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年代》 正文 第1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节 简介 儿子是不能放在外面养的。 因为这条林家规矩,私生子白思涣在十四岁那年,从老旧的弄堂里被接到富丽堂皇的林家大宅,过起了与他过去十四年完全截然不同的生活。 在林家大宅里,他是不被接受的私生子,是卑微进尘埃里的下等人。 与他“同父”的弟弟林珩,在欺压与守护他的同时,却对他产生了奇怪的情愫。 第一章 小县城的露天大排档在夜晚是最热闹的时候,从六点开始,客人一桌一桌地来,几箱啤酒、两盒骰子便能让这群刚从工作中解放出来的男女欢呼喝彩一整晚。及至深夜一两点,这群人的喧嚣声才逐渐停止,互相搀扶着陆续离去。 白思涣收拾完最后一桌残局,甩甩手中灰脏的抹布丢在柜子上,洗完手,一天的工作做完了。 穿着白背心的老李走出来,像往常一样递给白思涣一根烟。 接在手中的细烟和平常的不一样,白思涣疑惑地问了句:“南京炫赫门?” “刚刚那胖女人落下的,我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烟。”老李坐在台阶上抽了起来,一口吸掉整半根,嫌弃道,“一点味道都没有,还卖得这么贵,不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 白思涣坐在老李旁边,跟他一起抽起了这平均市价一包十九块的贵烟,眼睛盯在那一闪一灭的黄色路灯上,心想明天一定要请那位在路灯管理所工作的客人去叫人给换换。 “你从大城市来的,见过有钱人家的生活吗?特别有钱的那种。”老李把烟叼在嘴里,双手描绘起他想象中的有钱人,或者该说是他幻想的未来,“开着名牌大豪车、住着三四层楼大别墅、老婆肯定不止一个,家里一个能看的,外头还要几个风s_ao的。身材,身材得这么好!”老李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了一个鸭梨型的身材。 白思涣像是被他逗乐了,笑出了声。 老李拿胳膊肘戳他:“我说得不对吗?你见过的不是这样的吗?你到底见过没有啊!” “见过。”白思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如今他已经不会再被这烟味呛得流眼泪。似是在老李的话上加以润饰,他不带什么认真的语气说,“开着大豪车、住着洋房大别墅,带喷泉花园的、老婆不止一个,孩子也不止一个,家里养两个,外头养三个。儿子只认一个,其他几个是死是活他们不关心。抽烟只抽八千块前以上的,抽的时候有好几套质地不同的烟具,打火机必须用镶钻catier” 老李笑得朝他晃手指:“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他不惧肮脏地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摸着暴露在外的肚腩说,“哎,那得是爽成什么样的日子啊。” 那得是爽成什么样的日子啊。 白思涣朝上空吐出一口烟,烟雾缥缈聚散,记忆摸着雪白的雾丝攀旋而上,以往的岁月似一帧帧展开的画浮现在他的面前。 “哟呵,来得够早的哈,有钱人使唤的就是不一样,效率就是高。来来来,人在这儿呢,带回去后就别再送回来了!”乱糟糟的女人将十四岁大的儿子从窄小的房子里拽了出来,丢给门外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被丢出来的白思涣喊了声:“妈!”带着哭声,眼眶泛红。 女人扭头进房,拿出白思涣的书包,毫不客气地丢到他身上:“别喊我妈!今后你有别人当你妈!快滚!” 躲在女人身后、拽着女人破洞睡裙的八岁男孩看着眼前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意识到哥哥将要去过有钱日子的他,拉着母亲的手说:“妈,我也想去!” 女人把褪色发霉的红木门关上,骂声响彻了整个老破的弄堂:“去什么去?侬也不看看侬有没伊个命!滚回你屋里去!” 十四岁的这一年,白思涣被母亲赶出家门,让两个陌生男人带上从没坐过的豪车,离开这条他住了十四年的弄堂,去他这么多年来从没去过的繁华地段。 也是在走过一道道石库门,离开弄堂的那一刻起,他才明白母亲昨晚对他骂骂嚷嚷“滚回去找你爹”不是句玩笑话。 那年的景象他记不大清了,大概是初夏吧,弄堂里的那些女人还穿着吊带花裙,从二楼玻璃窗探出脑袋,一边将手伸进裙子里扣内衣的扣子,一边看着这些罕见的鲜亮人进出这个被人遗忘的弄堂。 法国梧桐的重影在车窗外刷刷飞过,白思涣抱紧怀中的书包,从上车到下车,他不敢大喘一口气。 刚下车的那瞬间,他甚至不敢抬眼看向四周,眼前皇宫似的白色洋别墅在阳光底下晃花了他的眼。 女佣是他在这座“宫殿”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她打开铁门,从两个男人手中领过白思涣,带着他穿过喷泉花园,踏进这座“大宫殿”,这所谓的家。 大门在被打开的那一刻,梦幻般的绚烂场景冲击着他的视力,耳旁陌生的声音不绝于耳。 “哼,我才刚回来就来跟我说这件事?嫌我在外头的事不够烦?”化着浓妆的短发女人从金属大楼梯上走下来。 女佣带着白思涣上前说:“太太,他是……他是先生的孩子。” 短发小脸的女人目光在白思涣身上停留了一秒,对身旁的管家说,“我说怎么今天脾气这么硬了,先斩后奏的事他都已经干了,还在乎我什么感受吗?” 这个强势的女人有着一个与之不符的典雅的名字,程素棠。她是林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儿子也好,佣人也好,就连用金钱堆砌起这个家的男主人林涣,她的丈夫,也得每时每刻看她的脸色。 “老裴,我今早让你去买的油炸花生米你买来没有?是不是我说的番禺路那家?”第二个从楼上下来的人是个只比白思涣大三岁的男孩。这个家的长子林思颖。 白思涣他母亲的名字叫白颖,林涣的这个长子叫思颖。当年那些别人不必道细的含义,全包含在这两个名字当中。 程素棠一度很憎恨她这个大儿子的名字,恨不得将他的名字从户口本上抹去。 林思颖穿着件粉色t恤,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上跑下来,接过老裴起身送上的那袋花生米,路过白思涣身边时,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这孩子是我三弟?” 一直不敢动的佣人点了点头。 林思颖抓起白思涣的手,倒了一把花生米在他的手中,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急着要走了。 坐在餐桌上准备用餐的程素棠厉声问了一句:“去哪?” “kgsley来上海玩,我和他一起出去!” 听见这个名字,程素棠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那快去吧,好好玩,他晚上有没有地方住啊?没地方的话,可以让他住咱们家。” 林思颖摆手道:“你别说笑了,人家在檀宫也有房,比咱们的还大,位置比咱们的还好,你让他住咱们这里?再说了,他姐送了他一套法租界的小公馆,人家今晚要去试用生日礼物。走了啊!” 林思颖打开别墅门,阳光洒在白思涣脸上。白思涣扭过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外的、有着一颗泪痣的漂亮大男孩朝他招了招手,笑得像块蜂蜜糖,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别墅门关上,将白思涣脸上的阳光和那漂亮男孩的笑脸隔绝在门后。 白思涣抱着书包僵在原地不敢动,程素棠彻底无视了这个与这座房子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没有要请他入座的意思。 第三个从楼上下来的是个长发女孩,程素棠的小女儿林羡言。她远远在楼梯上就看见了白思涣,昨夜偷听到父亲说会接个哥哥回来的她,对白思涣的出现并没有感到很惊讶。 但她还是好奇地瞟了白思涣几眼,随后抱着画册跑到母亲程素棠面前,小心翼翼地将画敞给她看:“妈,我今天画的。” 程素棠看也不看一眼,声音极度冰冷地说道:“我在吃饭,拿开。” 门外有人按铃,管家去看门铃上的可视屏,对程素棠说:“太太,是大小姐。” “把她赶走,每次来只会要钱。” 这一家子的人把白思涣看乱了,在他从小长大的那个小房子里,永远只有他、母亲、弟弟白愿丞以及每隔一段时间就换的陌生男人。他家中从来不会出现四个以上的人。 白思涣屈了屈膝盖,想活动一下站得有些麻的腿。身旁的女佣显然比他耐站,保持一个姿势到现在没换过,甚至眉头不曾皱一下。 别墅门三度打开,白思涣听见了狗的叫声。 一直板着一张脸的程素棠在看见进门的人后,立马绽放出了慈爱的笑容。 她坐在位置上招手:“哎哟,我的乖宝贝回来了,快过来吃饭!” 一条白色的萨摩耶从白思涣身边跑过,跑到了程素棠腿边摇尾巴。 身后的少年进门后烦躁地叹了口气,问那几个女佣:“你们平时是怎么喂karen的?今天karen又在外面捡人不要的骨头吃,它在家里要是吃得好,出去了会想吃那种垃圾吗?” 一股不知哪来的,莫名的吸引力让白思涣将头转过去。 少年的美突然闯入白思涣的视线中,让白思涣毫无防备的心脏霍然大力地跳动了一下。 他以前常听人说,这世上最好看的人,都是金子堆里长大的人。 眼前的人让他印证了这个说法,或者该说他更像是用金子雕刻出来的人。浑身由上至下,没有哪个地方不光鲜,没有哪个地方不ji,ng致。没有哪一处,让人看了不心动到眩晕。 本就心情不佳的林珩在看见眼前这个穿着褪色格子衫的男生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哪来的脏孩子?”想到刚才karen从他脚边窜过,林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快带我的狗去洗澡,别被他弄脏了。” 程素棠说:“你爸路边捡来的乞丐。” 女佣向满脸不解的林珩解释:“他是先生的儿子,是您的哥哥。” 林珩蓦然愣住,整理袖口纽扣的手僵在空中。 他再度看向这个衣衫破烂的男孩,衣服的档次使他拒绝去看这位哥哥的脸。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廉价破烂的衣服。 用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消化掉这个事实,林珩再度叹出一口气,吩咐佣人道:“快带进去跟karen一起洗洗。” 第二章 作为家中大宠儿林珩的爱宠,karen无疑是家中所有人的小宠儿。 karen每天要出去散两次步,每个礼拜要去松江区月湖雕塑公园玩一次。其中如果少于三次不是林珩带它出去的,它就闹。 全家上下,它是唯一一个得到林珩如此疼爱的生物。 能跟它在同一个浴室里洗澡,可以说是白思涣的荣幸。 一层楼的浴室装修算简陋,装饰品不多,摆放的花瓶称不上古董,镜子是镶了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圆镜,墙上挂着的也是不到几十万块的画。 听闻程素棠房间浴室内全是名贵古董,唐朝皇室花瓶,清朝贵妃用过的镜子,宋朝宋徽宗亲自用瘦金体提过字的画。 一楼的浴室是程素棠从来不会踏进来的地方,这间浴室平时的用处也就只有给狗洗澡,而今多添了一个白思涣。 karen在方形大浴池里让两个佣人哄着涂沐浴露,白思涣在屏风后的圆形浴缸里浸泡,撒过浴粉的水呈淡蓝色,水面上飘着干花花瓣。 屏风后大浴池里的狗在汪汪叫,从屏风上方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挂在墙上的油画。 白思涣低头望敞开的手心,手掌上还放着林思颖给他的花生米。 “你在你家洗澡时还吃花生米的吗?”林珩绕过屏风走进来,一个问题问得他不知所措。手中的花生米吃也不是,握着也不是,一时颇为尴尬。 林珩一把抓过他手中的花生米,扔进垃圾桶里,把手中的水果盘放在浴缸旁的横木板上:“洗澡时应该吃这个。” 盘中整齐摆放着切成片的香蕉、草莓和西瓜r_ou_。 白思涣没动。 林珩不悦地说:“自己拿,还得我喂你?” 白思涣伸手拣了一块西瓜r_ou_吃。在他印象中,一斤两块四的西瓜是夏天最便宜、也是他们最常吃的水果,一斤两块六的香蕉是偶尔才会吃的,超市里十几块才一小盒的草莓,他们几乎没碰过。 出于礼貌,他只敢先拣最便宜的水果吃。 这个西瓜和他平时吃到的一点也不一样,有股特殊的甜味。 林珩欺身过来问:“好不好吃?” 白思涣点点头,一口西瓜咽下去,怯怯地问:“哪……哪里买的?” 他并不知道仅产于日本北海道的黑皮西瓜有多难购得,心里只想着这样好吃的东西,回头得让母亲和弟弟也尝一尝。 他的问题让林珩感到好笑:“买什么买,想吃随时都有。” 白思涣不敢再问了,林珩看他没动其他东西,让他接着吃一吃香蕉和草莓。 这回白思涣胆子稍微大了一些,拣了一片草莓吃。 林珩站起身俯视着他问:“你叫什么?” 白思涣把草莓吞下去,嚼过草莓的唇瓣红红的:“白思涣。” 林珩嗤声一笑说:“小三连取名都是s_ao的。” 听见这句话的白思涣脸色一僵,心里像被扎进一根刺。 他其实不太清楚林珩口中的“小三”是什么意思,可从他走进门看见程素棠、回想起过往母亲在他面前的那些抱怨、见到他们一大家子人,以及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林思颖,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母亲也是个见不得光的母亲。 林珩没跟他客气,比自己的母亲还要直接地戳破白思涣这层身份。 白思涣把手缩回浴缸里,不再吃林珩给他的水果,他在浴缸里将自己缩成一团,低头掩藏住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 “你知道我爸为什么让你回来吗?”林珩完全没注意到白思涣异样的情绪,继续着他高傲地宣示,“因为你是儿子,儿子是不能放在外面养的。如果你是女儿,我爸才不会管你死活。不过当然了,让你住在这里已经仁至义尽,别指望我们一家能接受你。” 给一口糖吃,再给一巴掌。多年后白思涣才发现,这就是林珩的待人风格。或者准确点说,是对待他的风格。 儿子是不能放在外面养的。 这是程素棠唯一肯退让林涣半步的林家规矩,也是靠着这个规矩,林涣才敢跟程素棠踏出这先斩后奏的一步。 两天过后,白思涣才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生父林涣。 大胆瞒着程素棠擅自接他回家的林涣,在见到他时,也没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只是摸摸他的手说:“你都这么大了?好,好,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缺钱就找你程姨拿,你程姨平常少在家,你也可以向老裴拿,吃喝尽管跟他们说。” 说过那两句话,白思涣起码两个月没再见过他父亲。 如林珩所言,林家把他接回来已算仁至义尽,吃喝他仍是上不了桌的,平日里跟管家和佣人们一起吃饭,衣着依旧是原先家里带来的那些衣服。 他也没想待在这里,有几次说过想回家,管家和佣人们没理睬他,程素棠倒是老远旁敲侧击地说给他听过:“真想回家不会自己回去吗?长这么大不认得路?” 白思涣自己跑出去过,被这繁华地段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晃花了眼,是真认不得路。问了好几个路人老弄堂在哪,这里的人说上海弄堂那么多,出名的弄堂有好几个,他们能说出个把来,但白思涣口中的那个老弄堂,是真没人知道。 原先的家没回成,人还走丢了,最后是让林思颖在街上找到了给带回去的。 那天晚饭迟迟不肯动筷子的林珩在见到人回来后,翻了个白眼说:“尽会给人添麻烦。” 白思涣缩着身子想回房间,林思颖笑着拉他说:“今天妈不在,一起到桌上吃饭吧。” 受到这隆重的邀请,白思涣一时发怔,跟着林思颖走,想挨着林思颖坐。 不想林思颖却坐到了林羡言旁边,位置没给他留下。 看他愣在林思颖身边笨拙的模样,林珩没来由一阵火,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对白思涣说:“坐这。” 白思涣不是很情愿地走过去坐在了林珩旁边,这顿饭吃得很不自在。 假期过去,转学手续林家人给办好了,白思涣和林珩读同一所中学。这年他初二,林珩初一。 林思颖在首都读书,假期过后他回学校去,白思涣心里很是不舍。 这个大哥是他在这个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还记得被林思颖牵回家的那个夜晚,他摸着自己的头说:“我和你的名字,是我爸和你妈相爱过的证明。思颖,思涣,你看,我们是亲兄弟。” 想到这里,白思涣偷偷抹了一把泪。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家人走了,而他连不舍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不舍。 开学前夕,程素棠好心送了白思涣一辆自行车,让白思涣以后骑自行车上下学。林珩有专车接送,程素棠不太喜欢别人跟林珩挤一辆车。 林珩每次出门前,佣人都会亲手给他涂上鱼子酱护肤品。在白思涣眼里看来,就像金子、珠宝需要时常护理一样,林珩从小到大接受这样细致入微的护理,所以他能永远璀璨明亮,闪闪发光。 学校离得不远,白思涣追着专门接送林珩的车走了几回就会走了。 白思涣曾天真地想,如果这辆车肯去一次老弄堂,他一定会记下回家的路。 可是压根不会有人会想去那样的地方,专门护送林珩这颗珠宝的宝车更不可能。白思涣来的那个地方,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面的人带着他们平庸的一生、无力反抗的命运,在那里扎堆,生根,永不发芽,只会腐烂。 白思涣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他嫉妒到发疯,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他这样的机会。可他却想回到那片安静的泥土里,做一株永远不会发芽的枯苗。 新学校和旧学校完全不同,白思涣料到自己会显得格格不入,每日除了上课读书,下课回家,也没和同学有过什么交流,意料之内,朋友一个都没交到。 食堂的饭菜卖得特别贵,他没向“家里人”要过钱,林涣只说缺钱找程姨拿,自己则一毛钱没给过他,程素棠自然不可能会给白思涣钱,他的所有积蓄,只有当初离家时母亲扔给他的五十块,和林思颖临走前送给他的一张卡。 那卡他不会用,五十块钱还吃不上食堂里的一顿饭,只能一天早上买一个馒头,把馒头分成两份,早上吃一份,中午吃一份。 晚饭他想着可以回家吃了,回到家里,佣人没给他留饭,以为他的晚饭和林珩一样在学校解决。 他没敢吱声,之后的每天就将馒头分成三份,早中晚各一份。 食堂里的同学顿顿鱼r_ou_,白思涣怕不好意思,从没在食堂里啃过馒头。每次只敢等教室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时,才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馒头拿出来吃。 一回在教室里晕倒了,送去校医院,校医院给打了点滴,说是血糖不足外加营养不良,还有一堆毛病。 问他家人是谁?找他班主任问了问,才知他的监护人是林涣,而他,跟林珩是同一个老爸所出的兄弟。 所有人都傻了。 他醒来后,林珩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没钱不会开口要吗?饭都吃不起了也不懂得说?” 林珩的口气总是让白思涣感觉他在责怪自己。 这颗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当然不会明白穷酸人家出身的白思涣身上那种渗进骨子里的自卑和胆怯。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得到,当向“家里人”讨一口饭吃都要遭受白眼和漠视时,那种无措而又惊慌的心情。 白思涣把被单拉过头顶,遮挡住眼前这个人刺人的光芒。他想被窝里才是他的容身之所,哪怕短暂也好。 林珩焦躁地叹了口气,骂他什么都不会说,就只会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娘们一样。 白思涣听着他的骂,没把脑袋探出被子,眼前的白色逐渐模糊,他眨了下眼,把眼泪缩回去,咬牙去熬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白思涣心里清楚,这里根本没人欢迎他,他只是不明白,这些人既然这么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让他忍受这样的刑罚。 林珩让白思涣以后每天都去食堂跟他一起吃饭,白思涣不愿来,林珩就让自己的小跟班把他架到食堂。 在餐桌上,白思涣坐在林珩对面,校花坐在林珩身边。 每天都会有漂亮的女孩子想来和林珩吃饭,只是每次都让校花抢先了,久而久之,就没人有勇气来占校花的位置。 除了程素棠,白思涣以前没接触过会化妆的女人,更没想到眼前才读初中的女孩就会化妆。 校花脸上的裸妆他看不出来,只是惊奇地想着,身边怎么有人能和电视上的明星一样漂亮。 “他干嘛老看我?”总是找话和林珩聊的校花在注意到白思涣对她的目光后,像是有意要让林珩上心,故意提到这件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节 一向不太爱搭理这个校花的林珩停了筷子,问白思涣:“你干嘛老看她?” 白思涣认错似地把头低下,安静吃饭。 林珩不打算放过他:“问你话呢。” 白思涣小声说了句:“她长得漂亮。” 被这样的人说漂亮,校花有种被恶心到的感觉,脸上嫌弃的表情不能再明显。 林珩冷笑一声,说行,懂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有进步。 他夹了碗里的一块排骨丢给白思涣,让他多吃点,跟平时丢骨头给karen当奖励一样,就差没摸摸头说“乖”。 校花跟林珩撒娇:“你怎么只夹给他不夹给我?我不吃了。” 林珩看也不看她一眼:“不想吃你就走啊,求你留下了?” 校花假意闹情绪地“哼”了两声,仍坐在他旁边吃饭。 有一回林珩来晚了,白思涣没敢先动筷,坐在位置上等他来。 校花先到了,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一饭盒重重砸在桌上,带着警告的语气跟白思涣说:“每天都跟我们坐一起你烦不烦?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每天坐在这里跟我们吃饭,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有没有点眼色?” 白思涣想解释:“我是因为……” 这女孩伶牙俐齿,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谁管你因为什么啊?你没看出来我和林珩都很不喜欢你吗?这里是我跟他的位置,你凭什么坐在我们的位置上?这个社会是有等级的你知不知道?不是每个位置你都坐得起!”发觉那阵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校花忽然转了个笑脸,对白思涣身后的人说,“林珩,你来了?快来跟他说说,让他别继续坐在这里了,这明明是我们的……” 话没说完,桌上的饭盒已经倒扣在她头上,酱汁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流下。 林珩像是在回应她那句“社会等级”,面无表情地说:“让他走?就凭你?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哥。” 第三章 自那天林珩喂校花的头发吃了一次饭后,校花再也没出现在这张饭桌上。 只有白思涣和林珩吃饭的日子,饭桌上异常安静。白思涣向来只会安安静静地吃饭,想听他吃东西时发出一丝声音都难,更不用说听他主动说话。 林珩特别挑食,饭盒里有不想吃的东西就直接夹给他。 每回他做完这个举动,仿佛固定公式一样,一句“谢谢”就会从白思涣口中出来。 大概是想多听听他的声音,林珩喜欢将食物一小块一小块地给他,隔一段时间就给一次。他的“谢谢”也每次准时准点地响起。 到了后来,在学校饭桌上,吃饭好像不是林珩的必要,听那声“谢谢”才是。 有好几次,林珩不知不觉把自己饭盒里的菜都堆到了白思涣那里,然后自己再重新买一份。 一回白思涣实在吃不下,吐了,林珩吓了一大跳,心里责怪自己不会看他勉强的神色,嘴上骂着:“吃不下就不要吃,干嘛这么强迫自己?” 白思涣捂着嘴,脸红得像蒸锅锅底,低声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林珩的火发到一半没发下去,愧疚心使他难得地柔和了下来,“……算了,走吧,去喝点水。” “这桌子……” “不用你收拾。” 林涣和程素棠工作忙,平日里少在家,林思颖在首都读书,林羡言自己偷偷报了一个美术班,每天中午跑出去学画画。 这皇宫似的大房子,除了每日打扫的管家和佣人,就只有林珩、白思涣跟一条狗。 一日karen吃坏东西,被送去医院,兽医说得留院观察,不让林珩带回家。 当天晚上,白思涣才盖好被子要睡觉,林珩就开门进来,招呼也不打,直接爬上白思涣的床:“karen不在,我不想自己一个人睡觉,你睡过去点。” 白思涣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床就被林珩占了大半。 林珩打量着他这间比老裴还小的房间,皱眉问:“你这房间怎么这么小?被子也薄,还一股霉味。”嗅过被子的气味,林珩脸上写满了嫌弃。 白思涣坐起身子说:“我去把你那条拿过来?” “不用了,凑合睡吧,躺好。” 白思涣又乖乖躺好了。他往旁边挪了挪,指望能让林珩睡得舒坦点。 刚往床边挪动一寸,林珩就说道:“你想掉下去吗?睡过来点。” 白思涣身体稍微僵了僵,又往他那里移了过去。 林珩碰到他那身瘦骨头,眉头一蹙,伸手过去在他身上摸了摸:“平时也不是没给你吃的,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哎……”白思涣把身子蜷起来,身上被林珩碰过的地方一片片红起,那抹红晕直攀耳根。 “叫什么?摸两下怎么了?” 白思涣咬住嘴唇,拳头紧捏到指关节发白。 大概是看出了白思涣的为难,林珩没有再摸下去,伸手搂住了他,打了个呵欠说:“身上的r_ou_还没karen多,抱着真不舒服。” 白思涣心想,他最多也就是karen不在时的临时替代品了。 karen在医院里待了半个月,林珩跟白思涣睡了半个月,白思涣当了半个月的替代品。 karen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正值学校本学期第三次月考。林珩来白思涣班上找他,把他叫出去就一句话:“去帮我考试。” 白思涣愣了愣:“啊?” 林珩说:“我不想考,我想karen了,要回家找它。” “可是我也要考啊……”白思涣鼓起勇气说了句略带反抗性的话。 “你成绩这么好,缺考一次他们又不会把你怎样。”林珩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背起书包转身就走,“就这样,我走了。” 考完试后的第二天,白思涣就被叫去了校长室。那时林珩正在教室里上课,无意间瞥见窗外对面楼白思涣走进校长室的一幕,他们的数学老师看了一眼,微笑着提醒林珩:“林珩同学,请好好听课,那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那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林珩觉得这是最好笑的笑话,而被当枪使的白思涣,连听到这则笑话的机会都没有。 考试那天的监控录像在校长室的电视上不断回放,白思涣低着脑袋等待着他的审判。 坐在他面前的有两个老师,一个是白思涣的班主任,一个是林珩的班主任。 坐在正中的校长在打电话,电话那头是个领导,催收他今年的好成绩。他带着几分教育人的斯文,几分官商场上的糊弄客套,花了七分钟的时间让对方满意地挂掉这通电话。 校长结束电话后,看了一眼白思涣,看了两眼白思涣平时的成绩单,看了三分钟白思涣替林珩考试的那张试卷和答题卡。 “学校可以不处分你。”校长点燃一根烟,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看着白思涣惊讶的神情,他讲起条件,“这样吧,下个月有个重点高中有自主招生考试,你报名去试一试。” 白思涣的班主任吃惊地说:“校长,他才初二啊!” 校长没理白思涣的班主任,对白思涣招招手:“行了,你先出去。” 白思涣出门后,校长室里三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校长对俩班主任说:“去把初三那几个不行的名额给空出来,找几个比较好的初二的顶上去。得了吧,你们还能不知道吗?今年初三真正成绩能好的也就那几个,还不够上面要的……你们班那个谁我看也不错,让他也去试试,这种机会不是谁都能有的,多劝劝就肯去了。” 校长出门后,白思涣还没走。看见他时,校长一愣,转瞬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说:“给咱们校拿个好成绩,啊。” 那天林珩再见到白思涣是放学后的事情了。 林珩自觉难得一次地上来关心他:“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怎么样。”白思涣的反应颇为躲闪和冷淡,明里暗里都不太想和林珩继续这个话题。 林珩皱眉问他:“你在怪我?” 白思涣忙晃了晃脑袋:“没有。” “没有你干嘛这么跟我说话?” “车库要关门了,我得赶紧去拿车。” “你今天跟我一起坐车回家。”林珩伸手要去抓白思涣的胳膊。 白思涣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避:“你妈不喜欢别人跟你一起坐车回家。我走了。” “白思涣!” 白思涣当没听见他的声音,小跑着走了。 第二天饭桌上他们彼此沉默,第三天饭桌上他们彼此沉默,第四天饭桌上出现了一个女生,和林珩有说有笑。 和以往那些黏上来的女生不一样,这个女生是林珩主动邀请她一起吃饭的。 之前在家中听林珩提起过,他最近和一个女生很玩得来,那个女生的脾气像只烈性小猫,他很喜欢。 白思涣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头低得更紧,饭吃得更快,这饭桌上有他跟没他好像都一个样。 林涣和程素棠难得双双在家。父母在的时候,林羡言不敢偷偷出去学画画,整日跟在母亲身边学礼仪和规矩。 程素棠在家的时候,白思涣向来能避则避。夫人说过看见他就烦心,他依着这位夫人的言,见到她就要学会自己走人。 这天林涣在书房,问管家一家子人都在干嘛。管家说一家人都在阳光房里喝下午茶,小少爷还带了个女同学来家里玩。二少爷则是躲在房里没出来。 林涣让老裴把白思涣叫来书房。 见白思涣来书房内,穿着一身与这房子格格不入的旧衣服,畏畏缩缩的样子,林涣难得自掏腰包拿出几千块钱,让他有空自己出去多买几件能穿的。 过后拍着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你程姨平时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因为这样就避着她,她反而心里不舒服。以后你见到她,多笑一笑,叫声程姨好,久了,她自然就觉得你好了。” 林涣说完,把一包今天刚烘出来的庐山云雾茶交给他:“你把这茶给你程姨拿过去,记得多说几句好听的,去吧。” 白思涣带着茶叶来到阳光房,这包茶可以说拿来得很不是时候,程素棠今天的下午茶是西式的,桌上摆着的是一壶咖啡和四层英国甜点。 程素棠边喝咖啡边跟女管家聊天,林羡言端坐在她旁边听她说话,在她喝咖啡、吃甜点之前,林羡言不敢擅自动手碰桌上的一点东西。 林珩和那位脾气像烈性小猫的女同学在花篮旁逗弄karen,白思涣快步走到程素棠面前,喊了一声“程姨”,把手中的茶叶递给她,说是父亲要给她的。 程素棠看了一眼桌上的西式茶点,又看了一眼白思涣手中的茶叶,眼神冷漠又嫌弃,没接过来,也没说话。 白思涣僵僵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那位女同学玩腻了,坐地上对林珩说:“你家这只狗不会咬人,我喜欢会咬人的狗。” “谁说它不会咬人?karen,去咬他。”林珩指了指白思涣。 karen听令,当即冲过去咬住了白思涣的腿,白思涣吓得叫了一声,手中的茶叶撒了出去,全撒在了程素棠身上。 karen咬着白思涣的小腿不松口,程素棠白了他一眼,让女管家过来帮自己挑身上茶叶。 白思涣忍着眼泪想向周围的人求救,但看见周围人的神情,他把想求救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林羡言跑过来拍karen的背要它松口,但karen仍咬得紧紧的,咬得血渗出了白思涣的裤管,依然不松开它的利牙。 女同学大笑着说:“你家狗太听话了,我还是不喜欢,我家那只狗从来不肯听我的话,我让它咬人时它不咬,我不让它咬的时候它才到处乱咬。” 林珩“哼”了一声说:“也就你才会喜欢不听话的狗,我家的狗要是不听我的话,我早把它赶出去了。karen,回来。” karen松开了白思涣,吐着舌头跑回林珩身边。 林羡言卷起白思涣的裤管,看见两排整齐的牙印和渗出来的血,一怒,站起来骂道:“阿珩,你太过分了吧?” 林珩还没开口,刚挑完身上茶叶的程素棠就骂了回去:“你骂你弟弟干嘛?白吃了林家那么多饭,就会胳膊肘往外拐!” 从没反抗过母亲的林羡言,这回也终于受不了母亲的纵容包庇:“明明放狗咬人就是他不对,我还不能教他了吗!” 林羡言话音还没落,程素棠已经一杯咖啡泼过来。 白思涣眼疾手快地将林羡言往后拉,滚烫的咖啡直接泼在白思涣的脸上。 现场陷入了沉寂,只有咖啡滴在地上的声音哒哒响。 白思涣整张脸及至锁骨,像被沸水煮过一样地红了起来,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一直以来,他的所有痛都只会往肚子里咽。 女同学这场好戏看得激动,笑拉着林珩想讲几句观后感。 林珩甩开她的手,上前一步张张唇刚想说些什么,林羡言便毫不犹豫地拉起白思涣的手往外走:“我们走。” 第四章 白思涣拿冷水冲洗烫伤的皮肤,冲洗了有十几分钟,那火辣辣的疼痛才算消减一些。 林羡言替他涂上药膏,带他去医院看伤打针。 林羡言和白思涣有一种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情感,作为程素棠的二女儿,林羡言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这个母亲多少关怀,林珩上下学有专车接送,白思涣有一辆自行车,而林羡言,从来都是自己挤公车上下学。 林羡言一向觉得自己是家中最底层的人,直到白思涣出现了,她才觉得身边出现一个同类。 因为程素棠的警告,林羡言平时很少和白思涣的接触,在这次反抗过后,林羡言对白思涣敞开了心扉:“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听她的话,只是如果不听她的话,她就会像把大姐赶出去一样的,也把我赶出去。” “可你这次……”白思涣低下脑袋,脸上的红不知是因为烫伤还是因为愧疚。 林羡言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总是这么容易低头!”她手中拿着要给白思涣的药,递到白思涣手中,低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不可能一辈子听她的话。” 她走在前面,一句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大哥是自己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人,阿珩是被妈保护得好好的人,但我们就不一样了……” 夜里身上的烫伤发作,白思涣疼得睡不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林珩拿着一管药膏走了进来。 白思涣立刻把被子拉过头顶,忍着一身痛躲进密不透风的被子里。 林珩才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上来直接扒开他的被子,去扯他的衣领。 白思涣把衣领抓得死紧,不肯让他看一眼。 林珩沉着脸命令:“把手松开。” 白思涣缩成一团不肯动。 “松开!”林珩火大了,一用力直接将他这本就破旧的衣服撕裂。 大片通红的皮肤连着半边红肿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白思涣红着眼眶,咬着颤抖的嘴唇,第一次敢正视林珩。 含泪的双眼中带着一丝憎恨、屈辱,以及令人动容的哀怜。 林珩一时恍了神,反倒手足无措起来:“我只是给你上个药……” 白思涣吸了吸鼻子,流下眼泪,放手任他摆布着,放弃了反抗似地不动弹了。 林珩挤了半管药膏,手指轻轻地在他半熟般的皮肤上擦过,声音柔和下不少:“还疼吗?” 尽管疼得汗都流出来了,白思涣还是摇了摇头。 林珩捧起他的脸,替他烫伤的半边脸上药,顺便帮他擦去了眼角的泪花。他低声的嘟囔宛若责备:“把她拉开就把她拉开了,还得自己迎上去?” 白思涣眼眶又红了。 林珩连忙道:“我就随便一说,你别……别又哭。” 白思涣其实不是因为他责备似的话想哭,而是被他碰到了疼的地方,疼出了泪。但林珩向来不会察觉到,他疼的地方在哪里,自己又碰到了他的哪里。 给白思涣上完药,林珩的视线移到了他的小腿上,被karen咬过的伤口已经处理了,伤痕盖在纱布下,隐约透着药水的颜色。 林珩碰了碰他的小腿,眼帘垂下:“这里呢,还疼吗。” 这回白思涣不作反应了。说疼,小腿上的伤绝对没有身上被烫伤的地方来得疼,可心里留下的创伤,却远远高过那一杯滚烫的咖啡。 林珩略带着急地解释了起来:“我不知道karen会咬这么重,它以前没咬过人。” 白思涣看起来好像没有想听他解释的样子,他也深知自己的辩词拙劣不堪。 深呼吸了一口气,林珩说:“你好好睡觉吧,半夜有什么事就叫佣人。” 看见林珩转过身要走,白思涣总算松下了一口气,不料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林珩又折了回来。 “算了,我还是跟你睡吧,你晚上有事直接叫我。” 林珩钻进被窝的那一刻,白思涣侧过头去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林珩的这个举措显然是智障的,半夜里他因习惯性地去抱白思涣,而碰疼了白思涣好几次。折腾一夜,天就亮了,因为他,白思涣一整晚没睡好。 上海气候变化大,到了秋季更是热冷空气交加,变换不断,更替无序。林珩是个金贵小少爷,今日天气骤冷,他衣服穿得少了,打一上午就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中午吃饭时,白思涣看见他单薄的衣服,当即把脖子上的围巾脱下来给他戴。 林珩犹豫了好久才接过他的围巾,一边骂着“土死了”,一边把围巾系到脖子上,忽然的轻笑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竟然会戴这样的东西,还是因为什么其它的原因。 重点高中自主招生考试的前一个礼拜,白思涣身上的伤好全了。加紧了一个礼拜的复习,白思涣听随校长的话去参加考试。 一个月后,成绩出炉,白思涣全市前十,可以跳级入学,学费全免,外加一笔奖学金。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3节 校长高兴到说不出话,全校通报表扬,给他的家长打去了好几个电话,其中就包括当初白思涣填写的第一监护人白颖。 林珩带回家过的女同学闻讯,特意来白思涣的班上来祝贺他,又问上次他的伤怎么样了。 白思涣客气地笑笑,跟她说没事。 之后,女同学连续来找了他三天,每次都是因为不同的事情。一下子是求借课本,一下子是求他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一下子又是哪只小猫受伤了请他帮忙去看一下。 林珩捕捉到了一些风影,亲自上白思涣的班级发出警告:“你最好给我离她远一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你死定了。” 白思涣被他从未有过的认真y戾给吓到了,他认为林珩是吃醋,没来得及向林珩解释,自己没有要抢他女朋友的意思。 中间间隔了两天女同学没来找他,第六天女同学又来了,拉着他到c,ao场,说是有件大事想跟他说。 白思涣不情不愿地被她拉到c,ao场,脚刚踏进跑道的那瞬间,就听见身后一男生扯着大嗓门说:“看见没,我就说这小子想挖你墙角,我看到过不止一次了!” 白思涣才回过头,林珩就冲上来把他扑在跑道上,控制不住的怒火和拳头全倾泻在他身上、脸上。 不知揍了多久,男同学上来拉他走:“好了别打了!都把人给揍流血了!行了行了!那么多人看着!” 白思涣捂着挨了他几拳的肚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抹去嘴角流出来的血。他眯了下被打肿的眼,看见被拦着的林珩双眼猩红,目光凶狠,表情像是在说:我早就警告过你。 所有人站得远远的看戏,没人敢上来扶白思涣一把。 女同学得意地去拉林珩的手,哼地说道:“明明这么在意我,干嘛当初要冷落我?” “滚!”林珩恶狠狠地推开她,扭头走了。 白思涣在c,ao场被林珩打的事,不到几分钟就传进校长耳朵里。白思涣从医务室出来后,校长又一次请他喝茶,好言劝着:“你们是兄弟俩,没什么是不能好好谈的,知道这事委屈你了,回头我看能不能,能不能让他的班主任跟他好好聊聊。”默了一默,又对白思涣说,“那个学校的负责人下周就来找你们几个签合同了,你可千万要去读啊。” 这日放学,白思涣回到家饭也不吃,直接躲回了房里。 晚上林珩想开门进来,发现白思涣把房间门锁上了,他转了两下没转开,敲敲门,等待白思涣的回应。 白思涣假意睡着,没理。最终听见“砰”地一声大力敲门声,林珩离去的脚步声响彻屋外走廊。 第二天下午,白思涣仍没出去,他缩在角落里,不开灯,黑色的身影映在渗着阳光的厚窗帘上。这样黑暗安静的角落是他的防护盾,是他这辈子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林珩的脚步声不耐烦地响在走廊上,慢慢逼近,敲门声大力且烦躁:“你是不是想饿死在里面?出来!” “白思涣你别以为我没你房门的钥匙!要是让我开门进去,你……你……” 他“你”了一会儿,没“你”下去,白思涣听见他深深地呼吸,转而离开了这里。 白思涣在屋子里躲了一天半,这一天半他没吃饭,只喝水,动动胳膊,脑袋便晕了,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见黑白屏上熟悉的号码,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接起电话。 “喂,思涣啊,我在这……这外面等你,林家外面。我来带你回家,你快出来吧!” 白颖一大清早天没亮,就骑着那辆凤凰牌的自行车,从弄堂里踩到了檀宫外面,要把儿子带回去了。 考上了全市重点高中,三年学费不用她承担,还赚回了一笔奖学金,这个懂事有前途的儿子,她想要回去。 因此她没问过林涣,拣了一个林氏夫妇都不在的日子要来偷偷把儿子带走。 白思涣整理了一下头发,将自己仅有的几件旧衣服塞进背包里,背着包腾腾跑下楼。 他房间门刚开的那瞬间,林珩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见白思涣从楼梯上下来,他收拾着自己又惊又喜的表情,半支吾道:“你出来了?你……桌上还有饭菜,你先去……你背着背包干嘛?” 林珩意识到不对劲,拦在白思涣面前:“你想去哪?” 白思涣推开他的手说:“我要走了。” 林珩以为他是在闹脾气,冷哼一声说:“走?你走哪去?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妈来带我回家。” 林珩怔了一怔,口气硬了起来:“回什么家?这里才是你家,你姓林又不姓白!” 白思涣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指指外面说:“我妈、我妈还外面等我。” “我说了你不准走!”林珩伸手想抓白思涣的胳膊,一抓没抓着,着急地喊出了一声,“哥!” 人已经穿过门厅,打开门跑远了。 第五章 林珩望着空荡荡的门厅,望了有一会儿,在这“一会儿”里,他回想起白思涣初进家门时怯怯懦懦的模样,回想起他吃着那些水果时小鹿似的眼睛,回想起很多,回想起他给自己戴上的那条老土围巾。 当林珩推开佣人追出去时,白思涣已经乘上白颖那辆车身生锈了的自行车。 穿得一身土气的白颖和白思涣看起来是一类人,他们和他们乘坐的自行车穿梭在这富丽堂皇的建筑群里,像一幅画上爬过的一只蚂蚁。 急匆匆地来看一眼,急匆匆地回窝。 白颖知道周围的环境是她这辈子都奢求不来的福分,她吃力地踩动脚踏板,带着汗水的脸紧皱在一起,双眼只看着前方的路,余光却禁不住捕捉这些本可以属于她的风光。 她低声喃着:“出息了,出息了……儿子出息了,要熬到头……” 自行车咣咣当当响,白思涣觉得它就像白颖的脊梁骨,晃动着,脆响着,支撑着。 他扶着白颖的背,侧过头,看见林珩从房子里跑出来,一边追着他,一边大声地喊着“哥”。 白思涣抓紧了母亲的衣服,表情很平淡,身上被林珩打出来的伤却忽然疼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那条土里土气的围巾还在林珩手上,那是白颖织给他的生日礼物。 以后有机会再拿吧。 以后。 他默念了这两个字,以后。 老裴赶出来拦住了林珩,林珩最终没能追上他们。远远地,白思涣看见林珩似乎在抹泪,他好像在哭。 但白思涣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林珩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哭的。 白思涣回到老弄堂后,邻里街坊像是看见了回乡的状元郎,争先恐后地出来恭喜道贺。 其中有几个光膀子的男人是白颖夜里的“常客”,也来蹭了蹭光。 有个暗里跟白颖说,觉得白思涣长得和他挺像,问白思涣是不是他的种。 白颖拍他的胸口骂“去你的”,让他醒醒脑子:“你来我这儿的时候我们家愿丞都四岁了,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r_ou_了,前几年思涣病了我问你借钱,你不给,这事我还记得呢!” 母亲和已婚男人的打情骂俏白思涣看在眼里,以前习惯的事情,如今不知怎么的,变得没那么习惯了。 想起当初林珩那句“小三连取名都是s_ao的”,心里滋味百般复杂。 白颖拿林涣给白思涣的那几千块给小儿子白愿丞买了新书包和新衣鞋,她说白愿丞马上要去新学校了,得整几身能看的衣服。 白思涣没有说什么,把剩下的一点钱也拿给母亲,母亲没犹豫,直接接了过去。 白颖直接把白思涣接走,林家没有任何反应。初中的学校,白颖也不让白思涣去上了,高中那边的校长亲自来老弄堂里给白思涣送奖学金,签入学合约。 白颖拿走了他的奖学金,打算用来翻新一下房子。但几个月了都不见有人来动工,钱也跟着不见踪影。 高中的学校离老弄堂远得不像话,白思涣只得在校住宿,作为自主招生考全市前十以及跳级入学生,他在这所重点高中里倍受学生的崇拜和尊重。 人们议论这位高材生,也热热闹闹地议论了好一阵子。 可因为原先养成的内在自卑心理,白思涣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流,同学崇拜归崇拜,但也几乎没人会来和整天只会埋头读书的人讲话。 一日放学,白思涣正要去食堂吃饭,返回教室的同学揪着他的胳膊跟他说:“哎,食堂门口那儿有个小帅哥,手里拿着条红色围巾,好像是来找你的。” 白思涣想去拿回那条围巾,但他怕看见林珩,也怕是林家的人又来抓他。想也没想,直接掉头去了图书馆,晚饭没去吃,晚自习也没去上。 第二天放学,他从六楼教室的窗户望出去,看见校门口徘徊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思涣急忙收拾东西跑下去找她,林羡言见人来了,笑着说:“昨天阿珩来等了你一个多钟头了,没见到你人。我也是试着来等等看,看能不能碰见你,真让我碰见了。” 白思涣假意不知地笑笑说:“原来他来过啊……” “偷跑出来几次了,就昨天一次找对地方,还没见到人。”林羡言似乎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她望了一下四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鼓鼓的信封递到白思涣手中,“这个是他让我给你的。”随后,又惭愧地拿出一个比较薄的信封,“这个是我给你的,比较没那么……” 白思涣忙推脱着说:“不用不用!” “拿着吧!”林羡言把两个装钱的信封塞进他口袋里,不再让他拿出来,“你应得的。” 白思涣在口袋里紧抓着这两个信封,感激尴尬并着羞愧一同涌上来,脑袋又垂下了。 “都说别这么轻易低头了!”林羡言再次打气似地拍拍他的肩,转身说,“我走啦!” 林羡言走后,白思涣拆开了林珩给他的那个信封,里面除了一沓钱以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白痴,好好吃饭。 白颖预估错了一点,学校虽然免去了白思涣的学杂费和住宿费,但伙食费以及每年的簿籍费依旧是要自己承担。 以白思涣家的情况,原本是妥妥能申请到助学金的,可有个家里比他更困难的孩子缺这笔钱,又有人说他父亲是林涣,根本不缺这点零头,于是这助学金就彻底跟他无缘。 林珩和林羡言给白思涣的钱,在白思涣回家那天被白颖翻了出来,她扣下这些钱,指着白思涣嚷嚷骂:“白养你这么多年,这么多钱还会自己私藏了?前天你们学校又打电话来催要你的会考费,我硬是咬牙找邻居借钱给你交上,你倒好,有钱自己藏起来,你藏起来想干嘛?” 白思涣这次不把钱给母亲,是知道母亲一定会拿钱去花在不该花的地方。果不其然,那天白颖将钱收走,出去了一趟,叼着根香烟醉醺醺地回来,给白愿丞带了几套衣服,钱又不知所踪。 没几天,白思涣和白颖说,他想参加数学竞赛,要交钱。白颖骂道:“没钱!你那些总共才几个钱!早帮你交七交八的交没了!” 学校该交的费用越来越多,白颖一分都交不上。 白思涣当年拿到的奖学金不少,却在半年内就被白颖挥霍光了,现在家里根本拿不出像样的一张红钞。 她没份像样的工作,偶尔去几个单身男人、或是妻子出门在外的男人的家过夜,回来时能带点吃的和几张钞票。但现在上了年纪,客人少了,一次能拿到的钱也没以前的多,因为脾气大,跟不少熟客闹翻,断了不少经济来源。 想到白思涣过两年还要上大学,大学的学杂费更加繁重,加上白愿丞将来的开支,白颖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也许这个头,她熬不到了。 衣服还是那几件衣服,包还是那个掉线头的背包。白颖慢悠悠地将白思涣的行李收好,拉着他出门说:“不是不想要你,是实在养不起了。” 她仍旧骑着那辆生锈了的凤凰自行车,从傍晚踩到天黑,将白思涣送离老弄堂。这回白思涣没反抗,像只牵线木偶一样让她牵着,拖着,回到了林家大门口。 白颖讪笑着将白思涣送回来,说当年是孩子小,不懂事,自己跑回去了,她在家等了很久没等人来接,现在只得自己把孩子送回来。 程素棠不让他们两人进大门,站在房子门口说着和当时的林珩一样的话:“你以为林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这里当垃圾回收站啊?垃圾回收站都没扔扔拿拿的道理!” 白颖站在大门外露出程素棠看不见的、讨好的笑,远远喊着:“这是你们林家的儿子,这也是你的儿子!” “真是好笑!”程素棠鄙弃地冷笑起来。 白颖抓着白思涣的衣服把他揪过来,劝他:“你叫声妈,叫好听点,认个错,叫你妈让你进去。快点!” 白思涣把嘴唇闭紧,一句话都不肯说。 程素棠冷笑完,回到房子里,门重重地关上,让外头的女佣不准给他们开门。 白颖气了,拍了他几巴掌骂道:“你自己在这站着吧,我不管你了!” 白颖羞愤地骑着自行车回去,说不管是真的不再管了。 白思涣在大门口站了有半个小时,直到腿麻了,他才想到自己的去处。他可以去学校附近的书店,那家书店的老板好,兴许可以留他住一晚。以后他就在那里打工,没准还能住下来。 正当他抬着麻木的腿要转身时,大门开了。女佣走出来,对白思涣说:“珩少爷让你去帮他温习功课。” 白思涣没记错的话,林珩今年应该上初三了。短短两年不见,曾经和他差不多高大的林珩,现在比他高出了一个头,身子也壮实了很多。他还在发育期,以后个子还能再长,反倒是白思涣,这么多年来仍然是这副瘦弱的模样。 在看到白思涣的第一个瞬间,林珩双眼亮了亮,躺在他旁边的karen都跟着站了起来,吐着舌头向他摇尾巴。 林珩很快收回了他溢于表面的喜色,视线错开,咳了两声说:“这题我不会做,你给我讲一讲。” 无处安放的目光左右飘闪,最终还是落在了白思涣身上。 白思涣沉默片刻,“哦”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看起了那道压轴数学大题。 白思涣只看了半分钟不到,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起解题过程。 林珩的心思根本不在题上,他酝酿了好久,最终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一个问题:“当初我去你们学校找你,没等到你,为什么阿言一去就见到了?” 白思涣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他:“她去得巧,你去得不巧。” “就只是因为这样?” “就只是这样。” 白思涣把三种解题方法都写出来了。 林珩瞄了一眼,也不自己琢磨,说:“你给我讲讲吧。” 这时白思涣看见他夹在数学书里那张满分的试卷,嘴巴张了张,还是配合他的表演,给他讲起了题目。 白思涣回来后的第二天,林珩搬着一大堆高档的衣服到他房里,扔在他床上:“这些衣服给你穿。”在他拒绝之前,林珩又添上一句,“不是特意给你的,只是我穿不下了。” 中午吃饭,林珩对刚动筷子的程素棠请求道:“妈,我想让二哥跟我们一起吃饭。” 程素棠夹了一块青瓜尝了尝味道,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佣人说:“去把他叫来一起吃饭。” 白思涣第一次上了林家的餐桌。 林珩让出了身旁的位置想让他坐,不料林羡言却先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看着白思涣坐到林羡言身旁,林珩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搁:“妈,二姐吃饭的声音很吵。” 程素棠咽下米饭,命令林羡言:“你去外边吃。” 林羡言的笑僵在脸上,瞪了林珩一眼,捧着饭碗走了。 白思涣看着林羡言离去的身影,忽然局促了起来,似乎想起身跟着她一起走。 林珩提醒道:“在饭桌上,坐好,吃好,别乱看。” 晚上洗澡时,白思涣习惯性地要去一楼。林珩叫住了他:“一楼现在是karen专属,你别去跟他抢,到我房间里洗。” 白思涣仍是只会乖乖地“哦”,去了林珩房间里洗澡。 白思涣在这飘满泡沫的大浴池里泡着,林珩拿着条毛巾走了进来。 听见林珩脱衣服下浴池的声音,白思涣紧张地屈起膝盖,在察觉林珩靠近他后,他往边上挪了挪。 林珩一条暖乎乎的毛巾贴他背上:“别动,帮你擦背。” 白思涣神经一绷,当真不敢动了。 林珩一下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地帮他擦着背,温热的雾气萦绕在两个人之间,混杂着两个人的体温上升。 白思涣忽觉有些喘不过气,呼吸急促了起来。 二人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林珩突然提起那件白思涣忘记了很久的事:“那时候打你,你疼吗?” 白思涣急促的呼吸屏住了,像是空气突然冷却下去了一样,他混乱的思维在一瞬间找到了归处。 他嗓音一哑,作出了当年没来得及作出的解释:“我没抢你女朋友……” “抢我女朋友?”林珩仿佛是被这个原因逗到了,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因为那种原因,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不,不然呢?” 林珩深吸一口气,帮他擦背的力道加重了,又问:“你当时为什么不还手?” 白思涣小声道:“我总不能打你吧,而且我也不敢啊……” 林珩觉得他这个理由很好笑,哪有男人是这样的? “难道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还手吗?” 一时失手,毛巾垂到了白思涣腿间。白思涣登时像被触碰到什么要害似地跳了起来,水jian了林珩一脸。 林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紧不慢地捡起掉进水里的毛巾:“干嘛这么大的反应,毛巾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 白思涣面色涨红,不想再跟他一起洗澡了,飞快地跑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林珩望着屏风上白思涣换衣服的身影,眼中映着水晶灯光,眸光忽明忽暗。 第六章 白思涣这次回来,人变得平静了多。没有再像以前总想着回家,没有因为融入不进这个家庭而暗自哭泣。 偶尔碰见程素棠,规规矩矩喊声“程姨”,听程素棠几句冷嘲热讽,或是得来她的不理不睬,也都习惯了,不会再太放在心上。 回到老弄堂居住的那两年让白思涣知道,换个环境是没有用的,在这些年的成长中他已经懂了不少道理,只要他本身不改变,无论去哪里,他的人生都是这样。 林珩开始对他好了起来,有什么好的东西总要捎带上他一份。高中学业繁忙,白思涣依旧住校,放假回家住的时候,赶上了六七月梅雨季节。 白思涣的房间见光少,地方潮shi,床被全部发霉了。那几天细雨连绵不断,没法拿出去晒,林珩来白思涣房里时,迎面扑来的一股霉味让他眉头彻底皱起。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4节 他简直不敢相信林家还有这样的地方。 林珩让白思涣夜里去他房间里睡,白思涣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问着:“家里应该还有新床被吧?” 林珩说:“新床被是客人来才给用的,你的被单洗一洗晒一晒还能接着用,用不上新的。” 得亏是林羡言没听见这话,否则她一定吓掉下巴,这个平常从不知“节俭”两字怎么写的弟弟,竟会说出“还能接着用”这样的话。 穷惯了的白思涣却觉得林珩说得很有道理,为自己“奢侈”的想法感到颇为羞愧。对林珩好心的邀请,依旧拿不定主意:“要是让程姨知道的话……”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林珩不大耐烦,再次以警告的口气对他说,“晚上来我房间,听见没有?敢不来你试试。” 白思涣想起当初不听他的话而被他揍了一顿的事,不由一悚,想起他当时那狠戾的表情,至今心有余悸。 到了晚上,白思涣经过了漫长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别扭地踏进了林珩的房间。 林珩这会儿早等得有些焦躁,见白思涣终于来了,当即把趴在他身边的karen赶下床。 林珩只穿着一条白色背心,ji,ng壮的胸膛清楚可见。除了性格上仍有一点任性,白思涣看出了他不小的成长与变化。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困死了。”林珩假装打了一个呵欠,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样子。 白思涣说:“你可以先睡啊。” “我要是睡着了你再进来,会被你吵醒。我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动静就睡不着。”林珩说,“下次早点来,听见没有?” “下次?” 林珩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这雨还要下好几天呢,你的被子床单那些得等到晴天才能晒,这几天当然都在我这里睡。” “哦。”白思涣没有反驳的话,慢腾腾爬上床,把身子绷成一条线。 林珩还是那个坏习惯,晚上睡觉要抱着东西睡,白思涣在旁边,他就抱着白思涣睡。 karen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看着曾经属于它的位置现在归了别人,委屈巴巴地蜷成一团习惯它的新窝。 天空连日y沉,绵延不断的雨连下了近两个礼拜。 那日中午,林羡言出去学画,回来时雨伞被公车上的人挤坏了,下车后拿画板遮雨跑回来,路上摔了一跤,摔进了水洼里。 出门刚买完辅导书的白思涣回来正好看见了,忙下去把她扶起来,载着她回家。 之后的日子,白思涣每天都会送林羡言去学画画,再准时去接她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没说太多的什么话,似乎是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共鸣,林羡言在这种安静的共鸣中产生了依靠。 这样的情感在林羡言心中与日俱增,一日放大到难再抑,在穿透过乌云洒下来的第一缕阳光下,她靠在了白思涣瘦弱的背上。 林珩在房间里看见了这个画面,当天下午就来和这位与他相处得并不好的二姐,好好地谈论起了她怎么上下学的问题。 林珩大度地把自己的司机借出来:“中午时间司机又没事做,你可以让他送你去学画画。” “你想让我被妈骂啊?你知道妈最讨厌别人跟你用同一样东西。” “她要知道你偷学画画不还照样是骂你?本来你学画画这件事就是瞒着她干的,还怕多瞒这一件吗?” “我晕车,坐不惯。” 林羡言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坚持拒绝。 到底是一家人,俩人的心思谁还捉摸不透谁的? 在林羡言这里动工无果,林珩自然而然地找上白思涣:“我让人给她买了辆自行车,她以后可以自己上下学。” 白思涣说:“她根本不会骑自行车。” 林珩一愣,作为共同相处这么多年的姐弟,他这是第一天知道林羡言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一想到白思涣了解她比了解自己还多,林珩心里头一股火压得难受:“不会骑就学啊,长这么大了学个车还不会吗?” “她现在哪有时间学呢。”只有白思涣知道,她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比学画的时间还多。回来时还得忙课业,根本没功夫再去学个自行车。白思涣说,“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当每天运动运动。” 二人一前一后的拒绝,让林珩下的功夫全成徒劳。林珩心里又闷又烦,但这股情绪却不知该向谁发泄、怎么发泄,或许说,他本人也不是很懂这样的情绪。他唯有每晚在同一张床上接触白思涣时,确定白思涣的心思依然是澄澈清明的,才能稍微有一丝舒缓。 然而事有意外,今年雨季停得早,佣人将白思涣房间里的被子床单都洗好晾干了,白思涣不必再去林珩的房间睡觉,却依然坚持每天接送林羡言。 林珩的烦闷伴随着雨季的消失而大量出现,父母都不在饭桌上的一日,这情绪堆压到爆发,就因林羡言在白思涣耳边讲了句悄悄话,林珩直接摔碗起身走人,饭也不吃了。 白思涣没明白他生的是什么气,还以为是自己那天不小心绊到karen,让他生气了。 面对林珩的生气,白思涣从来不会主动道歉,只会尽可能地离他远远的,在他面前谨言慎行,慢慢等到他气消了为止。 一天老远看见林珩要下楼,正要上楼的白思涣转头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站住。” 林珩的声音从上空飘下来,白思涣的双腿被他的命令绊住,站立在原地。 林珩缓缓地下楼梯,慢慢绕到他面前:“干嘛一见到我就走?” “怕你看见我生气。” 大概是没想过自己纠结那么多天的问题会是这样的答案,林珩微怔稍许,脸上表情忽转为冷笑:“呵,你少跟阿言在一起我就不会生气了。” 白思涣略着急地解释:“我没带坏她。” “谁说你带坏她了?”