堂,不愿在朝堂露面,所以化了高忆之名,以玉面示人。” 要与谢守玉朝夕共事,兴广芦馆,大变天下格局,就必须拿出尊重人的诚意。谢守玉无论身份名望还是言谈举止,都当得起这份信任。 谢守玉笑,“有所耳闻,不料竟是真的。探花郎深藏不露啊!” 流水道:“谢大人见笑了,流水只是一介山野布衣。待一切尘埃落定,流水便可以回去山上了。” 谢守玉道:“如此,上锦城中要哭倒一片琼花碎玉。” 流水笑,“到时便把谢大人拉了去送行,那些珠玉见了谢大人,便把流水抛到脑后,也免了无谓伤心。” 谢守玉笑而不言。 流水道:“流水不常在上锦城,如今接了广芦馆这个差事,在上锦城的时日要多一些,但也不能时时在广芦馆,因此诸多事宜还是要交与谢大人负责。定了明日考核鹿鸣馆诸人的学问,后日考核太学诸学子的功课,便有劳谢大人了。” 二人在书房商议了一阵,又一同看了广芦馆的名册账簿等一应事务。待一切梳理顺畅,流水便让人请来江德明和芦芽落红管事以及沈白浪,与谢守玉分别认识熟悉一番,已是三更时分,各自回房安睡不提。 流水躺在床上微微舒了口气。此次被丞相用尽手段逼着到了上锦城,也算是来了一桩心愿大事。最后为阿勿稳定江山,再给野望诸人找一条退路。但愿风云过后,一切尘埃落定,他可以和花落放放心心远走高飞。 想当年,为了洪罗王从小苍山下来,搅进了朝堂风波。多年来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多少人事变幻。身边的这些人,他都不想失去,不愿他们过得不好。否则他不能安心。 今日大张旗鼓如此作态,便是真真正正告诉朝堂之人玉面探花回来了,朝堂上那个说一不二那个铁血手腕的高大人回来了。谁这时候出来阻碍广芦馆的事情,便是与玉面探花势不两立,便是不想安生度日。 想到此处流水不禁苦笑。这些年竟把自己过成了这般模样。或许真如师父所说,他终究会为情义所累。 可是啊,这都是他的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 明天见。 第57章 第 57 章 第二天一早山灵毓便派人送来了请帖,流水沉吟片刻。 自觉察山灵毓心思以来,对于山灵毓,他都是能不见就不见。也许正因为如此,山灵毓每见他一次,都更加黏他。他心下有一丝茫然,有一些不知如何是好。 以后和花落退隐江湖了,山灵毓,阿勿,洪罗王这些人也都不会再见了。此时当真是见一面便少一面。流水心想,少见些面也会少些挂念,未尝不是好事。 心下计议已定,提笔回了贴,以广芦馆诸事繁杂为由推拒了。 整个广芦馆都设了暗防,谢守玉身边派了四人保护,两人在明,两人在暗,专门负责他一人。 谢守玉在落红管事秦菲菲的协助下,把鹿鸣馆考核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流水很是放心,回书房又抄了一遍《小苍山圣人训》,清一清心中杂念。 杂念如落叶扫不尽,流水忽然想喝酒了。 洪罗王去了边关,流水这一次也没去和他一块儿喝“阳关一醉”。兴许两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结挂在了春风十里,也留在了边关,所以这一次谁也没有提起。洪罗王没有让他去送行,流水也没有提要去送他。默契十足地等到了出发那天,等洪罗王到了边关,才收到流水给他的一幅小画。画上是落草为寇的洪罗王和旁边放着一把生锈铁剑的流水。两个人坐在黑风山的山崖上吹着风,喝了一杯又一杯。不是“笑红尘”,也不是“阳关一醉”。 他和洪罗王,年少相识,先后失了心中所爱。一路陪伴,一路相互救赎,一路惺惺相惜,终于跌跌撞撞走到了如今。花落回来了,洪罗王心里的人却永远埋骨他乡。如今洪罗王终于也可以去边关看一看那青冢,除一下坟头上的野草。但求野火莫要燎原。 他想起来绿林寨□□风山的那一场闹剧,想起了酣睡在匪寇窝中的洪罗王,也想起来洪罗王要为其做吃食的逢源。 这些人,这么好,陪着他一块儿玩闹。 他们都走了,如今再用不着他特意交代何事。待天下风波定,他也用不着再对阿勿有何交代。 唯有山灵毓。 心中总还有一些不安宁。找不到来路,寻不到出口。 广芦馆近日颇为太平,馆中热闹之事便是近日大武馆招揽各种能人。沈白浪设置了十八个考核关卡,最后一个关卡是流水黑布蒙面亲自坐镇。 皇帝要人要得急,他却不能掉以轻心。自从皇帝亲临,如今的广芦馆炙手可热,也同样让更多人虎视眈眈。 所有来考核的人都需记上名册,详其姓氏,注明其为何方人士,家中人几何,为何前来等事由。谢守玉会交予专人去调查核实这些说辞。因此如果来人通过了十八关考核,仍需回去等候消息。最后按照谢守玉核实的情况来决定录用与否。情况真实者方才予以考虑,家中有父母妻儿者通过考核的机会更大。 如此过了一月,来大武馆参加考核的人从人山人海变成了门可罗雀,看上去甚是寥落凄凉。 皇帝急了,派人前来问讯。流水只答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他深知,越是着急,越是要小心应对。对于无法知根知底把控的人,便是随时都可能变成毒蛇的人。广芦馆若招揽这样的人进来,无异于引火自焚。 如此,他把已经招揽进鹿鸣馆和太学馆的人也让谢守玉一一排查过。浑水摸鱼之人清出去,来历不明者一律不用。使得人才济济的鹿鸣馆也骤然清减了大半。太学馆多为幼童,最大者也只是半大少年,排查情况尚可,只十余人需多加留意。 本想着来上锦城几日便可回下锦城,如今却生生耽搁了整整一月。其间山灵毓又派人送来几次请帖,流水都以广芦馆一应杂事需理顺为由谢绝了。 广芦馆一时清静了不少,流水心中却颇为不宁,于是交代了广芦馆诸位管事,便连夜骑马回了下锦城。 归心似箭,快马加鞭。 下锦城守卫远远看见马上之人便开了城门,流水片刻不停直奔红绡殿。 “花落!” 红绡殿大门敞开着,花落安静浅笑立于殿内,朝他张了手臂。 “你在等我。”流水心下骤然一松,兴冲冲扑了过去。 “我在等你。”花落岿然屹立,将怀中人抱紧。 花落任他抱了半晌,流水还是没有要分开的意思,只把头埋在他肩上不说话。 花落轻轻抚了他背,“怎么了?” 流水摇头,仍是一语不发。 花落道:“怎的回来得这么急,前日信中也未提及。” 流水小声道:“广芦馆诸事有了眉目,又有谢守玉主持,我落了清闲便回来了。” 花落道:“我让人备了酒菜,我们先吃饭,可好?” 流水点头,还是把他抱着不放。 花落失笑,“我抱你进去?” 流水:“嗯。” 仍是双手把他缠得紧紧。 花落一手揽着他腰,一手兜了他屯,分开他两腿,把他抱了进去。 流水脸上飞了云霞,“你……” 花落低笑,“嗯。怎么?” 流水抬头看他的眼,小声道:“你怎的这般抱我?” 他霞光一片,花落心中一漾,含了他的唇。 八月金风起,惊了红纱漫漫,照了红绡帐暖。 两人深情缱绻,半晌贪欢。 月落重升,灯再红。 帐中人捂了锦被不让人看。 花落拥了他,道:“就看一眼。” 流水死命摇头,将锦被裹得更紧。 敲门声起。 花落轻声道:“我要出去了。还是不让我看?” 流水道:“你去哪里?” 花落:“礼尚往来罢了。” 语气中有几分慵懒,又隐隐有一丝愠怒。 流水掀了被子,花落已经好整以暇开了门。 紫萝道:“公子,今夜来了十七人。” 花落一手拿了白心剑,一脚跨了出去,漫不经心道:“还是让他们留下吧,省得来回奔波劳累。” 下锦城一声长啸划破片刻的宁静。 流水已经整理好衣裳出来,沉声道:“我也去。” 他手提落红,神色肃然。花落勾唇,“走吧。今晚便宜他们看看一剑惊鸿退江湖,长长见识,怕是死也瞑目了。” 流水道:“今晚来的是什么人?” 花落道:“藏凤阁,白冰的死对头,不知何时与丞相府勾结到一处了。堪堪消停三年五载,还是藏不住了。” 来人是一群身穿白衣的女子,全都轻纱遮面,只露出了恶狠狠的目光。 花落扫了前面那目光尤为狠厉的人一眼,悄声对流水道:“你先别出手。” 排头的那位女子见是他们,不耐道:“野小子,让白冰出来见我。” 花落道:“师父他老人家早离了下锦城,逍遥快活去了。凤前辈几次三番派人扰我清静,我都好言好语说过了,难道是他们回去没有说清楚?唉,我好心留下他们性命,竟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今日,便让晚辈帮凤前辈清理一番门户吧。” “哼!”凤小曼拔了长剑,“小子猖狂无状,不敬尊长,你师父不在,我今日便好好教训教训你。” 白心剑寒光一闪,正面迎击。 凤小曼怒道:“白心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花落剑招凌厉霸道,说话却漫不经心,“师父怕你纠缠不休,便把剑给了我。他老人家果真料事如神,所以一溜烟儿早早跑了,留下我在这里给他收拾烂摊子。” 凤小曼面上更加狰狞,“他竟把剑法都给了你!” 花落道:“是啊!可见他老人家是如何的避之唯恐不及,自己的一番心血也说不要便不要了。” 凤小曼招招狠辣直欲取人性命。 电光火石之间,花落心动剑转,一剑刺穿凤小曼手腕。 右手吃痛,长剑落地。凤小曼片刻不停,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哼!无知小儿,还用你师父对付过我的招数来对付我,真是半点长进也无!” 花落:“吃一堑长一智,前辈倒是有备而来。” 凤小曼冷笑一声,“真以为本座这几年不出山是怕了他白冰不成!小子,既然你师父不在,你便代他受过,吃了我这特意ji,ng心准备的教训吧!” 软剑如游丝轻柔,丝丝入扣。白心剑以凌厉霸道直指人心见长,被它缠得密不透风。 凤小曼几年磨一剑,软剑与剑招都专克白心剑,渐渐占了上风。 凤小曼大喊一声,道:“白冰,给我出来,否则我今日便要了你徒儿性命!” 花落手上转圜逐渐吃力,嘴上仍是苦口婆心道:“凤前辈,你吓了我师父一辈子,他何曾怕过?你既肯在剑法上费心折腾,如何不用用心想个好法子把他心收了?一味纠缠,一味逞强恐吓,再强的人他也受不住啊!” 凤小曼被他戳了心病,气红了眼,游丝变利剑,绵里藏针尖,运风如兵,周边顿生四面楚歌之感,y风阵阵,敌我不分,哀嚎连连。 流水见势不好,一剑飞花傲护主,掠到花落身前,将他牢牢护住。手起剑落,剑花变惊雷,旋身一转,一剑惊鸿退江湖! “落红剑!” 凤小曼退避三舍,“竟然是落红剑!三十年不出江湖的落红剑用来对付我,小子,你是什么人?!” 流水眨眨眼。 凤小曼道:“这剑白冰从不示人,难不成你是白冰的私生子?”她再看了看流水,“不对,他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流水道:“前辈还打不打?野望之主想请前辈留在下锦城喝茶,前辈是自己坐下来,还是晚辈请你坐下来好一些?” “撤!”凤小曼持剑后退,来的十七人只剩三人,一女子张口长啸。 流水一剑割其咽喉,长啸瞬间变了短啸!又将剑去拦凤小曼。 花落道:“把她左手也伤了,放她走!” 流水依言,步步紧逼,飞花挑剑,凤小曼左手腕被刺伤,冷笑,“如何?不敢杀我?我告诉你们,后患无穷。下次我可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花落道:“凤前辈,你若真是想找师父,就去一趟彩云间。你若只是想做丞相的爪牙,下一次,晚辈也不能手下留情了!” 凤小曼眸光闪亮,“你说他在彩云间?”转而咬了咬嘴唇,神情有些黯然,“他如何肯见我?” 花落道:“肯不肯见你晚辈不知。晚辈还是那句话,与其几年磨一剑,数十年磨一人,不如好好琢磨琢磨他的心,再磨磨你的脾气,师父他老人家肯见你一见也未可知。” “哼!黄口小儿!”凤小曼飞身掠上城墙,道:“那只山里的老狐狸是铁了心要杀你,可不只找了我藏凤阁。”她扔下一卷东西,“野小子,野望树大招风已久,你自求多福吧!” 流水眼疾手快接了,花落拱手,“多谢前辈提醒!” “哼!” 凤小曼白衣隐入了黑夜里。 流水把手中卷册递给花落,道:“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花落拿了卷册,牵了他手回红绡殿,懒懒道:“你没见过白冰见了他的模样,更是有趣得紧。” 灯下,两人捧了卷册坐在榻上。 花落目光扫落,“和丞相勾结的门派,掌门人,门下弟子人数,实力如何,擅长何种兵器,弱点都一一标注详细了。” 流水与他对视一眼,“凤前辈今天是来传递消息的。” 花落点头,“看来是。”他朝门外喊了一声,“紫萝。” 紫萝推门而入,他道:“把这卷册上的门派抄录几份,派人去查探他们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尽快来报。” 紫萝退下,流水道:“你怀疑有诈?” 花落冷笑,“凤小曼从不肯认输,这次吃了亏还肯把卷册给我,就算此处没有问题,别的地方也要多提防。” “山雨欲来,”流水看着他的眼,道:“花落,我不想回上锦城了。” 花落眼中戏谑,道:“不回去?你放心得下那个小心眼儿的皇帝?” 流水道:“近来广芦馆倒是太平了一阵子,想来丞相把人都朝你这里指了。广芦馆刚刚肃清彻查了一番,有谢守玉坐镇,还有白浪他们几人在,当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花落目光冷凝,“自我提白冰剑带人以血还血,围杀了那些爪牙三次,老狐狸前后便派了七波人来,一个月就没消停过,自然无暇理会那个狗皇帝。”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8节 流水心里有些担忧,道:“我留下来助你。上锦城的事我跟阿勿说让他盯紧些便是。总不能事事指望于我,总归他还是要独当一面的。” 花落牵唇一笑,“我让人备了热水,我们去沐浴吧。” 流水跑进卧房隔间的小书房,道:“你先去,我把刚刚那卷册默出来再看看。” 流水放心不下,凤小曼手中软剑专克白心剑,若是卷土重来,再带了别的门派一起出手,花落怕是要吃大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 明天见。 第58章 第 58 章 这些年流水行走江湖,对各门派还算有所耳闻。卷册上的门派有的却眼生得很,流水一个个默了出来,反复看了几眼,一时也找不出头绪,便搁置在案上,自顾自出去了。 花落穿好衣裳进来不见人影,只见案上流水勾画的几个门派,都是隐匿江湖已久的,有的已经十多年都没在江湖上露过面,如今却被丞相府请出了山。 流水抱了一大摞书进来,灰头土脸,甚是狼狈。 花落道:“你这是跑哪里去弄来的?” 流水顾不得拍身上,只把书拿来擦了,道:“我之前钻你酒窖去找酒,在一个空置的窖坑里翻到的,落了一层灰。当时翻了一眼,也没细看。刚刚琢磨那些个江湖门派的时候想起来了,就把它们都搬了出来。” 花落嫌弃道:“你别擦了,这么脏,快去洗洗,我让人来收拾。” 流水不敢在他面前拍灰,笑嘻嘻跑出去了。 回来时花落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案前翻看着一本发黄的书。他凑过去一看,边边角角都被虫蛀了。 他“啧”了一声,“你们野望这么大个地方,那么大个藏书楼,怎么的就容不下这么几本书,要扔窖坑里积灰喂虫。” 花落道:“我去酒窖只放酒,放好便走,从未一个坑一个坑挨着看过,也不知是何人放的,看着倒是有些年头了。” 流水手上翻着书,不住摇头,“造孽哟!这几十本都是剑谱,就这样糟蹋。” 花落道:“这些书也没有写门派,你怎的就想到去找来。” 流水把所有的书都大略过了一遍,道:“我就是琢磨怎么破凤小曼的软剑,琢磨着琢磨着便想起这一桩旧案来。这里这么多剑谱,我们好生看看,分析分析都是哪些门派的,参考一番,把那软剑给破了,省得她张狂。” 花落把那些书又好好过了眼,道:“这些书上的剑法隐隐还能寻到落红剑的蛛丝马迹。这书怕不是有一百多年了?” 流水瞪大了眼,也细细看了半晌,“果然。” 两个人面面相觑,流水道:“你们第一任野望之主怕不是个酒鬼,落红剑法莫不是在酒窖抱着酒坛子悟出来的!” 也没等花落答话,他一拍手,站了起来,拉了花落就往外走,兴致蓬蓬道:“花落!我们也去酒窖喝酒去,创一套剑法出来看看。” 说风就是雨。花落道:“流水大侠,这些剑谱你不一并抱了去?” 大侠挥挥手,“不必,喝醉了我们就回来。” “你不是要创剑法吗?喝醉了不正好在酒窖生根发芽了,还回来做什么!” 那个窖坑黑乎乎的,流水在酒窖门口提了一盏灯点亮,拉着花落的手,“别怕。” 两个人钻进了窖坑,之前也不曾留意,此番二人细细看来,窖坑土壁上大大小小的剑痕隐约可见,力道不大,更像是有人在随意写写画画。 流水道:“这位前辈也不知在这里悟了多久,在这么个地方创出了一套震惊江湖的绝世剑法,真是了不起。” 花落仔细看着那些剑痕的出剑走向,力度,收势。挑削横刺居多,并不是惯用的手法,真要那样用剑,剑很容易脱手。 他提剑跟着剑痕走了几十剑,手腕发麻发酸,非常不适应。 他收了剑,“落红剑创制过程这么苦,难怪要抱个酒坛子窝这里,这位前辈当是个苦中作乐派,果然是野望的创始人。” 流水道:“落红不是无情物,这位前辈智慧非凡,不走寻常路子,化腐朽为神奇,堪称我辈典范。” 花落道:“大侠要在这里弘扬他的武学ji,ng神吗?” 流水拉了他出去,“不,只是来观瞻。这里太黑,我们回红绡殿。” 流水把那些剑谱从小书房又搬了出来放到了长榻中央的小几上,笑嘻嘻道:“野望前辈是个苦中作乐派,我们不能走他的老路,就窝榻上躺着琢磨吧!” 花落道:“你是惯会作乐发懒的,不如直接躺了睡觉。落红剑法我也会,凤小曼的软剑奈何不了我,我就是想看看她疯魔到了什么地步。” 流水塞了一本剑谱在他手里,拉了他并排躺了,“我们自己琢磨着玩儿。”他看向花落,眨眨眼,道:“我们自小在一块儿练习双剑,不如我们创一套双剑合璧的剑法出来练着玩儿。” 花落知他不是闹着玩儿,是真的不放心自己,也是真的想创一套他们二人的剑法。心下动容,口不能言,只默默看他。 流水道:“非是年少轻狂,我们且试一试。” 花落道:“第一任野望之主创落红剑法时,也不过二十一岁。惊才绝艳者少,他是苦修来的,所以才会为剑命名落红。落红剑法第三式,一剑乾坤定天下。他非是要扭转天下的乾坤,他是硬生生用苦修扭了自己的乾坤,才堪堪化出了落红剑法七十二般变幻。” 他伸手在流水眉间一点,“所以,年少轻狂未必不可取,妄自菲薄却万万不能。” 流水抓了他手,欢喜道:“你是同意了?” 花落道:“你这都磨刀霍霍了,我若不陪你把这双人剑法磨出来,怕是不得安宁。” 两个人一本剑谱一本剑谱细细琢磨,低声商讨,偶尔起身比划比划,有时拿出笔墨在纸上记上一笔。月落日升,日升月落,废寝忘食。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同画小苍山四季山景的那些日子,快乐得不知疲倦。 紫萝再来送饭时,二人窝在榻上睡得正酣。她放轻了脚步退出去,也把落红的秦英英挡在了门外。 秦英英小声道:“二位公子还是不得空闲?” 紫萝道:“又熬了七日七夜,饭也没吃几口,刚睡着,且让他们歇会儿吧。天塌不下来。” 秦英英低叹,“野望正是多事之秋,姐姐已经飞鸽催了三次,也不知何事非要流水公子去不可。” 紫萝道:“之前流水公子既已说了不妨事,我们且稍安勿躁吧。” 程薇薇见二人嘀嘀咕咕说话,把张大的嗓子收了声,低低道:“藏凤阁那位不知抽了什么风,在摘星楼门口哭哭啼啼。我让人看着,过来禀报公子。这是不得空?” “得空得空!”流水兴致蓬蓬打开门,蓬头垢面不自知,“在哪儿来着,我正好去会会她。” 程薇薇掩口,脸微微泛红。明明很低了嗓音在说话,还是让他听见了,这是气息没把稳?作为采薇的管事,可太丢人了。 紫萝见她不言语,道:“回公子,在摘星楼,之前白冰城主住的地方。” 他迈步就要走,花落一手把他拉了进去关了门,“流水大侠,你且照照镜子,这样子出去你大侠的名声不要了!” 不待流水笑嘻嘻开口,他道:“紫萝,打盆水进来。” 流水道:“方才已经出去让她们都看见了,怕是保不住。唉,我去换身衣裳。” 花落也半月不曾用心梳洗,此时自己闻一下都颇觉嫌弃,拉了他,“你别去换衣服,直接去后殿的寒冰泉沐浴吧!” 他又朝门口道:“不必打水来了。” 紫萝端着一盆水很想摸摸自己的耳朵,朝门口二位完全不明真相的姑娘挤挤眼,“走吧。” 流水哇啦啦直叫,想逃,“为什么?天都凉了,我不想洗,我又没有走火入魔!” “一口气琢磨了半个月,离走火入魔不远了。”他把人推进去,“别动!再动我就动手了!” 流水看了一眼直冒寒气的寒冰泉,浑身直哆嗦。再看了一眼花落眼角眉梢那不怀好意的笑,咬咬牙,扑通一声直接跳到了泉水里。 红绡殿左侧临着穿城而过的烟水河,背靠高耸入云的寒山。寒山常年冰雪不融,红绡殿夏日也清清凉凉。整个后殿占了半山腰的寒冰泉,此时寒气阵阵冒出,雾气比小苍山白云聚会的时候还要浓,流水不得不运功御寒。 花落从容脱了衣衫,慢慢走进云遮雾绕的寒冰泉中,如闲庭漫步。 流水心下十分佩服,但牙关紧咬,生怕一说话就哆嗦。 花落道:“寒冰泉能凝神静心,你且放松点,在这里养养神。” 流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一个劲儿摇头,草草捧水洗脸,随意搓了搓身上就要爬上去。 花落眼疾手快抓了他衣裳把他拽了回来。 他只长发披散腰间背上,其余一丝也无。流水半眯了眼,道:“我洗干净了,你慢慢泡,我去会会凤前辈。” 花落道:“你去会她也不在这里会我?” 流水忙道:“不是!我去找她试试剑法!” 花落依旧拽着他的衣裳,慢条斯理道:“不急。” 流水道:“花落,你且放开我,我不跑,我换身衣裳在前殿等你。” 花落不逗他了,“你去把我的衣裳拿过来,我这样不便出去。” 流水点头,扑腾手脚朝岸上爬。 摘星楼前,凤小曼对着紧掩的门扉,完全没有哭哭啼啼的模样,“白冰,我好言好语说遍,你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烧了你这摘星楼。” 花落慢悠悠道:“凤前辈,我师父他不在这里,你放火也烧不了这摘星阁,何苦白费力气。” 凤小曼冷笑,“我追了他一路,看见他进去的,我一直在这里盯着,蚊虫都没飞出来一个,他如何不在?” 花落挑眉,“哦?师父他在?唉,太好了。”他抬头朝摘星楼上望了一眼,道:“凤前辈,你若答应晚辈一个条件,我就帮你把师父请出来,如何?” 凤小曼道:“野小子,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花落道:“对你半点为难也没有,只需用软剑与我二人比上一场,让师父看看你多年的苦心,也好动一番恻隐之心。” 凤小曼心下有几分动容,嘴角勾笑,“你想破我的剑?” 花落道:“不敢。”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敢保证的是,你用全力与我二人比上一场,师父必会见你。” 凤小曼哪还管什么花样不花样,道:“狂妄小子,不过半月就想破了我从未示人的剑法,不让你吃吃苦头,且不知天高地厚!” 她手腕还缠着白纱,抽出软剑来行动间却缥缈若云,十分漂亮。不似要比剑,更像是要跳一支舞。 花落与流水对望一眼,落红白心双双出鞘,齐齐与那花舞游丝缠斗。 软剑百炼钢化绕指柔,落红剑和白心剑却都不能以刚克柔,花落便在每一寸间化散其柔力,流水只借力一推,把刚给凤小曼还回去,借了那柔,指间发力,横刺成疾风,斜断如骤雨,暴裂如山河滚滚,把软剑硬生生逼成了一条直线,寸寸碎落。 凤小曼大惊,“怎么可能!” “哈哈!好小子!”白冰站在摘星楼上,黑衣烈烈,黑面如烟云滚滚,“这是你半月之功?” 花落收剑拱手,“徒儿拜见师父。”他指了流水,“这是徒儿与流水一同想出来的,尚且粗陋,师父莫怪。” 白冰哈哈大笑:“好!十几日能如此已属不易。暴裂之气太盛,为师观你二人均非性子暴裂之人,若只为对付这一把软剑,必难长久,不值当,再好好下一番苦工想想。” 花落道:“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白冰就站在高楼之下,一直吵吵嚷嚷的凤小曼断了剑却似哑了声,面色惨白,只紧闭了双唇不说话。 流水道:“拜见白前辈。晚辈与花落正在创一套双人剑法,今日这一场是专给凤前辈准备的,眼下看来,以后再也用不着了。多谢前辈提点。” 白冰自始至终也没看凤小曼一眼,听流水说话,笑哈哈道:“我只道我那野小子狂妄,不想他相交之人亦是如此秉性,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呀!” 花落道:“师父,流水有事要离开下锦城,你今日既回来了,徒儿便斗胆偷懒几天,和流水一同出门,把这套剑法好好琢磨琢磨,下次再让师父指点。” 白冰宽袍大袖一挥,道:“师父今日高兴,准了!” 花落拉了流水便跑,“多谢师父!” 流水边跑边道:“你师父刚回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花落道:“我师父十分任性,一刻钟可以改不下二十个主意。他一向不爱c,ao心,此番高兴顺口应了下来,等他高兴劲儿过了,若我还在下锦城,他一声不吭就得跑,所以我们跑得越快越好!” 流水当即理会其中关键,脚下运风,直接拉了花落施展轻功回了红绡殿。 二人匆匆收拾一番,朝紫萝嘱咐了几句,快马加鞭出了下锦城。 流水道:“你这不像是偷懒,倒像是逃难。” 花落回头看了一眼,“野望风声紧,让我师父去应对,我和你且忙里偷闲,四处看看。” 流水道:“我们今日破了凤前辈的剑法,断了她的软剑,她会不会不罢休就此在下锦城不走了。” 花落笑,“这事有师父c,ao心,我只问你想去哪里。” 流水眨眨眼,“这真的是要和我忙里偷闲四处浪?” 花落挑眉,“你可放得下?” 流水眨眼,“眼前哪管别处事,和你浪得一日是一日。” “所以,流水大侠想去哪里?” 流水把剑扛在肩上,“且去各门派打个招呼吧!礼尚往来,人都打到我们家门口来了,也该去人家客堂回回礼。” 花落笑,“正合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的陪伴。 明天见。 第59章 第 59 章 这些门派大多占了一座山,有大有小,分散在各地山头。流水和花落昼伏夜出,舍了马,穿了夜行衣,蒙了面,轻风掠地,一路从山下到山顶探了地形布局,门派中人数几何,如何安置等,暂且按兵不动。 他们并不知道为何有些响当当的江湖门派也会和丞相府勾结起来,为何十多年不出山的门派也出了山,为何与野望从无恩怨的门派也加入了进来。大大小小十来个门派,派系不同,很多都是常年并无联系,如何一日竟齐了心,全聚到了丞相府齐齐对野望发难。 野望屹立江湖一百多年,树大招风惹人眼红是在所难免之事,野望杀人无数,仇敌遍地也并不稀奇。但江湖自有江湖规矩,杀人偿命,报仇者上门从来都来者不拒,并不曾有谁会借了官府的名来报私仇的。丞相府如此大费周章把这些人聚拢起来,究竟是动了什么手段?这些门派所求又是什么? 二人在客栈把那些江湖门派的情况反复看了又看,也还是想不出其中关键。 流水把之前派人出去查的消息一并拿出来看了,道:“与凤前辈给的那卷册消息出入不大,看来凤前辈应当是知道内情的,她会不会跟你师父说?” 