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情书》 正文 第1节 岁月情书 作者:又秋 第1节 文案 郎悦曾经在执行任务前写过一封遗书 上面的内容只有三个字: 【季羡只】 几十年后,当年这封遗书被季老师翻出来 后者问她是什么意思 郎将军难得被噎,脾气咋呼地想要抢过信 没能如愿 不想说却又无法拒绝老伴的疑惑 只得悻悻又无奈坦白—— “想你。”就是在生死攸关时,特别想 原来在几十年的无边孤寂的军旅生涯中,没有一日不是不想着你,哪怕是生死那瞬,脑海里,都是你…… 阅读提示: 1、两个老太太的ji飞狗跳爱情故事 2、高知温柔好脾气老师x退役易燃易爆炸的退役女将军 3、特别短的小短文,小甜文 4、文中对于分开和为什么分开又为什么了无音讯解释的非常清楚,如果没耐心直接在开篇乱喷的话,觉得我写的不合您心意给我刷负的,求您别看,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叭。 5、i have a drea ,world peac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郎悦,季羡只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郎悦从办公室出来时,那些路上遇见的昔日同僚,纷纷冲着她行笔直端正的军礼。当她从办公大楼朝着自己宿舍方向走去,这条路,她一个人走了几十年,无论是朝阳还是夕阳,这里都会被一层金色的光芒洒满。她来的时候记得这里朝阳出升,如今到离开时候,夕阳的余晖落满一地。 办公大楼和宿舍之间隔着c,ao场,这时间,还有不少士兵在c,ao场上训练。 郎悦走在这条两边都是上百年树龄的针叶树的大路上,有斑驳的光斑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将她肩头的金色的橄榄枝和三颗金色星徽折s,he出耀眼的光。路过的士兵在看清自己遇见的人是她时,眼眸中不由露出钦佩和崇拜的眼神,然后抬手对她敬礼。 “郎将军!” 她亦回礼,动作流畅不带一丝停滞,表情严肃。 今晚1798部队有一场重要的晚会,说是晚会,其实是一场送别会,送别在这里当了几十年老兵的一位参加过各种大小战役的令人敬重的将军。 郎悦没想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她年轻时就不屑,老了自然更加不在乎。可对于她这样参加过保卫重岛,又参加过边防战役的老将军,上面的人很是看重,甚至还派来好几位位高权重的老领导过来,就为给她主持欢送会。俗称,扎场子。 七点钟,欢送会正式开始。 眼下,1798部队的礼堂里灯火通明,放眼望去,这里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人多,礼堂里却异常安静。严于律己的军人,个个面容严肃。 最前方的都是肩章带着橄榄枝和星徽的军人,台上的主持人在激情洋溢地歌颂着郎悦值得让人敬重的人生经历,听得出来,这一次上面专门请来的这位主持人是郎悦的死忠粉,毕竟拿着国家的一级演讲师资格证和主持人证的司仪,现在毫无形象涕泪横流,深情脉脉地看着此刻坐在最中间位置上的人,那样还挺目不转睛的。 而至于现在这位最重要的当事人,也是今天晚会最重要的郎将军,现在似有点没ji,ng神。 正好这时候台上的司仪正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当年重岛保卫战郎悦是如何带着只有三十几人的部下,怎么突破敌人的围攻,甚至还悄无声息绕到敌后方,给了人一漂亮的反杀,这场死伤数上万的战役,最后就是在郎悦这支只有三十几人组成的战队里一定乾坤!甚至这场战役在现在还被教育局写进课本里,军事高校更是将这反杀的经典案例当做素材。 这种让人津津乐道的英雄事迹,再一次被谈论时,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这位将军身上时,想象中郎悦应该是用着平常那张严肃的脸面对的大家,但目光所及,众人之间那位传闻中脾气不好又着实让人无法讨厌的将军,此时张大了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众人:“……” 在场的几乎都是比郎将军官职低的军人将领,唯有跟郎悦坐在一排的这些同样生于跟她一个年代的老将军们,终于有跟她关系还不错的低咳一声,“郎悦,有那么困吗?大家现在都看着……”言外之意,不论怎么说,在脱下这身军装之前,你也是标兵榜样,在大家将视线都放在你身上时能注意点形象吗? 可这位善良的老将军的提醒似乎对郎悦没起任何作用,郎悦很一本正经开口道:“不是困,是无聊,这波瞎吹,吹得我头晕发困。” 她没怎么刻意掩盖自己的声音,现在周围好些离得近的人都听见。众人面色ji,ng彩,而当事人最淡定。 在经历了主持人声泪俱下又声明并茂的演讲后,郎悦被请上台。 她明天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几十年的部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这话也印证在她身上。不同于那些入伍锻炼身体当几年义务兵的年轻人,她郎悦因为热爱这个地方,也为了守卫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常会将寂寥侵入梦境的边界,她坚持了整整四十多年。从青春,走到迟暮。而到如今,终于要离开。 若是说刚才坐在下面打呵欠的郎悦还真像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但现在,一身戎装在台上站得笔直丝毫没一点颓靡之势的郎悦,就是真正的将军。即便是一个站姿,不见丝毫佝偻的背脊,就已经让人心生敬佩。 “我这人不怎么喜欢形式主义……”她一开口,就先让整个礼堂陷入一片死寂,这话还真没法接,可很快郎悦再次开口,“但我既然站在这儿,就随便说两句。”众人吐出一口气,按照郎将军那古怪又桀骜的拧巴脾气,指不定一句“谢谢大家可以解散”,分分钟用自己粗暴的手段强势拉下今天晚会的帷幕…… 礼堂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缓和,但所有人仍旧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专注地看着前方,静静地听着台上那位脱了军帽,在灯光的照s,he下头上有隐隐可见的银丝的郎将军。 “我即将结束四十二年的军旅生涯。我从军是在本世纪开始之前,而这是我童年的希望与梦想的实现。自从我在军校的教练场上宣誓以来,这个世界已经过多次变化,而我的希望与梦想早已消逝,但我仍记着当时最流行的一首军歌词,极为自豪地宣示——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就像这首歌中的老兵,一位想尽一已之责的老兵,而上帝也赐予光辉使他能看清这一项责任,而我现在结束了军旅生涯,而逐渐凋谢。 你问我还渴望这样的生活吗?我的回答是,当然。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即便是知道前方会有枪林弹雨,会有厮杀搏击,会有流血牺牲,但我还是会选择四十二年前的决定。我热爱这片土地,我也想守护这片土地。只是将军也会垂暮,我已经走过了自己该上场的那段时光,从此往后,还望你们坚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2章 郎悦从边疆回到西城是在一个暖软的秋日午后,从直升机上下来,她提着一只很小只的皮箱。身上仍旧穿着军绿色的制服,她四十多年来都习惯这样的穿着,若是想乍然间改变,还有些不习惯。 将她送回来飞行员在位置上冲着她行军礼,郎悦指尖微碰太阳x,ue边,最后的动作是双指从太阳x,ue的地方挥出,动作恣意洒脱。在飞行员脑海中最后一个镜头,便是郎悦脸上自信飞扬的表情。他目送着这位值得人尊敬的老将军,一点一点走远。 西城是郎悦出生的地方,在离开部队前,上面特意问了问她是否想留在边城,军部可以安排一切。郎悦拒绝,她想回西城,一个几十年没有再回到过的地方。 在部队时,郎悦曾经无数次做梦梦见过这个地方,她在来到西城之前已经做好时隔几十年后这里会有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而真当她踏上这片土地,她意识到心里最多的不是这片土地带给自己的陌生感,而是一种近乡情怯的忐忑和紧张不安。 打车报出街道名字,有点陌生的几个字在舌尖打转,郎悦才发现自己很久很久没有再讲出家的地址。 前面的司机是个胖大叔,看起来健谈。计程车刚起步,他就开口:“阿姨您这身军装可真不错,整个人看起来ji,ng神抖擞,听您口音不像是西城本地人呐?” 多年背井离乡,军营中汇集而来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口音也在潜移默化中变了不少。 “很多年没回来,大约是挺不像。”郎悦的视线落在外面一闪而过的高耸入云的大厦上。 胖大叔知道自己猜错,还想跃跃欲试,“那您这次回来是探亲吗?有儿女在西城?啊呀,那阿姨我可要好好劝劝您嘞,咱们这西城如今在全国的发展也能排上名号,经济发达,环境又好,是个便捷还适合养老的好去处!您要是有儿女在这地儿,我看呐,您就别走了!西城真的特别好!” 儿女? 探亲? 家人大多已经去世,从前军营就是她的家。而在西城吗?可能是还有那么一个人的吧?但现在对方还在不在,或者说是在不在西城,还是不是她郎悦的亲人,她也不知道。 “没孩子,有个老婆,但现在不知道跟人跑了没。”郎悦摸了摸军装左边胸口的口袋,军中不允许佩戴首饰,唯一的婚戒现在就放在她的胸口处,感受着她心脏跳动的频率。 郎将军不愧是军部传闻中的话题终结者,她讲话不会让别人感到尴尬,而是让别人替她感到尴尬,但对于她本人而言,一点也不觉得尬…… 胖大叔感觉在这暖软的秋日,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阿姨您开玩笑吧?军婚可是受法律保护,你们肯定很恩爱,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回来吧?” 当这个“吧”的语气词从胖大叔嘴里脱口时,这一次他可不仅仅是感到额头上有一层冷汗,就连背后,有紧张出汗了! 郎将军沉吟片刻,“结婚第二天我就走了,几十年没见面,柏拉图恋爱?小伙,那借你吉言。” 小伙…… 胖司机摸了摸在地中海的秃头,内心很想告诉郎将军,自己已经不是小伙,距离小伙,大约也就那么几十年吧?就隔了个后面老太太和她老婆分开的这些年的时间而已…… “没事,现在通讯发达,可以视频通话什么的……” 胖司机俨然不死心,他不信,这么毒奶! 郎悦将军:“通话吗?也不是很频繁,最近一次,三十多年前吧。” 胖司机:“……” 求您别借我吉言,他真不想毒奶!这他妈还能恩爱?请问用是用意念恩爱吗? 这已经不是他的问题,完全是跟老太太之前的代沟! 