林珩发现,白思涣总能说出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白思涣眼神低了低,小声说:“程姨总是说,怕你们会被我影响,跟我学坏。” “听她瞎扯。”林珩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蹦出这句话,“你……反正你少跟她在一起。她怎么说也是林家名正言顺的二千金,老是跟你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要是被我妈看见了,先不说你,她就该先被我妈打断半条腿。你听明白了吗?干嘛又把头低这么下去,抬起来。” 林珩伸手掐着白思涣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 他看见白思涣的表情带着浓厚的内疚与一丝隐忍,身子像一只受到危险的幼年刺猬一样,颤抖的同时欲将自己尚未足够坚硬的刺全部竖起来。 林珩内心一动,放下他的下巴说:“反正你好好听我的话就对了。” “听我的话”,这仿佛是林珩要给他灌输一辈子的思想,白思涣不知不觉被这样的思想笼罩,凡事只要林珩一句“听我的话”,他就会不得已地按林珩的意愿做。 开学前一个礼拜,林珩在白思涣面前难得露出一次忸怩和微羞,他拉着白思涣的手柔声询问着:“明天,明天陪我出去一趟吧?” 白思涣被他突然的温和给整得有些不自在,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好”字。只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他必需要做的复习和送林羡言去学画画,面犯难色地说:“可是明天我还得……” 见他想拒绝,林珩晃了晃他的手,可怜地说:“求你了,哥。明天下午就好,陪我吧……” 这是林珩头一回跟白思涣撒娇,白思涣在大受惊吓的同时,心脏霍霍地跳动了起来。 他小心地问了一句:“你要我陪你做什么?” 林珩差点就告诉他答案,嘴巴微张又闭,神神秘秘地说:“你明天就知道了。” 第七章 到了约定好的第二天下午,白思涣见林羡言感冒,午睡未起,以为她向美术老师请假,不去学画了。 他松下一口气,在衣柜里翻找要出去时该穿的衣服。 “明天你就穿我给你的那件蓝色的衣服。” 想起了林珩昨天对他说的话,他翻出了那件蓝色上衣。 前一分钟刚把衣服换好,后一分钟林羡言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思涣!思涣!我要迟到了!我要迟到了!” 白思涣怔了一下,眼睛一眨茫然地问:“什么?你没请假?可你感冒了……” “今天专业考试,各大美院的教授都会来,我必须去!快快快!”林羡言没给他委婉推脱也没给自己再多做解释的时间,进来推着白思涣走。 白思涣迟疑了一瞬,还是带着林羡言去了。 他想,只要他来回的路上加快点骑,一定能赶上跟林珩的约定的时间。却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严重的堵车,自行车慢腾腾地在车群中穿梭了几个小时才骑到家。 一个下午已经过去。白思涣赶回家时,佣人已在准备晚饭。 林珩穿着一件和他款型相同的红色上衣坐在沙发上,脸色y沉,仿佛在等待着这个时候。 白思涣走到他面前,愧疚使他的步伐逐渐沉重:“林珩,我……” 林珩冷瞥了他一眼,憋着的一肚子想骂的话,最后一句也没骂出来,一声不吭地上楼了,饭也没打算吃。 素来不太爱和白思涣说话的管家,这回不得不上来提醒白思涣一句:“今天是珩少爷的生日。” 白思涣手指头颤了颤,混杂着惭愧的罪恶感愈发浓烈。 在林珩房间门口徘徊良久,白思涣最终还是敲下了门。起初轻轻地敲了两下,到最后稍微用力地敲了三四下,里面的人都没应。 就在白思涣失落地要离开之际,门忽然被打开。 “白思涣,你到底什么意思?”林珩靠在门边,怒气已压至极点,质问的话仍是寒气森森的。 白思涣踌躇不前,好一会儿才从口中挤出一句:“生日快乐。” 林珩气极反笑:“你放了我鸽子,现在就只说这一句生日快乐?”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爽约。” 见白思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林珩的火气渐渐退去,心软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可以挽救的话。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补偿我,晚上好好陪我过生日。”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这是最后一次。” 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白思涣的手机响了。 白思涣看着手机里躺着的这条短信,支支吾吾,小声地说:“我得去接阿言了……” 时间仿佛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后便凝滞住,林珩内心燃起的热情顷刻间化作虚无,冷却成冰。 “我他妈也是有病。”一句话掷在地上,扔在白思涣面前。“砰”地一声,林珩将门狠狠关上。 自那天后,林珩没再跟白思涣说过话。一个礼拜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二人又分离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珩考上了白思涣的那所学校,上了高中后,他开始交女朋友,走马灯一样,换得飞快。 自从背上了“高三生”这个头衔,白思涣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功课一天重过一天。除了上厕所以外,没有特别的事情,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座位的,目光也不会移开桌子上的习题。 有时见到林珩揽着女孩子的肩从窗户外走过,他停下笔望一会儿,心里的滋味说不清,转瞬散去,重拾状态,继续低头写题。 林珩跟他上了同一所高中后,依旧没跟他讲过一句话,在学校里,他们就像互不认识对方似的。有时见面,白思涣想打招呼,林珩却跟没看见他一样,搂着身边的新面孔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寒假来临,白思涣回家过年。一日林羡言拿着手机来跟白思涣说:“大哥明天就回来了,让我们想想要去哪玩,他要带我们去。” 白思涣有些激动,林思颖自从跟他的好友去温哥华读书后,已经近三年没回过家,今年竟会回家过年,不免让白思涣和林羡言都有些雀跃。 白思涣想到林珩,对林羡言说:“等林珩回来,问问他吧。” “他?他才不会想跟我们出去。”林羡言像是回忆起什么,撇撇嘴说,“他每次都嫌我们玩的太疯了,没形象。这位小少爷只肯去一些高档场所喝喝咖啡,看看夜景。” 白思涣说了句“这样么”,没继续说话,心底的热情却少了。没有林珩跟着一起,这件事情,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值得期待。 下午,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上林家,拿着一瓶农药威胁女佣,说如果她不开门,就在林家大门口自杀。女佣无奈,只得开门让她进来。 林珩出去和他的新女友约会,家里的主人只有白思涣和林羡言,她就找上了这二人。 女孩进门后往门厅的沙发上一坐,翘腿说:“我肚子里有你们林家的种,不给我钱,我就告诉媒体,说你们林家少爷小小年纪不学好,到处拈花惹草,还留了种在外头。” 林羡言看了看在场的这位“林家少爷”,显然不认为白思涣会是这样的人。问了女孩一句:“谁的?” “还能是谁的,林珩的呗。你们不记得我了?前不久他才带我来过你们家。” 林羡言碰上这种要钱又自大的,口气不大好,冷哼一声说:“他带回来的女孩子能从这里排到番禺路去,谁记得上你啊。” 白思涣倒是没说什么话,回房里去,把林思颖当年送给他的卡拿出来,递到女孩子手上:“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看够不够吧。” 女孩不客气地将那张卡收下,笑笑说:“你们林家拔一根毛,够我们活半辈子了。我还要打胎,想去好一点的医院。” 林羡言皱起眉说:“今天医院下班了,等明天吧,明天带你去。” 她没有去追究女孩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林珩的,林珩要去招惹人家,这瓷就算是给碰了,也没资格喊声亏。碰上这种要钱肯打胎的就好解决,碰上那种非得求名求分的才算个问题。 这件事情他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有能力处理就得处理好,让父母知道了总归是麻烦,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林家的脸面就保不住了。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脸面大于天。这是白思涣在过了很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 夜里,林羡言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打给林珩,林珩没接。第二个打给大哥林思颖,跟他说了这件事。第三个打给大姐林慕笙,要大姐介绍个好一点的医院。 女孩晚上就在这住下了,林珩今晚在外留宿,没回来。 林思颖在第二天凌晨六点赶到家里,今年假期不用研究学术论文,难得回来一趟,本想宅在家里追女团看直播,过起他梦寐以求的肥宅生活,没想到就碰上林珩这档子事。 和白思涣跟林羡言还来不及打上两声招呼,他就先回房草草睡了两个小时。 八点多,林思颖起床,三个兄弟姐妹带着女孩去医院,林羡言约出大姐林慕笙。 这是白思涣第一次见到这位早早被程素棠赶出家门、活在谈论中的大姐。 听说这位大姐嫁得不好,是个落魄的芭蕾舞者,外貌看起来没有他们鲜艳,从头素到尾,皮肤保养得也不好,面色发黄枯瘦。 林慕笙比他们大了十几岁,至今没有孩子,曾怀过两次,最终都没能保住,流掉了。她在这方面有经验,也有着同为“母亲”的感触。 来到医院后,跟几个弟弟妹妹打过招呼,林慕笙就去拉着那个女孩子,好声好气地聊了些体己话。 女孩上医院堕胎的钱是林思颖出的,林慕笙也拿出一份说要帮女孩子买些补品。而这时,林羡言看着手机里的说说动态,林珩发了一张图片,正在陪新女友逛街购物。 到了下午,女孩进去做手术,林珩听到消息,终于来了。 见到他漫不经心地出现,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林羡言一阵火大,骂道:“你看看你惹的事!” 林珩对他惹的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无所谓地笑着:“我惹什么事了?不就是带个人上医院堕胎,又不是天塌下来。” “昨天要不是我跟思涣拦着,她现在早在媒体面前露脸了,你还能这么悠闲!” “思涣思涣……叫得真亲密,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你们‘惹事’了吧!”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俩人在医院走廊吵了起来,如同过往每一次争吵一样。本该见怪不怪,但这次,或许是医院的药水味让白思涣头疼,他感觉脑袋一阵晕乎。 兴许是他自己未察觉到,从女孩出现,女孩说怀了林珩的孩子,女孩说要堕胎,一直到现在,他的脑子就是晕乎着的。 林珩和林羡言的争吵已经变了味道,林珩反而质问起林羡言:“初中时带他去医院看病打针,天天让他骑自行车送你去学画画。现在连带个女孩来打胎你俩都得一起,关系怎么这么好,啊?你真的把他当哥哥?” “啪”地一声脆响,林珩脸上突然多了个火辣辣的掌印,站在旁边安静了很久的林思颖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大家都给打静了,林珩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思颖:“大哥,你打我?” “我怎么不能打你了?现在躺在里面的,是两条人命,这是谁留下的烂摊子?我们帮你收拾烂摊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y阳怪气的!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话……!”这位脾气再好的大哥,在这种时候,终于也忍不住发了火。 虽说林珩骂起人来总是口不择言,但这回,实在是到了连林思颖都听不下去的地步。 林珩撇过头冷笑:“说是帮我,真好听,我怎么知道那孩子是谁留下的。” “你怎么知道?你没碰过她?” 林珩唇瓣一动,没回答出来,他眼睛转向了白思涣,然而白思涣只是眼帘低垂,和林羡言站在一条线上,仿佛是只把林羡言圈进自己的世界里。 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了,林珩站直身子,不以为意地说:“是啊,碰了,怎么了?公交车人人都能上,我不嫌脏就不错了,她自己让别人往里面扔东西,出事就怪我?” 林思颖抬起手又是一巴掌要下去,白思涣上来拦住了他:“大哥,别打了。” 见白思涣出来阻拦,林珩眼中闪过的波光似是夹杂着一丝希望,这时只听白思涣说:“这里是医院,会影响到别人的。” 林珩眼中的那丝亮光消失了,看着白思涣的眼神,既愤也恨。 白思涣仿佛是感受到了他那复杂刺毒的目光,浑身不自在,说了句:“我去买水。”快步离开了这里。 这个时候,林慕笙从转角出走出来,她看见林珩,唇瓣颤了颤,欣喜地喊了声“阿珩”。 林珩没听到似的,看也不看这个大姐一眼,转身抬步跟上了白思涣。 白思涣在小卖部买了五瓶矿泉水,在这个下雪的日子里,拿钱的手冷到不住发抖,眼前一片雪白,脑子似乎也跟着一片空白,连心脏都冷到打颤。 他裹了裹脖子上的新围巾,一手cha兜里,一手提着一袋子的水。转身时,看见林珩朝他走了过来。 白思涣拿出一瓶水,递给他。 林珩接过水,默了几秒,问白思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把一句“其实我跟她”掖在了喉咙里,等待着白思涣的问题,等待着自己做出这个回答。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5节 白思涣眼睛眨了两下,最终说了句:“下次记得注意点。” 林珩欲说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深吸一气,转过身,迈出去的步子受愠怒的情绪影响而不大稳。他将手中矿泉水狠狠摔了出去,骂了声:“c,ao!” 第八章 女孩堕完胎,在医院里休养了一段日子,拿着钱和那些补品走了。 没人知道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林珩的。 林思颖想带林羡言和白思涣出去玩的计划,并没有因林珩这件事而受到影响。如林羡言那晚对白思涣说的,在林家,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三人的游行,本该是欢乐的,白思涣却始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开车的林思颖瞧见了,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思涣是在记挂着功课吧。”林羡言戳着他的胳膊问他,“难得出来放松放松,开心点,笑一笑。” 白思涣敷衍地一笑,林思颖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为功课忧心,追根问底地问:“到底是因为什么?说一下。” 白思涣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今早问林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他不愿意,不知道是不是我又惹他生气了,他看起来……” 林思颖打断他的自责:“他从小到大就那臭脾气,一点小事就不开心,你不用在意太多。” 林羡言翻了个大白眼:“他能愿意跟我们出来就有鬼了。我不是说了吗?这个小少爷只肯去高档场所,才不会跟我们一起疯。” 白思涣扯嘴角又是敷衍一笑,这一整天都没开心起来。 没过几天,林涣回来了。这三年来林涣只回过几次家,对家里人关心甚少,连白思涣回老弄堂待过两年的事情都不知道。 林涣和程素棠是同一天回来的,两位主人回归,家里忙翻了天,萦绕在这些佣人间的懒散劲消失得一干二净,家中大大小小全早早起来在家中迎接。 独林珩一人,在父母回来后两三个小时了,才慢腾腾地从楼上下来。 程素棠和林涣也没说他什么,反而问起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学业怎么样了。林珩敷衍应答几句,夫妻俩就没再多问他了。 一家人中午一起吃了顿沉默严肃的饭,林涣就让他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去,而后跟程素棠一同去了书房。 白思涣刚吃过饭不久,管家来通知他说:“先生要你去书房找他。” 白思涣点点头,朝楼上的书房走去。 管家忽地想起了什么,忙补充上一句:“先生让你下午再去!” 只是白思涣已上了楼,没听见。 来到书房门口,见书房门半掩着,白思涣上前一步,听到里头的动静,不敢再前进了。 他目光错过门缝,看见书房内两个忙碌的身影。 桌子上放着两大木盒烟,白思涣记得学校里不太爱读书的同学拿过这个烟的图片,那是限量版黄鹤楼,市价八千五一条,黑市价一万一条,甚至还有被拍到更高价的。 林涣忙着将每一包黄鹤楼里的香烟倒出来,程素棠将箱子里一张张红色的钞票卷到最细,塞进空出来的烟盒里,塞到最满。 八千多块打底的烟,全部倒进垃圾桶,烟盒里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红钞。 将经过大换血的每一包“烟”放回木盒里后,程素棠问林涣:“约上了吗?” “朱先生说了,后天晚上才有空,正好来咱们家吃晚饭。到时把沈应也叫来,老沈前天才提起这事。”大概是觉得限量版黄鹤楼白白丢了可惜,林涣留下了几根,这时说完话,一个打火机已点上一根。 程素棠显然很不待见他们的表亲“老沈”,冷冰冰地说:“呵,那老东西总爱舀别人一口粥喝。” 林涣吐出一口烟:“行了,其它的再提吧,我先去把这件事情安排安排。” 程素棠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软弱性子,才会让你这个姐夫整天在你身上吸血!” 林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不上话。程素棠撇撇嘴,踩着高跟鞋往书房外走来。 白思涣见了,忙转身下楼,没让程素棠发现。 书房里的事情,白思涣不是看得特别明白,只想了两遭,就不敢再想了。 过了中午,林珩午睡起来,不知是做了什么梦,见他脸色不大正常。 白思涣向他点了点头,才从他身旁小心地走过去,就被他抓住手腕:“陪我去骑马,我有事想跟你说。” 很久没听他主动跟自己讲话,白思涣微怔,许久才应上一句:“哦。” 林家的马场离家不远,散个十分钟的步就能到。但林珩不爱走路,雇了这地方常常能见到的西洋马车,一路赏着风光前往马场。 白思涣初次坐这种东西,不大坐得惯,马车上整个人是畏缩着的。林珩拍拍他们中间隔出来的一大块空位,命令道:“坐过来。” 白思涣挪挪身子,坐过去了一点。 似乎是嫌弃他挪的地方不够多,林珩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拽过来。 前不久下的雪已经融化了,冬日晴阳连晒了几日,加上马场工作人员的清洁,现在正是可以骑马的时候。 来到马场,看护人员放了林珩二人进去,并问林珩这次想骑哪匹马。 “凌雪和朗月。”林珩念完这两个名字不到五分钟,马场看护人就牵着一白一棕两匹马走过来。 林珩强迫白思涣穿上骑装和一身护具,白思涣别扭地说:“林珩,我不会骑马。” “你总会学吧?”林珩翻身上了那匹白马凌雪,朝白思涣伸出手说,“上来,我教你。” 白思涣犹犹豫豫地将手交给林珩,踩着马蹬笨拙地爬上马背,坐在林珩前面。 林珩教了他最基础的步骤,教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让他下马,自己去骑另一匹试试。 白思涣从凌雪身上下来,勉勉强强地爬到朗月背上。朗月是一匹温顺的马,适合新手学习。但白思涣这位新手有些骇人,在朗月身上还待不到十分钟,就被受到天大惊吓的朗月抖下去了。 白思涣叫了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一身护具,又摔在柔软的草地里,第一时间天旋地转,脑袋发晕,疼倒是没特别疼。 林珩的脸出现在上空,遮住了冬阳的暖光,俯身问他:“怎么样了?” “有点晕。” “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没、没有。”白思涣耳畔嗡嗡作响,看林珩压着他,他推了推林珩的手说,“我想起来。” 林珩没让他起来,忽然倾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唔!”白思涣下意识想推开林珩,却被林珩抓住双手压了回去。 刺目的阳光逼得白思涣睁不开眼,浑身被吓得沸腾起来的血液不敢妄动,心惊胆战地承受着他在自己唇上的辗转,抚弄。 林珩吻了一会儿,稍微放开白思涣,解放了他的双手。 白思涣手指颤抖地指着他,脸红得似要泛起一层血:“你!你!” 林珩摸着他通红的脸,忽然自顾自解释道:“我说我没碰过那个女的,你信不信?” “……啊?”白思涣发出莫名其妙的疑问。 “我没碰过那个女的,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总是跟二姐在一起,我生气,所以才会故意交很多女朋友。但其实,我根本没碰过她们,没抱过,没吻过,甚至没拉过手。” 白思涣面颊一烫,大了大声音说:“你交女朋友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你明明每次看见我跟那些女的在一起就一脸不情愿,不用狡辩,我都看见了。”林珩自信地轻笑。 他低下头,又是一个吻要下来,白思涣有远见地别过脑袋,他的第二个吻落在了白思涣脸上。 “你躲什么?”林珩生气地掐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正过来,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白思涣“唔”地一声,双眼紧闭,紧张得抓住了林珩的衣服,任林珩撬动他的牙关,在他口腔里肆虐胡闹。 林珩从他口中拉出未断的银丝,嗓音一低,带着动人的语调告白:“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白思涣吓得浑身颤抖:“我……我不知道啊!” 林珩的眉毛不由蹙了蹙。他怎么能不知道?难道每天晚上抱着他睡觉,每天夹菜给他吃,看见他和其他人亲近点就生气,还有生日那天,他们穿着的是一样的衣服……这些迹象,还不够明显吗? 林珩声音凉下几分,拿出了他的霸道和任性:“那你现在知道了。” 白思涣心慌地眨了眨小鹿似的眼睛:“你想做什么……” 林珩掐开他的嘴说:“别动。” 林珩将舌头伸进去搅弄,白思涣扭动身子,发出燥热难耐的呻声。 “唔……嗯……” 白思涣身上泛起一层细汗,散发着清晨刚洗过澡的薄荷香气,与林珩的体温柔蜜地融合。环绕在他的鼻尖,糅杂进他激动地喘息。 这个吻比前面两个长久,白思涣脑袋乱成一锅粥,心里密密麻麻的痒,就这样任林珩牵动着走。他说张开嘴就张开嘴,他说伸出舌头就伸出舌头。这瞬间,他仿佛失去了自我。 冬日晴空下,马场的茵茵绿草发着崭新的亮光,两匹马在静立草场上,似乎不大看得懂地上这俩人在做什么。 第九章 在马场被林珩亲吻过后,白思涣好几天没缓过神,做题也专心不起来了,总是忍不住会回想起那日的情景。 那天晚上,他回想着林珩亲他的样子,亲他的感觉,竟起了他从没有过的反应。一时吓了一大跳,不知该怎么处理,又不敢去找林珩,大冬天,淋了好几次凉水澡。 第三日,林家来了贵客,贵的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客是一个高瘦男人。 林氏夫妇管中年男人叫“朱先生”,高瘦的男人是林涣的外甥沈应,是林家这群孩子的表兄。 白思涣听说,这位表兄沈应,年龄比大姐林慕笙还大上十岁。 林涣上一辈人孩子生得多,生到林涣这里是末子,所以林涣的年纪跟他这位大外甥相差不过十一二。 今天的晚饭,林家的这些孩子都不能上餐桌吃。 宽长的饭桌上只有林涣、程素棠、表兄沈应、朱先生这四人。 佣人上完菜出来,将餐厅的玻璃推拉门拉上,放下竹帘,将四人的饭局隐在朦胧的竹帘后。 白思涣用过饭,路过餐厅时,见竹帘露着一缝,透过玻璃门,他见里面的四人也已吃完饭。 管家老裴进去,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上五大盒烟,有烟草,有香烟,有水烟。随后,又拿出五套材质不同的烟具,一一摆放在这些烟旁。 林涣选了一包金色外包装的烟,一套象牙烟具。 管家取出四根烟,四个象牙烟嘴,一根根装上,由贵到客到主,挨个递上。 香烟点燃后,几人一边抽烟,一边笑谈着什么。朱先生指着烟眉飞色彩,似是在夸这款烟好,程素棠便吩咐了老裴几句。老裴点点头,拉开玻璃门出来。 里头那位朱先生的声音跟着被带出来:“不愧是天赐淡雅!味道好!哈哈哈!” 老裴上楼,没一会儿,就拿来两条限量版的黄鹤楼,白思涣对这烟有印象,前天在书房里,林涣和程素棠把里头的东西都换成了钞票,几千块的烟全丢进垃圾桶里。 拿着那两条“烟”进门,这回老裴没把推拉门没拉好,里头的声音白思涣能清楚听到。 客人掂着那两条烟,嘴巴咧到耳根上:“真够分量啊。” 程素棠淡哂,客套了两句,话语转入正题,语气柔柔和和的:“我就快退休了,临走前,总想留下些什么。不为自己,也为这一屋子的子女儿孙。” 朱先生继续抽起刚才没抽完的烟,状似羡慕地说:“我是真羡慕你们二位子孙满堂,不像我,至今还是孤家寡人。” 见他有意绕着话题走,表兄沈应搭上了话:“朱先生,我老实说,我舅妈,程素棠,这个名字您听说过的,外头做这行的人,几乎没人没听过她的名字。您最近在国外看上的这块买卖,我舅妈的身份、人脉,都很能派上用场……但您也知道,她的身份,总有敏感的地方,一些明面工作,就不得不……” 白思涣一句话没听完,林珩忽然出现。 他似乎是找了白思涣很久了,在看见白思涣后,眉头一松,问了句:“你在这里看什么?”没等白思涣回答,林珩就拉起他的手,“跟我上楼。” 白思涣最后望了餐厅门一眼,这时管家已经注意到外头有动静,上来将门关紧,竹帘拉密了。 林珩把白思涣带回房里,两人躺在床上,林珩呼出一口气,依然没放开白思涣的手。 白思涣望着天花板的石膏线,没将手抽回,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沉默不言,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珩熟练地翻身抱住他,半带恳求地问着:“大学留在本地读吧?” 面对林珩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白思涣忽地一愣,心中没有一个完整答案:“我还没想好,等考完试再说。”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林珩很不满意:“你就没想过,你去别的地方了,我该怎么办?” “我……”白思涣不知该如何回答。 以前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想考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但现在,他和林珩忽然有了这样的关系,一颗心就没像先前那样坚定了。 林珩见他支吾着答不上来,闭上眼说:“算了,到时候你去哪,我也去哪,就行了。” 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白思涣说他落了东西在楼下要去拿,林珩跟他下楼。 二人下楼,听见门厅传来动静。 林羡言在外头偷画完画回来,不小心撞上了要离去的朱先生,蹭了他一身颜料,现在正在程素棠的眼皮子底下跟朱先生赔礼道歉。 林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白思涣面前嘲讽他二姐的机会:“二姐总是冒冒失失的,这回死定了。” 白思涣看见程素棠狠瞪着林羡言的眼神,不敢想像待会林羡言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拉着林珩的手臂求道:“你能不能去跟程姨求求情?” 林珩看着他恳求的眼神,深吸一气,不情不愿地说:“行――待会就去帮我二姐求求情。” 朱先生走后,程素棠本想抓着林羡言教训一顿,林珩应白思涣的请求,上去替林羡言说了几句话,程素棠这才放过她。 第二天,林珩在一楼拦住白思涣说:“昨天的事情你还没谢谢我呢。” 白思涣想了想,心想他说的是林羡言那件事。他不清楚林珩想要怎么个谢法,规规矩矩地说了声谢谢。 他走上楼梯,林珩从他身后跟上来,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凑在他耳旁说:“下回拜托我做这种事情,记得亲我一下。” 白思涣被吓了一跳,红着脸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看见。 好在程素棠在二楼专注地打着电话,没有注意到楼梯上这一幕。 白思涣没办法生林珩的气,慌乱地说:“你……下次别在这种地方这样子!” 林珩耸耸肩,表现得很无所谓。 白思涣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急忙上楼。 来到二楼,程素棠在阳台急躁的踱步声愈发清楚可闻,她气急败坏地说:“当时明明都谈好了,现在才来说不行?上次送他的那两条黄鹤楼的分量还不够吗?他还想要多少?他现在卡在这里算什么意思?什么?你说他想要什么?” 翌日,林羡言穿着一件白裙,被程素棠拉出门。 到了晚上,仅有程素棠一人回来。 程素棠回来后,直接上了顶楼,这几天都没再下来。 家里的顶楼是间佛堂,除了程素棠,没人可以上去。程素棠每个月初会在佛堂里待三天,每个月月底会去泰国三天,这是她的习惯,规律得很。 十五过后,林思颖回加拿大,林涣出门工作,年味渐散,林家恢复空荡冷清。 离高三年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林珩对白思涣也越来越粘糊,白思涣只要一会儿不见,他就到处喊人。 青涩年纪,两个男孩的感情很纯洁。林珩喜欢拉着白思涣的手,跟他在阳台边感受阳光、温习功课,晚上抱着他睡觉,时不时亲吻他。 过界的情愫,总是在白思涣的死也不肯屈服的反对中而被遏止。 三天过后,雪停,阳光盛。程素棠从佛堂里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串佛珠,嘴里念着《地藏经》。 林珩拉着白思涣要出去逛逛,他说白思涣以前总骑自行车载林羡言,还没载过他,他心里不平衡。 在出门的时候,他们撞见匆匆忙忙冲进来的大姐林慕笙。 林慕笙脸色苍白,撞上他们时,脸上挤了个僵硬的笑,问林珩:“阿珩,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林慕笙在林珩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要嫁给一个街头摆摊的穷小子而被赶出家门,所以林珩跟她的感情不深。 面对她关切的问候,只是不冷不热地回答:“挺好的,妈在里面呢。我们要出去一趟,先走了。” 林珩带着白思涣出门,林慕笙进去找程素棠。 没五分钟,白思涣听见林慕笙在客厅发疯,重复地嘶吼着:“我一个这样还不够吗!我一个这样还不够吗!” 白思涣有些担心地问:“大姐和程姨没事吧?” 林珩让白思涣不必担心:“她每次来要不到钱都这样,见怪不怪了。”他推着白思涣说,“快去把你那辆自行车牵出来,我们去江边转一转。” 俩人将自行车牵上雪还没融净的道路,牵着走了有一阵子,到了雪被扫干净的马路,白思涣才骑上车。 林珩一米八几大高个,体重和娇小的林羡言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乘上后座时,白思涣感到明显的吃力,自行车左右摇摆了好几下才骑稳了。 林珩不客气地搂着白思涣的腰,虽然这个后座让他感到很难受,但他仍很享受这个过程。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6节 骑到江边,车速明显慢了下来,白思涣喘着气,白雾呼在空中,又迎面打在他脸上。他吃力地说道:“好累啊,我骑不动了。” “才骑这么会儿你就骑不动了?”林珩没心没肺地笑着,“你当初是怎么天天带阿言上下学的?” 白思涣诚实地说:“她比你轻多了……说起来,我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不知道程姨那天带她去哪。” “跟我在一起你想她干嘛?”林珩不悦地抓了一下他的腰r_ou_。 白思涣被痒得一颤,无辜地低声嘟嚷:“明明是你先提起的啊……” 林珩见他越喘越急促,从后车座上跳下来,说:“行了行了,看你这么累,你下来,换我带你。” “哦,好。”白思涣停车,慢腾腾从车上下来,把自行车交给林珩。 林珩骑车,白思涣坐在后座。踏板一踩,俩人一起摔了。 林珩压根没骑过自行车。 第十章 俩人玩到晚上,牵着自行车在江边散步。江中倒映着对岸高楼大厦闪烁的灯光以及整座城市的倒影,对岸有人放起烟花,绚烂的花朵在空中盛绽,冷烟花一树树直破寒空,江面光影昧暗不明。 林珩把自行车晾在一旁,抓着白思涣的手靠在围栏上看烟花,他们的身影在江水中颠倒,荡漾,交融。 许多天没见到林羡言,白思涣不免担心起来。这天他终于忍不住,想请林珩去问一问程素棠,那天她究竟将林羡言带哪里去了。 林珩耐不住白思涣的恳求,去问了程素棠一次,程素棠只回答他:“去做她该做的事。” 从林羡言被程素棠拉出去的那天算起,统共消失了两个礼拜左右,在白思涣开学的前一天,她回来了。 白思涣一大清早就在二楼的阳台那里听见她回来的动静,管家打开家门,她快步走进来,径直跑上二楼,冲进房间,“砰”地将房间门关上,全程没有任何滞留。 白思涣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敲了三下门,没人应答。淋浴的声音透过房间门传进他耳中,夹杂其中的,还有林羡言的阵阵哀嚎声。 到了午饭时间,林羡言依旧没出来,淋浴声仍断断续续。白思涣在门口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淋浴声停止了。 五分钟过去,里头没有动静,白思涣怕她出事,转动了门把。 门没上锁,他轻松将门推开,走进房内。 房间窗帘紧闭,一片黑暗,只有浴室的灯光亮着。 穿着一件浴袍的林羡言站在镜子前,手中拿着一把剪刀,颤抖地扯着自己shi漉漉的头发咔擦乱剪。 “阿言!”锋利的刀刃多次从林羡言指旁穿过,白思涣看出一身冷汗,上去拦住她,“你在做什么?你把剪刀放下!” 被白思涣触碰到的林羡言瞬间像着了魔一般,将嗓音提到最大,疯一样地尖叫,尖锐的声音拧在一起,如同一根刺,生生要刺破白思涣的耳膜。 她大力推开白思涣,缩在一旁颤抖,双眼猩红,剪刀在手中越握越紧,依然不放弃剪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 “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白思涣想去夺她的剪刀,她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放开我!滚!给我滚!” 白思涣没听她的话,依然不放弃阻止她的行径,林羡言的反抗随着他的动作而愈发激烈。 他只觉眼前场面混乱地晃动着,忽然谁痛叫了一声,白晃晃的画面jian出血红。 疼痛是后知后觉地袭来的,当林珩听见动静冲进来看见这个场景,大骂起缩在地上的林羡言时,白思涣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划出了一条血口。 “你他妈发什么疯!老裴!老裴!把急救箱拿来!刘姨!打电话叫李医生来!”林珩按住了白思涣的伤口,鲜红的血大股大股从他的指缝间冒出。 不到两分钟,老裴就拿着急救箱跑进来,反应迅疾地蹲下替白思涣处理伤口。 林珩冲外头大喊:“刘姨!打电话给李医生了没?!” 刘姨拿着手机跑上楼说:“李医生在路上了!” 林珩看着双手粘糊糊的血,瞪了林羡言一眼。林羡言浑身颤抖,沾血的剪刀掉在地上。 她搀扶着墙壁起身,在墙壁上留下五指血印,跌跌撞撞地跑出浴室。 林珩跟出去看时,她已经奔下楼,撞倒了两个珐琅花瓶。 林珩对站在楼梯口不知所措的刘姨说:“你去看看她闹什么。” 刘姨点点头,追着林羡言跑出去。 老裴把白思涣扶到二楼客厅,简单地替他止住血,没多久,李医生来了,几分钟时间替白思涣处理好了伤口。 “怎么样?”林珩问李医生。 李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留不了疤。注意点别碰着水就行。” 白思涣对自己的伤似乎不大在意,这种小伤对林珩来说可能要命一样,对白思涣来说却无关痛痒。 他动动手腕,感受到伤口蔓延开来的,令他有些麻木的疼痛,抬头问林珩:“阿言呢?” “跑出去了,我让刘姨跟去看看了。”虽说不满白思涣到了这种时候还挂心着二姐,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林珩没跟他生这个气,只想让他安心些。 只是他的这点关怀似乎不起什么效果,白思涣低下头,眉头紧紧地凝起。从这一分钟,一直到之后的几个小时内,他的眉头没再松下过。 下午,林羡言回来了一次,换了件衣服,拖着行李箱毅然出门。 林珩从楼梯上走下来正看见她,大声问着:“你想上哪去?” 林羡言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拖着行李箱开门,关门,背影消失在那扇大门后。 这天晚上,程素棠从外头回来,林珩忍不住第二次问她:“妈,二姐到底怎么回事?她今天跑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了。” 程素棠把脱下来的皮草和摘下的手套丢给佣人,不痛不痒地说:“不用管她。” 给林珩的,关于林羡言的回应,只有这四个字。之后,再也没有提及过这位离家出走的二姐。 高三年开学,白思涣回学校前,收到了林羡言发来的短信,短信唯有寥寥几个字:我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白思涣给林羡言打电话、发短信,都没再接到回应。没过两天,这个号码就成了空号。当机械的女声在他耳旁重复着“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重复了两遍后,白思涣意识到,林羡言彻底走出了他们的生活,彻底走出了林家。 也许是习惯不了没有白思涣在的日子,离高一、高二开学还有好几天,林珩就天天往学校里跑。程素棠问他原因,他借口想在学校里温习功课,让他的司机提前结束假期。 林珩提前好几天每天学校家里两边跑,借口的温习功课不见得是假的。 每天课间拿一本书,晃到白思涣教室前,靠他座位旁的窗户口上,总能抽出几道不会的题目,要白思涣隔着窗户教一教他。 午休就在白思涣的教室里,坐他同桌的位置上,趴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睡,每回趴到白思涣的同桌来把他叫起,才cha着裤兜离开。 有时同桌迟到了,林珩醒来还能懒洋洋地跟高三老师打声招呼再走。 一来二往,久之,好几个本想专心高考的女同学,耐不住心思去问起白思涣关于林珩的信息。 班主任似乎瞧出这点苗头,找白思涣谈了两次话,觉得林珩这样对班级的影响不太好。 白思涣为此去跟林珩商量,希望他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还是少来高三年的班级晃悠。 林珩刚开始挺听话,前三天都没出现在白思涣面前。这样的听话让白思涣起初还有点不习惯,几次张望窗外没看见人,总觉缺点什么。 第四天,林珩又次出现,抽了个白思涣比较空闲的时候,趴在窗户边跟他说:“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白思涣看他闪亮亮地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愣了一下,问:“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他把白思涣拉出教室,指着篮球场上一辆崭新地自行车:“想学自行车,你教我。” 白思涣看看自行车,又看看林珩,想不通自己到底摊上了什么。 林珩自行车学得挺快,让白思涣一扶一带,没两三天就能在c,ao场的跑道上顺利转两圈了。 两圈c,ao场转下来,林珩顺利地刹车,停在白思涣身边,扬扬下巴,颇自信地问他:“学得还不错吧?” 白思涣想起自己当年学自行车摔了好几个跟头才摔出来,林珩这几趟下来,一趟也没摔,确实是比他厉害多了。他微笑着点点头说:“嗯。” 林珩得寸进尺地要求:“给点奖励?” “什么奖励?” “你让我亲一下。” 白思涣一怔,望一眼c,ao场上跑步踢球的人,委婉地拒绝:“这里人特别多。” “人多怎么了?你怕让谁看见啊?”林珩丝毫不惧,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而后心情愉悦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在公众场合下有这样的举动,白思涣感觉自己像犯了什么错似的,浑身一僵,脸颊上被林珩亲过的地方既冰凉,又火辣,仿若烫下了一个,他不敢伸手抹去的印记。 白思涣望着红霞下骑着车在离他远去,又在向他靠近的林珩,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只是内心翻涌着的,是带苦味的酸甜。 这样的苦味,让他嘴角在扬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时,却又禁不住地凝固住,眉头不受控制地拧起,甜味留在心间,酸味浸满双眼。 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他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十一章 两阵雨过后,气候逐渐升温,初时两天日头大,明明还在早春,却大有夏暑之象。 白思涣手臂上的伤口刚掉一层痂,纱布闷得难受,老早拆了,到后来药水也不再去涂。就这么任由那条红红的疤挂在手臂上,有时痒了没留神去挠一下,依然能挠出血丝。 林珩看白思涣那个红疤好几天都没好全,抓着他的手臂问:“药水怎么不涂了?这算好了?” 白思涣将手抽回来藏在背后,嘴硬地说:“已经好了。” 林珩把他的手臂抓出来,从兜里拿出一管药膏放在他的掌心上:“这个药膏拿去涂几天。” 白思涣缓缓握紧药膏,“哦”了一声。他不会说他人生头一回有这种的待遇,手上划道伤,有医生来处理伤口,有药水可以涂,有药膏可以修复。 他儿时不小心踩到钉子,母亲也只是让他自己用肥皂水洗洗伤口,破伤风针也没去打一针,自然痊愈了。 白思涣将药膏放进口袋里,看着林珩的脸,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不好说出的话。 林珩笑着戳穿他的小心思:“怎么啦?你想跟我说什么?” 白思涣半天挤出一句:“有件事想问。” 看见他的表情,林珩瞬间了然了:“你想问二姐的事?” 白思涣没说话,半晌点了点头。 林珩叹口气,看向远方,尽量撇开语气中的沉重,轻描淡写地说:“跟一个街头画家跑了。” 白思涣一怔,问道:“她高考不考了?” “谁知道她考不考,反正家是不回了。那个男人,算了,不说了。” 白思涣本来想再问问“程姨怎么说”,转瞬一想,要是林珩在家不提起,程素棠哪里还记得这个女儿。 话没再继续问下去了,他看着远方渗出云层的微光,思考着,他以后的命运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一学期似乎过得异常快,转瞬林珩开学,找他的次数找得更勤快了。转瞬黑板上写着的高考天数,由十位数变成个位数。转瞬,高考。转瞬,高考结束。 铃声响起的瞬间,停笔,收拾东西,出考场。 白思涣拿上文具走出教室,胸间仿若坠下一块大石,松下大大的一口气。只是忽然想起原本前景大好的林羡言或许没有参加这场考试,他又不禁有些伤感。 考场校园的大铁门外,家长多得数不清。开小车的、乘摩托的、骑自行车的、走路来的,迎着大太阳,一个接一个挤得水泄不通,一见孩子们从考场内出来,全部默契地挤开拦在身前维持秩序的交警和保安,扒着大铁门探头探脑。 白思涣扫视了那些家长一眼,在那一刻竟些许天真地想着能不能看见白颖的影子。 想起今天是白愿丞的生日,白思涣自嘲般地一笑。母亲应该在路口的西点店门口,拿着辛苦攒下的钱,排队等着给弟弟买蛋糕过生。哪里还会记得今天高考刚结束的他。 时间到点,大门打开,白思涣跟着人流涌出学校,穿过家长与考生的交汇处,在混杂在一起的汗味中艰难地移动步伐。 挤出人群,呼吸上一口带着夏叶气息的新鲜空气,白思涣找到停靠在树下的自行车。拿出车钥匙向自行车走去,身后突然一人喊:“哥。” 他转过头,眼前恍然一亮:“林珩?” 握在手里的车钥匙抖了抖,差点没掉下去。 “考完了?感觉怎么样?”林珩问完这话,叉起双手,替他回答道,“以你的水平,那些题对你来说应该都是小意思吧。”又叹口气,面作忧容地说,“唉,不能继续跟你在同一个学校了,好伤心啊。” 白思涣只觉做完卷子后脑子一片空白,压根回想不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题。他习惯性地露出腼腆的笑意,回答说:“还行吧,考完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珩盯着阳光下这张少年的脸,搭着他的肩说:“行了,不想这些了,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庆祝你高中生涯结束。钥匙给我,车我骑,我载你。” 白思涣把钥匙给他的同时,回想起第一次被他载的惨痛经历,不免担忧地问:“你会载人了?” 林珩啧一声,白了他一眼。白思涣闭嘴不再发出质疑,带着那颗担忧的心,惴惴不安地坐上自行车后座。 林珩一点也不像刚学会自行车不久的,载着白思涣呼啸而去,像是一只挣脱牢笼的鸟,在道路上肆意飞驰。 白思涣紧张地抓住林珩的衣服,小声说了一句“慢点”,林珩似乎没听到,依旧在金穗阳光铺洒的道路上张扬驰行。 有时白思涣回想起这一天会有点后悔,他平日里没被人这么载过,本该好好看一看那些没有去仔细看过的风景,去享受一下那些没有享受过的享受。怪他,只顾着抓着林珩的衬衫,顾着看林珩的背影,顾着在这有点必要的担心中,升起没有什么必要的开心。 然后一切可以属于自己的安稳,又都错过了。 林珩带白思涣去外滩的西餐厅吃饭。在林家,白思涣一向只吃中餐,第一次接触西餐,白思涣什么都不懂,刀叉也不会用,怕被人看笑话,食物上来后,动也不动一下。 林珩刀叉拿在手已经试了两道菜下去了,看白思涣还不动,皱眉问:“怎么不吃?” 白思涣摇一摇头说:“不是很饿。” 林珩早听见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 他见白思涣把刀叉放在一旁,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刀柄,仿佛懂了什么。 林珩坐正身子,给白思涣做示范:“这样拿,这样切。” 白思涣被看穿内心,尴尬地红起脸。勉强抬头,将林珩的示范仔细收入眼底,学着他的模样,拿起刀叉,小心地在牛排上划了一刀。 林珩没忍住笑出声,白思涣手蓦然一抖,感觉到林珩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他心里着急起来,头低得更下去,刀刃在三成熟的牛排上大力地划动。 眼看着盘子都让他折腾得咣当响,林珩赶忙阻止:“哎哎哎,不知道的以为你跟这牛排多大仇呢,你得顺着它的方向切,连贯点切完。这么一刀一刀的划,要划到什么时候?” 白思涣顿时不知所措,想丢刀叉开溜的心都有了。 林珩早将自己盘中的牛排切成一块一块,这时正好做成白思涣的救命大恩人,把自己这盘牛排与他的对调。 “吃吧,别傻愣着了。”林珩对瞪大眼睛的白思涣说。 白思涣一时受宠若惊,据他所知,林珩平时吃饭还得看菜品的长相,一道菜要是模样不好看,他碰都不会去碰。 肯吃这块被他切得乱七八糟的牛排,简直是天大的罕见事。 这还不算什么,为了减少白思涣的麻烦,林珩索性将每道需要刀叉的菜,都替他处理得好好的放到他盘里,就连那道早剥开壳的波士顿龙虾,也帮他把r_ou_剔出来。 林珩看白思涣眼睛亮亮的,吃着自己给他处理好的菜,吃舒服了的模样,不知不觉勾起唇角,笑弯了眉眼。忽然觉得,这些没什么新奇的菜品,也有那么一点像人间美味。 自从迎接过朱先生那位客人后,程素棠开始将公事往家里带。这个暑假,白思涣见到很多看起来不平凡的客人。 他们总是一前一后进来,在老裴的带领下,前往尽头的圆桌会议室。常年不在家的林涣,这个暑假也在家中常住了。每当那扇会议室的大门关起,白思涣都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一起掩在那扇大门后。 家里失去林羡言的气息,似乎真的没有几个人会去在意。又或者,她原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白思涣一个人在意。 林珩经常找白思涣腻歪,karen如同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三天两头在他俩腿下边转悠边呜呜叫。 林珩这才想起,自己很久没带karen去公园里散步了,记起这档事,就得拉着白思涣跟他一起去遛狗。 拖着karen到公园里去遛,林珩又一次提起白思涣的大学问题:“大学在本地读吧。” 白思涣一怔,心里的答案依然模糊不清,只得说:“分数还没出来呢。” 林珩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讲着:“本地好的大学也不少,复旦,交大,同济,华师……” 白思涣感觉林珩念了一串神仙名字,赶忙阻止他继续念下去:“等分数出来了再说!” 林珩看了他一眼,微叹口气说:“行,你填志愿的时候,要叫上我一起。” 白思涣望着在前头走得勤快的karen,应了声:“哦。” 他一直在想,他的未来,到底是不是能够如期望中的那么顺利平稳。 第十二章 上海近来天气都不怎么好,前段时间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雨,最近几天又持续高温,离开空调几分钟就能闷出一身汗。到了周六,老天爷总算善良一回,天气多云刮风,勉强算个好气候。 白思涣和林珩在外面遛狗完回来,见到林涣在客厅里和程素棠有说有笑,这场面罕见得让白思涣以为自己头昏眼花。 林珩看起来淡定得多,站在不远处有规有矩地叫了声“爸、妈”,白思涣也赶忙跟着问候。 程素棠朝林珩点头,和蔼地笑,随意瞥了白思涣一眼,敛起笑意整理自己的衣服。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7节 林涣靠在沙发上抽烟,冲他们说:“你们回来了?正好,有事和你们说。”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上去,林涣抖抖烟灰说:“晚上你们大哥要回来,下个礼拜大家一起出去野外聚餐,到时候朱先生他们也会一起去。你们啊,到时见到长辈,要有点样子,知道吗?” 林珩像个乖巧的孩子般微笑着:“知道了。” 白思涣眼睛一瞪,愣着,心里想,来了林家以后,他就没让长辈带出门过,这次的聚餐要和朱先生那样的人物一起,程素棠竟然肯让他去? 林涣没顾上白思涣的怔楞,继而吩咐老裴:“对了,老裴,你带思涣去定身好一点的衣服。” 老裴点头说是,准备带白思涣出去定制服装。 林珩看了他们一眼,快速地上来搭着白思涣的肩:“我也要去!”扭头低声跟白思涣讲了一句,“你的衣服,要我给你选。” 程素棠皱眉叫了一声:“阿珩。” 她不喜欢林珩跟白思涣在一起,可还没来得及阻止,林涣就说:“行,你们年轻人更懂年轻人,一起去吧。” 程素棠哼地一声,不再说话。 bel是一家高级服装定制门店,根据客人的要求而定制独一无二的纯手工服装。 给白思涣量尺寸的是一个小姑娘,说话软声细语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白思涣从没接触过这样的女孩子,多少有点害羞。她一靠近白思涣,白思涣耳根就红了起来。小姑娘在他耳旁问几句话,他的脸立马红得跟蒸锅一样。 林珩坐沙发上越看越不自在,不悦地冒出一句:“量尺寸就量尺寸,有那么多话说吗?” 小姑娘见林珩不开心,很识相地笑笑闭嘴,不再跟白思涣说话。 量到胸围时,小姑娘两只手没留意碰在白思涣胸上,林珩直接起身问:“碰哪呢?” 小姑娘收回手,不失礼貌的微笑中渗着几分无语,似乎很想从嘴角蹦出一句“您看哪呢”。但她没敢这么做,只是客气地说:“量尺寸不就是这样么,珩少爷你经常来,最清楚这些步骤的呀。” 林珩脸上的不悦并没有减少,扬眉问她:“你刚刚量清楚了?” 小姑娘手一僵,笑意有些尴尬:“刚刚您给我喊住了,没仔细看,得再重量一次。” “像你这个效率要量到天亮啊?”林珩伸手,“皮尺给我,我来。” 小姑娘呵呵笑着将皮尺双手奉上。 林珩上去给白思涣量胸围,双手比那小姑娘还不客气,不知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能摸着的都摸着了。白思涣一颤,咬牙低声问他:“你碰哪呢?” 林珩满不在意地说:“你没听她说吗,量尺寸都是这样的。” 白思涣无言以对,小姑娘呵呵笑着揩了一把额上冷汗。 二人在服装店内量完尺寸,参考完版型,定完要求,回到家时已经快到九点。刚进门没五分钟,林思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见到林思颖回来,白思涣双眼一亮,欣喜地喊了一声:“大哥!” 奇怪的是,这次林思颖对白思涣并没有表现得和以往一样热情亲切,敷衍地“嗯”了一声,将背包丢给佣人,问站在白思涣身边的林珩:“妈呢?” 林珩说:“在二楼花园里。” 林思颖头也不回地直接上楼。 林珩似乎知道林思颖找程素棠是为了什么事情,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程素棠坐在二楼的花园阳伞下,手中抱着一只外国驻华人员赠送的土耳其梵猫,桌上放着一瓶洋酒、一桶冰块、一个空酒杯。 林思颖站在程素棠面前,喊了一声:“妈。” 程素棠望着前方那朵即将盛开的昙花,没去看林思颖:“你回来了?” 林思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眼神别扭地看向站在程素棠身边的徐姐。 程素棠看都不用看林思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示意徐姐说:“徐姐,你也累了,我这里不用人了。” 徐姐懂她的意思,立刻离开了。 等徐姐走后,林思颖才开口问道:“阿言的事情怎么回事?” 程素棠表情不起什么变化,深呼吸一口气,把猫放在地上。她拿shi帕擦了擦手,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阿言?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问这个干吗?” “哈,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竟然现在才知道,我现在才问这个干嘛?”林思颖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到底是我现在才知道,还是你现在才让我知道?我要是不让我朋友帮我修手机,还不知道原来我被拦截了这么多条消息!” 程素棠仿佛不想跟他绕这个圈子,酒杯在手中转了转:“你想问什么,你不如今晚把话问清楚。” 有了这句话,林思颖心中的那股火再也憋不住了。他半带指责地问这位位高权重的母亲:“大姐在的时候你说大姐必须得为林家付出,大姐走后你说我必须得为林家付出。好,我们听你的,我们都被逼上了这条路,都被逼得不得不走。那时你跟我说不会有下一个了,然后现在轮到了阿言?再下一个又会是谁?思涣吗?阿珩吗?妈,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程素棠喝完一杯酒,将酒杯重重掷在桌上,转头看向林思颖气愤地问:“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以为你大姐不体谅我,你会体谅我,没想到你也是一样!”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做这些是为了谁啊?不是为了林家吗?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子子孙孙吗?是为了我自己吗?!” “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吗!你拿自己的女儿做交易,拿自己的儿子当替罪羊,大姐的事情败露后你为了不牵连到自己的声誉,设计大姐嫁给一个人渣,对外宣称说是大姐冥顽不灵,自己选择的人,再和大姐断绝关系以示清明!大姐因为你,这一辈子都毁了!”林思颖喘口气接着责备道,“海外的钱洗不干净了,就全转到我的户头上,让我挡在你前面当你的挡箭牌。那时我才几岁?我才十六,才刚要读高中!你把我送到外地读书,说是为了我好。不过就是怕那些人追着我问,问出你这些秘密!这么多年来,我有家不能回,回家了还要装傻充愣,你有没有试着考虑过我的感受?” 这个平日里总是温和傻笑的长子今夜忽然爆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程素棠感到神经受到刺激,口气也不好了:“你今晚怎么回事啊?一回来就神神叨叨个不停,亏你跟kgsley常常在一起,怎么没学到人家一丁半点本事?现在在发什么癫!” “是啊,我没kgsley那么厉害,我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推进火坑里还能装作不知道!你一次又一次说没有下一个了,那阿言呢?阿言是怎么回事!” 程素棠见他越来越激动,知道再这样下去,非得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她深吸一气,强使自己恢复冷静,说着自认为问心无愧的实话:“我没设计阿言嫁给一个人渣,没让她当我的替罪羊。是她自己不要这个家,自己跑掉的。” 林思颖干笑一声,反问:“你没让她嫁给一个人渣,那你有没有把她卖给人渣?” 这话一下子把程素棠激怒了,立即拿出了在家中的威严,瞪着他骂道:“你在讲什么疯话?好歹是出国读书的人,说话还这么不知轻重?” 以往母亲一怒,自己立马就会退而求次的林思颖,这回却没有任何妥协。他直视着程素棠的双眼,好似非得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程素棠拿他没有办法,揉着太阳x,ue说:“你累了,回去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总之,妈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阿珩和那个女人的儿子都会好好的。” 林思颖沉默了半分钟,深思熟虑过后,决定退让一步:“你这次最好说话算话。” 他转身离开花园,程素棠再度望向前方时,那朵昙花已经盛开了有一会儿,早错过最美好的时期。程素棠盯着它,盯着它慢慢走向枯萎。 第十三章 一个礼拜后, bel送来做好的服装。一共有两套,一套是白思涣的,一套是林珩的。 林珩的这一套衣服,颜色、款式以及服装上的图案,和白思涣的都很相配,衬着像是一对似的。 下午出发前,他们二人在楼上换好衣服,林思颖见了,以为这俩人是穿兄弟装,奇怪地问道:“要做同款的服装怎么不等我一起?”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林珩暗自低念。他整理完袖口,目光搜寻白思涣,“哥,你穿好了没?” 林思颖还以为那声哥叫的是自己,刚想应林珩一声,就见他走向白思涣。 白思涣别扭地动了下脖子,拿着一枚男士胸针说:“这个东西还没戴上。” “我给你戴,站好了。”林珩接过白思涣手中的胸针,低头帮白思涣别上去。 俩人面前竖着一面全身镜,白思涣专注地看镜子中林珩戴胸针的模样。 胸针戴到一半,林珩手头动作渐缓,目光移到白思涣的脸上,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一亮一闪,心头微动,竟有一种想亲上去的冲动。 在这个举动险些做出来时,林珩意识到距离他们不远处,尚有一个多出来的杂物。 侧过头,林珩凉凉的目光落在林思颖身上。刚理完领带的林思颖偏头疑惑:“怎么了吗?” 林珩没好气地问:“你不下去在这里干嘛?” “等你们啊。” 林珩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表情林思颖再熟悉不过,平日里林珩觉得谁碍事又懒得动口说,就是这种半冷不热的表情。 林思颖一头雾水,仔细地琢磨,自己妨碍到他什么了吗? 林珩的少爷脾气什么时候发作比瘟疫爆发还没预见性,林思颖琢磨不透,索性告辞:“行,那我先下去,你们快点。” 林思颖下楼后,林珩利索地帮白思涣戴好胸针。趁着他没留意,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口。 白思涣微愣,这回算是明白林珩为什么要林思颖下楼。他不自在地想说两句什么,这时,林涣在楼下喊:“阿珩,思涣,你们好了没?好了就下来!” 林珩应了楼下一声:“来了。”拽着白思涣的手腕下楼。 家里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等他们两个。 林珩临行前才问他们:“今天是去哪里聚餐?” 林涣啧了一声:“前几天不是和你说了吗?去鹿园。” “鹿园?”林珩眉毛一扬,想起家里那只狗最喜欢和这些动物玩闹,转身折回去,“我要带karen一起去。” 林涣没来得及阻止他,看他飞快跑去找狗的身影,皱眉叨叨着:“出门还得带条狗。思涣,你就别跟着他去了!” 刚要抬步跟过去的白思涣被父亲喊住,唯有收回脚,安静地待在原地。 林思颖站在程素棠身边,表情冷冷淡淡的,跟先前在楼上和白思涣他们一起时大不相同。 趁着林珩去牵狗的时候,程素棠手掌覆在林思颖的手背上,悄声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待会好好表现,知道吗?” 林思颖沉默半晌,嘴角挤出一个弧度,点头说:“知道了。” 林珩还没把狗牵出来,管家就来叫人:“先生,夫人,少爷,车已经开出来了。” 程素棠说林珩还没出来,林涣显然不愿继续坐在玄关大厅里,率先起身往外走:“我们先去车上等吧。” 程素棠跟着起身,施施然走在林涣身边。 林思颖和白思涣站在门厅等林珩,没两分钟,林珩牵着胖成煤气罐似的karen走了出来。 林思颖催促道:“都等你一个呢,快点。” “都是这傻狗在那睡不醒,行了,我们走吧!”karen奔腾得快,林珩没来得及等白思涣,牵着karen快步出门了。 门厅的水晶灯关闭,光线全部聚在门口。框起阳光的玄关大门像是一幅会动的画,画中花园贵妇,先生少爷,豪车名狗,蓝天艳阳。 出行前的氛围看似很好,白思涣却始终不展笑颜。林思颖走到他身边关心道:“思涣,想什么呢?” 白思涣走得慢腾腾的,小声地回答林思颖:“要是阿言也在就好了,但家里人好像都忘记了她。”他看着林珩在远处逗狗的笑脸,不由叹了一句,“林珩也是把她当过姐姐的吧……” 林思颖望向那幅和谐融洽的画面,眸光微沉,当是开导白思涣般,说道:“人想活得开心点没什么错。能薄情就薄情,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是,嘴上话是这么讲,心里却总没办法这么想。 他回想起自己很久以前说过的话,思颖,思涣,也许如他所言,他们才是真正的兄弟。 “kgsley今年年底就会回国,我还要多待半年,在那边研究完几个课题才能回来。”在车上,林思颖回答父亲自己在温哥华的近况以及接下去的打算。 “我看了你在那里的照片了,一个头发染成什么鬼样子?