花落道:“不好说。她脾气暴躁古怪,有一次见我师父不知从哪里负了一身伤回来,她追上门哈哈大笑了两声便扬长而去了。看样子是很喜欢看我师父吃亏的。” 他想了想,道:“我找人给师父传个话,看他愿不愿问吧。” 流水挠挠头,道:“我们也别当什么君子了,直接分头抓几个执行任务的弟子,拷问拷问,然后杀了灭口。” 花落挑眉,“我无何不可,流水大侠何时出手如此狠辣了?” 流水眯了眯眼,扯下花落腰间的红缎带,把他手绑在身后,“让你看看流水大侠的手段!” 花落衣衫半散,慢悠悠道:“白日暄暄,流水大侠要耍什么手段不能等到晚上?” 流水笑嘻嘻道:“把你从窗户挂出去,如你当日对我那般,如何?” 花落看了看自身松松垮垮的衣裳,“你愿意?” 自然是不愿意。 流水道:“你说一句流水大侠风流无双,就放了你。” 花落从善如流,“流水大侠风流倜傥,天下无双。” 流水笑眯眯道:“怕了吧?”走过去给他解开。 花落一手勾了他手中的红缎带,顺势将他绑了,道:“你此番求我也无用了。” 流水垂死挣扎,忽然从窗口窜进一个人来,滚落在地,瞬间便反手把窗掩了。见他二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伸手蒙了一双眼,只竖了一根手指在唇边。 花落拉了流水靠在榻上,漫不经心看着他。 门外一声狮子吼:“王八蛋,你又钻哪个臭不要脸的房里去了,给老娘出来,要不然老娘挨着门儿把这家客栈给拆了!” 客栈老板道:“姑奶奶,今儿王八蛋没到这儿来,你且别处闹去,三天两头,我还要做生意呢!” “叫谁王八蛋?做什么生意?你这客栈天天勾了那王八蛋朝这儿跑,我问你,你藏了什么狐媚子专逗引他!” 客栈老板道:“呸呸呸!我一正经客栈消消停停开了几十年,都叫你们坏了名声!再不走,我就报官府,别说我不念邻里情分。” “你报去,我也顺道告你个拐骗幼小之罪,看你还做什么生意!” 流水正低头一心三用咬缎带,听了这话抬头看着蹲在窗户底下的那个王八蛋,这是多大的幼小,能被拐骗了去。 红缎带shi了一片也不见松动半分,他可怜巴巴朝花落努努嘴。花落高抬贵手给他解了,顺手又束在了自己腰间,衣裳规整好,便把小几上的零零碎碎收捡了。 外头还在吵吵嚷嚷,喊了半天也没听谁去报官。 流水蹲到那王八蛋旁边,小声道:“那姑奶奶找你的?”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39节 那人总算可以拿开手睁开眼,抱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大侠可别杀我灭口。” 他进来时便见两把剑置于桌上,早想好了一开口便求饶,实在不行先礼后兵。 流水抬手敲了他一记,“你真傻假傻,哪有人求饶这般此地无银的。说吧,小哥身手如此了得,到我二人房中所为何事?” 那人叹气,“唉,你也听见了,我这是被满街追着跑练出来的。跑到哪间房都由不得我说了算,得看老天爷的意思。我是真没存心要看你们卿卿我我啊!” 流水面上发热,咳了一声,道:“这么多地方你不去,你偏躲这客栈里来做什么?” 那人也不抱头了,蹲地上摆出拉家常的阵势,道:“跑别的地方都躲不掉,真得害人关门大吉。只有这间客栈那姑奶奶不敢真拆,所以我才次次到此避难,也算是祸害了这家老板。我也没办法啊!” 流水好笑,“听你说来那姑奶奶来头不小,竟不敢在这里动真章的,这家客栈什么来头?” 那人道:“那姑奶奶是怀远镖局大当家的闺女,这家客栈是云顶山开来方便门中弟子出门歇脚的,怀远镖局常年在外都要朝人家借道,如何敢轻易惹了祸事断了善路?” 流水挑眉:“那她对你穷追不舍又是何故?” 外面吵嚷的声音低下去了,花落把流水拉起来在桌边坐下,道:“你也不嫌累。” 那人站起来侧着耳朵听了听,对他二人小声道:“我再躲会儿,那姑奶奶惯会耍j,i,an使诈。” 流水招呼他过来坐,见他坐了,便对他抬了抬下巴。 那人十分机灵,叹气道:“唉,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见过一次,从此就这般没完没了了。造孽呀!” 流水给他倒了杯水推在他手边,戏谑道:“怀远镖局想来家资应当十分丰厚,你有何不满的?” 那人道:“只是听那嗓门儿也要让人逃之夭夭了,哪还有心思去享受那劳什子家资。” 流水见他并不动那杯水,寒了目光,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缩了脖子,道:“大侠你别动手啊,我是一个良民,被恶女逼良为娼,呸,追杀的正经良民。我叫王火火,跟我爹到此地访友来的,我爹一个高兴就在那云顶山上住了两个月,我嫌闷出来逛,不知道哪天就惹了这位姑奶奶的眼,从此一下山便不得安宁啊!不下山我又憋得慌,可把我害惨了。” 流水道:“云顶派是江湖响当当的大门派,想来是极为热闹的,你又如何会闷?” 王火火道:“兄弟你新来的吧!云顶山静得连针都落不得地,就差没去打了那枝头叫唤的鸟了。成天也不见人说上了三句话。不对,我爹说了不止三句话,但那都是和他朋友关着门悄没声儿说的。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和他们说话吧,那蚊子的声音都比他们大,憋得我只好下山来吼两嗓子,随便和人搭搭话。要不我迟早会疯。” 流水点头,“如此我倒觉得那姑奶奶正好合适你,你们天天对对嗓,保管你疯不了。” 王火火大惊失色,“那我得被追疯了!”说完长叹一口气,“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前有狼后有虎,爹不疼娘不爱。” 花落冷冰冰道:“你爹若是不疼你,这上乘的彩云追月你也不能学得这般炉火纯青了,云顶山的六公子。” 王火火笑得一派从容,“这位公子好眼力。” “所以,六公子还是开门见山吧!” 流水眨眨眼,不明所以。 王火火嘿嘿笑,挠挠头,道:“我就是看你二人稀奇。” 他见对面两人一个抱臂,一个冷脸,忙道:“我常年被我爹拘在云顶山,没见过两位这样出双入对的美男子。我那天就见你们进来,这都大半月了,也没见你们出门,实在忍不住,就想了个法子进来看个究竟。” 他举起双手,“我发誓,这个是真的。”他快速朝花落腰间瞟了一眼,讪讪道:“只是没想到一进来就扰了二位的雅兴。” 流水闯江湖素来不要脸惯了,当即道:“是扰了,还大大地扰了,我二人好不容易出来度个缠缠绵绵的金风月,眼见着今日也是个小圆满了。现在可好,天大的兴致都被你搅和了去。” 王火火道:“损失我陪,这半月房钱饭钱不要了,此后二位想在这里住多久便住多久,不要钱,也再没有人敢靠近这里一步!” 流水板着脸,“谁还要在你这里住,还不够扫兴呢!说来说去还是你这客栈太吵闹,我们还是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悄悄去度了那剩下的半个月妥当些,也没有公子哥想破窗而入便破窗而入,想看稀奇便随了自己性子想方设法看稀奇。” 王火火要搭话,流水恶狠狠道:“你看过了,说说有什么稀奇的,哪里稀奇了?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二人便把你衣服扒了挂客栈门口,让人也来看看稀奇。” 王火火吞了吞口水,道:“这位大侠,有话好说。云顶山风景独好,二位若是不弃,我王火火请二位上山住个高兴。山上我爹在,我也不敢高声喧哗的,绝对没有人再坏了二位的好事。” 花落挑眉,看向流水,漫不经心道:“去吗?” 流水抱臂侧脸噘着嘴,“不去。他稀奇还没看够呢!还想让我送上门去给他看个够!扒了他衣服挂出去,也让人好好看看。” 花落作势要动手。 王火火连忙站起来,拱手弯腰道:“是王小六山里野人没见识,二位且消消气,消消气吧!” 流水道:“你这么大的动静进来看稀奇,整个客栈整条街的人怕都知道了。你让我二人还有何颜面出去见人。你说说,这气怎么消!要怎么消!” 他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唬得王火火一愣一愣的,道:“怎么消?” 流水勾唇,“我们也不把你挂客栈门口了,干脆挂前面街上的花满楼去,这样就好看多了。” 花落点头,“甚好。” 王火火道:“二位千万别呀,我爹最近脾气不好,到时候定然要打死我的。你们不是出来找好地方度什么金风月的吗?千万不要因为我把后面的兴致也败了。我跟你说,我们云顶山上有难得一见的温泉,还有云顶山特有的独门寨子,白云县再找不到比那里还好的去处了,二位就赏赏脸,让王火火将功折罪吧!求求二位了!” 他一个劲儿拱手作揖,见二人神色松动,不失时机怂恿道:“去吧去吧,山上还能看日出,看云海,要多浪就多浪!” 他说得得意忘形,不料被花落狠狠剜了一眼。 流水歪着头想了想,道:“你既这么诚心道歉,我们便勉为其难准了吧。心肝儿,我们去看看?” 花落面不改色,“可。” 王火火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二位且在这里稍等,我去屏退闲杂人等,让人抬两乘轿子把二位接上山去。” 作者有话要说: 长见的新文《爱是不能开口的寓言》11月23日(后天)15:15开,欢迎小可爱们前来打卡啊! 谢谢支持。 鞠躬。 明天见。 第60章 第 60 章 云顶苍茫,四处云海翻涌,山风摇动,气势磅礴,蔚为壮观。 “真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就是大气。” 流水被抬到了半山腰,就主动下来要自己走上山去,花落自然随了他。 王火火见二人好不容易兴致高涨,巴不得由着他们高兴,乐颠颠儿道:“是吧!云顶山风景绝佳,二位一定会不虚此行。” 流水和花落前天晚上便来夜探了云顶山,此时眼前金光分明,群山隐隐,另一个日头下的云顶山也骤然可见。 流水道:“此山如此壮阔,山中弟子想必住得十分宽敞,真是找了个好门派啊!” 王火火道:“云顶山弟子众多,虽也建了不少宅院寨子,但一般的弟子还是几人住一间才住得下。爹爹又不肯再兴土木,只道门派人数太多,要少招些上山,省得吵人。” 流水笑,“看来贵派掌门很是喜欢清静。如此我们冒然上山会不会冲突了,扰了贵掌门的清静?” 王火火道:“高兄多虑了。山中地界宽广,我爹不喜出门,也很少见人,除了我没人去扰他清静。” 流水道:“如此便放心了。”他冲王火火眨眨眼,“六公子,此地实为和心爱之人度金风月的好地方,高某此番多谢了。” 王火火道:“两位兄台高兴就好,原是小弟莽撞冲撞了,此番赔罪也是应当。山上还有不少好酒,到了住处我便让人给兄台送几坛过去助兴。” “哦?”流水眉飞色舞,“高某此生最爱的便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金风玉露,美酒琼浆。不知六公子的好酒叫什么名儿,一会儿定要好好品一品。” 王火火抚掌,“也是巧了,这酒便叫做金风玉露,是新近采了山中的桂花酿的,眼下正喝个应景儿!” 流水哈哈大笑,“没成想我们是如此有缘,有如此美酒,怪道我们该来这远近闻名的云顶山走一遭。” 几人说说笑笑,慢悠悠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王火火为他二人安排的住处。此处是一个只在此山中才见的寨子,独门独院,院中有温泉,寨外有松风,背后有悬崖云海,当真是风流鼓荡,一派人间仙境。 王火火早命人在院中备了酒菜,三人就着山风美景畅快吃了一顿。天将黑未黑时,流水点灯,王火火告辞离去。 他二人关了院门,上得寨子二层的大房间,关好门窗,懒洋洋躺在榻上听周边动静,半晌无人,真真是落针可闻。 流水起来剪了灯花,拉花落走到屏风后面的床前,放了床帐,钻进被窝里看着对方悄悄笑了个够。 谁成想能遇到王火火这么个愣头青呢!上山无门,上山无路,他便来开门开路,还这么的熟门熟路。直笑得两人肚子疼。 花落不笑了,望着流水的眼睛,“你再喊我一声。” 流水压低了嗓子,悄悄道:“花落。”跟做贼似的。 花落摇头,“不是这个。” 流水:“花落公子。” 花落沉了脸,“不是。” 流水伸手抱了他,“都不是么,平日里都是啊。花落莫不是累了,我们早些睡吧,明日好去看景度金风。” 花落眼神哀怨看着他,他眨眨眼,眼角眉梢扬起笑意,拉长了声音道:“心肝儿。” 直喊得花落心肝直颤,终于抿唇笑了,“睡觉。” 二人天不见亮便已在山中走了一遭方回,直到日上三竿都还没出来。 王火火大早上便热情似火来尽地主之谊,站寨子门口足足拉长脖子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人影。 终于听到里面有嬉笑打闹的声音,他心道这两人还真是奇了。两个男子,成天腻腻歪歪出双入对,也不避人耳目,还特意要度个什么金风月,简直是闻所未闻。自己常年被拘在山上,果然是见识太少。 流水懒洋洋道:“睡醒起来泡泡温泉,喝喝美酒,真是人间乐事。待回了家,我们也想法子弄这么个暖水池子,天天享乐,岂不美哉!” 花落道:“都依你。” 王火火在心里咂舌,不敢继续听墙角,伸手敲门,“王火火拜访二位。” 流水嬉皮笑脸道:“六公子这般早,我二人正在洗鸳鸯浴,稍待片刻,穿好衣服便来。” 衣衫齐整的花落斜了他一眼。便是这没脸没皮的轻佻风流样让他恨得牙痒痒,小性子跟野草似的疯长,拔了一茬又一茬,明知是假,还是忍不住想抓了这人回去关起来。 王火火从小在山中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与事,听得面皮发烫,嗯嗯啊啊胡乱答了。 流水在花落的眼刀下把衣服穿规矩了,披散了一头滴滴答答下雨的头发来开门。 王火火见他满面春风,心下感叹,面上堆笑,“高兄不必这般急,且把头发弄干再来不迟。” 流水伸手扬了扬头发,眼见着发丝便随风吹动,轻盈干爽了。 王火火叹,“高兄好功夫!” 眨眼间便能干了头发,内力当真深厚雄浑不可小觑。王火火悄悄抹了一把额头,还好自己识相,没有和他二人硬碰到底,不然真可能被吊在花满楼让人一观了。 流水道:“劳烦六公子等候,高某心中已是过意不去,只好在六公子面前搬弄这雕虫小技,六公子莫怪。” 王火火道:“高兄过谦。火火一向知道二位并非寻常之人,却不曾料想还是低估了二位的不同凡响,二位不要怪火火见识浅薄才好。” 流水凑到花落面前,要他给束头发。花落旁若无人,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乌木梳子,气定神闲给他束了。 王火火自认为爹娘感情深厚,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亲密无间,羞得他耳朵尖都似烧了一朵小火。 流水道:“六公子可是要带我二人出去?” 王火火方才想起正事,道:“不急,我在居处让人备了筵席为二位接风。此时已近正午,两位先同火火用过饭再出去游玩不迟。” 流水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火火有兄弟姐妹六人,每人都是从五六岁开始便单独居住一方院落,几人居处分别建在几座相距不远的山峰上,绕着云顶山掌门的院子围了一圈,如众星拱月般。 流水和花落对云顶山的布局了然于心,现下又从王火火口中得知此地是云顶山掌门王如风一家的居处。 王火火带着二人走过一座索桥,指着一圈的山头道:“我的大哥二哥都已成家,其余几个哥哥被爹爹逼着练功都不出门,只一个姐姐被我娘回娘家的时候带走了,我是趁着我爹闭关偷偷跑下山的,如今请了你们来,便只我一个招待二位了。” 流水道:“云顶山这么多弟子,门派中想必诸事繁多,掌门如何还有心思闭关?掌门闭关通常都是很要紧的事,若是在闭关期间门派中刚好有很重要的事要去打扰,该当如何?” 他问题问得有些冒然,王火火却没往别的地方想,只道:“我爹是个武痴,之前山中诸事都有我叔父照管,后来我叔父下山行走,我爹硬生生把我那时堪堪不过十三岁的大哥提起来管了山中事务。我大哥一管便管了十多年,所以我爹闲得慌的时候就抓了我们兄妹几人拘在山上,不分昼夜练武习剑,使得我们这些年过得苦不堪言。” 流水随口道:“你这么好的功夫想来也要感谢你爹这些年如一日的不辞劳苦了。” 王火火心里苦,他从来不想这般劳累自己的亲爹呀!前方是一座立着一块长条石头的山峰,他道:“前方便是我住的地方了。他们都说这块石头是仙人指路,让我住这儿好好修仙,指不定哪天我们云顶山也能出个仙人。” 又是修仙。 流水稍稍有些心不在焉,花落握了握他的手,他顿时回过神,手指在花落掌心勾了勾,也握了他的手。 几人吃过饭,王火火便带他二人去云顶山四处走走看看。 云顶山的弟子们都是好静的人,只能听见练功时剑招破空的声音。行动间徐徐如风,说话时生如蚊蚋,像极了一群隐居深山的文人雅士。王火火便是山上穿梭跳脱的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流水正在心中感叹,山下便急匆匆跑上来一个衣衫染血,失了仪容的弟子。 王火火不待他走近便冲过去道:“何宝宝,你们不是护送我娘和姐姐回娘家去了吗,怎么都搞得这般模样?我娘呢?” 何宝宝还算是一群人中基本保持了仪态的,他道:“六公子,夫人小姐安然无恙,是客栈出事了。我们今日刚回白云县,便见一群人在客栈中围杀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人。在我们云顶山的地盘闹事,我们遇见了当然要出手。只是没想到那群人十分了得,伤了我们许多弟子。我见势头不对,便回来禀报大公子。” 王火火道:“你快去,我先下山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 何宝宝道:“六公子,掌门不让你下山。” 王火火不耐烦,“知道知道,还不去找我大哥,若耽搁了要紧事小心受罚。” 何宝宝也不再和他啰嗦,急匆匆跑了。 王火火对流水和花落道:“二位,山下客栈有事,我需要下山一趟,暂时不能作陪,怠慢二位兄台了,等我从山下回来再好好赔罪。” 流水道:“六公子如何这般见外。我二人被六公子ji,ng心款待,也无从报答。六公子有事,我们便不会袖手旁观。走吧,我们同六公子一同下山。” 花落:“嗯。” 王火火抱拳,“多谢二位。” 作者有话要说: 长见的现代文《爱是不能开口的寓言》11月23日(明天)15:15准时开,欢迎小可爱们收藏按爪。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1章 第 61 章 三人下山不再如来时一般悠闲。王火火当即踩了彩云追月的步子,流水好花落也用了轻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被一群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王火火一路踩着人头冲了过去,云顶山的弟子被围在中间,双方杀得昏天暗地。 流水和花落远远停下,藏在一个巷口观察。流水道:“这人多半是卢准,我们分头去找。他带的那个孩子身份定当不一般,不能让这些人得手。” 花落从袖中拿出一段红绡撕成两张,道:“我们不便露面,先把脸遮了。那只老狐狸要的人必然十分要紧,卢准能在这样一群人的追杀下活到现在,想必也是借了投鼠忌器的光。” 他给流水把脸蒙了,又把自己的脸也用红绡遮了,二人从巷口闪出去,分头杀入人群中。一道剑气如虹,一道寒光摄心,一群正在拼杀的黑衣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卢准自是认得那摄心寒光和如虹剑气,厮杀间勾了唇,一身褴褛血衣,不掩英雄本色。那孩子被他用布绑在背上,头埋着,似是睡了。 流水落红剑飞花如血,招招伤人要害。这群黑衣人更像是一群亡命之徒,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一心只去抢夺卢准背上的孩子。 花落的寒光剑下,黑衣人个个身首异处,看得人胆战心惊。 王火火便是那胆战心惊的一个,心中又默默夸了一句自己的明智,没有与这魔王般的二人为敌。 黑衣人似是一群死士,同伴的身首异处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半点波澜,前赴后继,无所畏惧。 流水心中估量了一下,这群黑衣人不下七八十人,看来丞相对这孩子是势在必得。 他杀将过去,与卢准交换了一个眼色。卢准迅速把孩子解下放在他的背上绑好。 流水打了个呼哨,花落红纱遮面,白衣染血,白心剑寒光凛凛杀人饮血,生生给他们开出一条血路。 王火火眼疾手快带着云顶山弟子给他们断后。 黑衣人急于去追那孩子,出手更是狠辣,招招夺人性命。王火火彩云追月耍得溜,但背上还是挨了一刀。他何曾受过这种苦,转头望着伤口嗷嗷直叫,差点成了敌人的刀下鬼。 他侥幸去看来人,却是花落去而复返,把他从敌人刀口下救了出去。他还来不及说话,花落一手便把他仍向匆匆从云顶山赶来的云顶山弟子,寒光闪现间,黑衣人血染长空。 王火火忘乎所以要喝彩叫好,不提防被人一把抓了衣裳后领。他艰难回头,“大……大哥,快放开我,我还要去杀人呢!” 王金金在弟弟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杀人的时候也能走神差点让人给杀了,还去杀什么人,丢人还差不多!” 他把王火火扔给何宝宝,“把他给我捆了抬上山去,其余人跟我来,这些黑衣人一个不留。敢到云顶山闹事,敢杀云顶山的六公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来头!” 王火火可怜巴巴看着何宝宝,“宝宝,你看我的背上挨了一刀,好痛啊!我要死了,你千万别捆我了,我好可怜!。” 何宝宝哭笑不得,拿了伤药给他洒在伤口,用纱布小心包了,道:“六公子,你这次受这样的伤,夫人知道该要心疼了。我不捆你,只把你送回去,安分点可好?” 王火火哪里想回去,他拿两只眼四处找,流水不见了踪影。眼下只剩了十来个黑衣人还在和云顶山的弟子颤抖,花落不知何时也退出了厮杀。他心下着急,“宝宝,先别忙着回去。我乖乖在这里不动,你帮我找找今日山上和我一同游玩的那两个朋友。”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0节 何宝宝看了一圈,哪里还有人。他道:“六公子,你的两位朋友均非等闲之辈,此时怕是已经走远了。” 王火火不甘心,硬是拉着何宝宝在周边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他背上伤口痛,嗷嗷直叫,“这群天杀的黑衣人,让我哥把他们大卸八块,尝一尝骨r_ou_分离的滋味!” 何宝宝连连点头,“六公子放心,大公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我们且上山去吧!要不然大公子一会儿回去了也饶不了我。” 王火火痛得奄奄一息,“他也饶不了我。我要死了,你背我去找我娘。” 何宝宝背了他,“六公子,此去上锦城需得七天,你身上伤要好好养着,哪经得起车马劳顿。” 王火火哼哼唧唧不搭话,脑子里都是流水和花落二人今日大杀四方的样子,心中好奇更甚。 他是云顶山天赋异禀的六公子,有母亲疼着宠着,哥哥姐姐护着惯着,性子格外跳脱活泼。若不是还有他爹压着,定是云顶山的混世魔王。今日之前,他一直被父亲拘在山里练功,偶尔偷跑下山也只是在白云县随便逛逛。在江湖上,整个白云县说是云顶山的地盘都不为过,因此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杀人场面。 他道:“何宝宝,你知道他二人是什么来头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追杀他们?” 何宝宝正背着他上山,面不改色气不喘,“那群黑衣人连云顶山的弟子都很难抵挡,六公子也被他们伤了,但是那二位却可以在那么多人的包围中来去自如,还能在刀光剑影中救了公子,怕是大公子也不及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愿是友非敌罢。” 王火火强撑着心虚,小声道:“他们喝了我云顶山的酒,不能是敌人罢。他们也不曾伤我云顶山一人,我应当也没有引狼入室。” 越想越是庆幸,又隐隐觉得不安。今日这场飞来横祸,对云顶山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翩翩引起这场灾祸的一方竟然和流水二人是一路的,算下来,还是有些引狼入室的嫌疑呢! 这边王火火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了,那边卢准的话却给他洗清了嫌疑。 卢准一路逃到白云县也是仓促之中做的决定。白云县在江湖上是云顶山的势力范围,卢准带着一个小孩子如何与一百来号人周旋,不得已只能借力打力,钻进了云顶山开的云来客栈寻求庇护,不想却碰巧遇上了流水和花落。 花落开路,流水背着孩子和卢准一路骑马飞奔回上锦城。待他二人走远,花落方才回头断路,顺道救下了王火火。 两日后,一更天,花落到上锦城的广芦馆和流水汇合。 流水堪堪把孩子安置妥当,花落后脚就到了。 他连忙拉着花落回房,上上下下绕着花落看了一圈,“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花落摇头。 流水长舒一口气,马上神色又凝重起来,“你可知这个孩子是谁?” 花落勾唇,“莫不是大皇子的遗孤?” “你早知道了?” 花落道:“看丞相府的人如此紧张这个孩子,便猜了个七八分。如今看你表情似是真的了。” 流水道:“那孩子脖子上有一块玉佩,是皇家子嗣才有的,我已经让人核实过。” 花落挑眉,“狗皇帝知道了?” 流水道:“我还没跟他说。若是得知丞相有这么大的y谋在等着他,他怕是会当即要了这孩子的性命。” 花落道:“这事你瞒不住,早告诉他早做准备。想救下这孩子却很难。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流水叹气,“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能成什么事?” 花落知他于心不忍,“把孩子交给我吧,我带去野望,让师父看着。” 流水迟疑道:“可以吗?” 花落一家无端惨死,皇家的人都与他不共戴天,如今却肯为了自己引火烧身,全了这个孩子的性命。流水不知自己这样的举动究竟是于心不忍,还是对花落太过残忍。 花落冷笑,“说不定哪天我一高兴也拿这孩子做做文章去逗弄那狗皇帝一番。” 流水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心痛得无以复加。 不管是天意弄人,还是人心叵测,花落都是那个无辜受累,伤痕累累的人。 他紧紧抱着花落,唇瓣轻轻吻着他的头发,“花落,丞相非死不可。