郎将军成功让这一程路途变得蜜汁尴尬,胖司机觉得胳肢窝也在出汗,反观后座的郎将军,仍旧一脸怡然,似乎刚才说可能老婆跟别人跑了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郎悦是真没觉得如果在这些年里季羡只跟人跑了有什么不对,她跟季羡只结婚那会儿,才二十。那时候,国家处于动乱之中,她很快重新投身军营,一走就又是四十年。 她对不起人在先,她不会要求谁要必须对得起自己或者要等着自己怎样。 一辈子这么短,她不想做拖累别人的那个。 何况,季羡只,一直,是个好人。 才回去那会儿,她还会接到季羡只的电话,但后来,那次意外后,两人之间再无联系。郎悦不知道这些年季羡只过的怎样,但只要她好,就算是离开自己,她亦觉得是极好。 计程车很快将她送到目的地,郎悦站在这条街上,看着眼前这栋电梯公寓,有点没回过神来。 她是有点老了,忘了整个西城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的沉醉居四合院哪里还会在这四十年间一层不变? 站在街头,郎将军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点什么叫做去无可去。 这种小情绪对郎将军而言在心头停留的时间,大约比麦穗花绽放时间的五分之一长那么一点。既然沉醉居不复存在,郎悦推着行李箱也打算离开。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正好从街角转过来一个高挑的同样瘦削的及肩黑发的女人,后者一身黑裙,裙摆至脚踝,微薄的长裙外套着一件米色的针织衫。大约这时候头顶着太阳,她又背着身后的那个大箱子走得有点累,于是挽起长袖的衣服,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在手腕上,有一只看起来已经很有点年头的皮带腕表。 清冷和温暖,似乎在这一个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矛盾中却又带着异常和谐。 来人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从那张慈爱的总是带笑的脸上,却又能让人觉得无限温暖。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有气质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体还不错,走这么长一段路,没大喘气。 大约她是这里长久的住户,跟周围人的关系还挺不错,这一路来好些人跟她主动打招呼。 “季老师,回来啦?” “季老师,中午要来我们家吃饭吗?我家那口子从外面带了新鲜的海鱼,一起来吧!” “季老师又去拉琴啦?下周演奏会季老师我给您加油!” …… 风里还有女子细细温柔的声音在一一回应着,声音也是在随着岁月老去,但这个穿着黑裙的女人,似乎被岁月钟爱,就连声音也比别人苍老的慢了几分。温柔,知性,还有缠绕在里面的低浅笑意…… 第3章 郎悦没注意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她低头想着既然现在沉醉居不在,自己是先找哪家酒店凑合。 这条路上,一个拉着行李箱有着一头渐白的穿着军装的老太太,和一个一身长裙的背着大提琴的的老太太相向而行。 郎悦走路保留着在部队里的作风,笔挺又锋锐,哪怕明明在她这样的年纪,含饴弄孙微驼着背才是常态,但她偏偏不爱这样的常态。而现在,跟她一样的不愿意被常态束缚的还有向她迎面走来的季羡只。脸上早有皱纹的季羡只,在大学里,被学生人奉为学校里当之无愧的第一背影杀手。她身上那股卓然的气质,让好些学生在的论坛上都盖了几栋高楼。 即便是背着大提琴的季老师,脊梁似乎也从来没有被琴重压得弯曲。 郎悦跟季羡只是在一家花店前擦肩而过,季羡只像是觉察到什么,正要偏头再多看一眼,而这时候花店的熊老板已经拴着一根□□熊的围腰跑出来,手里捧着一束花,凑到季羡只跟前,“季,季,季老师,送,送给你,希,希望你喜欢……” 郎悦完全是被这一声结巴的让人觉得耳朵痒的声音喊的那句“季老师”吸引回头,她当时没想太多,只是下意识听见这个姓氏就回头。 没想到的,在她回头的那一瞬,已经接过花的季羡只也转头,两人的视线蓦然撞在一块。 假如有一天,时光能静止的话,你想回到哪一天呢? 季羡只脑海里这时候浮现出来的是从前辅助自己的老师问她的这个问题,当时她坦言是在跟郎悦一起穿着婚纱,站在礼堂中的那一刹那。她并不贪心,想要那一整天都静止永恒,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贪心,想要瞬间永存。 那是她认识郎悦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她穿裙子的模样,她可不想要在自己结婚那天,身边这人还穿着万年不变的军装。 “难道你不觉得你老婆这些勋章看起来比婚纱看起来更好看?” 在婚礼进行的前一夜,郎悦还不死心,在洁白的婚纱外面套着自己的军装外套,在她身前走来走去。 郎悦一直很有主见,她不喜欢在自己坚持的事情上还总是有人想要改变自己的观念。 季羡只想,那时候真怕第二天郎悦不愿再穿着婚纱。但是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如愿的,她看见跟自己穿着一样的雪白的长摆婚纱、被ji,ng细描眉抹上红妆的郎悦。后者跟她一同站在宾客的最前方,被神父祝福。 在交换对戒时,她忍不住带了点那个年纪的小姑娘特有的甜腻问:“怎么没穿你的军装?” 这语气,还有小小的得意,好像是自己占了上风一样。 季羡只其实都想好了,如果郎悦真穿着军装来参加婚礼,她也一点都不会不开心,反正在她心里,郎悦就是自己的新娘子,这一天最重要的不是两人穿了什么,而是这一天就是婚礼这一天,让所有人见证她们将会永远在一起的誓言的这一天。 回答她问题时,正好轮到郎悦替她带戒指,季羡只就见眼前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的女子在认真又虔诚地将手中那枚内侧刻写有她们名字的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同时听见郎悦低声回答她的声音。 “哦,你不是不喜欢吗?” 郎悦腔调带有几分无可奈何又有几分散漫随性,好像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一切她季羡只喜欢的事情都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至少,那一刻,季羡只是从郎悦的话里听出这份含义。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一幕—— 秋日午间的那暖融融的日光,将站在礼堂里的她们两人包裹,她在今后很长的孤身一人的生活里,这一幕支撑着她度过了很多个让人感到孤寂伶仃的夜晚。 季羡只当然知道时间停滞不可能,但现在这瞬间,她却有种这样的错觉。 怀里还抱着仓促间接过来的一束花,只是为了想要更快一点转过头来再看一眼擦肩那时觉得有点眼熟的身影。 “季羡只?”郎悦的声音打破这一刻季羡只的幻觉,时间并没有静止。 季羡只回神,只是从幻觉中醒来,她仍旧觉得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有点不能接受。 “郎悦?” 不确定的试探只是为了确认彼此印象中几十年前的那个人,熟悉又陌生的她。 郎悦的视线在季羡只身上还有站在花店门口的熊老板身上反复看着,这位熊老板在刚才她们认出对方时,就表现得很想要跟自己认识。这样火辣辣瞧着自己的视线,郎悦想忽视都很难。同样无法忽视的还有熊老板在看着季羡只时,无法掩饰的倾慕的目光。 这让郎悦心里的感觉有点复杂,季羡只在她离开的几十年里,很可能另嫁替他人,这点是她在离家之前早就有准备。时隔几十年,这几十年的时间都是给她自己的缓冲时间,只是没想到,似乎几十年也有点短。 “这是你丈夫?”郎悦面色严肃,她在离家前,在两人的床头柜里放了离婚协议,只要季羡只签字,离婚协议书就开始生效。只不过对于季羡只在离开自己后,居然就找了这么个看起来还没自己高的男人过日子,郎悦也说不上来自己心头那股无名的怒火是怎么回事。郎将军猜,可能是自己不太喜欢结巴。 季羡只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她这话后,本来还很温和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怒色。“哼!”一声极低的似带着不屑的冷哼从季羡只唇边传来,老太太生气时,神情也淡淡的。 倒是在一旁开始还想极力跟郎悦拉关系的熊老板这时候涨红了脸,急急忙忙解释:“啊,啊,大,大姐你,你误,误会我,我跟季,季老师的……” “大姐?”郎将军听见这称呼,又看了看对方油光锃亮的没一根毛的头顶,她是没一般女人注重自己的年龄,但现在,她就很想知道这脑袋上没一根毛的结巴老头是怎么有胆量称呼她这个头上还有大把浓密的头发的郎将军大姐的? 熊老板被她身上陡然一边的凌冽的气势差点给吓了个哆嗦,完全没明白郎悦似乎变得生气的点在哪儿,只好用无助的眼神求助一旁的季羡只。 可惜,季羡只如今的注意力都在面前偶遇的人身上。在郎悦再一次跟自己的目光对上时,季羡只拉了拉自己肩头的大提琴盒子的背带,声音里藏着一股冷然,“你跟我来。” 说罢,她转身,背着身后高高的黑色长盒,走得有点快。 郎悦在原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放戒指的胸口的包里,在刚才季羡只转身那瞬,她看见对方拉背带的那只手,在季羡只的手指上,似乎带着一枚款式已经很老气的戒指? 郎将军微微蹙眉,但在看见前面的人走得飞快,步伐还挺矫健时,她又忍不住有点想笑。哦,看起来身体还很康健的季老太太! 她在心底最朴实的愿望不就是,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愿她觅得良人老有所依吗?现在,她的愿望似乎都有实现。 第4章 郎悦跟着季羡只走到开始她站在的那栋电梯公寓前,走进电梯里时,密闭的小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 在郎悦的记忆中,季羡只的脾气一直很好,她在人前总是温婉大方,但只有她知道,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季羡只比任何一个同年纪的少女都要调皮。她会在自己起床之前,偷偷在她脸上粘贴“胡子”,还会在她的煎蛋上淋上酸的不行的柠檬汁,还美其名曰给她一个如同柠檬般清爽的早晨。还有很多很多,这都是郎悦记忆中的季羡只。 她们做朋友的时间长达十五年,做恋人的时间很短,做夫妻的时间,真正算起来的,也就只有一天。但是无论她们之间是哪种关系,她都不曾见过这样面无表情,周身泛着低气压的季羡只。 “季羡只?”郎悦喊着身边人的名字,她等了两秒,没听见对方讲话,不由偷偷偏头,用余光去看对方,余光中的季羡只站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没半点要看她的样子。郎悦不死心,“人老了耳朵背了吗?季羡只?你没听见我讲话啊?”