红红粉粉的,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林思颖回来一个礼拜,林涣都没找他好好聊过天,也就在这种空闲的时候才会抓着之前的事情数落起来。 “这多久以前的了?现在不是染回来了吗?当时也就图个好玩。”林思颖干笑着,急忙转移话题,笑问白思涣,“思涣要读大学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程素棠搭话道:“当然快了,转眼阿珩都比你高了。” 说到这里,大家脸上的笑意转浅,都不说话了。白思涣总觉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下午三点半,林氏一家抵达鹿园。一同到达的还有几位面熟的长辈,先前白思涣经常看见他们出入林家。林涣夫妇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两句寒暄话没说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笑嘻嘻地走出来招呼他们。 白思涣对这个男人的记忆最为深刻,正是林家的“贵客”——朱先生。 朱先生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似跟林珩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听朱先生向大家的介绍,那男孩是他的外甥,名叫顾真。 众人一边往鹿园里走一边聊天,长辈们之间聊着长辈们才听得懂的话,晚辈们走在一起,除了林珩和白思涣,彼此都没什么话讲。 林思颖在长辈中显小,在晚辈中年龄最大,他的位置最为尴尬,领在晚辈们前头,走在长辈们后面。 白思涣跟这些人仿佛格格不入,模样不出彩,走起路来也没他们那么昂首挺胸。他甚至不敢去看身边的人。 往林珩身边更靠近了一点,白思涣边对林珩说的话做出“嗯,哦,啊”的回应,边留意程素棠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得知,这个鹿园是程素棠投资的产业,原本因为土地问题要垮了,前不久朱先生暗中帮衬一把,如同帮程素棠喂了一口吊命老参,这鹿园才又活了起来。 聚餐场地在一面清湖边,湖对岸有一片树林,树林里穿梭着几只梅花鹿。这些梅花鹿不怕人,偶尔会走出来和人们遥遥对视。 长辈和晚辈分两个地方坐,入座后,这些小姐少爷们逐渐熟悉彼此,慢慢聊起天。 一位太太在这群孩子中睃了几眼,笑问程素棠:“您那两个女儿怎么没来啊?” “一个出嫁了,一个出去读书。女孩子么,要么越长大越待不住家,要么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人了。”程素棠回答得神态自若,好似事实真是她回答的这样似的。 白思涣正巧瞟到那位往这边睃来几眼的太太,悄声问林珩:“那位阿姨怎么平时没见过?” 林珩正想回答白思涣,朱先生的外甥顾真不知什么时候窜到白思涣身边,自顾自向白思涣做起人物介绍:“哎!我来告诉你!那人是陈太太。家里原本有两个儿子,一个出海被货物砸死了,一个几年前被抓去枪毙了。自两个儿子死后她就很少露面,直到去年她投资的一片山地景区热了,大赚了一把,才又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顾真突然出现在白思涣身边,让白思涣有些没适应过来。顾真说的话也叫他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想知道那位阿姨是什么人,并不想查人家家底。顾真倒好,一口气把别人的隐私全告诉他了,弄得他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林珩对顾真更是油然升起一股厌恶,白了顾真一眼,把白思涣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要白思涣坐过来一点。 和程素棠聊天的陈太太注意到人群中略不起眼的白思涣,想起他是随林氏一家来的,不免八卦起来:“咦,林太太,你不是只有两个儿子么,那位是你亲戚家的小孩?” 程素棠瞄了白思涣一眼,强忍心中厌恶:“是啊,一个侄子,他家里这两年条件不好,我们给收来养了。” 陈太太抿一口茶,淡笑道:“留这么一个男孩在家里,你心可真大啊。” “没陈太太你心大,心里装下一座山,家里一个孩子都没留了。”程素棠知道话说到这里很够份了,故意指着白思涣问朱先生,“哎,朱先生,你看那孩子不错吧?” 朱先生对男孩子不怎么感兴趣,随意看了一眼,回答程素棠:“蒋先生那边我已经让人谈妥了,你这个,省着下次用吧。” 程素棠刻意露出欣喜的神色,在朱先生的手背上拍了两下:“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她这一声道谢的功夫,陈太太已经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了。程素棠急忙起身紧跟上去:“陈太太,咱们的话还没说完,我有事跟你说呢。我前不久去台湾看见了一株红珊瑚,颜色和你的房间好搭……” 第十四章 吃过下午茶,众人在鹿园里逛了一会儿,朱先生让服务员给他们拍了张大合照,随后准备逛到另一片区域去,到点再一起吃晚餐。 一路上,林珩请那位服务员帮他和白思涣拍了好几张合影,拍到后面,林思颖过去跟着凑热闹,最后林涣和程素棠也被陈太太劝过去,林家人一起照了一张不全的全家福。 白思涣记起林家门厅墙上挂着的那三张全家福,第一张有大姐没林珩,第二张有林珩没大姐,第三张有白思涣,没有大姐和林羡言。林家似乎从没有固定的多少人,注定残缺不全。 来到梅花鹿较多的地方,林珩把狗绳子收起来,放karen自己去玩。 karen兴奋地来回奔跑,见到梅花鹿激动得嗷嗷学狼叫,白思涣不免担心:“你不怕它把那些鹿咬伤了?” 林珩不认同,嘲笑道:“得了吧,就它那胆子,哪里敢去招惹人家?别看它壮得跟煤气罐似的,平时连只猫都打不过。” 白思涣觉得林珩的记性不是那么好,karen再怎么没胆子,以前也是咬伤过他的。 林珩显然记不起这件事情,他瞄见远处林子里钻出一只犄角奇特的鹿,指着那个方向说:“那有只黇鹿,我们过去看看。” 原本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顾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搭着白思涣的肩膀喊:“我也要去!” 林珩果断把落在白思涣肩上的那只手推开,刚想骂人,白思涣就对顾真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吧。” 顾真得意地看了狠瞪他的林珩一眼,大大方方跟在白思涣身边:“行,我们走吧。” 在去找那只黇鹿的路上,林珩多次想把这个顾真甩开,可这顾真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死活粘着他们不走。林珩这一路都没什么好脸色,板着张脸一言不发,时不时还得防着顾真粘上白思涣。 其实白思涣也不是很喜欢顾真,这个人开口闭口都是“我叔叔”、“你知道我叔叔吗”,爱炫耀夸大,沾沾自喜,每显摆完一样东西,就会加上一句“你们没听过吧”、“你们不知道吧”? 白思涣只是看这么多长辈在场,不想让林珩跟他闹得太难看,所以才肯跟顾真维持表面友好。 顾真的大话自顾自讲得天花乱坠,白思涣仍不为所动,他有些急了,上去扒白思涣的肩膀问:“我叔叔居然真做成了这笔大买卖,你难道就不佩服他吗?” 白思涣茫然:“啊?”他压根听不懂那些生意上的事情,就算朱先生再怎么风光,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 “你他妈把手放开!”林珩忍不住爆脏话,拍开顾真的手,这回力道比较大了。 “碰一下怎么了?你这么着急干嘛?”顾真手背发疼,也有点生气起来,故意刺激林珩,“还是说你看不惯我叔叔那么厉害,听我叔叔的风光史听到嫉妒了?” 林珩没中他的激将法,冷笑一声,扬起下巴讥讽道:“你说的每件事情都是你叔叔做的,你自己做过什么?” 顾真陡地愣住,突然讲不出话了。看见林珩那幅轻蔑的神情,顾真一肚子火。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前方有几匹马,心中起了个小心思。 顾真转怒为笑,话锋一转:“林珩,听说你马术挺厉害的,其实我也不不赖,我们现在就来比一比怎么样?” 林珩最不屑别人跟他比马术,当即应道:“好啊。” 顾真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笑,像是在预谋些什么。他让工作人员牵来几匹马,让林珩先挑。挑完马后,他转头跟白思涣说了句:“思涣,你待会看好了。” 已骑上马的林珩不悦地警告:“思涣也是你能叫的?” “哟,难不成我还得跟你一样叫他哥啊?”顾真“切”了一身,利索地骑上马。 林珩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问他:“从哪里开始?” 顾真眯眼望着远方,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们先骑到那棵橘子树下,再沿着湖岸开始比试,谁先到西苑鹿林谁就赢。” “就这么简单?”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8节 “嗯,就这么简单。” 林珩同意这个规则,二人慢慢骑马往橘子树方向去。 白思涣也骑上了一匹马,但不和他们比试,远远地看着,跟着。 顾真的心思其实不在比赛上,骑了两分钟左右,他忽然y阳怪气地说:“喂,林珩,那天我在我叔叔家看见你姐了。” 林珩斜瞥了他一眼,些许疑惑,不知其意。 顾真露出一个渗人的笑:“你大姐二姐都在。” 仿佛逐渐懂了顾真的意思,林珩指关节一紧,冷着声音问:“你在说什么?” 顾真皱眉摇摇脑袋说:“不对不对,先是你二姐在,后面你大姐才跑来我叔叔家的。”看到林珩瞬间青白下去的脸,顾真添油加醋地笑道,“喂,你知道那天我叔叔家有多少人在吗?你大姐和你二姐……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瞬间涌来的信息猛然刺激林珩的大脑,没来得及仔细去剖析顾真话中意思,林珩只觉此刻神经霍霍跳动,额上青筋隐隐若现。 “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啊?行,那我明白点告诉你呗。我说你们林家的女人看起来风风光光,其实也不过是残花败柳,人尽可夫!”顾真面目狰狞地瞪着他,一字一字地地骂道,“脏透顶了!”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大脑某根神经顷刻崩塌,骑在马上的林珩伸手就要去抓顾真的衣领。 顾真见有机可乘,猛然一脚踹在林珩那匹马的马肚子上,恶狠狠道:“去死吧!” 林珩一惊,只听他的马一声嘶吼,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去。在后方看见这一幕的白思涣大喊一声“林珩”,连忙驾马追向林珩。远处的karen见到这一幕,急得打转,最后一边叫吠一边飞速奔向骑在马背上得意大笑的顾真。 顾真笑到一半,见karen朝自己扑来,吓得连连惊呼。karen还没扑到他人,他就自己从马上摔了下去。 白思涣对骑马不熟,可在这种紧要关头下,他就好像什么都学会了一样。眼看着林珩的马匹就要冲进湖水里,白思涣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倾过身子,双手拽住林珩那匹马的马绳,使出全力把那匹马往回拉。 那匹马不往湖水里奔去了,掉头跑向西苑鹿林,白思涣的马被他折腾得难受,也发疯了似的,蓦地往反方向跑去,这一跑,直接让下身没稳住的白思涣从马背上摔下来。 林珩见状心急,强行勒马,这匹疯马前蹄高扬,最终终于定下惊魂,停在原地。 林珩跳下马,冲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白思涣,紧张地问:“哥,你怎么样?” 白思涣身子蜷成一团,拼命咳嗽,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林珩拳头紧握,看向不远处被karen追着跑过来的顾真,双眼猩红,冲上去把顾真按倒在地。 “顾真!我!”林珩一边骂,一边拳头跟雨点似的落在顾真的脸上。 顾真也就是表面会逞强的纸老虎,哪里经得起林珩这么狠命地打?没被打几下就开始求饶喊救命,林珩却跟没听见一样,一拳一拳重重地砸在他颧骨上,好似要砸烂这张脸才肯罢休。 打得正凶狠,远处忽地传来林涣他们的声音:“停手停手停手!你们在干什么!” “林珩!你快住手!”林思颖腿脚比较快,火速跑上来拉起林珩。林珩的狠劲林思颖是知道的,拉他的这个功夫,自己也平白无故地受了不少冤枉伤。 好不容易把林珩拉开了,鼻青脸肿的顾真才从地上要爬起来,karen又扑过来吠叫,把顾真吓得又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karen!回来!”赶过来的程素棠叫住了karen,karen这才放弃上去扑咬顾真。 朱先生、陈太太等人也全赶了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顾真鼻青脸肿、karen仍站在边上对他龇牙、林思颖拉着暴怒的林珩、白思涣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看样子也伤得不轻。 朱先生眉头紧皱,不好意思说教外人,只好斥问自己的侄子:“顾真!你怎么回事!” 顾真脸肿得发疼,心里对林珩的憎恶更深一层,边擦鼻血边胡编乱造:“刚刚我们比赛骑马,林珩见比不过我就叫他的狗来咬我,害得我坠马!我坠马之后,那条狗还一直追着我跑!后来不知怎么的,思涣也从马上摔下来了,林珩就说是我害的,扑过来疯了一样的打我!” 朱先生平时很疼这个侄子,看见他挨揍心里已经又疼又气,现下听他这么说,表情不禁有些不好看。瞥着站在一旁怒气汹汹的林珩,什么话都没说。 程素棠是最护林珩的,绝不容许林珩被人诬陷。她见这个顾真轻佻浮躁,一句话没半句真,光那句林珩骑马比不过他就不可信,于是厉声问白思涣:“思涣,顾少爷说的是真的?阿珩真的叫狗咬他,害得他坠马,还平白无故地揍他了?” 顾真怕白思涣说出真相,慌张地说:“叔叔你别听他说!他跟林珩是一家的肯定帮着他说话!” 程素棠扬眉解释:“朱先生你不知道,这个孩子从来不会说谎的,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你不信他,总该信我?” 朱先生疑虑半晌,点头“嗯”了一声,示意让白思涣说。 白思涣嘴唇才动一下,顾真便急忙道:“思涣,你可不能因为你们是兄弟就撒谎偏袒他啊!” “顾真,你让他说!”朱先生严肃地盯着白思涣问,“孩子,你说,刚才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顾真盯着白思涣,咬牙挤出一句:“思涣,你好好说!” 白思涣望着顾真的双眼,平静地说:“我没看见他叫狗咬你,我只看见你故意踹他的马想让他坠马,结果惹怒了karen,而你自己被karen吓到,才会从马上摔下去。” 第十五章 “你乱说!”顾真没等白思涣说完就已经慌张了,反责道:“看你模样老老实实的,没想到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叔叔,别信他说的!他站林珩那边的!” “我没说谎,如果林珩真的让karen咬你,那么karen早就咬伤你了。并且没得到他的指令,karen是绝对不会松嘴的,不信你可以让林珩试试。”白思涣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比谁都来得明白。 白思涣看向林珩,示意让他对karen下个指令。只见林珩微微怔住,面露惊色。他想不到,白思涣平时温温憨憨,话讲不顺半句,现在竟然能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还能威吓顾真。 林珩自然不懂,一个马都不怎么会骑的人,为了保护他而胆敢在马上冒险相救,又怎么会不敢讲顺着几句真话。 半秒后反应过白思涣的意思,林珩冷冷喊:“karen” 龇牙咧嘴的karen吠了一声,顾真吓得后退一步,立马怂了:“是、是我自己听错了行了吧?是我看见狗跑过来,以为它要咬我我就自己摔下来行了吧?” 颠倒的黑白再度翻转,朱先生脸色大变,看了一眼白思涣,又问顾真:“那这个孩子又为什么会受伤?林珩又为什么会打你?” 顾真像一台谎话编造机,编谎的速度比水龙头出水还快:“他不懂得骑马自己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的,至于林珩……刚才我们比赛比得太激烈了,有点小误会,我没解释清楚,他就打我了!” “真是好笑,这个顾少爷是马术锦标赛冠军啊?还能跟林珩比马术比得激烈?”旁观群众中有个女孩子笑出声,刻意道。 让一个女孩子戳破真相,还这么嘲笑,顾真又羞又气,想瞪一眼那个说闲话的人,却又不敢回头去看。 朱先生感觉这个侄子做尽丢人事,连谎话都编不顺,只觉颜面尽失,脸色越变越难看,要不是碍于面子,早甩顾真一巴掌。 顾真瞧见叔叔沉着一张脸,吓得脸色青白,浑身发抖。自家叔叔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的,顾真比谁都清楚。 那天林家长女林慕笙去向朱先生求情,希望他能放了林羡言,不小心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就被他当众扇了两个耳光,还叫人毒打一顿。 堂堂林家长女在他面前无意失言坏了他的面子,尚且被他毒打,更何况他这个寄人篱下、父母平庸的侄子。 程素棠见林珩清白了,眉头舒展,上来当起打圆场的息事人:“朱先生,年轻人嘛,就是这么横冲直撞的。今天不打不相识,明天兴许就成好兄弟好朋友了,咱们也不必太挂心他们的事情。”她拉着朱先生胳膊走到一边说,“总之,别伤了和气,对不对?” 朱先生脸色好转了一些,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林太太说的对。” 程素棠得了便宜卖起乖:“不过说到底,也是我们家林珩先动手打的人,是我们家林珩不对。这样吧,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幅画过去,当给你赔不是。我知道朱先生你最喜欢字画了,这次这幅画,是我花六百向柴崎先生买的,江户时期的浮世绘。” “六百呐,那我也得看看了!”陈太太跟过来说。他们口中的“几百”一般后面还得加个万,圈内人来往,总有这样的交易,送一堆现金,拿一件不起眼的物品,说不上新奇。 几位长辈把事情都看淡了,说说笑笑走了。 一身狼狈的顾真不好意思再混在同龄人中,跟在这些长辈们身后,回头狠瞪了白思涣和林珩一眼:“你们给我等着!” 这些人走后,林珩就拉着白思涣问这问那,想看看他都伤在哪里。 林思颖说:“先带去医院看看吧,我去和爸说一声。” 三人先行离开鹿园,带白思涣去附近医院做检查。 检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也就大腿一些地方摔青了,后背破了点皮,没受内伤,抹点药水就行。 鹿园没再回去,三人从医院出来后直接打车回家。 回到家中,林珩让佣人替白思涣上药,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样子。白思涣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林珩脑子里不断回荡着顾真刺激他的那些话,顾真这个人讲话不可信,从出事后他为自己做的辩解就看得出来。但那些骑马时的话却始终在林珩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不知道,顾真说的话究竟是事实,还是故意激他。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想到这里,他听见白思涣突然“嘶”了一声,抬眼看去,见刘姨一手拿着药水,一手拿着棉签不知所措。林珩责怪她:“让你帮他抹个药水,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那破了皮的地方,涂这种药肯定会疼的啊。”刘姨看向林珩,局促地说。 白思涣忙替刘姨说话:“刘姨没弄疼我,我只是觉得药水有点冰,不是觉得疼。” 平日里林珩一对佣人发火,白思涣替他们讲两句好话就能摆平。这次却不怎么管用了,林珩夺过刘姨手中的药水,不耐烦地摆手:“让开让开!” 刘姨抿抿唇,怕林珩再发脾气,赶忙走了。 “林珩,你脾气别总这么大。” “嗯?”听见白思涣忽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林珩刚要替他上药的手停住。 以往白思涣肯定不敢这么和林珩说话,但是今天在鹿园出了这样的事,他觉得,他作为林珩的哥哥,有必要适当地教教他:“今天如果不是你非跟那个顾真过不去,也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得逞。” 林珩默然,一言不发。 白思涣心想糟糕,这人小少爷脾气又要闹起来了。他裸露在外的后背一毛,身子发僵,不敢动弹,等着林珩发作。 几秒后,林珩陡然掐起他的脸r_ou_,捏了两下说:“胆子越来越大了你。” 白思涣被掐得痛出泪花,林珩看他眼眶发红的模样,心一软,把手放开,语气温和下来:“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随随便便生气了。” 白思涣揉了揉脸,见他终于肯听人一回劝,欣慰里露出了个微笑。 没过两个小时,程素棠和林涣回来了,适逢林珩和白思涣出房门碰见了刚上楼的他们。 林涣正要找林珩:“阿珩,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涣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林珩愣了愣,紧跟其后。 林珩和林涣走后,程素棠见白思涣还在,斜瞪了他一眼,骂道:“害人ji,ng,跟你妈一样不是东西。” 林珩这一走,大半个钟头没回来。从白思涣的房间到书房的距离不近,要穿过一个画廊和一条古董道。 深更半夜,画廊的灯依然亮着,画廊新换了北欧风格的墙纸,墙上挂着的名贵画作全部要拿下来换新,两个佣人正在取那幅江户时期的浮世绘,纵然只挂了一个钩子,也拿得轻手轻脚:“小心点,别碰坏了,这可是要给朱先生的,弄脏了也不行!” 见白思涣走过,她二人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续专心取画。 白思涣现在在家里的地位依然很尴尬,论起身份,他好歹是先生的儿子,是个少爷,排行还比林珩靠前。可说到底,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连姓都得照样跟着他老妈姓,将来林涣先去了,会不会给他留下两个子儿还不一定,他在这个家能不能呆得住,得看造化。 在佣人眼中,他们只知道夫人不喜欢白思涣,白思涣本人软弱无能,在家中也没半点地位,平日里好挤坏挤才能挤出来的这点尊重,得放给地位更高的人。他们手里捧着的这个饭碗就像青花瓷,虽然好看有价值,但是易碎。为谁捧着不重要,捧稳才是最重要的。 穿过长长的画廊,走过古董道,白思涣终于看见书房的那扇门。 离得老远,他就听见门后林涣沉厚的声音大嚷着:“谁让她们生在这个家?生在这个家,就是这个命!你以为林家这么多年来是怎么撑下来的?老天白送来的?” “可她们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个声音是林珩的。 接着林涣骂的一些话,白思涣听得模模糊糊,刚想离近一点,是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思涣。” 白思涣转过头,发现林思颖站在身后。 “书房里的事情不要理,回去睡觉吧。”林思颖提醒他。 白思涣踌躇不前,林思颖又强调一遍“走吧”,白思涣才慢慢离开。他再次回头看一眼书房,听里面吵吵闹闹,没办法不担心:“他们是为了大姐和二姐吵架的?是因为大姐和二姐都离开了林家,所以才……?” 一向笑容挂脸的林思颖,脸色忽然一沉,半带警告似地:“以后这些事情都不要问了。快去睡。” 白思涣一怔,看林思颖反应这么大,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点点头,缓缓走回自己房间。 在这个家,他确实像一个外人。 次日清早,一家五口又聚在一起吃早餐,像没事发生过一样。林珩却白着一张脸,除了那句让白思涣坐近些,全程没再说过一句话。 白思涣似乎已经习惯了餐桌上这种压抑的气氛,低头自顾自吃自己的。 早餐吃到一半,门铃声突然响起,佣人去看来人。五分钟后,佣人匆匆走来,在老裴耳边低语。 老裴越听表情越严肃,瞟了白思涣一眼。 林涣见状,放下舀粥的汤匙问:“怎么了?” 老裴顿了顿,回答:“外面来了一个小孩,自称是思涣少爷的弟弟。” 听到这话,程素棠和白思涣也都停下筷子。 程素棠撇起嘴,眉毛一竖,刚想让老裴把人赶走,就听林涣说:“哦,是吗,那快让他进来。” 得到允许,佣人点头去开门。 “我去看看。”白思涣忙起身跟出去。 林珩听他们说来的人是白思涣的弟弟,看着白思涣离开,内心有点不大舒服,也跟着不吃了。 第十六章 白思涣来到门口,佣人打开门,一个衣着邋遢的小孩东张西望、摇摇摆摆走了进来。 看见白思涣,白愿丞没表现出多开心的模样,扬了下脑袋喊“哥”,好似他本来就该来这个地方,见到白思涣只是凑巧见到个熟人。 他这声哥才喊完,白思涣忽觉脚边窜过一个东西。反应过来时,karen已冲到白愿丞面前汪汪狂叫。白思涣不是没听karen叫过,却很少听它叫得这么凶,上次见它叫得这么凶,还是顾真设计林珩的时候。 白愿丞大退两步,望着这条对他乱吠的狗,竟没表现出怕的样子,甚至责问起来:“这狗怎么这么凶啊?平时谁教的啊?” 旁边的佣人撇了下嘴,一边哄着karen,一边把狗牵走。白思涣觉得弟弟这种语气让他有点尴尬,又犯不上为此骂他。他叹口气,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白愿丞对这个询问感到不满:“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妈不知道你来?” “当然不能让她知道了,她老是逼我报什么奥数班,我快烦死了!学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啊?白白浪费钱,还不如拿钱做点有趣的事情。”白愿丞cha着腰说。 白思涣眉头一蹙,意识到什么:“你拿着妈给你报班的钱去到处乱花?” 似乎被说中了,白愿丞低下头咳了一声,揉揉鼻子:“实话跟你说吧哥,我把妈的钱花光了,就这么回去一定会被她骂死的?你能不能……?” 白思涣理解了他的意思,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今早林涣给他的几百块钱,塞到白愿丞手中:“我只有这些了,你拿着赶快回去吧。” 来了林家这么多年,白思涣仍没摆脱寄人篱下的感觉,程素棠脾气不好,如果他让白愿丞留下或者进去坐坐,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情,因而只能劝他赶紧回家。 “谢谢哥!”白愿丞把钱攥紧,但不着急走,在玄关大厅东走走西走走。 白思涣想再劝他离开,这时,林珩从客厅走出来,远远就问:“哥,你在这里干嘛呢,这么久不进去?” 来到白思涣身边,林珩瞥见白愿丞,见对方虽是个ru臭未干的小屁孩,却面目可憎,让人完全提不起好感。 林珩甚至怀疑,白思涣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弟弟?这是他妈妈跟什么物种生出来的? 察觉到不友善的目光,白愿丞好奇地打量了林珩一眼:“这是谁?” 白思涣说:“你也得管他叫声哥。” 白愿丞态度冷漠地“哦”了一声。 林珩转身往回走,凉凉地说:“来都来了,让人进去坐一会儿呗。” 走到中厅,见到刚吃完早饭准备出门的林氏夫妇,白愿丞立马站直身子,恭敬谄媚,鞠了两个躬:“林叔叔好,林夫人好,我叫白愿丞,是白思涣的亲弟弟。” 听他强调一个“亲弟弟”,林珩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cha进一句:“跟谁不是亲的一样。” 尽管他说话好听,态度恭敬,程素棠依然没有好脸色。倒是林涣,对这个旧爱的儿子笑呵呵的,临走前还当着一家人和佣人的面说:“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几天吧。老裴啊,你们要好好招待他,让他把这里当自己家!” 程素棠不乐意,酸道:“一个住进来,就带着另一个也住进来,明天是不是一大家人都要搬进林家了?” 林涣安抚道:“素棠,这毕竟是思涣的弟弟。” “呵,这还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呢,要是真一大家搬进来,就正合你意了是不是?” 林涣尴尬地别过脸去,侧身吩咐林思颖:“我和你妈要去香港几天,这个家你看好了,别再出去到处晃!” 林思颖故作乖巧地答:“哦,知道了。” 交待完事情,林涣又对白愿丞热情道:“在这好好住,好好玩,啊。就把这里当成是你家,有什么需要的找佣人和老裴他们!” “哎!谢谢叔叔!”白愿丞欣喜地点点头。 白思涣看着才十一岁的白愿丞这个样子,心里很是担忧。 走回客厅时,林珩突然搭着白思涣的肩,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揽。 白思涣吃痛地闷哼一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珩眉梢微挑,轻飘飘地说:“你弟弟不少啊。” 白思涣低声嘟囔一句:“又不是我乐意的。” 林涣说让白愿丞把这里当自己家,白愿丞照做了,使唤起那些佣人来比林珩还得心应手。成日好吃懒做妄自尊大,阳光房里程素棠专用的位置他无所畏惧地坐,三更半夜还跳泳池里游泳,听说林家有个马场后,非得让佣人带他去那片马场玩,结果马不肯让他上去,他竟非要教训马不可。 佣人想阻拦,他便摆架子:“我看你们是都不想干了!你们家先生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你不听你们先生的话?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 白思涣说过他几次,他不仅不理会,还冲白思涣发脾气。 在林思颖面前,白愿丞好声好气,一口一个大哥,倒叫林思颖不好意思说他什么。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9节 几日来林珩冷着张脸,话变得更少,时常出神。起初白思涣以为是白愿丞的存在让他不舒服,直到今天,他想问林珩个究竟,却听林珩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以前我还在想,或许有一天二姐可以回来。”停顿了一秒后,他接道,“现在我只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白思涣曾以为全家人都忘了林羡言,林珩是第一个忘记的那个。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林珩还会提起这个二姐。只是林珩说的这句话,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话大概是让林思颖听到了,他朝林珩走过来:“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去番禺路买花生米。” “不去。” “不去也得去,走。”林思颖拽着林珩的胳膊走了。 俩人出去不到半个小时,林慕笙来到林家。佣人都去午休,唯一看门的也不知上哪偷懒,给她开门的人是白思涣。 一见到林慕笙,白思涣吓了一跳。 林慕笙左边脸是肿的,眼角发青,嘴角破了个口,显然被人打过一顿。 林思颖常说她老公不是个东西,经常打她,一回打狠了,把她打到住院。白思涣想,这些伤应该是她老公打的。 林慕笙先是询问家里人都去哪了,得知家里没人看着,她便问白思涣:“你知不知道书房钥匙在哪?” 白思涣摇头,林慕笙没继续问下去,径直跑到杂物室里翻找钥匙。 “大姐,你这样不太好吧?”白思涣知道书房是会藏钱的地方,大姐每回来林家也只有要钱这个目的。现在家里人都不在,她直接把钱拿走,事后问起来,他没得交待。 林慕笙哪里顾得上他的劝阻,杂物室没找到备用钥匙,就跑储物室去。一间又一间地找,一个抽屉又一个抽屉地翻。 白思涣跟在她后面,该说的话说了,拦却不知道该怎么拦。 林慕笙钥匙翻找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对白思涣说:“你跟我来。” 白思涣一怔,见她扭头往阳光房的方向走去,急忙跟上她。 “阳光房后面有个地窖,里面的东西,佣人们半年才清点一次,这离他们清点的日子还远着呢,我拿点东西走,他们不会发现的。”林慕笙边走边说,陡然一顿,补充道,“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你也该上大学了,怪不到你头上。” 白思涣坚持说不行,林慕笙索性卖起可怜,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说:“看见我这些伤没?这是他给我的一点教训,如果今天你不帮我,我回去就会被人打死。对林家来说一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对你来说这也只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可对我来说,再拿不到我需要的钱我就没命了!我发誓,我就只拿一样东西,对林家没什么损失的!你要是担心,就跟我一起去,好好看着。” 林慕笙一把鼻涕一把泪,让白思涣看得着实不忍,最终还是放弃了阻拦,默默跟在林慕笙后面。 白愿丞刚从客房里出来,垂头苦恼着仅剩的积蓄都花完了,凑巧看见这一幕,眼睛一亮,悄悄跟了过去。 来到阳光房后面,白思涣果然看见葡萄架下藏着一个门,门不小,只是平时被花草垂藤掩着,不易被人发现。 离门半米远,林慕笙停步不前,央求白思涣:“你帮我把那个门打开,那个门太重了,我拉不动。” 白思涣一时踌躇,终是耐不过林慕笙的反复哀求,上去拉开了那道门。 任地下室通风一会儿后,林慕笙果断跑下去。约莫二十分钟过去,她抱着一幅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走出来。 白思涣似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问道:“大姐,你拿的是?” “放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一副林家不要的破画而已。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把门踩上,步子才抬出去两步,林慕笙又折回来,抹抹眼角的泪求白思涣道:“千万不要告诉家里人我来过这里,好吗?给大姐最后留一点尊严。” 白思涣犹豫半晌,点下了头。林慕笙舒下一口气,匆匆忙忙走了。躲在暗处的白愿丞见状,赶紧蹲进花丛里。 林慕笙走得着急,钥匙落在了地窖的门旁。白思涣捡起钥匙跑出去时,林慕笙已经走出很远,只剩下一个拇指大小的背影。 白思涣朝她跑过去,遥遥看见一个男人在别墅外的花圃旁接应她,俩人聊了一会儿,男人一手接过画,一手抓着林慕笙的头发对她又踢又打。 白思涣一惊,跑得更快,想去阻止那个男人对大姐的拳打脚踢。 远远便听见男人大着嗓门骂:“让你去拿钱!你一去去那么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怎么了?我骂你两句打你两下怎么了?我告诉你林慕笙,你他妈就一破鞋!不知道被多少人穿烂了才给我穿的破鞋!咱俩结婚,谁吃亏还不知道呢!现在还装什么高尚的大小姐?你在外头的那个种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的?你现在还委屈起来了是吧!” “住手!”白思涣天生瘦弱,这回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把一个高大的男人推开了。 只是这威风还威风不到半分钟,男人猛地一脚过来,一下子把他踹在地上:“你他妈谁啊!滚远点!别逼老子教训你!” 林慕笙见男人似乎想上去揍白思涣,连忙抱住他的腰往回拖:“行了!走吧!我们走吧!” 男人本来还没多气,被这么一拦,就来气了。他直接一巴掌朝林慕笙招呼过去:“这人谁啊?你姘头啊?你他妈够可以的啊这么嫩的也吃得下!我今天非揍死他不可!” 林慕笙赶忙解释:“他是我弟弟!” 男人冷笑:“你弟弟?你当我不知道你家什么情况?你就一个弟弟!” 男人口中的“一个弟弟”像是戳穿了林慕笙什么大秘密,林慕笙顿时犹如雷击,僵在原地。 她这一僵,男人即刻抡起拳头朝白思涣揍过去,白思涣牙关紧咬,也是发狠了,站起来索性和男人拼命。人虽然弱不经风只有挨打的份,但冲着一股狠劲,也揍了他几拳。 只是白思涣实在敌不过体格健壮的男人,打到后来便没还手之力。 正在这时,突然一包滚烫的油炸花生米从后袭来砸在男人脸上,男人痛呼一声,闭上眼睛往后大跌几步,骂娘的话还没出口,小腹又挨了重重的一脚。 当男人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时,凶狠的表情马上变了,陡然心虚起来。他想找自己老婆向林珩求求情,却发现林慕笙早抱着画跑了。 林珩指着他,样子分明是气极了,语气却凉嗖嗖的:“刘升,你胆子很大啊。” 刘升吓得连连后退,林珩从小就练过一点,脾气又爆,打起人来多狠他是见识过的。以前年纪不大时都能把他揍得满地找牙,更不用说现在。 林珩正想冲过去把他刚才对白思涣施加的加倍奉还,林思颖立马上来拦住了他:“林珩,算了,看看地方。”拉住了林珩,林思颖瞪了刘升一眼,不客气道,“赶紧滚啊,还站这里干什么?” 刘升如获大赦,拔腿就跑,跑没多远,林思颖又叫住他:“等等。” 刘升停下,颤颤地看着林思颖。 “你回去告诉大姐,叫她以后不要再来林家。还有你也是。” 第十七章 刘升走后,林珩把白思涣揪到自己身边,查看完他身上的伤,心疼归心疼,嘴上依旧不饶人:“怎么会有人这么没用,你一年身上要留多少伤啊?” 林思颖见白思涣身上的伤没有大碍,猛戳一下林珩脑门:“你别说他,刚刚你拿我的花生米去砸了那个人渣,我不管,你得赔。” 林珩白了林思颖一眼,凉嗖嗖地扔下一句:“刚刚在番禺路那两斤花生你还没吃爽啊?” 林思颖大笑几声,突然想到什么,赶忙问白思涣:“对了,大姐来要钱的吧?家里没人把钱给她吧?” 白思涣怔了怔,欲言又止,回想起大姐临走前的那句请求,终是摇摇头说:“没有,家里没人把钱给她。” 林思颖对白思涣相当放心,点点头没深问。 翌日,林涣和程素棠从香港回来了,翻天覆地的找要送给朱先生的那幅画。没到中午,整个林家的人便都被叫到大厅挨个站齐。他们被告知,要送给朱先生的那幅画不见了。那幅江户时期的浮世绘不见了! 收拾走廊那些画的佣人急得直跺脚:“明明包好了放在地窖里的,怎么会不见呢!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放在那个位置的啊!” 站在末排的白思涣暗暗心惊,额头冷汗直冒,他知道,这回真的闯大祸了。 在他身旁的林珩不知隐情,抚了抚他的背叫他别紧张,说这事肯定牵连不到他头上。这样的安抚,让白思涣内心更加不安。 程素棠嚷着让老裴去调监控,老裴说昨天早上停了半个小时电,监控到了下午才恢复正常,他刚刚去看了录像,什么都没看见。 程素棠气急败坏,扯着嗓门问:“昨天是谁打扫花园的!” 负责打扫花园的刘姨一颤,声音颤抖地说,“是……是我负责打扫的。”这时,求生欲使她的大脑急速闪过林慕笙回家的一幕,立马补上一句,“但、但是我昨天看见大小姐回来了!” “我不是说不准放那个女人进来吗?你们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啊!”程素棠砸了茶几上的翡翠烟灰缸,清脆的响声把众人都吓得一震。 林涣见那来自缅甸的翡翠烟灰缸给砸了,倒是不心疼,自顾自拿起茶杯接着抖烟灰。 刘姨看着地上破碎的烟灰缸浑身颤抖,她害怕程素棠的迁怒,慌忙祸水东引:“我们都没放她进来,是……是思涣少爷让她进来的,还接待了她……” 站着的几个人都急忙往两边退开,目光齐齐看向站在末排的白思涣。 白思涣低着头,手指发紧,承受着来自程素棠怨毒的目光。 林珩眼见程素棠要把矛头指向白思涣,立马站出来,先是斜睨了那个刘姨一眼,随即对程素棠说:“妈,你先别急着骂二哥。先不说二哥是不是真的给大姐开了门,就算他真的开门了吧,二哥又不了解大姐,难道大姐求着他开门他能不开吗?再说了,他也只是开个门而已,偷画的人又不是他。” 林珩戳了一下白思涣胳膊,示意让他自己讲两句话,白思涣却说不出口。 他答应了林慕笙不能把她供出来,他信守这个诺言,这是其一。 其二,他是没偷画,但是他目睹了林慕笙偷画,他听信林慕笙的侥幸之言,包庇了林慕笙。他不是彻底没罪的。 谁会知道,林慕笙什么画都不拿,偏偏就拿了这幅要送给朱先生的浮世绘呢? 他想,看来老天是真的有眼的。第一次做错事,报应就来了。 见到白思涣的神态,林思颖看出了一丝端倪。 白思涣不肯开口,林珩心里着急,场面一时僵凝。 白愿丞现在正是没钱花没处去的时候,很怕过两天会被白思涣赶回去,他想在程素棠面前给自己找功领,连忙跳出来说:“其……其实,我昨天看见了!” 程素棠瞥了他一眼,她对这个野孩子其实是很不屑的,甚至不可能会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但她现在急于找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发泄口,让她抱有极大偏见的白思涣是这个发泄口的最佳人选。她更急切地想给这个入住她家的不要脸的私生子定罪,于是她问白愿丞:“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那个什么大小姐的来了,我哥还和她一起去了花园。”白愿丞不慌不忙地说。 “你放什么屁!”林珩当即吼了过去,狠狠地瞪着他。 “阿珩这里没你的事!”程素棠命令白愿丞,“你接着说!” 白愿丞吞了口口水,不去看林珩的眼睛,“我就说奇怪吧,很少见我哥会去那样的地方闲晃,所以我就想跟上去看看,结果我看见我哥带她去了葡萄架下,还弯腰给她开……” 白思涣的心一寸寸寒凉下去,哪怕被程素棠赶出家门也好,看着亲生父亲坐在面前对此事漠不关心也好,他心里都是没这么苦的。唯独看着这个自小自己带大宠大的弟弟,这么着急地出卖自己,他才觉得心有那么一丝的痛。 林珩冲上去揪起白愿丞的领子,恶狠狠地凶道:“你再乱说话试试!” “阿珩!放下!”程素棠第一次对林珩失去所有温柔。她同时心里想着,这个白思涣真的是祸害,从来到林家的第一天就不断祸害他们家,祸害他们家人之间的关系。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在心底已经给白思涣定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哪怕他没有给林慕笙开门、没有帮林慕笙偷画,他都是个大罪人。 “你说,你是不是看见白思涣带慕笙去地窖,还给慕笙开门了!”程素棠逼白愿丞说出真相。 林珩迟迟没放下白愿丞,他双眼透着凶戾的光,咬牙低声威胁道:“你敢继续说下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被林珩猛然甩开领子的白愿丞差点摔倒,忙不迭站稳步伐后,他吓得临时改口:“就看见他们去花园了,中途我肚子疼急着上厕所,什么也没看见了!” 程素棠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她狠瞪了白愿丞一眼,又怒视白思涣。怒极,反而冷笑,说:“好,好,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纸老虎是吧?老裴,报警。”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林涣手指僵了一下,林思颖和林珩惊诧地瞪大双眼,就连被吩咐的老裴也不敢相信地“啊”了一声。 白思涣仍是一言不发,好似很平静的样子。 他的心现在似乎也真的平静了。 那个门是他帮林慕笙开的,门上有他的指纹。他当时没想那么多,没有销毁掉。警察来了,一定能采集到他的指纹。程素棠有心要定他的罪,他到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现在看来,林慕笙当初早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让他开门,就算真的事情被揭穿了,她也可以说是白思涣主动开门让她拿画的,她没偷没抢。 想到这里,白思涣打心底嘲笑自己。见大姐总是一副可怜模样,以为内心是单纯的,谁知道会掖着这种心思。 被大姐利用,被弟弟出卖,被亲生父亲冷眼旁观。原来最可怜的人是他,一直以来也只有他。 林思颖喊:“妈!” “滚一边去!老裴,你还不快报警!”程素棠催促道。 再次听清吩咐后,老裴依然动作迟缓。林家发生再大的事情也是以私了为主,私了实在不行也不会找上警察。 一幅要送人的画被拿了,哪是什么大事呢?林家又不缺这样的画,随便送一幅过去都是个厚礼。 程素棠要严抓偷画人,是因为她重规矩和家风,憎恶那些偷ji摸狗辈,所以要杀ji给猴看。 不想现在为了这点ji毛蒜皮的小事,程素棠竟然要报警!看来她是真的厌恶白思涣厌恶到了极点。 “地窖是我让大姐进去的。” 就在老裴要按下拨通键时,一句轻轻飘下的话,似千斤一般重重砸进众人的耳朵里。 他们吃惊地看向林珩,白思涣下意识拽了一下林珩的衣袖,被他即刻甩开。 林珩故作轻松地笑:“二哥才在这个家待多久?他哪能知道什么地窖?” “阿珩!”程素棠又恨又气,她最见不得家里人替这个私生子说话。 林珩不理会她的眼神警告:“我还不是看大姐可怜,要不到钱就在地上翻来覆去死去活来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那天我就在阳光房里喝茶呢,她走进来鬼鬼祟祟的,被我抓到之后没两句话又开始哭天抢地。我帮她把地窖门打开了,让她自己进去拿样东西就赶紧滚。”平淡地叙述完这些,他冷静地注视程素棠的双眼,语气一凉,“你报警,到时候我只会对警察说这些话,警察也只会抓我。” 程素棠倒吸一口气,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仿佛要爆出眼眶。 程素棠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她投注全部心血的,最疼爱的孩子,今天居然为了一个不要脸的私生子,用这种语气和这种眼神跟她说话!他竟然在要挟她! “行了!”沉默至今的林涣忽然开口。他将烟头在茶杯中碾灭,表情从容,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第十八章 “让人去给慕笙送点钱,要回那幅画,这事就这么算了。”林涣摆摆手,颇有草草了事的态度。 程素棠断然道:“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素棠,你不记得香港袁夫人的事情了?”林涣把声音压低,提醒道,“最近林家还是不要太过张扬。” 程素棠一愣,脸颊肌r_ou_抽动,所有的不满全憋了回去。 折腾了一番,这件事情总算是过去了。白愿丞出卖了亲哥,心里虚,林涣把人叫散后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人都走光后,白思涣仍觉脑子恍恍惚惚的,像里面的东西都被抽空了一样。林思颖安慰他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回过神来时,身边只剩下林珩。 林珩又一次保护了他。 想想真是好笑,这个同住不过几年的弟弟处处护着他,那个从出生就相处到现在的弟弟,反而急着推他下火坑。 可白思涣没有笑出来,他也笑不出来。他第一次觉得身边的人都那么的不可信,一切的善意好似都是假的,以致于在林珩伸手要握住他的手背时,他立马下意识地将手抽回。 林珩呆了一下,白思涣的这个举动无疑刺痛了他。 看见林珩的表情,白思涣懊悔了。那些真正伤害他的人他没能力反击,却把刺都对准这个唯一保护他的人。 白思涣不知所措,嘴唇翕动,良久对林珩挤出一句“对不起”。之后似一个逃兵一样,慌张地逃走。 午饭过后,程素棠把林珩叫去谈话。一口一个“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要脸”、“那个女人把儿子送来就是来讨债的”、“那个白思涣,就和他妈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珩听她数落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他才冷冷地回一句: “你别这么说他。” 程素棠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情绪突然的激动完全不受控制,当她回过神志时,那一巴掌已经甩在了林珩脸上。 林珩左脸发红,表情依然冷淡,纵使这是程素棠第一次生气到出手打他,他也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程素棠觉得她的心脏无比疼痛,这种疼痛让她忘记了掌心上的疼,她声音颤抖:“阿珩,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以为你大姐你二姐都是为了谁牺牲的?你以为你大哥为什么有个家不回,这么多年来都在外面漂泊?”她拍着自己的胸膛,眼眶发红,“你想毁了我,想毁了你爸爸,想毁了这整个林家吗?” 林珩不作回应,他也说不上话。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林珩似乎能够感觉得到,白思涣对林家的疏离以及那份压在心里头的恐惧。程素棠总想着赶他走,家里的管家佣人从没把他当少爷看,连karen都不觉得他是个主人。林涣嘴上说着儿子要放家里养,实际也做好了白思涣随时会被扫地出门的准备。 林珩还记得白思涣来林家前,父亲和母亲吵过好几次,最后母亲妥协,是因为林涣的一句“如果他真的在底层生活惯了,不适合做林家人的话,那到时候你想赶他走就赶他走”。 这些年来,程素棠一直抠挖白思涣的“不适合”。只怪这个孩子,看着虽弱,却韧性极强。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全能死死憋在肚子里,一个苦字都不吐。倘若他是白愿丞那个品性,早两年就已被赶走。 现在又不同了。 林珩想,现在,是白思涣在找自己的“不适合”。他会走,迟早会。就像当年那样,有一个可以走的机会,他就会直接走了。 林珩对那一天担忧且恐惧,他舍不得白思涣。只是又想起大姐和阿言,这两个不管是他,还是大哥都没有保护好的人,他就会思考,白思涣留在这里,是对的吗? 白思涣用两天的时间冷静过后,想起那天对林珩的举动,心里感到愧疚,想找机会去跟林珩道歉,却总没碰见林珩有空的时候。 今天总算碰见林珩坐在房里发呆,白思涣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珩看了他一眼,问,“有什么事情吗?” 白思涣强使自己先露出个笑,避免接下去的对话太过尴尬:“你最近好像对我有点冷淡,是不是因为那天我……” “不是。”没等他把话说完,林珩便直接回答道。 这个果断而又没有任何感情的回答,反让白思涣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其实是有话想跟林珩说的,他想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填志愿了,他的成绩很好,可以上本地优秀的大学。这之前不正是林珩所想的吗? 但看现在的林珩,不知是怎么心情不好了,还是对他的气没消,看着冰冰冷冷的,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白思涣尴尬地伫立在原地,想着,还是走吧,免得让人心烦。 仿佛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一般,林珩瞥着仍站在门口的白思涣,语气缓和了下来,轻声说:“进来吧。” 才要转身离开的白思涣听见这话,如同突然收获一个惊喜,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林珩让他把门带上,随后朝他招了下手:“过来。” 白思涣把门关上,半带疑惑地朝他走过去。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0节 林珩看着白思涣的双眼,郑重其事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白思涣被他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脸不自觉红了起来:“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就直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 白思涣不回答,林珩就静静地看着他。越看白思涣这张脸,林珩心里的情绪就越复杂,那股想将他彻底占有的心越来越强烈。 一想到万一有一天他会成为别人的人,林珩内心的暴戾芽苗便蹭蹭往上长。 白思涣见林珩神情古怪,以为他又在生气,权当哄他开心似的,低低说出一句:“那,喜欢吧。” 话音刚落,林珩猛然拽过他的手,把他推在床上。 “林珩!”白思涣反手想抵抗,林珩便整个身子压了下来,让他动弹不得。 听见林珩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身后的摩擦,和那落在他脸颊上的吻,白思涣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陡然心慌,全身由躯体至手指,皆不由得发颤。 紧张、害怕、颤抖,不明的恐惧使白思涣连呼吸都在抖动。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全身绷得僵硬,由喉底挤出的一句“放开”带上了求饶般的哭腔。 林珩没打算停下来,亲着他的耳廓问:“怎么了?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是……但我……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做这种事情……” 林珩微微起身,看着他白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腰,眸光一暗,低沉地说道:“可是我想。” “我们不可以……”白思涣的话被堵了回去,一个略微粗鲁而又shi黏的吻落了下来。 吻了有几分钟,林珩离开了他的唇,压根没再给他反对的机会,林珩一边听着他发颤的呼吸,一边利落地将他剥了个干净。 林珩解开裤子,将白思涣要仰起的头按下去,提起他的后屯,手指粗略扩张,随后莽撞地想往里头捅。 林珩对这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扩张倒是会做,只是毕竟他的过大,尽管耐着性子做了,仍是好几次都进不去,叫白思涣疼得指关节发白。 后来林珩索性拿了桌子上的甘油,抹在白思涣里面,又尝试了两次,总算能够滑进去一点。 兴许是前面的失败让林珩积了一肚子火,这头一进去,林珩便不管不顾地一入到底,在白思涣忍不住的一声呻叫后,就是一阵猛力冲撞。 白思涣急忙紧咬被子,不敢出声,脸上的汗和泪水交杂一起,浸shi了一片被单。 做得正起劲时,刘姨来敲门,在外头说:“珩少爷,夫人让你……” 没等刘姨把话说完,林珩隔着门吼过去:“跟她说我没空!” “可是夫人……” 林珩顺手抄了本书摔门上:“滚!” 门外安静下来,随即响起小跑跑走的脚步声。 林珩将白思涣换了个姿势,继续大肆进出,他有一种想凌虐白思涣的冲动,他很想看白思涣大哭,想看边哭边向他求饶,为了得到他的饶恕而甘愿听从他的一切指示。 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对白思涣,在这种压抑的欲望下,林珩反而愈发暴戾,动作更加粗暴凶狠。 白思涣的喘声被撞得支离破碎,只觉意识也像被撞散了一样,被林珩捞着坐在他身上,又接了三四次shi腻的吻,不知什么时候大脑空白,眼前昏黑。迷糊之间,只感觉到林珩抓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真希望你就这样死在我怀里。” 第十九章 这事过后,白思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出来。 林思颖让佣人去敲门问问看发生什么事,他不开门也不应门。最后还是由林珩去敲了好半天门,他才不情不愿地将门打开。 “干什么又不吃不喝躲在房里?”林珩走进他的房间,顺手一推,将门关上。 “你还好意思问我。”白思涣斜瞪了他一眼,嗓音有些哑,眼眶看起来红红的,走起路来略有瘸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被谁打了一顿。 林珩毫无悔过之意,笑道:“这不能怪我,是哥哥自己说喜欢我的。” 白思涣气急败坏:“你这简直是不要脸!” 他向来温和,还没对谁发过这么大脾气。一见他生起气来激动的模样,林珩居然觉得颇为新奇。 心情一愉悦,林珩竟主动道起歉来了:“好,是我的错,下次不会再这么冲动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白思涣受宠若惊,但见林珩脸上泛着笑意,好像根本没有诚恳道歉的意思,那原本想原谅他的心,又暂且落了下去。 林珩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忽然语气一凉,声音沉沉:“只是,我想告诉你,以后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这样碰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林珩手头用力,捏得白思涣肩膀发疼。 林羡言回来了一次。 在这天午后,悄悄摸摸地拿钥匙进家门。 林珩又被林思颖强拉着去买花生米,家里又是只剩白思涣一个人。 有过上次的教训,这次接待林羡言,白思涣长心了。 林羡言形象变化很大,头发剪短到耳鬓,衣服也穿得很随意,当真有几分流浪艺术家的风味。 回来林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白思涣,林羡言感到很欣慰。她这次回来是有目的的:“我找过一次大姐,想拿她房间的钥匙 但她说钥匙不小心掉在了林家,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白思涣想起那天大姐掉在地窖旁的那串钥匙,他当时本想送还回去,不想碰见了刘升的事情,那串钥匙最终没能还到林慕笙手中。 白思涣带林羡言回房间,将那串钥匙找了出来,在要递给林羡言时,突然回想起地窖一事,手一顿,钥匙紧攥在掌心里,没给出去。 林家送钱给林慕笙要回画的那天,林羡言正好在场,所以大抵知道发生过什么。她看出白思涣的担忧,叹口气,劝道:“你放心,我跟大姐不一样,有些事情我不会做,即便做了也不会连累别人。就算连累别人,我也绝对不会连累你。” 白思涣还是相信林羡言的,犹豫了两分钟后,终是把钥匙交到她手上了。 出于担心,白思涣跟着林羡言来到大姐的房间。大姐的房间在三楼,尽头临阳台最角落的地方。 自从林慕笙搬出林家后,这间房间就再也没人用过了。 林羡言把门打开,一股浓厚的灰尘味扑鼻而来。 房间完全是上个年代的少女房间,墙壁上贴着很多张发黄的海报,什么林志颖、周慧敏、陶喆、beyond,有些地方还用彩色圆珠笔画着歌曲简谱。 林羡言似乎想找一些东西,到处翻腾没找到,最后找出一本日记。 她打开日记,白思涣站在旁边也跟着看了起来。 林慕笙的日记里,前面几年都在写一些少女心事,偶尔夹了几页歌词,和大多数那个年代的女生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但突然从十八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她不断地写着“我很痛苦”“我该怎么办”,接着,大概有十几页日记,全部是诸如此类的痛苦句子,却又没具体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日记中间被撕去了好几页,最后一页写道:“要交给妈妈吗?她可靠吗?可是不交给她,我能怎么办,但交给她,我又很舍不得……” 林羡言合上日记,将日记放回抽屉里,这时,她发现了放在抽屉里的一张beyond专辑。 她拿出专辑,打开碟片盒。取出碟片后,发现下面夹着一张叠了两三层的纸。林羡言眼睛大亮,仿佛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立马把那张单子取出来。 那是一张医院的单子,林羡言看着单子上写的字,越看越激动,而白思涣,却瞬间脸色苍白。 仅仅是单子上的几个字,便让白思涣的脑子受到极大冲击。 刹那间,他脑海里闪过万千个画面。他想起当初朱先生来这里吃饭时,夹杂在欢笑声中谈的天;想起去鹿园的路上,程素棠提到林珩时,大家的笑容就慢慢僵硬;想起刘升打林慕笙时说的那些话。 好多以前他觉得别扭奇怪的地方,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白思涣心里默念着不可能,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林羡言将单子攥在手中,捏紧了这张复仇的筹码,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癫狂。 她现在真的像个绝望得想毁灭一切的疯女人,这股疯劲,白思涣之前只在林慕笙身上看到过。 她笑着笑着,忽然笑出眼泪,表情诡异地跟白思涣说:“思涣,如果有一天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一定是逼不得已的。你不要恨我,千万不要恨我啊!” 白思涣过了良久才接受自己看到的事实,对林羡言诡异的表情和笑声,他没感到害怕,只是惋惜和心疼。他平复下心情,轻声道:“阿言,我不会恨你的,只希望你不要冲动,那样会害了自己的……” “不要冲动?”林羡言思虑片刻,说,“好,我听你的,我不会冲动的,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等那个贱女人最得意的时候,再来打她那张虚伪恶心的脸!” 说完这句话,林羡言就拿着那张医院的单子走了。 林羡言离开后的第二天,程素棠和林涣再次叫齐所有人到主客厅。 白思涣心底又一次念了声“糟糕”,以为林羡言把那张医院单子拿走的事情也被他们发现。 他来到客厅,看见站在一旁的林珩,想过去问林珩发生什么事,却见林珩白着一张脸,嘴唇紧抿,眼睛无神,好似丢了魂一般,怎么叫他他也听不见似的。 白思涣心里更加笃定了是因为那张医院单子的事情,心脏急速地砰砰跳。 老裴站出来,对大伙说:“地窖内没了几样东西,要送给陈太太的红珊瑚菩萨像也不见了,里面还有karen的尸体。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白思涣大惊,再度看向林珩,这回,算是明白林珩为什么这副神态。 有人进地窖偷东西,karen兴许是要去阻止,坏了小偷的好事,所以被小偷打死了。 这个小偷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家里的人。 浮世绘对林家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名贵的画,但这尊红珊瑚菩萨像不一样。这尊菩萨像名义上是要送给陈太太,实际上是让陈太太帮忙去疏通关系的。 一幅画没了,再找一幅照样能顶替。但这一尊用千年红珊瑚花大半年时间打造出来的菩萨像,哪里是那么轻易能再有的。 所以这次程素棠彻彻底底的发怒了,她势必要找出这个窃贼不可,菩萨像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 由于上次的事情和白思涣大有关联,因而这一回,大家也理所当然地将他锁定为最大嫌疑人。 