这件事过后,你我二人心中再无这些纷扰牵绊,我也再不理会他们的是非恩怨,随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花落点头,张开的刺一点一点被身边的人安抚,自己心中的痛他都知道,他都懂得,他都怜惜。自己不是一个人,也再不用一个人浑身生刺,张牙舞爪去和那片黑暗对抗了。 他抱紧流水,把一生的委屈都化在了流水的怀里。 两个人紧紧相拥着。 风来了,雨来了。他们在风雨飘摇中跌撞失散过,终于又在山雨欲来时找到彼此。从此以后,纵使风雨不停,纵使泥泞跌倒,他们再不会是一个人了。 许久许久,花落缓缓道:“我曾听闻有个地方叫做桃花源,是一片难得的避世之地。那里种满了桃树,开满了桃花。四季芳菲不断,流水潺潺。我们以后就去那里隐居,喝酒看花,种豆栽麻,一生一世相依相伴。” 流水:“好。我陪你。” 哪怕小苍山再也回不去,我还有你,我还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长见的新文《爱是不能开口的寓言》今天15:15准时开,欢迎大家前来围观,按爪。 谢谢支持。 鞠躬。 明天见。 第62章 第 62 章 是夜三更,流水赶往皇宫。 皇帝刚睡下不久,流水屏退左右,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把人从梦中唤醒。 醒了的皇帝云雾尽散,“丞相这是要谋反!” 流水道:“我们一开始都想错方向了。这一段时间他总派人找广芦馆的麻烦,找野望的麻烦,我们仅仅以为他是不甘心野望暗中助你,不想要广芦馆长成气候。现在看来,他真正的目的却是指东打西,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暗中扶持一个听话的人上位。” 皇帝咬牙切齿,“狼子野心!” 流水道:“他在江湖上搅弄这么大的动静,一方面是想牵制野望,让野望自顾不暇。”他顿了顿,“另一方面,之前我去那些似乎和丞相府有勾结的门派查探过,有很多疑点,找不出他们相互勾结的理由。” 他拿出一叠纸推给皇帝,“现在仔细想想,有几个江湖门派如今的重要人物,都是夺位之争时落败的皇子留下的势力逃出去的。丞相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扶持他们,早就与他们勾结。或许从你上位之初,他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一直给自己留着底牌。你若一直羽翼未丰,忍气吞声,他可能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基本上要脱离他的掌控,他便容不得你了。” 皇帝看着纸上的那些人,有的已经换了名字,有的模样也难以分辨。他冷笑一声,“丞相还真是煞费苦心。” 流水道:“所以最初看到这些的时候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什么都想不到。一心只想着这些门派和野望的是非恩怨,如今方知丞相大人是如此的深谋远虑。皇上可以再派几个宫里的老人去确认一趟,不管真的假的,我们心里都有数,免得如今日一般被人杀个措手不及。” 皇帝点头,一脸懊恼,“朕也当真糊涂。真以为一个还未成气候的广芦馆就被他看成眼中钉r_ou_中刺了,一心一意都扑在上面,怎么都没想到他打的是这样一把如意算盘。” 夺位之争步步荆棘,皇帝三年如履薄冰,如此小心翼翼,却还是差点万劫不复。 他道:“流水,我真的好累。我不想杀人,不想上位,不想斩草除根,可是为什么偏偏一切都天不遂人愿,事事都与愿违?我为什么要出生在皇家?我为什么有那样一个父亲?我为什么只能和自己的兄弟杀个你死我活?我什么就不能与我那流浪在外的侄儿相安无事,相忘于江湖?难道真的要一无所有了,才会消停吗?” 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小儿模样,抱着头,开始哭泣,“我成亲至今,连一个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我生怕有一天我的儿子也和我一般活着,生不如死,周遭布满血腥,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怎么躲都躲不过去,每天夜里都噩梦缠身不得安宁。为什么我要这样活着?为什么我要生在这样的帝王家?为什么我这么贪生怕死?” 流水就这样看着他。这世上许多的事似乎都没有因由,就这般无声无息发生着,毫无道理可讲,毫无冤情可诉。若是认真追究起来,似乎人人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那么的无路可走,那么的绝望无辜。几番风起云涌,最终也不见一个人是能笑着活下去的。 灰心丧气,满身颓败。最终谁又能真正地笑傲江湖? 皇帝不哭了,安安静静蜷缩着。那么多梦都缩小再缩小,却终究抵不过命运的□□裸。 流水平静道:“等丞相死了,你便可以自己做主。你想怎么活着,便都会由着自己的心意了。” 皇帝从手臂里偷眼看他,“真的?” 流水直视他,“真的。” 没有谁想真正去死,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阿勿要的这份活下去的勇气,这份对生的期待,只需要流水一个肯定的眼神。 皇帝沉默良久,道:“那个孩子呢?” 流水道:“死了。就死在我的背上,为我挡了一刀。” 皇帝叹了一口气,“那便好生安葬他吧。” 流水道:“不敢声张,是悄悄让人埋了的,连木头碑都没有立一个。” 皇帝道:“这样也好,也省得有人去扰他清静了。” 流水拿出一个玉佩,“这是那孩子身上找到的,也是看了这玉佩,我才明白了丞相这些日子穷追不舍的真正用意。” 皇帝握了那玉佩,面沉如水。玉佩化为齑粉碎落一地。 他道:“派山灵毓的绿林军去剿匪吧!” 流水抬眼看着他。 他移开眼,道:“他的绿林军是你亲自收编的,本是土匪出身,派他们去剿匪,再适合不过。” 流水道:“江湖事江湖了。那些绿林军对上江湖门派,纵然是土匪出身,也不过是三脚猫功夫不够看,枉然去送死罢了,还平白挑起了江湖和朝廷的对立,得不偿失。” 皇帝道:“你还是要护他?” 流水叹气,“阿勿,我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 皇帝道:“流水,事到如今,我和他再难两立。我不过是想削弱他的势力以求自保,便是这样你也不肯?” 流水靠在柱子上,淡淡道:“从始至终,他从未出手伤过你一分一毫,你却已经几次三番设计于他。” 皇帝道:“若是我和他终究走到了你死我活的这一步,又当如何?” 流水抱臂,沉默闭眼,半晌,他道:“那便是我死在了他前面。” “你……”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抚着自己的心口喘了几口气,道:“流水,你不可能什么都想要,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丞相若死于你我二人之手,山灵毓还会坐视不管吗?还会与我们相安无事吗?你这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流水心道,便是自欺欺人也罢了。 丞相府联合刘长使借昭帝的手灭了太尉府满门之后,他们便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重蹈覆辙,断送了少年情谊。 花落找到了,流水与丞相府便再不可能相安无事,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如今,丞相狼子野心暴露,皇帝也不可能再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容忍丞相府嚣张下去。 他们几人,究竟是谁该感叹命运的捉弄呢? 还是呀,如果后来阿勿和山灵毓没到小苍山来就好了。 便没有人再纠缠在这些陈年的年少情谊与势不两立之中。他也不必什么都想要,不必费心费力想要他们都能好好活着。 可惜了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他们毕竟就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少年情谊掺杂了满目的恩恩怨怨与血流成河。 他垂着眼,皇帝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终究长长叹了口气,道:“那便江湖事江湖了罢。” 流水不语,提剑朝门口走去。 皇帝目光随着他到门口,道:“流水,山灵毓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弱不禁风,你自己还是多少留个心眼。” 流水将剑提起,终究开门离去。 春风十里长街上,冷风兀自吹个不休。天将明未明,四下里寂静无人。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呢?多少人从这里走过? 这里似乎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为何此时想起还是会觉得比吹在身上的冷风要窝心。 江湖事江湖了吗?要怎么了呢?护了山灵毓,更不肯委屈花落出手。终究还是免不了满手血腥啊! 他快马一鞭,披着将明天色,朝上锦城外奔去。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孤独。 一匹马,一把剑,一个江湖。 这原本是他从小小少年时便憧憬着的梦,是他和花落约定弟妹成年后要走的路,也是后来花落坠崖后他一个人走了五年的路。也是后来,逢源来了,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走了这么久,去了那么多地方,心中从未如此空荡。 这是他不曾料想过的,真正的,血雨腥风的江湖。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手上沾的血,小苍山的清泉也洗不净。 九月山花开尽,西风裹挟血雨,在江湖蒸腾起腥红的雾气。 三十年不见的落红剑,一剑惊鸿退江湖,收取人头无数,在江湖掀起惊天波澜。 白云县,云来客栈。 “真的吗?那就是落红剑?” “前日我一个兄弟从野望打探回来,野望之主白之野好好待在下锦城中给他那宝贝红花浇水,这个持剑的人又是谁?” “听说连死人都没见过,谁知道他是谁。” “说来也怪,他专挑那些避世多年的门派中人杀,一次也指不定杀多少人。夜半去,天明走。若是半路撞见了起夜的却无端端放了过去。” “怕不是寻仇?仇家都躲在那些门派许多年,近日才找出来?” “谁见过哪个寻仇的用落红剑?落红剑一剑惊鸿退江湖,一剑乾坤定天下,三十年未出,一出来便大开杀戒,这江湖怕不是要换主?” 王火火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什么妖魔鬼怪都被拉出来走了一圈,越听越糊涂。心中却恍恍惚惚想着半月前的那两个大杀四方的魔王。 他心中的一个大魔王此刻正躺在白云客栈的客房里懊恼。 流水眼睁睁望着挂在床头的落红剑,怎么就用了落红剑呢?这不是给花落招祸吗?真是杀昏了头。 他越想越懊恼。野望本就树大招风,如今他又给野望树了新敌,以后野望若想消停度日,又多了不少阻力。 白云县接连南北,沟通左右,是一个人来人往的繁华热闹之地。周边山脉绵延,门派众多,流水所杀之人多半绕了白云县一圈。 他想了又想,起身换了一身黑衣,披了个黑色斗篷,大白天拿着一把剑站到议论纷纷的云来客栈大堂里,大堂里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也没有谁大惊小怪。 流水心想这样还不够,把落红抱在胸前,清了清嗓子,沉沉道:“各位,在下就是你们口中的杀人狂魔。今日借各位的口耳一用,麻烦各位往各山头各门派传一传,落红剑在白云客栈等着他们来报仇,从明日开始,只等三天,过期不候。” 作者有话要说: 黑红黑红的流水大侠来了。请查收。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3章 第 63 章 本来吵吵嚷嚷的白云客栈静了片刻,呆呆地忘了自己的口舌。 流水又道:“我盗了野望之主的落红剑杀人,若是三日之后这些仇家不来,野望之主追来,我便不得不逃了。所以,还请各位务必把话带到。也请在座各位做个见证,此次找我报仇之人生死不怨,从此仇怨两清。今日各位的酒,在下请了。” 他掏出一张银票扔在客栈老板手上。 客栈老板差点扔掉银票自己逃了。毕竟还是云顶山的人,多少靠着柜台勉强立着。眼看着他进了运来客栈的客房。 他的落红剑如此眼熟。 王火火凑过来,道:“这人是何时住进我们客栈的?” 客栈老板摇头,“不曾见过啊!这煞神怎么就住这里了?!老天爷呀!要不要告诉大公子?” 王火火道:“他摆明了不是来找云顶山麻烦的,我们总不能店大欺客,把人赶出去。叫人多提防着点儿,我去找他谈谈。” 客栈老板拉住他,小声道:“小祖宗,你别去惹他了。三步杀人,血jian三尺,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匹夫的老命休矣!” 王火火眨眨眼,“怕什么,我一个彩云追月便能回了云顶山,打不过还是能跑的。” 客栈老板何曾劝动过这祖宗,见他真去了,只得叫人盯着,派人往云顶山送了一封加急信。 王火火轻声敲门,流水料想到了这几天将不得安宁,只道:“寻仇的从明日开始,其余人等莫来扰我清静。” 王火火道:“是我啊!王小六。” 流水却不曾注意他竟在这里,仍是躺在床上,懒洋洋道:“在下不认得什么张五王六的,莫再打扰。” 王火火见他耍赖不肯认,想了想,道:“我跑得很快的,我爹也很凶,不怕被牵连。你开门让我进去见见呗!” 流水的确不想拖累旁人。阿勿的事是他一口应下的,他便不应该把花落牵连进来。如今要给花落洗清嫌疑,也不该再牵扯旁人。 他早把门窗都紧闭了,如今只需把眼睛闭上,耳朵塞了,睡个好觉便好。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1节 王火火等了半天也无人应答,蹲在门口也舍不得走。 何宝宝匆匆带着人赶来把客栈护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便被客栈老板拉着来看蹲别人门口的云顶山混世魔王,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奶狗。 何宝宝强忍了笑,也在他旁边蹲下,“六公子,可看见墙角长了蘑菇不曾?” 王火火漫不经心道:“这里又不是云顶山,怎么会长蘑菇。” 何宝宝道:“我见着了一朵,天可怜见,长得一张脸皱巴巴的。” 王火火鼓了脸颊,“这样呢?” 何宝宝诚意十足,“好看了些。” 王火火拍了他脑袋,“走吧!长成蘑菇了也磨不出人来。” 他回了自己的房,何宝宝跟着他寸步不离。 他道:“大哥又让你来管我?” 何宝宝道:“就跟着你看着你就行。” 他撇撇嘴,“派人去那些门派送信,来找落红剑报仇可以,不能动了云来客栈一桌一椅,否则便是与云顶山为敌。” 何宝宝瞪大了眼睛,不动如山。 王火火瞥了他一眼,“你若不派人去,我便自己使了彩云追月亲自送去。” 何宝宝叹气,“说吧六公子,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王火火搔搔脑袋,什么人也不是。怎么就忍不住要去c,ao心呢?他咳嗽一声,道:“怎么了,我看他顺眼,就爱管些闲事。你就说你去不去。” 何宝宝点头,“去。你是祖宗还不行吗?大公子知道我又要上云水崖面壁思过了。下个月掌门就要出关,你多体谅体谅小的,且安分些吧!” 王火火见他出去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许是近来听了太多落红剑嚣张跋扈大杀江湖的事,心中有许多猜测今日乍然成了真,他竟微微勾了唇。 若是这两个人,便如何都不奇怪了。 活得肆意,爱得张扬,让他好奇去见,久久不忘。一场红了眼的大杀四方,傲然天地间的凛凛轻狂,让他铭心刻骨,动了心肠。如今又肆无忌惮惊了江湖的风浪,不知退避,反而大张旗鼓邀人来寻仇,这是有多狂妄! 这样的人,如惊鸿过心,一眼见之不忘,再见莫名怅惘,三见,似乎要思之如狂了。 王火火惊坐而起,他如何会对两个大男人思之如狂了?! 果然是在云顶山拘太久,没见识。一定要趁着爹没出关,去上锦城,去传闻中一夜灯红长不灭的春风十里见见世面。 出乎意料,真正来找流水报仇的竟然没有。 流水拿着一封封红帖子,上面清楚明白写明了从此恩怨两清,互不干涉,还郑重其事加盖了掌门人大印。 流水望着信很想去各山头走一遭,问一问为什么。 第一日如此,第二日亦是如此,第三日竟连往日里在云来客栈大堂看热闹的人也少了。 他把一封封红帖子贴在客栈大堂,道:“不知各位掌门是何意,若是有人听见了也传个话,在下多谢各位掌门不杀之恩。从此恩怨两清,在下也不会再出现在这些门派面前。三日之期已到,为了不让野望之主追杀在下到此扰了各位清静,在下明日一早便告辞了。若还有不甘心放不下的仇家,在下还会静候一夜,欢迎前来寻仇。” 他声音洪亮清晰,看热闹的人听得胆战心惊。连各派掌门都亲自出了书函帖子盖了红印承诺恩怨两清,这位落红剑客究竟是什么来头?到底是有多惹不起。 便是惹不起也还是有人不怕死。 王火火听得清楚,流水天明就要走了,他决定跟上去见见那两个人见过的世面,开开眼界。 夜尽天明,流水换了一身从小苍山带出来的衣裳,把落红剑用布缠了背在背上,踏着呼之欲出的晨光轻轻一掠,出了云来客栈。 王火火守得云开见月明,悄咪咪跟上。 彩云追月不愧是江湖数一数二的轻功,王火火跟了流水一路,流水竟浑然不觉。 流水赶了半日路,来到一个小镇上,从一个客栈的后门牵出一匹白马,拍拍它的头,“马儿马儿,让你久等了,我们回家吧。” 王火火犯了难,自己是骑马追去还是依旧彩云追月去追?骑马去追必然不能跟得太紧,很容易跟丢了。若还是用彩云追月,却不知这人要去何处,他毕竟人力有时尽,怕太远了力不从心。 流水马不停蹄走远了,他弃了骑马的念头,依旧用彩云追月跟上。他没想到流水骑了马竟昼夜不休,一口气跑了两天两夜。到得下锦城时,王火火都想直接瘫软了躺在那传说中软绵绵的烟水河里去。 他没来过此处,却也听说过。下锦城,野望之主所在,四季红花盛开,如火似锦。 这是野望的地盘,王火火不敢冒然跟着进城。在城外徘徊了大半夜,到了天明时分终于下定决心递了拜帖。 紫萝见拜帖上写的是落红剑主,并无流水名姓,面无表情道:“城中无此人。” 说罢便吩咐人多留心,转身回了红绡殿。 流水与花落分别日久,赖在红绡帐中不肯起。 紫萝也并不催促,只是命人备好一应洗漱和饭菜,安安静静等着他二人出声唤人。 待二人终于睡饱吃足穿戴好靠着窗台晒太阳时,太阳已经三竿过尽,要上中天了。 流水看看紫萝,懒洋洋道:“可是有人要见我?” 紫萝道:“公子料事如神,那人已经候了半日光景。” 花落不出声,只抱着他慢条斯理一丝一丝捋他的长发。 流水道:“让他回去吧。就说此人尘缘已尽,不再见红尘中人。” 花落抿着唇由着他胡说八道。 紫萝来到城墙上,果真把这话说给了王火火听。 王火火道:“你跟他说没说,我是王火火啊!” 紫萝道:“公子知道。请王公子回去罢。” 王火火道:“不能够,他若知道是我,定会迎我进城好生款待一番,怎么会把我拒之门外。” 紫萝不再言语,也不回去传话,只在城墙上看风景。 王火火一万个不相信,喋喋不休,“这位姐姐,麻烦你进去再通报一声,我是白云县的王小六啊!他记得我的,我还请他喝过酒,不是一般的红尘中人!” 紫萝见惯了彬彬有礼求见二位公子的,也见惯了安安静静执拗候着的,这般死缠烂打哭着喊着要见人的却是头一回。 她终于看不下去风景了,逃之夭夭回了红绡殿躲清静。 两位公子还窝在窗边的榻上看花晒太阳。 流水见她神色,道:“他是不肯走吧。” 紫萝道:“是。” 流水道:“下去吧。不必去给他回话了。” 花落手指绕着他头发,“真看破红尘了?可要我为你收了这三千烦恼丝。” 流水偏头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是不想和人有牵扯了。萍水相逢,便该平平常常相忘于江湖。待他回去云顶山,我们再差人送去谢礼,谢他的一番款待。” 花落双手抱紧了他的腰,“你不想见,便不见。我让人备下酒菜在城外款待,不要怠慢了便是。” 流水点头,望着窗外泛着淡淡金色的阳光,微微眯了眼睛。 他是真的怕了。怕和人有牵扯,怕与人有纠葛,怕缠在无休无止的漩涡里不可自拔,怕手上染血,怕心上再被人扎一根拔也拔不去的尖刺,怕人来了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秋收,冬藏。他一路走来,走过了小苍山纯净蓬勃的春天,走过了离开小苍山之后的夏天,他的心也该收起来,藏起来了。 他侧过身抱紧了花落,头靠在他的颈窝。他的心,从此便只给身边这一个人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4章 第 64 章 下锦城又渐渐收了风云。 流水与花落依旧每日晨起一同练剑。师父教的剑法,落红剑,白心剑,还有他们未完成的双剑合璧。 那几十本泛黄虫蛀的剑谱都要被他们翻烂了。 这一天练完剑,流水抱着一堆剑谱去了书房,铺上纸,笔墨浓蘸,把这些剑谱一本一本重新抄录。 花落收集了不少新的剑谱坐在书房翻看。 两人时不时说几句,有时想法太多,说到兴起便如江河直下,不舍昼夜。 王火火犯了浑,在规规矩矩等了三天三夜之后趁着夜深人静飞身潜入了下锦城。 采薇一向戒备森严,程采采眼疾手快看到了一道掠过的身影便直追过去。奈何王火火的彩云追月炉火纯青,程采采跟了一炷香便跟丢了,她扬起一根竹笛吹了三声短音,全城搜查此人。 王火火在无数火红灯笼的y影中飞掠而过,心中似火烧,紧张又激动。来到了传说中的野望,被江湖上顶尖的杀手追来追去,他想着便觉得兴奋异常。 他在下锦城乱窜,既不知流水和花落的真名,也不知他二人是何来历。但这些日子被款待得很贴心,心中有数,一心朝着看上去高大华贵的宅子院子找。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定要见他们一面,可是若不见,他便翻来覆去放不下。 下锦城四处红灯掩映,黑沉沉中泛着暖红的朦胧,说不出的旖旎。 下锦城太大了,他要找人,还要避人,纵使有彩云追月也十分辛苦。 王火火决定找一处僻静之地歇歇脚。 寻到一处全无灯火的所在,王火火听了听楼中动静,也不知有人没人,若是有人也应当已经入睡。他靠在廊檐拐角处的柱子上坐了喘气。 四周寂静无人,追他的人也不知追去了哪里。被追了大半夜都没被人追到,他有一丝得意。 忽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王火火心中得意尚未散去,转头去看,顿时尖叫连天,拔腿就跑,边跑边喊:“鬼呀!有鬼呀!救命啊!” 他这一跑头也不敢回,直冲着灯火繁盛的地方去,也顾不得追他的人四面八方来了黑压压一大片。 他从烟水河此岸掠到了彼岸,一头扎进了灯火辉煌的红绡殿。 追的人顿时收了步子,程薇薇和程采采一同站在红绡殿口报上名姓,对开门的紫萝说了因由。 紫萝把二人放进去,便匆匆赶往书房禀报。 红绡殿也太大了,王火火见身后无人追来,心中又咯噔了一下,也不怕被人发现,只朝灯火明亮的地方去。 见红灯掩映中,窗前月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王火火心中的怕意全消,顾不得后果,兴冲冲到得窗前,破窗而入。 紫萝早已来禀报过,流水拿了剑拭目以待,却是满脸笑嘻嘻的王火火。 他收剑入鞘,“你这是没有被拔光挂在花满楼心中留有遗憾罢,千里迢迢追到此处依旧选了破窗而入,这么执着,我是不是该成人之美,明日一早便把你挂到烟水河上让人看。” 王火火本来见人心切,如今见到二人就在眼前,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傻笑。 花落和他本无多话,只依旧拿了剑谱慢慢看。 流水道:“既然来了,便住两日。三更半夜的,我让人带你去客房歇息。” 王火火眨眨眼,“你不赶我出去了?” 流水道:“我何曾赶过你?有话我们明日再说。” 紫萝敲门进来,“公子?” 流水道:“好好招待贵客,带他去迎客楼歇息罢。” 王火火可怜巴巴看了他二人一眼,流水对他点了点头,“去吧,明日再见。” 红绡殿又安静了。 流水拿了花落手里的书,“我们也去歇了。” 花落由他牵着去了卧房。 红纱帐落,锦被盖了,二人相拥着躺在床上。 花落道:“既然进来了,就好生款待于他,待他看够了自会离去。” 流水点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嗯。” 有些委屈。 花落知他心里想逢源了,知他在过往的那些人中受伤了。他的那颗透明的琉璃心曾那么大大方方捧在人前,如今却小心翼翼收起来了。 是这般委屈,这般的颓了神气。 那个神气的流水小公子,那个无所畏惧的小公子,便这般长大。 花落把刺了红花的手指轻轻抚在他的心口,“这颗心,我永远给你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 流水终于把埋着的头抬起来,深深望着他。 花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会一直一直捧着它,爱惜它,保护它。” 流水眼中迷濛,“……花落,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花落捧着他蓄满泪的脸,轻轻吻去他心中的苦涩,“不是。” 流水小声道:“花落,我害怕了……” 花落一手把他抱紧,一手为他拭着泪,轻轻道:“我陪你,我护你,我给你守着。” 流水的心中盛着一汪小苍山的明月,花落愿意是那棵守护月亮的树,一直看着他,一直守着他,好好保护他。 这一夜,流水哭得很伤心。这些年,这些人,发生过的许多事,让他快看不见自己心中的月亮了。 第二天是花落招待的王火火,流水没有出来见他。 花落话不多,王火火一个人问东问西不停,他也只是简单几个字答了,有时干脆让紫萝与王火火搭话。 王火火吃着东西,猛一抬头,“我昨晚看到一个黑衣黑面的鬼,那是什么鬼!吓得我出了一晚上冷汗。” 紫萝强忍着没笑,看花落不愿搭理的样子,主动道:“王公子,我们没见过,不知道。怕是您没来过下锦城,它欺生罢。” 王火火瞪大了眼,“什么!