这一次,郎将军干脆转过面,再朝着右边跨出一步,直接站在季羡只面前,盯着对方。 面前还是一头黑发的老太太微蹙眉头,“我耳朵背,总比你眼瘸好。” 郎将军不高兴,在部队里可没人敢这样跟自己讲话。她是想问季羡只究竟哪里眼瘸,但问出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季羡只,你现在老了怎么变凶了?” 她话音刚落,电梯门开了。 郎将军被面前的季老师推开。 “你还不出来还站在里面做什么?”季羡只没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声音却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郎悦的耳朵里。 郎悦从电梯间走出来,她是觉得季羡只变得凶巴巴,但明明她听着刚才对别人讲话,还是像从前一样温柔。郎将军觉得自己受到区别对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很快,郎悦觉得更不是滋味了。 走进季羡只的家门,她看见这个不大的客厅里,几乎到处都摆满了鲜花。一些是被做成cha花,放在茶几上,还有一些,被分cha在长颈花瓶里,摆放在不远处的饭桌上,就连是距离她最近的玄关,居然还有好几束看起来还很新鲜的鲜花。 这,都是那秃头的结巴不知道怎么叫人的老头送给季羡只的?郎悦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季羡只已经的将背上的大提琴放在书房,走出来,她看见穿着军装的老太太竟然还站在门口没进来。她心里本来还有火气,可看见这样子一个人站在门口,脸上的神情还有点说不清的落寞和局促时,季羡只强装硬起来的心,这时候又倏然软下去。 “你还站在门口做什么?” 季羡只别过脸,这一幕她有点受不了。 郎悦看着地上只有一双刚才季羡只换下来的黑色平底鞋,光洁的地板上再无多余的脱鞋,她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军靴,“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里说吧,我就不进来了……” 就在她这话还没说完时,只见开始似乎有点不想见到她的季羡只猛的一下转头,那双在眼角周围已经长了不少皱纹平常都透着温和的光芒的眼睛此刻直直地盯着她,里面的目光称不上带着善意,“郎悦,你老糊涂?你不在这里你这是还要提着你那破箱子去哪儿?你还真把自己当贵客?要我请你进来?” 季羡只是鲜少发脾气的人,但不是代表她是没脾气的人。她声音都冷了下去,“你放着你家不回,你到底还要等多少年?再一个四十多年吗?” 季老师神情冷淡到让人害怕,只是没人觉察到的是,在讲这话时,有个小老太太在心底偷偷的哭。 再一个四十年,我恐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或者,还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而这话像是一块巨石一样,有点将郎将军砸懵。 “啊?我家?”这不是季羡只的家吗? 季羡只不想理她,刚要气得自己去厨房倒水喝,结果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听上去有点委屈的声音,“我家怎么没有我的拖鞋?” 季羡只的背影似僵了一下,敢情刚才那小老太太是在纠结这个?她有点无奈,心里那点火气总是被郎悦出其不意的行为给磨得没了火花,剩下的满是无奈。 郎悦只见原本要走开的季羡只这时候又朝着自己走来,她以为季羡只是生气了要把她推出门,这种事情年轻时跟自己恋爱的季羡只又不是没做过。郎悦想,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再被她推出去!她都还没质问她怎么收了那个秃顶老头子这么多鲜花!住在她的家里,怎么可以收这么多别的男人的花! 这个坏女人!坏老太太! 可恶极了! 可是,就在郎将军挺了挺胸口,深吸一口气要跟季羡只“唇枪舌战”到底时,朝着她走来的那个老太太突然“啪啪”的两声,蹬掉了自己脚上的那双灰色拖鞋,又转身朝着厨房那一处走去。转身前,还不忘记丢给门口的郎将军一个让她自己体会的眼神。 郎将军:“……” 刚才,季羡只给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不屑还是鄙视?还是在暗示自己幼稚?她很想要叫人站住,重新重复一遍那眼神,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郎将军,部队里谁敢这样给自己眼神?早就拖出去霍霍!可是,郎将军又点头看着面前这双属于季羡只的拖鞋,她忽然一下又不想霍霍季羡只了…… 换上拖鞋,郎悦似乎还能从拖鞋上感受到季羡只的温度,好像,她现在也只能从这双拖鞋上感受季羡只的温度? “那个……”看着季羡只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但后者手里只有一杯水,显然对方并没有准备自己的,郎将军心里啊,又变得不开心。“我也……”她本来是想问自己在哪间房,郎将军这几十年来,从来还没受到这样的冷遇!有气还发不出来…… “也想喝水?”季羡只很体贴接过她的话。 郎悦点点头,眼里终于多出一抹欣喜,这时候她终于感觉到那个熟悉的季羡只又回来了。 “大将军现在是连一杯水都端不动了吗?不知道自己去的吗?”季羡只声音仍旧温温和和的,在她从厨房出来后,她已经收起了身上带着的那股冷淡,好似几十年前一样,温柔极了,微笑着看着脸色变得古怪的郎悦开口说着。 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呢。 第5章 从厨房出来,郎悦的脸色变得古怪。她手里拿着一只碗,用碗喝水。 就在刚才在厨房里时,郎悦发现这房子装修的虽然很好,但里面看起来着实很空旷。她在厨房里没有找到另一只喝水杯子,在这里,什么都是单数。她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但仔细一数,放在橱柜中的小巧的清酒杯,还是的细细的高脚杯,还是碗碟,调羹或者筷子,全是单数。 高脚杯或者清酒杯来喝水似乎还不如一只碗,郎悦这时候意识到刚才在门口自己看见的那些遍地的鲜花感到的不是滋味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在她心里,当看见那些只单无双的餐具时,心里像是被海水漫过腐蚀过的树根那样,觉得难受极了。 “郎悦,以后我们结婚,你去执行任务的话,我肯定不会闹你,但是我在吃饭的时候可不可以跟你开视频?不然一个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显得好傻,好像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能一个人吃饭。我可以忍受一个人旅游,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睡觉不怕,但我不想一个人吃饭,可不可以?” 她本来以为存放了很久的蒙上了灰尘的记忆早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现在才发现,从前不是忘记,也不是那些记忆不复存在早就被一层叠着一层的硝烟战火的惨痛覆盖,仅仅是因为这些回忆太美好,美好得她都舍不得拆开,生怕被自己的一个不小心丢失在变得越来越差劲的记忆中。 现在,在看见季羡只的这瞬间,从前那些觉得甜的回忆这时候像是被月光亲吻的昙花一样,竞相争放。但时过境迁,她只觉得这瞬间心里又酸又涩。这个世界上最好季羡只,曾经在新婚的那天晚上抱着她的手臂低低的哭,“郎悦,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跟我在一起后又要将我抛弃,如果你真要离开,你能不能每天给我一个电话,至少让我知道你还平安……” 她又曾吻过她shi漉漉的脸颊,跟她耳鬓厮磨,跟她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会让她担心让她惶恐让她忐忑不安。 可是后来,她们再无联系,别说一天一个电话,十年来,不,三十多年来,都不曾有过一次联系。 她将岁月的不安和恐惧,扔给了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现在站在厨房门口,郎悦的脚步很轻,在客厅里的季羡只似乎没有发现她的身影,这时候后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什么,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出神。 日光无法从阳台的窗户边跨越那么长的距离亲吻她的单薄的肩头,只能在她的脚边投下一团光晕。 郎悦走过去,她没有多问为什么家里只有一副碗筷,多余的一双筷子都没有。 很多话讲出来,就不能粉饰太平了。 “地上凉。”她弯腰,将季羡只双腿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这个动作,她们恋爱的时候做过很多次。时隔了几十年,再做时,郎悦觉得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悉。 季羡只在最开始被她抱住双腿时有过轻轻地颤抖,像是对现在发生的事感到诧异,因为突然还有点不能接受。但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还是接受着郎悦的动作。“那怪谁?不是有人没有拖鞋就不进来的吗?” 郎悦被她的话再一次给噎住,尤其是在看见刚才季羡只轻飘飘的那个眼神后,更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还要走吗?” 郎悦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句问话,季羡只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 她记得从前自己才离开时,每次跟季羡只通话,对方总是用着抽抽搭搭的声音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后来,再也没人问她什么时候归家。 “不走了。”郎悦低声说,“你瘦了很多。”刚才她在抬起季羡只的双腿的时候,当掌心触及到那长裙上的小腿,她才意识到,当年跟自己结婚的少女,真的不再年轻。也是,郎悦自嘲一笑,自己可不都是老太太了吗? 季羡只没讲话,郎悦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这样一点都不肯接话的季老师,她有点没辙。从前都是她让人尴尬,现在自己彻底体会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感觉。 “季羡只,你怎么不跟我讲话?”