他们问白思涣昨天下午在哪里,在做什么。问是不是林慕笙又回来了? 除了一句“大姐没来过”以外,白思涣什么都说不出来,昨天下午他和林羡言在大姐的房间里,他发现了林家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远比什么菩萨像被偷还要来得震撼。择其轻重,他宁愿被怀疑,也不愿把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说出来。撒谎他不会,只得选择沉默。 林珩整张脸都是惨白的,白思涣知道karen对他的意义,那是他最疼爱的宝贝,是他的爱犬,他的家人。 这次无论发生什么,林珩都不会再出声了,他比谁都想找到害死karen的凶手。 对白思涣连番审问,在佣人里来回盘查。最后,刘姨从楼上下来,双手抱着一尊红色菩萨像,大声说:“找到了找到了!” 老裴问:“东西都找到了?” 刘姨说:“其他东西没找到,但是菩萨像找到了!在……在思涣少爷的房里。这菩萨像上,还有血迹……” 白思涣一怔,望着那尊从自己房里拿出来的,相貌和蔼的菩萨像,一切话语,全在腹中覆灭。 他又一次选择沉默,却又一次做了错误的选择。 这个时候,缩在最角落里的白愿丞突然跳了出来:“哥,别瞒了,认了吧!虽然你一直威胁我,叫我不要说出来,但这回我忍不了了,我必须说出真相了!”这次不等程素棠的追问,白愿丞兀自说起,“你昨天下午去地窖里偷东西,那狗子想去拦你,你就拿菩萨……拿菩萨砸它!一下不够,就砸两下,两下不够,就砸三下,一直砸到它动都动不了为止!” 白思涣盯着白愿丞的眼睛,脸上的血色逐渐退下去。 白愿丞错开他的视线,转而低头叹气,认起错来:“其实我也有错,当时我想去拦我哥来着,可我见他把那条狗打得这么狠,打得血r_ou_模糊……我当时吓的我……我居然怂了!哎!” 白思涣不是傻的,光听白愿丞这些描述,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不是在现场,如果不是亲手作为,白愿丞哪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其他贵重东西,他或许早就卖了,这尊菩萨像,也许他不敢卖、也许他卖不出去、也许就是为了栽赃陷害用,于是放进了亲哥哥的房间里。 好,事情败露,这位亲哥,理应替亲弟弟顶罪。 白思涣完全可以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和白愿丞辩论,让林家人查个清楚。 但他没选择这么做。 林家的人,哪里还会再听他说的话?他身上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有这样一个品行败坏的弟弟,被这样一个弟弟陷害,和这个弟弟在林家的地盘理论。这得有多难看。 程素棠这回倒不恼了,她冷笑一声,对林涣说:“看得清清楚楚了吧?你还想再护着你这个儿子吗?当年你跟我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你应该也没忘记吧?希望你还能兑现。” 林涣叹出一大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程素棠和林涣没有想调查真相的意思,菩萨像找到了,丢掉的几样东西和死的那条狗他们不在乎。 他们似乎只确认了一件事情,白思涣不适合呆在林家,林家也不适合白思涣。不管他是真的犯错了也好,还是被自己亲弟弟出卖诬陷也好。总之,是因为他呆在林家,林家才会不断地生出那么多事情来。 没人再吭声,林思颖也不言语了。 程素棠下巴微扬,看白思涣的眼神,像一个得意的胜利者:“白思涣,其他丢失的东西,还有karen的事情,我们都不追究了。现在,请你马上离开林家,以后都不能再踏进林家半步。” 处理结果在意料之内,只是白思涣僵着,没有立刻行动。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林涣睁开双眼,似乎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遂忍痛道:“思涣啊,回你妈那儿去吧。” 僵硬片刻,白思涣徐徐转过身。他把目光移向林珩,轻唤了一句:“林珩……” 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被人误会了什么都不要紧。他只想让林珩知道,karen不是他害死的。 然而,听到这声叫唤,林珩并没有理会。他转过身,脚步空灵,慢慢上了楼,不肯施舍给他一眼。 第二十章 白思涣走的那一天,林思颖送他出门。 大概是出于劝慰,林思颖温和地对白思涣说:“这个家看着像是个家,其实是龙潭虎x,ue,能离开这里很好。” 他的这位大哥,是林家最后一个愿意给他温柔的人。 白思涣整个人怔怔愣愣的,点头一个“嗯”,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听进去他说的话。他内心禁不住地想,林珩不相信他,林珩在恨他,他也许再也见不到林珩了。难道见不到他,也是很好的吗? 对于林家这个家,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唯独林珩,是他亲口说过喜欢,也是真的打心底喜欢了的人。哪怕当初明明知道是错的,他也没有办法克制住这样的感情。但现在,无论对也好,错也好,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不必再去苦恼应该怎么办。 白思涣第一次感觉回到弄堂的这条路这么漫长,他没乘车,四处游走,仿佛在寻找自己的容身之所。 天全黑下来,两旁房屋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前方的道路空空荡荡,这一瞬间他才发现,原来这条路走了这么久,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走,从来没人陪伴过他。 到了第二天天亮,白思涣才走回弄堂里,腿已经酸得不行了,一夜没休息,身子也有些僵麻。 邻居家的大妈们出来晾衣服,看到白思涣灰头土脸地回来,一个个又是惊讶又是幸灾乐祸。 “这不是那个林家大少爷嘛,回来啦?” “人家这下厉害了,听说是个状元郎呢,我就奇怪啦,怎么一个状元,反倒这么狼狈的回来了?” “哎哟,像林家这种有钱人家,会在意什么状元不状元的嘛,而且这个状元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呢,就白颖那张嘴,什么话都能瞎说。你老公上回不才给她骗去几千块钱?” “说起这个就来气,我看什么样的妈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儿子,这大少爷多半是学他妈一样,坑后妈钱了,这才给人赶出来呢。” “我瞧也是。” 几个大妈当做没看见白思涣,继续讲起他的闲话。 白思涣已经习惯了被邻里左右这么说闲话,他母亲不会做人,时常得罪邻居,他儿时出门,这些邻居就爱将气往他身上撒,曾经有个女人越骂越生气,还拿扫把出来打他。 那时还小,不懂得反抗,回家跟母亲说了,母亲气得咬牙切齿,自顾自骂起那个女人不要脸,却没关心一下他脸上和身上的伤。 久之,他便习惯独自承受这一切,无论别人再怎么骂他,他都没什么感觉了。 回到家门口,还没进家门,远远就听见母亲在房子里用上海话骂骂咧咧。 似乎是白愿丞回来了,母亲大骂他走了好几天都不回家,竟然还跑到林家去了。 白愿丞让她骂了有一会儿,才笑嘻嘻地说:“妈,我虽然偷跑去林家,但是我给你带了这些回来啊……” 白颖的口气突然一变:“哇,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你从哪里弄来的!” “那几个姓林的给我的啊!” “他们会给你这么多钱?”白颖摆明不相信,“你跟我说老实话,到底怎么弄到的!” 白愿丞又笑了几声,乐乐呵呵地说:“他们林家那个大皇宫有个地窖,里面有好多值钱的东西,那些人说全是林夫人不要的,那我就想,既然他们不要,我拿几件总不要紧吧?当帮他们清理垃圾了,这些钱,全当做是帮他们清理垃圾的酬劳。虽然嘛,这个过程没让他们知道,但意思也差不多了是不是?” 这时,白思涣推门而入,冷冷地看着白愿丞。 白愿丞嘴巴半张,原本得意洋洋的姿态没了,别过头尴尬地咳了一声。 见到大儿子突然回来,白颖诧异了一会儿,皱眉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大哥把人家的狗弄死了,被赶出来了呗。”白愿丞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 还没等白颖吃下这一惊,更让她吃惊的事情就发生了。 白思涣冲上去直接打了白愿丞一拳! 活了这么多年,白思涣就没主动打过谁,第一次打人打的还是那个人渣刘升。 对刘升,他是愤怒,但对白愿丞,他是心痛。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1节 他并不是心痛白愿丞陷害他,而是心痛于这个弟弟,年纪这么小,品行竟然已经这样败坏! 他甚至责怪起自己,他以前哪怕多教这个弟弟几句,这个弟弟兴许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愿丞足足愣了有三秒,怔愣过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看见指尖一抹红,突然大哭大叫起来:“你打我干嘛!你自己没用被人赶出来就找我撒气!妈……我流血了!” “你打你弟弟干什么!”反应过来的白颖立刻跳起来,一把将白愿丞抱在怀里,冲白思涣骂道,“你弟弟还会给我带钱回来,你呢?你就只会来吸我的血!还好意思打你弟弟!就算是我白颖上辈子欠你的,这么多年来你也全讨回去了吧?你现在还想把你弟弟这条命也讨回去是不是!算我们白家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快点回你的林家当大少爷去吧!”她捧起白愿丞的脸心疼地呼气,“乖,不疼,让妈看看啊!” 白思涣看着这个场景,陡地一股寒气逼至心底,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白思涣填报志愿的那天,白颖什么也不过问,只冷冷丢下一句话:“读哪里都一样,反正你这学费我负担不起,要不你回林家去跪着求他们再收留你,要不你自己想办法弄钱来。” 听了母亲这一番话,白思涣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一想,这个地方,好像也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 学校里的老师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希望他能报好一点的学校。思来想去,他最终填选了江城大学。不过是天真地想,也许去了异地他乡,他的人生才会有一点希望。 去大学前的最后一段日子,白思涣没有在家度过。他找了份兼职,攒了一些钱,加上之前林涣和林思颖给他的那些,勉勉强强凑够第一学年的学杂费。到了开学报到的日子,他自己拖着行李订车票、坐火车,前往那个陌生的城市。 xx届土木系1班,白思涣,班级1号。 寝室3栋101,1号床铺。室友五人,来自四面八方,性格迥异。 室友、同学对他的印象无非是成绩优异、沉默寡言、难以接近,多的印象再也没有。 要说他的长相,明明十分清秀,却总愁眉苦脸,好像自小死了爹妈家里揭不开锅一样。衣服也总是那三两件,朴朴素素,不怎么出众。因此身边人就知道他很会读书,爱读书,对他这个人就不怎么了解也不怎么接触了。 他们寝室有个人叫田志成,为人有些霸道,话又特别多。见白思涣好欺负,总爱占他些便宜。时常不经他同意拿他的东西,找他借钱有借无还,这些白思涣都不怎么计较。 可越是如此,这个叫田志成的,似乎就越爱欺压他。 寝室其他人来和白思涣讲过,叫他不要老是忍受田志成的气,他们几个都快看不下去了。 白思涣只是懵懵地回了个“啊”? 他似乎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对身边的一切人和一切事物都不上心了,别人对他做了什么、外界发生了什么,他都是麻木不知的。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就深陷在某些特定的痛苦里无法出来。总会想起很多不好的事,做很多不好的梦。总会想起那年晴冬,马场里的草地上,林珩给他的第一个吻。 身边的世界仿佛只剩黑白灰,连这些人也如同默剧里行来走去的陌生角色,唯独记忆里那片草地是有色彩的。 寝室里的人见自己好心劝告不讨好,摇摇头也就不再管他了。 深夜里,白思涣开着台灯埋头做题,田志成在上铺c,ao起眼镜盒朝他脑袋上扔了过去。噔地一声响,白思涣脑袋狠疼了一下。铺上睡觉的那些人听到这响声,都替白思涣疼。 “妈的还让不让人睡?他妈这么爱学习不会去住图书馆?”田志成没好气地大骂。 其实田志成一直在玩手机,根本没有在睡觉,只是看见白思涣那天天勤奋苦读的样子,心里头来气。 白思涣也没多说什么,说了声“对不起”,合上书本,关掉台灯,慢慢地爬上床了。 他躺在不到一米宽的床铺上,睁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嗅着飘在空中的汗臭味,没一会儿,耳旁响起田志成如雷一般响的鼾声。 忽然想起了什么,白思涣拿出手机,躲在被窝里看了一眼日期,心脏咚地一跳,将手机抓紧,似乎有什么想法在心中诞生。 次日清早,白思涣蹑手蹑脚地起床、出门、关门,来到宿舍楼大门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打通了林珩的电话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声响仿佛牵连着白思涣的心脏,每响一下,都能让他的心火热地跳跃。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喂?” 白思涣火热的心忽然冷了下去,这个声音是管家的。 “是思涣少爷吗?”见白思涣许久不说话,对方主动开口。 半秒后,白思涣说:“嗯,是我。能……能让林珩接一下电话吗?”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是林珩的生日,我想和他说声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说:“您稍等。” 这个“稍等”,等了大概有五分钟,五分钟后,接起电话的人仍是管家:“抱歉,珩少爷现在很忙,不能接你的电话。” “啊?他很忙吗?那我过一会儿……” “他以后也不想听你的电话!”没等白思涣把话说完,管家便打断道,“珩少爷还有话让我转达给你。 “……什么话?”白思涣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管家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如同一台机器,冷冰冰地说:“他说,‘我和你本来就是错的,和男人在一起的错的,兄弟之间是错的,难为你是个高材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白思涣感觉那颗冷却下了的心脏,突然像被扎进一根刺,疼得发颤。他唇瓣也跟着颤了颤,问:“这是他的原话?” “原话,一字不落。”管家补充上自己想说的话,“思涣少爷,你和珩少爷的那些事情,家里人以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没跟先生夫人讲过。你以为这是大家不想管闲事吗?不,是因为大家知道,珩少爷是个懂分寸的人。他知道什么事情该认真,什么事情,玩玩就好。” “……”白思涣的身子略有些僵,连带着话语都僵在喉间。半晌,一句,“哦。” 电话挂断,白思涣望着手机发怔。 原来他曾经内心那么痛苦的挣扎、那么抓心挠肺地压抑情感、那么锥心刺骨的痛,对林珩来说,不过一个“玩玩就好”。 兄弟……真是好笑,兄弟,对,他们是错的,可林珩他知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兄弟。 第二十一章 黑白默剧般的大学生活过了多久,白思涣并没有去在意。只是有一天,原本平淡的校园生活突然被一个人激起水花。 周五早上,一群人聚集在文科楼下,校长、院长、书记、辅导员、老师,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 经管学院的一个研究生站在文科楼楼顶的围栏上,伸出双手,一边危险地在栏杆上走平衡步,一边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掉、从楼顶上丢下来。 老师上楼去做劝导,校长吩咐身旁的书记做事。 书记让辅导员去联系他的家长,随后打电话给消防员:“哎,对,是江城大学……对,是有人要跳楼……哎,是,还是原来的地方,七层楼,还是那个人。” 听人群中的学生说,这人还是个自杀老手,已经不是头一回上文科楼了。 “徐牧啊!又是他!” “都第几次啦?不是说有神经病吗?学校还没开除他啊?” “心疼我消防员叔叔,又得来学校跑一趟了。” “他就是太缺爱了,老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哎,我就不信他真敢自杀。” 白思涣仰望着站在文科楼上的那个男生,仰望着他那张笑得既放荡又有些无奈的笑脸。看到他双眼的那一刻,白思涣想,这个叫徐牧的人并不是在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个人和他一样,整个世界都在颠倒下坠,每一天都在绝望的深渊里浮沉。只是这个人敢站在那里,而他不敢。 消防员来了,在文科楼下铺上气垫。徐牧把牛仔裤也脱下来丢下去,只穿着一条短裤,摇摇摆摆地从栏杆上下来,当没事发生过一样。 消防员白忙活一场,听他们收工时的口气,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 徐牧下楼后,一大群老师还在身后围着他要“开导”他,有的老师甚至忍不住发起脾气。 光着膀子的徐牧大生嚷嚷:“不爽就开除我啊!让我退学啊!老子逼你们留我了?” 书记上来把发脾气的老师骂了一通,挤着笑脸安抚徐牧:“徐牧啊,你别再这样了,你明知道你表哥……” “你给我滚!”徐牧把书记狠狠推开,而后穿着他那条短裤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走过。 这个水花并没有给白思涣带来多大的影响,这时的白思涣,也不知道徐牧这个人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日子恢复过往,读书,做功课,回忆,读书,做功课,回忆。林珩说过他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读书以外就不懂得其他事情了,完全不会生活。 想起林珩说他的话,于是,开始想林珩,想到第一个吻,想到鹿园,想到林珩那天给他的最疼痛的缠绵。 太过关于林珩的回忆,怎么抹都抹除不去。他以前是多卑微渺小的一个人,是林珩给过他一切,又夺走他的一切。 白思涣的心脏有种被撕裂般的疼痛,这种疼痛让他的大脑如同被抽空血液一般地窒息,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上已经多了几条被削笔刀刮伤的伤痕,鲜红的血液正在往外涌。 直到这时,疼痛的感觉才迟钝地出现。 这是他以前的毛病,一难受就会拿手里的东西划自己的手,是纸张也好、尺子也好、刀子也好,手里拿着的不管是什么,都往另一只手腕上划,凑巧这次拿着的是削笔刀。 这个毛病,他以为自己已经改掉了,没想到一难受起来,还是会旧病复发。看来他不是改掉了这个毛病,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 “喂,把你手机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田志成突然大叫起来,“你他妈有病啊?你在干嘛?你玩自残!你该不会哪天把我们都杀了吧!我靠!你有病就去看,在寝室里搞这些吓唬谁啊!” 白思涣仿佛被发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回过神来慌张地说:“不是!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你这叫不小心?!”田志成不客气地抓起白思涣汩汩流血的手,拽给寝室里的所有人看,“大家看看啊!这神经病玩自残,非主流余孽啊!被我发现了非说自己不小心!” 寝室长一看,马上站起来:“怎么回事?思涣你怎么流这么多血?哥几个,赶紧给人送校医院去!田志成你是不是有病啊?人流这么多血了你还开玩笑?” 白思涣被寝室里的人扶走,手掌沾满血的田志成还在那里说风凉话:“开玩笑?我开个屁的玩笑!什么叫我有病他才有病吧,他神经病啊!你还给他送医务室?我跟你说,这种人哪天发神经了把你我都杀了!你他妈就在这养狼为患吧!” 寝室长和几个室友忙着帮白思涣止血、扶白思涣去医务室,没空理会田志成的瞎嚷嚷,只是在临走前瞪了他一眼骂道:“有病。” 田志成没闲着,很快把这件事闹到了辅导员那里去,他说想换寝室,不想和玩自残的非主流余孽生活。 当天晚上,辅导员就将白思涣叫过去好一顿谈话,最后硬是给他安排了学校的心理咨询。 白思涣忙碌了起来,每天除了成堆的课业,还得抽空跑到远在北区的心理咨询室和心理老师聊天。 他在寝室里,从原本最安静的人变成了最怪异的人。 寝室里除田志成以外的其他人,看在寝室长的面子上都没作声,但对白思涣的态度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寝室长表面上对白思涣好好的,又是安慰,又是笑脸相对,实际心里头也有芥蒂,只是不好对他太冷漠。 心理咨询室的老师给白思涣做了几次免费咨询,之后强烈要求白思涣要住院治疗。 “你别不花这点钱,俗话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是小事情。你现在这个……这个症状啊,住院两个礼拜,好好治疗一下,再吃点药,还能有痊愈的机会,你别错过了最佳时机。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呢有个政策,对大学生可以有一定的优惠,我可以安排你住在……这个钱再扣去这个优惠的价格,只需要……” 白思涣听心理老师念的几串数字就已经脑袋发昏,最后只得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老师,我现在还不想住院治疗,吃药么……也不太想。我认为没那个必要。” 心理老师愣了一下,推推眼镜,啧地一声。什么聊天之前签订的保密协议都不作数了,立刻走到阳台,给白思涣的辅导员拨了一通电话:“你这个学生啊……哎是的,就是你们年段的白思涣。他的情况,我老实说,不是一般的严重。最起码重度抑郁,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并且已经出现自杀行为……我说了啊!他不肯治!哎,你们好好劝劝吧。” 辅导员把白思涣再次叫到办公室,命令他去正规医院做个详细的专业的检查。 白思涣眉头紧皱,依然坚持说:“我觉得没必要,我没有问题。” 辅导员也不好声好气了,直接板起脸,不太客气地说:“学校有规定,有抑郁情况又不接受治疗的学生,必须退学。”说着又碎碎念起来,“你不想治不要紧,别害了我,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工作怎么办?知不知道我考到这里多不容易?反正话我说清楚了,下周一我必须要见到你的报告,上面戳着江城ji,ng神卫生中心印子的常规报告,什么口头转述的都不作效。这周你不把这个事情做好,我就上报书记,到时候你学习再好也没用,学校规定,不配合治疗就是要退学!” 开除学籍这个威胁,掐中了白思涣的软肋,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学业。 他不知道去检查一次心理状况要花多少钱,趁着几天来的空闲,赶紧去多做了几份兼职。 周六早上,他花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坐公车、换乘、步行,终于来到辅导员指定的医院门口。白思涣看着卡里不多的存款,咬咬牙,硬是走进了医院大门。 护士问:“挂什么号?” 白思涣望了一眼周围的人,小声说:“心理科。” “哪个医生?” “不知道,你随便给我挂一个吧。” 护士给他挂了个专家号,排号第十四位。 白思涣拿着单子来到二楼那位专家的门诊室前,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候医生叫号。 这个医院里什么人都有,神志不清到处晃悠的,每隔一会儿就大喊大叫的,说话哆哆嗦嗦的。每个病人不管是老是少都有家人陪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攥着挂号单,安静地坐在这里。 在这里时间变得极其廉价,大家都闻着空气中奇怪的消毒水味,等待医生叫号,什么事情都不做,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这时,一个人呼地坐到他身旁,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拿着病历本扇风。 白思涣瞥了他一眼,微一吃惊,心里默念:徐牧! 徐牧看见了他的表情,指指自己,笑着问:“你认识我?” 白思涣怔了片刻,回答:“嗯,在学校里见过。文科楼。” “哎哟哎哟……”徐牧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丢人了丢人了,我只穿内裤的样子你岂不是见过了?”徐牧的声音很大,在这里他根本不必在意身旁的人听见了会怎样,因为身旁压根没几个正常人。 “我想不只是我,全校人都见过了。” 徐牧扶额说:“我都这么给他们丢脸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 “他们?”白思涣皱眉。 “我表哥他们啊!”徐牧忽然坐直身子,靠近白思涣,“我表哥是蒋家长子,你知不知道蒋家?天津那个赫赫有名的蒋家!” 在林家待了这么久,白思涣怎么会不知道天津赫赫有名的蒋家,那可是商业三大巨头之一。之前程素棠暗里做的买卖,有好多地方都需要蒋家的帮助,全是那位朱先生帮忙谈妥的。 徐牧平时邋里邋遢一副穷酸乞丐的打扮,一点也不像是和蒋家有关系的人。不知道的人听了,可能都会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有点ji,ng神病吧。 “这群人老是想控制我,妈的,我这么给他们抹黑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才会放过我!”徐牧兀自碎碎骂了起来,自言自语说了一堆白思涣听不懂的话。好一会儿后,他把手一摆,说,“他妈的!不管这些了!老子抽根烟先。你会不会抽烟?” 白思涣摇了摇头。 徐牧一支烟塞进了白思涣的嘴里:“俄罗斯寿百年,别客气。哎!别拿下来!拿下来就是不给我面子!知不知道我表哥是谁?你敢不给我面子?!” 白思涣把烟叼在嘴里,不敢动了。徐牧取出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两下,给自己点燃烟后,又给他点上了烟。 呛鼻的烟味迎面扑来,白思涣猛然咳嗽起来,咳得双眼直冒泪花。 徐牧吐着烟圈说他:“好歹是个大男人,怎么这么逊啊,又不是给你抽大旱烟,还能被呛成这样……” 这时,一个医生走出来,大声呵斥:“这里不能抽烟!你们干什么?快点给我掐灭!” 徐牧飞快地把整根烟含进嘴里,一脸无辜地看着医生。 白思涣拿着烟不知所措,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站起身低头“哦”了一声,忙跑去垃圾桶旁把烟掐灭了。 那个医生狠狠瞪了俩人一眼,扭头走了。等医生走后,徐牧又把那半根烟从嘴里吐出来,接着抽了起来。 “你心理素质太差了,白思涣。” 白思涣诧异:“你知道我的名字?” 徐牧杨着他的病历本:“下次要把病历本收好,这东西弄丢了,可麻烦了。” 白思涣把病历本收回,说了声谢谢。 第二十二章 徐牧是白思涣上了大学以后第一个愿意接触他,并且和他说了这么多话的人。 第一次来医院,由于时间过于紧迫,白思涣没能确诊。第二次再来这里,徐牧又出现了。 白思涣说:“真巧。” 徐牧笑道:“不巧,我在这里住院,每天就来这里晃一晃,看能不能碰上像你一样的正常人,还能聊几句。” 难怪自从文科楼那次后,徐牧就像在学校里消失了,没再见过他本人,也没再听过他的消息。原来是在这里住院。 像他这么不受约束的人,居然肯愿意在这里住院,听起来也是稀奇。 等待医院开始上班的时间,白思涣只能和徐牧聊天。 这次徐牧不教白思涣抽烟了,教他打牌,还死活要教他打牌时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老千。 徐牧聊天时很喜欢聊起他表哥,常说他表哥是世界第一恐怖的人,惹了他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白思涣心想,像蒋家那样的家族,惹了他们中的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徐牧也说过他表哥的好,有一次跟他说:“其实以前我表哥是最懂我的人,你知道伯牙和子期吧?以前我跟他的关系就像伯牙和子期一样,简直知己得不能再知己。他出国前,我们还约定好了以后一定一起去古琴台玩一玩,那是伯牙和子期偶遇的地方。只是他回国后就像……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机会一起去一次古琴台。哎,我的夙愿啊……” 最后一次去医院,白思涣将测试做完,与医生交谈,医生在病历本上用潦草的字体写下重度抑郁。确诊后,给他开了一个月分量的药。 就这一个月分量的药钱,白思涣辛苦好几天的兼职工资就没了。 白思涣从医生诊室里出来时,徐牧还瘫在公共座椅上。 “我感觉以后都不会见到你了。”徐牧看着白思涣,笑了一下。 白思涣也这样觉得,他想他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也来不起。 徐牧拍拍身边的座位,想让白思涣再陪他坐一会儿。 白思涣觉得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有点可怜,以后或许都见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于是坐在他身边想再陪他讲讲话。 徐牧头靠在椅背上,白炽灯的光影在他眼中倒映,“你知道吗,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经过长江大桥,那个桥很漂亮。我还记得小时候,表哥第一次带我出去玩就是带我去长江。我们坐着船,从长江底下游过,我还记得那时候,桥上有很多女人穿得像民国小姐一样在桥头堡拍照,都好漂亮啊……”他望着天花板,又念了一句,“真的好漂亮啊。” 这是徐牧和白思涣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此时此刻的白思涣却不知道。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2节 年段的辅导员没来得及将白思涣的病情上报给书记,就因为过马路闯红灯出车祸死了。 那个月学校除了急忙安排新的辅导员进来外,还连续开了三场大会来教育学生注意交通安全问题。他们的辅导员还被载入学校的史册当中,作为每年新生安全教育的反例。 那段时间白思涣的心情特别复杂,尽管他们辅导员为人不太行,可年纪轻轻就这么丧命了,很难让人不感到惋惜。在这惋惜之中,他有一种背负罪恶感的庆幸,庆幸他不必再被逼着去ji,ng神医院复诊开药,吃药复诊。他还有一丝羡慕,羡慕辅导员能够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到了学校通知可以调换专业时,白思涣立马递交申请书,从土木系转到了建筑系。 两个系的宿舍区和教学区离得挺远,他觉得换了新的同学室友后,就不用再担心身边的人会知道他的情况。 新的同学和室友都比原先的好相处,他的三个室友永远都是乐观的,寝室里每天都能够欢欢乐乐。 白思涣发现,原来他曾想象中的大学生活不是没有,只是来得迟了。 刚搬进新宿舍的那一天,他不小心将病历本掉了出来,“江城ji,ng神卫生中心”几个大字挂在封面。 室友温默桥不小心看见了,立刻把他的东西盖上去,一起收拾起来放进柜子里,乐呵呵地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另一个室友穆然走上来帮他把棉被搬上床,第三个室友叶星硬拉着他去看自己养的暹罗猫。 被拉向阳光正盛的阳台的那一刻,白思涣居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发霉腐烂的生活好像有了几缕阳光,只是这几缕阳光永远不会属于他。伤口的疼痛或许会暂缓,却永远不会好。一到夜里,白思涣躺在床上总能断断续续想起过往,想起不堪的自己的模样,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重重盖在他身上。 搬来新寝室后,白思涣连续失眠了三个礼拜。他觉得自己的失眠可能是认床导致的,在原先的寝室里他睡惯了1号床铺,来这里睡2号床铺无法适应,但是这个由认床而引起的失眠未免太过痛苦。 好痛苦,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痛,仿佛无数把弯曲的刀刃横穿他的身体。他的五脏六腑被搅碎,血不断地流,永远停不下来。 他甚至不明白,这种疼痛究竟是失眠给予的,林珩给予的,还是他所有称之为回忆的过去给予的。 白思涣拿出藏在枕头下的药,往嘴里扔了两颗,生生嚼下去。这两颗药让他得到短暂的安眠,他只希望,今天晚上不要再梦见林珩转身上楼的背影。 隔壁班有个长得很清秀的女生叫许岩,和普通的女大学不一样,许岩不太喜欢浓妆艳抹地打扮自己,总是给人一种清爽靓丽的感觉。 许岩是心理社的社长,每个礼拜会到心理咨询室值班三次。 以前白思涣去心理咨询室时经常会碰见她,她每次都会笑着给白思涣递上一杯水,久而久之,彼此的面孔就熟悉了。 白思涣的新班级经常和许岩的班级一起上公共课,两个班级挨在一起坐,偶尔的碰面让白思涣感到尴尬。 换班后第一次和许岩碰上时,许岩直视他的双眼,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笑,声音温和地说:“我记得你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眼睛。” 白思涣懵了一下,脸不禁泛起绯红。 后来,许岩开始对他展开柔和中带着强烈的攻势。 许岩第一次向他表白是在北区,那时是在夜晚,慢跑完的白思涣偶遇从图书馆出来的许岩。 时间大概是夜晚十点半,因为许岩住的宿舍区比较偏,白思涣为了她的安全,好心送她回宿舍。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许岩找准机会拉住了他的手。 白思涣吓得立刻把手缩了回来,表情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禁物一样。 许岩也愣了一下,但看他眼中没有流露出厌恶,就又往前靠了一步问:“你……你觉得我不好吗?” “不是。”白思涣很果断的回答,他把手收到背后,害怕许岩的二次触碰。 他对许岩没有像对林珩那样的感觉,他也认为自己不应该这样祸害女孩子。 许岩的第二、第三次表白,白思涣都以各种借口婉拒,甚至开始躲着她。 两个月后,学校附近新建起的地铁站建好了,许岩和白思涣被安排去当志愿者,他们又不得不一起相处。 到了可以收工的时间,白思涣想赶紧回去。许岩却叫住他,问:“现在几点?” 白思涣看了一眼手表,说:“六点。” 正在这时,新一列地铁进站,玻璃门打开,许岩拉着白思涣飞快地上地铁:“还来得及,去东湖看灯展!” 白思涣回过神时,地铁门已经关上了。 到达东湖边已经快八点,俩人饭也没吃就跑去看灯展。 白思涣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上海,林珩带他江边看烟花。不同的水,不同的风,不同的人。 连心情都是不同的。 许岩称这是一场浪漫的约会,白思涣却觉得这场约会来得有点被动和突然。 来到观光客较少的地方,许岩又开始了她的告白:“让我陪伴在你身边吧。如果你这一次拒绝我,我下次还是会这么坚持。都这么多次了……你难道没有一点感动吗?” 这时,一艘花船从湖面上游过,灯光由黄转紫,由紫变暗。 许岩凝视白思涣的双眼,露出一抹笑。白思涣的心脏突然震动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竟觉得这双眼睛笑起来和林珩有几分相似。 一时恍惚,他好像看见多年以前,上海黄浦江边冷烟花的光影下,那个冲他笑的白衣少年。 许岩看白思涣不回答,接着说:“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 白思涣迫使自己清醒,把许岩那个昏暗灯光下的笑眼和林珩的影子脱离出来:“我……” 他正要再次拒绝,许岩突然吻了上来,过后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可是我的初吻啊,你得负责了!” “……”白思涣再也不知该怎么回绝。 莫名其妙的,他默许了这段“交往”关系。 他陡然觉得,也许这个女孩子是他的救赎,也许他能够彻底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不管怎么样都好,既然他接受了许岩,那他就要对她好,把他能够争取到的所有美好,都给这个愿意陪伴他的女孩。以后无论爱也好,喜欢也好,回忆也好,全部都从那个人的身上抽离出来,奉献给她。 在白思涣默认了这段关系后,不到一个礼拜时间,许岩就让全年段的人都知道了她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男朋友不仅是学霸还长得很好看。 白思涣的室友知道后,三个人把他揽来揽去,一个开口说“行啊兄弟”,一个说“看不出来有一手啊”,一个说“支几招呗”,大家好似都很为他开心。 白思涣脸上跟着笑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做错事,这件事情好像也是错的。 但现在他已经快分不清对错,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连喝一杯水都是错的。 放假前几个礼拜,土木系研究院的一名学长来白思涣的寝室。 温默桥刚把门打开,那名学长就直接走进寝室,皱着眉问:“哪一个是白思涣?” 白思涣愣愣地站起来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完,学长又直接转身出门了。 这学长来势汹汹的模样,看着跟谁抢了他女朋友似的。三个室友一想,不好,没准因为许岩。他们目送白思涣出门,把门半掩,三人全窝在门后偷瞄俩人,心想万一待会打起来,赶紧冲出去把那个学长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狂揍。 把白思涣叫到阳台后,学长平静地告诉他:“徐牧自杀了。” 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白思涣蓦然震住,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是没反应过来。 “前几天医院说他痊愈了,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自己一个人去古琴台游玩。从古琴台出来后直接去了长江大桥,从桥上跳下去,自杀了。”学长的语气不掺杂任何感情波澜,如同在讲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他拿出了一支笔递给白思涣,“他写了一封遗书,特意把这支录音笔交代给你,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务必把这支录音笔交给他表哥。” 怔了有好半晌,白思涣才僵僵地伸出手去接那只录音笔。把录音笔接到手,无意间触碰播放开关,熟悉的声音从笔中流出。徐牧声音冰凉,仿佛机械一般地念着:“从古琴台到长江大桥,乘坐四一三路,全程约三点六公里……”听起来似乎是特意在网上搜了这段路程,“一,从古琴台步行约一点一公里,到达鹦鹉大道铜锣湾广场站。二,乘坐四一三路,经过一站, 到达长江大桥汉阳桥头站。括弧,也可乘坐四零一路、六十一路,括弧。三,步行约一点零公里,到达长江大桥。” 到达长江大桥。 录音笔内的嘶嘶风声响了许久。许久后,砰地一声落水声,人群惊叫声。 这一刻,学长的声音对白思涣来说仿若隔了一个时空:“你应该知道他表哥是谁吧?” 白思涣凝视手中这支录音笔,在“嘀”的一声响之后,回答:“知道。蒋家长子,蒋以觉。” 第二十三章 校方说多次联系徐牧的家人,最终只联系到徐牧的母亲。至于徐牧遗书写到的表哥——那些蒋家人,包括徐牧的表哥蒋以觉在内,一个都不肯出面。 白思涣打算放假跑一趟天津,希望能将录音笔送到蒋以觉手中。 关于蒋以觉这个人白思涣了解得不多,正打算用手机搜一下他的名字,手机就响了。 林思颖的电话来得很突然,在隔了近两年没联系后,他的名字突然出现在白思涣手机的屏幕上,让白思涣顿时感到无措。 任手机响了有二十几秒,白思涣按了接通键。 “喂?思涣,是我。”林思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从没变过。 沉默了有好一会儿,白思涣低声:“大哥。” “听说你去江大了,你在那里过得还好吗?习惯那里的环境吗?” “嗯,还好。”不知为什么,听见这个声音,白思涣有种想哭的感觉。也不知是哭这久违的关心,还是哭这久别的人。他忍着有点哑的嗓音,说,“来这里两年了,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你过得好就好……我已经回国了。下个礼拜就去江城找你怎么样?有个朋友可以带我们玩一玩。”林思颖补充上一句,“kgsley,你也认识的。” 白思涣对kgsley没什么太多记忆,只记得那是他第一个见到的,长得那么好看的男性。 他是个长着泪痣的漂亮男孩,说话很甜,他去林家找过林思颖几次,程素棠非常喜欢他。白思涣还从没见过,除了林珩外,程素棠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林思颖说他女朋友非常多,曾经有个女朋友为了让他吃醋,挽着别的男人手从他面前走过,但他没认出来她是谁。林思颖说,kgsley是想玩一辈子的人。 有时候白思涣真羡慕这样的人,想游戏人生就能游戏人生,想让谁喜欢就让谁喜欢。而他只能被这段人生不断地折磨打压,被所有人厌弃。 白思涣正想回答林思颖一声“好啊”,就又听见林思颖低声说:“其实我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跟林珩有关。” “……”白思涣陡地将手机捏紧,彻底陷入沉默。 “思涣,你有听见我说的吗?” “……” “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再和你联系。”林思颖说了一声“拜拜”,半晌仍没等到白思涣回应,又道了声别,挂断电话。 跟林珩有关。 这个人的名字又在白思涣的脑海中出现了。 他将手机越捏越紧,最后扔到桌上。 头好像又开始痛了起来。 白思涣揉了揉太阳x,ue,拼命去想其他事情,他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想许岩,想起许岩那天经过商店时,盯着一个巴宝莉的皮包看了许久,他一连打了好几份工,为的就是给她买那个包。 想到这里,也不管钱攒得够不够用,白思涣当即出门,直接赶去商场。 那个皮包还在柜子上,价钱标得很清楚,三千零五十块。 回忆没断线,在柜子旁边的全身镜里,白思涣好像看见了那年林珩替他戴胸针的画面。 白思涣将视线从全身镜上移开,二话不说,拿下那个皮包,找服务员刷卡打包结账。 前两天工资到账刚攒下的三千一百块,现在只剩五十。回去连公车也不坐了,白思涣直接走路。 到学校后,他把许岩约出来,将这个皮包递给她,略吃力地说:“这个……送给你。” 只是许岩没发现他那吃力的声音中包含的难熬的痛苦,在许岩眼里看来,白思涣的模样像是在害羞。 许岩拿到这个惊喜,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她一把抱住白思涣大喊:“你对我真好!” 「哥,你对我真好。」这句陈年老旧到发霉的话突然窜进了白思涣的耳朵里,被遗忘了的声音刹那想起,那个搂着他靠在他耳边说话的人,仿佛昨天才见过一面。 白思涣蓦然将许岩推开,往后退了一步,推她时,力道没收住。 许岩怔怔地看着他,问:“怎、怎么了吗?” “我……我刚回来,一身的汗,还没洗澡。” 许岩的表情放松下来,恢复笑颜:“哦,那你先回去洗个澡,然后休息吧,我们……我们明天再见。” “嗯,明天见。” 白思涣看着许岩开心地离去的身影,心里的痛苦或多或少缓和了一点。他想,他至少还给得起别人快乐,不全是一无是处。 接下去那几天,他一天只吃一顿,或者仍是去打工,吃工作地方的工作餐,以此勉强度日着。 离林思颖要来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思涣的心也越来越乱。 他不想见林思颖,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林珩的消息,不想知道任何和林珩有关的事。只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避开林思颖。 周五那天,学校的总书记把白思涣叫去行政楼,说有事跟他谈。 白思涣不明白总书记能和他谈什么,他印象里学校的总书记也不是一个好讲话的人。 大一年的时候,他申请贫困助学金,因为贫困证明上有一个“办公室”的盖印,总书记就坚决不肯将助学金的名额给他。 要去换那个证明需要他亲自回上海找白颖,让白颖再去相关部门换取另外的证明。 他当时打电话给白颖说这件事,白颖因为钱被白愿丞偷了,正在气头上,骂了白思涣一通,让他别再烦她,也别再打电话给她,读不下去大不了不读。 这个证明终究没换成。全班二十二个贫困助学金名额,宁愿空出来、给不需要的人,总书记也不肯让给白思涣。 这次叫白思涣去找他,白思涣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好事。 来到总书记办公室,总书记正在看文件。一见白思涣进来,连忙笑着起来让白思涣坐。 总书记拿来一张表格给白思涣,白思涣接过去一看,是澳门大学短学期交换生的申请表。 “澳门大学今年和咱们学校合作了一个短学期交换生的项目,这个项目呢因为要求比较高,所以双方都只肯要一个学生,还必须得是土木或者建筑系的。白同学,学校打算让你去,你的意思是怎么样的?” 白思涣疑惑地问总书记:“这个机会不应该给穆然吗?” 他们寝室的穆然是当之无愧的大学神,从不见他认真读书,但读书就是比白思涣厉害得多,不管是什么样的考试,永远都能考第一名。 转来建筑系后,白思涣就没从第二名上去过。 总书记笑笑解释:“学校本来是准备让穆然去的,但他拒绝了,现在这两个系里,能找出来的最合适的人选,就只有你了。”看白思涣还迟疑不决,总书记忙补上一句,“你放心啊,这个项目的费用,全由学校包了。只要你去那里,能给学校争光就行!” 白思涣看了一眼表格下方的时间标注,时间是从下周一到暑假第一个月结束。 总书记说:“你呢,最好现在就给我答复,如果同意的话,这两天准备一下,周日学校的邓老师就跟你一起过去。怎么样?白同学?考虑得怎么样了?” 白思涣感觉找到了一个可以避开林思颖的机会,犹豫了两分钟后,回答:“好。” 周日,白思涣收拾好行李,一早和邓老师出发去澳门,临走前给林思颖发了条消息说抱歉。 下午两点钟,抵达澳门大学的宿舍。白思涣将手机开机,里面躺着一条来自林思颖的消息,只有三个字:没关系。 将行李放下后,休息不到半个小时,俩人就得去跟沙伦教授以及他的学生见面。将白思涣交给沙伦教授,邓老师就回江城去了。白思涣要在这里一个人待两个月,跟着沙伦教授做项目。 前两个礼拜大家的项目跟得比较紧张,到了后两个礼拜就轻松了一些,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多了。凑巧在这个时候,白思涣听到消息,得知澳门新开了一家海上赌场,大股东是蒋以觉。在本周周六,蒋以觉会到海上赌场参加开业大典。 原先来澳门前,白思涣本想着等澳门的项目结束后就直接去天津找蒋以觉,于是将徐牧的录音笔带在了身上。想不到不用他亲自到天津去,蒋以觉自己就来了。 白思涣早早将沙伦教授要求的项目做好,到了周六下午,他按着手机地图的指示前往海上赌场。 海上赌场在一艘大巨轮上,由于今天刚开业,前来捧场光顾的富人特别多,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在太阳的照耀下好像会发亮似的,白思涣的穿着在人群中穷酸得特别显眼。 来到赌场里面,招待员提醒他去买筹码。白思涣懵懵地跟着买筹码的人群走,到了买筹码的地方,大家都是几百万起底地买,最穷最寒酸的也肯花上个五六万。 排到白思涣时,服务员礼貌地问:“先生,请问您要买多少筹码?” 白思涣支支吾吾了半天,小声地问:“我买两百,可以吗?” 服务员依旧礼貌:“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的底注是一千,您最少要买一千元的筹码。” “……”白思涣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服务员见白思涣久久不动,客气地说:“先生,如果您还没想好,可以过一会儿再来。” 恰好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一旁走了过来,凑近看了白思涣两眼,突然“哎哟”一声,说:“这不是林家的那位表少爷嘛!” 白思涣定睛一看,发现这个人居然是顾真。 当年在鹿园里,程素棠说白思涣是他们的一个侄子,顾真就一直以为白思涣是林家的表少爷:“还真看不出来,你也会有这种爱好啊。” 顾真cha着口袋看他,啧啧摇头,似乎在说真是人不可貌相。 服务员见这情况,微笑着说:“原来是顾先生认识的人。” “认识的。给他一百万筹码,让他进去。”顾真大方地说。 “是。”服务员立马拿了一百万的筹码给白思涣。 白思涣没去拿筹码,有些尴尬地说:“不用这么多……”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3节 话还没说完,顾真就打断他:“拿着吧,待会有得你玩的,没准过会儿你还觉得不够呢。” 白思涣踌躇稍许,收下了那一百万筹码,低声说了声“谢谢”。 白思涣压根没想赌,拿着这一百万的筹码左右晃悠,这艘巨轮简直大到不像话,他从这一头晃悠到那一头,根本不知该上哪去找蒋以觉。 他见到个人就问:“请问你知道蒋以觉先生在哪里吗?” 被问的人要么说不知道,要么不理他。 最后碰上个年轻人跟他说:“你想引起大股东的注意啊?赌呗,赌赢了,赢到这家赌场破产,那大股东亲自来见你。” 白思涣听了这个人的戏侃,居然当真了。随意找了一桌百家乐,一百万筹码直接放了上去,下注对子。 旁边的人看傻了,悄声问同伴:“这人什么来头?到这穷桌来,一来就这么阔气,跟他买?” “看他像会赌的样子?你跟他买?输得你裤衩都不剩。” “对子,冷门中的大冷门,我看他这回赔光了。” 话音刚落,荷官开牌。庄家牌:k,8,8点。闲家牌:k,8,8点。 两张牌相同,对子。 刚才说悄悄话的几个人嘴巴大张,烟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白思涣眼前立刻堆来一大堆筹码,一百万翻了十一倍,一共一千一百万。 第二十四章 这时候的白思涣并不知道这些筹码能够兑换成现金,以为不过是游戏中的胜负标志,因而也没表现得很激动。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让人以为他真的是什么大赌王、大千王,全部都跟着他买。 拿了一千多万的筹码后,赌场的服务员过来请他换桌。他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迷迷糊糊地跟着服务员走。 走到一半,原先叫他靠赌来赢取大股东注意的年轻人忽然跑过来,拽着白思涣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他抓着白思涣的手摸了两把,似乎是想吸点运气。瞥了一眼那个服务员,年轻人小声告诉白思涣,“等你赢到了五千万,就会有人来请你上楼。这艘巨轮总共20层楼,越往上越高级,你要是能上到顶楼,见到蒋先生的机会就大了。” 说完这话,年轻人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从十四桌换到九人桌,仍是百家乐,服务员请他入座,继续下注。 不久前在江城看病的时候,徐牧曾教过白思涣怎么玩牌,有机会去赌场要怎么看别人的心理,怎么掌握玩牌的技巧。 那时白思涣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进赌场的一天,所以压根没想学。但在这一刻,徐牧曾和他说过的话、教过他的那些技巧,却又全部浮现出来。 “先生,请下注。”荷官提醒道。 白思涣回过神,将一半筹码压上。 白思涣连赢两局,连做庄家,筹码唰唰翻倍。他想起徐牧说,赌场有些牌会受赌场c,ao控,不会让客人赢得那么轻松。 想到这里,白思涣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为了见到蒋以觉,他顾不上那么多。 另一边,赌场的监控室里,顾真在监控屏上,清楚地看见白思涣手中的牌是多少点数。 顾真通知底下的人:“给闲家开个6,让庄家赢。” 身旁的人不解,问顾真:“顾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让蒋先生知道的话……” 顾真拍拍他的肩,勾着唇角说:“放心,蒋先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感谢我的。这人不是想见蒋先生吗?让他去见。” “那如果他突然中途跑了呢?”那人担忧地问。 顾真冷笑:“赌场什么规矩?能那么容易让他跑吗?” 不到半天时间,白思涣就赢了五千多万,刚从九人赌桌上下来,就有服务员提醒他上楼。 楼上的赌桌远没一楼大厅多,声音立马少去一倍。坐在二楼玩的人看起来似乎比一楼的还要富有一点。 顾真的背后c,ao控让白思涣继续横扫二楼,白思涣越赢越懵,心想自己的运气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 赢到七千多万,又来了人,再请他上楼。 巨轮的私人游泳馆内,顾真翘着二郎腿欣赏泳池内身材火辣的美女。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子一下子当去他眼前的美景。 顾真抬眼一瞧来人,忙挂上个不真不假的笑脸,招呼道:“哟,蒋先生,坐啊!” 来人没有坐下,低沉的声音响起:“赌场里那个大学生连赢二十五局,你做的手脚?” 赌场一般都会有个规定,一个人连赢多局不败就要搜一下身,看他是不是有出老千。白思涣每上一层楼就要被搜一次,几次都没发现身上有什么违规物品。所以蒋以觉敢肯定,是有赌场的人在背后c,ao作。 赌场里敢这么自作主张的,也只有顾真一个人了。 顾真露出一个笑嘻嘻的表情,似乎默认了他的话。 “我让你帮我打理赌场,没让你胡作非为。”蒋以觉的声音酷似严寒,纵算见不到他的表情,听见这个声音也足以胆惧。 顾真却没表现出害怕的模样,他问蒋以觉:“蒋先生,你还记得当年我叔叔要交代给你的孩子吗?说想让他跟您学‘做事’的那个。” “你不要岔开话题。” “啧!”顾真咂了下嘴,说,“我没岔开话题!你先说你记不记得吧,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们再继续你的问题。” 蒋以觉声音冷冰冰地:“你叔叔一年想交代几百个人给我,我怎么记得是哪个。” 朱先生知道蒋以觉喜欢男人,一些事情想请他帮忙,就会想塞几个漂亮点的男孩子送给他。 “林家那位啊。”顾真一拍手,提醒似地,“林家,你总不能不记得吧?” 听见“林家”两个字,蒋以觉沉默。半晌,回答:“记得。” 几年前林家确实是有事情请他帮忙,还请朱先生当了中间的游说人。那个时候,朱先生跟他说林家有一个不错的孩子,看着很纯很嫩,应该还没成年。 蒋以觉不肯。他说他不做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那时您给拒绝了,但其实,就算您肯,林家那位小少爷也不会肯。”顾真刻意提起林家那位小少爷,偷偷端详着蒋以觉的表情。 他知道,蒋以觉出国以前是家里最没出息的儿子,蒋家人很看不起他,连他亲生父亲蒋老先生都瞧他不顺眼。多年前几个家族的聚会中,他因一句话惹了林珩不开心,被蒋老先生当着众多家族的面扇了两巴掌。 那一年蒋以觉刚满二十,而林珩才十岁。为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蒋老先生甘愿在众多名人面前丢自己的脸。 蒋以觉是个记仇记到骨子里的人,顾真就不信他会忘记这个仇。 “……”蒋以觉的表情果然起了变化,他问顾真,“为什么这么说?” “想不到吧?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也有这样的软肋。”顾真不把话说明了,暗中透露着白思涣和林珩的关系不简单。 “赌场里的那个大学生和林珩什么关系?” 顾真耸耸肩:“不知道啊,林夫人说白思涣是他们家一个侄子,那他和林珩应该是表兄弟吧。” “哦?表兄弟,那你刚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顾真摇头一笑,笑得意味深长,“他们林家那叫一个乱啊,什么表哥喜欢表妹,表弟喜欢表哥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蒋以觉默不作声。 白思涣从一楼横扫到二楼,再从二楼横扫到三楼,统共赢到九千多万筹码,又一名服务员走过来,悄声跟白思涣说:“这位先生,请跟我来。” 白思涣以为服务员是要再带他上一层楼,跟着他走进升降梯。不料这次,服务员直接按了顶楼。 白思涣本心中有疑,但一想,如果真的一层楼一层楼的玩上去,那他玩到天黑都上不了顶楼。于是,也就没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电梯到达顶楼,“噔”地一声打开,眼前昏暗一片。 顶楼没有赌桌,偌大的大厅空空荡荡,一盏灯也不开,只有月色透过落地窗的光芒和海面泛起的波光勉强照亮一切。 来到一间房间前,服务员打开门,请白思涣进去。 白思涣走进房间,房内的灯自动亮起,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大赌桌。不消片刻,又走进四五个穿着赌场制服的人和一名荷官。 服务员请白思涣入座,白思涣愣愣地坐到位置上,刚把位置坐暖,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白思涣扭过头,门口走来一个穿着深色上衣的男人,男人身后跟着两名保镖,一进来就带着一种让人畏惧、不敢动弹的气场。 一见到他,白思涣就觉得好像一阵寒风吹来,不由得把身子坐直了。 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估摸二十七八的年纪。皮肤白得简直不像亚洲人,微卷的头发在灯光下泛棕,两只眼睛通透得好似琥珀。他看着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走在人群中,他定然是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男人走到赌桌前,坐在了白思涣对面的座位上。 白思涣感到一阵压力,忸怩不自然地问候了一声:“你好。” 网络和媒体没有公布过蒋以觉的照片,所以白思涣不知道,现在坐在他眼前的,就是他一直找寻的蒋以觉。 身旁的保镖将烟点好,递到蒋以觉面前。蒋以觉咬过烟,吐了一口烟雾,微扬着下巴对白思涣说:“白先生,听说你现在是本场的赌王?” “……啊?”白思涣略懵,他不太明白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他觉得自己只是运气很好,玩了几局游戏凑巧一直赢而已。 他以前从没玩过类似的游戏,也不知道对于赌场来说,输赢的概念是什么。 见到白思涣这个反应,蒋以觉轻笑了一声。回想起当年朱先生形容的“很纯很稚嫩”,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可能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了。 蒋以觉不和他谈别的,单刀直入:“21点。你跟我玩几局,我做庄。”他一个抖烟的动作,荷官已经开始发牌。 第二十五章 蒋以觉看牌时脸上没任何表情,白思涣猜不透他的心理,跟他玩的这几局,不敢下全部筹码。 第一局开牌,白思涣点数不够,第二局,白思涣爆点。第二局、第三局,重复以上情况。 蒋以觉的点数始终保持在二十到二十一点之间,白思涣连一局和都没有。 转眼不知开了多少张牌,忽然,荷官停止了发牌动作,蒋以觉靠在椅背上,第二支烟还没抽完:“白先生,你输光了。” 经蒋以觉这么一提醒,白思涣才发现自己的筹码已经一个不剩。一局败,连连败,在这一刻,他似乎有点理解楼下那群赌徒大起大落的心情。 他在这里输光了,那还有机会见到蒋以觉吗?想到自己功亏一篑,白思涣的眉头皱了起来。 蒋以觉看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赌输了而不甘心,引诱般地问:“想赢回本吗?” 白思涣摇了摇头,回答完全不按套路:“我本来就没想赌,我来这里只是想见一个人。” 蒋以觉问:“谁?” “蒋以觉先生。” 蒋以觉眉梢一动,默了一会儿,似乎心中有什么想法,说:“再陪我玩两局,赢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可我已经没有赌注了。” “拿两千万筹码给他。” 蒋以觉一吩咐,荷官立马推了两千万的筹码到白思涣眼前。 此时的白思涣并不知道,现在他眼前的这“两千万”,是真正的两千万。他只觉得自己还有一次机会,他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想玩什么?这次你来选。” “我随便都可以。” “那就玩最简单的赌大小。” 白思涣没拒绝。骰子开摇,白思涣下注。这次,不到半个小时,白思涣又输得分文不剩。 “白先生,你又输光了。”蒋以觉语气寒凉地提醒道。 白思涣蜷起拳头,心想,这最后一次机会也用光了,难道他真的见不到蒋以觉了?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请求:“先生,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蒋先生,你能不能……” “我想我没空再陪你玩下去。”蒋以觉的兴致大概只到这里,不等白思涣把话说完,他就站起身,“记住了,你欠了我两千万。”怕白思涣不明白意思,蒋以觉看着他的双眼,补充上了一句,“是两千万人民币。” “两、两千万人民币?!”白思涣吓得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晚点我会让人找你要,准备好钱吧。”蒋以觉面无表情地扔下这句话,转瞬走出房门。 “先生!先生!”白思涣想追上去,却被在场的服务员拦了下来。 “先生,你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请你离开。”服务员的口气带着三分警告,似乎白思涣再不离开,他们就要亲自请他离开。 白思涣仿佛一下子从天上掉进地底的泥坑里,踏进海上赌场找人,人没找到,平白欠了一身债。 从赢到上亿到负债两千万人民币,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 出了赌场大厅后,白思涣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走在路上恍恍惚惚的。