你们这里的鬼也欺生!真是太霸道了。我们云顶山可从来不欺生的。啧!野望真是势大气大,连鬼都仗势欺人。” 说罢眼睛落在大殿外,那黑衣黑面的“鬼”正来回飘得欢。王火火一下子蹦起来,“就是它,妈呀!大白天也敢出来吓人!救命啊!” 他吓得在花厅里乱转乱躲。 花落打眼看见那只“鬼”在窗外飘来飘去,道:“你既喜欢他,便进来陪他罢,我回房了。” 王火火道:“什么跟什么啊!你别让他进来,你别走啊!” 花落已经出去了,紫萝勉强肃了脸,拦着他,道:“王公子,我家主人身子弱,见不得这些。你别怕,它喜欢你,逗你玩儿呢!” 王火火脸都气红了,“谁要它喜欢,快让它出去呀!” 紫萝道:“这个紫萝做不得主,得看它高兴。” 那黑面“鬼”且高兴着呢!绕着花厅一趟一趟飘圈圈。 王火火足下生云,仓皇逃了出去,围着下锦城满城跑。 流水蔫儿着靠在榻上晒太阳,便见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绕着下锦城转圈圈,跑的人大呼小叫撕心裂肺,追的“鬼”笑靥渗人不亦乐乎。 他失笑,对花落道:“你师父怎的还有这般兴致。” 花落漫不经心道:“他从来就爱玩儿,如今给他逮了个好玩的新花样,他必定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玩透了才罢休。” 流水道:“可怜了王家六公子,被他吓得生生长了功力,彩云追月使得如御风而行。” 花落道:“正好他也闲不住,让师父逗逗他我们也清静清静。” 流水看着那来来回回跑圈圈的人,“花落,你见过白冰长什么样吗?只是听他声音听不出年纪。” 花落不答反问,“你可知他为何戴了这个黑面?” 流水见他一脸神秘忍笑的样子,转了转眼珠子,“莫不是生得太好看被凤前辈追怕了?” 花落道:“正是。他现在追王火火,看王火火吓得拼命逃跑的样子,跟看自己被凤小曼追得落荒而逃的情景是一样的。他在王火火这里尽情找补这些年受的委屈呢!”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2节 流水哈哈大笑,“白冰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花落道:“师父年纪不大,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凤小曼比他大十来岁,年纪轻轻的时候便是藏凤阁的阁主,天之骄女,又蛮横又霸道,为了追师父使尽各种惨不忍睹的花招。师父不胜其扰,这些年躲她躲得真是生不如死,可怜得很。且让他发泄发泄吧。” 流水道:“听着是很可怜。若是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天天追着赶着上门来缠,确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情。被追的人心里有苦难言,追的那个人也是满腹委屈。真不知这是一场什么样的y差阳错。” 花落闲闲拨弄着窗台的红花,“似师父这般的,除了远远避开,老死不相往来,便只能是凤前辈哪一天想通了不再缠了,才会得清静。我估摸着,师父这些年也因此生了心病,所以那黑面从不在人前摘下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白银面具,“像我这般的,是不愿以真面示人,让人认出来徒增麻烦。可师父从来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不怕仇家上门,江湖恩怨。他的那张脸白玉无暇,美得像小苍山流淌的清泉,野望许多姑娘都为他神魂颠倒。听那些人说,师父曾经是最爱炫耀他那张脸的,如今却再不愿给人看见,也再不愿提及。” 流水眼睛望着还在你追我赶的两个人,王火火陡然间住了步子,不逃反往白冰那边逼近,伸手去摘他的面具。 白冰正追得兴致蓬蓬,被他忽然的反其道而行之打了个措手不及。 手起之间,风过无痕,玄黑面具被王火火抓在手心,发丝过处,露出一张恍若梦境的脸。 净如琉璃,明若清泉,晓风皓月,如梦如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5章 第 65 章 王火火目瞪口呆,手中的玄黑面具从空中滑落。 电光火石之间,白冰俯身冲下,将面具又戴了回去,一声不响地掠回了摘星楼。 花落跟着追了过去,站在摘星楼门口静静看着那紧掩的门扉。 王火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呆呆地立在半空。 这件事发生得实在太出人意料,流水收起了身上的懒劲,静静回想着刚才那一幕。 那一刻的白冰是迷惘而不知所措的。 那一刻的白冰美若小苍山的那汪山泉。 那一刻的白冰和他心中的小苍山一样如梦似幻,遥不可及。 他闭了眼,深深吸一口气,对紫萝道:“把王公子带回客房。” 王火火不会知道,他心血来潮揭开的,不仅仅只是一张戴了多年的玄黑面具。 流水心中怅惘,看着再无一人的长空出神。 白冰进了摘星楼便再没有出来,花落一直守在门外。 第三天白冰出来了,黑衣黑面掩了无双风华,毫无波澜,“徒儿,为师出门了。你自己保重。” 花落上前挽了他的手臂,“师父。”是泣不成声的一句低唤。 白冰拍拍他的头,“这般大了反露了小儿情态,小时为何不见你这般黏我,现在晚了。” 王火火像做错事的孩子,双手背在身后,怯怯地从柱子后面露出一个脑袋,眼巴巴看着那个掩了风华的人。 白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花落抱紧了白冰的手臂,“师父,你别走。” 还撒上娇了。白冰哭笑不得,“你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可还知道自己是哪一个?” 花落不作不休,干脆把额头也靠在他手臂上,“徒儿不要你走。” 瓮声瓮气,似是有无限的委屈与不尽的哀愁。 白冰气定神闲,“流水大侠,你家的人怕是失魂了,不来带回去治一治吗?” 流水从红绡殿慢悠悠走过来,大方道:“师父你老人家若是不弃,便帮晚辈看着一二吧,他这几天都失魂落魄,我也没了法子,怕是只有师父能治。” 白冰不忍挣脱自家徒儿的手,又搬不来救兵,只得叹口气,道:“你们就是成心磨我,不想让我好过。” 花落道:“师父,徒儿病了。你不能就这样抛下徒儿不管。徒儿若是就此病死了,你的白心剑就失传了,你不心疼?” 白冰一记敲在他头顶,“这么大人了,还以为童言无忌呢!说吧,你想要为师怎么样。” 花落眨眼看着他,“我和流水的双剑合璧正是要紧时候,师父留下来给徒儿掌掌眼。” 白冰无奈,“惯会磨人。” 花落能感觉得到,白冰是笑了的。笑了便好,不一个人走开便好,不悄悄跑得远远的躲着便好。 白冰看了一眼柱子后面头都藏不住了的王火火,道:“这位少侠,你躲那里做什么?野望恶名远扬,也不是随便杀人的。出来吧,我跟你赔不是,不该装鬼逗你,把你惹急了。” 王火火慢腾腾站过来,“对不起,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好像就是做错了什么,却说不出错在哪里。 白冰道:“什么都别说了,我请少侠喝酒。”他看着自家徒儿道:“去把你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为师款待客人。” 花落挑了眉,“师父喝了我的酒,可要好好尽心,徒儿的双剑合璧可全都指着你了。”让你喝了酒说走就走,先把你拽住了。 白冰唇角勾起,“越来越刁钻古怪,跟着流水都学坏了。” 流水在一旁也不反驳,还很听话地点头配合。 白冰越发高兴,“行,一言为定!” 白冰终究是留下来了。花落和流水也不成天在红绡殿窝着了,变着法儿去惹他的眼。他常常开怀大笑,一高兴便把他二人虐得体无完肤。 流水朝花落挤挤眼,花落一伸手把站一旁看笑话的王火火拉过来扔出去挡白冰的辣手摧心剑。 王火火扛不住白冰的冷酷无情,脚底踩云只得溜。 流水和花落躺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王火火已经无法直视他二人这一落千丈的形象了,痛心疾首地抹去了心中那两个往日里高高在上千般看万般好的神圣身影,残酷地逼自己面对眼前人。 半个月过去,白冰终于尽散了那日的氤氲雾气,也不见了时不时的怅然若失。 流水道:“花落,白冰若是能从此摘了面具便好了。” 花落叹口气,道:“我何曾不想。看着师父若有所失的模样,我心中也说不出的难受。他是真的很怀念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流水道:“我们去找凤前辈聊聊?” 花落显然没想到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呆了半晌,“聊什么,怎么聊?她脾气古怪得紧啊!” 流水在他脸上搓了搓,“她软剑被破后,便没再到下锦城找过白冰,你说她是不是想通了。” 花落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流水就地坐了,“但愿如此,只是不知这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又在打什么主意。想想真是糟心。” 流水道:“我们去问问不就好了。想法子让她有什么主意也都烂在肚子里,再不要出现在白冰的眼前。” 花落道:“什么法子?她固执得很。从师父十多岁的时候就看上他了,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得到,如何会甘愿。” 流水看着不远处对剑拆招的两个人,眉尖一抽,裂开嘴,咬了下嘴唇坏坏地笑开了。 花落心觉不妙,“你别乱来。那是个疯婆子,惹急了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流水笑嘻嘻抬抬下巴,双眼还是看着白冰和王火火,“你说,我们把青春正好的王火火绑了给她送去,她会不会移情别恋,就此师父是路人了?” 花落笑得坐不住,“你怕不是也疯魔了,凤小曼都能当王火火他娘了,还移情别恋,恋什么鬼。” 流水不以为然,“凤小曼不是喜欢年纪小的吗?王火火这个年纪正是白冰被她看上的那个年纪。少年意气正春风的风流少侠,不比白冰这块千年不动的老冰块儿好?” 花落憋住笑,“会不会有失厚道了?” 流水摸摸自己的良心,忍不住笑起来,“好像有点。” 他咬了自己的下嘴唇,良心挣扎了一番,道:“为师父这些年的水深火热想想,王火火说不定不必那样煎熬呢!王火火又不是傻,他跑得快啊!他跑回云顶山了,凤小曼也无可奈何。” 花落点头,“似乎有点道理。” 王火火不知他二人在开密谋大会,被白冰虐得嗷嗷惨叫,冲到这边来祸水东引。 流水一把拉了王火火便跑,王火火跟着他一脸懵然。 花落拦住了白冰的去路,英勇地站在他面前,拔出白心剑,“师父,徒儿又想到了多接师父一招的法子,请师父赐教。” 别人的徒弟是屡教不改,他的徒弟是屡败屡战。白冰十分欣慰,“孺子可教。”剑光如电闪,花落惨叫如雷鸣,轰轰响彻整个下锦城。 流水拉着王火火躲进了烟水河的一条船上,听得一阵揪心。 他强忍着出去剑下救人的冲动,对王火火眨眨眼,道:“你这些天心甘情愿被白冰的剑折磨,是不是也想着以此来减轻心中的悔恨?” 王火火被他笑得寒毛直竖,“你,想说什么?” 流水拍拍他的肩膀,“我和花落也是心中愧疚,才甘愿被收拾的。” 王火火道:“他面具是我摘下来的,你们有什么好愧疚?” 流水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恐怕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摘个面具为什么会让自己良心如此不安吧?我告诉你,就我们师父那般沉鱼落雁的美貌,谁愿意成天用一个比鬼还难看的黑面罩着。那都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啊!” 王火火道:“什么苦衷要这样?我们能不能帮帮他?” 流水笑眯眯点头,“你若是愿意,或许可以帮到他也未可知。或许从此他便不用迫不得已戴个面具吓人了。” 王火火亮了眼睛,“怎么帮?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非得用面具遮了,我看了都难受,他想必也不好过。若是我能做到就最好不过,有什么愿不愿的。” 流水皱了眉,露出一丝为难。 王火火拍了他一巴掌,道:“你不是一向干脆吗?这么要紧的事你扭扭捏捏是怎么回事?” 流水叹气,道:“就是怕委屈了你。” 王火火拍拍胸,“我王火火是谁,除了我爹就没人能让我委屈。你说罢,要怎么帮你师父。” 流水道:“我师父一直被一个心狠手辣的疯婆子纠缠,比你演戏被那姑奶奶穷追不舍惨多了。他被那疯婆子追出了心病,老想着是因为自己这张脸才给自己招来这么大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麻烦,所以才从此黑衣黑面,再不愿见人。” 王火火道:“是要我让我爹去把那疯婆子杀了吗?” 流水道:“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师父他不愿意这样要了一条性命。要不也不会活得这么痛苦了。” 王火火捉急,“你快说怎么办吧!急死个人。” 流水道:“你去引诱她,让她移情别恋喜欢你,你用你的彩云追月逃回云顶山找你爹,让你爹给你撑腰,她不死心也得死心。” 王火火道:“你怎知道她就会移情别恋喜欢我?万一她就是只喜欢你师父呢?” 流水信心十足,“不可能,她就喜欢小年轻,少年人。你二八年华,风华正茂,轻功又独步江湖,有才有貌,她不喜欢你都不是女人了。” 王火火拍板,“行!如果这样能帮到白城主,这事我干了。” 流水:“爽快!我找人给你打扮打扮,找个好日子送你去。” 王火火听着这话不太对味儿,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便见流水拍拍衣袖扬长而去了。 这河还没过呢,都要拆桥了? 王火火心中生气,但这事毕竟是能帮到白冰的,他忍了,也跟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6章 第 66 章 趁着白冰去摘星楼歇着了,花落找来几个当年被白冰迷得神魂颠倒的野望资深姑奶奶给王火火照着当年的白冰打扮了。 姑奶奶们高兴得合不拢嘴,“小公子呀,若是这样能帮了白城主,我们也是要感谢你的。” “对呀对呀,这样一打扮,还真有几分白城主当年的俊俏风流样呢!” “可不是吗,真是怀念啊!”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王火火收拾好,花落嘱咐几人守口如瓶,几人笑嘻嘻道:“少城主放心,我们巴不得这事能成,哪能坏了事?” 几个姑奶奶围着王火火上了一顶雪白的软轿,吩咐人抬了,也不择日了,直往藏凤阁而去。 流水躲在软轿中对王火火悄声道:“你一会儿什么都别说,从软轿中出去只含情脉脉看她一眼便走。” 王火火道:“这样真能有用?” 流水道:“死马当活马医,死活都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就看你的表现。她若从此痴缠了你,白冰也就得救了。” 王火火道:“行吧!既然别无他法,我们姑且一试。” 流水从软轿钻出去,不远不近跟着他。 白冰休息好了从摘星楼出来,又去红绡殿寻开心,找徒儿消磨光y。 他四处看了一圈不见流水和王火火,“他二人嘀咕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花落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这不像这段时间卖乖听话的徒儿,白冰道:“说吧,你们又想了什么法子逗王火火?” 花落:“没有啊!我一直在红绡殿,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白冰道:“流水一时半刻不见你都要满城找,如今这二人一起消失了大半日,你还闲得住?还不快快从实说来。” 花落看他一眼,飞快垂下眼皮,“师父……” 白冰道:“连撒娇都用出来了,看来你们三人是串通一气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手指在小几上一敲,花落心中一跳,也怕真出什么大事,嗫嚅道:“师父,我们什么事也没做,就是……流水带了王火火去找,找凤前辈聊聊。” 白冰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胡闹。” 宽袍大袖一挥,朝藏凤阁赶去。 花落赶忙追了出去。 采薇立即吹了笛,再一次加强了守卫。 凤小曼从藏凤阁出来,见了从软轿中下来的人,依稀有当年的模样,忍不住shi了眼眶。这么多年了,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的脸,这个人一次也不肯正眼看她一看。 王火火惊鸿一瞥,朝她望了一眼便踩着彩云追月轻飘飘走远了。 一个姑奶奶道:“凤阁主对不住,我们送这位公子回去,不想惊动了凤阁主,还请凤阁主恕罪。” 凤小曼哪有心思听她啰嗦,不管不顾追了上去。 姑奶奶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凤阁主,那不是白冰城主啊!” 十多年不见当时少年,凤小曼哪还分得清是与不是,魔怔一般追着当年的影子一路上了云顶山。 王火火一到云顶山便哇哇乱叫,“爹,娘,哥哥,姐姐,快来救我啊!有个疯婆子在追我!救命啊!” 云顶山惊了一大片的飞鸟。 王如风闭关出来不见人正大动肝火,见自家那不争气的混世魔王被人追到了家门口,气不打一处来,提了鞭子就要打。 王夫人赶忙拦住,道:“你先把那疯婆子打下山去,这么大年纪追着一个小娃娃算怎么回事!” 凤小曼猝不及防被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扎了心窝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总算醒了几分神志,讪讪道:“我并非有意要追这位公子的,我只是见他像我曾经的一个故人。” 王火火道:“呸!什么故人不故人,我才十六岁,哪会是你的故人!你穷追不舍撵了我一路,可什么都没说。” 凤小曼一直看着他白纱掩映中若隐若现的脸,怔怔伸了手,道:“不要害怕我,我只是想看你一眼。” 王火火扑到王夫人身上,跳脚道:“娘,你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 王夫人看着一个年纪一般大的女人对自己的小儿子深情款款,气得直颤,“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我儿子才多大呀,你是多大年纪了啊!快搬个镜子来给她照照,怎么如此不知羞耻纠缠一个小孩子。” 凤小曼只看着王火火,“不要怕我,不要怕……” 王火火道:“你若想要我不怕你,你就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凤小曼泪眼婆娑,“你当真这么讨厌我?”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3节 王火火做戏做全套,咬牙切齿,“对,我讨厌你讨厌得不得了。白冰也最讨厌你。你走吧!没有人想看见你。” 凤小曼只望着他哭。 王夫人摸摸自己儿子的头,“娘就一个月没看着你,你怎么就这样了?来人啊,快请大夫!” 王金金对凤小曼道:“这位前辈,晚辈不知你和舍弟有何纠葛,但眼下舍弟情绪不稳定,显然很不想看见你,还请你下山吧!” 凤小曼只看着王火火,当初那个小少年也是这样不喜欢自己,也是这般讨厌自己,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就会认为他那是喜欢,那是害羞呢!原来一直都是厌恶,从来都是这样。 她望着缩在王夫人怀里的王火火道:“你别怕我,别讨厌我。” 语气近乎绝望的祈求。 王火火一心要让她对白冰死了心,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可怜样,抱着自己的头,歇斯底里吼道:“你走!” 那是多么深的恐惧和厌恶呢?凤小曼从来都没有想到那个少年对自己竟是这样的情绪。 她很想过去抱抱那个颤抖的小少年,想对他说别怕。可是不能了。他从来就不需要她。不管是十多年前,还是现在,他从来都不需要她。 她两手交缠紧紧握着,闭了闭眼,道:“好,我走。你别讨厌我了,我也不再见你。” 王火火始终没有抬眼看她。 她一步一步退了出去,眼看着那个曾经的少年离她越来越远。他还是不肯看她一眼,他还是不肯给她再看一眼。 流水一直隐在暗处,眼看着白冰和花落追到了这里想出来拦住。 花落冲他摇摇头。 白冰对着王如风做了一礼,“王掌门,白冰不请自来,请见谅。” 王如风沉着脸,“白冰城主别来无恙,能不能告诉老夫,这是怎么回事?” 王火火从母亲的怀里跑出来拦在白冰面前,道:“爹,先别问,这不干他的事,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凤小曼听到白冰的声音,再回头,依然是十多年如一日的黑衣黑面,哪还有当时少年的一星半点影子,又看看他身前挡着的王火火,禁不住笑了,“白冰,你真的这般讨厌我,为了摆脱我,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她哈哈大笑,把整个云顶山的飞鸟都惊了魂。 白冰一语不发。 流水从树后面跑出来,“凤前辈,这不干他的事,主意是我出的,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 凤小曼笑着从台阶一步一步下山,一字一句道:“白冰,你与我从此再无瓜葛,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白冰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王火火看着凤小曼远去的背影,冲流水眨眨眼,“大功告成。” 流水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王如风沉着脸发了话,“王火火,你去祠堂跪着思过,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他看着白冰,“白城主远道而来,本该备了薄酒款待,奈何家中出了顽劣小儿,老夫要亲自好好管教一番,就不留白城主和诸位了。” 不愧是云顶山的王如风,霸气! 流水砸了咂舌,笑嘻嘻抱拳,“对不住各位,打扰了打扰了,改天请各位喝茶啊!” 王金金仔细端详了流水,又看了看白银面具遮了半张脸的花落的眉眼,道:“这位不是救了舍弟的大侠吗?王金金眼拙,那日惊鸿一瞥,此番才认出两位,还请恕罪。” 王如风耳朵动了动,“你弟弟什么时候又惹了要命的祸事?” 王金金道:“爹,火火那天是去救人,不成想对方人太多,我带的弟子刚刚赶下山便看见火火差点成了那黑衣人的刀下亡魂,幸得有这位侠士相助,火火才得以保了性命。” 王如风拱手,“老夫不知少侠对小儿有救命之恩,方才多有怠慢,还望少侠恕罪。” 花落冷冷道:“我师父一向教导我施恩不要人报,掌门忘了此事罢。” 他转过头对白冰拱手,“师父,徒儿错了,不该擅自做主丢了师父颜面,还请师父和徒儿回去,徒儿认打认罚。” 流水也拱手道:“前辈,都是流水一个人的主意,你若是罚,便罚晚辈好了。” 王如风讪讪道:“是老夫狂妄了,请白城主见谅。” 白冰淡淡道:“王掌门客气了。贵公子到下锦城做客白某也招待不周,才让他们闹了这么一出闹剧。是白某扰了掌门的清静,告辞。” 白冰负手而去,黑影掠过山巅,顷刻便不见了。 流水和花落齐齐跟上,也一阵风似的飘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7章 第 67 章 王如风叹道:“是为父莽撞了。” 王金金道:“父亲不必多虑,白城主做事虽怪诞,但一向光明磊落,这件事必定不会放在心上。等问过火火,我们再让他去下锦城送上谢礼,好生感谢一番。没成想,这次救火火的人竟然是野望的白之野。” 王如风叹气,“把我的羊角鞭拿来,我要好好收拾这个顽劣子!” 王金金颤巍巍躲到王夫人身后,其余人看了王夫人的脸色,都退避三舍,无声无息退下了。 王如风“哼”了一声,瞪着王金金,“你也给我去祠堂跪着!”说完便负着手去了祖宗祠堂。 王火火跪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 王金金在他旁边跪下,两个人悄悄对了一下眼神。王金金看见弟弟目光中亮闪闪的火光就知道他且兴奋着呢!完全没有悔改之心。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挪。 王如风道:“王火火,你可知你错哪儿了?” 王火火眼也不眨地道:“不该私自下山,不该疏于练剑差点被人杀,不该擅自去下锦城捣乱,不该不打招呼就自己溜回来还带了一个麻烦。” 王如风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你以后还改不改了?” 王火火道:“改,全都改。我以后下山一定要告知爹娘哥哥,我以后一定早起练剑绝不偷懒,我以后去下锦城一定不再擅闯捣乱,我以后从下锦城回来一定跟城主大人交代清楚,我以后见了女人一定用彩云追月逃得远远的……” “住口!”王如风气得闭关修炼的一身气定神闲全都白费,听着他一套一套的答词直想把他放到火炉子重造一番。 听他几句话不离下锦城,便问:“你去下锦城做什么?野望的地盘你也敢擅自闯入,白冰没有把你大卸八块还让你好端端活着回来了还真是变了脾性。你什么时候和下锦城有来往了?” 王火火脱口道:“他们救了我呀!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去报恩啊!” 大义凛然,使得一向自认为高风亮节的王如风又青白了脸。他今天把儿子的救命恩人得罪了,还让救命恩人的师父在自己的徒儿面前失了颜面,自己还不能像白冰那样把恩那般轻巧撇在一边。 心中后悔连连,嘴上道:“你兄弟二人明日便备上大礼登门拜谢!” 王火火抖了抖耳朵,没受罚,连挨骂也没有?王掌门这是闭关转了性子? 王如风见他二人木讷着动也不动,气得直想拿羊角鞭抽人,左右看了看,祠堂什么刀枪棍木奉都被收走了,恶狠狠甩下一句话:“给我跪到天亮,不许吃饭!” 