郎将军脾气忍不自己身处尴尬别人还挺怡然,她直直问出来,有点烦躁地将军帽放在茶几上,暴躁将一头掺杂着银丝的头发揉的凌乱,“喂,你不是真的在考虑跟那个老结巴好吧?季羡只,我给你说,你不能这么……” 忽然,郎将军感到一阵凉风朝自己扫来,她偏头,对上季羡只温和的目光,季羡只还在笑,不过那双眼睛里,却有点冷。郎悦有点不自在先转过头,语气闷闷的,她不是不喜欢那个老结巴吗?“我其实也不是要阻拦你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吧,你要是真想要重新找个人,就该找个那什么样的……” “那你说我要找个什么样的?”季羡只将自己的双腿从她的膝头放下去,然后将那双灰色的拖鞋重新穿在自己脚上,站起来,颇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道是郎将军你这样的?” 郎悦被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香味的味道迷惑一样,“这,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这回答让季羡只轻笑一声,后者不想理她,直接朝着卧室走去。 郎悦急了,光着脚站在地上,“季羡只,我呢!我的鞋呢!” “自己去买!”走在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当郎悦还要再问什么时,她已经“嘭”的一声,将卧室的门给关上了…… 光着脚跑到季羡只卧室门口的郎将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抬了几次手,最后又无力放下,在门口转了几圈,最后又走回到沙发前,刚才季羡只将备用钥匙放在茶几上。 郎悦将钥匙拿在手中,然后发现茶几下面的小抽屉压着一张什么东西,她想到刚才自己站在厨房门口时,季羡只就在看什么。不过后来她走过去,季羡只就塞回抽屉中。 郎悦弯腰,将那张被压住的东西扯了出来。 泛黄的老照片。 被压着的是一张泛黄的还被撕碎过又黏合起来的老照片。 上面,是十几岁的她。 还穿着校服,身前身后都背着书包的一脸无奈看着镜头的她。 郎悦记得,书包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季羡只的。她们高中就恋爱,这张照片也是季羡只逼着她抬头拍摄。那时候还流行的拍立得,像素其实不怎么高,模模糊糊的,特别小的一张。 没想到时隔四十多年,从前青葱的自己以这样一种破碎后又重圆的方式遇见了年迈迟暮的自己。 郎悦定定的凝视着手中的这张照片,她不追忆那些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只是会情不自禁地想着季羡只拿着这张照片从青春看到迟暮,只有一张照片陪着她,她难受地想跳回到过去,给自己两个耳光。如果,季羡只没有遇见自己,大约会是另一种人生吧? 郎悦重新将照片放回抽屉,她下楼。 楼下不远处就有便利店,在买了拖鞋走在回家的路上,郎悦又路过那家自己跟季羡只相遇的那家花店。 熊老板听见店门口传来的风铃声,从里面的花束中探出身,“随,随,随便看看,看,有,喜欢的可以……”后面话在他看清楚来人是郎悦时,剩下的话不由自主被他重新咽回肚子里。熊老板长得一点也不瘦弱,但面对跟前个子高高纤细的郎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本能就有点怂。 “大,大,大……” “郎悦。”郎悦眉头一皱,这样的人以后若是真跟季羡只生活在一起,季羡只真的不会被急死吗? “啊!郎大,大……” 耳听着一句郎大姐要钻进自己的耳朵,郎将军眉头不由皱得更深,“我来问一件事,你在追求季羡只?她答应你了?你每天都有给她送花?” “啊,啊没,我,季,季老师……” 郎将军一下问了太多问题,而且她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来提问的,倒是像是来威胁人。熊老板一着急,整张脸都变红了,本来就结巴,现在一紧张,更结巴了…… “慢慢说!”郎将军一不留神,就将自己在军营中教训手下的士兵那一套搬出来,她现在不着急,搬着凳子就坐在花店里。她想好了,季羡只未来的幸福生活,怎么跟自己也是有点关系。作为一个对不起她的前任,这时候很有必要给她把关未来的老伴儿。 当然,她还是觉得自己是最佳人选。 熊老板被她严厉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像这一吓还有点意外的效果,至少熊老板讲话没那么结巴。 “我,我,你误会了,我是喜欢季老师,可是,可是就是喜欢,觉得她很厉害,所以想要给季老师送花,但,但季老师从来不接受,今天,今天她急急忙忙接下我送的花,好像是因为看见你,着急喊住你,所以……” 郎悦眉心并没有舒展开来,“那她家里的那些花不是你送的?那是谁?她还有很多追求者吗?”郎悦这一刻心里有点酸,她想季羡只可真是让人不放心的老太太,都这么一把年纪,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追求?! “啊?”熊老板看起来也是愣了一下,他因为面前的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女军官是跟季老师很相熟,可怎么就不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呢?“那是季,季老师的学,学生送的,每次,每次季老师开演奏会的时候,都,都会收到很,很多她学生送给她的花啊……” 是这样的吗? 郎悦从花店出来,莫名的,心情很好。她想到之前在季羡只手上看见的一晃而过的那枚戒指,她摸了摸自己左胸口的口袋,从里面拿出那枚还被保存的很好的圆环,然后朝着自己手指上戴了上去。 几十年前的指围定做的对戒,现在戴在手上,有点大。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她们家季老师并没有接受自己不喜欢的那个花店的结巴老板,不是吗? 第6章 当郎悦回到家中时,她刚低头换上自己新买的拖鞋,让自己在这里感觉到有归属感一点,这时候鼻翼间就传来一阵阵的香味。有点熟悉,是记忆深处的味道。 郎悦走到厨房门口,发现季羡只已经换了一身浅褐色的家居服,身上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在一个砂锅里不断翻炒着什么。 “不是睡觉了吗?”郎悦有点疑惑,这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发现自己有点饿。从直升机上下来,那时候就已经给中午,她当时只想着早点看到沉醉居,哪里还管得了自己的肚子?后来又因为遇见季羡只,太多的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她的注意,等回过神来时,这时候已经三点多,哪里还有午餐? 季羡只听见关门声就只有有人回来,在听见郎悦的声音时,她微微侧头,看着对方,眼里带着点似笑非笑,“不是没吃饭吗?” “你怎么知道?”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清楚?”在听见郎悦问话的那瞬间,季羡只下意识脱口道。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的,郎悦是什么样的人,可能她还真不知道。如果说几十年前,她还很有立场和底气,但现在,两人这么多年不曾见面,甚至连一通电话都不曾有,她又有什么起底说着这样的话呢? 时间会走,人怎么就不会变呢? 那背影,好像也是因为这瞬间的心境的变化陡然间萎靡下去。 肩头耷着,终于在这一刻,季羡只露出些疲态。 但很快,那道身影狠狠一震,差点将手里的锅铲也一并扔掉,季羡只的声音难得带上惊慌,“郎悦,你干什么!” 郎悦没管她的挣扎,反而是伸手将她那只握着锅铲的手也一并握住,她站在季羡只身后,伸手拥抱住了站在灶台前的这个单薄的老太太。郎悦很高,季羡只也不矮,其实这个动作郎悦也很久不曾做,犹豫也只是那么片刻,最后难得感性的郎将军还是让感情占了上风,走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了季羡只。 “是的,季羡只,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她看清楚那一刻季羡只的软弱和悲伤,但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这样消沉的季羡只。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老太太。 只有她,也只会是她。 郎悦只是轻轻地拥了拥季羡只,她那只握着季羡只拿着锅铲的那只手上,那枚仍旧闪亮的婚戒在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后,戴在这只已经布满了皱纹可还有劲儿的纤细的手上还是那么好看。 季羡只不是没看见。 郎悦抱了她一下也松开,她担心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很暴躁的季老师拿着锅铲来追她打…… 季羡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眉梢蕴藏着的浅浅的笑意,将开始那点郁结冲散。忽然也不是那么觉得萧索难过,回头看了眼以为坐在餐桌旁的郎悦,却有点意外发现后者竟然一直站在的厨房门口不曾离开。 “站在门口挡着路做什么?”季羡只将最后一点提味的青红椒放进砂锅中,然后盖上盖子,调节小火,焖着的里面的jir_ou_,问道说。 郎悦“唔”了声,她其实也不知道。从前跟季羡只谈恋爱,每次季羡只做饭她都忍不住那股香味,在餐桌上也坐不住,干巴巴地就是要跑来厨房门口守着。 反正,那时候看着季羡只忙碌的身影也是开心的。 而现在,“看着你我觉得安心。”郎悦缓缓说。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季羡只,等了她几十年的季羡只,看一眼,都会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季羡只看了她一眼,郎悦也不知道那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季羡只又很快移开目光,就算是她想要再探究竟,对方也没给她这机会。 黄焖ji这道菜是从前郎悦很喜欢的,季羡只还记在心里,不过这后面还需要在砂锅中焖一小会儿。季羡只取下围裙,朝厨房外面走去,“过来,带你去你房间。” 这是一套三居室,平常只有季羡只一个人居住。她虽人缘好,但即便是再好的朋友,季羡只也不喜欢将人带来家中。当初选择这一间三居室的原因不过是因为…… “这一间是书房,这边是客房,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的。”季羡只这语气,可没一点跟郎悦商量的意思。 “客房?”郎将军心里冒出了小九九,“我又不是客人!” 