里面那繁华喧闹的景象像是他的幻觉,那几个小时的经历就像一场梦。 他真希望那是一场梦,要不然,两千万的债款,他该怎么还?他这辈子都未必还得起! 走出这艘巨轮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巨轮内传来热闹的鼓掌声,似乎是典礼开始了。 他想见的蒋以觉现在就在里面,可他已经没有进去的资格。如果他晚来一些,说不定不用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就能见到人了。谁知道上天这么爱戏弄他,偏偏就这样让他错过。 白思涣现在脑子里转悠的全是那两千万,他以为只有把现金摆在桌子上赌才是赌钱,怎么会知道他怀里抱着的那一堆堆筹码就是钱呢? 一想到这笔不可能完成的债,他就想直接从这海边跳下去。 远方传来轮船嘹亮的汽笛声,突然一个黑衣男人走到他面前,站得笔挺,说:“白先生,蒋先生想见你,请你跟我来。” 白思涣不跟他去,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道:“我不认识你。” 身后陡然传来一个声音:“不认识他,总认识我吧?” 白思涣扭过头,看见那张眼熟的笑脸:“顾真?” “怎么样,白少爷,玩得开心吗?”顾真双手cha着口袋,皮笑r_ou_不笑地走上来,“你现在是赌场的大名人了,一天之内成为赌王又输得分文不剩,这一天过得可真ji,ng彩啊!比在林家那段时间ji,ng彩多了吧?” 一提到林家,白思涣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他的表情越难看,顾真就笑得越开心:“你放心啊,那两百万筹码是我送你的,我不像某些人那么没人性,还要你还什么钱呢!” 连顾真都知道他欠下巨债! 白思涣羞愧地低下了头,咬紧嘴唇,如同被剥光衣服赤条条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一样难堪。 大概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顾真不继续刺激他了,表情正经了些,走在前头说:“现在带你去见蒋以觉,想还上钱就跟着来。” 白思涣不相信陌生人,但对这个顾真,总算还肯相信一下。想到自己也无路可走,不管顾真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也只能跟去看一看。 他跟着顾真又上了一艘游轮,这艘游轮没有“海上赌场”那么巨大,但也着实不小,船内的装修就像大别墅一样,看起来是私人居住的游船。 顾真把白思涣带到螺旋楼梯口,停下不走了。 白思涣看了一眼四周,没看见旁人,问:“你不是要带我见蒋先生?” 顾真下巴朝楼上一扬:“上去等着吧,蒋先生很快就来了。” 白思涣犹疑不动,顾真不耐烦地说:“赶紧的啊,还得我带你上去?还是说你临时变卦了,不想见了?” 白思涣嘴唇抿成一线,不答话。 顾真冷冷笑着:“当然了,你要是自己能还上那两千万,想走就走呗,反正欠钱的又不是我。” 这个两千万仿佛是白思涣的软肋一样,顾真一戳,白思涣便觉一痛。 想来想去,最终,白思涣还是踏上了楼梯。 顾真看着他上楼的背影,低声自语:“别怪我,要怪就怪林珩太爱得罪人。” 楼上是个大房间,灰色的丝绒地毯,深蓝色沙发,米色窗帘,可以看见大海的大玻璃窗,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大圆床,整个房间都是灰蒙蒙的感觉。 他在房间内四处找寻了一下,没看见人,喊了两声“蒋先生”,也没人回应。 从站着到坐着再到站着,四处走动了有半个小时,最后走到窗边。 白思涣站在窗边,手放在窗上,看着拍打在码头上的海浪,望着无际的海平线,心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开阔。 不知看了有多久,忽地,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在朝大海的那一头行去。意识到这点后,他看向码头四周,发现周围的建筑物离这艘船越来越远。 是游轮开了!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喜欢这里吗?” 白思涣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你?” 是刚才和他在顶楼赌钱的那位先生。 在海面波光的照映下,这张俊美的脸似乎更加夺目动人。 债主突然出现在面前,让白思涣感到吃惊和紧张。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4节 “很惊讶?你不是想见我吗?”蒋以觉慢慢地向他靠近,盯着他的双眼。 直视着这双琥珀似的眼睛,白思涣的身子蓦然一绷。这双眼睛好似有魔力一样,不知有多少没见过世面的少男少女被这双眼睛迷倒。 “我想见的是蒋……”白思涣反应过来了什么,“你就是蒋以觉?” 蒋以觉勾着一抹浅笑,当是默认。 默了几秒,白思涣怨叹般地说:“你早告诉我,我就不会和你赌,也不会欠你这么多钱。” “两千万而已。”蒋以觉逼近白思涣,伸手去解开了他衣服上的一颗扣子,压低嗓音说,“你让我睡一次,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了。” 白思涣立马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扣上纽扣说:“蒋先生,对不起,我不做这种事情。” “……”蒋以觉白皙的手被白思涣一拍,微微发红。他默默地看着白思涣,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白思涣着急地说:“欠你的钱我会还的,你多给我点时间,等我毕业后唔……” 突然一个强硬的吻,让他把没讲完的话都咽了回去,蒋以觉将他推到窗户上,托着他的下巴深吻下去。察觉到白思涣想反抗,他加重了这个吻的力度,分明是强占,却又吻得十分柔情。 极少有人能抵御得住这样的温柔攻势,可这个吻只让白思涣感到抵触。压住他的胸膛好似一面墙,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一急之下,白思涣直接将他的舌头咬下去。 蒋以觉舌头一疼,离开白思涣的唇时,一条血丝在中间拉开。 白思涣重重地擦拭自己的嘴角,看到蒋以觉那张愠怒的脸,他知道自己完了。 蒋以觉一把抓过他的肩膀,大力地将他摔在床上,单膝压在他的背上,狠狠地将他的上衣扯下来:“你敢不听我的话,等船开到了公海,我就杀了你!” 这是白思涣第二次被这样压在床上,他知道如果不反抗彻底,将会迎来什么样的疼痛。 “我可以用其他方式还债!除了这个以外!蒋先生,我求你不要……” 蒋以觉对他的求饶置之不理,甚至更想肆意凌虐他。 蒋以觉厌恶林珩,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林珩跟他骨子里是相同的人。他敢肯定,林珩对白思涣,一定也克制不住自己想肆虐的欲望。 白思涣大脑一片混乱,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论力气,他完全不是蒋以觉的对手。难道就要这样任他摆弄吗? 裤子被扯下一半的那一刻,白思涣猛然想起什么,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大喊:“徐牧!徐牧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相信蒋先生你一定很好说话,不会强人所难的!” 粗暴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蒋以觉怔愣半晌:“你认识徐牧?” “他、他是我的学长,我们是同一个系的。”见蒋以觉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白思涣以为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话,继续道,“他一直想跟你去古琴台,还想再和你去游一次长江,可最终……” “别扯那些废话。”蒋以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起身放开了他。 白思涣获得自由,连忙下床将衣服穿好。 “说,你还想用什么方式还债?”蒋以觉又恢复先前那副高傲冷冰的模样。 扣上最后一颗纽扣,白思涣咽了口唾沫,认真地说:“我们继续赌牌,一局决胜。我赢了,放我走。” “还想跟我赌?刚才输得不够多吗?”蒋以觉觉得有点好笑。 白思涣坚定道:“再借我筹码,让我跟你赌一次,如果这次我还是输,蒋先生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蒋以觉望了他一会儿,答应道:“好,一局决胜,你赢了我就放你走,欠我的钱也就都算了。你要是输了,我就丢你下海喂鱼。” 第二十六章 蒋以觉看起来不像开玩笑,白思涣相信,如果这次他输了,蒋以觉真的会把他丢进海里当鱼料。 白思涣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这是他唯一反转的机会,他不能有一丝胆怯。 二人来到楼下,顾真坏笑着看他俩,刚想调侃两句什么,蒋以觉冷着一张脸从他身旁擦过,吩咐一个黑衣男人:“摆赌桌。” 顾真一个笑僵在脸上,调侃的话咽回去,眉头拧起来问:“又赌?” 蒋以觉似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顾真,对他说:“劳烦你做监官了,顾大少。” 顾真摸不清俩人这是怎么回事,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 黑衣男人迅速将赌桌摆好,白思涣跟蒋以觉入座,蒋以觉让人给白思涣准备四千万的筹码。筹码摆上后,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拿着一副牌盈盈走过来,顾真向她吹了个口哨。 蒋以觉说:“这次我们不玩21点,玩five card stud,港式五张。” 白思涣说:“我没意见。” “你没资格有意见。” 女人将牌洗好,一人发一张底牌一张明牌。 蒋以觉明牌黑桃k,白思涣明牌红桃a。 “你大,你喊注。”蒋以觉抬手示意。 白思涣扔了一块三百万的筹码牌出去:“三百万。” 蒋以觉也丢了一块:“跟。” 荷官继续发牌,蒋以觉黑桃j,白思涣红桃q,白思涣还是喊注人。 “五百。”白思涣扔了一块五百万的筹码。 蒋以觉依旧:“跟。” 第四张,蒋以觉黑桃q,白思涣红桃10,两边同花,蒋以觉牌面大,他喊注:“一千万。” 白思涣跟注。 连发五张牌,除各自一张不知数的底牌外,蒋以觉的明牌清一色黑桃,分别是k,q,j,10,白思涣清一色红桃,按顺序排分别是a,k,q,10。 如果蒋以觉的底牌是黑桃a,那就是最大的同花大顺,白思涣没赢他的可能。如果是黑桃9,就是同花顺,白思涣赢的几率依旧很小。但如果他的牌是一张其他花色的杂牌,那么白思涣的胜算就特别大。 白思涣的眉头逐渐蹙起来,蒋以觉认为他是底牌不好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嘴角轻扬一个弧度,似乎胜券在握。 蒋以觉不怕输,他输了不会有半点损失,可白思涣要是输了,就是输掉命。这两张底牌是决定他性命的两张底牌。 最后一次喊注人,依旧是白思涣,在犹豫了两分钟后,白思涣苦笑一声说:“我还有得选择吗?”他将筹码全都推出去,押上全部。 蒋以觉欣赏他这副还未落败就开始绝望的神态,轻声一笑,也一手推出所有筹码。 蒋以觉掀开底牌,亮给白思涣看:“黑桃9,同花顺。除非你那张底牌是红桃j,不然你不可能赢我。” 为了保险起见,顾真给站在白思涣后面的黑衣男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男人会意,只是一个揉鼻子的功夫,白思涣原先的底牌就被他换成了一张方块2。而白思涣的那张牌,被他藏在了口袋里。 白思涣一副杂牌,怎么可能赢得了蒋以觉的同花顺? 顾真见黑衣男人得手,打了个呵欠,蔑笑着说:“我就不信他能这么幸运,凑巧能拿到那张红桃j。白少爷,开牌吧。” 白思涣眉头仍紧蹙,似乎让顾真说中了一样。 女人提示:“白先生,请开牌。” “蒋先生确实赌术超群。”久久,白思涣语气听似绝望地叹了一句。他慢慢将底牌掀开,一改前态,“不过,在今天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可以这么好。” 白思涣亮出底牌。 红桃j,同花大顺。 见到这张牌,顾真猛然从椅子上弹起来,把眼睛揉了又揉。他看向黑衣男人,眼神像在问怎么回事? 黑衣男人赶忙将藏在口袋里的牌取出来看,发现他藏在口袋里的这张牌,就是原先他换给白思涣的方块2! “他的底牌不可能是红桃j!”黑衣男人没忍住喊了出来。 这一喊,立马暴露出了他站在白思涣身后的目的。 白思涣头也不回,转着手中的牌问:“这位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底牌不可能是红桃j?” “我……我……”黑衣男人见顾真用唇语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便也用唇语告诉顾真:他原先的底牌是红桃3!只是一个普通的同花! 顾真怔了一会儿,蓦然指着洗牌发牌的女人大骂:“你怎么发牌的!你是不是偷偷换走他的牌?” 女人吓得急忙摆手,向蒋以觉解释说:“没有!我没有啊蒋先生!” 正好到了黄昏,船内的灯光亮起,蒋以觉面无表情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点青。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不知道,隐藏在这张冷峻的脸后面的,会是何等残暴的面目。 “蒋先生,我赢了。”白思涣不知死活地提醒了一句。 空气安静了许久,蒋以觉的脸青得愈发明显。这个时候,就算他突然反悔,把白思涣扔下海,白思涣也无法反抗。 良久后,蒋以觉开口,声音森寒彻骨:“返航。” 顾真重重坐回椅子上,目光一直瞪着发牌的女人。他认为白思涣这种老实巴交的人,绝对不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换牌,一定是女人动的手脚。 “蒋先生,谢谢你肯放了我。”白思涣站起身,走到蒋以觉身边,将一直带在身上的录音笔递到蒋以觉面前,“其实我想见你,只是想把徐牧交代给我的录音笔给你。” 只是没想到,递这一根录音笔需要这么多磨难。 蒋以觉没接过来,冷声道:“滚。” 白思涣顿了一顿,慢慢将录音笔放到了桌上。 白思涣从船上下来时,天已经全黑。黑夜中的澳门展现出它的真正面貌,葡式建筑物上霓虹灯光铺成一幅纸醉金迷的画,各大赌场散发的光芒交相辉映,整个澳门仿佛现在才苏醒过来。 白思涣站在码头上,一张红桃3的碎片从他袖子里飞出来,白色的碎屑被风刮到海面上,随着海面的波浪起伏。 他今天输了。白思涣心里这样想着。 以前徐牧教他怎么出千时,他是万分抗拒的。那个时候他抗拒的理由是:“出老千不就等于是作弊吗?” 徐牧笑了一声说:“你一生中什么样的人都会碰到,这么正直你还有命活?” 徐牧死活要教他怎么出千,他不肯学,却把徐牧出千的方法都记下了。因为这无意的一记,他今天用着徐牧的方法,换掉了这张底牌,留下了这条命。 只是这条对他来说,不怎么值钱的命的代价,是让他永远失去原本的自己。 林家的佣人平时很少偷懒,偶尔偷闲说两句话,都会被管家训一顿。 今天却不知道出了什么新鲜事,连管家也凑过去跟他们一起讨论了起来。其中一人小声地问:“这人不就是思涣少爷么?” 林珩从楼上下来,见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远远寒声问了一句:“你们在干嘛?” 几人抬头看见林珩,连忙站整齐了,喊了一声“珩少爷”,一个佣人把那份让他们八卦的杂志藏在了身后,似乎有意不让林珩发现。 林珩一边去拿杯子倒水,一边命令:“拿出来。” 管家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拿出来。 自从白思涣走后,林珩变得性情不定,一生起气来后果不堪设想,家里没人敢惹怒他。 那个佣人迟疑了一会儿,把那本杂志拿了出来。那是一本来自澳门的杂志,标题赫然写着“成为赌王又输得分文不剩,大陆高材生的一日传奇”。 暑假过后,白思涣顺利成为了一名大三学生。开学的第一天,班导师就把他叫去办公室,将这份澳门专门描写赌场风云的杂志摔在桌上。 “一日之内成为赌王又输得分文不剩,白思涣,你好能耐啊!让你去给学校争光,你就是这么争的?” 白思涣看见那页杂志,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他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杂志上虽然全程将主人公的名字以“高材生”代替,照片也拍得模糊不清,但文中透露的信息,以及照片中隐约的样貌身形,熟悉他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班导师指着他一顿训,三句话离不开一句“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训到一半,手机响起,班导师把手机屏幕给他看:“书记打来电话了,我又要替你们背锅,又要替你们挨骂了!” 说着,她走到门口去接电话,表情忽y忽晴,反反复复。挂掉电话后,班导师明显没刚才那么生气。她咳了一声,一敛火气说:“书记说了,她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人,这杂志里没指名道姓这个大陆学生是谁,也没指出咱们学校的名字,照片又拍得模糊,其他校领导也都认定这个人一定不是你。” 忽然的反转让白思涣发懵,书记最注重名声影响,像他这种程度的负面影响,不被开除也会被记个大过,是什么情况会使那个铁石心肠的书记偏袒他? 这时,又听班导师问:“今年大一来了一个挺有背景的新生,听说跟你有点关系?” “啊?”白思涣像是没听懂她说的话。 班导师不肯详说了,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回去吧。” 白思涣一头雾水地走出班导办公室,走到宿舍楼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我被江大录取了。明天开学,早上九点到大门口接我。” 来信人:林珩。 第二十七章 看着这条短信,白思涣蓦觉神经一触,浑身好似被冻住了似的僵在原地。他不敢相信,林珩居然还会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思涣!”短信看得入神,许岩突然从背后跑过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我们一整个暑假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好啦,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有!明天早上你有课吗?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好吗?” 白思涣的脖子本能地偏了偏,不着痕迹地脱开那只勾在脖子上的手,苍白的脸挤出一个微笑说:“好,我明天没课。” 许岩收回手,挎着肩上的包给白思涣看:“你看,我背着你送我的包出来了,好不好看?” “好看。” 白思涣向来腼腆话少,所以许岩没发觉他的不对劲,拽着他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话,像是要将这一整个暑假没讲的话都讲完。白思涣时不时应她两句,但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许岩走后,白思涣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晌,最终按下删除键。 第二日到了约定的时间,白思涣和许岩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白思涣有意不去看时间,将心思全部都放在复习上。 短信接连来了三条,白思涣忽视短信提示,笔尖在图纸上刷刷画着设计草图。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林珩打电话过来了。 看着周遭人投来不悦的眼神,白思涣的犹豫没超过两秒,接起来电。 低沉而危险的声音鼓动他的耳膜:“如果你不来,我就去找你,我知道你宿舍在哪。” “……”白思涣手指一紧,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多显几分苍白。 许岩见他脸色不对,悄声问了一句:“谁打来的?” 白思涣仍不做声,手机那头的人声音更加沉了:“你身边的人是谁?白思涣,我再给你五分钟时间,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林珩挂断了电话,白思涣收起手机,一股寒意侵入,让他身子不由颤了颤,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疲惫至极的无力感。 许岩又问了一次:“是谁呀?” “我弟弟。他今天开学,要我去接他。”白思涣语气中透着一种沉重。 “你弟弟?那我们一起去啊!”许岩已经开始收拾书本,“我还不知道你有个弟弟呢,是亲的吗? 白思涣顿了一会儿,回答:“不是。” “怎么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你弟弟来了,你不开心吗?” “不是。”白思涣又说了一个不是,他挤出一个勉勉强强可以称得上开心的笑。 “那我们走吧,别让你弟弟等久了。” 新生开学,学校的大门口聚了许多人,迎新的志愿者高举院系班级的牌子,新生和家长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白思涣没有看见林珩,但是那辆黑色的幻影在众多车辆中十分显眼。 白思涣和许岩来到大门口,幻影的后车车门打开,在林珩从车内下来的那瞬间,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放慢了步伐,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会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几眼。 就像是一朵被人ji,ng心照料的花朵,有一天展现在了众人眼前,身上散发着超俗的鲜亮光芒,这个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那么引人注目。 司机下车,帮林珩拿下行李,拖着行李跟在林珩身后。林珩走进大门,接过行李箱,对司机说:“送到这里就行了,你走吧。” 司机点点头走了,林珩一眼就看见了扎在人群堆里很不起眼的白思涣。白思涣站在原地不动,林珩亲自走过去见他。 看着林珩朝自己慢慢走进,白思涣感觉胸中仿佛被荆棘横穿的疼痛在无限蔓延。 林珩来了,林珩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了。 他以前有很多次梦到林珩,每次醒来发现是梦,心中总有无尽失落。但这一刻,他非常希望这是一个梦。 他来找自己做什么?想当面划得清清楚楚,还是想继续那错误的、无望的关系?错误由他而起,由他而止,林珩好像总是统领一切的主宰。 那么他白思涣又算什么?就像老裴当初在电话里跟他说的,他只是林珩那段无聊岁月里的,消遣的玩具而已吗? 林珩站在他面前,嘴角勾起一个笑说:“哥,好久不见。” 白思涣因为林珩留下的一个背影压抑了两年,可林珩的这一句好久不见,却依然能说得这么轻松。 白思涣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许岩盯着林珩的脸,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竟然也说不出话。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5节 “怎么了?我报考到这里来,你太吃惊了?” 白思涣稍微低了下头,没有回答。 这时,许岩突然打破尴尬:“我记得新生的报道点在网球场那边。你是什么专业的?我带你过去吧!” 林珩似乎是现在才注意到许岩,眉毛一皱问:“你是谁?” 被林珩直视双眼,许岩顿时无措,语无伦次道:“我、我是……我……” 白思涣率先转身,走在前面:“走吧。” 三人来到网球场,林珩扫视了一圈新生报到点,将行李箱丢给白思涣,大步走向了法学系的新生报到处。 许岩拽住了白思涣的胳膊惊叹:“哇,你弟弟好厉害啊,能考上法学系,听说今年咱们学校的法学院对外要求特别高……思涣?怎么你今天都不说话啊?” 白思涣拿出一贯的借口:“昨晚没睡好。” 林珩领完学生卡回来,许岩瞥了一眼他学生卡上的名字,小声地念:“林……珩……” “樱园月斋在哪?” “樱园月斋?!”许岩惊讶地瞪了瞪眼,“那是只有博士才能住进去的地方诶……你是怎么被分配到那里去的?” 林珩懒得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 白思涣指着报到点说:“那边应该会有人领你去。”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 “……”白思涣没回答,帮他拖着行李,带他去樱园月斋。 来到月斋楼下,白思涣觉得许岩不应该再跟进去,劝许岩先回去。 许岩看了两个人一眼,点点头“哦”了一声。临走前,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手机:“林珩,我们加个微信吧,我是学生会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 林珩掏出手机,迅速地加了个微信,没再理会她了。 许岩边走边挥手说:“那我走咯!” 白思涣提醒了一句:“路上小心。” 许岩走后,白思涣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林珩,面对楼梯问:“你的宿舍在几楼?” “702” “……” 白思涣把林珩沉重的行李连拖带扛地搬到了七楼,或许是习惯了被这样伺候,尽管白思涣满头大汗,林珩也没有要自己搬行李的意思。 来到702门口,白思涣一手撑着行李箱喘气,一手擦额上的汗:“钥匙呢?” 林珩很淡定地说:“忘记拿了。” “你、你忘记拿了?”白思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口气没喘匀,他转身又跑下楼。 几分钟后,白思涣向宿管拿了钥匙上来,帮林珩打开门。 这是一间双人间宿舍,宿舍装修得像个小套间,两张床正对窗户,窗外是几棵光秃秃的樱花树。等到了三月,就能看见窗外樱花盛开。 这间宿舍很新,看起来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你的室友还没来。” “我没有室友,这间宿舍我全包下了。”林珩走过去打开窗户,风徐徐送了进来,带着秋天的味道。 “哦。行李给你放这里,我走了。”白思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那么着急走?”林珩快步走上来把门关上,一下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还想要我干嘛?” “你额头上都是汗。”林珩抽了张纸递给白思涣,“先擦一擦。” 白思涣犹豫了一会儿,接过面巾纸,擦起脸上的汗,纸巾上面有好闻的香水味,还有林珩一直以来最喜欢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盯着白思涣的这张脸,林珩的眼神逐渐柔和了下来,他慢慢伸出手,想抚摸白思涣的脸。在快碰见的那一刻,白思涣蓦然别过脸,躲开了他的触碰。 林珩的手僵在空中,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有女朋友了。”片刻后,白思涣突然说。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林珩这不太好看的脸,浮出了几分y骘。 “女朋友?刚刚那个?” “嗯。” 林珩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一声,似乎有某种暴怒被他硬生生压在了心里,脸上却还表现出没什么大事的模样,嘲笑道:“呵,你的眼光现在怎么这么差?找那种又俗又土到处向男人抛媚眼的丑女人当女朋友,你是没碰过女人所以来者不拒饥不择食是吗?你……” 白思涣双颊泛起愠怒的微红:“闭嘴。”他瞥向林珩,警告似地说,“你再说她一句不好,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说什么?” “她对我很好,我很喜欢她。今天如果不是她让我去接你,我根本不会想去见你。林珩,以前跟你的那段记忆,不是很令人作呕吗?”白思涣露出一个惨白的笑。 第二十八章 背后忽然遭到撞击,白思涣被林珩抓起衣领推到墙上,他闷哼一声,后背和下颚传来阵阵疼痛。 林珩掐住他的下颚,手劲用力得像要将他的颚骨拧断,那强力压制住的怒气终于憋不住:“令人作呕?你为了那样一个女的,跟我说这种话?白思涣,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林珩看出白思涣很痛苦,可他的力道一点也不减弱。他在等着白思涣的哀求,只要白思涣肯说句哀求的话,他就会放手。 但白思涣偏偏紧咬牙根,无论下颚被掐得多痛,都不肯服个软。他不懂,这个人在生气什么?这个人凭什么这样生气?难道说过那些话,心里这样想的人不是他吗? 林珩最讨厌看见白思涣这个样子,这种无论怎么对待他,他都不肯屈服的模样。 “行啊,你忘记了,我帮你记起来!”刹那间失去了理智,林珩欺身压住白思涣,野兽般地撕啃他的嘴唇。 “放开!唔……”唇瓣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一丝腥味在白思涣口中荡开。 一个粗暴而极具侵略性的吻,让双方感觉不到任何快意。可林珩心里有一种扭曲的痛快,他产生了想将这个人摁在床上施暴的念头。只是这个念头还没得以实现,就被白思涣打断了。 大概是被强迫出经验了,这回白思涣不再做无谓的反抗,直接一拳砸向林珩的脸。 林珩脸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蓦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恐怕是没想到,两年时间让白思涣成了只带刺的刺猬,一个没防备,就被他高高竖起的刺扎中。 林珩狠狠地瞪着白思涣,刚想发火,但看见白思涣那受到惊吓的shi漉漉的眼神,涌到胸腔的火气又不得不退回去。 白思涣连喘气都是颤抖着的,他哆哆嗦嗦地擦去嘴角的血,缩在墙角警惕地盯着林珩,似乎是害怕林珩再伤害他。 林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白思涣,我开门见山的跟你说了。现在,我给你一个回到我身边的机会,你好好听我的话,我们像从前一样……”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白思涣突然问到。问出这句话,他自己也有点惊讶,然而心中那期待的情绪,还是很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林珩诧异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地:“……哈?” 白思涣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压抑住哭腔,声音沙哑地问:“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在马场,你和我说过什么话?” 林珩那一年跟他说“我喜欢你,你知道的”。这句话,他一直记到现在,记进了每一个梦里。这是他灰暗的两年里,唯一的彩色的记忆。如果林珩记得,哪怕只记得一点点,他都会选择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就算不会和林珩回到从前,他也不会再怨念什么。 面对他的问题,林珩怔了一会儿,声音不太自然:“我们太久没见了,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 白思涣眼光中的光彩消失殆尽,心也跟着彻底凉了。原来自己思念了两年、被折磨了两年的回忆,林珩早就记不清楚了,甚至记不清楚他说过了“喜欢”。 白思涣自嘲般地笑了笑:“‘像从前一样’?说得真好听,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不可能的林珩,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么干脆利落地一口拒绝,让林珩委实愣住。从小到大敢拒绝他的人真没有几个,白思涣明明知道他是什么人,居然还敢这么拒绝他。 “你真的不愿意?”林珩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愿意。”白思涣坚定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出门。 林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嗓音压低:“我会让你后悔的。” 周六,叶星去超市买饮料,温默桥难得地去食堂吃饭,俩人走前都默契地拍了拍穆然的肩,好像将什么重任交给了他似的。 寝室只剩穆然和白思涣两个人,异常安静。白思涣做完一套练习,盖上练习册,打电话联系许岩,想提醒她今天一起去图书馆还书的事情。 前前后后打了有五次,许岩一次都没接。 她最近很忙吗?白思涣想。 前天约好去当志愿者,在网球场等了很久没等到许岩来。昨天说好一起吃饭,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也只是来告诉他她还有急事,许岩饭都没吃就走了。 白思涣还想再打第六次电话,穆然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思涣,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你知道,其实我一直拿你当兄弟,这件事情不说我实在是憋不下去。”他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白思涣。 白思涣侧坐着看向他,弯起一个微笑:“你说吧。” 穆然很直白:“我这两天都看见许岩和一个大一的在一起,举止挺亲密的。” “……”白思涣微笑僵凝,怔了怔,意料之外没有多少的痛苦。 “那个大一的是最近学校的风云人物,你也见过的,那天在演讲大会上和你打招呼,坐在你身边的那个。”穆然继续道。 眉头稍微蹙了一下,白思涣好像知道到了什么,迟来的痛意才在心中慢慢爬开。 演讲大会那天,若无其事地过来和他打招呼,坐在他身边的…… 在感觉白思涣还能接受得了后,穆然直截了当:“听叶星说,叫林珩。” 白思涣感觉心脏狠震了一下。 穆然是不会骗他的,他的室友都不会骗他。他说看见许岩和一个大一的在一起,就一定是看见了、确认清楚了,他说那个人是林珩,那个人就一定是林珩。 “许岩是学生会的,大一的学弟学妹们有事情找她帮忙很正常。”空灵的声音从自己口中飘出,白思涣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是自己在说话。 穆然叹了口老气:“哎,思涣,关系纯不纯洁我会看不出来吗?你何必骗自己呢?” 心里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了,可能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痛,所以白思涣早就学会面不改色地承受。 对啊,何必骗自己呢。 自我欺骗了两年,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难道还要对林珩抱有奢望吗? “你……你说得对,我晚上去问问她吧。”白思涣转回书桌前,翻开才盖上不久的练习册,提起笔,对着空白的页面,没办法写下一个字。 “你别太难受,是那对狗男女该死。”穆然想安慰一下他。 白思涣低声说了句:“他们没做错什么,感情分什么谁对谁错呢。” 林珩没有错,许岩也没有错。 是他有罪,他不该以为找个女孩子好好交往就能够忘记林珩,他不该曾经将那个女孩子当成林珩的替代品。是他犯了错,他罪有应得,他活该一辈子求而不得。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爱他,他也不值得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去爱。 “思涣,我们分手吧。” 白思涣还没约见许岩,许岩就先约见了他。 第一句谈分手,第二句谈理由:“我不想瞒着你,我喜欢上了林珩。很巧,他也喜欢我,我决定去跟他在一起。” 白思涣的反应没有太大,难过总是有点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可以,不过你先告诉我……” 许岩打断他的话:“你不用问了,我确确实实是喜欢过你,但你根本不懂……不懂去喜欢人,或者,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你对我很好,送给我很多我想要的东西,对我也很体贴。但我感觉不到你的心,可能你的心早就给了其他人了吧。” “……”白思涣沉默几秒,指着她手臂上浅浅的青痕,把没问完的话问下去,“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许岩双眼一瞪,连忙拉过袖子,试图把手臂上的伤遮住:“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林珩是我弟弟,他有什么嗜好我会不清楚吗?” 林珩确实有点那方面的倾向,以前白思涣和他“你情我愿”的时候,还能稍微忍受一下。林珩对白思涣也不会下手太狠,起码不从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想到林珩对许岩做了这种事情,白思涣的心脏就有撕裂般的疼痛。 “是我自愿的,他没动手。他只是带我去了一个酒吧,那个酒吧有那种引导人的小姐……”许岩不深入说下去了,“算了,这是我的事情,反正我觉得很刺激,比起天天去什么图书馆当什么志愿者有意思多了。” 这一瞬间,白思涣明白了。 林珩在捉弄她,在引导她走向另一条根本不属于她的路,这只是第一步。 白思涣觉得自己该阻止一下这种事情发生,谁也不知道林珩真的丧心病狂起来会做什么。但他没打算劝许岩,也没打算把林珩真正的意图告诉她。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不管他说什么,许岩都不会听的。 白思涣笑了笑,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受得了的话,那我祝你们幸福。” 看见他这么坦然地祝贺,许岩没流露出笑意,她定定地看了白思涣一会儿,像是想等他反悔。可没有,她什么都没等来,她等来的只有白思涣状似释然的笑,她根本分不出这种释然是真是假。 “嗯,谢谢了。”许岩转身走了,高马尾在月光下一甩一甩的。 白思涣看着她的背影,才忽然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在这里第一次被女生表白,今天,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被女生甩。 第二十九章 白思涣还会时常注意许岩的状态,他怕林珩真的会对许岩做出什么伤害。几天来,见到许岩打扮得花枝招展神采奕奕的,白思涣的心才稍微安一些。 周二那天,隔壁班的人说许岩请了个长假,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就没再看见许岩了。 运动会那日,隔壁班几个男同学聚在树荫下围成团,不知道在分享什么。白思涣来到大树底下拿水喝,无意间听见他们的谈话。 “咱们学校借校园贷学生的黑名单?我看看!”一个男生没控制住音量,跑过去抓起一个人的手机,“咦,这个人不是……不是许岩吗?” 那个人夺回手机,向四周望了望,没看见有人才舒口气:“是许岩啊。这几个人啊,别说能不能毕业了,估计学籍都得给他们开除了!” “可是许岩不是跟那个法学院很有钱的林珩交往吗?还用借钱?”有人发出疑问。 “听说那个林珩最近跟舞蹈社的社长走得很近,对,舞蹈社的社长,那个身材很辣很辣的学姐。林珩还说什么喜欢脸小一点的,身材好一点的,许岩就想偷偷去国外整容,前阵子还找我女朋友借钱了呢,这都是她和我女朋友说、我女朋友再跟我说的。” “哦,这样啊,难怪最近都没看见她人呢,跑去国外整容去了啊……不是,你说这图什么呢?学校好男人这么多,非得巴着这么一个不放?还为他借校园贷整容?啧。” “人家爱慕虚荣啊,你能怎么办呢?之前她不是和隔壁班的白思涣交往吗?林珩一出现,唰,立马甩了白思涣。” 一个人喝着水,突然笑得水喷了出来,边笑边说:“不是,没可比性啊兄弟,白思涣和林珩?换我是许岩,我也选林珩。” “然后一头栽进去,为了那么个东西跑去借贷欠贷,照片都被人贴出来了,这污点这辈子都抹不去。” 站在树后的白思涣捏紧手中的矿泉水瓶,手微微颤抖,他得去找林珩,现在就得去找他! 原本班上的体育委员硬塞给他一场短跑比赛,要求他能参加就行。现在他不管比赛什么时候开始了,直接跑去樱园月斋。 来到樱园月斋702门口,白思涣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应。 隔壁宿舍正好一个人出门,好心告诉他:“这702里头住的是那个大一的吧?军训呢。” “哦……”白思涣也是这时才想起来,大一的还没过军训期。 刚刚急着跑来樱园,忘记回去换一身衣服,现在白思涣穿着一条宽大的过膝短裤,瘦白的腿露在外面,凉风一吹,有点冷。 他靠在门上,身体滑下,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天花板,进行漫长的等待。 林珩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大活人坐在他宿舍门口,刹那间也不知是该惊讶还是该笑。 白思涣看见林珩回来,急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林珩穿着一身迷彩装,皮肤晒黑了一点,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俊俏的脸一笑,透着一抹邪气。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好看,难怪才入学没多久,就能和那么多学姐勾搭上。 白思涣把头低了低,原本想喊出来的名字,这时又喊不出来了。 “哥哥来找我?”林珩语气明显愉悦。 “嗯。”白思涣点了下头。 林珩拿出钥匙,边开门边说:“进来说吧。” 白思涣跟他进门,林珩顺手将门关上。 “我想跟你说许岩的事。听说她因为你去整容,欠了校园贷,照片还被贴到了网上,这些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想整容是她的事,怎么就是因为我了?”林珩把钥匙扔桌上,冷笑了一声。 “要不是你一直故意引导,她根本不会做这种事情。”白思涣说,“你明明在跟她交往,为什么不能好好对她?” “我从来都没说过要和她交往,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会发生这种事,只能怪她太傻,我随随便便说两句话她就当真。”他看着白思涣,戏谑道,“等她整完容回来,我再和她说我喜欢男人,你说她会不会跑去变性?” 白思涣唇瓣动了动,片刻后,如同哀求:“她家境不好,她妈妈还在等她毕业,你能不能放过她?你想玩,去找别人玩。” “现在是我不放过她?是她自己死缠着我不放。”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6节 “你要是不去招惹人家,人家会死缠着你?” “这么说来,哥哥以前也去招惹了她对吗?”林珩逼近白思涣,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没有。”白思涣没回避他的眼神。 “真的没有?” “没有。” 林珩瞬间觉得心里的某个疙瘩不见了,他换上了一个轻松的笑:“她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她自作自受。但怎么说她也是你前女友,我帮一帮她也是可以的。不过必须要哥哥让我高兴才行。”想了想,接着说,“如果你让我不高兴了,别说你这个前女友,你那几个室友,你在上海的妈妈和弟弟……” 白思涣板起脸严肃起来:“你想怎么样?” “哥哥摆的这张脸很难看。” 白思涣用一个长长的呼吸过度自己的情绪,他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强迫语气放松,“你想怎么样?” 林珩刚军训完,身上还穿着军训装。他把裤子上的军用皮带解下来,套在白思涣的脖子上,绑了个圈,狠狠拉过来,像在牵一条狗:“既然哥哥害死了karen,那就得来做我的狗,我让哥哥干什么,哥哥就得干什么,我生哥哥的气了,哥哥就要过来摇尾乞怜让我开心。” 践踏白思涣的自尊,让林珩有极大的满足感,他想看这个人对自己百依百顺。 “我没……”白思涣想解释一下,他没害死那条狗。 话没说完,林珩就说:“你没什么?哥哥,我现在心情可是不太好。” 白思涣把话咽回去,强忍心中的抗拒,一双手攀上林珩的双臂,声音软软地问:“那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其实不需要林珩回答,白思涣心里清楚。他一直知道林珩想看什么,想听什么。 “我想去洗个澡,你帮我把衣服脱了。”林珩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白思涣没犹豫,伸手帮他把上衣脱了,然后就要去帮他解裤子。林珩突然叫停,命令道:“这里用嘴给我脱。” 白思涣没愣过两秒,立刻跪下来,笨拙地用嘴去咬裤子上的扣子和拉链。 学校分发的军裤材质很粗糙,蹭得白思涣的嘴巴发疼。好不容易把林珩的裤链解开了,白思涣发现眼前有一个令他窘迫至极的场面。 黑色的短裤包裹着隆起的巨物,林珩硬了。 白思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林珩突然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脑袋按回去,嗓音低哑得有点失去冷静:“帮我解决。” 白思涣心知躲不过,咽了口唾沫,慢慢地把手伸向他的短裤。 “让你用手了吗?” “那用什么?”白思涣抬头看他,懵懂地眨了一下眼睛。 “用嘴。” “……”白思涣彻底滞住。 “不肯?” “我……” “不肯就算了,我今天就当你没来过。那些人的死活,我也管不了。”林珩作势要拉裤链。 白思涣慌忙阻止他,有些发颤地说:“没、没有,我……我肯。” “你真的肯?哥哥千万别强迫自己啊。” 白思涣用力地点了两下头。 林珩把手收回去,得逞地笑了。 白思涣用嘴咬下林珩的短裤,灼热的异物瞬间弹在他脸上。看着这个曾经进入过他的东西,白思涣惊讶地怔住。 以前和林珩做那种事情时,白思涣永远是闭着眼睛的,只感受过林珩的壮硕,从没亲眼见过。现在亲眼看见这巨大的东西,白思涣在震惊之余,还有一丝出于男人的羞愧。 “快点,愣着干什么?”林珩催促道。 “哦……”白思涣没时间再去顾虑什么,心一横,闭上眼将林珩的这东西整根含进了嘴里。 生疏地尝试了一会儿后,林珩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低骂:“你好笨!” “唔……”白思涣感到很委屈,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件令自己屈辱又失无所得的事,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反抗。 就在眼泪快涌上来时,林珩呼出一口气,耐心地指导起了他。 听着林珩的指导,白思涣才慢慢有点长进,也算做得有模有样了。再后来,林珩的指导停了,白思涣听见头上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声。 白思涣不知这是暴风雨前奏,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就被林珩抓住头发。 “唔!”白思涣陡然瞪大双眼,口中承受猛烈地冲击,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他将眼睛紧紧闭起,双手抓住林珩的腿,任林珩在他口中进出,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灼热的液体在他口中喷发。 “哈……” 林珩从白思涣口中抽出来,白思涣跪在地上半张着嘴喘气,双眼迷蒙,泛着泪花,白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淌下。 “咽下去。”林珩命令。 白思涣合上嘴,咕噜一声把口中的液体全部吞下。 林珩满意地笑了,伸手抚摸他的脸,拭去他嘴角的残液,夸道:“今天做得很好。”将他的下巴抬起,林珩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明天也得好好表现,我的好哥哥。” 第三十章 第二天周末,白思涣早上七点多去敲林珩的门。 两分钟后,林珩开门,穿着松垮垮的睡衣,打了个呵欠:“这么早?” “你让我这个点来的。” “我说的是晚上七点。” “那我回去了。” 林珩把刚转身的白思涣往里拽,关上门,抱着他说:“陪我睡一会儿。” 两个人挤在一张仅一米二宽的床上,林珩搂着白思涣,下巴蹭着他的发顶。 这时的林珩已经睡不着了,他听着白思涣有规律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的心跳,忽然起了一个想调戏他的念头:“前不久看到了一本澳门杂志,讲什么大陆高材生一日之内成为赌王。那个高材生,怎么看怎么像你。” 白思涣被勾起羞耻的往事,没有答话,手抓紧被单,脸唰地一红。 “你不说话就证明我说对了?”林珩拨了一下白思涣的发丝,更加清楚地看见白思涣那张泛起绯红的脸。 “那是别人乱给的称呼。”白思涣小声说。 “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林珩假装随意问起。 “我是跟学校的项目去澳门的,然后一时好奇就……” “你还会有那样的好奇心?” “是个人都会有好奇心。” “一个好奇心让你变成了赌王啊。”林珩揉着白思涣的头发,戏侃他,“你是不是应该用发蜡把头发梳起来,然后再戴个玉戒指,吃个巧克力?这样比较符合形象。” “别开我玩笑了!”白思涣推了一下林珩的手,可能是觉得不小心太大力,忙转过头去看林珩的表情。 两个人眼睛对上,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奇怪的气氛油然升起。 林珩亲了白思涣一口,白思涣没有明显的抗拒。随后,林珩身子压上去,抱着他豺狼似地吻了起来。 月斋的宿舍条件虽然比其他宿舍区的好,但床的质量仍是勉勉强强,动作稍微大一点床脚就晃。 白思涣担忧地问:“待会床会不会塌了?” “那里还有一张。” 白思涣没理由拒绝了,任由林珩在他身上放肆。 自从大一军训结束后,许岩一个礼拜没联系上林珩。 她刚从国外整完容回来,换了新样貌,急着想去给林珩一个惊喜。 但林珩微信、电话、短信都不回她,去他班上也找不到他人。 许岩终于忍不了,亲自来到樱园月斋。 女生进不了男生宿舍楼,许岩只能在楼下很没形象地大喊:“林珩!林珩!” 702里的床承受两人激烈的运动,吱吱呀呀地响。 白思涣感觉到体内的东西还在膨胀,耳旁满是床脚晃动的响声,隐约掺杂进楼下许岩的喊声。他抓着林珩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说:“好像……有人在楼下叫你……” 林珩敲了一下白思涣的额头:“你专心一点!” 楼下传来:“林珩你在吗!” 白思涣立刻听出这个声音:“是许岩!”突然被刺激得叫了一声,他被林珩狠狠地“惩罚”了一下。 林珩加大对白思涣的进攻,粗重的喘息盖在白思涣耳畔。 许岩的声音不见了,白思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岩如果爬到月斋对面那条山路上,就能从窗户清楚地看见这里面的情景。 白思涣抓住林珩的肩膀说:“关……啊……关窗……” 林珩的手从白思涣的脖颈抚到下巴:“怕什么?怕被你前女友看见你这个样子?” “……关窗!” “好,听哥哥的。” “啊!”白思涣身子突然悬空,急忙双腿夹住林珩的腰,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异物进入得更深。 林珩抱着白思涣走向窗边,在许岩爬到山路前,迅速地将窗户关上。 白思涣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因为害怕掉下去而不得不抱紧林珩。 “不去床上吗……?” 林珩很享受被白思涣这么依赖:“我看这里就挺好的,哥哥,我们就在这里做吧。” 白思涣没力气反对,只能把林珩抱得更紧了。 从那天以后,白思涣一个星期要来找林珩五次,有时候得在这里陪他过夜。 林珩有时对白思涣很温柔,温柔得让白思涣以为,林珩其实还是喜欢着他的。 再次见到许岩时,白思涣差点没认出来。 许岩把整个脸骨都削小了,画着浓妆,漂亮得像个韩国明星。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出神,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都会忍不住去看她。 白思涣刚从林珩的寝室出来,急着去上下午两点钟的课,走得匆忙,没留意这个游魂似的人。不小心撞到她,他连说两声对不起,听见对方惊讶地一声:“思涣!” 他抬起头,瞪大眼睛看了好半晌,犹犹疑疑地:“你是?” “你认不出我了吗?”许岩摸着自己的脸说,“你仔细看看?” “许岩?” 许岩猛点了点头。 白思涣感到不可思议,感叹道:“你变得太漂亮了,我认不出来。” 被夸赞漂亮的许岩没感到开心,她的眼神很快又落寞下去。边走边喃喃问着:“为什么?我为他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还是对我不理不睬的?” “你说林珩?” “不是他还能有谁?”许岩咬着颤抖的嘴唇,似乎回想起什么,眼眶微红,委屈地问,“他如果不喜欢我干嘛不说清楚,还给我那么多暗示?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花给我?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买那么多昂贵的东西?为什么要在我们宿舍楼下亲我?” 白思涣怔了一下:“他亲你了?” “就是那次……”许岩刚想和白思涣讲述具体经过,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许岩脸色变了一下。她连忙把屏幕盖住,笑着对白思涣说:“我才说什么来着,林珩打电话给我了!我去接一下!”连忙几大步走在前面,她接起电话,声音高了几个调,“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接我电话?真的吗?每天都要遛狗?你什么时候养狗了?帮别人养的?谁啊?那好吧,暂且相信你了……晚上吗?晚上应该有空吧,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诚意约我去吃饭。”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话,许岩挂断电话,折回白思涣身边,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我说嘛,他不会不理我的,对了,我得找你认证一件事,看他有没有在骗我。你弟弟这段时间忙着养狗?” 白思涣沉默了一会儿,白到没有血色的脸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是啊。”睫毛颤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快速地说,“我上课已经迟到了,得赶紧走了。” 白思涣匆匆忙忙地离开后,许岩挂在脸上的笑立马消失不见了。她拿出手机,拨通刚才打来的那个号码。电话接通后,左右没看见人,才将手掩在嘴边小声说:“喂,我说了,下个礼拜就还你钱,你急什么?什么?你说有人帮我还钱了?” 下午五点半,白思涣一下课就收到林珩发来的消息,要他现在就过去。 白思涣看着这条消息,犹豫许久,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去了月斋。 来到林珩寝室门口,还没敲门,门就打开了。 林珩见到他,把他拉进去,关上门,抱着他一口就要亲下来。 你弟弟这段时间忙着养狗? 许岩的这句话突然在白思涣脑海中响起,在林珩亲下来前,白思涣躲开脸,狠狠地推开了他。 被推开的林珩愣住了,他看着白思涣厌恶的神情,说:“你的脸变得真快。” “有什么事快说吧,你不是还要去和许岩约会吗?”白思涣不去看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什么约会?谁说要和她约会了?” “你这么捉弄人有意思吗?”压在心中的怒火没忍住发了出来,白思涣忽然觉得自己的火发得很不可理喻。 早在一开始,林珩就说得清清楚楚,要他做一条狗。他说了好,他甘心被这样践踏,现在还在生什么气? 想到这里,白思涣的语气稍微软和下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把我……”话一卡,吸了吸气,接着说,“你不要再把别人的感情当玩具了。” 林珩默默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回应。 白思涣感觉气氛很尴尬:“如果你没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待会你去替我考试吧。考英语,你也会。”林珩又变成了发号施令的主人,“如你所知,我要去和你前女友约会,那场约会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林珩故意咬重“重要”两个字,像是在回应白思涣的那句“玩具”。 白思涣望了望他,不知思考起什么。 林珩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摆脱你们林家的人,包括你。” “摆脱我?”带着一丝怒气,林珩冷笑一声,“你不要忘记了,你还要给我当两年的狗。” 白思涣眼睛眨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伸出手说:“学生证给我,你的考试应该要开始了。” 白思涣想,他曾经的“以为”,都是错觉。林珩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一条随意使唤的狗而已。可能从很多年前,从他第一次进入林家大门的那一天,林珩就是这样看待他的。 接过学生证的那一刻,白思涣的目光落在窗外那几棵还没换上新衣的樱花树上,心里默念了一句:本来还以为,有一天能一起坐在这里看樱花。 考场在一个两百座的大教室里,四个班一起考,监考老师有五个。 白思涣第一次考试时出神,他看着这些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算难的英语题目,眼神空洞,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那句“你还要给我当两年的狗”。 一种熟悉地窒息感袭来,他看向大门外黑漆漆的走廊,犹如看见自己无望的未来。 一名监考老师朝白思涣走了过来。 念头在接过林珩学生证的那一刻就诞生了,决定只在这一瞬。 白思涣的手假装无意一扫,林珩的学生证掉到地上。 监考老师替白思涣捡起学生证,正要递还给他,手忽然顿住了。 监考老师看了看学生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白思涣的脸,再看了看白思涣卷子上写着的学号和名字,狐疑地问:“你是林珩?” 白思涣抓皱试卷,沉默不言。他抬起双眼,直视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吸了口气,学生证收进口袋里:“来,你出来。” 第三十一章 白思涣被带到了法学院的学工办,了解到他的身份后,法学院的负责人立刻拨了一通电话给建筑系学院的院书记。 两个院系的负责人碰面,然后双方年段的辅导员、班导师也都来了。 白思涣的班导师去找他了解情况,这次难得的没什么爆脾气,叹了口气问他:“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书记在和法学院的负责人沟通,双方讲话都带着争辩的味道,响亮的声音像两盘掺杂在一起碰撞的钢珠,磨得人耳根疼。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7节 林珩的班导给林珩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没有回应,对着手机发语音:“林珩,你现在立刻来学工办!立刻!”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这样做是违反校规的吗?”白思涣的班导师搭着他的肩膀,耐心地诱导他开口。 法学院的负责人和书记沟通中的火药味越来越重,发展到后面开始争执,书记坚信白思涣品性善良,不会主动去做这种事情。法学院的负责人坚信是白思涣唆使林珩犯错。 两边争执不休,最后,书记打电话让土木院的代表人过来。 土木院的代表人是中间派,只劝和不参与纷争,三人喋喋不休,声音嘈杂刺耳。 校长来了,学工办安静了一会儿。法学院的负责人上去控诉:“校长,这个建筑系的学生已经大三了,在学校待了这么久还不懂校规吗?我想一定是他唆使林珩找枪手考试然后从中得利!这种学生一定要严惩!” “校长,思涣的品性和成绩都是特别好的,澳大的沙伦教授当初还特意发邮件来夸过他,说他的个人成绩在澳大拿了第一,他可是为学校争过光的!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书记也不甘示弱,走到校长的右边。 “林珩的成绩也是年段上数一数二的,今后机会多了,他也能给学校争光啊!他现在只是刚上大一还不懂事,被人误导了而已!只要加以劝导,一定还能改正过来!” 校长两边抬手,示意让两个人都安静。他四周扫视了一眼,问:“学生就一个?另一个呢?” 林珩的班导说:“还在联系中。” “联系不到他就联系他的室友。” “他住在樱园月斋,一个人住,没有室友。”法学院的负责人说,她凑到校长耳边悄声告诉他,“他就是那个程女士的儿子。” 校长一直半耷拉着的眼皮一下子抬了起来,眼睛顿时亮起:“那就先给他家长发个消息。注意措辞,委婉一点,不要太直白。” 法学院的负责人点点头,立刻去联系程素棠。 校长吩咐书记:“把你这个学生的所有资料都发给我。快点。” 书记遵从吩咐,立刻赶回自己的办公室去找资料。 校长又对土木院的代表人说:“还有你,你也别闲着。这学生以前是你那个院的吧?把他当时那个辅导员电脑里的资料也拷给我一份。” 校长让白思涣的班导先把他带出去,出门前,白思涣转过头对校长说:“校长,你如果想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事情,不如去联系一下心理咨询社的老师。” 白思涣被带出学工办,班导还在给他灌没用的ji汤,他透过门窗,看见学工办里的人忙来忙去的身影,随后,一通电话打来,校长接起电话,谄媚地笑着。看唇形像在说:“喂,哦,程女士!你好你好你好!” 