王金金见自己老爹走了,终于舒了口气,“可怜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人受过。” 王火火一脸谄媚靠过去,“哥,我们是亲兄弟,正好在祠堂里和祖先交流交流武学心得,指不定能有大突破呢!” 王金金没奈何,“你以后能消停点吗?云顶山都能被你震倒了。今天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爹没过问,娘可不会饶了你,你就等着她的刑讯逼供吧!自求多福啊,弟弟!” 王火火一想起凤小曼那哀怨无比的眼神和可怜兮兮的语气,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到母亲还要来逼问这些事,巴不得现在就下山去下锦城送礼。只可惜王掌门好不容易转了性子从轻发落,他若连跪一晚祠堂这样的事都不做,等着他的怕不是明天了。 白冰进了摘星楼便没再出来。 花落和流水守在摘星楼前相互看了一眼。 流水悄声道:“白冰会想通的。我们不过是擅作主张让王火火去勾引那凤小曼,没想到王火火竟然让凤小曼彻底对白冰死了心。这是天大的好事,白冰他一个人想想就好了。” 花落道:“我就是看不惯王如风对师父那般狂妄无礼,见不得师父受委屈。这个委屈又是我给师父带来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想去云顶山把王如风打一顿,给师父出气。” 流水眨眨眼,“去吗?我们把他绑了来给白冰赔罪。” 花落哭笑不得,“那样师父更生气了。”他拿手敲了敲流水的脑袋,“净出些歪主意。” 流水抬了抬下巴,“不正好歪打正着了吗?把白冰的心病解了,让他气几天也值了。” 花落道:“你才总是有许多歪理。我也想师父能就此放下了。” 两个人就地坐下,肩挨着肩,就这样守在白冰的摘星楼前。 待白冰回神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睡着了。 白冰拍拍花落的肩,“你们就打算这样坐到天荒地老吗?” 花落站起来,“师父,你出来了!” 白冰到:“为师近来是不是越发没出息了,还总是让徒儿放心不下。” 花落道:“师父别总把徒儿当成没长大的小孩儿,也别总以为就比徒儿大了多少。徒儿虚岁都二十一了,再过两年也可以如师父一般收个王火火那般大的徒弟了。” 白冰道:“你想收徒弟?” 花落摇头,“不想。” 他看着白冰,认真道:“师父,待徒儿大仇得报,徒儿就要和流水去隐居了。师父要和徒儿一起去吗?” 白冰笑了笑,“你不是长大了吗?如何还要师父跟着。” 花落道:“徒儿此生除了流水,师父便是徒儿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流水也站起来,“前辈一起去吧,我本也有一个师父,他总爱出远门,这一趟已经出去好些年都没回来了,闲云野鹤似的拘不住,我便不指望能拉着他了。前辈你和我们一起去,必定有很多乐趣。” 白冰道:“我可不好伺候,你们且再想想,莫要到时候后悔把我半路扔了。” 花落终于笑了,“尚早呢!是要好好想想的。” 白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回去睡吧,这里夜深露重的,也亏你们能睡得着。” 花落拉了流水的手,“师父,你也早点休息。有事便叫徒儿。” 白冰看着他二人走远,轻声道:“真好。” 才不过三天王火火就跟着王金金载着几车云顶山的果品美酒和一应山珍来到了下锦城。 这次王火火没有嚷着要去见流水和花落,而是撇下他大哥悄悄去了摘星楼。 白冰一挥手开了门,王火火抱着一坛酒小心翼翼走进去。他还没有进过摘星楼,此时白冰什么都不问便把他放了进来,他手心里不自觉都是汗。 白冰歪在榻上,换了一身白衣,换了一张只遮了大半张脸的黄金面具。 王火火乍然见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恍惚中移不开眼睛。 白冰坐起来,放下手中书卷,道:“少侠请坐。” 他的声音也变得清润了! 王火火迷迷瞪瞪坐过去,把酒放在小几上,收回手在自己膝盖上不停擦汗,慢腾腾道:“白城主,这是云顶山酿的金风玉露,采的是今年深山的金桂,不值个什么,城主大人就当喝个新鲜罢。” 白冰淡淡道:“多谢少侠特意送来。”他起身从一旁的小柜子里取出两只小巧雕花的黄金酒杯,用桌上的清水洗了,将那坛金风玉露慢慢倒出来两杯。 他端起一杯酒放到王火火面前,自己拿了另一杯,道:“白冰当向少侠致谢,多谢少侠千里迢迢不辞辛劳送来这杯酒。” 他微抬手,仰头轻轻喝了一杯,又将杯子斟满,道:“白冰再敬少侠一杯,多谢少侠不计较白冰之前的捉弄,还能再来下锦城。” 他再斟了第三杯酒,举起酒杯,道:“白冰还要谢少侠,为白冰不惜以身犯险和白冰的往事纠缠。” 他说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很轻,如夜深人静的低低梦语。 王火火听得心惊,生怕自己犯了他的什么忌讳。 然而白冰却始终一脸平静,安安静静喝了那杯酒。 王火火手脚冰凉,面前那杯酒怎么都不想去端。他总觉得,端了那杯酒,好像什么东西就到了头。 他从没想过有什么是要到头的,但这样的感觉让他不喜欢,不想面对。 白冰淡淡道:“少侠饮了这杯酒,去找我徒儿他们耍罢。” 王火火早料到了这个逐客令,僵直了脖子,艰难道:“为什么?” 他声音冷得发颤,轻如蜻蜓点水,尾音还在空气中散了一圈又一圈。 白冰面如静水,只用一双无波澜的眼睛看他。 王火火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抵不住他深沉如渊的眼睛,讪讪地站了起来,打翻了那一盏金风玉露。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抬了脚,一个彩云追月离开了摘星楼。 金风玉露shi了白玉榻。 白冰眼也没抬拿了书卷去了摘星台。 近来江湖朝堂都颇不平静,唯有下锦城一片安宁柔和。 王金金主持着云顶山一应事务,不敢久留,第二日便告辞离开。王火火一声不吭跟在哥哥身后,看着他与流水和花落寒暄告别,连嘴皮都没掀一掀。 待得二人车马走远,流水才道:“总觉着王六公子这一趟似乎长大了不少。” 花落笑笑,“你也没多大,怎么看别人便跟看个孩子似的。” 流水道:“不知为何,心下怅然。他原本一直都可以风风火火无忧无虑的,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长大了,似乎一瞬间便懂得了世间的忧愁和无奈,往后的日子里,再难以来去如风。” 花落牵了流水的手,那远去的少年永远地留在了小苍山。 流水道:“朝堂之上,谢无定已经在带头弹劾丞相,渐渐的,朝堂的风向也跟着开始变了。你说,我们要不要趁热打铁。” 花落看着他,目光沉沉,“流水,开弓再无回头箭。你可想好了?只怕此后,你和山灵毓再不能如往昔一般。” 流水道:“这些年我总没有把太尉府横在我和他之间,已是委屈了你。我只与丞相断恩怨,也不想牵扯上他。也许天终将不遂人愿,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太尉府不明不白被抄,阖府上下含冤而死。等了这么久,为他们雪冤报仇,是我如今唯一要做的事。” 花落:“雪冤?太尉府的冤要怎么雪洗?含冤莫白,往事如烟,当今的皇帝如何肯出面翻了他老子断的旧案。” 流水拥着他,“所以丞相不能轻易死了,要让他亲口招认了他犯下的滔天罪状。” 花落不住颤抖,流水抱紧他,轻声道:“花落,相信我。” 花落死死抱紧他的肩背,“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68章 第 68 章 白冰在摘星楼几日都没出来,花落推门进去,沿着楼梯直上摘星台。 白冰手里拿着书卷,专心致志翻阅着。 花落跪坐在他的对面,手肘搁在长桌上,右手轻轻把他脸上的黄金面具摘下来。 白冰眼睛不离书,随他摘了自己的面具。 花落道:“师父,也让这绝世容颜出来看看星星,吸收点日月ji,ng华,才能永葆青春。” 白冰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面小镜,眼也不抬递给花落,道:“你且替为师看看,这青春可还在?” 花落拿了小镜,“看师父,师父还在。看镜中,只觉镜花水月看不真切。师父这莫不是照妖镜?” 白冰道:“你且再看看。” 花落当真认真往镜子里看去,“师父,这镜子没打磨好,看着皮相倒是光亮干净,这怎么就照不出人影?模模糊糊,云里雾里,徒儿当真看不真切。” 白冰叹道,“为师这几个日夜一直盯着它,也看不真切。”他放下手中书卷,看向花落,“所以徒儿啊,此番为师不想让你出门。” 花落放下小镜,笑道:“师父今日是怎么了?怎变得神神道道的,徒儿好生不习惯。” 白冰用手指在小镜上一点,镜中云遮雾绕,一片朦胧。他道:“你可知这楼为何叫摘星楼?” 花落道:“师父从来没有跟徒儿说过摘星楼的不同,徒儿一直猜想,师父兴许和小苍山的师父一般,会奇门之术。” 白冰道:“关于这些事,你一向乖巧,我不说的,你从不会多问。”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4节 他看向花落的眼睛,沉声道:“为师不是此方中人,你也不是。” 他这话说得有些突兀,花落只是望着他。 白冰从长桌下方的小匣子中拿出一块绢布,放在桌上,摊开来,里面是一块青白玉佩。 他道:“我一直没有把这个还给你,你也从来不问我要。我便知你心中只一心为花太尉一家报仇。” 花落面沉如水,两眼盯着绢布上那一行小小的血字:“遍寻无果,不似此中人家”。他眼眶绯红,手指用力抓着膝盖。 白冰声音如一汪静水,缓缓道:“花太尉也一直在为你寻找你的家人,临终时方才不得已写下这一行没有结果的小字。单凭他能写下这行字,便知道他在为你寻找亲人的过程中花费了多少心血。” 花落道:“那我是什么人!爹爹为什么不活着为我继续找?” “莫要说这些痴话。”白冰喝止了他,又沉沉道:“为师可以告诉你,你是什么人。” 花落抬眼看他,眼神说不上是渴望还是心痛,抑或是,还有一丝犹豫。 白冰不肯放过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白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孩儿。我们白家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仙门世家,你是我们白家最为尊贵的小公子,白之野。” 花落苦笑,“为什么又是修仙?流水最怕他身边的人去修仙了。” 他的反应着实有些诡异,因为他心中半点惊讶也无。从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已经让他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子的不同了。他能听懂花草的言语,听懂白云飞鸟的言语,他能平白让一株不存在的桃树长出来还开满了花送给流水,他也能听到黑暗深处最幽深的恐惧和哀嚎。 这些一直都伴随着他的东西,从来都在跟他说着他的与众不同。小苍山的不同他也一直看在眼里,师父做的那些样式不同却能大能小能防寒保暖冬暖夏凉的衣裳他一直都知道不一样。也只有流水看不出那些衣裳的不一样。 逢源飞升之后,他看着流水失魂落魄担忧恐惧的模样,心中也很怕自己和修仙有什么瓜葛。 可怕有什么用呢?如今还是被证实了。 他沉声道:“师父,不要让流水知道。” 白冰目光幽深看着他,道:“徒儿,为师想带你走。” 花落眼睛落在那一行血字上,“师父,我爹娘待我如亲子,从来没有因为我的不一样嫌弃我舍弃我,还想方设法送我去小苍山隐瞒。我弟妹敬我如兄长,从小只为我的不一样心生欢喜。我若是不能为他们报仇,不管去了哪里,此生都不得安宁。他们死的那天,我也不想苟活于世。若不是为了报仇,我何苦等到今天。徒儿此生不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拳拳爱护之情,已是人世无情。若是还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我死后还怎么和他们团聚?” 他语气坚定,“师父,徒儿此番,不能从命。” 白冰叹气,拿起桌上小镜,用手指又点了一点,道:“此为星辰镜,能观星辰变化,能看人间生死。为师近日一直在看你的星象,每一次都是云遮雾绕,半分也看不清明。这是此间从未有过的事。” 花落不以为意,道:“既然看不清,便是没有定数。既是没有定数,便是人定胜天。师父莫忧,徒儿没有想过事情会一帆风顺。此镜既然显示的是云遮雾绕,也即是说此去最多也就是有惊无险。只要太尉府满门大仇得报,徒儿受点惊又算得了什么?” 白冰笑,“你倒是会解。为师一直没让你学着摆弄这些,着实是埋没人才了。” 花落忽略他话中的小刺,道:“我心不在此,师父教了我也学不会,平白惹师父嫌。师父等我回来,我心有空闲了,便跟着师父也学学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省得师父一个人琢磨太寂寞,还一个劲儿钻牛角。” 他那浑不在意的模样使得白冰眼中忧虑更甚。花落不想在此事上纠缠,指着星辰镜,笑眯眯道:“师父看不清徒儿的,徒儿更想知道流水的,师父不如帮徒儿看看流水的星象。” 白冰收起星辰镜,道:“不必看了。你二人此生,命运相连。” 花落笑嘻嘻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诧异地看向白冰,“师父?” 白冰冷冷道:“生死有命,多思无益。你既心意已决,便万事小心。” 花落:“……师父,徒儿不明白这是何意。” 白冰冷凝了神色,“星辰镜照不出你的命运是注定的,从来如此。但是你的生死在这个世间还是能看到一二。如今星辰镜又是混沌一片,绝不是你说的有惊无险,而是九死一生。流水待你如何你自己知道。你活着,他便好。你若是死了,他会如何,我想你比为师更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个门是出还是不出。” 白冰把话说得很重,重得花落不敢再轻易说要去报仇雪恨的话。 他被白冰这些话吓到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相信白冰说的这些。什么修仙世家,什么星辰镜,什么观人间生死,他通通不想相信。可是,这一切若是与流水息息相关,他便不能不信。 花落回了红绡殿,流水收剑入鞘,道:“两把剑都擦好了。” 花落似是没听见,兀自斟了桌上的酒,一仰头喝了。 流水把剑挂好,坐他旁边,道:“可是白冰心情不好?” 花落把一杯酒推给他,道:“就是忽然想喝酒了,你陪我可好?” 流水笑,“行!” 两个人无声无息喝完了一壶,花落早已不胜酒力,昏昏沉沉靠在流水身上。 流水晃晃空壶,“还喝吗?” 花落睁开一双朦胧眼,“喝。” 流水把他抱到榻上靠着,道:“那便在这里喝,喝了好睡觉。” 花落只把醉眼看他,不说话也不笑。 流水到殿外去抱了一坛酒,又吩咐紫萝备醒酒汤,回来时花落还是那样看着他。 流水拍拍酒坛,道:“一坛,陪你喝尽兴了。” 花落只把手指拈了酒杯饮酒,眼珠子还是一动不动看他。 流水不知他有何心事,也不急于问他,只给他斟酒。 花落朝他招招手,他便舍酒近人,从小几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他还没站定,便被花落勾了脖子,趴了下去。 花落道:“你怎的不喝?” 流水道:“我伺候你喝。” 花落眼角上挑,花色流光。流水看得有些痴了,“还喝吗?” 花落手指点点他的唇,“你喂我。” 流水心潮澎湃,脑袋一片空白。 花落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喝酒。” 流水脸上飞了一片红霞,起身把酒端给他。 花落道:“我懒得动,你喂我。” 流水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把酒送到花落唇边。 花落喝了酒,不等他转身,两手圈在他脖颈上,吻了他的唇。 片刻之后,花落勾唇一笑,凑到他耳边,“你方才,是不是在想这个。” 醇香温软的气息悄悄在耳边蔓延,流水喉结滚动一轮,口讷不能言。 花落软趴趴靠在他肩上,“我想回床上睡。” 流水忙搁了酒杯,抱他去了帷幔深处。 流水放了床帐要出去,花落拉了他的衣袖,一双朦胧眼望着他,他道:“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花落摇头,“我没醉。” 流水道:“你很少这样喝酒,明早起来该头疼了,喝了醒酒汤会好很多。” 花落摇头,一把拽他下去,道:“就在这里陪我。” 流水脱了鞋袜,侧身和他一起躺了,“我陪你,你睡吧。” 他把流水拉过去抱着,许久都不说话。 流水轻轻抚着他的背。今天的花落很不一样,眼里眉梢都堆了烟云。他不知道花落是怎么了,想等他睡着了去摘星楼问问白冰。 红灯静静,身边的人气息平稳。 流水轻轻拿开手,花落抱紧他,“别走。” 流水看他睁得圆溜溜的一双眼,道:“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花落摇头,“你别走。” 流水道:“我不走。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了?” 花落眼神稍黯,小声道:“流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想与你早点成亲。” 流水揉揉他的脸,“你想什么时候成亲我都依你,做什么这么愁眉苦脸的,还喝了这么半天的闷酒。” 花落道:“流水,我们成了亲再去上锦城好不好?” 流水笑,“怎么忽然这么着急?” 花落摇头,“不,我们就不去上锦城了。只把老狐狸的罪状都交到谢无定手里,我们就安安心心在下锦城成亲。” 流水道:“你若觉得好,我们便这样做。谢氏一族一直对太尉府无端招罪惨被灭门一事颇有微词,请谢无定出面来翻这桩旧案比我们自己出面要好很多,朝堂上信服的人也更多。” 二人商议定,便让白冰看了个良辰吉日,定在半月之后。 花落看着那一纸婚期,道:“会不会太赶了。” 流水:“你不是想早点成亲吗?我们的东西也早已经备齐了,半个月合适。如今便是要写请帖了。” 花落道:“我就师父一人,你想请哪些人来便请哪些人。不过洪罗王应当是赶不上了。” 流水道:“以后补给他。要请哪些人却要好好想想。先把落红和芦芽的管事也招回来筹备亲事要紧。” 花落道:“你不跟狗皇帝打个招呼?” 流水想了想,点点头,“要,我亲自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已接近了尾声。 还有几章便完结了。 谢谢你们陪着长见走到现在。 明天见。 第69章 第 69 章 朝堂上风波不平,下锦城却传来了野望之主娶亲的消息。 皇帝眉毛都挤到了一起,好不容易放下喜帖,抬眼看向流水,仍是一脸不可置信,道:“你真要和他成亲?” 流水:“贴子都在这里了,如何有假。” 皇帝神色古怪,压低声音,道:“流水,你当真喜欢男人?” 流水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发笑,“许是赶巧了吧。” 皇帝一双鹰目要把他看穿,“你上次cha了一朵红花来,我就觉着你不对劲,你今天又这般难得正经的模样,难不成是真动了心?” 流水只看着他笑。 看他是真当了真,皇帝正色道:“流水,天底下哪有两个男子成亲的,你别胡闹。” 流水放下了茶杯,整肃了神色,道:“阿勿,若是花落还活着,我也是要和他成亲的。你当知道。” 皇帝皱眉想了片刻,道:“你与花落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本就深厚,多少与别人还有些不同。这个野望之主不过只认识了半年,算怎么回事?” 流水道:“这个野望之主待我也与别人不同,对我掏心挖肺,为我赴汤蹈火,与我几度出生入死。阿勿,你说,除了他,我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吗?既然他要成亲,我便应了他,也算投桃报李,有何不可?” 皇帝叹气,无奈道:“你已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一心就想和他成亲。既如此,你想要什么做贺礼?” 流水笑,“我想要什么皇上都会给吗?” 皇帝认真道:“我给得起的都会给你。” 流水站起来,正了容色,端正朝他拜了一拜,道:“皇上,流水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人,我如今要成亲,想求的,也只有一样。” 他掀了衣摆,直直跪下。 “流水,你这是做什么?”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走过来扶他。 流水跪得笔直,沉声道:“请皇上为太尉府上下雪洗冤情。” 皇帝牵他手臂,“你起来说。” 流水道:“皇上,流水所求只此一事。我只有为花落求了这件事,才能够安心成亲。” 皇帝道:“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况且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蛛丝马迹也被风吹干净了,太尉府一家也无一幸存,你为何要执着于此,为他出头?” 流水道:“阿勿,我与花落自幼一起长大,太尉大人待我如亲子,传我从不外传的飞刀,教我如何成全人与人之间的情义。太尉夫人每每都会为我做很多吃食带上小苍山,关怀我的起居,待我与花落一般。为他们雪洗冤情,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皇帝一把把他拉起来,道:“好好说话。你心中不是从来没有皇权吗?如今倒是跪拜得自在。” 流水眨眨眼,“皇上,你同意了?” 皇帝道:“别高兴得这么早。我又不是好人,这不过是让丞相多一条罪状罢了,值当你跪一跪皇权?” 流水道:“皇上,这可得丞相亲自承认签字画押才上算。” 皇帝斜眼看他,“从此你便把花落放下了?” 流水看向他,郑重道:“从此我便安心了。再无牵挂。” 皇帝鹰目如炬,“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对。流水,你可别做傻事。” 流水呆愣片刻,“什么傻事?” 皇帝道:“你成亲该不是白之野逼迫于你的罢?你该不会是想在成亲之日要与他同归于尽?连最后的心愿,再无牵挂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你是又要去自寻短见?!” 流水一直没有放下过花落,也曾经几次要自杀,被他们及时发现救了回来。后来再也没有出过这事,本以为流水已经放下了,没想到这事还是埋得这样深,竟有些交代遗言的意味。 他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流水被他吓得回了神,讪讪道:“阿勿,你也太能想了。我的意思是以后朝堂也安定了,你也不需要我了,我也不用再在朝堂江湖里搅和,安安心心去过小日子。” 皇帝长舒一口气,“让你好好说话。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跪了,我受不住这般提心吊胆。” 流水道:“皇上君子一言,流水谢过了,也替花落谢过。其他的礼就不必送过来了,半月之后皇上可要来喝喜酒?” 皇帝道:“你快马加鞭差人与我送来我便喝。” 流水道:“行!” 他眨眨眼看着皇帝,皇帝被他看得眉头直皱,“一脸的不怀好意,还有什么事?” 流水道:“这不是成亲太急了些吗?事情又琐碎。人手有些捉急,我想把放在广芦馆的几个人带回去给我筹备亲事。谢守玉那边你多费点心?” 皇帝不耐烦挥挥衣袖,“去吧!” 他看着流水的背影,沉思片刻,喊住他:“流水。” 流水正欲回去,听他沉沉一唤,转过身,“阿勿。” 皇帝道:“你再陪我下一盘棋吧。” 他们鲜少在白日里下棋说话。此时棋子敲落,日光铺洒,也有另一番幽静意味。 皇帝落下一子,“你还会给我送竹马吗?” 他这话问得无头无脑,流水愣了片刻,落子,“会。” 皇帝下子,“你还会大清早去春风十里给我打酒喝吗?” 流水心中忽然有些泛酸,不敢看他,只得呆呆落子,“会。” 皇帝白子敲落,“你还会去芙蓉居给我买刚出锅的芙蓉糕吗?” 流水艰难道:“会。” 皇帝看了看外面有些凉意的秋光,道:“流水,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何给我的小苍山四季图景画的是秋天。秋天这么凉。” 他的声音有些低,最后一句已经几不可闻。 流水两眼望着外面的秋光,心中也泛起一丝没来由的凄凉。 皇帝放下手中棋,定定看他,“流水,为何我心中有些不安。总觉着这些事以后都不会有了。” 流水收回眼,压下那点凉意,勾了勾唇,道:“小苍山的秋天最好了,总能挂很多不知名的果子,一串一串黄澄澄的,甚是可爱喜人。那时我和花落便想着,果实累累的秋天,最适合阿勿了。那时的我们小小的,心中只有小苍山的春夏秋冬,风花雪月。如今我们都已长大,也早已经离开了小苍山,那些日子自然都不会有了。 皇帝默不作声,去长案旁铺纸。那张青玉案又大又长,他铺纸的手又细又慢,仿佛时光也被折了边。 流水一直坐在小几旁看他,这样沉默不语的阿勿,让人说不出的落寞,连铺洒的日光也无济于事。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5节 阿勿提了一支细细的毛笔,在纸上一笔一笔描着。慢慢的,行动间多了一份潇洒恣意,渐渐的,神色间也多了几分放诞不羁。 他这一幅画一直画了很久,流水便看了他很久。 红烛通明,阿勿从案尾再走回来,换了一只更细的笔,在卷轴的上方落下,边写边念:“一见惊鸿影,我欲因之望来人。长空不可期,林间风细细。” 流水心中一动,从榻上下来,静静站在他旁边看他笔下的画轴。 那是他们当年在小苍山居住的院子,还有那年不知为何突然发出来的青葱翠竹。他们四人在竹林旁边喝茶谈天,琴台上放着一本《小苍山圣人训》。 阿勿落笔之处,是阿勿和花落喝茶,山灵毓抚琴,流水舞剑:一见惊鸿影,我欲因之望来人。长空不可期,林间风细细。 下一处,也是四个人,山灵毓停了手中琴,三人都看着流水舞剑,目光灼灼如春。 阿勿落笔:“再见惊鸿影,我欲因之梦归魂。高山流水遇知音,不负此生少年行,沉沉暮鼓声。” 第四处,仍是四个人。流水舞剑,三人垂目。 阿勿道:“三见惊鸿影,双泪涟涟难为声。