她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点应有的权利,可在对上季羡只那双眼睛后,又默默将肚子里的那点话憋了回去。 算了,来日方长。 季羡只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老了之后,也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老太太。客房长久没人居住,但里面的卫生打扫什么的季羡只从没放下,被子上还残余着阳光的味道,前两天太阳正好的时候,季羡只才将被子拿去阳台上晒了晒。 大床上面铺着一层防尘套,季羡只打开衣柜取出里面的被套,将防尘套拉开。 “家里暂时没有新的,你就将就一下。”那是一套深蓝色的被套,上面带着洗衣液的香味。 对郎悦来说,这算什么将就?“没事,都一样。”她从季羡只手中接过被套,在部队里,这些生活日常都是最基本的。季羡只也没跟她争,就看见郎悦很快将床单铺好,被套也将被子套上,一切准备就绪。 “那你先在这里整理整理你那行李,看起来好像也没带多少东西回来。”最后那句话,季羡只说的小声,像是本来也不是为了说给郎悦听得那样。 郎悦的确没带什么行李回来,那只小小的行李箱里,有一大半存放着的都是她这大半辈子的功勋。 郎将军的军衔不是浪得虚名,所有的一切荣耀都是她在军旅生涯中在捍卫在守卫那一片疆土时用生命挣下来的。季羡只已经离开房间,郎悦将那些勋章还有奖杯放进床头柜里,她知道从前的季羡只并不喜欢她的这些勋章。 当年她还在军校时,因为一次去特种兵部队的参加拉练,结果那一次遭遇意外,跟边界的走私犯意外对上。那一次的郎将军,虽然还只是一个军校生的身份,但是表现出来的不凡的身手和临危不乱的应变能力,跟歹徒可是好生搏斗拖延了一番。 就因为有她随机应变的这一次跟带歹徒的搏斗,即便是作为军校生,郎悦也荣获了三等功的奖状和勋章。当她从边境回来时,几乎所有人都拉着她要给她举办庆功宴,只有季羡只一个人在晚上敲开她的房间门,抱着她的腰低低地哭。后者那只小手摸着她腰腹间的那条狰狞的刀疤痕迹,声音里是满满的哭腔,怎么听都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明已经成年的女生那一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地要求:“郎悦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那些什么勋章在我面前反正是一文不值!你要是再缺斤少两的回来,我真要,真要给你好看的!” 那些年的话,现在还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从前郎悦不知道自己是没有时间去回想,还是就仅仅因为害怕回想,真的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不曾追忆过去。但现在在见到季羡只的时候,心里很明确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会在这里宁静的度过的时候,那些属于青春时最美好的又酸又甜的回忆,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如今迫不及待地全部冒出来,纷纷涌进她的脑海里。那些画面,每一帧,都弥足珍贵,值得反复回忆观看。 当郎悦将行李箱里的另外几套军装悬挂在衣柜里后,走出来,看见季羡只正好带着隔热手套,端着一小小的砂锅从厨房走出来。 她正预备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之物,就听得季羡只微微嫌弃的口吻道:“还不去洗手准备吃饭?” 那语气,像是嫌她碍事儿一般。 季羡只将黄焖ji端上桌后,又从厨房里端出一只盛满饭的小碗和筷子。 “你不吃吗?”郎悦这话脱口道,然后很快她想起来季羡只家里只有一副碗筷。“我不是,我的意思,我……” 她像是一个迷失在迷宫里的人,慌不择路,慌乱地解释着,可又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没事,我在学校吃了午饭才回来。晚上的时候,再去添购家件。”季羡只像是看穿她的窘迫,温和淡然开口,好像这真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 郎悦盯着她从容的脸庞良久,“对不起,小只……” 她真的,亏欠她太多。 万幸,季羡只还不嫌弃她,收留了老无所依的自己。 第7章 这一句“小只”,跨过了三十多年的光y。 季羡只递给她筷子的那双手,微不可查地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岁月情书 作者:又秋 第2节 她很快顺势坐下来,就在郎悦的对面,“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要等,是她选择等。 要抱怨,也是因为她自己的决定。 “你没有对不起我。”季羡只深吸一口气,她的双手放在桌下,放在灰色的柔软的家具服上。 那个时候,第一年,郎悦没回来,她盼得每天一个人从学校回到家就开始哭。然后,差不多有那么十年了吧,她从学校教书回来,摘下了在学生面前平和的面具,看着家里的每一处都不顺眼。那时候她想,只要郎悦回来,自己一定要狠狠地将离婚协议砸在她脸上,对,她不甘心,不甘心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婚,她一定要大闹一场。哪怕,她这几十年来都从未跟人红过脸,那也不管,她就是要大闹一场,像个泼妇一样,挠花郎悦的那张可恨的脸。可是,最后,在迎来下一个十年时,胸中的那些不平的沟壑啊,什么怨恨啊,什么思念啊,什么难过啊,好像是真被时间这双无形的大手抚平,觉得她有朝一日回来就好,渐渐地,执念变成了念想。 她不知郎悦生死,不知她是否安好,只凭着心里最后那一点点的挂念,坚持到现在。 郎悦在离开前,不是没给她离婚协议,郎悦是想要给她自由。可是,如果当年真的签下那份离婚协议,季羡只也不能肯定自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但现在,她觉得真的挺好的。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等到了自己想要等的人。 黄焖ji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味道,郎悦安静地吃饭,季羡只就坐在一旁,陪着她,空气也变得安静,但好像带着秋日阳光的暖。不如夏日那么滚烫,也不像是冬日那么温吞,就是秋日,倦懒的温暖。 “听他们说你现在在拉大提琴?”郎悦轻声问,她收起了自己在部队中那一套讲话时干脆又大声。面对季羡只时,她情不自禁想要轻轻地温和地对她,好像稍微大声一点就要让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像是还不曾老去的老太太受到惊吓一般。 季羡只朝后面的背椅靠了靠,“六十岁了,年初的时候退休。想着在家也没什么事,我回学校那边的时候,领导觉得我ji,ng神还不错,如果无聊的话,在学校时不时开个什么课题讲座的,还是可以的。不过,我现在人也老了,ji,ng力哪里有表现看起来这么好?能一个月开那么一两次也算很不错。平日里,就拉拉琴,至于技术,大约是算一般般能让人听得下去吧。有时候就在学校教教孩子们,偶尔有兴趣,学生们和周围的朋友很捧场,就能开个演奏会这样子,打发打发时间。” 郎悦当初跟季羡只结婚时,季羡只还在上学,那时候她记得季羡只的专业就是声乐这方面,现在听起来,好像她家的这位老太太,在大学里任教还不是教声乐?“什么专业课题?” 郎悦一直在观察着季羡只的每一分神情,现在她自然也注意到对方在听见自己这问题时,微微顿了顿。 郎悦已经做好打算,如果季羡只不愿意说,那她就不接着追问,反正只要季羡只开心就好。 “军事武器制造。”没想到,季羡只在停顿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而这个回答,则是差点把郎悦砸懵。 “什么?武器制造?你怎么学了这玩意儿?你大学的时候难道不是学的声乐吗?”郎悦一个没控制好,声音陡然间高了八度。但郎悦注意到季羡只扫过来的那淡淡的眼神时,不由低咳了一声,“嗯,你开心就好,我没别的意思……”这一次,声音又倏地一下小了下去。 这样的反应被季羡只看得清楚,她微微一笑,“嗯,毕业后,跨专业继续念书,多读了几年吧。”那时候,正好是她跟郎悦断过联系后的几年时间,那时候,她差不多就是一个人了…… 郎悦觉得自己声音有点涩,那只握着筷子的手也不由紧了紧。季羡只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很了解。从前还是小姑娘的季羡只,喜欢跳舞弹琴,她身材高挑纤细,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子,在女生中一点也不算矮,每次郎悦在舞台下面看着舞台上的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像是一只高贵的天鹅一样跳着芭蕾时,她就想,季羡只可真像是商场橱窗里被装在玻璃球里面的会旋转的小女孩,漂亮得让人想要将她抱回家。而季羡只的梦想,也的确是想要唱唱歌,跳跳舞。她的梦想没什么贪婪的色彩,那些被聚光灯笼罩的念头是没有的,她喜欢小孩子,就想要做一名每天跟孩子打交道的幼教,或者是小学的艺体老师,每天当孩子王,想来也很乐呵。 但是现在,郎悦听见季羡只竟然在从大学毕业之后,跨专业攻读了另一个她从来没考虑过也不曾涉足的领域。 这样的季羡只,如何让她觉得能够放下?如何会让她不觉得亏欠? “因为我吗?”郎悦感到自己这话问得有点艰难。 季羡只脸上的笑容淡而温暖,“怎么会?无论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有什么样的出发点,但最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一个心愿或者想法,所以怎么会存在我做什么事情是为了你?不管怎么说,我都只是为了自己,跟你没关系。” 郎悦心思并不细腻,她知道自己说不过季羡只,从小就这样,“季羡只,你现在可以去你们学校做客哲学教授。” “攻读双学位的时候我有考虑过以后究竟主攻什么,这也在我的考虑之内。”季羡只像是没听出来郎悦的呛声,平静说。 这一次,郎悦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顿接近四点钟才开始的午饭,差不多要四点半才结束。季羡只收拾碗碟时,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吃的这么慢。” 郎悦:“……”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被季羡只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当做是n吧。从前她跟季羡只在一起时,吃饭也是风风火火的,季羡只才吃了两小口,她已经在一旁说吃光了。