半个小时后,白思涣的审判开始了。 本该有两个犯人的审判,全程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 不知程素棠在那通电话里说了什么,原本极力想挽留他的书记等人,纷纷闭上了嘴。原本只想让校长给他记过的法学院负责人,开始极力让校长劝退。而对这件事不予置评的土木院代表人,竟也难得的开了两句口,让白思涣自己看开点。 他们对他最后的判词是:“你有抑郁症,还有过自残历史,但你却没有跟学校说明这些事情,也没有接受医院的治疗。要不是我们看了你以前那个辅导员电脑里的资料,然后联系了你的心理老师,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学校有规定,抑郁症不肯接受治疗的学生,是不允许在校就读的。你两年前就犯了校规,现在还替人考试,帮人作弊,学校不可能再留你了。学校为你今后的人生考虑,不给予开除处分,还希望你自己办理退学手续。” 审判结束,白思涣默默地接受了最终处罚,书记冷冷淡淡地对他说:“你这几天把退学手续办好……” “不用了。”白思涣打断她的话,站起身,“你们直接开除我的学籍吧。” 他走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思涣回去收拾行李,三个室友上来关心劝阻,穆然说要去找他父亲帮忙。 白思涣一一谢过他们的好意,只是,他自私地认为,他不该留在这个地方,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 离开学校后,他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到了某一站,下车,眼前是一座景区里的山。 这一夜,仿佛是要纪念自己短暂的青春,白思涣背着行李爬了一趟山,爬到山顶时,天微微亮起。 山上有个独自露营的男人,晨起的铃声是陈勋奇的纯音乐《天地孤影》。 这首音乐以前学校里的广播社很喜欢放,那时的他总不懂音乐中的意境。 现在听着这段旋律,看着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白思涣释然地笑了。 “你自由了。”他对着远方说。 昨晚出去玩得太晚,回来后手机早已经没电,cha上充电线后,林珩倒头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次日中午醒来,看到手机里班导发来的无数条消息,林珩才知道,白思涣代他考试被抓住了。 打电话给白思涣没接,发消息他也不回。这一刻,林珩心里终于有了着急的感觉。 很快,学校的大群里出现公告,点名批评建筑系大三年学生白思涣不守纪律、替人考试,败坏学校风气,学校给予开除处分。公告里没有出现林珩的名字,知道内情的人也没一个敢说。 看见这条公告,林珩二话不说跑去白思涣的宿舍。 大力地敲了几下门,给他开门的是白思涣的室友。 “林珩?”白思涣的室友们好像都认识他,看见他没什么好脸色,“找谁啊?” 林珩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找我哥。” “你走错了吧?我们寝室没姓林的。”这些人不欢迎他的借口有很多。 “没走错,我哥是白思涣。”他丢下这句话,不顾挡在他身前的人,推门走进去,扫视了一眼这个四人寝,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那个空荡荡的床位。 寝室里的三个人震惊了一会儿,震惊过后,其中一个人好心告诉他:“你来晚了,思涣昨天晚上就走了。” 林珩怔了几秒,嗓音忽然有点哑:“去哪了?” “没说。” 去哪了?没说。 白思涣会去哪?会回上海?还是去一个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忽然想起那天,白思涣面色雪白问的那句,什么时候可以摆脱他。 一根针在林珩的心尖上细细划过,稍有刺痛,但痛得不明显。 林珩走出这个寝室,替他们将门关上。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林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白思涣丢下了。白思涣摆脱了他。 接着,心脏上的伤口皮开r_ou_绽,鲜血淋漓。 锥心之痛,原来是这种感觉。 第三十二章 白思涣买了一张车票,随意坐上一班列车,去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小县城,他在那里暂居,一天要打两三份工才能维持生活。 小县城生活的节奏很缓慢,打工中碰上的人虽然没什么大文化,但是都朴朴实实脚踏实地,可能有的人性格不太好,心眼却都不会太坏。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底层人”,白思涣有种久违的安全感。 白天上午的工作是便利店收银员,下午的工作是发传单或当人偶,晚上的工作就是大排档的帮手。 夜晚在大排档工作,经常要工作到一两点,打烊后,厨子老李会递给他一根烟,跟他坐在台阶上聊很久的天。 他跟老李讲的“上流人士”的故事掩去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只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琐事或者一些特别的趣事。 老李听得只有一遍遍地喊羡慕,他知道白思涣读过大学,后来没读了。把烟掐灭后问他:“你还这么年轻,今后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干一辈子?有没有想过在这里结婚成家?” 白思涣陷入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结婚成家他就没想过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不了一个普通人。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应该还想读点书吧。”他说完笑了一下,觉得这好像是个遥远又奢侈的愿望。 世界很小,在便利店工作的第二个月月初,白思涣碰见了熟人。 顾真跟他的缘分真算不上浅,在澳门那里偶遇了一次,在这个小县城竟也能偶遇一次。 “白思涣?”拿了瓶饮料去结账时,顾真看着眼前穿便利店制服的人,眼神中的挤出的嫌弃快溢出眼角,“你怎么混成现在这个德性?” 以前碰到这种尴尬的场面,白思涣一定会低头脸红,羞愧得无地自容。 然而现今,经历过很多,想通了很多,白思涣此刻的心情很是平静。 他没搭顾真的话,循规蹈矩地刷条形码收银:“一共五块,现金刷卡还是支付宝微信?” 顾真嘴巴微张愣了很久,随后嗤笑一声,丢了张五块现金和一张名片:“我来出差的,有需要找我。” 白思涣感觉自己不会有那个需要,可为了避免将垃圾留在工作的地方,他还是将那张名片收进了口袋里。 天气转凉,白思涣没及时换好一床棉被,夜里骤然降温,一个喷嚏打出去,第二天起来就头痛发烧身子软。 店长见他工作时咳个不停,怕影响到顾客,逼他请假回去休息。 下午的工作也无法去做,白思涣在家里躺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他正考虑着要不要给大排档老板打电话请假,忽然,有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来电显示地是上海。 白思涣登时清醒三分,自从他换了手机号后,就没有上海的熟人打电话给他过,他怕来电的人会是林珩。 他望着这串陌生的号码有一会儿,按下接听,警惕地“喂”的一声。 “是思涣吗?” 亲切耳熟的声音让白思涣猛地坐起身,惊讶地问:“你、你是阿言?” “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林羡言笑了两声。 “阿言,真的是你!”白思涣激动得哆嗦,“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的?” “在网上无意间看到你找工作的简历,时间是最近的,抱着尝试的心态打了这个号码试试,没想到真的是你。” “原来是这样,竟然真这么巧……”深呼吸了几口气,白思涣才稍微缓和了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你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林羡言静了一会儿,凄凉地笑道:“好?我怎么可能会过得好。只要那些人一天过得好,我就不可能会好过!”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里咬出来的,“你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吧?后天爸爸在白洲酒店举行生日宴,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和上层人员。我要去把那个秘密说出去。思涣,如果你心里有恨,就来看这场好戏吧。” 白思涣心中一凛,忙喊:“阿言!” 林羡言挂断电话,不给他劝阻的机会。再打电话过去时,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白思涣想起当初他们一起发现的秘密,想起那个骇人的事实。 将这件事情在那种场合上公布出去,林羡言根本是拿自己的安全去开玩笑! 一急起来,白思涣连自己的感冒都忘记了,立刻给工作的地方请假。次日一大早,订车票前往上海。 到上海时是中午,因一晚上没休息好,加上路上又着凉,白思涣的感冒更严重了。 头脑昏胀得厉害,迷迷糊糊上了辆的士,白思涣忘记生日宴是在明日举行,直接和司机说去白洲酒店。 到达白洲酒店,白思涣付钱下车,冷风袭来,他裹紧了薄薄的外套,冷到打颤。抬头一看这半弧形壮丽大酒店,感觉脑子晕得更厉害,浑身都在发烫。 大厅奢华的装修让白思涣眼花缭乱,刚想去前台询问服务员林家生日宴的事情,就有一个服务员迎面朝他走来。 “先生你好,请问有预约吗?”他们酒店不允许闲杂人随意进入。服务员看白思涣穿衣寒酸,不像是想来住宿和有预约的人,只是出于规定,必须先客气地询问一下。 白思涣太阳x,ue一抽一抽的疼,眼前昏暗了很久才看清服务员的脸。他喘好两口气,神志不大清楚地说:“林涣,我想找林涣。” 服务员好心提醒他:“这位先生,您要找的林涣先生现在不在这里……您是不是喝醉了?” 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三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在前面的人说:“张经理,你那个会场的布置还差了点气氛,好歹是个生日宴会,又不是商务聚餐,喜气一点,别这么死板。” 白思涣听这声音不陌生,甚至熟悉得可怕。刹那间想不起是什么人,想循着声音去看看,眼眶积满泪花,看见的景象都是模糊的。 张经理笑着点头说:“哎好,待会我让他们再去改动改动。” “林珩,怎么不说话?你也给点意见。” 白思涣感觉自己在做梦,他好像听见了林珩的名字。随即,林珩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梦。 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没意见。” 白思涣抬起右手揉了下眼,定睛望向电梯口。泪花被抹掉,画面清晰了,对方的眼神移来,四目相对。 白思涣看见林珩嘴巴微张、震惊着脸,不敢相信地低喊了一声:“哥……” 站在他身旁的人是林思颖,相同的讶异:“思涣?” 白思涣呆了呆,转过身要走。 “你别走!”林珩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身边拽。 身体被猛然一拽,白思涣瞬间觉得大脑空了,整个天花板朝他盖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 恢复点意识时,白思涣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房间开着明亮的水晶灯,两三个人在他身边说话。耳朵仿佛被灌进了整片海水,他们的说话声在白思涣的耳里隆隆响,什么都听不明白。 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床边,把他的手臂从被子里拉出来,将他的衣袖挽上去。 蓦然觉得手臂刺痛,白思涣隐约看见男人给他注s,he了药剂。 “给他打了退烧针。”男人说,“这个药会让他有点嗜睡,让他睡上一觉,醒来后休息两天再吃点药就好了。” 可能是药的作用力太强,白思涣觉得眼皮又沉重了起来。头疼了很久,他才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情。 他张着唇瓣,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说话,可是什么话都讲不出。 “你想说什么?”林珩走过来,俯身,耳朵凑近他唇边。 “阿言……”许久,他终于说上了两个字,又昏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觉。第二次有意识时,白思涣稍抬了一下眼皮,身体似乎还未苏醒,仍然没办法动弹。周围灯光昏暗,只有一盏暗灯亮着,依稀看见门打开,一道光照进来。林思颖站在门口说:“林珩,宴会就要开始了,你还不快准备一下?” 坐在白思涣床边的男人没有动,门口的林思颖又说:“你昨晚就没睡,今天又守了他一天,这样的状态待会下去怎么跟爸妈交代?快点去收拾一下。” “你不知道。” 白思涣听见耳边林珩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林思颖问。 “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见到他的这一天,要是他再离开了怎么办?” 站在门口的林思颖沉默了一会儿:“我只知道待会妈上来看见他,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他了。” 可能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林珩有了点反应。他伸出手,在白思涣的脸上摸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出门。门关上的那一刻,房间内所有灯光都暗了。 白思涣的意志在冲撞自己的大脑,不知挣扎了多久,他终于强迫自己的身体动弹。 他翻下床,差点摔在地上,扶着床头柜爬起身,一连串的咳嗽让他险些喘不过气。 白思涣彻彻底底地清醒,发烧好了,头脑也清楚很多。他很快想起,他有要紧事要做——阻止林羡言在生日宴上说出那个秘密! 房间里的电断了,没有灯光,没有手机,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时间,白思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突然想起刚才林思颖在门口说,宴会就要开始了,白思涣登时慌乱起来。 他推门、拉门,门都纹丝不动,怎么也打不开。 他一边大力地敲门,一边扯着嗓音还带点哑的喉咙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渴望能路过一个人放他出去。 与其同时,白洲酒店三楼的会场,一支著名西洋乐队在角落演奏轻快的乐曲。 林涣和陆续进场的宾客握手寒暄,程素棠穿着高雅的礼服和他一同接待来客。 林思颖跟林珩站在他们身后,林思颖脸上保持着微笑,林珩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一会儿,林慕笙和她的丈夫刘升出现了。林慕笙拘拘懦懦地给林涣送上礼物,厚颜强笑说:“爸爸,生日快乐。” 刘升仰着头谁也不看,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直到林慕笙戳了戳他的胳膊,他才勉强扔下一句:“爸,生日快乐。” 家里人看见他们,表情都不是很好。只有林涣和蔼地笑着接过他们的礼物,说:“好,好,你们快去找位置坐吧。” 林慕笙感激般地点点头,半推着刘升入座。 俩人才入座不久,林思颖提醒道:“表哥来了。” 表亲沈应提着厚礼笑盈盈地走来。 程素棠见到他,立马一撇嘴跟林涣说:“有什么好事你这个外甥总能来掺上一脚。” 林涣依旧笑呵呵的,什么观点都不发表。 宾客大多到齐,寒暄结束,时间到点,服务员将会场的大门关上。林涣作为大寿星,拿着话筒在台上小小的发言了几句,刚发言结束,准备开始宴会,这时,厚重的两扇大门被推开。 看见这位晚来客,众人表情各异,有惊讶有茫然有疑问。而程素棠,则是瞬间拉下脸,面色铁青,血色全无。 林涣又疑又惊地问:“羡言?” 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的林羡言穿了一身金灿灿的鱼尾裙,画着ji,ng致妆容的脸挂着一个迷人的笑容:“爸爸生日,我当然要来献上祝福。怎么,爸爸不欢迎我吗?” 林涣立马笑了,说:“怎么会呢!你能来爸爸开心得不得了!快,快去跟你大哥和弟弟坐一桌,菜马上要上来了!” “爸爸别着急,我也有些话,想跟大家说说。”她扭动纤细的腰肢,笑意盈盈地朝林涣走去。 途经一桌酒席,看见席上的朱先生正看着她发呆,林羡言给故意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8节 林羡言上来要拿林涣的话筒,程素棠立刻拦在面前,挡开她的手。微仰下巴,似笑非笑:“羡言,客人们都饿着呢,有什么话等宴会结束后,回家再说。” 林羡言嗤声一笑,不客气地推开程素棠:“他们尽管吃他们的,我只管讲我的。什么时候讲是我的事,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她大步走上台,伸手夺过林涣的话筒,站在台上,扫视了所有席桌一眼,笑道:“人都到齐了,不错啊。大姐和大姐夫居然也来了,还有表哥也到场了。” 林慕笙尴尬地笑了一下,沈应大方地向她招手,刘升一声冷哼,扭过头去没理她。 “我呢,今天来这里,是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林羡言拿着话筒走下台,缓慢地走在过道上,“在场的各位,应该都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林家的二女儿林羡言,坐在那边的那位,是我大姐林慕笙,坐在她左边的是我大哥林思颖,坐在她右边的是我大姐夫,坐在他对面的是我表哥沈应,而坐在我表哥身旁的是……”手指落在林珩身上,林羡言突然笑了一下,没说下去了。 林珩皱起眉,不知道她在玩什么花样。 有人觉得她讲的话很无聊,拿筷子吃起桌上的菜,有几个人在聊自己的东西,完全没理会她。 林羡言不受外界影响,继续讲道:“我们林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是名门世家,林家基业几十年一年比一年稳固,到了爸爸这一代,家业更是如日中天。林家会有这样的成就,除了我爸以外,还得多谢他那位本事强大的贤内助,也就是我的妈妈程素棠女士。要不是程素棠女士利用她的职权帮我父亲解决那么多阻碍,我父亲也不会有这么辉煌的今天。” 这样暗示得不能再明显的话从林羡言口中说出来,场上那些还有点声音的人突然安静了,他们意识到林羡言这场讲话的目的。 程素棠脸色愈加苍白,想上去阻止林羡言往下说。巴不得看好戏的客人故意上来拦住她,假意夸道:“你女儿讲得挺好的呀,让她讲下去。” “当然,这功劳绝对不仅仅是程素棠女士的,还有她那几个甘愿牺牲自己、奉献自己的孩子,我大姐、我大哥,也包括我。”这次依然没提到林珩,“有时候,也不得不多亏我那位表哥的帮忙,这些年来倘若没有我表哥多次来林家捞油舀水,林家可能还没本事结识这么多贵客。” 沈应没想到自己也会中招,脸色白了一下,低头咳了一声。 “林羡言!”程素棠有些怒了,她盯着林羡言警告道,“你脑子不清醒了,快放下话筒,乖乖吃你的酒席。” 林羡言表情完完全全冷了下来,话筒依然在嘴边,高声道:“大家注意听好了,我接下去要讲的,才是林家的大故事。我们几个家人的关系,一个个和睦至极好到不得了,外人简直羡慕不来。” 走到走道中间,在保证全场人都听得清的情况下,林羡言叙述起:“林家长女林慕笙,14岁那年和大他十岁的表哥在台湾居住了半个月。回到家中两个月后,就被送去了国外。一年后,程素棠亲自去国外接长女回来。回来时手上抱着三个月大的男婴,说是林家的二儿子,也就是阿珩,出生了。那一年本来和林家关系并不好的姑妈家,突然肯跟林家合作,原因是表哥沈应当了中间的游说人。表哥当年为什么愿意这么帮林家?” 她扭头看向程素棠,咧了咧嘴角,随即,走到一桌酒席旁,边朝着肥头大耳的朱先生走去,边说:“妈妈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在我高三那年,她为了一块国外土地买卖,把我卖给了朱理事长,让我给这头肥猪当了三天的‘情妇’。”话讲到这里,林羡言已经来到朱先生身后,俯下身贴住朱先生的背,在他耳边吹气道,“朱先生最喜欢玩这样……对不对?”纤长的手摸到他的下面,狠狠捏了下去。 还痴迷于如兰吹气的朱先生突然痛叫一声,脸色变得十分奇怪。跟他坐同一桌的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全微挪了下椅子,离他远了。 等朱先生缓过痛劲再去找林羡言的身影时,林羡言已经离开了这一桌。 “大姐也是,十四岁那年,因为和姑妈家的合作需要一个游说人,而被卖给有恋童癖的表哥……” 林羡言话音一落,蓦然唏嘘声一片。刘升狠拍了一下桌子,气得起身走了。 沈应突然跳起来,焦急地为自己辩解:“你!你胡说!我怎么会和自己的表妹……” 林羡言冷冷一笑:“像表哥你这样的人,即使大姐真的是你的表妹,你也是下得去手的吧?更何况,她和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唏嘘声更大了。 “妈妈这一生中的男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大姐当年究竟是被谁赶出家门的,恐怕家里只有四个人知道,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妈妈、一个是我、还有一个,就是主张将她赶出去的爸爸。” 众人的注意力移向林涣,此时大家才发现,一直挂着笑脸的林涣,早已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难看到悚人的表情。 当年很多人都认为林慕笙是为了嫁给一个穷小子而和家人断绝关系,家里人则是认为是程素棠赶她出家门。可谁会想到,从林羡言口中说出来的,主张赶走林慕笙的,竟然是这个平时对谁都温和的林涣。 “当然了,爸爸主张将大姐赶出家门常人也是能理解的,谁会愿意为别人养女儿呢。你看大姐和你长得是不是一点都不像?”林羡言看林涣脸上的r_ou_被气得一抽一抽的,却还要强压怒火,心里实在是痛快。 “够了!”程素棠终于忍不了,冲上来就要抢走林羡言的话筒。 林羡言将话筒高举,狠狠推开程素棠,表情骤然凶狠得和曾经的程素棠无异:“怎么?害怕我继续往下说啊?你是怕我说出你一年陪十个八个男人的事情,还是怕我说出你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程素棠,你的这点秘密,坐在这里的人,有几个不知道啊?你不会怕我往下说,你只是怕让阿珩听见是不是?十四岁少女被检查出怀孕两个月半的医院证明,就藏在大姐房里的那张专辑里。大姐十四岁时就怀过孕,生过孩子。那么那个孩子,最后去哪里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珩身上。口气轻淡了起来,林羡言用极轻松的语调说出最骇人的话:“妈妈真厉害,明明应该是外婆,却当了阿珩的妈妈。我们这些舅舅姨妈,全当了他的兄弟姐妹。而真正的妈妈,阿珩只能叫她姐姐。” 第三十三章 一茬接一茬的猛料让在场的人都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现场死一般沉寂,本来还吃着菜的人,现在筷子都不敢动了。 林慕笙浑身颤抖得厉害,沈应背对着林珩,完完全全地凝滞住,林思颖闭上眼,不忍再听下去再看下去。 这一刻的林珩,脸白得犹如象牙石雕,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好似都停止转动,身体的温度骤然凉了下去。 沈应额上的冷汗一颗接一颗滑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羡言已经走到他面前,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表哥,你在害怕什么?你连你自己的儿子都不敢看一眼了?还是说,敢做不敢认,不敢承认叫了你多年表哥的人,就是你的亲儿子呢?” 沈应惊恐地看着林羡言,喘出来的气愈发急促。 程素棠快步上来打掉林羡言的话筒,目光猩红地瞪着她警告:“你不要在阿珩面前胡说八道!” “阿珩阿珩,你天天就只会嘴上念着阿珩,你心里真的盼着阿珩好?”林羡言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地与她对视,“一年在佛堂为阿珩祈福十二次,去泰国找人施巫法十二次,一边希望他长命百岁,一边盼着他最后死于非命!你心里那点东西,以为我不知道?别忘了,我是你女儿,你有多毒,我就有多毒!” 程素棠蓦然一震,往后退了一步。林羡言的话,她没有办法反驳。 林珩是程素棠的希望,但也是林家的丑闻。他承载着她唯一的希望,又是她盼着能自动消失的耻辱。 十九年来,林珩表面上被他们的爱包围,实际上却承载着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诅咒。 他们担心害怕的隐患,终究还是在这一天爆发。 林羡言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程素棠,你这个卖女求荣的贱人,你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她手指戳着程素棠的肩膀,“今天,只是你噩梦的开始。” 故事的主人公林珩,眼神空荡荡的,不知看着哪里,看着谁。 林慕笙颤颤抬起头瞟了林珩一眼,见他从椅子上起身,伸出手想去拉他:“阿珩……” “滚!”一声暴吼,林珩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对着想跟上来的林慕笙和林思颖吼道,“离我远点!你们都离我远点!” 林珩跑出会场后,林羡言望着家人们的愤怒、痛苦、悲伤,望着芸芸众人千百不一的表情,像是完成了这辈子最大的使命,得意地大笑出声,边笑边颠着步伐走出大门,整个会场、整个大厅走廊都回荡着她可怕的笑声。 一个宾客摇着头啧啧叹,低声念了一句:“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白思涣敲门的动静引来了保洁阿姨的注意,保洁阿姨出于警惕将门打开。门一开,白思涣立马冲出房间。 外面天很y,下了薄雪。 雪花落在林羡言的头发上,她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在冰冷的雪地上,笑声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淌出,在y冷的雪天下听起来格外凄凉。 走过的路人看这个女人固然美,却可惜是个美貌的疯子。 她失了魂一般地走在马路上,眼前闪烁的红绿灯在她眼中如同无物。 正在这个时候,白思涣冲到酒店门口,看见车辆中她的身影,大喊了一声:“阿言!” 林羡言没顾得上回头,突然耳边货车的行驶声逼近。 一声巨响,弱小的人倏然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砰地一声,她摔在地上,骨骼断裂,鲜血四jian,染红了地上薄盐似的雪。 货车司机仿佛是怕她死不成一样,车子驶向前,再度从她身上碾过去,离得近的人,几乎可以听见筋骨分离的吱拉响声。 肇事司机跑了,所有车辆全都刹车不敢向前,人群一拥而上,围在地上那个鲜血淋漓的陌生人身边。 白思涣感觉大脑神经崩地一声断开,他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推开围成一圈的人群,一下子跪倒在林羡言身边。 他抱起林羡言,一边喊着阿言,一边颤抖地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手抖得太过厉害,号码按了一遍又一遍,全部错误。好不容易按对了,手机却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 白思涣焦急地问旁人:“谁帮忙叫一下救护车?谁帮忙叫一下救护车啊!” 林羡言张着嘴巴,发出痛苦的呼吸声。嘴唇颤抖了许久,喉底拉出一句:“思涣……” “我在!我在这里!”白思涣把耳朵靠近她的嘴唇,想听清她说的话。 林羡言沾满血的手握住白思涣的手腕,抓住他手腕上无数道新的、旧的伤疤,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拿刀子割自己的手了,这样……很疼的……” 这是林羡言这一生走到尽头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呕出一滩血,手从白思涣的腕上滑落,在白思涣那数道疤痕上留下了一抹鲜红。 林羡言在白思涣的怀里停止了呼吸,至死,眼睛都没有闭上。 这一刻,雪下密了,白思涣盯着怀里的尸体,看起来意外地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的声音才从街尾传来。 白思涣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冷到让他喉咙剧烈地疼痛。 他用沾满血污的手擦掉脸上的泪,眼神刹那间冰冷了下来,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我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让那些害你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林羡言死了,尸体由后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林思颖认领。林家没人出面,林珩自从那天以后就不知所踪。 林思颖在医院见到白思涣时,忍下自己的悲痛,握住他的手安慰他:“思涣,不要太难过。” 白思涣摇了摇头,对林思颖露出一个微笑:“这对阿言来说是最好的对吧,她终于能够结束这样的生活了。” “思涣……”林思颖的眼眶骤然红了起来。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这一瞬间的想哭,是因为谁。 “大哥,其实你心里也在怀疑吧,只是你不敢去想,不敢去承认。”白思涣看着他发红的双眼说,“那辆货车,沪axxxx,警察后来在废弃车厂找到了。那辆车其实已经废弃了很久,刚好在那一天有人开走它。后来撞了人,司机就不见踪影,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你不要乱说话!”林思颖立刻打断他,语气瞬间严厉了起来。他望了一下周围,看见周围没人才稍微安下心。 “你觉得我是在乱说话吗?”白思涣盯着林思颖的眼睛说,“大姐一辈子活在顺从和屈辱中,你一辈子活在逃避和担惊受怕中,就是因为……因为你们这样,阿言才会成为后来的你们,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他的眼眶也禁不住红起来,尽管认为这样的责怪很残忍,他还是忍不住想问林思颖一句,“你不觉得这样很可耻吗?你们以为的保护,根本就不是保护。你们只是带走自己的伤痛,把接下去的伤痛扔给其他人。” 白思涣的ji,ng神已经濒临崩溃,或许他知道这样的责怪会给这位一向温柔的大哥带来无尽的伤害,但此时此刻的他,没有能力再克制心中的情绪。 他想,他也有错,他也是个罪人。他们这些人,如果在当初有林羡言一半的勇气,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一切都晚了,无论他们怎么难过,怎么痛悔,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不一样的只是,一些人仍选择逃避,而他,决心反抗。 林思颖在白思涣的眼睛中读到了他的想法。 他要报复,并且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第三十四章 林羡言在生日宴上说的那些话流传了出去,林家惹上大麻烦,有关部门去了几趟林家调查程素棠。 为避嫌,在两个礼拜前,林涣和程素棠离婚,并上交一些“证明”来证实林家家业清白。搜查员在林家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搜不出任何违纪交易的证据。 林涣是只老狐狸,平时藏得很深让人看不出来。他家里每一样昂贵物品都有合理的交易证明,并且每一笔资金来源也都清清白白合法合规。有关人员询问家里佣人一些问题,佣人们有同一套没有破绽的说辞,什么都问不出来。 程素棠搬出林家,因证据不足,有关部门不能将她拘留审讯,但她仍旧要配合调查。 沈应早在生日宴结束的第二天就跑到国外,不知是逃避责任追究还是躲避流言蜚语。 林羡言没举行葬礼,林思颖将她火化了,骨灰安葬在松鹤陵园。 林慕笙没有消息。 林珩没有消息。 白思涣回到那个不知名的小县城继续工作,看似平淡不争。 一天工作结束,回到家中,白思涣在衣服口袋里找到那张没来得及扔掉的名片。 白思涣拨通名片上的号码:“喂,顾少爷,你好,我是白思涣。” “是你啊,有事?”顾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颓废,大概是因为最近的事情让朱先生受到波及。 “听说这段日子林家惹上了麻烦,你叔叔怕被牵连在内,急着想和林家撇清关系。”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提到这个,顾真显得相当烦躁。因为这件事情,他叔叔最近没少差遣他去跑关系,让他碰了不少的刺头。 “我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会帮上你一个大忙。” “什么秘密?”顾真来了点兴趣。 白思涣说:“林家有一个地窖,在花园的葡萄架下,里面放着的全是程素棠和圈内人私通的证据。你叔叔做事一向干净,肯定不会有把柄留在程素棠手中,只要你让你叔叔把这个线索告诉搜查人员,就能证明他和林家没有挂钩了。” “葡萄架下的地窖……”顾真念了一遍,谨慎地问,“你没骗我?” 白思涣笑了一声说:“我哪里敢骗你,我现在就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小店员,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顾真沉吟一会儿,问:“可这不就等于让我叔叔出卖姓林的?” “不这样做,那些人怎么会相信你叔叔的清白?” 顾真还是拿不定主意:“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不是林家的人吗?” “林家的人?你见过哪个林家的人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原来是因为那些姓林的没关照你,你就要把他们卖了。白思涣,真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人。”顾真讥笑道,他相信了白思涣,“说吧,你想要什么?我不信你会白白给我这么大一个线索。” 白思涣默了片刻,说:“我想见蒋先生,你能帮我吗?” “我说你这个人也是有点毛病,上次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见他,你非要人家放了你,现在人蒋先生快忘记你这个人了,你又想自己往上凑,你当蒋先生身边缺人是不是?”顾真感到很好笑,这事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一想到蒋以觉的脾气,这件不是什么大事的事,最后可能也不能说小。 “我真的想见他,拜托了。” 叹了几口气,顾真说:“行吧,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过两天我把他的行程发给你,这次能不能把握好就看你自己了。” “好,谢谢。” 白思涣挂断电话,站在窗边,看向远方,眼神不再纯粹。 程素棠和林家的势力可能几十年就薄弱这么一次,他得抓紧这个机会,依附更强大的势力,将他们一举击败。他还要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林羡言。 第二天照常工作,来换班的同事告诉他:“这几天外面有个人老是盯着你看,不知道会不会是变态,但看起来又不像。” 白思涣望向玻璃门外,一个身影快速闪到大树后面。 脱下制服下班,白思涣路过那棵大树,身后突然一个人叫:“哥。” 白思涣脚步一顿,回头。 穿浅灰色大衣的少年站在树下,下巴微微收在高领毛衣里,看白思涣的眼神略有些局促,似乎是怕白思涣对自己的出现感到排斥。 愣了一会儿,白思涣往前走了一步。彼此沉默良久,白思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类往往喜欢做比较,在林家那些人的对比之下,林珩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好像没那么可恨了。 “前几天偶然碰见顾真,听他说你来这里。”林珩说着,又瞟了白思涣一眼。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跟白思涣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白思涣“哦”了一声,没继续进行话题。 林珩盯着白思涣的脸,又喊了一声:“哥……” “我不是你哥。” 林珩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暗淡了下去,他忘记了这个事实,他的哥哥不再是他的哥哥,他的父母也不是他的父母。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看着林珩这个样子,白思涣的心有一瞬间软了。 这个少年失去光彩,不再像初见时那样闪闪发光。 撇开过去的事情不提,作为一名年长者,白思涣无法对他不管不顾。 回过身走了几步,白思涣忽然对身后的林珩说:“外面冷,先回家吧。” 白思涣居住的地方在很偏的角落,楼房是几十年前业主自己建的石头房,楼梯口被一个拉栅门锁着。拉栅门锈迹斑斑,钥匙孔上堆满锈痕,每次开这个门都要花很长的时间。 他住在四楼,房子对他来说不算太小,有五十平。房间内的设施全是旧的,一使用烧水壶就会断电,需要热水得提着热水瓶去二楼走廊尽头的烧水区提水。 白思涣的家空空的,除了必备品以外,没有多余的杂物。 林珩坐在破旧的木椅上,看着白思涣的世界,这个空空荡荡的世界。林珩想,这些日子来的每一天,白思涣就是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人吃着饭,一个人过着冷清的生活。 “我煮碗面给你吃吧。”站在冰箱前的白思涣对他说,“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剩泡面了。” 林珩怔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把ji蛋打好,水下锅后,白思涣在水池边摘青菜。 林珩看着他的背影,紧紧蜷起手,问:“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白思涣认真地摘着青菜,沉默不语,仿佛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思考了很久,他回答林珩:“没有。” 林珩伤害过他,但不是伤他最深的人。林珩对他好过,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对他最好的人。 如果他有恨林珩的理由,那他也一定有原谅林珩的理由。 只是他不愿意再纠缠。 晚上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一人一条被子。 睡到半夜,林珩轻轻地钻进白思涣的被子里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肩上。 白思涣身子一僵,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林珩抱着他,就像小孩子粘着大人一样。白思涣是林珩现在唯一肯依赖的人,也是他唯一的温暖。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19节 林珩在这里住了两天,渐渐习惯住在这里的生活了。即使家里没有暖气,即使每天洗澡需要去二楼提水再倒在水桶里用毛巾沾着洗,即使墙壁发霉、地板潮shi、厕所里的天花板结满蜘蛛网。 他全部忍受了下来,他甚至觉得,能和白思涣待在这里,比去任何地方还要快乐。 清晨,林珩早早起床,穿上了一件红色的外套,在白思涣额上亲了一口说:“今天我出去买早餐,你多睡一会儿。” 看着他带上钥匙,兴冲冲地出门,白思涣不觉笑了一下。 从床上起来,白思涣洗漱完,穿好衣服,开始收拾行李。手机里最新的短信是今天早上七点半发来的,已查阅。 来信人顾真:今晚七点蒋以觉回天津,美墅金岛xx栋。前两天他助手刚住院,你有本事可以去试着顶上。 将行李箱拉好放在房间门口,白思涣走到窗户边,看见林珩在街口摊子买好早餐正在往家走。 白思涣很久没见林珩这么开心过了,自从离开林家后,就没再见过。明明看他长大了很多,却又一直觉得他还是孩子模样。 要是以前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过,要是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该多好。 白思涣酝酿着该怎么向林珩开口,林珩回来了。 他开门进来,用脚把门踢上,双手举起热乎乎的早餐笑着说:“我今天买了豆浆和汤包,那个老板还多送了一份煎饺给我!”目光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这个笑渐渐凝滞,继而又敷衍一笑说,“趁热吃吧。” 餐桌上相当安静,安静得只有两个人咀嚼食物的声音。 汤包吃了两个,豆浆只喝了几口。白思涣似乎吃饱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珩低着头,咽下口中的豆浆,问:“你是不是想去找蒋以觉?” 他今天醒来时,无意间见到顾真发给白思涣的短信,心里已经猜到两三分,只不过不愿意相信。可当他回来看见房间门口的行李箱时,他知道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是。” “你去找他做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林珩唇瓣颤动了一会儿,眼睛似乎红了:“你还不肯原谅我?” “和这个没关系。”看了一眼手表,白思涣起身,“时间要到了,我得走了。” 才走两步,他就被林珩从后面抱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珩说:“……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林珩将他抱得紧紧的,语气像在哀求,“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做的事情伤害了你,那些……那些都是我不好,我会改,我以后不会再伤你的心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 白思涣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过身去看着他。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过去的事情生气吗?”也许是拼命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看着他红起来的眼眶,白思涣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动容,“你有没有好好想过,我凭什么要留在你身边?你有什么本事?你保护不了你的家人,你甚至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我知道你现在身上还有很多钱,但那些都是你家里人给你的,等你把这些钱花光了你该怎么办?自己去赚钱?还是回去再找他们要?你连自己生存的本事都没有,凭什么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林珩拉着他的手焦急地说:“我会学着自己去赚钱,我会照顾你,会让你以后都幸福的!” 白思涣苦笑道:“你会?好,我相信你会,可我不愿意等,我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等下去!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和林家的人……包括你在内,跟你们一起生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幸福。跟你在一起,只会让我想起以前被林家的人、还有被你欺辱的样子,你能给我美好的未来,但你能抹掉那些过去吗?这些记忆会跟着我一辈子,一看见你这张脸,我就会想起来。”咬着牙挤出最后这句话,白思涣甩开了他的手。似乎这一切真的令他深恶痛绝。 话音落下的刹那,白思涣在林珩眼中看见美梦破碎的瞬间。林珩手无力地垂下,他的希望彻彻底底破灭了,他想挽回的最后一丝幸福,终于不再属于他。 看着林珩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白思涣眼睫毛一颤,忽然有种双手扼住自己咽喉,窒息的感觉。 “林珩。”白思涣忍着喉间的疼痛说,“我没空再陪你玩那些小少爷的戏码,你……你回去好好读书吧。” 说完最后这句话,白思涣拉着行李箱,从林珩身边擦肩而过。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渐渐消失。林珩站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站在白思涣留下的,空荡荡的世界里。 在这一天,白思涣建立在对自己残忍的基础上,终于学会了对别人残忍。 第三十五章 下午四点半,白思涣抵达天津。找到一个暂时居住的地方,放好行李后就去顾真给他的那个地址。 到地方时比较早,白思涣哆嗦着身子站在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大门口徘徊。他没想到天津会冷得这么彻骨,一件风衣根本不足以御寒。 他在门口踱来踱去,往手掌心呵气。 天色黑压压盖下来,白思涣看了一下时间,七点四十五分,离顾真说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 冷风一阵接一阵吹来,白思涣感觉浑身血液缓慢地流淌着,冻结着,整个人犹如一尊石雕。 忽然一辆黑色的宾利开来,白思涣借着车灯灯光,隐约看见坐在车后座闭目小憩的人。 车里的人身上盖着一件大衣,半张脸遮在衣领下,白思涣认得他天生微棕的头发。 冲到车子旁边,白思涣边敲后车车窗,边喊“蒋先生”! 蒋以觉双眼睁也不睁,对身旁的查尔斯说:“打电话问问保安怎么回事。” “是。” 查尔斯一通电话还没打出去,车突然紧急刹住。 蒋以觉身子一震,烦躁地睁开眼,透过车前窗,他看见挡在车前的白思涣。 “老板,要不要直接报警?”查尔斯问,手指已经准备按下那三个数字。 稍许,蒋以觉说:“不用。” 把盖在身上的大衣穿上,蒋以觉拉下车窗。 看见后车车窗下来,白思涣急忙跑回来,俯身在车窗旁,冷到嘴唇发颤:“蒋先生,你、你好。” “是你?”蒋以觉皮笑r_ou_不笑地说,“来找我做什么?不会是又要给我一根录音笔吧?” 白思涣摇了摇头:“关于上次在澳门的事情,我想向你道个歉。” 蒋以觉眉头微皱,刻意表现得不明所以:“你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白思涣支吾了一会儿说:“我……我让蒋先生不开心了,惹蒋先生生气了。” “哦。白少爷为了这样的事情,不远万里跑来这里给我道歉,有心了。”蒋以觉淡淡地说,“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司机,开车。” “不是,蒋、蒋先生!” 还没等白思涣说接下去的话,蒋以觉就关上车窗,司机也迅速地将车开进别墅内。 看着关上的庭院大门,白思涣皱起眉头,身体已经冷得抖个不停,今晚不可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回到廉价的旅馆草草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清早,白思涣坐车去蒋以觉公司的招聘现场。大学还没毕业就敢来这里投简历的人,他是第一个。他并非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哪怕知道机会渺茫。 排队排了有半个小时,当白思涣将自己的简历递给招聘人员时,招聘人员仅用不到一秒的时间,飞快地看了一眼,便退还给他:“不收硕士以下学历谢谢。” 想再说些什么,招聘人员已在接纳下一个人的简历,彻底无视了他。 下午,白思涣再去蒋以觉居住的地方。可能蒋以觉的人和保安联系过,所以这次小区看守更加严密了,不像上次那样好混进去。 白思涣在小区外面等了许久,等来了几个送家电的工人。由于汽车半路抛锚,客人又催着要看货,这几个工人不得不下车亲自扛着电器进去。 其中一个大叔一个人扛冰箱有些吃力,白思涣找准机会,连忙上去帮他扶着冰箱说:“大叔,我来帮你。” 帮大叔把冰箱扛到目的地,白思涣直接去蒋以觉的住所。不凑巧,他刚到蒋以觉的住所,就看见那辆宾利开了出去。 知道保安那里难混过去,白思涣这次不出小区了,就站在蒋以觉的别墅外面等着。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风吹过来,下起细雪,不消片刻,细雪变密,越下越大。 白思涣把外套抓紧,弓着身子,身体越来越凉,手脚几近失去知觉。直到地上积起一层薄雪,蒋以觉的车才又开回来。 这回他的车没开进别墅,在大门口便停下来。后车车门打开,蒋以觉从车上下来。 “蒋先生!”白思涣急急忙跑到蒋以觉面前。 蒋以觉看着这个又突然出现的人,没说什么话,他身旁的查尔斯脸上露出“怎么又是你”的神情。 “蒋先生,我知道你现在缺个助手,我想应聘可以吗?”这次白思涣不和他绕弯子了。 蒋以觉眉头微微蹙起,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想当我的助手?” 白思涣点点头。 蒋以觉笑了:“你知道想当我的助手需要什么条件吗?我凭什么要聘用你?凭你那只会读书的脑子,还是徐牧教你的三脚猫千术?” 白思涣说出自己的价值:“我在林家待过,我了解很多家族和他们的家族产业,这些东西,我想蒋先生一定会感兴趣。” 蒋以觉顿了一下,觉得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也不着急回复白思涣,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查尔斯见状,快速地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火。 “不用你来。”蒋以觉说,眼睛看向白思涣。 白思涣会意,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五毛打火机,被冻僵的手指迟钝地滚动滑轮。两次没把火点起来,一着急,打火机掉到地上。 他连忙弯腰去捡,蒋以觉俯视着他,冷笑一声:“烟都不会点。”抬步就走。 白思涣直起身追着他的背影:“我可以学!我什么都可以学!” 似乎是想起之前在船上的那个白思涣,蒋以觉涌起了想折辱他的私欲:“好,现在把你的衣服脱光,在雪地里给我看。” 白思涣怔了一下,蒋以觉轻笑一声走了。 半晌后,白思涣大喊:“蒋先生!” 蒋以觉偏过头,看见白思涣抖着手,将上身穿着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了下来。他曾经在船上誓死捍卫的尊严,这一刻迅疾地拆卸得半分不剩。谁会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呢。 大雪天里,白思涣赤裸着上半身,瘦削的肩膀在月光下颤抖着,雪一片片落在他光洁的身上,遥遥一看好似发着亮光。 一会儿后,蒋以觉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丢给身旁的查尔斯,查尔斯会意,拿着蒋以觉的大衣,走到白思涣面前,替他披上。 忽然被温暖包裹,白思涣停下手上动作,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凯斯特酒店,蒋先生有一场饭局。”查尔斯拍拍他的肩膀,“穿体面点,准点到。” 查尔斯转身离开,跟在蒋以觉身后,两人越走越远,天上的雪越下越大。 被披上大衣的白思涣愣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紧绷着的心松下的那刻,疲惫感铺天盖地侵袭而来,抬头望漫天大雪,白思涣抓紧身上的大衣,闭上眼睛,有种想哭的感觉。 第三十六章 白思涣用自己的积蓄租了一套还算看得过去的西装,第二天中午,他提前半个小时等在凯斯特酒店门口。蒋以觉到了后,他就乖乖地跟在蒋以觉身后。 这场饭局明显是一场鸿门宴,蒋以觉不是赴宴人,而是布宴人。他联合董事局其他几位股东,逼迫一位年长的前辈交出股权。 年长的男人拿到合同时,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喃喃念着:“我真后悔,当初你父亲要赶你走时,我就不该为你说话!你利用我,你利用我……蒋以觉,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何叔叔,我这是在给你活路。”蒋以觉摇晃手中的高脚杯,眼神和语气都冷冰冰的,“海外那笔账,你吞了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吗?要是让我父亲知道这些……” 男人瞳孔一缩,身子震了震,额头上的冷汗仿佛都凝住了。 “好,我签!”他接过查尔斯递过来的钢笔,打开笔盖,笔尖在合同上颤动,迟迟下不去笔。 男人抬眼看了蒋以觉一眼,突然掀翻桌布,怒叫一声,冲到蒋以觉面前:“你想逼死我!好啊!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桌上的杯子碗筷连同桌布被一起扫到地上,顷刻支离破碎,噼里啪啦地响。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的一些人被吓到了,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查尔斯来不及抓住冲到蒋以觉身前的男人,男人举起钢笔,朝蒋以觉的胸膛狠狠刺去。 “蒋先生!”白思涣喊出这一声时,手已经抢先一步推开蒋以觉。 脸上忽然迎来撕裂般的疼痛,冰冷的笔尖在白思涣的脸上划过,瞬间,血液淋着刺痛滚滚流出。 查尔斯赶上来将男人踹到在地,扣在地上,白思涣往后跌退一步,蒋以觉赶忙扶住他,从口袋里取出黑色方帕,捂在他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蒋以觉狠狠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目光凶狠得像要杀人:“报警。我要告他故意伤人。” 查尔斯说:“是。” 把这里交给查尔斯,蒋以觉带白思涣离开酒店。他亲自扶白思涣上车,让司机立刻开车去就近的医院。 车上一度安静,白思涣自己拿丝帕捂着伤口,尽管疼到不行,依然不发出任何声音。 蒋以觉看着他苍白的脸,问:“你刚刚,为什么这么做?” 其实蒋以觉根本不需要白思涣为他这么做,他在美国混得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在黑街靠和人打拳击,和人搏命维生。如果他真的这么不堪一击、连那种攻击都躲不过的话,那他当年早就死在美国街头了。 “不知道,本能的就这样做了。”白思涣回答。他目光低垂,眼神波动复杂。在决定依附蒋以觉后,他便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蒋以觉看重他的机会。机会来了一个,他就抓住了。 与其说是本能反应,不如说他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 白思涣脸上的伤口不浅,医生给他缝完针处理完伤口,直白的告诉他,留疤是一定的。蒋以觉表示等他伤口好了,会带他去做祛疤手术,叫他不用担心。 蒋以觉的关心无疑是多余的。连命都不怕失去,白思涣怎么可能会担心一条疤。他早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出医院后,冷冽寒风一吹,透过脸上的纱布,刺入白思涣的伤口中。他轻轻嘶了一声,一时晃神,没留意到迎面飞来的啤酒罐子。 白思涣一惊,等回过神来时,脸颊只有被啤酒残液jian到的冰凉,蒋以觉已经接住了那个啤酒罐。 “白思涣!” 倘若不是耳熟的声音,白思涣绝对认不出,眼前这个丧家犬似的人就是顾真。 顾真穿着一件廉价的牛仔衣,常年用发蜡一根根梳好的头发如今却凌乱不堪。他双眼猩红,一脸的胡茬,怒气冲冲地冲过来,目眦欲裂,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蒋以觉的两个保镖将他拦下,让他和蒋以觉保有半米远的距离。蒋以觉望着眼前发疯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程素棠和朱先生都被查了,这是谁都知道的事。顾真一直以来都是靠他叔叔活,现在他的靠山倒了,他活不下去了,到处发疯,能理解。 但这不代表,蒋以觉会任由他发疯到自己头上来。 可显然,顾真今天发疯的对象并不是蒋以觉。他边挣扎边怒吼着:“白思涣你他妈敢y我!” 白思涣的眸光一下子凉了下去,他早就做好准备的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当初程素棠送给朱先生的那幅浮世绘,原本是一幅画分成两幅的。这两幅被分开的画,一幅在林家的地窖里,一幅在朱先生的家中。拼凑起来,正好是江户时代盛景。 他让顾真把林家有个地窖的线索告诉搜查员,搜查员在林家见到这幅浮世绘,又在朱家见到另一幅,朱先生和林家的关系不言而喻,怎么洗都洗不清。此外,白思涣还写了一封匿名信,把朱先生曾经对未成年少女犯下过的种种罪行,全部上报给相关部门。 这次这位朱先生,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蒋以觉,我跟你说,他就是想利用你,他想利用你上位,你别被他给骗了!他他妈就只把你当成一块踏脚石!”顾真激动地嚎着吼着,恨不得蒋以觉现在就替他把白思涣打死。 白思涣安静地听着顾真的这些指控,不做任何辩驳,他不知道蒋以觉听了会有什么反应,或者,有什么反应都好,他都能够接受。 蒋以觉看了顾真一会儿,平淡地对保镖说出四个字:“把他赶走。” 顾真怔愣片刻,不敢相信地嘶吼道:“你为了这个骗子这样对我!蒋以觉你眼瞎啊!我保证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 蒋以觉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往司机开出来的车子走去,白思涣跟在他身后。 “白思涣!你好样的!你利用我!还害我叔叔!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白思涣上车,把车门关上,一切刺耳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程素棠跑了,检察人员找不到她。林涣早和程素棠离婚,地窖是程素棠建的,只不过地是林家的地。因为人脉关系广,林涣受到的影响被降低到最少,只是被警告了一次,以及罚款,不用付任何刑罚责任。 白思涣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当初林涣任由程素棠那样强势。一切暗里的关系,都是由强势的程素棠一人打通的,被揭发后,所有的罪名也是程素棠一个人扛。 朱先生被判无期徒刑且没收财产,据说顾真一直在找人帮他上诉,但因为涉及对未成年少女的罪行,没有律师敢接这个案子。 白思涣跟着蒋以觉有一段日子,他做人有眼色,做事聪明,蒋以觉越来越看重他。 今晚的这场饭局,蒋以觉胃溃疡复发,白思涣替他挡酒,挡到去厕所吐了三趟。最后喝晕了,被扛回去的。 半夜头疼得不行,睁开眼,白思涣发现,这里是蒋以觉的家。 他揉了揉还疼痛的太阳x,ue,从床上起来,扫视了一眼这宽敞的客房。轻轻开门出去,来到一楼,在楼梯上,他看见披着大衣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蒋以觉。 “从古琴台到长江大桥,乘坐四一三路,全程约三点六公里。一,从古琴台步行约一点一公里……”这是徐牧的声音,声音来自蒋以觉手中的录音笔。 白思涣愣了愣,脚步停住。 茶几上放着一杯热水和一盒胃药,蒋以觉手里握着那根录音笔,时不时拇指摩挲,眼帘低垂,眼神幽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录音停止,他按下按键,又播放一遍。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着那个已逝去的人的声音。 徐牧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白思涣以为蒋以觉从没在意过,或许早已忘记。但没想到,蒋以觉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他留下来的声音。 “站在那里干什么?” 发现白思涣后,蒋以觉果断将手中的录音笔关掉。 “啊?哦,我……我刚醒来。”白思涣慌乱地胡言乱语,因为发现蒋以觉不为人知的一面而略显尴尬。 蒋以觉没责怪他的“窃听”,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说:“天快亮了,你如果不想睡了,就坐一会儿吧。等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今天没什么事,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0节 白思涣不习惯和蒋以觉独处,可这时候再转回房间睡觉更尴尬。唯有点点头,走到蒋以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我父亲最近把他在法国的私生女接回来了。”蒋以觉突然挑起话题,这个话题让白思涣猝不及防。 “那、那您多了个妹妹?”挤了半天,白思涣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有点不简单。”蒋以觉看向白思涣的双眼,问,“还记得林珩吧?” 白思涣一顿。沉默了几秒,说:“很久没联系了,他怎么了?”他假装不经意的询问,掩饰内心的关心。 “最近业界的神话,不可小觑的青年才俊。”蒋以觉冷笑了一声,“我好多地盘都被他吞了。他最近和我那个妹妹走得很近。” 白思涣说:“哦。” 蒋以觉是在暗示林珩和蒋家私生女互惠互利,可白思涣只听进那句林珩和她走得近。 