落花人独立,高楼伤客心。” 流水勉强勾勾唇,“阿勿,这么多年了,你竟还记得。” 阿勿道:“那是我第一次在你身上看见你侠骨柔情的样子,那时意气飞扬的流水大侠,让人此生难忘。” 他说话的时候眼含笑意,流水想起了那时的大言不惭,也笑得合不拢嘴,道:“流水大侠有许多豪言壮语你怎的不记,专记了这些酸兮兮的。” 阿勿道:“还有更酸的。” 他挪了一步到案尾。那是一幅看不见光的画。画上是深黑的夜,小苍山上的灯笼也黑漆漆的,只剩下山顶上纷纷下落的白雪。 阿勿写道:“何日灯再红,何年月重升。归鸿不可见,千山雪纷纷。” 果然酸不可言。流水瞬间红了眼圈,一手捶在阿勿手臂上,“你是不是成心不让我好过。” 阿勿搁了笔,道:“这都是你当日说的,我一个字也没添。你如今知道了,当日的你让我们有多不好过。你笑嘻嘻打趣自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没心没肺舞了这样一场勾人眼泪的剑,念了这么多句酸文言语扎我们的心。” 流水破涕为笑,“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的还记仇。”说完蹲下地,眼泪止不住落下去。 阿勿也蹲下来,摸摸他的头,缓缓道:“那些日子自然不会有了,但还能画出来,还能念出来。因为我们还在,当时的情意还在,我们的心还在。” 流水不住点头。 阿勿道:“我们的流水大侠何时会哭鼻子了。快起来吧,我把这画盖个私印,送与你做贺礼,可好?” 流水重重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阿勿对昔日的光景也是念得深的。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70章 第 70 章 流水还是捧着那幅画出神。 花落道:“不如把它裱起来挂上?” 流水笑笑,慢慢卷了画,似是无心道:“也不知挂哪里合适,先放着吧。” 他把画放广口大花瓶里,道:“现在想想,也真没有谁还要请的。洪罗王在边关回不来,阿勿走不开,灵毓那边还没给回话。除却这三人,似乎便没有人了。” 有的。流水心里有个声音道,还有一个逢源!喜帖要怎么给呢?烧到天上去吗? “花落!”流水奔过来抓着花落的肩,“你知道飞升了的人会去哪儿吗?要怎么才能请到?” 流水一直对逢源飞升的事耿耿于怀,花落不是此方中人的事他还不知道,乍然出此一问,花落瞬间有些紧张,心砰砰直跳。呆了呆,声音小小道:“或许,师父知道?” “太好了!”流水牵了花落的手,“我们去找白冰!他有摘星楼摘星,想必也是能和天上的人说上话的。” 花落任他拉着去了摘星楼,手心里冒了一层细汗。 “白冰,你那摘星台能看到天上吗?”流水前脚刚进摘星楼便忍不住问开了。 白冰耳朵动了动,眨眼便看见自家徒儿被人拉着手上了摘星台。 他还来不及说句话,流水就凑到他面前来,两只眼睛忽闪忽闪,“能吗?应该可以吧?” 他看着眼前这个闪闪发光的少年,想到他直呼其名的罪状,信口开河道:“能啊!你头上不就顶着一片天吗。” 流水干脆趴到长桌上,“不是,你能不能和已经飞升上天的人说话。” 白冰看看花落,花落轻轻摇了摇头,道:“流水的一个朋友之前飞升了,他想请他下来喝喜酒。” 白冰直接被这话呛了一嗓子,止不住咳嗽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这位流水少侠身边怎么都是些能人异士? 他道:“你怎么知道他飞升了?什么时候飞升的?” 流水道:“他一直跟我说他要飞升,是下山来找机缘的。前不久,也就两三个月前,我看着他飞升的。” 白冰深吸一口气,道:“这种事你怎么想着来问我了。” 流水道:“你不是有座摘星楼吗?摘星楼不是寻常人进不来吗?我想着跟我师父的小苍山差不多。可是我师父出远门还没回来,我便问了问花落谁可能知道,他说你或许知道,我一想还真有可能,便过来了。” 他双眼盯着白冰,道:“你知道人为什么会飞升吗?” 花落端了白冰的水喝了,白冰抢过杯子,“自己倒去,干嘛喝我的。” 花落木呆呆“啊”了一声。 流水拿起一旁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喝这个。” 花落接了,这一回却喝得很慢。 流水没注意他的神色,转眼盯着白冰,“你知道吗?” 白冰抬抬下巴,“知道,像我这样天下无双的人,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不就是飞升吗?飞升不就是要等机缘吗?知道。” 流水道:“对的。那你帮我喊他下来,他叫逢源,左右逢源的逢源。” 白冰面不改色心不跳,“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这才两三个月,搁天上他不过才飞升了两三个时辰,事情多着呢,交接什么的说不定都没办好,还要重新认人什么的,哪有空理你。” 流水眼中的两朵火苗落了下去,道:“也是啊。他怎么会有空闲到凡尘中来沾染俗事。” 花落见不得他难过,拍拍他的背,对白冰道:“他有没有空来先不说,师父若能想办法请他一请,让他知道这个事也好。” 白冰奇怪地看了自己的徒儿一眼,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听说,我也只是听我师祖说的。如果平常人有事要告知仙人,需沐浴,燃三根清香,诚心默念你想告知的仙人的名讳,然后把事跟他说了,他便能知道了。” 流水一拍桌子,“好,我这就回去沐浴。” 说完就要拉了花落走。 白冰道:“把我徒儿留下,我这个当师父的今日还没训话呢,你自己回去请仙去。” 流水道:“前辈,花落很乖的,你说话声音小点,也不要太凶。” 他拍拍花落的肩,“师父留你,我先回去,你一会儿自己回来啊!” 花落笑笑,“嗯。” 白冰眼睛都快上天了,花落把他面具摘下来,“师父。” 白冰道:“师父什么师父。你现在心中就只有流水,流水,流水。为了一个流水,师父的苦口婆心都留不下的人竟然大仇也不亲自出门报了。为了一个流水,也不跟我回家认祖归宗了。为了一个流水,也不跟我学仙问道求飞升要留在人间成亲了。为了一个流水,干脆把自己的生世也隐瞒了。你心里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父。” 花落被数落了一通也无半点悔改之心,有理有据道:“师父。自从逢源飞升之后,流水就很怕他身边的人都莫名其妙不见了。小苍山的师父许久之前出远门到现在还没回来,逢源又飞升了,我若是把我是修仙世家白家的人这件事跟他说了,他怕是寝食也难安了。流水从不求飞升,徒儿自小和他一同在小苍山长大,也不求飞升,只求和他平平安安过一世,生生世世再相遇便好。” 白冰冷酷无情,一语道破:“你想得太美。人各有因缘。若不能飞升,身死之后便只能随缘聚散,谁知道你们以后遇得到遇不到。或是他生时你死了,或是你生时他死了。或是你成花他成草,或是你为鱼他却成了天上的飞鸟。你们要怎么遇到?都是妄想!” 都是妄想吗?最后一句振聋发聩,花落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压下心底骇浪,只把眼前敷衍了。笑嘻嘻道:“师父要心境平和。我不想学仙问道求飞升跟师父你也是有的关系的。师父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像一个修仙之人。我看你在这个红尘俗世活得很是快活呢!” 白冰冷冰冰看着他,一瞬间就变换了一个出尘脱俗的模样。 花落忽略他的冰冷,避重就轻道:“师父,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就不给人看了呢!多可惜啊。” 白冰道:“你若是十几二十年之后还是现在这般模样,你也不敢给人看了,否则得被当成妖怪抓起来扒皮。” 花落长长叹了口气,道:“所以啊,师父你也很是害人。我们一直都以为你是因为凤小曼的缘故才黑衣黑面不给人看的,怕你心中有坎过不去,留下了心病,还苦心想了那么一个办法来帮你,结果全是多此一举。” 白冰冷眼瞪他,“我还没说你呢!这件事他们两个不知情瞎胡闹便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掺和。” 花落眨眨眼,“我也不知情啊!师父年纪也不大,不过才二三十岁,容颜不老有什么稀奇。你现在出去让人看见,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呀,最多就是有人感叹你驻颜有术罢了。我那时怎么知道师父是什么人。” 白冰语重心长道:“徒儿啊!有时候为师也很想夸赞你。你太聪明,知道的事可以完全当做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完全让人看不出你不知道。你的身世,从我救你回来之后就没有真正对你遮掩过,结果你听了只当听了,看了只是看了,完全不闻不问,事不关己,心里却是清清楚楚拨着自己的小算盘。你当真是个人ji,ng。” 怪不得修仙界一开始便容不下你。 花落笑嘻嘻道:“多谢师父夸奖徒儿。” 油嘴滑舌不肯交心的徒儿是怎么也拉不住了,白冰挥挥手,“你出去。” 白冰一直不强拉硬拽把花落带回去,也是因为花落没有半点心思落在问道修仙上。昔日让人忌惮的小小婴孩,到如今没有半点道行傍身,回去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曾经一出生便因为异象太过诡异让整个修仙界都忌惮,刚出生就能和周围的花草虫鱼说话,一哭一笑都能让花草树木开落枯荣。如今却几乎与一般的平常人一样了。 白冰捂着自己的心口趴在长桌上。 白之野,白家被人偷走扔出来的孩儿,幸得大难不死,还能再遇。 他不想修仙,那便在此陪他,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花落回红绡殿的时候,流水已经心满意足收拾了燃香的桌案。 他兴冲冲道:“我已经跟逢源说了,让他若是有空闲就下来。” 花落道:“他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听了想必很高兴,我们便等着吧。” 流水道:“灵毓到现在还没回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丞相的原因。”他叹了口气,“算了,还有这么多天,且等着吧。对了,王火火上次离开的时候好像很舍不得,我们要不要也给他发一张请帖,他也是爱热闹的。” 花落道:“也好,他来了必定是热闹的。” 流水提笔写帖子,“我们就请他一人,云顶山就不请了。” 大红的喜帖快马加鞭发出去,成亲的日子便只剩下七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71章 第 71 章 山灵毓皱眉看着那刺眼的红,一把将那碍事的喜帖从案上拂了下去。 拿了这烫人的大红喜帖这么多天,他没有一天眉头舒展过。辗转反侧不为朝堂,不为自己的丞相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流水要成亲这件事。盼着皇帝那头如当初洪罗王说要娶流水时那样大动肝火把野望之主也惩办一番,没想到皇帝竟然派人送了大礼庆贺。又想着等过几天看看,这是不是假的,万一没几日流水又派人来说不成亲了就好了。可是没有,这么多天过去了,下锦城传来的消息全都是喜气盈盈欢天喜地的,没有一点半途而废亲事不成的样子。 阿璧道:“公子,这肯定是流水公子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 山灵毓心里也巴不得他是逢场作戏,然而仔细想想,事情仿佛并非如此。如今听了阿璧的这番话更是失了往日温润公子的气度,怒道:“你见他什么时候逢场作戏要与人成亲的!当初洪罗王说了一句要和他成亲的玩笑话,都被他义正言辞地驳斥了。如今他却要和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人逢场作戏到这般,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动了心,要假戏真做。” 阿璧跟着他太久,知他对流水的执念,大着胆子道:“公子也说他们认识不过半年,况且,流水公子心中还装着一人,如何会这么容易动心。” 山灵毓咬牙切齿,“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白之野的画像吗?我倒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竟让流水如此迷恋。” 银环和双城都摇头。阿璧道:“他几乎足不出户,从不露面,至今也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山灵毓看了一眼那刺目的红,银环连忙给他捡起来放在案上。他冷声道:“我就不信了,他下锦城办喜事,他也不露面。” 阿璧道:“公子是要去吗?” 山灵毓冷笑,“请帖都送上门了,岂有不去的道理。银环,备一份大礼,一份大大的重礼。” 银环看了阿璧一眼,阿璧道:“公子……” 山灵毓道:“还不快去!速速备好,我们即日就出发。” 双城抱紧的手臂放下来,“公子,野望之主不是一般人,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不可轻举妄动。” 山灵毓沉了脸,“那便做好万全准备。” 整个下锦城里里外外全都焕然一新,挂满了大红绸,换了成千上万盏崭新的红纱灯笼,一串一串飘荡在风中水上,煞是好看。 楼台上下,烟水河两岸,红花明艳动人,开得蓬蓬勃勃,红红火火。 短歌的管事范羽衣和范羽裳带着短歌的姑娘们费尽心思,特意把红绡殿里的红绡帐做成了鸳鸯喜帐,将满殿飘飞的红纱帷幔也剪裁了新的花样,绣了各种式样的并蒂红花。 王火火拉了八驾马车前来送礼,一进城便欢腾开了,“你们下锦城也太有钱了,连桃树也有新衣服穿,天呐,这么有钱怎么不干脆给它们穿金戴银,穿这些绫罗绸缎算什么。” 流水还从未如此铺张过,这些天沉浸在喜气中什么都没多想。王火火一嗓子吼出来让他脸上绯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花落道:“六公子成亲的时候倒是可以把云顶山满山的树都穿金戴银,我们是文人雅士,没这个喜好。” 王火火浑不在意,摇头摆尾笑开了花,“你们这说成亲就成亲了,可把我吓了一跳。天呐,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喜欢的人,不行不行,我心肝儿都疼了!” 说完便哈哈大笑跑了,“不必特意招待,我自己看热闹去!” 流水听了这句y阳怪气的“心肝儿”连脖子都红了。当时说这句话没羞没臊张嘴就来,如今要成亲了被人打趣却顿觉羞得没边。 花落手指勾勾他的下巴,“心肝儿,想什么呢!” 紫萝从城墙上下来,道:“两位公子,山公子的车驾马上到城门口了。” 流水很快恢复了神色,道:“你进去吧,我去接他。” 花落看了一眼紫萝,紫萝会意,道:“紫萝还有事禀报公子。” 流水道:“不妨事,你一并与他去吧。” 山灵毓的车驾浩浩荡荡,二十四驾车马满载贺礼,挂着鲜艳的大红花,那架势倒像是来迎亲的。 此时已是初冬时分,山灵毓一向畏寒,今日却穿了一身稍显单薄的红色披风,把一张本就清秀白皙的脸衬得多了几分红润,看上去气色更为动人。 流水迎上去,“看来如今身体比从前大好了,这个时节竟穿得这般单薄。银环丫头,今年是没给你家公子制好看又保暖的新衣裳吗?让他巴巴地在大冷的天穿了这件来赶路。” 银环道:“是奴婢疏忽了。公子一收到喜帖便高兴得什么似的,一直张罗着给流水公子准备贺礼,银环便把公子的事情给耽误了,请流水公子恕罪。” 山灵毓道:“我想着来见你,心里很是欢喜,身体也好多了,便穿了这一件。” 他把手搭在流水的手腕上慢慢从马车上下来。 流水道:“这么凉。银环,拿一件厚斗篷来。你家公子若是冻病了,看你们找谁撑腰去。” 他回头对跟着的侍女道:“把长林院的碳火备足,多烧几个炉子,多备些暖手的手炉,把热水也烧好。” 侍女道:“公子放心,主人已经吩咐过了,都是照着最好的备的,这些都已准备妥当。” 流水点头,接了银环拿来的斗篷给山灵毓披上,道:“走,我带你回屋去暖暖。” 山灵毓道:“野望之主对你还真是很上心,连这等小事都想得如此细心周到。” 流水道:“他便是这样的,比我想得多。” 山灵毓看向他,“流水,我这么晚才来,你不会怪我吧。” 流水道:“你也是想太多。便是几日功夫便备了这么大一份礼过来,还特意提前了几天来与我叙话,我谢你还来不及。” 山灵毓道:“听说皇上也备了大礼来贺,我比他来得迟,自然该好好准备一番的。只是仓促之间难周全,你不嫌弃粗陋就好。” 流水看了一眼那红艳艳的几十驾贺礼,道:“你且周边去问问,谁成亲能收得这样厚重盛大的贺礼。我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得你如此厚待。” 山灵毓脸上勉强挂着笑,心中更恨野望之主。 流水见他似有不适,道:“此去为你安排的院子还有些远,不如坐马车过去。我看你手也冰冷,面色也不如刚刚好了,许是吹了冷风。” 山灵毓道:“我一向如此,你还是这般大惊小怪。坐车这几日都把我坐烦了,正好你陪我走走,我们一边说说话,一边看看下锦城的风景。都说下锦城是人间繁华地,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想好好看一看。” 他抬手去摘桃树上的花,“打眼一看我还以为这桃树来了下锦城竟冬日里也开花了,没成想却是细绢缠出来的。你看看,这一朵一朵分分明明的,栩栩如生,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真不愧是野望之主,这些事都这么ji,ng心细致。” 流水道:“这都是手下人想的花样,且图个热闹。” 一行人跟皇帝出行差不多,后面跟了一大群。 兜兜转转把大半个下锦城逛完,流水道:“赶了这么久的路,又逛了这么半天,且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6节 山灵毓揉揉自己的腰,“我是真的乏了。累了你半日,你也回去吧。我明日定是要耍懒的,起来了再让他们去请你。” 流水回了红绡殿,整个人便软趴趴地靠在了花落身上。 花落道:“累了吧,我让人备好了热水,去泡一泡就好了。” 流水嘟哝道:“平日里与你把那三千株桃树都逛了一遍,还亲自动手去挂那些绢花,也没记得有多累,今日却累得我不想动。” 花落道:“不想动啊,我抱你去。” 流水立马从他身上起来,一溜烟跑了。“不用劳烦野望之主,小的还有力气,还可以。” 看着他跑远了,花落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对着窗外浓黑的夜,沉沉泛着寒光。 程采采闪身进来:“公子。” 花落冷冷道:“把这些人都盯死了,不要再让他们靠近红绡殿半步。若是不知好歹,悄悄把人处理干净,不必来问我。” 程采采道:“是,公子。” 花落道:“把长天的人一并调来,一旦发现有人心怀不轨,便是让他们有来无回,cha翅也难飞。” 程采采神色越发肃然。 花落对紫萝道:“今夜丑时,让野望所有的管事都去议事大殿。” 紫萝道:“是。” 他一挥手,红绡殿又寂静如烟 旧的红纱帷幔都已经取下,新的纱幔还没有挂上。殿里霎时有些冷清。 他用小剪子拨了拨灯芯,把烧尽的灯花慢慢剪了。 心中有些坐立不安,他起身出殿,对紫萝道:“你在这里候着,一会儿流水公子找我,就跟他说我去师父那里了,让他先歇着,不必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72章 第 72 章 摘星楼是整个下锦城最黑的地方,一盏灯火都没有。 花落顺手取了烟水河的一盏灯提进去。 白冰懒懒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是离不得灯。大晚上不去哄你的流水玩儿,到我这孤寡老人这里来做什么。” 花落道:“请师父到徒儿的红绡殿去布个阵法。” 白冰换了个姿势躺了,“不去。你那里人来人往的,布一个阵够得我折腾。” 花落把灯放下,凑过去坐他旁边,“便是人来人往才要布阵防一防那小人。山灵毓一来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肆无忌惮地派人到我那里晃悠。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对流水又垂涎已久,我不得不严防。” 白冰用手把眼睛也遮了,“瞧你这小心眼的样,看不下去了。真当你们流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人都要来抢。” 花落去摇他的手,“师父。” 白冰:“不去。” 花落把他的手硬拽下来,“师父啊!” 白冰道:“每天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防什么防,布阵不布阵都一个样。” 花落道:“就是这些天进出的人多了些,才需要多加防备,免得有人浑水摸鱼,害了你徒弟。” 白冰一巴掌拍他头上,“呸!还有没有点忌讳,这都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会不会说话。” 花落笑嘻嘻道:“勉强算个童言无忌吧!师父就劳累劳累,你帮我把阵布了,我自会安排进出的人,不会太扰你老人家清静。” 白冰挑起一边眉,“可以。不过,你得答应为师一个条件。” 花落道:“什么条件,只要不是让我跟你走,其他但说无妨。” 白冰道:“我教你,你自己动手。” 花落道:“师父啊,徒儿还没这么天赋异禀吧!不可能一学就会的。徒儿还想着今晚就把阵布下呢,你老人家行行好吧!” 白冰道:“你若有心便能成。学不学由你。我睡会儿,想好了喊我。没想好自己出去,为师不远送。” 花落可不想一整晚都耗在一个阵法上,但他不管怎么撒娇闹腾白冰都不动如山。 他终于撑不住了,道:“好吧。请师父赐教。” 白冰冷笑,“早这样不就好了,瞎耽误功夫。” 他起身朝摘星台走,“你且随为师来。” 摘星台四壁空空,夜凉风寒。 他道:“你且四处看看。摘星楼自建楼之初,为师便已布局妥当,建好之后整个楼便自成一个阵法。功夫都花在看不见的地方了。你的红绡殿全由着你自己的喜好胡乱建了,半点章法也无。如今要布阵,就得依山造势,花费许多额外功夫。” 他拿出星辰镜,手指滑落,星辰镜便现出一片星空,“这是红绡殿上空的星辰排列。布阵借的是天地万物之气,日月星辰之力。红绡殿背靠寒山,左临烟水河,山水皆有。你需要做的,是让上方星辰之力与下方山水之气相勾连,将红绡殿护于其中。” 闻所未闻。花落听得云山雾罩。 白冰在心中暗暗叹气,一身天赋尽没于红尘。如今要一点一点唤醒,需得十二分耐心。 他对花落道:“徒儿,你幼时当是能听到自然万物说话的。你且用心看看星辰,用心望一望寒山,用心听听烟水河,用心感受感受你的红绡殿。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花落自身的不同自己当然知道,但从来没有人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种天赋,可以用来布阵。看白冰的神情,或许还有更大的用处,更多的好处。 他一直有意无意逃避着,忽略着,还没有想过要去好好感受它们。小苍山的鸟儿让他烦躁,小苍山的白云让他烦躁,他之所以哭闹不休,是因为不安,心里因为自己的不同感到害怕。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给过那只鸟儿好脸色,所以他才想把那些白云打散了。 《小苍山圣人训》也说了,天行有常,四季更替。山石草木,万物有灵。不可亲近,不可损伤。 不可亲近,所以花落便越发慎重远离那些时不时都要说话给他听的自然万物了。 长这么大,天地万物唯一安慰他的,是那些为他唱歌的花。 如今白冰的话,白冰的严肃认真,让他知道了,这些不是让人害怕的东西,这些不是该逃避忽略的东西,这些是可以去听,去看,去用心感受的东西。 他闭上眼,心中仿若照进一丝光明。 那黑暗里的恐惧和哀嚎仿佛正慢慢离他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眼神澄澈明亮,多了一丝坚定不移的心性。 白冰满意地笑了,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羽扇大冬夜里便扇开了。 花落道:“你若是有胡子,怕胡子也被抓下来一大把了。” 白冰道:“聒噪。为师帮你把风扇过去了,自己去与你看到的听到的沟通,拿着这把扇子,将围绕红绡殿的天地万物之气与星辰之力勾连起来便可。” 花落接过羽扇,眨眨眼,“师父,你为何对徒儿这般自信。” 白冰黑着脸道:“子时将至,y极阳生,还不速去。” 花落布置起来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吃力,但还是冒了好些冷汗。 白冰一直在旁边看着,暗暗皱眉叹气。毕竟是耽搁了这么多年,如今也如一个初学走路的小儿一般蹒跚。 已近丑时,花落才堪堪布置完,野望的管事们便都候在了红绡殿大殿门口。 紫萝推不开门,也只能悄悄候着。 花落与白冰站在房顶看着。 花落道:“师父,只怕要我亲自去开门了。若是回回如此,我怕得专门守门开门。有没有个方便的法子,让一些人自由进出。就像我和流水能自由进出摘星楼那般。” 白冰一把抢过羽扇,冷眼看他,“气息都有丝虚浮了,还痴心妄想。先调息片刻,剩下的交给为师。” 花落就地打坐调息。 白冰自回了摘星楼,一会儿拿出一串白玉牌来,又用羽扇扇了几下。 红绡殿前等待的女孩儿们忽然冷得瑟瑟发抖,却还是站得笔直。 花落调息好,白冰把玉牌交与他,“暂且用这当出入红绡殿的通行玉牌,持玉牌者皆可自由出入,所以你给出玉牌时也需慎重。” 花落接过,“多谢师父,徒儿知道了。” 白冰拿了扇子胡乱扇了扇,一路扇回了摘星楼。 花落从房顶下去,从里面给候着的女孩儿们开了门。 一行人直接去了议事大殿。 花落对紫萝道:“去拿些手炉来,别冻着了。” 待得众人都暖和过来,花落道:“今日临时请师父布了个阵,让诸位久等了。从此出入红绡殿须得持此令牌,你们一人一块,千万收好。” 紫萝把令牌给十四人一一发了,自己也留了一块。 花落道:“所以从明日开始,红绡殿的一应布置都只能劳烦在座的诸位管事亲自来了。其余人等一律不能靠近红绡殿。” 众人同声应了。 花落道:“近日诸事繁多,来人也杂,须得严加防范。