现在,季羡只这话不是在揶揄她,她自己都不相信。 走进厨房,郎悦还想要抢走季羡只手中的碗筷清洗,结果被对方推开,“郎悦我跟你讲过少次,你在部队的时间长了会跟社会脱节的!你不知道现在有洗碗机吗?你抢什么抢啊!你还能有它洗的干净?”耳边清冷中又带着温和的话传来,敲击在郎悦心头。 第n+1次被怼的郎将军:“……” 诶?被怼了还有点开心这是什么回事? 第8章 去商场的时候,郎悦坐在计程车上跟季羡只讨论,“家里还是要添购一辆车,你去学校也方便。” 季羡只没点头也没摇头,“我不会。”她是有点怕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去驾校学习。 “那没事,不是有我吗?你要去学校或者远一点的地方,我送你。”郎悦淡声说,她在跟季羡只结婚时就拿了驾照。在边界那条线上,不会开车还真不太好办。那里是没有什么地铁公交这种交通工具的,部队里都是吉普车,她也不是那种矫情还需要专门配备一司机的人,随时都是自己沿着那长长的边界线从一个哨所到另一个哨所视察。当然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突发情况,身上好些伤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 季羡只听见这话微微颔首,“那好,今晚回去我把你账户上的那些钱给你看个明细,这些年也有不少。” “我的账户?”郎悦惊讶。 季羡只“嗯”了声,像是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有点寡淡,“就是你想要跟我离婚,给我的分手费那个账户。”尤其是最后这话,几近是带着奚落的语气。 郎悦一下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当年事发突然她半夜离开自己的新婚妻子。担心自己可能随时会殒命在战争中,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她这样守着自己这一块冰冷的牌位,当时在留下那一纸离婚协议的同时,还将自己名下的房产沉醉居还有所有的存款全都留给了季羡只。这么多年来,其实郎悦自己都忘了。现在被季羡只提出来,她感到有点心虚。 “你还留着啊!”这好像是n+2次被噎住。 季羡只没理会她这问题,很快两人就到了商场。 “先去买衣服吧。”季羡只说。 郎悦一皱眉,“我有……” 后面的话还没讲出来,就听见身边的人带着几分轻笑的声音,“就那么几套换来换去穿的军装制服?郎悦,你这模样还想要去诱惑哪些个小姑娘?” 这声音是带笑,但讲话这人的脸色明显不是那样。 季羡只这是想到当年郎悦从军校放假来她学校找她,那时候的郎悦,就算是那还是一身还不算是正式军装的学员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格外有ji,ng神,整个人站在校门口,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反正季羡只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好几个小姑娘围着郎悦,问着要电话联系方式。 郎悦自己却没想起来这一幕的陈年往事,只当做是季羡只不喜欢自己的军装,还一本正经地反驳:“小只,我也是个老太太,还什么诱惑小姑娘?那能行吗?” “谁知道?或者你还想要诱惑老太太?”季羡只想到这里,心里就更不是滋味,等会儿前面她们还会经过一个很大的喷泉广场,那里可是有很多老太太在这个时间点跳广场舞! 郎将军面色一正,“我忠于国家,忠于婚姻,忠于爱人!” 这严肃的不行的样子,让本来心里还有点生气的季羡只看了蓦然一笑,本来郁结在心里的那些怨气的什么的,全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几分无奈和熟悉的欢喜。 就在她轻笑的同时,季羡只忽然感觉到自己那只放在毛衣外面的那只手,这时候忽然被一只有点干干的同样带着点皱纹的手拉住,然后紧接着她的手被郎悦放在了外套口袋里。 季羡只没反抗,温和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让她周身的气质越发柔和温暖。 “你啊!”这话时郎悦讲出来的,带着不重却很自然的亲昵,像是很寻常的两个老太太之间的斗嘴。 输赢不重要。 反正只要对方是季羡只,她就愿意什么都输。 输给季羡只,一点也不丢人。 季羡只话不多,就这么跟她并肩走在一起,在有点凉的秋日的夜晚,手心牵着温暖走进商场。 从前郎悦在军校,大家统一穿着,都是学员服,郎悦也觉得日常就那么几天时间,没必要再买多余的根本穿不着的常服,可季羡只坚持,整个宿舍的估计就郎悦的快递最多,几乎全是来自季羡只。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再一次她被季羡只塞了衣服。 “没必要吧?”郎悦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现在感到有点头秃。 郎将军这么多年来,都是穿着军装,就算是常服,大多都是随便买一两件,也不追求什么好看不好看,能穿就行。但现在,看着季羡只给自己拿着在身上比划的衣服,还被要求去试衣间里换出来给她看,郎将军表示真的很头疼。 季羡只也不反驳她,只是抱臂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她,态度不刚硬,但却很明确。 最后的结果还是郎悦拿着手里好几套季羡只已经配好的衣服走进试衣间,片刻后又走出来,一脸别扭的模样,“好了。”这种换着衣服让人看的感觉,真有点让人暴躁。 季羡只就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听见她声音抬头。她站起来,走到郎悦身边,伸手自然地替她理了理外面的西装外套的衣领,想到从前自己总是只能在商场买了直接寄送到郎悦学校,而如今,却能带着她一起来商场试衣服,好像也算是进步? “我想你平常穿习惯了军装,现在就穿着这样的小西装也挺好的,除了颜色什么的,做工都差不多,应该也还算习惯吧?”季羡只在她的领口拍了拍,微笑着说。 郎悦心里那点暴躁,在刚才季羡只走过来伸手给自己理领口的那瞬间,骤然消失,无影无踪。 她也说不上来这是怎么了,但心头像是有一小股的温泉轻缓的流过,在季羡只靠近的那一刹那,反正,暴躁就被顺平。 “嗯,习惯。”郎悦说。 季羡只微笑,这么近的距离,足够让郎悦看清楚她眼角的皱纹。然后,郎悦就听见她又开口,“那再去试试这几套。” 郎悦:“……” 去吧,说好了都依她的。 只是当进了试衣间后,郎悦发现一件事。现在手里这套是棕褐色的小马甲,像是骑马装一样,但是衬衣后面的纽扣自己扣不上。“小只。”郎将军尝试几次皆以失败告终后,终于还是出声,叫了外面的人。 其实导购小姐就站在外面,在听见郎悦的声音后,立即转身,对着门口的方向问道:“您好阿姨,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里面没人回答。 这时候,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来的季羡只轻轻拍了拍门口导购的肩头,她笑容温和,“还是让我进去看看吧。” 像是早就熟悉里面人的反应。 就在她这话刚说完,试衣间的门口倏然裂了一条小缝。 这一幕导购小姐也看见,她心中了然,“那好的,您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叫我,我就在外面。” 季羡只微笑着进去,很快,郎悦就从里面将门给关上。 在试衣间这样狭小的地方,郎将军的脸色可不怎么好,“谁要她在外面?” 季羡只听着她这带着脾气又有点委屈的声音,不由失笑,她眼见地看着郎悦背后的那颗纽扣没扣上,一边伸手一边道:“这人家的工作,你这个老太太是不是太不讲理?” 郎悦:“……我又没有叫她……” 这话大约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声音也随着变小。 三两下,季羡只就处理完。 当从这家店出来后,郎悦手中已经提着好几个购物袋。 “你的手怎么回事?”等出来后,季羡只脸上的笑容这才一点点消失,目光平视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问。 第9章 郎悦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她状似轻松地耸了耸肩,想要尽力用自己的神情来告诉季羡只这只是一件小事真不值一提,“人老了不是很正常吗?你看看现在那些年轻人,整日坐在办公室的,那还不是常事儿?” 说着,她有点急急忙忙地想要挪开自己跟季羡只对视的目光。 可是这时候原本被她拉在手里的季羡只的手,这时候从她的掌心里挣脱出去。郎悦不理解抬头,冷不丁对上此时季羡只不悦的眼睛。 从前装着宁静,彼时装着冷淡的不高兴。 “继续骗我?” 伴随着这冷淡的视线,一并的还有季羡只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或者是有一点点感情,一种叫做失望的情绪。 但在郎悦听来,失望比没有感情更可怕。 她一下变得有点心慌,尤其是看见季羡只那样子,是想要甩脱她自己一个人朝前走时,郎悦一声叹息,快步上前,重新将季羡只的手拉住。“好吧,跟你讲。我怕你不开心,可别哭。” 这话像是把季老师逗笑,“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太太,哭给谁看?人家看了还觉得烦,哭什么?” 只是她那双眼睛里,这时候已经有点畏惧。 畏惧等会儿自己会听见不想也不愿意听见的消息。 这话郎悦就不高兴,脸色冷了一下,“谁烦你?”那样子,似乎真有人烦季羡只,她立马就要 着袖子冲上前,“不可能的。”这语气,坚定极了。 季羡只眼中的担忧和害怕就被她的两句话打散,她跟郎悦并肩走着,不动声色就要去将郎悦那只不太方便的手中的购物袋拎在自己手中。 “别打岔糊弄我,肩膀是受伤了吗?” 话题兜兜转转回到原点,郎悦有点无奈,季羡只在某些时候特别固执,那种誓不罢休必须要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的那股劲儿,谁都阻拦不了。 “一次任务,出点小意外,受伤了,就这样了吧。我也不是钢铁侠,这也是意外……”郎悦有点心虚,说起来也是很奇怪,每次自己受伤时,她虽然感觉到疼,但心里更害怕的是被季羡只知道。她家的季羡只,是个看见血都掉眼泪的特别娇气的姑娘。她每次受伤,她好像都能哭出一公升的眼泪。现在,往事被提及,郎悦在讲话时,忍不住多次去看季羡只的脸色。 真担心啊,像是从前一样哭。那她这么多年都不曾安慰过人,可能会手忙脚乱。 “什么意外?” “遇见手雷爆炸,保护队友安全撤离时,碎片扎进右肩。后来等到军医过来时……” “郎悦,你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研究生阶段就是攻读武器研究制造方面,你觉得我会相信一颗手雷产生对你那么大的影响的几率是多少?”季羡只打断了她的话。 郎悦一愣,好的,这点是她疏忽,她真忘了。