白思涣自认为,他对林珩和谁走得近没兴趣。 话题被白思涣终结,空气仿佛结冰一般,凝固了很久,俩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天渐渐亮了,蒋以觉瞥了白思涣一眼:“其实我很奇怪。” “嗯?”白思涣回神,茫然不知的眼睛看着蒋以觉,似乎在问他奇怪什么。 蒋以觉盯着他的双眼,久久,回答:“没什么。”捧着热水站起身,他把录音笔收进口袋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后天我要参加齐家长子的葬礼,早上八点半,你跟我一起去。”顿了顿,蒋以觉补充一句,“林家的人也会去,你很想见见吧?” 第三十七章 为了预防黑白颠倒,白思涣回家后的这一觉不敢睡太长时间。 他现在住在市中心的一栋高层公寓里,地方是当初蒋以觉给他选的。 高档小区的治安管理好到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一般不会让外人随便便进来,如果有客人要来找他,小区的保安会事先打电话问他,再决定要不要放这位客人入内。 倘若他拒绝见这个客人,那么保安一般不会让这个客人进去。除非这位客人是像蒋以觉那样的人物。 但今天却是个例外。 家中门铃响起时,白思涣怔了一下,拿出手机反复查看,愣是没看见保安的电话。 来到门前,从猫眼望出去,白思涣看见一个穿着挺括西装的男人。年纪挺大了,样貌温温和和的,不像是坏人,有点像物业那边的人。 在男人第二次按下门铃前,白思涣打开门。 “请问你是?”白思涣挡在门前,没让他进来。 “白先生,对不起,打扰了。”男人欠身鞠躬,偏过身子站到一边。 白思涣瞬间呆住,整个人震了一震。男人身后站着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女人戴着口罩,帽子拉到几乎盖住眼睛的位置,几缕掺白的发丝从耳侧漏下。 女人头微微抬起,沙哑的声音透过口罩:“好久不见啊。” 用了片刻时间平复激烈地波动了一下的心情,白思涣道:“程素棠。” “真多年过去了,你都不喊我程姨了。” 白思涣没回答她,依然挡在门口,似乎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西装男人有意提醒白思涣:“白先生,程女士现在是病人……” 她口罩戴得严实,帽子盖得低,只露出一双眼角皱巴巴的眼睛,脸色看不出来,单看这双眼睛,想必气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让我进去说两句话吗?说两句我就走,到时候你想联系监察局还是报警都无所谓。”程素棠现在的声音就如同被一堆碎石细沙堵住的水管在震动作响,没了以前的尖锐洪亮。 白思涣相信她是真的生病了,而且为了不被有关部门抓到,她还不能去医院就诊,所以病情已经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 迟疑良久,白思涣终于让开身子。 程素棠行动缓慢地走进屋内,坐到椅子上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我希望你能把它保管好。” 白思涣蹙起眉,拆开文件袋看了一眼。顿时,一股寒意涌起。心中一凛,他问:“为什么把这些东西交给我?”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些东西只有放在你这边我最放心。” 白思涣嘴唇紧抿,流露出复杂的眼神。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自打见他第一面就厌恶他的程素棠,会将这么沉重的信任倾注在他身上。 将文件袋放回桌上移到程素棠面前,白思涣收回手。 程素棠拧起两条细长的眉毛。“你不肯收?” “我不信任你。”白思涣说,“这是出于过去对你的印象,出于你曾经对我和对你的家人做过的一切。” 程素棠了然了,她两条眉毛舒展开,冷笑了一声:“你以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对不对?我是恶毒的母亲,我害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我还让阿言死于非命。你觉得我是罪人,我该死是不是?”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她激动道:“你去好好查一查问一问,这一切到底谁才是主谋!” 听到这句话的白思涣并没有表现得很震惊,他早隐隐知道一切,只是对程素棠这个“执行者”抱有的憎意未减半分。 即便刑台是别人搭建的,程素棠也是那个亲手把她的子女送上刑台的人。她双手沾满鲜血,她有罪,并且罪大恶极。这是白思涣的看法。 可能是那番话说得太过用力,程素棠大喘了几口气,声音变回虚弱:“你怎么想我的不重要,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但这些东西,你一定要看管好,这不止是为我,更是为了……”说到这里,程素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趴在桌上,咳嗽一阵接一阵,犹如水管干裂,堵在里头的石子被反复震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蓦然一呕,她忙摘下口罩,蓝色的口罩和她苍白的嘴角上一抹鲜红。 白思涣淡漠的目光泛起轻微的变化,他俯视着这个他曾经最惧怕的女人。 曾经犹如独裁者一样凌厉风光的女人,终究也敌不过年老病衰。就像她经常夜晚欣赏的那朵昙花,盛时极盛,一衰即败。 “我就说这么多了……”拿纸巾擦掉嘴角的血,程素棠站起身,身形摇摆地往屋外走,“那些东西你一定要看好,那是……林珩的一辈子……” 走出屋外,她关上门,未带走的血腥味还残留在桌上的文件袋上。 一些事情,白思涣总是半知半解,没有深入了解透彻过。程素棠这个人他固然抗拒,但许是那副病态令他稍有动容,她临走前的那席话,一直留在白思涣脑袋里。 他请私家侦探去挖林家的料,不到一天,私家侦探便以不低的价钱,从一个曾经和林家密切合作、如今逃难的落魄富豪口中得知林家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涣和程素棠曾做过洗钱勾当。海外一笔资金洗到最后一个步骤,林涣想利用他子女的名义,侵吞里面的钱做违法生意,程素棠索性把那笔钱全部打进林思颖的账户里。林思颖短期内会被人怀疑,但只要过了那段漫长的时期,那笔钱就会被程素棠再洗三圈,变成彻底属于林思颖的合法资金。 林慕笙十四岁那年,林涣让程素棠把她送到台湾的别墅,说在那边给她专门请了一个芭蕾老师教她跳舞。 程素棠信以为真,带林慕笙去台湾别墅。住进去不到两天,程素棠被林涣派人支开了。当天晚上,那位表亲沈应便急不可耐地住进那栋别墅。这便是后来圈内人皆知的,程素棠“卖大女儿”的事。 多年后,林涣以让林羡言出去为朱先生作画的名义,骗程素棠把林羡言带去私人画廊。 那次的程素棠提高了警惕,亲自送林羡言到画廊,进画室,亲自看着画廊老板在旁边指导她作画。然而一个上厕所的功夫,回来时,人没了。画廊老板说林羡言被朱先生的车带走了。 程素棠打电话过去质问林涣,林涣装傻。为了林家那桩“大生意”,程素棠忍下这口气,不和朱先生撕破脸。这是人尽皆知的,程素棠“卖二女儿”事件。 程素棠想过让白思涣去代替她的子女受这些苦,真真确确的想过。 她恨白思涣入骨,恨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恨他同为林涣的孩子,却能免去做交易品的命运。恨他过得太自在幸福,不懂这个家的其他人的痛苦,恨他可以随时摆脱这个家族、这个身份,去做他自由自在的穷人。 恨他可以,而她和她的子女们不可以。 但她最后做的,对白思涣的唯一的善举,就是将他赶出林家。亲自撵走这个令她憎恶的孽种,亲手给他奢侈的自由。 她这个自由给得多痛快,这个痛快的自由同样给了林羡言,但林羡言还是执迷不悟地要走向她悲惨的命运终点,这仿佛是身为林家的人的诅咒一般。 生日宴那天,林羡言揭露了林家的罪恶。在她离开酒店后,林涣走到后台,偷偷摸摸打了一通电话。 那通电话结束后不久,一辆废弃货车突然在废车场被开出来,很碰巧地来到了这个酒店门口,很碰巧地撞死了林羡言。 林涣的这一通电话,亲手了结了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私家侦探还带给白思涣一张照片,说是林涣怕惹祸上身丢掉的。 那是当年他们在鹿园合影的,不全的全家福。 照片还很新,只是边角有点泛黄。照片里的人们都很年轻,笑得很快乐。 现在看来,也许只有他和林珩的快乐是真的。 “白思涣,你多幸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身为林涣的儿子,现在的你有多幸福。” 程素棠最后离去的那张脸,似乎在跟白思涣说这样的话。 白思涣仰头,闭眼,手里的照片被捏成一团。 永远没有可以成为“过去”的事,只有还没发现的,过去从不知道的事。 齐家长子举行葬礼的这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来参加葬礼的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撑着黑色的伞,踩在shi漉漉的地砖上,空气安静得只有下雨的、走路的、以及人们不经意间衣服摩擦过的细微响声。 教堂冰棺旁铺满的白玫瑰和这些往来的“黑色”形成巨大的对比,似乎只有死去的人才配拥有这没有一丝繁杂的纯白。 蒋以觉坐在左边第二排第三个位置,白思涣坐在他左边,一个戴黑帽子的男人坐在他右边。 白思涣注意看场上的来宾都有谁,蒋以觉正在和他左边的人谈事情。 “z市值这么高,就这么落到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手中。我要是你,我就想办法把这间公司收购了。”蒋以觉的目光落在家属位一个哭红眼了的年轻女孩身上,那个女孩是齐家的千金齐茗云。 “蒋先生别小看这个丫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戴帽子的男人压低声音说,“她当初和赵家次子解除婚约,为了过她父亲那一关,替那老头抢了两块高价地皮。现在的女娃子,手段都不简单,您那位妹妹不也是么?” 蒋以觉看着哭红眼的齐茗云,忽然冷冷笑了一声。 齐茗云再怎么不好对付,也不可能会比他那个刚冒出来的妹妹蒋凝宥不好对付。齐茗云的哥哥躺里头了,她还会在这里哭。如若换作躺在这里的是他,他那个横出来抢家产的妹妹,只会笑得比谁都大声。 白思涣没把他们的话听全,从熟悉的人出场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分心。 如蒋以觉所说,林家的人来了。但是只有林思颖一个人来,他和他的好朋友kgsley一起。看来经历了最近这些事情,林家除林思颖外,无论是谁都不方便出席任何公共活动。 跟kgsley没见过几次面,白思涣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那位当初惊艳到他的少年,现在已经不是稚嫩的少年模样。来参加葬礼,这个人脸上没有什么哀伤的模样,但他的表情一直是紧绷着的,像是为其他事情分心。 白思涣想去和林思颖说程素棠的事情,又不知该选在什么时候去说。 仪式繁杂又冗长,歇息时间,葬礼还没结束,林思颖身旁的 有人问林思颖:“赵先生最近状态不好?” “找个人找得疯了一样。”回答完那个人,林思颖便赶上去问,“kgsley,葬礼还没结束,你要走了?” “有急事,赶飞机。”撂下这句话,kgsley离开教堂。 声音渐渐杂乱起来,白思涣的听觉在这一刻意外敏感,耳边有蒋以觉和戴帽子的男人的低语 ,关注着的林思颖也在和其他人说话,家属区的齐茗云声音也很明显。 齐家长子生前的助理对齐茗云说:“齐大少爷那天最后一通电话没打出去。” 齐茗云带着呜咽的哭腔问:“打给谁的?” “不知道,德国的号码。” 齐茗云通红的眼睛在教堂内扫视一圈,看见离开教堂的kgsley,立马在助理耳边几句耳语。 “赵先生!”助理瞬间站起身,冲出教堂,拦住刚走出教堂的kgsley说,“齐大少爷生前遗嘱说,别让萧先生知道这件事。” kgsley脸上本为数不多的哀悯消失了,无所顾忌地低骂了一句:“死了还屁事这么多。” 敢在这场葬礼上对死者“出言不敬”的,他恐怕是第一人。 白思涣正犹豫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过去和林思颖讲两句话,歇息时间结束,仪式又开始了。 葬礼结束后,在场的人起身,有秩序地准备离场。 白思涣和蒋以觉说想去跟熟人讲两句话,蒋以觉应允了。 他朝林思颖的方向走去,从齐茗云身边经过,听见齐茗云佯装无事发生地和人通话:“喂……啊?我哥不可能去找你的,他……他最近生病了……” 就分神听这么一句话的功夫,白思涣的目光跟丢了林思颖。 一群来来往往的,穿黑衣的人,分不清谁是谁。 站在原先看见林思颖的地方,却看不见他人。 白思涣有些失望,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身后一个声音:“思涣。” 转过头去,看见那张令人倍感亲切的温和笑脸,许久不曾笑过的白思涣弯弯唇角,喊:“大哥。” “你有时间吗?”“有空吗?” 俩人同一时间说出相似的话,彼此一愣,相视一笑。 “找个地方聊聊吧。” “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里面的“kgsley”“齐家长子”“齐茗云”都是我另一篇文《无处可去》里的人物,情节在《无处可去》里面都有迹可循。 第三十八章 蒋以觉和戴帽子的男人结束对话,戴帽子的男人离去后,蒋以觉的手机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蒋以觉眸光一暗,接起电话,走到无人的地方,嗓音低沉:“林小少爷,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思涣和林思颖坐在教堂后的长椅上,林思颖说了很多关于林珩的事情,他说这些事情很早以前就想告诉白思涣了,只是白思涣似乎一直在抗拒、回避他。 很多年前,白思涣被赶出林家的那一天,林珩什么话都没和白思涣说,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在白思涣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是白思涣的心中一片灰暗的y霾,他做恶梦的时候,压抑的时候,想起林珩的时候,就会记起那个背影。 在他被赶出门的前一天,林思颖借口让林珩陪他去买花生米,其实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白思涣的面说。 林思颖借着那点儿独处的空档告诉林珩,不必太在意程素棠对白思涣的极力排斥,倘若白思涣能离开,那是一件好事。做林涣的儿子,一点也不安全。谁也不知道白思涣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谁也不敢保证林慕笙和林羡言的悲剧会不会重演。 所以当程素棠要把白思涣从林家人中剔除时,林珩选择默然接受。林思颖却知道,那个时候,林珩比谁都舍不得白思涣。 听完这件年代久远的事情,白思涣眼睫毛颤了一颤,拿着矿泉水的手慢慢收紧。一个心结放得久了,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在意,直到得知真相后心里轻微的一阵波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没真正的放下过。 这个已经不被白思涣重视的心结在尘封多年后终于解开了,只是解开得太晚太迟,当事人早不痛不痒。 “林珩是个很不懂事的孩子,他很少会替人着想,表达爱的方法总是偏执又过火。”林思颖看着白思涣,“他对你的感情,明白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只是还小,把依赖当成了爱。但是最近……”讲到这里,一声沉重的叹息,“自从他出走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再有他的消息,就是前段时间他被商界疯传的时候。你现在跟着蒋以觉,应该知道他前不久多出了一个妹妹吧?” “嗯,知道。” “她是蒋老先生在外面的私生女,费了很多心思才让蒋老先生认她。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明显就是为了跟蒋以觉抢‘东西’回来的。但是她刚回国,无依无靠,身边也没有亲信。就在这个时候,她碰见了落魄不堪的林珩。林珩找她借了几千万资金创业,代价是帮她吞掉蒋以觉三座重要的楼盘和一块地。这事是我和蒋以觉他妹妹接触时了解到的,她说阿珩是法学天才,也是商业天才,什么都帮她算得好好的。” 白思涣手指动了一下,这件事情,前天蒋以觉和他谈过,只是那时的他关注点放在了“林珩和一个女人走得很近”上面。现在听林思颖把话说细了,白思涣不由心脏一揪,上一次和林珩告别时,对他说的那番话,此时犹若在耳畔回荡。 “我现在,很为他担心。”林思颖摇摇头,说,“现在蒋以觉恨他,业内被他吞掉生意的人也恨他。被这么多人物盯上,只要一出现差错,他的下场一定不堪设想。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舔血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伤到自己。” 白思涣的手越收越紧,望着绿油油的草地,复杂的思绪让他不知该说什么话。 林思颖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他:“思涣,我知道我对你说这个很自私,但我还是得说,现在只有你能救他。看在、看在他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看在我们兄弟多年的份上,你救救他吧。” 你救救他吧。 白思涣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x,ue,耳边汽车行驶的声音微微作响。 蒋以觉拉下一缝车窗,风猛地灌入车内,混着一丝钢铁尘埃的味道。 白思涣睁开眼望向车窗外,这时才察觉到,今天汽车行驶的这条路和以往不同,他们正在往工业区行去。 “蒋先生为什么来这个地方?”白思涣侧头问蒋以觉。 蒋以觉淡漠道:“不该问的别问那么多。” 意识到自己多嘴,白思涣应:“是。” 车子在一栋废弃的钢筋楼前停下,蒋以觉叫白思涣下车,让司机先把车开走。 地方荒凉,空无人烟,远处的黄红灯光闪烁,钢筋坠地的声响时不时从远方传来。 钢筋楼前有一个木板简单拼搭起来的楼梯,直达两米高的混凝土楼层。 蒋以觉在木楼梯上踩了踩,确认结实后便走上去,让白思涣跟在自己身后。 跟着蒋以觉来到二层后,白思涣望下去,这个时候,他看见一辆陌生的阿斯顿马丁开来,停在钢筋楼前。 蒋以觉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白思涣隐约听见手机那头的人问:“我到了,你在哪?” 这个隐约听见的声音,仿佛有种奇怪的魔力,让白思涣的心脏微微颤抖,他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预感。 蒋以觉说:“你下车。” 车门打开,穿棕色大衣的男人出现的那刹那,白思涣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一下,眼前的天仿佛震了三震。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1节 蒋以觉继续指路:“看见你眼前的钢筋楼了吗?抬头。” 男人目光循着眼前离他最近的钢筋楼,扬起头,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时间、空气、风、远方的黄红灯光以及重物坠地之声,一切的一切,好似在这一刻被寒风冰封,停止不前。 继而,缓缓地,白思涣听见耳畔鼓声作响。他的心脏正以他这辈子最迅猛的速度撞击胸膛,如同涨潮时的海浪热烈地拍打着巨岩。 林珩。 这个男人是林珩。 这个完全失去少年风采的,稚气全脱,眼神变得冷漠锐利的男人,是当年在马场吻过他、教他骑马的风华少年。 “林珩……”白思涣情不自禁低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林珩望着他们,冷笑了一声。问:“蒋以觉,你玩哪样?” 下一秒,林珩冷笑的嘴角凝固住了。 白思涣只觉太阳x,ue一冰,蒋以觉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枪,抵在白思涣头上。 第三十九章 曾经对死亡的渴求,到这一刻以前对死亡的麻木,白思涣对待死亡一直是平静的。然而此时此刻,在看见久别重逢的人之后,他竟然对“死”这个字产生了惧怕。他还想再听林珩多说两句话,也奢望着可以跟林珩说上两句话。 白思涣听见蒋以觉食指在扳机上轻碰的微响,还有他渗着凉意的笑声:“你想要的东西,以为我会轻易给你吗?” 蒋以觉拿枪抵在白思涣头上,对林珩说着这样的话,让人很难不误会,白思涣有些大胆地想着,难道林珩想要的会是他? 林珩一声冷嗤:“我只想要林涣这个月和意大利那边的交易记录而已,蒋先生干嘛这么小气?我可是拿了两个过亿项目跟你换。我诚心诚意想和你做生意,你却不守规矩。” 白思涣原本还准备滚烫起来的心,一下子凉了回去,转而责怪起自己来,他都那样对待过林珩了,怎么还敢有这种心思。 蒋以觉对林珩口中的“规矩”感到好笑:“规矩?林珩,你还是太年轻了,成功的商人从来不讲仁义。” 林珩耸耸肩说:“那这个生意就是做不成了?” “做得成,我拿他跟你换。”蒋以觉手里的枪在白思涣的脑袋上敲了敲。 被莫名其妙当成交易品的白思涣低喊一声:“蒋先生……” “闭嘴。”蒋以觉冷言警告。 林珩眉头一皱:“你觉得你的这个手下这么有价值?” “有没有这个价值,取决于你。要么你把那两个项目的密钥给我,要么我开枪。” 林珩没有动静,看起来没想达成这桩交易的意思。 蒋以觉手枪上膛,重新抵在白思涣头上,数了一个数,白思涣心脏跳动的规律跟着蒋以觉的每个动作走。 林珩屈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型的密钥:“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拿上来给我,从这个楼梯上来。”蒋以觉示意让林珩走他眼前的木楼梯。 林珩盯着他,警惕地从木楼梯慢慢走上去。 来到他们面前,林珩递上密钥,蒋以觉让白思涣接过来。 白思涣听话地伸出手,接过林珩手中的密钥。 “把它放进我外套的口袋里。”蒋以觉继续命令。 白思涣将密钥丢进蒋以觉口袋里,蒋以觉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确定拿到密钥后,猛地将白思涣推到林珩身上。 林珩下意识将白思涣抱住,往后狠跌一步,急忙站稳了,才没带着白思涣一起摔下楼梯。 抬头再看蒋以觉时,蒋以觉正拿枪对准他们,语气冰凉地:“带着你们林家的人滚。” 林珩望着蒋以觉,眼神像是积满了寒霜,白思涣从他的眼神中能感觉得到,拿到自己这件交易品,林珩并不满意。他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的。 拽着白思涣的手,林珩说:“走。” 白思涣回头望了蒋以觉一眼,随即被林珩拽上车。 车内的氛围很微妙。林珩坐在驾驶座上,白思涣坐在后座。 即使没坐在林珩身边,白思涣依然坐得很拘谨。他时不时望向后视镜,从后视镜内看林珩那双如同钢笔勾勒出来的、墨黑色的眼。 在和林珩看向后视镜的视线对上后,白思涣立刻别过头。 车子渐渐开出工业区,白思涣终于耐不住这过分的沉寂,主动开口:“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 “你家?” “不然你还想去哪?” 白思涣差点忘了,他现在人在上海,在他们林家的地盘上。 “我以为你会半路把我丢下。” 林珩冷笑:“你是我拿两个亿换来的,我怎么会轻易让你走?” 白思涣低头苦笑,心说:我真值钱。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一栋湖区私家别墅。 别墅是后工业风格的装修,家具全是高科技产品。林珩开门后,灯自动亮了,落地窗前的窗帘自动拉开,窗外粼粼湖水映着月光。 白思涣站在窗前,看湖水微波荡漾,想起蒋以觉最后留给他的那个眼神,以及,葬礼前和他说的话…… “这个药擦一擦,淤青好得快一点。” 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林珩打断白思涣所有思绪,扭过头,他看见林珩递上一瓶药水和一包棉签。 “淤青?”白思涣一愣。 林珩指了指他的脖子,他一碰,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有块伤,是刚才被蒋以觉推出去时不小心撞到的。 接过药水和棉签,白思涣拿不准脖子上的伤在哪,问林珩:“有镜子吗?” 林珩吸了口气,又把药水和棉签从他手上拿回来:“过来。” 走到沙发前,林珩让白思涣坐下,药水放在茶几上,他坐在白思涣旁边,仔仔细细替白思涣擦药。 白思涣把脖子仰起,感受着淤青上那一点点渗入皮肤的冰凉和林珩身上传来的,陌生又好闻的气息。彼此都克制着某种郁积很久蓄势待发的情绪,彼此都在这场克制中不说话。 这使得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沉默,疏离,冷淡。像极了吵架分手后的恋人,只是,白思涣想,以前的他们真的算得上是恋人吗? 第四十章 白思涣在林珩这里住了几天,林珩这几天每天都很忙,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晚上要到很晚才会回来。 庭院大门要识别人脸才能开,白思涣的人脸数据没有录入,所以出不去,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被林珩圈养起来的宠物。 保洁阿姨一个礼拜来做两次清洁,其余时间,空阔的别墅里就白思涣一个人,不是看电视就是看书,再不然就是听音乐。 无聊时就在阳台的椅子上坐着,对着外面的景色,烟一根一根地点。在林珩回来前,把烟头倒掉,烟味清除。 今天林珩回来得早,逮到他在阳台抽烟,烟灰缸里烟蒂四五个,火光还没全熄,烟雾袅袅。 林珩脸色一暗,表情明显不喜,对吸烟的他丢下八个字:“把烟掐了,我不喜欢。” 白思涣掐灭手中的烟,清理烟灰缸里的烟蒂,神态看起来稍显慌乱,满怀歉意说:“对不起。” 看见他颇失落的模样,林珩发觉自己太过生冷,笨拙地解释道:“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你……我是说,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白思涣在阳台洗完烟灰缸走进来:“我身上也是那个味道。” “……”林珩说,“你非得跟我抬杠?” 白思涣发现他们都在曲解彼此的意思,越解释越乱。嘴唇张了张,索性说:“我去洗澡。” 他抬步朝浴室方向走去,刚走两步,林珩便带着若有似无的怒气拽过他的胳膊,把他推在沙发上。 白思涣倒在沙发上,不明所以地看着林珩。 林珩欺身压到他身上,手从他的细白的颈部抚摸上去,将他的下巴抬起,随即,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白思涣疼得“嘶”了一声,却没抗拒。像是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又像是习惯了林珩这种举动。 “林珩……”白思涣嗓音微哑,下意识搂住他的背,身子在这急速发酵的情愫中泛起一片粉红。 林珩吻住他的唇,手伸进白思涣的衣服里,在他的皮肤上游过,从那天晚上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次日,白思涣被刺眼的阳光叫醒,摸了摸床边的位置,空的。 他睁开眼,目光在偌大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望见坐在书桌前看电脑的林珩。 白思涣起身,随意捞过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光着脚下床。 林珩抬眼问:“你醒了?” 白思涣点了点头:“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些生意上的东西。”林珩视线在白思涣身上游过,盖上电脑,起身朝他走去。 “你今天没出去?”问完这句话的白思涣被林珩搂住了腰。 林珩在白思涣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今天不出去了,留家里陪你。还是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被这一搂一吻,白思涣莫名有些羞涩,抓住林珩的衣服说:“我在家待了好多天了,想出去走走。” “好,那吃完早饭我就陪你出去散散步。” 白思涣开心地笑了一下,把衣服穿好后去洗漱。等他洗漱完出来时,林珩正把准备好的西式早点拿到阳台的桌子上,招呼他过去吃早饭。 他们坐在阳台享受阳光看着湖景,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聊起各自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情。似乎有意避着过去,避着那些令彼此都难过的往事。 吃过早饭,白思涣穿上大衣跟林珩出门,林珩怕他冷了,将自己的围巾脱下来围到他脖子上。 白思涣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嗅着林珩的气息,双颊不觉微烫了烫。 人行道的红灯换绿灯,林珩不顾旁人目光,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过马路,然后就不再放开了。 来到湖泊公园,他们在湖边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白思涣望着湖水,叹了句:“时间过得真快,上次一起来这里时……”蓦然话语止住,不说下去。 上次和林珩来这里,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白思涣在林家还是个不受待见的外姓私生子,林珩是全家最受宠的小少爷,那个时候他的爱犬也还没死,林羡言还会天天跟林珩互扔白眼和斗嘴,林思颖偶尔回家会带他们出去玩。 现在,现在一切都不剩。走得人化为尘埃,留下的面目全非。 站在他身边曾经任性不懂事的小少爷,在商界中披荆斩棘,终也成为了可以自己扛起一切的,成熟冷峻的男人。 不愿聊起以前,又不得不聊起以前。 “我知道我以前很不懂事,经常伤害你,让你难过。你什么都不说,我又什么都不懂,就这样,错误堆着错误,一直错了下去。”林珩扣紧白思涣的手,以往难以启口的话,现在倒能平静地讲出来。 “……”白思涣任他把手越抓越紧,什么都没回应。 林珩忽地停住脚步,望着白思涣的脸:“我已经变成了你想要的样子,现在的我仍然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你愿意吗?” 停留的微风似乎也在等着白思涣的答复,片刻沉默,白思涣说:“那天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我不该把所有错都怪到你身上。” 他把话说得那么重,只是希望林珩不要干涉他,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但从不希望林珩和他一样踏上这条路。今天的林珩,并不是他所期待的样子。 “你放下这一切吧。”白思涣与他对视,带着希冀微笑着,“我们都放下一切,去远一点的地方,随便哪个小县城都好,重新开始。” “……”这回换林珩陷入沉默了。 重新开始。 多容易说出口的四个字,可哪能真的这么容易? 没人知道林珩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最落魄的时候饿过好几天,干过最苦的苦活,被人利用的时候,一个反抗被揍个半死。为了得到有能力的人的支持,替人豁出命办事,渐渐出头时也让人瞧不起过。 他在黑暗的泥泞地里一步步往上爬,亲自折断自己骄傲的羽翼,亲自拿钝锈的刀砍掉身上的棱角,冒着无数个风险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平淡的生活,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奢望。 林珩最终没有给白思涣答案,但他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渐渐放开白思涣的手,林珩走在前头,独自思考起了什么。 失去温度的掌心抓空,看着他往前走的背影,白思涣心里忽然有些落寞。 今天一上午,直到回家,他们都没再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下午林珩出门了,白思涣趴在阳台的桌子上发呆,看明亮的天逐渐霞红天际,再慢慢变暗。 快到晚饭时间,林珩回来。开门的那刹那,白思涣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望着刚进家门的林珩,嘴唇翕动,很想说句“欢迎回来”。 林珩看他欲言又止,弯起嘴角笑了:“我想通了。我们走吧,明天就走。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白思涣一愣,半晌反应过来林珩话,茫然地问:“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没用。”林珩耸了下肩,“我受不了你在我身边却不跟我说话,我受不了身边没有你的生活。” 怔愣过后,白思涣笑了,笑出了泪,他跑过去抱住林珩,趴在林珩的肩膀上,泪水不断地流,止不住似的。 他很想大哭一场,明明值得开心的事情,谁又知道他在哭什么呢。 那天晚上,他们都处在“重新开始”的欢愉中。他们讨论未来的生活可以怎么样,讨论哪个地方的环境更好、更安逸。 白思涣说想要一个有大学的地方,他没把书读完,还想继续读。 定了地方,订好两张车票,简单收拾好行李,等待明天到来。未来似乎真的平淡中透着美好的样子。 翌日清早,林珩说要出去办最后一件事,让白思涣在家等他。 九点到达欧璇酒店,林珩打白思涣的电话,白思涣没接,林珩语音留言:我现在在欧璇酒店,等办完手上的这件事情就回去。下午就去车站,晚上就走,在家等我。 可能是想到马上要跟白思涣迎接新生活了,在语音发出去后,林珩嘴角露出了微笑。 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林珩等的人还没来。 看一眼时间,林珩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这时,手机响了,来电人是蒋以觉。 林珩一顿,接起电话。 蒋以觉在电话那头说:“林珩,你往酒店大门那边的窗户看一看。” 林珩眉头微皱,走到窗户边望出去。酒店楼下停着警车,门口全是警察。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蒋以觉语气中透着得意般的嘲笑,“蒋凝宥偷税漏税的证据我已经全部交给公安部门,你跟她来往这么密切,一定撇不清关系。” 林珩握紧手机,脸色黑了下去,声音低沉:“你怎么拿到手的?” 蒋以觉冷笑道:“我承认你很聪明,但你太重感情,太容易被爱的人骗。跟思涣在一起的这几天很快乐吧?你对他真的是毫无防备,完全信任啊。” 林珩心脏蓦然一揪,心里念出了那个名字,白思涣。 尽管他再不愿意相信,事实也要告诉他,白思涣出卖了他。 这一直是个局,是蒋以觉故意让白思涣回到他身边,再从他那里拿到蒋凝宥违法的证据。 林珩怒地挂断电话,他心想,酒店还有一个通往小门的后楼梯。 推开包厢大门,林珩呆住了。 门口站着几个熟悉的男人。为首的满鬓斑白的男人是林家的老管家——老裴。 老裴还是那副称职的管家姿态,欠身恭敬地说:“少爷,先生请你回家。警察那边我们会处理,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 林珩彻底僵在原地,往前是警察,退后是林涣,他无路可逃。 是谁把他逼到这个境地的? 视线错开这些人,林珩的目光定在人群后的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白思涣……” 站在人群后的白思涣眼睛一眨,别开视线,低声说:“对不起。” 林珩死死盯着白思涣的脸,咬牙道:“我没想过你会出卖我。”眼睫一颤,睫毛挂上了一滴泪,“从来没有。”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2节 “对不起。”白思涣又道了一次歉,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你只有在爸爸那里,才会是最安全的。” 林珩被太多人盯着,不管走到哪里,林珩得罪的那些人,包括蒋以觉和林涣都有办法找到他。 在这些人里面,只有林涣会保护好他,因为林涣想要程素棠留给林珩的东西,一天没得到手,他就不会伤害林珩,也不会让人伤害林珩。 “我稀罕你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吗!”林珩的这声怒吼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他撞开人群,冲上去抓起白思涣的衣领,带着胸口溢血般的疼痛,面目狰狞地逼问:“什么放下一切,什么重新开始,你骗我!你骗我!你根本就只是……只是想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想看我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你觉得我听信你的话,憧憬着有你的未来那个样子很傻是吗!你觉得把我骗得团团转再狠狠伤我的感觉很舒服是不是!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你是不是很得意!” 激动之下,林珩狠狠推开白思涣,却在白思涣瘦弱的身躯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再度感到无比疼痛。 他捧着满是泪水的脸抽了一口气,这口气让他的心脏一阵阵抽搐。他觉得自己真的活该。哪怕在这种时候,依然会为因为白思涣的疼而疼,依然说不出一个“恨”字。 他活该被白思涣恨,活该被白思涣骗,活该这么狼狈地被践踏!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从前和现在,所有事情全部是他自作自受! 没有了歇斯底里的力气,林珩唯有哽咽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原以为能够和他拥有美好未来的美梦,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他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可谁会知道,白思涣就是他的全世界。 “对不起。”白思涣坐在地上,犹如断线的木偶,头紧紧低着,双眼失去神色,只会喃喃着一句“对不起”。 第四十一章 外界传言,蒋以觉的妹妹蒋凝宥因偷税漏税金额巨大,担心承担刑法责任跑路了,风云一时的商业巨子林珩,也因和她来往密切、怕受到牵连而不敢出面,至今下落不明。 有几个被林珩得罪了的富商出钱买林珩的下落,有的想利用这个“商业传话”找到吞并其他产业的方法,有的想打击报复他,但最终都苦寻无果。 林珩让林涣安置在郊区别墅里,好吃好喝供着,一群人看着,没收通讯设备,跟软禁没什么区别。他也逃不掉,一逃出去,等待他的不是仇家就是公安部门。 林涣三天两头来找林珩一次,逼问他程素棠的股权转让书在哪里。但不管林涣怎么软磨硬泡,林珩始终一言不发。 林珩让老裴带走的当天,白思涣坐飞机回天津。蒋以觉派人去接他。 第二日,白思涣照常回到蒋以觉身边做事。 而今的蒋以觉可谓是业界的龙头老大,蒋凝宥和林珩这个阻碍被他扫清,其余势力倒下的倒下,人死的人死,蒋老先生也将位置退让于他。他是最得意风光的获胜者。 顶楼办公室内,蒋以觉把玩着一枚美国硬币,坐在他面前的是白思涣。夕阳光从连成排的窗户照进来,映得背朝窗户的蒋以觉面色晦暗。 “林珩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有人说他是被你父亲藏起来了,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吗?” “这件事情,蒋先生应该去找我父亲求证。”白思涣淡淡答道。 蒋以觉笑了一声,硬币握在手中,“那天我没问出来。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明明程素棠和那个姓朱都已经倒了,你的目的应该达成了,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还要做我的帮手?” 白思涣眉梢一抽,或许他早想过蒋以觉会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依然没完全做好应对的准备。 “后来,我想到了你的父亲。”蒋以觉玩味地看着白思涣,“你最想扳倒的人,是你的亲生父亲林涣。” “蒋先生,我是真的想跟着你做事。我没想过扳倒任何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平淡地说完这番话,白思涣嘴角弯起一个浅笑,墨黑的眼珠子盯着蒋以觉,“倒是我想问蒋先生,明明一直对我有所怀疑,为什么还让我去接近林珩,难道你不怕我站在林珩那边,反过来出卖你吗?” 在这一刻,蒋以觉觉得,白思涣的胆子的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反过来问他。 蒋以觉一挑眉:“一个字——赌。”他望着手中在霞光下闪烁的一美元硬币,“我的人生就是靠赌,十年前我爸把我丢在美国让我自生自灭,那个时候我身份无分文,去和人拳击赢回了一美元。我拿着这一美元去街头和流浪汉赌钱,赌赢了一百刀,再拿这一百刀去地下赌场,从一百刀,赌到一千刀、一万刀……最后用那一万刀去和人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直到混出了点名气,我爸才肯认我。”抬眼盯着白思涣的双眼,蒋以觉说:“那天我赌你是真心想帮我。” 白思涣微笑:“恭喜蒋先生这个赌大获全胜。” 蒋以觉一声轻笑,旋过椅子,看向窗外火烧过似的云景,嘴角张扬的笑意渐起,犹如登上王座,成为王者,将世界握在手中。 一月,蒋以觉的眼睛出现问题,去眼科医院就诊。白思涣陪同前去。 医生给他眼睛拍了片,说是隐形眼镜的药水有问题,他得了结膜炎,问题不大,买两瓶药水回去每天滴一滴就行。 蒋以觉的隐形眼镜是进口货,药水每天都换,出现问题了一定是有人做过手脚。由于白思涣从不过分靠近他,也几乎不cha手他个人私事,所以,蒋以觉最终将这个嫌疑人定在查尔斯身上。 查尔斯的身份白思涣了解,算是蒋以觉半个情人。曾经还因蒋以觉逐渐把要事交给白思涣而来找白思涣麻烦过。查尔斯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自以为是,在感情方面想要得太多。总觉得自己在蒋以觉心中的分量太重,太爱cha手蒋以觉的私事。 查尔斯经常会和蒋以觉回家,蒋以觉认为他完全有机会在自己的隐形眼镜药水上动手脚。理由可能是随便一件足以让他吃醋的小事情——例如蒋以觉总喜欢独自一人听徐牧留下的录音。 因为这一个隐形眼镜药水的问题,查尔斯这个自觉分量过重的“老情人”,直接被蒋以觉拿钱打发走了。 二月,蒋以觉逼他父亲退位,彻底掌握蒋氏大权,同月份在上海购西山一块地,建成仿江城古琴台的模样,内设一座灵堂。 四月清明,蒋以觉从江城某所医院取回徐牧的遗体,火化,骨灰带去上海西山,安置在他建起来的那座“古琴台”里。 他说要为徐牧举行葬礼,以佛教礼渡化。 去上海的那几天,蒋以觉留白思涣在天津处理公司部分重要事宜。 第一天,白思涣按部就班。 第二天,白思涣按部就班。 第三天,白思涣私购的通讯转移设备到货。联系蒋以觉,以网购器材账号确认名义,让他的手机号与设备绑定。 第四天,下雨,白思涣拿蒋以觉去医院拍的眼部ct图来到一个小作坊,请作坊里面的人制作该眼球的虹膜隐形眼镜,ji,ng确到静脉。 第五天,白思涣戴上隐形眼镜,只身来到蒋以觉居住的别墅。 按了半晌门铃,门铃上的可视屏里出现别墅管家的脸。管家跟白思涣说:“白先生,先生不在家。” 白思涣说:“我来帮蒋先生拿东西的,他现在人在上海,需要我帮他把一份重要文件带过去。” “我需要向先生确认一下。” 尽管白思涣是蒋以觉的贴身助理,别墅管家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白思涣说好,可视屏内的管家离开了。 算好时间,白思涣启动通讯转移设备,不到半秒,他的手机响了。 接通电话,管家员的声音出现在他手机中:“先生你好,您的助理白先生要进别墅,说是替您拿文件。” “让他进去吧。”蒋以觉的这条声音,白思涣是早准备好的。 “好的。” 管家挂断电话后,又出现在可视屏中:“白先生,请进吧。” 进入别墅后,管家只允许白思涣去蒋以觉的办公书房,其他房间不让他进去。并且在白思涣拿文件时,全程在旁边跟看着。 拿到文件,白思涣出房门,忽地眉头一皱,焦急地说:“厕所在哪?我想借一下厕所。” 管家不让他用房间的厕所,说:“请到一楼公卫。” 来到一楼公卫,白思涣关上门,耳朵贴在门上,没听见管家离去的脚步声。他知道,管家就在门外守着。 他在宽敞的厕所里转了一圈,发现浴缸上方有个天窗。白思涣记得这栋别墅的布局,庭院有摄像头,可以看见别墅正面全景。这个厕所正好在别墅背面,是摄像头照不到的死角,而这个厕所对应往上是二楼的卫生间。 想到这里,白思涣当即踩在浴缸上爬出天窗。抓着窗户上凸出去的结构继续往上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进二楼卫生间。 来到二楼卫生间,他开始抓紧时间,开门,上楼再上楼,到达四楼,快速来到朝南书房门口。 四楼书房的门是虹膜静脉锁,需要蒋以觉的虹膜静脉识别才能开门。 白思涣在来之前就戴上了特别制作的隐形眼镜,左眼放到识别口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进门,打开书桌上的电脑,需要数字密码。 白思涣输入三次密码,错误。最后一次输入机会,白思涣想了一会儿,输入徐牧的生日,密码正确。 解锁电脑后,白思涣cha入u盘。将蒋以觉电脑内全部数据一个不落地拷贝。 白思涣敢肯定,他想要的林涣的黑证据一定在这台电脑里。 林涣两年来一直无条件投资蒋以觉,做着赔本的买卖,等同于给蒋以觉送钱。林涣会这么傻,除了有把柄在蒋以觉手上,没人想得出第二个理由。 而那个把柄,也许就是林珩曾经提到的某些交易记录。 十五分钟后,所有资料拷贝完毕。白思涣拔出u盘,电脑盖上,退出书房,关门。再从二楼卫生间的窗户爬回一楼公卫。 此时管家正在门外敲门,显然敲了有一会儿了:“白先生,你再不出声,我就要开门进去了!” 白思涣打开卫生间的门,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管家愣了愣,很快恢复常态说:“白先生,你这个厕所上得太久了。” 白思涣说不好意思,借口是闹肚子了。 离开别墅,白思涣拿出口袋里的u盘看了一眼,他将u盘紧紧握在手中。这一切,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回到家中,白思涣打开电脑查看u盘内的数据,其中,蒋以觉个人非法记录数百项,蒋以觉和林涣合作过的违法生意有四桩,林涣的违法交易记录几千条。甚至,还有林涣雇凶杀女的电话语音。更有私密监控录像显示,林涣在去年十一月谋杀了自己的生意伙伴。 白思涣浑身都在颤抖,越看越气愤,越看心越寒凉。这个人居然可以恶到这个地步,这个人居然是他的父亲! 穿上外套出门,白思涣准备直接将u盘拿去公安部门。 然而,走出小区还不到一百米远,一辆面包车刷地驶来,猛地停在他面前。在白思涣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块黑布蒙下,他被两三个人用力拽上车。 第四十二章 白思涣一顿挣扎,车子开走后,脸上的黑布罩被掀走,他重见光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混血女人的脸。 “白思涣。”年轻女人念了他的名字,用丝毫没有歉意的口气道歉,“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跟你相见。” 白思涣盯着她那张脸怔了片刻:“你是……蒋凝宥?” 女人眉毛一挑:“原来认识我。” 不难看出来。都说蒋老先生对死去的第一任法国老婆恋恋不忘,二婚后找的情人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法国女人。 蒋凝宥玻璃珠般的微棕眼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和蒋以觉起码有七八成相似,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亲兄妹。很难想象,特征这么显著的亲兄妹,初次相见便开始互相残杀至今。 车内还有三个男人以及一个司机,显然是她的手下。 白思涣挣开被其中一个男人抓着的手,不解地问:“你抓我干什么?” “我要你手里的u盘。”蒋凝宥开门见山道。 看来她还是不死心,即便被蒋以觉弄到这个处境,也要想方设法把蒋以觉拉下台。 “你现在被警方通缉,罪名怎么洗都洗不掉,即使让你拿到这个u盘又有什么用?” 蒋凝宥眨眼看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翘腿说:“你真的天真地以为我会那么轻易让蒋以觉拿到把柄?林珩让你拿到的证据全是伪造的,为的不过是让蒋以觉上钩。我东躲西藏等这么久,就是等这个时刻。” 白思涣脸色白了白,蓦地指关节一紧。 原来林珩早知道他的意图,对他没有防备,完全信任都是假的,故意让他拿走那些伪造的证据才是真的。由始至终,白思涣都只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蒋以觉可以随意用他,蒋凝宥和林珩也可以。 虽说本身目的不单纯,但想到林珩原先那些真心痴情有可能都是表演出来的,白思涣就觉胸口一窒。 “看你的样子很失望?有件事情原本不想告诉你的。”却在这个时候,蒋凝宥告诉他,“林珩那个时候找过我一次,说他想放弃一切,不想再继续了。我猜想,应该是因为你吧。好在你最后还是听了蒋以觉的话,不然我这盘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了。” 白思涣微讶,得知真相,胸口窒感没了,愧疚感再度积满。 稍微克制住自己的这些个人情绪,白思涣又问:“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最后一定会拿到u盘里这些资料?” “说实话,我没想过你会出卖我大哥。”蒋凝宥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ji,ng致的烟盒,一边说:“我是不放希望在你身上的。本来我已经收买了他身边的查尔斯。查尔斯你一定认识吧?那家伙表面看着斯斯文文的,其实就是个疯子,我说只要我大哥倒了,我就给他一笔钱,再帮他在山区里造一栋别墅,让他永远把我大哥囚禁在那个地方,我大哥就会只属于他一个人,他考虑不到两天就答应了。结果因为你的一个举动,害查尔斯被我大哥赶跑了。” 蒋凝宥说的“举动”,是关于隐形眼镜药水的事,当初给药水做手脚的人是白思涣,结果蒋以觉怀疑到查尔斯头上,把查尔斯赶走了。 掀开烟盒,蒋凝宥细长的手指取出一根香烟,旁边的人替她点上。她吐出一口烟雾:“所幸,你也不是个简单的人,替查尔斯完成了他没完成的事。来一根吗?”蒋凝宥把烟盒递到白思涣面前。 白思涣想起林珩说他讨厌这个味道,刚想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摇头说:“不了,谢谢。”继续正题,“我这个u盘为什么非得给你不可?”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自己跑去公安部门上交举报?”蒋凝宥嗤笑道,“天津到处是蒋以觉的人,我敢保证,只要你拿着这个东西靠近政府部门一百米,明天就会被弃尸荒野。跟着我是最好的,我能保护你。”收起烟盒,她拍了拍白思涣的肩。 说是会保护他,但白思涣知道,要是他不把这个u盘给蒋凝宥,明天照样是被弃尸荒野。 看着车窗外逐渐陌生的景象,白思涣略感不安:“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上海。” “你方便乘机?” 就算她的证据是伪造的,现在警方照样在通缉她,一出现在机场必定被捕。 “坐私人飞机。”蒋凝宥不担心这一点。 晚上九点,上海某郊区别墅被警察包围,看守别墅的人被悉数拘捕。 带警察前往别墅的女人来到二楼,打开二楼房门,对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说:“林先生,让你久等了。可以走了。” 林珩也不抬头,目光继续停留在书页上,淡淡问:“你们家小姐得手了?” 女人说:“还差一步。” 与此同时,檀宫林家。 林涣打了几通电话给郊区别墅的人,几通电话皆没人接听。他一边暗骂着这些人,一边重复拨打号码。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连同脚步声传来:“不用打了,他们听不到电话了。” 林涣循声望去,陡然愣住:“思涣?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来最后跟你道个别。”白思涣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似笑非笑地说,“你机关算尽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最后还是一脚踩进自己设置的陷阱里。” 一楼大厅空荡荡的,佣人们和管家都不在,衬得二人气氛异常诡异。 林涣手指颤了一下,飞快摆出一张虚伪的笑脸:“思涣,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是就来跟我说这些的吧?” “当然不止是跟你说这些了,还有一些你很想听的话。程姨的那些股权转让书,你很想知道在哪里吧?” 林涣双眼一瞪,第一意识脱口而出:“你知道?!” 到这一刻,林涣已不去费力掩饰内心。 “把所有罪名推给程姨,逼问她的律师,软禁林珩,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她占公司以及其他产业的八成股份。”白思涣慢慢朝他靠近,将他内心的私念一个个戳破,“你想着,等程姨入狱后,她名下所有的股份就会归你。只是你想不到,她会选择将所有的股份全部转交给林珩。所以,你软禁林珩,想要得到股权转让书从中做手脚。但一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程姨的股权转让书在哪里对吧?”站在林涣面前,白思涣压低声音说,“因为程姨知道你的预谋,早在之前就私下找我,把那些股权转让书全都交给我了。” “原来那些都在你手上……”一瞬间,复杂的情绪在林涣心中涌起。如果早知道那些东西都在白思涣那里,他哪里还需要费那么多心思去逼迫林慕笙、林思颖和林珩?白思涣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好对付!只一瞬,林涣将这些情绪压下去。他咧开嘴角笑,抓住白思涣的肩膀,好声好气道,“思涣,你可是我亲生儿子啊!你是林家的继承人啊!阿言死了,你大哥对林家的产业没兴趣,我的这些东西,以后不还都是你的?你、你是我的亲儿子啊!” “爸爸在害死阿言时,有没有想过阿言也是你亲生女儿?”这句冷冰冰的话,让林涣的表情顿时僵凝在脸上。 “一切都已经晚了。”白思涣无情地拍开抓着他肩膀的那双手,轻飘飘地说,“你如果真的想要程姨的财产,就去跟法官说吧。” 话音刚落,林家大门被破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 见到穿着公安制服的人鱼贯而入,林涣大惊失色,指着白思涣:“你!”他立即转身想从二楼跑,却又见老裴从二楼带着一群警察走出来。 “老裴,连你也出卖我!”林涣咬紧牙关,拳头紧握,脸上的横r_ou_被愤怒和恐惧激得直抽。 林涣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忽地,他的目光落在白思涣身上,心里一个想法油然升起。他在衣服内侧口袋里摸了摸,霎时,脸色苍白无比。 “你在找这个?”不知什么时候,白思涣手中已握着一把枪。 看着出现在白思涣手里的枪,林涣刹那间面无血色,不敢相信地低念着:“怎么会……” 能在蒋以觉眼皮子底下换走底牌的人,从林涣身上顺这一把枪轻而易举。 枪在白思涣手中转了一圈,忽地对准林涣的脑袋。 林涣吓得往后跌去,瞬间摔倒在地。他撑着手往后爬,对白思涣斥道:“思涣!我可是你亲生父亲!你居然这样对我!” 白思涣俯视着他:“你害了大哥大姐,害死了阿言,这些人,哪个不是把你当父亲看待的?当初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就该料到会有今天。一辈子都拿自己的子女当牺牲品,最后被自己亲生儿子逼到这个地步,”最后四个字,他一字一字念出来,“很讽刺吧?” 第四十三章 夜晚九点半,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的蒋凝宥拨打蒋以觉的号码,在电话接通后,半带笑意地问:“大哥,你还好吗?” 对方默了默,说:“蒋凝宥。” “我想你已经收到消息了,现在上海公安到处在找你。”蒋凝宥话语中带着满满的讥讽,“大哥,蒋氏我就却之不恭了。我这个妹妹,你还满意吗?” 蒋以觉良久没说话,蒋凝宥听见他粗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凉凉笑道:“为了夺到蒋氏,不惜把蒋氏搅得天翻地覆,你可真狠。但是蒋凝宥,你以为一切真的会如你所愿吗?” 在一阵大笑中,蒋以觉挂断电话。 不消半个小时,蒋凝宥便收到消息,蒋氏现金库是空的,里面的钱早被蒋以觉运走了。 蒋凝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沉声对打电话来告知消息的人说:“立刻把他给我找出来!” 蒋以觉在上海西山购地建“古琴台”以及为徐牧补办葬礼等事,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都是蒋以觉最信任的人,绝不会轻易走漏风声。 当白思涣找到这里时,已是深夜十点半。 江城的古琴台白思涣没去过,倒是听过徐牧的描述。这个地方和徐牧描述的差别不大,白思涣心想,真正的古琴台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的。 这里空旷黑暗,没看见其他人,只有白布横挂的灵堂内一盏长明灯着,一个穿深蓝色外套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望着供桌上那张故人笑容灿烂的遗像,久久不动。 灵堂内铺满了人民币,地上、桌上、椅子上,几乎空出来的地方都被人民币洒满了。蒋氏现金库内被运走的钱,估计大部分都在这里。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3节 踏进灵堂,白思涣望着那个寂寞的背影喊了声:“蒋先生。” 蒋以觉没有回头,听声音就能认出来的人是谁:“你怎么来了?” 白思涣一句“你去自首吧”已挂在了嘴边,犹豫片刻,最后却咽了下去,转而说:“你现在备船逃走还来得及。” 蒋以觉嗤笑一声,仿佛是从喉底挤出的一句嘲讽:“真是太好笑了。” 白思涣不明白他是在说什么东西太好笑了。逃跑?现在的处境?还是让手下同情? 好像不管是哪一方面,对昨天还是站在巅峰上的他来说,这一刻已经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是他生命中最值得让人嘲笑的笑点。 此时的白思涣心情异常复杂,于公来说,蒋以觉罪有应得,他犯了法,做错了事,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不值得任何人同情。但于私来说,蒋以觉信任过他,善待过他。虽然说曾经也把他当成棋子利用,但从没让他做过什么太冒险的事。 蒋以觉就算现在选择逃跑,白思涣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可是最后,蒋以觉只是叹了口气,说:“你走吧,我不想有人在这里打扰他。” 白思涣踌躇一会儿,想劝的话语没劝出来,也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听蒋以觉的话,走了。就在他走出这座蒋以觉梦幻中的“古琴台”后,他听见灵堂内传来泼洒液体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混杂着山风飘来。 白思涣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恐慌蓦然涌上心尖,他猛地回过头想跑回去阻止蒋以觉,可一切都迟了。 这个夜晚在白思涣生命的记忆中,留下很深刻的一道痕迹。他看见蒋以觉站在徐牧的遗像前,憔悴苍白的脸上双眼微红,在他伸手打落油灯的那一刹那,火焰如同一条毒蛇在纸币上迅速蔓延开来,不出片刻,火光冲天,整座灵堂大火熊熊烧起。 而他,就站在徐牧的遗像前,静静地转过身,望着徐牧的遗像,任身后屋梁倒塌,任火焰将他吞噬。 真是太好笑了。 白思涣耳畔仿佛又听见了蒋以觉的这句话。 嘲笑别人太重感情的人,居然也会因为感情而露出破绽功亏一篑,最终葬身火海。 这真的是太好笑了。 翌日新闻,蒋氏集团董事长蒋以觉死于西山大火,疑似畏罪自杀,死时怀里抱着一个骨灰盒,不知道是什么人的骨灰。记者采访即将接任蒋氏集团的蒋凝宥,其脸上毫无伤感神色。 今年事情很多,媒体没闲着,大事一件接一件地报导。 逍遥海外的沈应终于被遣返回国,入境后即刻被捕。 蒋氏集团一日之内股票暴跌,资金空虚,但凭蒋凝宥的本事,大家相信不日便可回天。 林涣被捕,宣判死刑。遗留产业由他多年前指定的继承人程素棠继承,不久后,传来程素棠在海外病逝的消息,遗嘱中表明:部分不动产以及檀宫的房子由长子林思颖继承。思南公馆两套房子以及xx银行的个人金钱存款由长女林慕笙继承,继承前提是必须和她现任丈夫离婚。全部流动资产及所有公司股份、股权由她名义上的末子,实际上的外孙林珩继承。 八月初秋,终于播报一件人民喜闻乐见的好事,三天后本市江边即将迎来一次烟花节,时段从晚上六点开始至八点,每隔半个小时放一次。同时招募环保志愿者一同清理烟花节后余留的垃圾。 关掉电视的那一瞬,白思涣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长呼了一口气。他知道,所有动荡的风云,摇摇欲坠的十几年荒唐过往,终是落下帷幕,尘埃落定。 林家他没再去过了,倒是有回老弄堂一趟,想看看那个不称职的母亲和顽劣的弟弟过得怎么样。 去的时候,几户邻居家门口还是停着那辆生锈的自行车,阳台还是种着那几盆花,住户也还是那些叔叔阿姨,但他的家却彻底变了模样。 房子被装修换新过,母亲和弟弟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现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白思涣打听了白颖和白愿丞的消息,那对老夫妻说,原先住户母子俩欠下一身债,跑路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里。 老婆婆问白思涣是不是真想找他们,要是真想找他们,可以帮他四处打听打听。 白思涣想了想,说:“谢谢,不用了。” 离开老弄堂后,他坐在公交车站牌的长椅上,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 该结束的都结束了,该失去的也失去了。