采薇与长天从今日起共同负责下锦城的防卫,如何安排听程薇薇和姜翘寒两位管事的吩咐,其余人配合。” 程薇薇道:“公子,山公子带来的人颇有些蹊跷,身手远远超过之前派来的所有人。” 花落道:“程采采管事带人专门盯着这些人,就按我今日说的办,除了山灵毓不可轻动,其余人等,一旦发现有异动,即刻诛杀。” 程采采道:“是,属下听令。” 花落道:“各位管事都有自己的分工安排,切不可掉以轻心,莫让他们钻了任何空子。野望诸位需相互配合,任何人发现异常都要及时禀报,若是事出从急,便见机行事。” 戚知音头上金铃轻晃,缓缓道:“公子,流水公子吩咐下来,山公子居住的长林院明日设宴,要我们安排丝竹歌舞。属下想着不知安排只练歌舞的孩儿们还是安排有些功夫的人过去。” 花落道:“不管来者是何人,你们都不必亲自露面。山灵毓一向防备心重,他那院子要排宴,只让心思灵活的人进出,一丝功夫都不带,进去了只需万事留心即可。” 紫萝道:“公子,也有一些江湖人等听说公子大婚不请自来,这些人又当如何安排?” 花落道:“既然没有请帖,便都不必管,让他们自行回去。紫萝,你记住,野望不需要与任何人虚与委蛇。” 紫萝道:“公子恕罪,属下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73章 第 73 章 花落回与流水的房间时,流水仍靠着床头拿着一本剑谱看得入神。 花落抽了他手中书,“再过个把时辰又该起来了,不想睡觉了?” 流水道:“明日还练剑吗?我们的双人剑也该正经取个名儿了。” 花落把他往里推了推靠上去躺了,“不是还差个一招半式的吗?如何就要取名儿了。” 流水将被子裹他身上,“这一招半式也不知何年何月能想通,总要先有个名字。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花落今日费心布了个阵法,又忙活到现在,有些疲乏,软绵绵道:“我想想跟你说。” 流水见他眯了眼,是真有些累,也不和他说话了,只两眼看着他睡。 他方才出去找花落时,看见他和白冰在房顶上布阵的模样了。 花落随手在空中如挽花结的样子比正经飞升的逢源还多几分仙姿。 回来他便想给两个人的双剑合璧取个名字。 他什么也不想问。 第二天晌午时分,山灵毓派人送来帖子请流水过别院吃饭。 流水一夜没睡,懒懒地靠在窗边没回神。 紫萝便一直候着。 花落道:“便说今日流水公子已经用过午饭,晚上再过去看他。” 紫萝出去了,流水仍呆呆地看着窗外出神。 满目都是开得明艳的红花,楼台上,窗边,栏杆上,房顶,屋檐下,放着,挂着,一盆一盆高低错落。 曾经盼着那一朵花开,一天看三回都不止,有时候还干脆抱着,总想着它能长大一点就好,花骨朵什么时候开出花来就好。 他想或许谁都不会想到,铺满下锦城每个楼台的红花竟是那么小小的一朵分出来的。 花落从来和花最投缘,那是唯一不会让他哭闹不休反而会让他欢喜的自然之物。 山石草木,万物有灵。 花落才是那个从小最有灵气的孩子,能听到所有山石草木的声音,连花也会唱歌给他听。 多么神奇的孩子啊!和他一起长这么大。他一直都是这样感叹着。 他忽然也想听一听,这些红花这些年都给花落唱的什么好听的歌。 他偏头去看一旁一直望着他的花落,道:“花落,你唱歌给我听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楼台,“就唱它们唱的歌。” 看着他懒洋洋微笑的眼睛,花落眼中担忧更甚。他微微收敛心神,道:“它们唱什么我不知道,我还记得小苍山的那朵花唱的歌,你想不想听。” 流水点头。 花落拉了他的手,“我带你去听。” 红绡殿的后殿,寒冰泉愈加寒冷。层层寒气弥漫了整个后殿,流水感觉自己的鼻尖都要结冰了。 花落带着他走到那落了半片天光的寒山石壁下,挥了挥衣袖,寒气散开,山间石壁上开着一朵细细小小的红花。 那是小苍山山顶悬崖绝壁上的那一枝。 还是那般小小的,细细的,枝叶都是红红的,远远看着比那朵可怜的小花还要惹眼些。 花落道:“它一点都不好养,从小苍山带下来,差点就活不过来了。我给它找了这一处地方,日日都来给它唱小苍山的花唱的歌,它心情好时便摇一摇,我也会高兴上一整天。前两年它终于心情好结了一粒种子,可它却慢慢萎了,花与叶都消失了踪迹。我只好捧了那一粒种子去种,种出来的花常年不谢,还长得很繁盛,一点都没有它昔日柔柔弱弱的模样。” 流水指着那一朵柔柔弱弱的小花,“它怎么又长出来了。” 花落叹气,“它脾气大着呢。兴许是这几日下锦城的喜气又把它唤醒了,不但醒了,还开出了一朵花。可见它心情当真是十分不错的。我昨夜耗了心神,来寒冰泉凝凝气息,便听到了它开花的声音。” 他把流水掰过来面对面站着,“流水,我可以听到花唱歌,也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但是我不会离开你。这朵花又开了,我们便再请它做一次见证。流水,我花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天涯海角,地老天荒,我都与你白头偕老。” 够了,足够了。还担心什么呢。花落的心在他这里便什么都足够了。 他把手指点在花落的眉心,将那一丝忧愁散去,“知道了。别为我担心。” 花落见他舒展明亮的笑容,心中那抹忧愁也散去。“你的手凉了,花还在这里,我们一天来看它一次,明日再来吧。” 流水冲着寒山石壁上的花道:“喂,你听到了吗?我们明日再来,你什么时候也唱歌给我听一听可好。” 那朵花心情当真是十分不错,竟朝着他摇了摇。 流水得意道:“你看,它也能听懂我说话,这是答应了吧。” 花落道:“答应了。” 流水与他走出后殿,道:“花落,其实很有意思呢!” 花落眨眼看他。 流水道:“我小时候在秋千上听到小苍山白云的声响时也觉得很有意思,如今又见一朵花能听懂我说话,也觉得很有意思。想来就算你跟我哭闹说白云很吵,我都觉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你还记得我们画的小苍山的春天吗?那满树的空樱桃和那只刁钻的鸟儿,都特别有趣。” 他看着花落的眼睛,道:“花落,我不该那么患得患失的。我该为你高兴的。那是多好的事情啊。能和天地万物沟通,能知道一朵花的心情,能听见花开的声音。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我真开心。你是这么神奇的孩子呢!被我遇到了。” 花落:“真的吗?” 流水抱着他,“真的。好开心。”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7节 花落的烟云终于散尽。 流水道:“好开心。就算你不是此方中人,我也很开心。我也为你开心。” 花落脸色变了变,“……流水。” 流水又把他抱紧了一点,道:“花落,别为我担心。我从来都知道你不一样。花太尉留下的那行小字我也一直都记得。我想,太尉大人也一直都知道你的生世肯定不凡,才会留下那样一句话。花太尉那么疼你,还是一直都想为你找到亲人。我却一直都只想留着你在我身边。花落,是我不好。我对你不够好。从来都没有问过你想不想回家,从来都没问过你有没有找到你的家人。我一点都不好。你却待我这么好。” 花落把他狠狠抱住,“……流水。你真是……” 他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流水道:“我真是很坏对不对。谁让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管,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要修仙要飞升,我也随了你去。你这辈子都别想抛下我,别想离开我。” 花落眼泪掉下来,“我不离开你,我生生世世都不离开你。” 他捧着流水的脸,道:“我们去找师父好不好。我们去找逢源。我们都陪着你。” 将心间的眼泪都吞下,流水艰难道:“……好。” 好。有你的地方就好。去哪里都好。修仙也好,问道也好,飞升也好。不离开就好。 他给花落擦了眼泪,牵着他回前殿。 花落把一个白色小玉牌挂在他腰间,“昨晚师父教我布阵了。我布得不太好,所以进出红绡殿的人都只能凭着这个白玉牌才能通行。你也挂一个吧,你可别跟别人说啊,丢了可就回不来了。” 流水道:“我不跟谁说,不跟山灵毓说,不跟阿勿说,也不跟王火火说。我谁都不说。” 花落道:“山灵毓晌午让人来请你吃午饭,我把人打发走了,说你晚上去看他。” 流水道:“晚上我便不想出门了。我洗把脸换身衣裳,现在就过去看看吧。” 花落:“也好。” 他摇了摇金铃,紫萝进来,他道:“流水公子要去长林院招待客人,你命人备好茶点吃食送去。” 流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他打开一个食盒,道:“你晌午没吃饭,紫萝给你留了吃的,你吃点再去。” 流水坐过去,“我把这事忘了,你和我一起吃。” 花落道:“你去了别喝酒。茶水点心我已经让紫萝备好了,一会儿她同你去。” 流水笑道:“你防他跟防贼一样,就这么不痛快?” 花落点头,老实道:“不痛快。那么大队人马,挂了那么长一串大红花,大摇大摆的,就差敲锣打鼓了。哪个新郎官见了会痛快。” 流水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知道了。不喝酒,也不乱吃东西,坐一会儿就回来。” 花落眨眨眼,“你怪我?” 流水到:“怪得过来吗?我都见怪不怪了。” 他放下碗,“我吃好了。这下出去基本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估计水都喝不了几口,你就放宽心吧。” 花落拍了他一巴掌,“玉牌带了吗?回来晚了我可不给开门。” 流水道:“带了。你不开门我便蹲门口睡一夜。让你心疼。” 紫萝敲门,“公子,有个谢守玉大人派人送来了贺礼,送礼的人在城门外,要让他进来吗?” 流水道:“这个谢守玉也是有心了,请进来吧,让人好生款待。” 花落道:“我去给你招待。” 流水眨眨眼,“也不是谢守玉本人,你为何要亲自出面。” 花落道:“万一是他乔装来的呢!我去看看谢家的小玉树是何等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流水掐了他手心,“你有完没完。” 花落一本正经道:“我也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他若是没有亲自来,我还要派车马去上锦城专门接一趟。” 流水笑,“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74章 第 74 章 花落不必派专人去接了。那谢家的小玉树果真如传闻一般不拘一格,不管朝堂风起云涌,只管眼前潇洒快活,脱了官服,穿了一身风流贵公子的华裳大摇大摆就来了。 花落迎上去,道:“谢家公子远道而来,白之野喜不自胜。” 谢守玉挑眉,“有劳野望之主亲自来迎,谢某不胜荣幸。只是谢某与白城主从未见过,城主大人如何来的喜不自胜。” 花落道:“谢家小玉树谁人见了不喜,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是沾了流水的光了。” 谢守玉很受用,喜滋滋道:“正好,我也是沾了他的光,特意来见一见城主大人的。” 花落勾唇,“谢公子见了觉得可还配得上他。” 谢守玉笑靥如花,“只看这半张脸,便配得那玉面探花郎。看这周身的气度,也是配得他流水大侠的飒爽英姿的。”他摇了摇头,“只可惜了这名声,江湖上的人怕都想问一问,行侠仗义的流水大侠是如何被蒙蔽了双眼,竟看上了这杀人不眨眼的野望之魔。” 花落哈哈大笑,“怪道流水肯与你坦诚相交。谢公子果然是难得的一株芝兰,真真是蕙质兰心。” 谢守玉道:“听说丞相家的大公子也在此,我可不想和他同在一张桌子吃饭,也把我的住处安排得离他远一些,省得我这株芝兰变稗草了。” 花落道:“放心,这么金贵的谢公子我白之野保了。你可喜欢热闹,若是喜欢热闹,我让你与一个活泼的小公子做邻居,肯定让你高兴。” 谢守玉道:“如此被野望之主所称道,也不知是什么人,我倒是真想见一见了。” 花落吩咐身边侍女,“去看看王公子在哪里,就说我给他见一个新朋友。” 他转身对谢守玉道:“他有些闹腾,没有谢公子这般翩翩如玉,你见了他可担待些。” 谢守玉摆摆手,“无妨。听上去很是有趣。” 花落一路把谢守玉亲自送到揽风楼,正是王火火所居的朝露楼旁边。侍女从朝露楼出来便看见他二人,上前施礼,道:“主人,谢公子。王公子去了摘星楼还没回来。” 花落道:“谢公子住揽风楼,安排人好好款待,不可怠慢。” 侍女应了,去揽风楼与其余诸人又交代了一番。 谢守玉道:“城主大人诸事繁忙,谢某也去歇个脚,晚上再去会一会流水大侠。” 花落道:“晚上白之野与流水在八方楼设宴,为谢公子接风。” 谢守玉道:“多谢。” 花落进了红绡殿,紫萝从书房出来,“公子。” 花落道:“流水公子在书房?” 紫萝道:“流水公子还在长林院,让紫萝来取一幅画,紫萝在书房找遍了都没找到。” 花落道:“他要什么画?” 紫萝道:“说是皇上送的贺礼,山公子想看一看,流水公子便让紫萝回书房取。” 花落道:“那画我让人拿去裱了还未送回来。” 紫萝道:“是。紫萝这就去回话。” 花落道:“山灵毓那边可有异动?” 紫萝道:“许是昨晚采薇把来窥探的人就地诛杀了,安分了许多,尚且没有任何异动。” 花落看看天色,道:“不早了,记得提醒流水公子早点回来。” 花落安排人去八方楼备宴,想了想要不要请王火火同去,也好和谢守玉认识一番。想起王火火还在摘星楼,便亲自去摘星楼看看白冰。 今日流水说了修仙问道飞升都要和他一起同去,他想去问问白冰修仙之事。毕竟他想和流水能真的永远在一起。现在流水不抵触修仙了,他便去问问清楚。 他去的时候王火火已经不在摘星楼了,白冰一个人拿了一卷书懒懒看着。 他还没走过去,便听见程采采在摘星楼下喊了一声:“公子!”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飘进花落的耳朵。 花落道:“师父,徒儿来看你一眼。且出去看看再来。” 白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挥了挥手。 花落下得摘星楼,程采采道:“公子,山公子有四辆马车出城了。” 花落道:“可知道都有谁出去了。” 程采采道:“长林院守得密不透风,马车从长林院出来的时候都看不见里面的人,外面的也是赶车的车夫。” 花落道:“此时出城,未免有些晚。派人追出去看车上都是什么人,我现在去长林院,你一会儿到长林院来回话。” 花落赶到长林院,紫萝立在门口。 花落道:“你为何不进去。” 紫萝道:“山公子的人说流水公子与山公子想单独叙话,让我在此候着。” 花落一脚踢开院门,阿璧从里面迎出来,“拜见城主大人。” 紫萝见势不对,吹了一声短笛。 花落直直朝里面走,“山灵毓在哪儿?” 阿璧拦住他,道:“流水公子正和我家公子在里间叙话,不让人打扰,便让阿璧出来候着。城主大人请稍后,阿璧去通报一声。” 花落一把推开他,“别嫌命长!” 阿璧从地上滚落一圈便闪身不见了。 紫萝跟着进去,才踏进大厅四面八方便齐齐s,he来利箭。冷光闪现间,花落被几十个手持长剑的人困在了里间。 香炉的香还在飘,紫萝短笛横风一扫,三声长啸划破下锦城。 程采采带着人立马把长林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紫萝一边挡箭,一边大喊,“快进去救公子,里面燃了断魂香!” 程采采带人冲进去,花落强提着气与人厮杀。 程采采把他护在身后,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让他吃了,他道:“流水在马车上,快派人去追!” 程采采道:“公子放心,长天的人已经追出去了。” 山灵毓的人拼杀间从袖口处甩出许多细细的银蛇。 程采采披风一兜,又将一些蛇甩了回去。她道:“公子小心,这是铁画银钩,和断魂香缠在一处神仙也难救。” 花落身上的断魂香还没解,提的那一口气快撑不下去了,差点倒地。 沈白浪眼疾手快把他背起来冲了出去。 四处都是拼杀的人,沈白浪背着花落好不容易冲到大厅门口,一盆白色液体当头泼来,沈白浪当场倒地,花落身上也洒上了许多,一时间昏了过去。 程薇薇赶过去背上他便朝摘星楼奔。 白冰听到那三声紧急长啸也急匆匆赶过来,正好遇到被程薇薇背着的花落。 程薇薇道:“断魂香在前,铁画银钩在后。” 他一把将人带过来,点了身上几处大x,ue,取出一个小瓶子直往花落嘴里灌,顷刻间便把人抱进了摘星楼。 芦芽,落红,秋水,长天各追一个方向。 落红的秦菲菲带人一剑砍断马腿,斩断缰绳,强拽着马车停下。银环从手中抛出几条银蛇,双城护在山灵毓身边,四个车夫打扮的高手护在马车周围与人拼杀。 秦菲菲趁乱吹了短笛,三声长啸,通知其余诸人流水在此。 山灵毓抱着昏迷不醒的流水靠在短榻上,眼中都是血丝,恨声道:“接应的人还没到吗?这些蠢材!” 双城道:“属下已经放出信号。野望的人反应太快,我们还没有出下锦城的地界,接应的人不敢靠太近。” 山灵毓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谁都不要想带走流水!” 秦英英杀到马车附近,从窗户扔进去一把流光粉,马车里的人顿时喷嚏不停。 流水一连打了几十个喷嚏,终于醒了过来。 秦英英道:“流水公子,城主危险,公子快去救他!” 流水立马从山灵毓怀中站起来,“花落怎么了?这是在哪里?” 山灵毓道:“花落?你说谁是花落?” 流水道:“灵毓,我怎么会这么头疼?” 秦英英道:“流水公子,山灵毓要杀城主,城主被困,生死未卜!” 流水拉了山灵毓领口,“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杀他?” 秦英英道:“公子别问了,快去救城主吧!刚刚城中已经告急,城主中了山灵毓设的陷阱,只怕九死一生!” 流水立马就要下车,山灵毓拉住他,“流水,你不能走,你要跟我回去。” 流水推开他的手,“灵毓,你别胡闹了!” 山灵毓道:“双城,拦住他!” 流水道:“灵毓,你究竟想做什么?!快让人退下!” 山灵毓道:“我想让你跟我回去。” 流水空手和双城过了一二十招,秦英英抛过去一把剑。流水一剑惊鸿退江湖,三招把双城击退,“双城,你退下!” 秦英英急了,“公子,你别手下留情呀!他们设计陷害城主,还放铁画银钩咬人,招招都是要我们的命啊!” 流水道:“银环,解药拿出来!” 银环去看山灵毓,山灵毓道:“流水,你跟我回去,我就把解药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去救白之野。” 流水道:“你把他怎么了?他中了什么毒?” 山灵毓道:“银环特制的断魂香,比寻常断魂香更霸道,三日之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流水道:“你疯了吗?他一而再,再而三都放过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山灵毓道:“他该死,谁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与你成亲。” “你真的疯了!是我自己要和他成亲。”流水把剑放在山灵毓脖子上,“银环,把解药拿出来!” 银环:“公子!” 双城:“公子!” 流水:“解药拿出来!若是花落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要他陪葬!” 山灵毓道:“花落是野望之主?” 流水一剑刺了他手臂,“把解药给我!别以为我不会杀他!” 银环伸手取解药。 山灵毓红了眼,“不许给!你真的为了他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75章 第 75 章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8节 流水一掌把他推开,抢过银环手中解药,“这是什么解药?” 银环:“断魂香。” 双城把山灵毓护在身后,流水道:“把铁画银钩的解药一并拿出来。” 山灵毓道:“不可能!” 秦英英道:“公子,别与他废话,直接把人绑回去,一刀一刀片r_ou_,直到拿出解药为止。” 山灵毓抢过银环手中所有的解药全都扔地上踩碎了。 流水道:“灵毓,你为何如此逼我?” 山灵毓吼道:“你又为什么铁了心要和他成亲?!你为什么眼里只看得到他!” 流水道:“把人给我绑回去!”再不理会山灵毓,拿着断魂香的解药就朝下锦城奔。 程薇薇等在城门口,见了他,立即道:“城主在摘星楼!中了断魂香和铁画银钩的毒,白冰城主已经在救他,我们也让人在配解药。” 流水直直赶往摘星楼,道:“我手中有断魂香的解药,让人去摘星楼,看看解药是真是假。” 摘星楼门口站满了人,流水不管不顾冲了上去。 摘星楼中,只有花落躺在长榻上。 流水扑过去,白银面具乌黑一片。他一把抓了花落的手,冰凉刺人。他不敢去探花落的鼻息,只大喊:“白冰!白冰!” 王火火被众人推上楼,小声道:“白冰城主方才出去了。” 流水道:“花落还在这里,他出去做什么?去哪儿了?” 王火火道:“白冰城主说……节……节哀顺变。” 流水道:“胡说八道!配解药的人呢!把人找过来!我这里有解药!” 映心刚刚回来便听到流水的声音,冲上来抢过流水手中的瓶子,“公子,把解药给我看看!” 她闻了闻,倒出一颗给身边的人,道:“喂给中了断魂香的人。” 流水道:“是真的吗?” 映心道:“有些诡异,与寻常的断魂香解药不太一样,先让人试吃看看。” 流水道:“映心,你快来看看,花落的手很凉。程薇薇说他还中了铁画银钩的毒,你快想想办法!” “铁画银钩!”映心扑过去把花落的脉,“这么多的铁画银钩毒和断魂香一起用,是谁这么歹毒,要置城主于死地!” 流水道:“映心,你胡说什么?把了脉就快去给花落配解药,花落需要解药。” 映心指尖去探花落鼻息,颤巍巍道,“公……公子,没气息了。” “让开!”白冰从窗户推了一具水晶寒冰棺进来,推开棺盖便把花落放了进去。 流水还没反应过来,白冰已经盖好棺盖要从窗户出去。 流水连忙扑过去抱着水晶寒冰棺,道:“你要带他去哪里!他要在这里等解药。” 白冰一手拂开他,“他已经死了,我带他回去认祖归宗,落叶归根。” 流水一路追出去,也不知追了多久,追到了一处悬崖,白冰带着寒冰棺跳下去,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流水什么都没想便跟着往下跳,下方却不是在悬崖上看见的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是一处绝壁。 “白冰!白冰!你把门打开!把花落还回来!” “花落,花落!” “来人!开门呀!开门!花落!” “白冰!你出来!” “花落!” …… 流水把绝壁的每一寸地方都拍遍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找不到机关。 他抱起地上的石头朝绝壁上扔,绝壁纹丝不动,只有轰隆声滚滚跌落。 “年轻人,你朝着一块石头撒什么气?” 流水听到有人说话,回头看见一个老者扛着锄头背着个破筐从山里出来。他连忙跑过去抓着他的肩,“老伯,你知道这个门怎么开吗?你是从里面出来的吗?帮我把门打开!” 老者上下看了他一眼,“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怎么说话疯疯癫癫的。这里哪来的门,我去山里烧炭下来便见你跟一块石头置气,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流水道:“这块石头上有人进去了,这里肯定有门的,你帮我开开,放我进去吧!” 老者被他抓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不得已推开他,道:“我老头在这山中进进出出几十年,从没见过谁从这石头进去的。你一个好好的年轻人,眼睛比我老头还花。快别发痴了,回去吧,大冷的天。” 流水抓着他的手,道:“老伯,真的有人进去了,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进去,我要去找他。” 老者道:“你这年轻人怎么说不听,这是一块石头,什么都不生什么都不长的大山石头,谁能从这里进去。”他看了看手中的锄头,道:“你等着,我挖给你看,这就是挖不动的石头。” 老者有六七十岁了,气力却还好。一锄头下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他道:“你看,锄头都挖不动,谁能在这里开道门。快回去吧!我老头还要去卖炭呢!” 流水从身上摸出一把银子塞给他,抢过锄头,“老伯,锄头卖给我,我来挖。我把这绝壁都挖了花落就出来了。” 老者被他抢了锄头,也不走,就看着他疯魔一般地去挖那大石山。 他看看手中的银子,道:“你等着,我去找人来帮你。”他一边往村里去,一边叹气,“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和一块万年不动的石头较上劲了。难不成真有人被埋在里面了?不应该呀!咳,我老头莫不是也疯癫了。” 流水把身上的劲力都灌到锄头上,疯了一样去挖那绝壁。 老者果然带了一群村里人来帮着他挖山。大大小小,男女老少,拿筐带铁锨的,到了这绝壁前就开始挖挖凿凿。 老者道:“年轻人,我把村里的人都带来帮你了。这山在这里立了万万年,什么也不生,什么也不长,害得我们村里的人出一趟山也要十天半月,一村的人穷都穷疯魔了,不如索性把它都挖了吧。” 流水想也没想,朝着众人不断躬身道谢,摸了摸身上,把银子都拿出来塞到老者手里,“谢谢老伯,大家帮我挖了这绝壁,我会感谢你们的。谢谢了,谢谢了!” 可是几个日夜过去了,绝壁上仍然只留下了一些浅浅的印子,连一块碎石渣滓都没挖下来。 村里人都泄了气,道:“碳翁,这石头祖祖辈辈都立在这里,也不知立了多少年了,风吹不动,雨打不变,寸草不生。如今挖了这些时候,连点边角都凿不下来。这山还是不想给我们好日子过啊!” “唉!”老者也直摇头。“若是开了这个头我们也不把这山挖了,以后就再不会有人来挖这山了,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别想过好日子,都在这山里穷死闭塞老死,甭管谁家生了孩子,那苦日子永远都到不了头啊!子子孙孙都没了个盼头了,还要怎么活!”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什么都没说,又默默拿了手中的铁锨头去凿那绝壁。 可是山还是那山。 绝壁还是那绝壁。 纹丝不动。 许多人都陆陆续续拿着筐回去了。 