眼前站着的这个老太太,已经不再是的畏惧流血牺牲的一心只有跳舞唱歌的烂漫少女,季羡只从前有多聪明,郎悦再清楚不过。只要是季羡只想学的,还真很少有学不好的。她想了解的东西,最后肯定会成为她ji,ng通的专业。 “……我记得那是个晚上,战争还没结束,我们双方都有小规模的试探。在我们的人无意间引爆了一颗可能很早很早之前就埋藏在这里的地雷后,试探的摩擦演变成了真枪实弹的混战。那时候我下面有才入伍不久的小兵,孤身进入敌营太远,我必须将他带回来。只是没想到手雷刚好在我跟前爆炸,被装甲车拖垃着走了一路……” “后来诊断结果。”季羡只在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 “粉碎性骨折……”郎悦只见面前人影一闪,怀中被塞了刚才那些季羡只强硬要抢过去的购物袋,再一看,季老师已经飞快转身走进拐角的卫生间,没再出来。 郎悦愣怔地看着干净地可以反s,he出她面上的每一分表情的地板,回想到过去,她还是不由想感慨一声,活着真好。 还能活着回来见季羡只,更好。 当季羡只从卫生间出来时,她远远地就看见郎悦坐在休息长椅上。 她跟周围的人相比,坐姿实在是太规范,让人不想注意都很难。季羡只站在走廊的尽头,就这样远远地看着郎悦。 她总说生活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怨恨任何人导致自己如今的生活。 所有的怨天尤人,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做出的不正确的抉择,懦弱地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但是她一直没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抉择是错误,哪怕是让她预知这几十年的一个人生活,再回到当年站在岔路口的那时候,她仍旧还是会选择走在这一条有无尽的等待爱人回来的孤单的路上。 既然,郎悦选择守护国家和人民,但她就更应该守护郎悦啊,不然,她一个人面对危险,连个一直站在她背后爱她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可怜了? 有人问,那你不可怜吗?你背后又站着谁呢?季羡只只会回答,她背后站着的是郎悦啊,郎悦守护的千万的人民中,她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道理她都懂,但心里真的一点抱怨都没有吗?她不是圣人,无法用最完美的思想来时时刻刻说服自己不要心生怨恨。但这一切的一切,在现在,她站在道路的尽头,看着另一端一个人坐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分外显眼的郎悦时,陡然消失。她怨她什么?怨郎悦这些年让她一个人吗?可是,郎悦,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她活在热闹和安宁中,而郎悦,却是活在孤寂和战火硝烟中。 对她而言轻而易举的安宁,对郎悦而言,真是奢侈。 那个老太太,曾经,身负重伤,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季羡只觉得自己不能哭,多大年纪的人,哭出来真让人笑话。又不像是年轻的小姑娘,还能梨花带雨,让人怜爱。可是就忍不住呀,想着曾经挥洒鲜血青春,如今垂暮,还记得回家,想要找自己的她,就忍不住泪目。 军队给了她什么?对现世的格格不入。 她抬脚走过去,而郎悦像是有感应一样回头,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然后冲着她举了举手里的小纸杯,“别生气,我给你买了你以前最喜欢的红茶奶盖……” 季羡只有点想要忍不住拿出兜里有点shi润的手帕,郎悦真的是一根筋,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早就不喝奶盖这小女生的东西。可是,她还是伸手,“暂时不生气,以后再受伤,赶你出家门!” 她想凶,可是却特别想哭。 第10章 季羡只最近将郎悦的那本账户的明细交给她,郎将军对眼前出现的这么大一笔巨款感到惊讶,还有点不能相信。 “这么多?”户头上的那么长的数字差点将她的眼睛看花。从前郎悦跟季羡只谈恋爱时,两人的财政大权就落在季羡只手中。按照郎悦自己的话来讲,她差不多每天都在军校,自己拿着钱也没用,不如都交给季羡只。 那时候学校管得还挺严格,想花钱也得找到路子花钱。 她以为季羡只管账也就只是那么几年,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季羡只打理着自己的账户这么几十年。 “我其实,其实不怎么花钱,这些你继续留着。”郎悦说着就想要将那银行卡重新塞回季羡只手中。 这动作几乎是郎悦下意识的,季羡只也意识到。 两人认识的时间很长很长,差不都是从小时候还青着屁股就认识。在一张床上互相抢过被子,幼儿园为了一朵小红花把对方的小裙子的藏起来,小学又因为谁是中队长谁是大队长各自拉了阵营对峙,在青春期又因为在辩论队里,经常在比赛里将对方质问得讲不出话来。可是又很神奇的是,小时候幼儿园被托管,中午吃饭谁要是抢了季羡只的小饼干,郎悦肯定要 着袖管去给她找场子。在竞选中队长还有大队长的时候,有的男生为了给季羡只献殷情,到处讲郎悦的坏话,总会被季羡只横眉冷眼教训。辩论队里也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比赛面上争锋相对,在私下里,却又总是形影不离。 再然后,季羡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她觉得是挺早的,大约在跟郎悦恋爱之前吧,学校每天食堂晚上发的小牛奶,郎悦都要把自己那一份给她。听她偶然一次讲学校外面开了一家很好喝每次都需要排很久很久队的奶茶店,郎悦每天总会给她买一杯,就算遇见偶尔没时间的时候,也会让人帮她带。大约就是只要是郎悦觉得她会喜欢的好的东西,想都不想,都会给她。 别人都是先考虑自己,郎悦却总能第一时间想到她季羡只。 现在也是一样,季羡只低头看了眼手里这张已经很老很老的银行卡,她重新将卡塞回郎悦手中,“不用,我还有钱。爸妈给我留了不少,这些钱是当年沉醉居那四合院被拆迁时政府的补贴,里面还有这几十年来这栋电梯公寓别的房子的房租,本来该是你的,当做零花钱。” 郎家和季家在从前本也不是什么普通家庭,只不过郎家人世代从军。当年郎家人差不多都战死疆场,而郎悦的母亲,也在几十年前身染重疾离世,在离开前,她将郎家名下的财产全都留给了季羡只。 郎悦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有的时候,外人觉得季羡只才是郎悦母亲的亲生女儿。当年郎母在病床上拉着季羡只,那时候她已经讲不出话来,只用着那双很慈爱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年轻的女子,最后叹了一声便去世。后来,季羡只才知道郎母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自己。在郎悦失去消息的那几年,郎母一直在劝说让她不要在等郎悦,直到离开前的前一周,郎母还在心疼她。 这时候骤然听见自己母亲的消息,郎悦虽早有准备,但免不了还是在脸上露出一抹黯然。 身为儿女,却没能在父母前面尽孝,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补偿的遗憾。 季羡只难得看她这么深沉难过的模样,不由坐在她身边,“妈她没怪你,就算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她最喜欢翻阅的还是那些年你在军校的照片。她觉得你穿军装的样子很好,只是不过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你是否生还。 郎悦眉心里有一团y云笼罩,在自己离开季羡只的第三年还是第四年,她在季羡只这里就应该算是失踪人口了吧?战争全面爆发,她在一次海上作战时,被敌军在下面的航母击中,那艘她驾驶的战机坠入深海,生死不知。 郎悦不是不想报平安,出身在军人家庭中,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在家人心里离家上战场的军人们的生死消息是多么重视和惦挂,可她被人找到时,也处于重度昏迷,在重症监护室她自己都不知道呆了多长时间,反正从睁开眼到能讲话,可以自主行动,又是两个月后的事。跟在郎悦身边的小兵,现在也是团级干部的军人只要回想,也能想到那时候郎悦嗓子嘶哑的像是最难听的破锣,像是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只有三个字。 ——季羡只 给小只报平安,让她别担心。 她脑子清醒,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她真怕季羡只哭啊! 可是在她清醒后,却失去了季羡只的消息,怎么都找不到了。 “那时候我有找过你,可你不在,你去哪儿了?”郎悦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上一分心疼,轻轻地试探性地将身旁的人手拉了拉。 这样子像是让她们回到了小时候,郎悦不是故意将季羡只要去学校表演穿的漂亮的小皮鞋泼了一瓶墨汁,然后去跟季羡只道歉时,就像现在这样,伸手去拉季羡只的手。 不过当时季羡只是哭着拍开了她的手,而现在的季羡只,只是用温和的目光轻轻拂过两人拉着一起的那双手。在无名指的地方,她们戴着相同款式的戒指。 她没回答郎悦现在这个问题,而是说:“当时不知道你还在不在,但我觉得你还活着。就算是为了要见我最后一面,郎悦,你也不能食言,自己无声无息这么死在战场吧? 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在于让留下来的人,不想再活着。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讲过的话吗?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所以,你不可以死在我前面的……”这是她坚守这么多年,也坚信爱人不会真的在战场上悄无声息地离开自己,她等着郎悦回头,证明没有对自己食言。 “又傻又笨。”郎悦眼里有点发痒,为了不让季羡只看出异常,她伸手将面前的人抱了抱,“那如果我就没回来怎么办?”很多次,她都差点回不来。 被她拥抱住的瘦削单薄的老太太靠在她的肩头莞尔,但眼眶却红了,“那一定是你忘了我,如果辈子可能来不及了,所以,我下辈子找你算清楚这辈子你欠我的账……” 宁愿她忘记了自己,也不愿意她身死疆场。 这是季羡只心里,最朴实的愿望。 第11章 第二天季羡只要去学校上课,她在西城大学里算是很有名的老教授。一来这脾气好温和得不行,二来,她在专业这方面的知识点很硬,年轻时参与过国家的很多重大的研究。在季羡只年轻的时候,差不多是有十年的时间在国家的研究所度过。