走到今天,终究只剩他一个人。 突然似乎是眼花,恍惚间,白思涣看见对面的公交车站牌前,站着那个他曾思念成疾的男人。 他猛地站起,一声“林珩”噎在喉中没喊出来,这时,公交车刷地驶过,对面的站牌前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失落的心情在这瞬间显得特别沉重,白思涣揉了揉眉心,暗骂起自己的蠢。而今的林珩是身价最高的林氏董事,怎么可能会再随意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已经不可能了。不管是见到他,还是再回到过去,什么都不可能了。 这天回去后,白思涣订了一张飞往云南的机票。 第二天起早去机场,在前往登机口的路上,一对情侣走过来请他帮忙拍照。 他们站在贴着威尼斯夜景的广告牌前,摆出各种亲昵的姿势。 拍完照,情侣道完谢走了。这时白思涣才看见广告牌上的字——陪你路过这个世界。 不禁回忆起当初,劝林珩放下一切的那一刻,白思涣想过,要是林珩在当时就答应了,他会不顾一切,和他去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可以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彼此陪伴着就好。 望着现在这张广告牌,白思涣总觉得身边还缺一个人。想到这里,眼眶不觉红了起来。 “思涣。”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白思涣以为自己坠入了梦境。从脚底到指尖,乃至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像是瞬间僵凝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有一颗心脏似火燎烧扑腾跃动。 白思涣徐徐转过身子,看见林珩一步步朝他走来。 眨眼,再眨眼。确认这次不再是眼花。 “我终于找到你了。”风轻云淡的一句话,抵过他数日来的四处苦寻。 回过神后,白思涣一口气还没全缓好:“你……你怎么会来找我?” “我全部放弃了,所有的东西。公司、股权,全都给了我大哥。”林珩扯出一抹浅淡的笑,走到白思涣面前,“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 “你可以待在我身边吗?” 愣了愣,白思涣苦笑了一下:“在这个地方,我们还能安稳地活吗?”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白思涣无法再变回当初朴素单纯的穷孩子,林珩也不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任性少年。 让一群媒体盯着的林珩,在业界里恶名远扬的蒋以觉曾经的贴身助理,他们走在一起,怎么可能继续过安稳的生活? 可是在林珩心中,所有事情还是可以挽救的。 “我们出国,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不是想继续读书吗?去国外读大学,我供你读。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或者让我一直跟着你,不离开你。这个愿望,可以成全我吗?”林珩目光深邃地望着白思涣,满怀希望地等待他的答案。 这时,广播提醒白思涣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让未登机的人抓紧时间登机。白思涣眼帘低垂,终是没给任何答复,紧握机票,抬步走了。 白思涣迈出步子那一刻,林珩感觉白思涣身上带着一条丝线,丝线连着一把cha在他心上的刀,白思涣每走一步,那把刀就在林珩心里划进去一点。 忽地,白思涣停下脚步,偏过身子。扬起微笑似那年温润的少年。他朝林珩伸出手:“走吧,我们一起去办出国手续。” 怔了一瞬后,林珩冲过去紧紧抱住了白思涣。他把这个人越搂越紧,像是怕让他逃走一样。失去的,回来了,起死回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六点零分至,机场内悬挂着的电视屏幕直播江边烟花节,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朵朵绽放,冷烟花一树皆一树,布满火树银花的整座城市像是瞬间被点燃了所有炽热的激情。 此刻行人依旧来来往往,各自朝自己的方向前去。只有广告牌的灯光温柔地眷顾他们,眷顾着他们的久别重逢,以及那一句——陪你路过这个世界。 番外一 漂泊止于爱人相遇 欧洲北部某个国家某座城。曾在中国风靡一时的最年轻“商业巨子”林珩,卸下所有金贵的身份,在此创立律师事务所成为了一名颇有名气的华人律师,主打离婚官司,天天替那些离散的鸳鸳鸯鸯剥削曾经的另一半。 国内媒体刚开始还特别关注了他,甚至带动全网人民关注他打的每一场离婚官司,在遥远的海洋的另一端给予网上应援。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便将重心放回国内商界那些涌动的风云上面,林珩终于成为他人口中的过气商界idol。 能被国人遗忘,想必是林珩最开心的事情,这意味着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和白思涣会被人s_ao扰。 年前白思涣被这座城市的一线大学录取,读的是生物学科。有时候要做实验,小白鼠和小白兔往实验台上一放,打完麻醉剂,手起刀落,记完数据,将实验品处死,不能一点拖沓。这门课程是他最不想让林珩知道的。他不怀疑林珩在知道他们拿白兔做实验后,会吃惊地说“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杀它”! 林珩很喜欢小动物,蛇虫鼠蚁狮子虎豹,只要不是人的生物他都能挖掘它们可爱的一面。他尤其喜欢的是猫猫狗狗,路上看见小猫小狗就会嘬嘬叫逗它们过来。 偶尔遇到脾气好的猫狗肯让他 两把,偶尔遇到脾气爆的他非要强 ,就不免得多走几趟医院打疫苗。 林珩手上最新的两道伤疤就是被一只野生肥橘猫抓伤留下的,抓得不深,就稍微破了点皮,第二天仍能看到两条淡粉印子。 那天白思涣在教学楼里上实验课,刚牺牲了两只无辜的白鼠。一位男同学走进来时提醒他:“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白思涣一震,立马 起袖子,一块白布盖在两只死掉的白鼠身上,整齐地包好扔进专用垃圾桶里,又将废纸、废弃纱带扔到白鼠尸体上盖好。随即,清洗带血的工具,解剖书籍藏进书柜里,洗完手,放下袖子,头发整理好,又是一个清纯无害的好天使。 两分钟后,白思涣看见林珩出现在门口,手臂上两条被猫抓伤的伤疤就这么露在外面,眉头一皱,正想责怪他为什么让伤口暴露不做处理。这时,一位女同学拿着实验没用完的纱带问林珩:“手臂怎么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吗?” “猫抓的,不要紧。”林珩走过来,自然地搂住白思涣的腰。 女同学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眉毛一挑一挑地打趣:“哦~你们的情趣。” 白思涣知道她想歪了,慌忙解释道:“真的是被猫抓的。” “是是,一定是一只迷人的小野猫。”女同学笑嘻嘻地摆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就在白思涣扶额无语时,林珩淡定地告诉女同学:“手上的伤是被真猫抓的,他抓的都在背上。” 白思涣:“……” 林珩在律师事务所里,人人皆称他为无情铁面,打官司时无情,处罚犯错下属时铁面,大家很难想象他在私底下竟然也会有父爱泛滥的一面。 白思涣这天课下得早,不等林珩来接就提前回家了。 回到家中,他听见浴室内有响声,走进浴室一看,发现林珩正在给一只“小狗”洗澡。 “小狗”明显很不乐意泡在水里,双手双脚在水中扑来扑去,脑袋乱扭。 而伟大的父爱践行者林珩,并不因为它的挣扎而放弃清理它身上的污渍。 目光在那只“小狗”身上扫了一圈,白思涣手上的提包瞬间掉到地上,嘴巴微张,问:“你在干嘛?” 林珩抬起手中shi漉漉的“小狗”说:“在咱们家门口捡到的这只小狗,一直跟着我,我就把它捡回来了。”他眼中若隐若现的光亮仿佛要开出一朵花,“我想养他,他跟karen小时候一样,总喜欢学狼嗷呜嗷呜叫。” 说到这里,他手中的“小狗”就“嗷呜”了一声。 白思涣神情复杂:“林珩……这就是狼,北极狼。” 林珩不相信地笑道:“别开玩笑了,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北极狼?” “小狗的眼睛没这么斜,它就是狼。” “它是狼那怎么会跟着我?” “因为它饿了,想吃你。” “它是狼为什么这么不爱洗澡?” “猫科犬科动物就没喜欢洗澡的。” 林珩打死不信这个事实! 就在这时,家里门铃响了,白思涣去开门。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门外,微笑着问:“对不起打扰了,我们动物园走失了一只北极狼幼崽,请问你们有看见吗?” 浴室里的“小狗”传来救命般的“嗷呜”叫。 这家动物园今天搬迁,动物一车一车地运。今早他们正好在这附近停下休息,这只“小逃犯”就趁机从它妈妈身边逃了出来。 工作人员问了附近好几户人家,终于问到林珩这里。 向白思涣他们表达了歉意和感谢后,工作人员准备将狼崽带走。 临走前,林珩恋恋不舍地摸着小狼崽的头,眼怀爱意地说:“爸爸会想你的。” 白思涣惊奇……才半天的时间就已经以父子相称了吗? 白思涣感冒了,由于怕打喷嚏会污染实验室里的试验品,所以感冒的几天他请假在家不上课。 林珩照顾他的时候说:“你需要多运动,这样才能提高免疫力,体力也才跟得上。” 白思涣一个枕头扔过去,闷闷不乐地说:“还不是都怪你……” 林珩接住枕头,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不知道那天晚上阳台那么冷。” 白思涣一连感冒了好几天,林珩起初还规规矩矩,最后终究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兽欲”,在浴室里对病殃殃的他做了各种“禽兽不如”的事。 很快报应来了,白思涣痊愈了后,他很荣幸地被传染上感冒,连续两三天都没办法对白思涣“动手”。 晚上林珩躺在床上,白思涣边替他量体温边说:“今天你助手问我,为什么你感冒了脾气反而更大了。” 林珩趁白思涣的手伸过来时,在他手上摸了两把,暗示道:“天天只能看着不能吃,我火气能不大吗?” 白思涣抽开手说:“禁欲有益身心健康。” 林珩忽地拽过他的胳膊,在他失重跌下时,翻身将他压在床上。 林珩拉起白思涣的衣服,动情地在他身子上抚摸:“有你在身边我还禁欲那是心理变态。” 白思涣阻止他的手继续往下滑,提醒道:“你还在发烧。” “……试试?” “别闹。”白思涣拉开他的手,迅速挪到床的另一边。 林珩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侧身躺回床上,他朝白思涣伸出手,重重的鼻音自带撒娇的味道:“那抱一下。” 白思涣无奈一笑,凑过去抱住了他。 林珩将他紧紧搂住,下巴蹭他的侧脸,低声念了一句:“j” 白思涣问:“什么?” 林珩在他耳边吹着热乎乎的气:“我说我爱你。” “……”白思涣的耳根被他这么一吹,泛起了一层红晕,悄声应了句:“嗯……” j 漂泊止于爱人相遇。 番外二 一场烟火,一场尘埃(上) 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不怎么显老,穿着做工ji,ng致的刺绣枣红唐装,头发用发蜡梳得整整齐齐,坐在一张雕刻ji,ng美的红木龙椅上,手里端着明朝宣德的茶碗细细地品茶。 相比之下,站在他身旁的女人寒酸得像是刚从乡里干完活进城卖菜的姑娘。一张黄脸,一口黄牙,一身土黄衣裙,灰头土脸,身上就挑不出一处好的。 “堂哥,你看,我那孩子今年上高中了,这不,学费都交不上……”女人身子半弓,搓着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蒋老先生一口茶咽下,眼皮子抬也不抬:“你别跟我说这个,年前家宴上我刚给了你几万块钱,你拿去干嘛去了?” “我……我那钱,不是都给孩子他爸糟蹋没了么。他爸在外头打工,跟人起冲突把人头给打破了,人都亲自上门要医药费了!我能不赔么!” “这是你家事儿,跟我没一点关系。”蒋老先生盖上茶碗,吩咐楼上的保姆,“水四!水四!把我外套拿下来,我得出去一趟!” 徐太太见他要出门,有点儿着急了:“哥!你就再帮帮我,这孩子老师都打电话来催了,再不交上学费他这书就没法读了!” “我自己的儿子我都不养,凭什么帮你养儿子?” “哥!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徐太太跪在地上,抓着蒋老先生的手摇晃,“等我家徐牧以后有出息了,一定十倍报答你!” 今年刚满十五的徐牧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凳子上,左手拿着一块雕出点形状的木头,右手拿着一把刻刀,认认真真地雕刻着什么,对俩人的谈话置若罔闻。 蒋老先生的保姆拿着外套从楼上下来,在楼梯上就白了徐太太一眼,姿态傲慢得很。她是蒋老先生平时实在忍不了了才用来解决需求的,连情人都算不上,在家却总爱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她明显是听见了徐太太和蒋老先生的对话,边走上来替蒋老先生披上外套,边翻着白眼数落徐太太:“看你儿子那蛋子儿样,像能有出息的样子?拿钱给他读高中,跟拿钱扔屎坑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真有心气儿,什么钱自己整不到?你住的那地儿外头底下那条街什么不能做,你去做几场指不定拿到的比我们给的还多。” 保姆这粗俗的话语才落下,突然,徐牧从凳子上跳起来,骂了一句:“去你妈的老biao子!”话音刚落,手里的木雕已朝保姆的头飞去,“噔”地一声脆响,正中保姆的额头。 “啊!”保姆惨叫一声,额头立马见红了。 “徐牧!”徐太太吓得大叫他的名字。 那保姆见自己流血,哇地大哭起来,抓着蒋老先生的手要让他主持公道。 蒋老先生怒火中烧,指着徐牧质问徐太太:“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你还指望我拿钱给他读书?你赶紧把你这儿子带回去,别在这里脏了我的地!” 徐牧听得来气,直接连这个舅舅也一起骂进去:“老梆子,谁他妈稀罕你的钱?你他妈活该死老婆!儿子那么多有屁用,我看你死了一个也不给你送终!你以为你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要不是我妈带我来我才不会来看你这个老梆子一眼,一把年纪还找这种皱巴巴的老女人崩锅儿看得我只想吐!你的钱尽管留着治你的烂疮病买你的棺材去吧!”可能是嫌骂得不痛快,徐牧一口口水朝蒋老先生脸上吐过去。 “你!你!”蒋老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气得双手双脚都在颤。 徐牧冷哼一声,转身大踏步走了,他妈妈在后面边跑边喊:“徐牧!徐牧!你给我回来!” 走出蒋家大门,徐牧才把脚步放慢了。徐太太追上来,戳着他的脑门直骂他不懂事。 这时,一个人在远处喊了声:“姨妈!” 徐牧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白条纹毛衣的男人,手里攥着几张红色钞票,小跑着过来。 看见这人,徐牧眉头皱起来了。这人是蒋家长子蒋以觉,他的表哥。 徐牧对这个表哥没什么好印象,只记得他是蒋老头这一大群儿子中最没用的人。 蒋老先生的孩子排起队来能从蒋家大门排到鼓楼街道,谁有本事能讨他欢心,他就疼谁。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4节 蒋以觉显然是最没本事的那个人,二十来岁人了,还成天被自己那些弟弟妹妹们戏耍捉弄。 徐牧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年前蒋家家宴上,林家有个叫什么林珩的小子,因为蒋以觉的一句话不爽,直接给蒋家人甩脸色。蒋老先生二话不说一巴掌扇蒋以觉脸上,还让蒋以觉给林珩道歉,蒋以觉听了父亲的话,居然真的给一个小孩子低头认错。 当时的徐牧看得一肚子火,心里直骂蒋以觉窝囊。他想,要是换做他是蒋以觉,肯定把那个小子按在地上暴揍一顿,再一巴掌还给自己的老子! 蒋以觉跑到俩人面前停下,露出一个礼貌的笑,他把手上的钞票塞到徐太太手中:“姨妈,这些钱你先拿着。” 徐太太不敢接这钱,慌忙推脱:“不不不,我不能拿你的钱!不能拿你的钱!” 徐牧背过身去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他刚才指着蒋以觉他老子的鼻子骂得这么难听,这个蒋以觉居然还巴巴跑来送钱?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要换做他是蒋以觉,现在冲出来就不是给他送钱,而是抓着他吐十口口水,扇个十几二十巴掌给自己的老子出气! “真不能拿!真不能拿!” “你拿着吧,钱虽然不多,但是给表弟交学费还是够的。当我借你们的,等以后你们手头宽裕了再还我。” 俩人还在互相推脱,徐牧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自家母亲说:“拿着呗,人家又不缺这点买米钱。” 推来推去,推了半天,最后,徐太太还是面红耳赤地收下了这钱,一个劲地说谢谢。徐牧没半点表示,直到被母亲捏了一把胳膊,才敷衍地说:“谢了啊!” “不客气。”蒋以觉看着他,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 徐牧看着这个好看的微笑,蓦地愣了愣。回过神后,他即刻扭过头,暗骂对这个笑容发愣的自己一声“有病”。 番外三 一场烟火,一场尘埃(中) 下午四点半,穿校服的少年刚从学校里翻墙跑出来,喉咙干了,大摇大摆地走进附近一家便利店里扫了两瓶可乐下来。 “五块。”徐牧替收银员说出钱数,一张五元人民币扔台上。 收银员:“徐牧?” 听见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徐牧这才定睛看清了收银员的长相。实在是巧,这位收银员就是他的大表哥,堂堂蒋家长子蒋以觉。 徐牧不知该回应什么,打招呼般地“哟”了一声。 “你不用上课?”蒋以觉边收钱边问。 “体育课,出来买瓶水喝。”徐牧瞎扯道。他开了一瓶可乐,喝了一大口,抹抹嘴问,“你怎么还需要打这种工?你爸不给你钱?” 蒋以觉笑了一下:“我爸从不给我钱。” 徐牧就随口调侃,想不到蒋老先生那死老头居然真抠门到这种地步,真的连亲儿子都不养。这么一想,不借钱给他妈妈,也没显得那么可气了。 眼睛眨了眨,徐牧问:“那之前你给我妈的那些钱,都是你辛苦赚的?” 蒋以觉嘴角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弧度:“反正我赚的那点钱也不够做什么大事,能给你读书还是挺好的。” 蒋以觉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让逃课的徐牧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罪恶感。 他捏了捏手中的可乐易拉罐,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你。” “你上次谢过了,怎么又谢了一次?” 徐牧侧过脸去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次不一样。” 就在这时,店长从货仓里走出来,敲了敲收银台:“聊什么呢聊什么呢!” 蒋以觉说:“店长,认识的。” 店长瞥了徐牧一眼,语气生冷地说:“现在上班时间。” “是。”蒋以觉小声跟徐牧说,“我该上班了。” 徐牧也没说什么,提起一个提篮,折回货架边,从货架第一排扫到最后以排,提了一整篮饮料零食到收银台:“结账。”随即,给店长扔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店长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蒋以觉愣了愣,摇摇头一笑,慢慢地扫码结账。 “你几点下半?”徐牧发现自己这姿态就像毛头小伙追求打工姑娘一样。 蒋以觉看了眼时间,说:“还有半个小时。” 接过结好帐的大袋零食饮料,徐牧留下一句:“我外头公园等你,待会一起吃晚饭。”继而提着那袋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蒋以觉目光追随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店长又走过来敲了敲收银台:“好好上班!” 便利店对面是公园,徐牧挽着裤脚,校服大敞,坐在台阶上。脚边放着那大袋饮料零食,薯片一包包吃,汽水一瓶瓶喝。 路过的牵着孩子的女人小声对自家孩子说:“你以后千万不能学他那样,你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等了半个多小时,徐牧一整袋零食都吃完了,蒋以觉才换下工作服从便利店里出来。 徐牧一下子从台阶上跳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走过去:“走,我们去吃饭,饿死了。” 蒋以觉瞄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易拉罐瓶子和包装袋:“你吃了那么多,还饿?” “我长身体呢,那点东西算什么。” 蒋以觉轻笑,跟在他身后。 俩人边聊边走,不知走了许久,看到了一家模样还不错的面馆。这家面馆是新开的,里面还算干净,又没什么人,吃饭不用等,俩人都决定就在这里吃晚餐。 一人点了一碗鲜虾面,挑在门口的位置坐下。 吃面的时候,徐牧的嘴就没闲下过,话匣子一打开就讲不停,滔滔不绝地讲他们学校的事情。他这个人讲话俏皮,用词又生趣,好几次把蒋以觉逗到笑得吃不下面。 最后徐牧一整碗面吃完了,蒋以觉还剩半碗。 结账时,蒋以觉把老板叫来,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那老板拿起账单有模有样地算了一会儿,说:“两百零四块。” 蒋以觉拿钱的手滞了一下,瞪大眼问老板:“两百零四块?两碗面?” 老板说:“你两碗面里加了虾是吧?” “是啊。你上面不写着吗,鲜虾面13块,两碗也就26,这会儿又变两百零四了?” 老板说:“13块的是河虾,你们吃的是北美运来的,六只就这么贵。” 徐牧嘴里牙签一呸,拿筷子夹起吃剩下的虾壳:“这就普通泥虾,你当我傻啊?” 老板登时拉下脸,双手叉腰,拿鼻孔对着他们:“干什么?不想给钱?想吃霸王餐?” 这话落下,店里的三四个伙计瞬间围过来,像一伙儿凶神恶煞,冷冷盯着蒋以觉和徐牧看。 “好,我给。”蒋以觉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拿钱。 就在他要把钱抽出来时,徐牧突然拿起蒋以觉吃剩下的那半碗面朝老板和几个伙计泼过去! “快跑!”在老板和伙计们没反应过来时,徐牧拽起蒋以觉的手撒腿就往门外跑。 跑出店门口,见蒋以觉手里空空的,徐牧焦急地问:“你钱包呢?” 蒋以觉也是这时才回过神,说:“掉里面了。” 徐牧一拍脑袋,撒开蒋以觉的手,跑回店内捡起蒋以觉的钱包就要跑。 这时老板和伙计们已经回魂了,大叫着要抓住他。 徐牧拿起桌上的碗筷汤匙就往他们头上砸,但他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敌得过这四个大男人。正在他要处于下风之际,蒋以觉冲了进来,拿起椅子朝他们砸了过去。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最后,蒋以觉还是拉着徐牧的手臂跑了出来。 他们跑了很久,身后老板和伙计也追了很久。最后实在追不动了,老板大嗓门对他们骂了句“去你奶奶的”,才放过了他们。 俩人跑到安全地方停下,各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过这口气,蒋以觉忽然大笑。 “笑、笑什么?”徐牧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蒋以觉拍他的背帮他顺气,说:“我觉得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徐牧觉得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盯着看了一会儿,别过头去说:“我也是。” 二人经此一劫,感情瞬间升华,犹如共患难过的难兄难弟,开始成天混在一起。 徐牧自从知道蒋以觉给他读书的钱是辛苦赚来的后,就不再翘课,天天好好上学好好听课。每天一放学,他第一时间就是冲去便利店找蒋以觉。有时蒋以觉下班得比较早,便在学校门口等徐牧放学。 他们聊天聊地,聊东聊西,聊理想,聊未来,聊明天,什么都聊。这一年的他们,一个青春不羁,一个沉着温和,在还没繁华浮躁的社会里,互相交心,互相珍惜。 一次逛到晚上,徐牧带蒋以觉去他们家后面的一个废弃小屋里,从货柜底下搬出一个个大箱子,把他珍藏的木材、木雕全部翻出来给蒋以觉看。 徐牧一边把木头往蒋以觉手里塞,一边告诉他:“这些是普通木头,这是杨木,这是柚木,这是最名贵的黄花梨木,我只有一点点,从别人工厂里捡来的。” 屋内没灯光,蒋以觉举起木块,映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问:“哪种木最好看?” 徐牧回答他:“徐牧最好看。” “哈哈哈!”蒋以觉大笑了起来。 徐牧说:“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蒋以觉点头:“对,很对。”随后,又笑了。 徐牧没让蒋以觉停止这个笑,他很喜欢看蒋以觉笑。他不怕脏地躺在地上,举起自己ji,ng心雕琢的木雕,拇指抚摸它身上的纹路,眼中微微发亮:“总有一天,我要办一个最大的国际雕刻艺术展,让全世界所有人都来看我雕刻的艺术品,听他们对我夸赞,看他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蒋以觉坐在他身边,说:“如果我有那个能力,一定帮你实现梦想,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这话我记下了,等你有能力的时候可别忘了我。” “不会的。”蒋以觉凝视着他月光下的那张脸,低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望着徐牧青春的面孔,蒋以觉一时晃神,头低了低,停住,眼睛一眨,又坐直身子,把头收回来。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荡开,时间发酵,空气变得微烫。 徐牧问:“你刚刚想亲我?” “……”蒋以觉一言不发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避这个问题。 徐牧从地上站起来,跟上去问:“为什么不亲下来?” “……” “因为我是男人?” “……” “因为我是你表弟?” “……”蒋以觉神色一变。 徐牧笑了,挡在他身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视着他,逼近他的脸说:“其实我是我爸妈领养的。” 蒋以觉偏过头:“别闹了。” “真的。”徐牧把他的脑袋掰回来,语气和眼神愈发挑逗,“领养证在我家电视柜下面放着呢,你想不想去看看?” 蒋以觉望着他的双眼,这回终于没忍住,亲下去了。 汹涌的吻让狭小的空间瞬间升温,发酵的时间变得灼烫。青春时年少天真的荒唐,在这一夜,这个地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从此伴随二人一生,直至覆灭。 徐牧高三毕业那年,蒋以觉带他出去疯玩了一场。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江城,逛完黄鹤楼,去江边坐船。 徐牧和蒋以觉在船的甲板上晃了一圈,最后靠在围栏上,迎着烟波浩渺的长江和舒爽的夏风。 蒋以觉问他:“长江美吧?” 徐牧吸着可乐,目不转睛盯着长江大桥上拍照的女人说:“桥上的女人真好看。” 蒋以觉脸色微变,徐牧忙说:“美,长江真美!哪天能死在这里最好,宁可永生永世在江水里游荡,也不去做世俗的游魂野鬼。” 蒋以觉脸色更沉了:“别乱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疯子?”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徐牧双手撑在围栏上。 “我不觉得,你只是活得坦率。世上没几个人能活得这么坦率。” 正想再说些什么的徐牧,目光忽然被不远处山间的一群群绿瓦建筑吸引:“那是什么地方?” 蒋以觉说:“古琴台,伯牙和子期相遇的地方。” “真想去看看,看看史上最模范的知音人相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其实徐牧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去洗澡休息,想找一个可以和蒋以觉多在外面待一会儿、多聊聊天的借口。 看了看天色,蒋以觉说:“今天时间不早了。” “从这里到那里,看起来不远啊。” “都快六点了,还是等下次吧。” 徐牧默了一会儿,说:“好,那下次吧。” 番外四 一场烟火,一场尘埃(下) 蒋以觉和徐牧的事情,被蒋家一个儿子在开玩笑时传到了蒋老先生的耳中。 蒋老先生对蒋以觉这个长子虽然不待见,但是也绝不会容忍他做出有损蒋家门风的事情。 在得知他和徐牧关系后的第二天,蒋老先生把蒋以觉叫回蒋家。 一回到家中,蒋老先生便让他跪在大厅内,拿鞭子一下一下重重地抽打在他身上。每一下都打得他皮开r_ou_绽。 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围在楼梯上、门口看着,嬉笑着,幸灾乐祸地看戏。在家中作为长子,蒋以觉没有一点地位,在这群兄弟姐妹中他作为兄长,没有半点尊严。比起因得罪林珩而被当众扇耳光,狼狈地跪在这里受尽家人嘲笑,才是蒋以觉认为最耻辱的事。 那件事情过后,蒋老先生就将蒋以觉赶去美国,让他自生自灭。 蒋以觉孤身一人来到美国,陪伴他的只有一块徐牧曾经送给他的木头。 初到陌生国度,蒋以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身上仅有的钱,用公共电话联系徐牧。蒋以觉在电话中骗徐牧说,来美国是自愿的,不事先告诉他是因为怕他会难过。 徐牧生气地挂断了他的电话,蒋以觉用余钱拨打出的这通昂贵的电话,就这么草草结束。 刚来这里时,蒋以觉没有手机,打电话时只能用公共电话,徐牧无法联系他,只能他去主动联系徐牧。 但是连三餐都无法吃上的他,哪能有那个闲钱再去打花费高昂的越洋电话。 在这里找工作太难,这里的国人都无法轻松地获取一份工作,更何况是他这个外来人。歧视,压榨,欺凌,他面临着的,是艰难的生存问题。 在风餐露宿了几个月后,有个流浪汉找上蒋以觉,说有活儿干,来钱快,就是风险比较大,问他愿不愿意做?已经三天没吃上饱饭的蒋以觉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他。 流浪汉带他来到一条黑街,这条街没有人管理,治安非常差,聚集在这里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罪犯、瘾君子、妓女、暴力团伙,空气中四处飘着香烟、药品、劣质香水、体汗的味道。 流浪汉带蒋以觉去见一个黑人,那个黑人问他想做什么?黄?赌?还是毒?蒋以觉选择了赌。黑人带他去拳击场,跟他说赢一场可以得到一美元。 他问:“这是‘赌’?” 黑人说:“你就是赌品。” 第一天上场,蒋以觉被对方打得半死不活,下场后吐了一地黄水。第二天上场,在最后关头被打趴在地上,他晕过去了。黑人说他要是明天那场还输,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第三天,蒋以觉对战的是一个白人,那个白人恶意挑衅他,用最难听的词语辱骂他,把他惹怒了后,再将他打倒,踩在地上狠狠嘲笑。 脸贴在地上的那一刻,蒋以觉回想起他在蒋家遭受的一切。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个地方?难道他的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难道他的一生,注定要受到这些白眼和嘲笑? 他想,不!绝对不能就这样结束!他要赢,他要赢下这场比赛,他要赢下所有,赢回一切,赢回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蒋以觉不知从哪生来一股狠劲,猛地起身将白人掀翻在地。 他坐在白人的身上,抓起白人的头发,目光凶狠得像一头野兽,挥起拳头一拳一拳打在这张恶心的嘴脸上,那一刹那,这张脸出现了太多人的面孔。嘲笑过他的、羞辱过他的、欺凌过他的那些人,在这瞬间全部浮现在他眼前。他打得越来越狠,越来越凶,打到对方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打到对方满脸是血失去意识。 直到最后裁判吹响口哨,判定蒋以觉胜利,几个人上来拉住了他,他才停下这难以控制的暴戾。 黑人扔给蒋以觉一美元,拍他的肩说:“蒋,干得漂亮!” 蒋以觉吐掉口中的血水,望着手中的一美元,看着硬币上闪闪发光的自由女神。心里似乎某些东西不再存在了。 他在黑街混了一段日子,见过人死,打死过人。慢慢的,心越来越硬。有本钱去打那通越洋电话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想去打通那个号码。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5节 在黑街混出点名气,赚了一小笔钱后,蒋以觉就离开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拿着那笔小钱找了几个人合伙做生意,然而投资的资金还差一点。后来,一个喜爱收藏中国古董的藏家,无意间看见蒋以觉随身带着的那块木头,说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珍贵木材,愿意出高价向他买下。 他迟疑了很久没应允,合伙人都劝他,东西再怎么重要,能有他们的大事业重要?等成大事了之后,什么样的木材买不到? 考虑了许久,蒋以觉最终将徐牧送给他的木头卖给那个藏家。就这样,他们凑齐了第一笔投资基金。 蒋以觉和几个人合伙人生意越做越好,他们之间也逐渐出现矛盾。见惯生死的蒋以觉在涉及到权益的问题上完全不顾情面,该心狠时心狠,该无情时无情,最终将他的合伙人全部踢出局,一人独揽大权。 没几年,蒋以觉在美国彻底创出大名堂。及至这个时候,媒体们才发现他就是中国商业三大巨头的蒋家的长子。 国外媒体擅自将蒋以觉认定为蒋家继承人,蒋老先生在国内接受记者访问时没否认这个说法,私底下派人联系蒋以觉,叫他回国帮忙打理公司。 蒋以觉在外漂泊多年,终于得以功成名就地回国。他带着仇恨、带着欲望、带着野心回来,回到蒋家的第一个月,他就挤走了和他有竞争关系的弟弟和妹妹,之后,顺着他那位父亲的心意,帮蒋家拿下多个大项目,越来越得蒋老先生的欢心。一步步往上,越爬越高。 和徐牧的重逢是个意外,刚回国时蒋以觉听说徐牧去江城读大学,也没想联系他的意思。 八月份的某天,蒋以觉去一个公司谈完项目,出来时碰见手里拿着个馒头迎面走来的徐牧。 蒋以觉愣了一下。 徐牧看见他,也傻了。嘴巴张了张,念出一个:“蒋……” 助手替蒋以觉打开车门,提醒道:“蒋先生,上车吧。” 蒋以觉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上车离开了。 在车上,他望向后车窗,看见身后的人跑了两步,似乎是想追上来,最后却又停下步伐。 又过了几天,蒋以觉和父亲在办公室里谈事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蒋以觉见到来电号码,眼皮跳了一下。尽管他多年没拨打这个号码,但这个号码他仍记得清清楚楚,从没忘记。 他不清楚徐牧是怎么弄到他的手机号的,但他清楚,这个电话,他不能接。 “我听人说前两天你在街上碰见徐牧了。”蒋老先生见他久久没按下挂断键,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半带警告地告诉他:“既然回国了,以后就注意点。和你那个表弟离远一点,别再让人传闲话。你要是不听话,就别怪我对他动手。” 蒋以觉笑了一下,拒接电话,手机关机,口气轻淡地说:“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忘记了。” 现在的蒋以觉不希望自己被任何感情影响,也希望其他人的感情不要来影响他。在他拿到自己想要的地位之前,所有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狗屁。 只是他没想过,他的这种“觉悟”是徐牧不懂的。 徐牧不懂蒋以觉为什么在美国那么多年不联系他,不懂为什么他回国后也不让他知道、不来找他,甚至在街上碰见他了,也当作不认识一样开车离去。 徐牧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他爸爸在外地跟别的女人跑了,他母亲也改嫁了。他跟着瘫痪的外公生活,前两年他外公病逝,家里就剩他一个人。考上外地的大学后,他就没想过回来。 今年暑假心血来潮地想回家看看,凑巧碰见了回国后的蒋以觉。 但是蒋以觉装作不认识他,这让徐牧觉得不堪的这几年变得更加糟糕。 徐牧千辛万苦找来蒋以觉的手机号码,打了几次电话过去,蒋以觉都没接,后来对方干脆把他的号码拉黑了,让他再也打不通。 徐牧受不了蒋以觉的这种冷待,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什么都不知道,不如找对方问个清楚。 他混进蒋家的公司里,不顾保安的阻拦闯进蒋以觉的办公室中。 其时蒋以觉正在看文件,看见忽然闯进来的人,停下手上的工作,朝抓着徐牧的保安挥挥手,示意让他们先出去。 本来还一肚子气的徐牧,在见到蒋以觉后,那股气又蔫了。他整理了一下刚刚被保安抓歪了的衣服,问:“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找我?还不肯接我电话?是不是我……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蒋以觉冷淡地回答:“你没做错什么。” 看着蒋以觉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漠的样子,徐牧那股蔫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他忍不住激动地问:“我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不理我!” 像是嫌他声音太大,蒋以觉的眉头皱了一下:“徐牧,你性子该改改了。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这么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像个……”话到这里,蒋以觉止住。 徐牧替他说:“像个疯子一样?” 蒋以觉默认他自己的说法。 徐牧的心蓦地一寒,曾经说他活得坦率的人,如今终于也觉得他像个疯子。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那些‘过去’都是错误的。”蒋以觉说,“你说你是领养来的,其实是骗我的。你确实是我表弟。” “是,我骗你。我是疯子嘛,骗骗你怎么了?”徐牧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只有这个笑才能维护住自己就快掉到地上的自尊,“我其实也从没喜欢过你,我就是看你老子不爽所以当初故意亲近你想搞臭他的名声,我就是看你当初像个傻子一样所以故意耍你!” 蒋以觉不理会他,脸色却逐渐变得有些青。 徐牧笑着笑着,眼眶有点发红,继续着他自以为痛快的发泄:“你知不知道其实当年我特别看不起你,我觉得你就像个窝囊废!蒋家上上下下就他妈你最窝囊最容易被人耍!我就是看你好耍所以他妈耍你玩的!” “滚!”蒋以觉把文件扫到地上,刻意堆砌起来的冷漠终于在这些言语的刺激下,被暴怒撕裂。 徐牧的眼眶红得愈发明显,声音也有一丝丝难以抑制的哽咽:“滚就滚,你以为我稀罕你啊?我告诉你,今天我走出这个门,以后就不会再来见你了!” 蒋以觉吸了一口气,恢复平静,冰冷的眼神望向他,重复那个字:“滚。” 徐牧说到做到,从这一天后,他再也没联系蒋以觉,再也不来见这个人。 他回去读书,回去过自己的生活。可他想,也许他本质就是犯贱吧。闲下来的时候,又会不经意想起蒋以觉,气消了,就开始尝试让自己原谅对方。甚至会为变得冷漠绝情的蒋以觉找各种借口,也甚至妄想着,他们还能有和好的一天。 他听说蒋以觉要在澳门做赌场生意,无聊的时候就去找人学习千术,幻想着有一天蒋以觉想开了,愿意跟他重归于好,他能去蒋以觉的赌场帮忙。只是幻想中的这一天,终究没有到来。 学校里有人说徐牧是同性恋。起初是当玩笑在说的,后来不知怎么传开了,大家也就都当了真,逐渐拿有色眼镜看他。 徐牧从不会伪装,他觉得自己就是同性恋,没有要辩驳的意思。 寝室里的人看他自己都承认这个事实,便慢慢和他疏远,偶尔背后说他闲话,最后集体看他不顺眼,排挤他、戏弄他。 一次一个室友故意拿矿泉水瓶捅他后面,被他抓着狠狠打了一顿,把人打到满脸是血也不停手。 那人慌忙之中从桌上抄起美工刀想反抗,刀子却被徐牧抢了过去。这时,另一个室友来劝架了,徐牧打得红了眼,拿着刀子的手随手一撞,整把刀子cha进了劝架室友的手臂里。 寝室里的其他人全部都怔住了,一个赶紧打电话叫辅导员过来。 辅导员一来,差点没吓晕过去,整个寝室里全是血。劝架的那个被连忙送去医院止血,被打的那个人说都是徐牧干的,其他人没一个站出来说话。 徐牧身上沾满血,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作反驳,带血的美工刀还握在手里。 他被带去校领导办公室等候审判,良久后,书记拿着手机过来说:“你妈妈的电话。” 徐牧眼里骤然有了一丝光彩,急忙接过电话,喊了一声:“妈……” 他本来想从母亲这里得到安慰,不料得到的反而是严厉的斥责。 徐太太带着屈辱的哭腔,咬牙骂道:“家里人的脸这些年来都让你丢尽了!”吸了吸鼻子,她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我打电话给蒋家求了多久?要不是你表哥叫人去帮你和解,你下半生准备去牢里过吧!” 徐牧的心凉了下去,不再说话,任他妈妈在电话那头对他无尽地责骂。 书记接回电话后,徐牧的妈妈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老师,他最近ji,ng神有点问题,你看你们能不能帮我劝他去医院看看,我这边也是有事情没办法过去……” 两名受害同学的家长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赔偿,也就不追究徐牧了。学校也因为蒋家的关系,不敢轻易将徐牧开除。 校领导打电话给蒋以觉,小心翼翼地询问:“学校也不能不对他做出任何处置,他母亲说他可能ji,ng神有点问题,蒋先生您……希望我们怎么做呢?” 坐在他对面喝茶的蒋老先生故意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要是觉得难办,就让我来替你办。” 蒋以觉看了他父亲一眼,对电话里的校领导说:“既然他ji,ng神有问题,那就送他去ji,ng神医院治疗。这件事情要是办不好,你这个领导就别当了。” 徐牧被学校里的人强制带到ji,ng神医院,他全程没配合过,可他的反抗除了浪费自己的力气以外,没有一点用。 医生给他看病,给他开病房。第一个疗程为两周,两周后可回校观察情况,情况不理想再来。 徐牧抗争过,他大叫着:“干嘛让我待在这里!我又没病!” 但是把他扔在病房后,正常的人都走了,根本没人听他的吼叫。在他身边的,只剩一些神志恍惚、ji,ng神失常的病人。 两周疗程结束,医生把病历本递给徐牧,让学校的人带他回去观察两天。 徐牧接过病历本后直接撕了,强调:“我没病。” 病历本被他撕了,之前的疗程不作效,住院,重来。 这次徐牧终于受不了,他像这个医院里的每一个病人一样大喊大叫大闹,他抓着书记的手臂哭着求饶:“我求求你们,你们放过我吧,我退学!我退学好不好?你们不要再让我待在这里……” 书记苦口婆心地劝:“徐牧,你好好听话,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表哥和你妈妈都在盼着你治好,能治好的!你能治好的!” “我根本没病治什么治!”医生要来拉他,被他一把推开,他蹲在角落里,头埋进膝盖里,边哭边喊着,“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哭累了,就像个任人随意牵线的木偶,被牵着去住院。 住院,回校,住院,回校,住院。此后几年的大学生涯一直这样重复,疗程一次比一次久,住院的时间越来越多,在校的时间越来越短。 大四那年,他考研,想证明自己ji,ng神正常。可惜的是,即便考上了,学校也仍旧重复着对他的折磨。 任他再怎么声嘶力竭地折腾,任他再怎么费尽心思去证明,也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或许,那些人都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只是“规矩”要他们不相信,他们就选择不去相信。 久了之后,连徐牧自己都在想,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最后那一年,他学乖了,特别听医生的话,医生说什么都照做。有时实在闷极了,在医院里逮着一个正常人就拉着对方说话,他想让自己相信,自己还是正常的。 终于再次结束疗程,医生再度宣布他可以回校观察几天。 学校的人这次在路上出了点意外,没能及时赶到医院接徐牧。徐牧求了医生很久,医生见他最近状态不错,才同意让他自己回校。 徐牧走出医院后呼出一大口气,喃喃着:“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说来很巧,这个医院离古琴台和长江大桥都不远。以前的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在曾认为美丽的地方附近,饱受折磨,度过痛苦的这么多年。 既然要离开,就去曾经想去却没去的地方看一看吧。 他独自一人去古琴台,笑着留下一张张自拍,留下来过的痕迹。 有人在那里遗落下一根录音笔,徐牧捡到了它,心想要留下一点声音。他想跟蒋以觉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那不如就告诉那个白痴,古琴台到长江的距离到底有多近,一来一回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 搜到从古琴台到长江大桥的路程,徐牧边走边将路程念出来录下。 “抵达长江大桥。” 抵达长江大桥。他停住脚步,看着桥头堡那些美丽的女人,迎着吹来的江风。放下录音笔,慢慢爬到护栏上。 他展开双手,感觉自己像一只要起飞的鸟儿。那一刻,他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站在这个地方,一点也不会感到恐惧,原来,他一直这么渴望,去拥抱这份自由。 翌日,助手来告诉蒋以觉,徐牧自杀了,尸体没有人去认领。 蒋以觉看文件的手蓦然僵住,整张脸像瞬间失去血色似的,苍白不堪。 半晌后,他说:“哦。” 到了下午,蒋以觉换上衣服,让助手给自己订去江城的机票。 离开公司时,蒋老先生拄着拐杖赶来,拐杖敲打着地板在他背后厉斥:“你要是敢去,这辈子你都别想接替我的位置!我们蒋家,不要同性恋继承人!” 蒋以觉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蒋老先生向他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抄起旁边的古董木雕,上去朝蒋以觉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蒋以觉醒来后,他父亲派了很多人看着他,哪都准他去,就是不准他去江城。 蒋以觉没做任何反抗,继续做起他该做的事情。 三天后,他的助手从徐牧家回来说:“他家都差不多空了,什么都不剩,就只找到这个。” 助手递上了一本红本子,封面写着:收养登记证。 徐牧,19xx年出生,收养于天津xx福利院。 两寸照里的小孩子笑得眯起眼,好像世界永远是阳光灿烂一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孤儿院里的孩子。 蒋以觉望着他的照片看了许久,问助手:“他们家后面那所房子呢?” “什么房子?” “一所废弃的房子。” “我去的时候没看见,好像凿成一条河了吧。” 原来连可以回忆的地方都没有了。 突然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徐牧拉着他的手,穿过马路上来来回回的汽车,跑进那所废弃小屋,把珍藏的木材一样样拿出来给他看。 记得离开前,徐牧问他:“送你块木头,你喜欢哪种木?” 蒋以觉盯着他的脸说:“徐牧。” 徐牧哈哈大笑,然后说:“好啊,那什么时候你想带走我,就把我带走吧。” 想到这里,蒋以觉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流下了泪。 多年过去,众人只记得曾有一位在商界里叱咤风云的蒋以觉,没人知道他年轻时和他度过那段荒唐青春的徐牧。 只是某一年,国内网上再度讨论起这个人时,一位海外网友留下一段话:蒋以觉。跌跌撞撞二十余年,余生,崛起,覆灭,绚烂时如烟花盛放,落幕时,同所爱,化为一场尘埃。 番外五 几经翻转,仍在流连 01 便宜ji汤 在大学里就读三年后,白思涣以出色的成绩成为了一名助教。 有时教授没时间给大一大二的学生讲课,就让他帮忙代讲。 学弟学妹们喜欢问他很多问题,不只是专业方面的问题,在生活方面,人生哲理方面,文化方面,许许多多的问题都喜欢问他。 一名学生问他:“r白,听说中国有‘因果报应’一说。以前欺负过我的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白思涣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得到应有的报应,但我知道,只要你不再去想他们,你一定会过得比以前好,比现在好。” 一个男生举手说:“我觉得我的人生没有快乐过。” “再悲惨的人生,都要学会自己创造快乐。哪怕那份快乐再短暂,你也曾拥有过它。” “r白,我忘不了以前自己做过的蠢事。” “我也忘不了。”似是回想起什么,白思涣莞尔,“但是你要学会原谅自己。” 原谅过去,原谅自己,原谅无知过的岁月。 02 前男友们 周天,白思涣不用去学校,林珩的律师事务所因这一阵子事情繁忙,不得不加班工作。 白思涣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索性去他的事务所陪他工作。 办公室内,林珩忙自己的事情,白思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他看的是国内的网站,看着看着,无意间点进一个直播间。白思涣怔了怔,这个女主播怎么看怎么眼熟,瞧了半天,他才瞧出来,这个人是许岩。 林珩起身去茶几倒水时,凑过去看了一眼:“你前女友成网络主播了?” 白思涣说:“也是你前女友。” 林珩喝了一口水说:“给她刷个火箭?” 白思涣觉得可行,注册账号,随便取了个名字,给她刷了个火箭。 屏幕里的女主播唱歌唱到一半停下来,眨眼,比爱心感谢:“谢谢珩小涣送的火箭~爱你哟~比心~顺便一提,你的id概括了我两个前男友的名字,那真是两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啊……” 然后她接下去就不唱歌了,开始讲起了她那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活脱脱将自己塑造成一名徘徊于两兄弟之间爱恨纠葛不断的三角恋女主。 “……”隔着屏幕的两个前男友陷入沉默。 03 办公桌的多种用途 忙活了一整天,林珩终于解决这个礼拜的所有事务,得以松一口气。 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扔,林珩靠在椅背上,侧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白思涣,喊了他一声:“过来。” 白思涣把书放下,起身过去。 林珩揽过白思涣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下巴靠在他肩上,抱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思涣习惯了林珩这种孩子似的依赖,任他抱着,感受他胸膛的温度。他手向后伸去,轻轻在林珩的腹部上划过。 白思涣喜欢摸林珩的腹肌,羡慕林珩能练得出来。他就不行,他体质差,运动量一大就头晕目眩,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经常在林珩身下昏过去的原因。 林珩在他耳边喘了口气,哑着嗓子低语:“你再摸下去,我要忍不住了。” 白思涣的手一僵,还没来得及收回,人就被林珩压在了办公桌上。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沉默年代 作者:姑苏赋 第26节 约摸快到下班的时间,新来的女助理来敲林珩办公室的门:“林律师。” 办公室内传来林珩不耐烦加暴躁的一声:“说!” “关于昨天的那个案子,克里斯女士刚刚打电话来说想让出抚养权。” “让个屁!” “可、可男方愿意给钱。”女助理小心翼翼地说。 “男方开价多少?” “两百万。” “跟她前夫说要五百万,不然不谈。” “但是对方认为两百万已经……” “啊!” 突然传来的奇怪的叫声让新来的女助理吓了一跳,连忙问:“林律师你怎么了吗?”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她觉得那个声音听着不像林珩的,像另一个人的。 “我没事。”林珩刚说完这话就“嘶”了声,似乎低声念了句:“竟然敢咬我……” 女助理越听越担心:“林律师你真的没事吗?你的文件好像都掉到地上了。” “我他妈知道!”缓了口气,林珩接着道,“你去跟对方说,不肯就法庭见。” “好。”女助理点点头准备离开,忽然想起刚才同事们说,下班后要一起约着去派对,于是又折回来问,“对了,我和其他同事想请问你待会有没有……” “没时间!不约!滚!” “……”她想起了林珩前任助理的忠告,他们永远不明白林珩会为什么而大发脾气。助理不想触这个霉头了,低声应了句“是”,终于肯走了。 她自然不知道,办公室内现在是何等的汹涌澎湃,此起彼伏…… 04 一家三口 这几天白思涣的学校有个生物观察课程,弄了一堆小动物来给学生们观察。其中有一只小白狗,看起来不足三个月,一小只憨憨傻傻的,一被放到桌子上被人围起来就不敢动了。 几天的观察课程结束后,那些动物都被送返原处,唯独那只小狗还放在学校里。 教授说小狗是流浪狗救助站里借来的,那个救助站现在没有多余的地方容下它,让学校帮忙找领养,如果过几天还没人领养的话,就送回去安乐死。 白思涣心想,林珩的生日要到了,还没想好要买什么礼物送给他。思来想去,白思涣决定把这只小狗带回去。 白思涣把小狗藏在纸箱里,本想着回家后给林珩一个惊喜。 不料一到家中,那只小狗就从纸箱里蹦跶出来,一跳跳到地上,到处乱窜,直接窜到林珩脚边。 林珩一惊:“北极狼又来了?动物园这次又搬迁了?” 这时,小狗“汪”了一声。 林珩愣住,表情瞬间柔软,白思涣从他身上看到了久违的“父爱”光辉。 白思涣走上去把小狗抱起,笑着跟林珩说:“我们一起把它养大吧。” 05 一家四口 周六白思涣跟林珩一起去他的律师事务所,事务所里来了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汽车玩具。 林珩记得这个小孩子名叫jab,是他前任助理的外甥。jab是个混血儿,母亲是中国人,爸爸是本地人,会说点中文,每次来事务所都喜欢找林珩用中文聊天。 林珩的前任助理站在办公桌前,一边收拾着之前没带走的东西,一边打电话和福利院里的人联系。 她打完电话后,林珩走过来问她:“凯莉,什么情况?”他眼神往jab那儿飘。 “如你所见。”凯莉摊摊手说,“我哥哥的老婆三个月前病死了,我哥哥上个月癌症走了,留下了这个孩子给我。我马上要嫁到美国去,不可能带走他。” “你要把他交给福利院?”白思涣听见她刚才打电话时说的话,问道。 凯莉不否认:“不然呢,我总不能让他饿死在大街上。” 林珩说:“混血的孩子在福利院里很容易被欺负的。” “我要去美国结婚,在美国定居,这些都安排好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帮他办移民,而且,我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老公也不可能会接受他。你想让他后半生都在被姨妈姨夫的冷待和表弟表妹的欺凌中度过吗?天啊,多惨!能比去福利院好到哪去?”凯莉表情生动地告诉他们。 林珩和白思涣面面相觑,某个想法在彼此的眼神中达成共识,他们看向凯莉,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领养他。” 正想再联系下一个福利院的凯莉蓦然怔住,看了看他们,不敢相信地问:“你们说真的?” 他们说:“真的。” 凯莉仿佛见到救世主降临,一连发出好几个感叹:“你们帮了我大忙!jab!快过来,见见你爸和你爸!” jab听到叫喊,放下玩具屁颠屁颠跑过来。他站在三人面前,抬头看了看林珩,看了看白思涣,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们好。” 06 舅舅?舅老爷? jab今年两岁,他的妈妈是中国人,他从会说话的时候就说中文,在这个家中,他们都用中文交流。 他管林珩叫爸爸,管白思涣叫daddy,两个父亲的存在丝毫不妨碍他的成长。 jab喜欢和家里的狗狗玩,平时白思涣和林珩都要上班没时间陪他,保姆也只负责照顾他不负责陪他玩,他能和狗狗从白天玩到晚上不觉得疲惫。林珩说,看着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除夕那天,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包饺子,电视上放着中国的春晚,热闹的气氛就像是回到中国过节一样。 晚上七点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 白思涣去开门,站在门口的男人把墨镜摘下来,“嗨”了一声。 白思涣眨眨眼,惊讶地喊:“大哥?” 狗狗见到有客人来了,立刻飞奔过来在客人脚边转悠摇尾巴。 捏着饺子皮的林珩眉头一皱,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你怎么来了?” 林思颖边往里面走边说:“过年就我一个人在家里太冷清了,来这里凑凑热闹。” “你自己不找个对象嫌什么冷清。”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把公司全丢给我,自己跑国外享清福来!我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找对象?”一说到这个林思颖就来气。但这个气,在看见林珩身边那个闪闪发亮的混血宝宝后,顿时消散全无,“哇,这谁家小孩子?长得真可爱!” 白思涣说:“我们领养的。” jab问两位父亲:“我该叫他什么?” 白思涣:“舅舅。” 林珩:“舅老爷。” jab:“啊?” “……” 白思涣:“你也可以叫舅老爷。” 林珩:“那就叫舅舅吧。” jab摇脑袋:“好复杂。” 林思颖无语地看了俩人一眼,走上去捧住jabr_ou_嘟嘟的小脸蛋:“叫我uncle就好。” jab点点小脑袋,笑嘻嘻地说:“uncle好!” 不到半个小时时间,jacle混熟了,不去跟两位父亲掺和着包饺子了。他从房间里搬出一大堆烟花木奉,拉着林思颖陪他去院子玩。 今年这个年,林珩和白思涣这个家过得特别热闹。 07 小孩子不可以偷听大人的事 jab今年三岁,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 某天晚上,在林珩和白思涣睡觉前,jab走进他们的房间,郑重其事地对林珩说:“爸爸,你以后不要欺负daddy了好不好?” 林珩蹙眉问:“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你别不承认,我昨晚听见你打他了,打得好凶!声音好响!他都哭了!还一直求你停下,你都不……”jab被林珩拿一颗苹果堵住了嘴。 “jab…”白思涣扶额,“你爸爸没有欺负我,他只是……只是……”白思涣语无伦次,支支吾吾,“只是”不出个什么来。 jab把苹果从嘴里拿开,双手叉腰,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育白思涣:“daddy,你不要再为爸爸说话了!我们老师说暴力是不对的!家暴只有0次和无数次!daddy你要反抗!” 林珩拉着jab的小短手,把他拖出房间:“回去睡觉!” jab站在门外握拳,义愤填膺地:“反抗啊daddy!反抗!” 林珩严厉道:“你再不去睡,明天没有蛋糕吃。” “oh,fe”这个威吓很有用,jab噘起嘴,低着头走了。 08 童话结尾 jab今年四岁,依然很喜欢坐在林珩或白思涣的肩膀上。 周末一家四口在花园里玩,jab拉着林珩的手央求道:“爸爸爸爸!我想坐飞机!” 在一旁的白思涣无奈:“你都这么大了还玩坐飞机?” jab摇着林珩的手撒娇:“飞嘛!飞嘛!让我飞嘛!” 林珩叹口气,蹲下来说:“好,带你飞!” 白思涣上去把jab抱起来,放到林珩的肩膀上。 jab展开双手,林珩抓住他的两条腿,站起来边跑边喊:“飞咯!” jab在林珩的肩膀上迎着风咯咯笑,小狗如今已变成大狗,在他们前面奔跑着,白思涣在他们后面跟着,也学着jab伸出双手,和林珩一起喊着“飞咯”!像风一样,自由自在。 他们的一生,有跌宕不安的过往,有温柔平淡的余生。 故事到结尾,王子们和小王子,以及他们的狗狗,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09 小彩蛋 21xx年,美国某小型展览馆开馆,馆内藏品并不多,除了一些骨灰级古董爱好者,很少有人会花钱来参观这种小型展馆。 男人穿着一件灰白条纹毛衣,独自一人在展馆内漫无目的地参观。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被展窗内的一块木头吸引了过去。 这块木头乍一看十分普通,和木材厂里随便捡到的没什么区别。资料板上显示,这块木头是一百多年前一位著名的古董藏家留下的。 男人疑惑,为什么这样的物品也会有收藏的价值? 正在这时,身旁来了一位少年,拿起手中相机对展窗的木头咔擦咔擦拍了好几张照片。 仿佛是认定了男人会听他说话一样,少年自顾自地说:“据说这是很有价值的木头,收藏它的那位藏家在过世前说,它能让失散的爱人重逢。” 男人侧过头去,看见身旁少年的脸,他瞬间怔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少年清俊的面孔上,竟然收不回来。 少年见他盯着自己看,脸上绽出了一个自然的笑:“你好,我姓徐,清风徐来的徐。你呢?” 男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道:“蒋。草字头,将来的将。” 全文完 第2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