流水不吃不喝挖了十天半个月,终于累倒了。 他眼睛还睁着,定定看着那绝壁,眼眶里都是血丝。 老者给他喂了些水,“你这年轻人呀!什么事想不通的,到这里来寻死。你爹妈的心该多痛啊!” 流水嘴角扯了扯,“死……了,好。” 老者道:“我老头看你是含着恨呐!你这样死了,魂魄也不得安宁,好不了!还是活着吧!去把你心中的恨解了,好好活下去。” 老者想把他挪起来背回去,起身却看见旁边烧炭的那座山崖上黑压压飞下来一片人,吓得坐了下去。 秦菲菲一眼看见还躺在地上的流水,冲过来探了他的鼻息,见他愣愣睁着眼,唤了声:“公子!” 老者惊魂甫定,“姑娘呀,你认识这个年轻人,快把他带回去吧!他在这里寻死呢!” 映心和程采采带着众人也赶了过来。 映心给他喂了一粒药,再给他喝了几口水,道:“公子这是内力用尽累着了,又没吃没喝,脱水脱力,做顶软轿,好生把他抬回去。” 秦菲菲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给老者,道:“多谢老伯照看我家公子。” 老者推拒,“他已经给了我很多银子了。老头花不完的。你们带他回去好好看着点,他是没心活着了。给他找点念想。” 山中仓促,软轿也做得简单。流水眼睁睁看着那绝壁越来越远,动弹不得,眼眶都要裂开了。 映心大惊:“公子!” 流水闭了眼,一滴血泪落下。 鼻子和嘴角也流出血来。 映心把脉,急火攻心,气阻心脉。 她手中拿了银针从心口半寸处扎下去,流水闷哼一声。映心喜极而泣,拔出银针,拿手绢给他把脸上的血都擦干净。 回到下锦城所有的人都犯难了。 摘星楼进不去,红绡殿,不知当去不当去。 紫萝道:“便回红绡殿吧,那老者不是说要给他找个念想吗?公子的红花还在那里,流水公子看了也有一个念想。当初公子生不如死时便是抱着那红花挺过来的,流水公子看了那花或许也不会这么容易轻生了。” 依旧回了红绡殿,依旧躺在那张挂了红绡帐的床上。 流水昏迷了几天几夜醒来,眼里心中都是空荡荡。 紫萝把寒山石壁上的红花连根带土移到玉盆里放到了流水抬眼便能看到的小几上。 旁边的屏风嵌上了阿勿盖了私印的那幅画。 他睁大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抽出床头挂的落红剑,把那画上的山灵毓捅成了几个空荡荡的洞。 他浑身力气似是也被那几个黑乎乎的洞吸了个干净,落红剑落地,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76章 第 76 章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起来放到床上。 紫萝吓坏了,忙把那屏风撤了下去。 映心映玉轮流照看他。 王火火在红绡殿外进不来急得团团转。 谢守玉早已回上锦城跟皇帝上奏了这次的突变。皇帝派来的人也等在下锦城门口不曾回去。 山灵毓被关在野望的地牢里。 采薇和长天每天带着人把下锦城的角角落落都会巡遍,抓到一个丞相府派来的人便就地诛杀。 流水还是不吃不喝,不哭不笑,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映心勉勉强强给他灌了些汤汤水水。 秦英英道:“公子,你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去割了那山灵毓的r_ou_给城主报仇?城主死得不明不白,山灵毓还好好地活着,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 流水用袖子遮了自己的眼睛,“花落是我害死的。” 声音干干的,没有波澜,却跟枯树叶似的,沙沙作响。 映心和秦菲菲对视一眼,轻轻叹口气。 秦英英道:“公子无需自责。那处心积虑设陷阱的人是谁,点断魂香的人是谁,带了一堆毒蛇来的人是谁?备了那么大一盆铁画银钩毒液的是谁?公子担不了这等蛇蝎心肠,全是那山灵毓居心叵测做下的祸事。”她甩甩手中鞭子,“不管了,我要再去抽他几鞭子出气!” 流水:“英英……别去了。” 秦英英张口便要驳。 秦菲菲朝她摇摇头,道:“公子自有定夺。” 紫萝把食盒里的粥和小菜拿出来,道:“公子,多少吃点。皇帝派来的人还在城外等着,说是要见了公子才能回去复命。” 流水道:“映心,白浪呢,让白浪来扶我,你们这一群女孩子都出去吧。” 映心压了心中情绪,道:“公子,白浪他进不来红绡殿,就让映心扶你吧。” 流水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映心单腿跪地,“公子恕罪。” 流水:“白浪怎么了?” 秦英英道:“那一盆铁画银钩的毒液硬生生就泼在了白浪头上身上,白浪背着城主当场就倒地毙命了。” 流水闭了闭眼,道:“你们都出去候着,我穿好衣裳出去。” 紫萝想说话,秦菲菲拉了她。 红绡殿又是一片死静。 殿门打开,流水穿了他从小苍山带来的衣裳,在凛凛寒风中瘦削而单薄。 紫萝过来扶他,他摇摇头,道:“用软轿抬我去地牢。” 映心命人安排软轿,紫萝从殿中拿来一件斗篷,道:“天冷,公子多披一件斗篷吧。” 流水道:“不必了。” 地牢shi冷黑暗,山灵毓用不着谁来抽鞭子已经咳嗽得撕心裂肺。 流水面无表情坐在外面看了他很久。 山灵毓停了咳,扒到门边看他,“……你还好吗?” 流水道:“不好。” 山灵毓看着他苍白的唇和单薄的衣裳,道:“你瘦了……流水,你……别想不开。你还有我。” 流水道:“山灵毓,我此生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若是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就好了。花落第一次坠崖后,若是我与你再无瓜葛就好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眼中没有情绪。山灵毓却无端地感到毛骨悚然,骤然又咳嗽不止。 流水道:“山灵毓,我会让你们丞相府偿还太尉府满门的性命,我也会让你偿还野望无辜惨死的众人的性命。” 山灵毓道:“流水,你不能杀我。” 流水道:“我不会杀你。野望的命自有野望的人来索,我只是不会再袒护你了。” 山灵毓不顾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吼道:“你何曾袒护过我?你的眼睛何时认真看过我?你心里眼里都只有花落,我呢?这么多年你看不见吗?” 流水目光沉沉,道:“你不配提花落。” “所以我恨他。”山灵毓道:“流水,他第一次坠崖之后,我见你失魂落魄要生要死的样子,恨不得他魂飞魄散。哪知道他不但y魂不散,还死灰复燃回来纠缠你。”山灵毓哈哈大笑,“我一点都不后悔杀了他,他死得好,死得透透的,再也不能回来兴风作浪了。” 流水垂了眼,走出地牢,道:“取下他身上的玉佩,割他一束头发,送去给丞相大人。” 几日后,上锦城大乱。十几位手握兵权的大人一夜之间被人剃光了头发。这十几个人中有的除了头发什么都没少,有的少了一只耳朵,有的少了一条胳膊,有的肋骨被抽了两条,有的双腿被挖了膝盖。 这些人被活活挂在上锦城城门口示众,条条罪状写得分明贴在他们背上。 上锦城纷纷传言说太尉府的太尉大人回来报仇了。太尉府无端被灭,其手下无一人出头相救,有的甚至还落井下石,最后还瓜分了太尉大人的兵权,如今太尉府翻案悬而未决,太尉大人死不瞑目,要求伸冤雪恨来了。 皇帝大怒,斥责这些人大大丢了朝廷颜面,下旨收回他们手上的所有兵权,并按情节轻重给以惩罚。 又过得几日,丞相府二公子坠马重伤,丞相向皇帝递交辞呈,请求告老还乡。太傅谢无定在朝堂上抛出丞相的桩桩件件弥天大罪,太尉府沉冤被雪。皇帝下旨查抄丞相府,并将丞相府所有人关押天牢。 丞相府被满门斩首的那天,流水站在皇宫的高楼上往下看。 皇帝道:“流水,回来吧。” 流水道:“皇上,我给你建一座野使馆罢,专为朝廷管朝堂管不了的江湖事,但又不受朝廷管束,如何?”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49节 皇帝道:“既不受朝廷管束,又如何听命于朝廷,为朝廷办事?” 流水道:“立契约,受雇用。野使馆名义上是朝廷所立,是为师出有名,实际上却是为历任野使馆的执事大人所有。立契约,是为朝廷不辖制野使馆,野使馆也不为江湖人办事,且每年至少为朝廷办一件事。受雇用,是为双方都是自由的,万事皆可商议。实际上也可以算皇上的私人办事处,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不答反问:“你欲将之建在何处?” 流水道:“皇上明知故问。” 皇帝笑,“你可真会借名。” 流水道:“多谢皇上成全。” 皇帝道:“野使馆第一任执事大人可是你?” 流水看着落了一地的人头,道:“是花落。” 皇帝看着他,他也看着皇帝,道:“阿勿,我要还给花落一个光明的所在。” 皇帝叹气,“要还,也是该朕来还。” 流水道:“那便等皇上御笔亲封了。顺道把那野使馆的牌匾也一并御笔赐了吧,还有那赐馆的圣旨重新写一份盖个天子印给我。” 皇帝:“惯会使唤人。” 流水:“有劳皇上了。” 皇帝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流水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他道:“野使馆都给你了,便在那里住下吧,我让人去给你好好布置一番。这些天就在宫里陪我说说话可好?” 满地的血红都已经被冲刷干净,流水背过身靠在栏杆上,侧脸看向皇帝,道:“趁着野使馆还什么都没做,且让我再快活几日。” 皇帝道:“我安排车驾送你回去,等你快活够了再送你回来,这次不许再推辞。” 流水笑了笑,点点头。便让阿勿安心些也好,不然还得让人寸步不离守着他,让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些暗无天日如游魂飘荡的日子。 罢了,他安慰不了阿勿,也安慰不了自己。且回下锦城去罢。 皇帝把他送到城门口,命人给他抱来了一摞有些发黄的书册,道:“当年查抄太尉府留下的,你留着做个念想。” 流水翻看着那些经年的笔记,隐隐红了眼圈。 皇帝道:“太尉大人把你的笔记都装订成册,命名为《小苍山论记》。或许当年查抄的人见是小苍山的东西,便上交到了皇宫里,如今还是给你保管罢。” 流水抱了这些书册上了马车,经年的记忆刺眼刺心,让他看不清一路的风景。 下锦城,红绡殿,议事大殿。 流水把皇帝御笔亲封花落为野使馆第一任执事大人的圣旨和将野使馆赐给流水的圣旨放在长案上。 他看看众人,道:“诸位都是流水的朋友。流水不知野望对于诸位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是对于流水来说,野望是一个值得感谢并终身难忘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道:“是野望救了花落,也救了流水。花落的命和流水的命都背负着野望的一份大恩。” 他端起身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半晌后,道:“如今,花落去了。……流水承蒙诸位照顾苟活至今。” 他指指长案上的圣旨,“这是流水的一厢情愿,也是流水的一番心意。流水曾承诺过诸位,诸位永远是野望的人,但野望不会永远暗无天日。流水说到做到。” 他用手摩挲着圣旨上花落的名字,“这个野使馆我从皇帝那里批下来了。花落是野使馆的第一任执事大人。你们若是愿意,便还是他的属下,还是与他一同办事。你们若是想留在下锦城,花落也不会有半点责怪,流水亦不会有半分微辞。” 他拿起另一份圣旨,道:“野使馆的地点,便在皇帝建的广芦馆旁边。那块地方较为偏僻,地也留得大,已经空了很久了,比不得下锦城宽敞,但也足够住得舒心自在。如今地契在我手里,圣旨也拿到了。我把这些都留给野望。只是流水的微薄心意,诸位切莫推辞。” 案上有一沓写满了字的纸,他把这些纸一一分给十四位管事,道:“这是我粗列的野使馆的章程,诸位管事去与不去都且看一看,若有疑问便直接问出来,流水都会回答。” 众人看了章程,秦菲菲道:“公子,野使馆以后也还是野望的吗?” 流水点头,“是。野使馆永远是野望的。不属于朝廷,也不归朝廷管,不必接待任何朝廷官员,只在名义上是朝廷设立的。这也是为了还给花落一个名正言顺的官位,也是为了给野望一个行走在太阳底下的方便。只是从此以后,野使馆要为朝廷管一些朝廷管不了的江湖事,也不能为江湖办事。事实上,只要你们不暴露,不是登记在册的执事大人,你们可以有两个身份在朝廷和江湖之间行走。因此,这个不为江湖办事只是为了安皇帝的心,对野望并无半分影响。” 程薇薇道:“公子,如此野使馆以何为生?” 流水道:“你们也知道野望很有钱。这些钱我一分都不会拿,都还是野望的。野使馆只与皇帝立契约,自由商议雇用银钱多少。野使馆也很大,只要不是谋反乱纪,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利用野使馆去做一做。” 秦英英道:“我知道了,野使馆是让我们去上锦城的时候玩儿的地方,歇脚的地方。” 范羽衣道:“我也可以去野使馆跳舞吗?” 流水道:“在野使馆,你们的身份很特殊,也很尊贵。朝堂的人不敢来招惹你们,一般的平民百姓更是无缘靠近。所以在野使馆跳舞怕是没人消受得起,你们可以自己跳自己开心。” 紫萝道:“公子,野使馆是专门为皇上办事的地方吗?” 流水挑眉,“诸位,野使馆只和皇帝立契约,不代表野使馆属于皇帝,但确实是只受皇帝雇用办事,雇用方式也是可以商议立下来的。这只是其中一件。其实以我建野使馆的初衷,是真的只想给你们一个新的身份,以及另外一种活法的可能。” 他把圣旨收起来,道:“紫萝你先收好。诸位慢慢想,不必急。另外,现在没有野望之主了,但是野望还在。你们回去看看自己的属下,有没有想离开过自由生活的,便都写下名字,立下与野望再无瓜葛也永远不出卖野望的字据,给了银子放出去。若是有人不愿意离开的,剩下的人就把下一任野望之主选出来。愿意去野使馆的,在紫萝那里做个记录,紫萝拿去找谢守玉大人办手续就行了。都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明天就完结了。 谢谢你们,陪着长见一路走到现在的小天使。 明天见。 第77章 第 77 章 流水回了红绡殿。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人。 那朵从小苍山带来的红花还放在小几上好端端开着。 花落说,我送了你桃花,你送了我红花,从此我们便定了终身。 花落说,这朵花又开了,我们便再请它做个见证,天涯海角,地老天荒,我都与你白头偕老。 说好的白头偕老呢? 床头上孤零零挂着他的落红。 他把剑取下来,一寸一寸抽剑出鞘。落红不是无情物,人死却不能复生。物是人非,他却还在这里举着剑,四顾茫然。 白心剑也随花落而去了,他的双剑合璧只剩下了一把落红。 名字都还没取好,花落说过要想想的。 还有那没有想出来的一招半式,什么时候补齐呢? 不能再想了。 红绡殿不能再呆。 他提着落红出去,太阳明晃晃的让他睁不开眼。他眯着眼去酒窖抱了两坛笑红尘,钻进一条小船在烟水河上把酒问青天。 太尉府沉冤得雪,心中重要的事都尘埃落定了,烟水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夹河两岸的红花还是红艳艳地开着,醉眼看来像是心头淌的血。 花落走了,他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喝酒看花,却也再等不到那个一掷万金只求对饮的人了。 笑红尘,红尘多可笑。那位痴癫山人怕也是个看不穿的,所以才会酿了这笑红尘喝了去看自己的心上人。 他想起了逢源。 逢源离开的时候对他说:“流水,如果我要酿一种酒,我会叫它‘逢源’,我唯愿你生生世世,左右逢源。” 可是谁人又能真正的左右逢源呢。连只取一瓢都不能得到成全。 逢源自己说了这样信誓旦旦的祝愿,最终却还是跟他说:“可是流水,现在我要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聚散终有时。” 哈哈哈,好一个聚散终有时!又是谁说的生生世世左右逢源?! 原来逢源是最会骗人的。这世上哪会有一种叫“逢源”的酒。这世上的人怎会真的左右逢源? 他曾经是如何的天真,才会相信能够左右逢源?他以为以人心换人心,便能换来善意。他以为自己的重情重义是对朋友手足情义的珍重,他以为付出了真心就能得到好的结果。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害死了花落? 阿勿说,流水,你不可能什么都想要。 可不是吗?曾经的自己就是什么都想要。想要小苍山不变,想要周围的人都还在,想要明明势不两立的人能相亲,想要自己在乎的人都能活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啊,贪心害人害己,还害了花落的一条性命。 要说谁人心不足呢?不就是自己吗?为什么就什么都想要呢?为什么就不愿意放手呢?这样自以为是的重情重义真的是害人不浅,真的是让人悔不当初啊! 该死的人怎么会是山灵毓,明明就是自己。他流水才是该死的那一个啊! 他才是真的该死! 该死的左右逢源! 不能醒着,醒着便想杀人。 不要再相信什么左右逢源的鬼话。 那酒如瀑倾泻而下,人在酒下承醉买一人入心。宁愿当一回疯癫山人,借一借那双疯癫的眼睛再看一眼那心上之人。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道:“洪罗王,你给我偷的酒呢!那么一大车都去哪儿了,给我拿过来。” 没人回答。 “洪罗王!”他吼了一嗓子。 “公子!”程采采站在岸上看着那只飘荡的小船,忧心忡忡。皇帝派来的人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更知道,眼前这个人必须要好好看着。 “去把洪罗王给我找来,我要跟他喝酒。” 程采采道:“已经让人送过信了,洪将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流水摇晃着从船上出来,飞身就朝城门口掠去。 程采采立即追在后面,道:“公子要去哪里?” 流水道:“我去接他。” 程采采道:“洪将军回来没有这么快,怕是还要几天才到。” 流水道:“我去接他就快了。” 程采采哪敢真让他去接,伸手要去拉他。喝多的人力气特别大,脚下也特别飘忽。程采采拉他不住,也跟他不上,只得吹了声短笛让人拦了他的去路。 流水看看那些一脸忧心忡忡的管事和属下,不怒反笑,拍拍落红剑,道:“来得正好。我今天教你们落红剑法,看好了。谁学得快谁就是野望之主。” 他抽出腰间落红,侧脸对程采采道:“丫头,看好了。” 程采采没想到他想一出是一出,说舞剑便舞剑,心中又忧又喜,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流水手里挽着剑花,道:“落红剑一共四式七十二般变化。第一式,一剑飞花傲护主。出剑要疾而有力,剑气如飞花旋落,封死周边,不留一丝破绽在外。” 他被拦在了八方楼楼顶,心情却不坏,舞剑舞得十分尽兴,俯身勾檐,用剑尖挑了一坛桌上的酒,一边舞剑一边喝。 他道:“你们别光看着我,都把剑□□,让你们看看第一式十八变的厉害。” 他一剑朝程采采刺去,“拔剑!” 程采采被他逼到墙角,只得拔出佩剑与他过招。 他又故技重施,逼得拦他去路的人个个都拔剑接招。 他间隙中喝酒,挑衅道:“要想看到绝妙剑法,就得把我逼上绝路。你们现在这样畏首畏尾,让我有机可乘,有闲喝酒,永远都别想学到最ji,ng妙的落红剑法。” 野望的管事和属下们只是想拦他去路,并不想和他拼斗,更不想把他逼上绝路。听了他的话也只当他今日又喝醉了,需得小心应着,好好哄着。 流水一坛酒喝完,飞檐走壁拿了第二坛开封。 他道:“喝一坛酒教一式。每一式只此一遍,再无第二次机会。第一式已过,看好了,落红剑法第二式,一剑惊鸿退江湖!一人可退,十人可退,百人可退,甚至千军万马皆可退。”他歪歪斜斜,飘忽着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这一式教你们封侯拜相。” 他左手晃晃酒坛,让众人看了看,“一半已过,你们不拿出点绝招来换我的绝招吗?” 他大大喝了一口,道:“我不怕死,通通放马过来!怕死的一边去。”他勾唇一笑,“这一招若不拼力来斗,小心你们的头发不保!特别是女孩子,成了秃头可就没人要了。” 他哈哈大笑,十分欠揍,非常猖狂。可是没有人笑得出来。 笑声过处,衣袂飘飘,青丝乱舞,发钗狂飞。 男子头发皆散落开来,女孩子没有成秃头,钗花首饰却不翼而飞七零八落了。 流水把手中空坛扔到一边,道:“失手了。可惜,失不再来。看好第三式,一剑乾坤定天下!” “天为乾,地为坤。天为上,地为下。此一式为练就天地间的凛然气势。男子女子皆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无论是惊才绝艳,还是勤能补拙,此生皆可有一方天地。人立天地间,皆可成就自身,成全自己,也便能成就了全天下。” 他灼灼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双眼,道:“这一式,与聪慧与否无关,只在你坚韧一心。都记住了吗?” 众人被他逼人目光看得浑身一凛,道:“记住了!” 他早已闪身勾了一坛酒在喝着了。 顺手拍拍一旁还没开封的那坛酒,懒懒道:“最后一式我要先喝酒才行了。” 两坛酒喝完,他笑了笑,“这是你们平日里看得最多的一式。一剑夜雨共剪烛。” 他嘴角微开,声音很低,下颌还挂着一滴残酒,映着他不甚明亮的眼眸。 这一式他什么话都没说。目光温柔,发丝缱绻,眼睛看向很远很远。 却渐渐的,越来越慢,似是喝醉了腿软。 众人还沉浸在那幽深缠绵的意境里,他便跌跌撞撞地跳下了八方楼。 落红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那一朵灼灼的桃花艳艳芳华。 鲜血在半空中开出朵朵殷红。 他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刺痛。 等待死亡的一刻好漫长啊。他想。花落那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觉得的。 花落会害怕吧,闭上眼睛,天这么黑。 原来死是这么软软的。 “流水。” 谁的声音这么熟悉,是花落来接我了吗。 “流水。你醒醒啊!” 不是花落,花落怎么会叫醒我。 他道:“不要吵,我在等花落,他就要来接我了。” 一滴热热的水落在他脸上,“流水,你看看我,我是逢源啊!我回来看你了。” 他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张模糊的少年的脸。 他道:“你骗我。逢源他走了,不会回来了。逢源他最会骗人。” 少年的泪扑漱漱落在他的眼角,“流水,我回来了。我听到你跟我说的话了,你怎么不等我?我让你等我啊!” 他道:“我等不动了。好累。好想去找花落。逢源,你带我去找花落好不好?” 他伸手为少年擦了擦落不完的泪,终究手也落下来。 他道:“逢源,我也要死了。他们说,人死了要过奈何桥,要喝忘川水,我好害怕。你带我去找花落吧,我不能忘了他,你不要让我忘了他。” 逢源抱着他不住点头。 他道:“逢源,我这一生有很多的遗憾。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和花落一直住在小苍山。花落说小苍山回不去了,他带我去桃花源。那里有成片的桃林,四季芳菲,流水不断,还要把我们的红花也种在里面。他是不是自己去了。逢源,你带我去桃花源找他好不好?” “好。”逢源擦着他身上的血,“好啊。” 他侧脸蹭了蹭逢源的衣裳,“逢源,你的眼泪好咸。你别哭了。我已经活够了。我生来就是一个孤儿。师父走了,你飞升了,后来花落也走了,又留下我一个人。逢源,我不想一个人活着了。” 逢源哭得更伤心了,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离开了流水。他不该把流水一个人留下的,他该带他一起走的。 流水忽而笑了,“逢源,我好想回到和你一起骑马看花的日子。我还记得芦花村的槐花香,我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一捧槐花水。逢源,如果有下辈子,你当我的师父吧。我跟着你修仙问道,我也飞升了,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我们便还可以一同身骑白马,仗剑天涯,看尽世间美景繁花。” 他的眼睛shi热,眼前的少年再也看不见,他的声音和着血流散了,只有风在飘着,“逢源,再见。” 逢源为他擦了眼泪,身上手上都是殷红的血水,他失声道:“流水……” 落红剑还cha在流水的心上,旁边的那一朵桃花越发的鲜红灼灼。 逢源轻轻将手覆在那一朵桃花上,慢慢为他拔出心尖的落红,眼看着那一朵灼灼的桃花便开在了落红的剑上,熠熠流转,璀璨光华。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50节 白光散尽,流水仍是穿着小苍山月白的华裳,纯白如初,安静如眠。 野望诸人方才回过神来,轻轻从八方楼下来,慢慢俯身跪地,生怕惊醒了地上睡着的人。 谁都不敢说话,谁都不敢去探一探究竟,连眼神都不敢问一问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逢源。 落红剑不见了,只有风中未散尽的血腥不肯放过他们的自欺欺人。 马蹄声狂奔,踏碎了整个下锦城的梦境。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是长见第一篇完结文。从夏初写到现在,期间删删改改五遍。 这篇文是为流水写的。所有的情感、事件都围绕着流水的情感流动,因此淡化了很多情节上的东西,可能会让一些读者有些陌生和不适应。 谢谢能陪伴长见走到最后的你们。 写文的时候是幸福的,在发文之后,发现有人陪伴一路也是幸福的。 长见自从决定了在此发文,便会一直长久走下去。 若是你们愿意,我们便一起走下去。若是半路上有了不一样的路,长见也祝福。 因为长见很爱流水,舍不得他,所以之后会新开一本仙侠修真文,是写重生后的流水的故事。如果你们喜欢,可以关注收藏。 再一次感谢你们的陪伴。 祝你们在尘世获得幸福。 第5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