她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对现代的武器大多都亲眼见过,接触过,甚至还参与制造和研究。所以当她离开研究所转过头投身教育时,扎实的专业基础和丰富的经验,让她很快在学校名声大噪。 攻读武器研究制造的女生可不多,而像是季羡只这样的看起来温和得没有一点攻击性的女生大约就是真的凤毛麟角。 自从郎悦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提出添购一辆汽车后,在第三天的时候,郎悦就把车开回了家。 给了加急费。 郎将军现在有季老师给的几十年的“零花钱”,特豪迈。 一辆很低调的黑色的奥迪,郎悦记得这是从前季羡只在结婚的时候说以后想要一辆奥迪。 她还没忘,关于她的喜好,她记了好几十年。 一大早,当郎悦起来时,季羡只已经做好了早餐。 非常中式的家常的早餐,一碗绿豆粥,一颗ji蛋,还有一小盘的煎饺。 如今家里的碗筷已经换新,变成了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去商场购置的新的餐具。是季羡只亲自选的,本来郎悦想要拿一套青花瓷的餐具,但本来站在原地没任何想法和动作的季羡只在看见她的手快要靠近那套餐具时,还是忍不住出声。 “郎悦,我不喜欢。” 季羡只在生活的细节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固执。现在老了,再看她的这些小习惯,愣是一点也没变。 殊不知在那时候的郎悦嘴角却微微翘了翘,她在听见季羡只的拒绝时就知道季羡只没再生气,肯主动参与添购家里的用品。 什么都听季羡只的郎将军,在最后当然还是从商场里抱了一套季老师喜欢的餐具。 就是现在季羡只伸手递给她的这带着中国红的边沿的骨瓷小碗,在这套餐具上,印着有两个小老太太,衣服的款式还是几十年前的那样,看起来有点土土的,但多看两眼,又觉得有点儿意外好看。 郎悦发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现在都是靠着染头发维持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的季羡只,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还带着固执的少年时期的幼稚,和可爱。 在外人眼里,季羡只从来都是优雅博学的代表,季老师像是女王一样的人物,可以用漂亮高雅来形容,怎么可以用可爱?但郎悦知道,季羡只就算老了,在自己面前,也是可爱的老太太。 吃过饭,郎悦走在前面,昨晚她跟季羡只约定好一起去学校。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结婚后,她第一次送季羡只去上班。 坐在车里,郎悦趁着季羡只还没上来的时候拿出电话发了个短信。 给熊老板。 那个总叫她大姐的秃头结巴。 这一路上郎悦开的很慢,其实她还有点不适应这样的速度,有好几次她一脚油门下去都能听见给油的轰轰声,但余光里瞧见身边的人时,她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开车越野车在荒无人烟的边界横穿而过。 抬开油门,将脚放在刹车上。 有季羡只在的地方,她会收起身上的不羁洒脱豪迈,只想慢慢的平平安安地将人送到目的地。 到西城大学时,季羡只下车,站在外面,弯着腰,透过车窗对郎悦道:“中午不用太早过来,我下课后会给你电话。” 季羡只知道郎悦脾气可臭了,一点也不喜欢等人。 虽然在她认识郎悦的这么多年里,每次郎悦在等着自己时从来发过火,可她也知道她不喜欢等人。 没有好脾气的像是一颗炸弹一样的郎将军,却很愿意花时间来等她。 在季羡只走后,郎悦直接将车停在校门外的停车场,然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季羡只并不知道郎悦现在也跟自己一样在大学校园里,她到教室的时候,其实还有十分钟左右才正式上课,但现在在位置上的学生已经很多。如今她退休,又被学校返聘,在学校开的课很少,但就算每个月只有这么一两节课,还是讲座的模式,每次在能容纳几百号人的阶梯教室里,仍旧学生爆满。 今天她的讲座内容是关于一种激光武器和能发出伽马s,he线的能量的另一种新型武器,前者在早些年已经有研究,而后面这一种,国家现在也处于初步研究阶段。 季羡只结合着三十多年前的战争进行补充说明,下面有人举手提问。 “季老师,既然伽马s,he线的破坏力那么强,甚至在强度达到一定程度时,能毁灭整颗星球,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研究?难道不是更应该在全球范围里禁止这方面的研究吗?”站起来提问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很可爱,齐刘海,娃娃脸,还带着点婴儿肥,只是那双眼睛里,在面对武器研究时,带着几分厌恶和不解。 这不像是她们专业的女孩子。 问出来的问题,很孩子气。 这种问题在大学里被提出,显得有点幼稚可笑。可能小孩还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你不研究,但总有人会研究。就算不为了追求科技的发展,为了自保,大家都会努力做研究。落后别人的一步,可能会造成自己的毁灭。 所以,当着问题一被女孩讲出来时,整个教室里都传来讥笑声。 季羡只也皱了皱眉,她不是因为觉得女孩提出来的问题很傻很天真而皱眉,而是因为教室里的这些轻笑。 曾几何时,或者是现在,她也抱着这样的念头。如果,没有这些研究,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大规模的又极具有危害的战争?但她一面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是一面在做研究。 “安静。”季羡只拿着像是指挥木奉一样的东西敲了敲自己跟前的多媒体设备。几百号人,就真在她这样不紧不慢的声音中安静下来,下面坐着的学生这时候都抬头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期待着她接下来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季羡只吸了一口气,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强硬地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学生的老师,但在面对现在这个情况,她更加不希望被自己教导出来的学生心里只是因为想要变得强大而走上研究武器的道路,而忘记了心底最初的那一抹善良和慈悲。研究武器,是在基于和平之上,有着不想要看见战争,不想看见流血牺牲的慈悲心之上,做出的壮大自我保护的手段。 可就在季羡只酝酿着心头的这些回答时,在这时候,教室的后门忽然被打开。 安静的教室里,这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尤为清晰,差不多是有过半数的学生在这时候都有回头。而当所有人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时,也纷纷瞪大了眼睛。 站在讲台上的季羡只,也不例外。 一个背脊笔挺的老太太,抱着一束花,出现在教室里。 似有点突兀。 郎悦也没想到自己选择在上课的时候进来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她也同样是愣了片刻。不过,郎将军大风大浪见多了,从前被几百号敌军围住她都没怂,更别说现在就这些还没出校门的青瓜蛋子。能唬住她?可能还要等个几百年! 郎将军低咳一声,“我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 她对上季羡只那双眼睛,就差立马发誓了—— 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打断季羡只的课的啊! 第12章 教室里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时候进来的是一位老太太,还是一双手抱着鲜花的老太太,纷纷有点愣住,不知道眼前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所幸的是每次季羡只的讲座,就算是后排,也有十来个没有抢到位置的学生在站着听她的课,过来旁听的太多。像是现在郎悦这样的,她跟一群年轻的学生站在一块,除了一头银发和手里的鲜花有点扎眼之外,都还算正常。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季羡只,她再次敲了敲面前的多媒体设备,一边示意学生们安静下来,一边不动声色递给后面那不知道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自己课堂的幼稚的老太太一个警告的眼神。 季羡只看见郎悦很快坐下,那是她在后排的学生,有好几个都站起来给她让位。 只是郎将军开始还不停摆手,示意自己站着就好。 季羡只看的有点想发笑,前些天家里还没买车,郎悦跟着自己一起坐轻轨去买蔬菜。上去只有一个位置,郎悦当然是让季羡只坐过去。而这时候有年轻人主动站起来让座,郎将军倔强地像是一头驴,愣是不坐。年轻人也是倔强,拉着让郎悦坐下。后来还是一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上车,郎将军让孕妇坐下,这事儿才算完。 当时在轻轨上,年轻人说她是老年人,站久了对腿脚不好,希望郎悦能坐下。结果郎将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虽然就算没这话她也不想坐那位置。入伍几十年来,她早就养成万事以人民为首的习惯,即便是现在退役,即便是现在明明自己已经脱去了军人的外套,只是一个无比平凡而普通的老太太,可骨子里却还是保留着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好处都先让给别人。 现在也是一样,不过郎将军是被学生给七手八脚按在位置上。 那场面,是有点有趣。 大约郎将军自己也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经历,她堂堂将军,也有被几个毛头小子给强硬接受让座的时候?从前在部队里,有谁敢强迫她做什么? 是想好生教训一下这几个学生! 可是,这是季羡只的课堂啊!她刚才进来好像已经算是扰乱课堂,现在是不是应该保持安静低调?抱着这样的念头,郎悦接受了现在这样的处境。 好的,坐端正了! 双手抱着花,放在膝盖上! 目光平视前方,专注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人。 特别规范的好学生的坐姿和听课态度! “奶奶……”身边的学生还很好奇,想要跟她讲话,打听打听她是谁。这可是季羡只开课一来,第一次看见有老太太来旁听。 太,太太魔幻了吧! 可是想问的问题还没问出来,郎悦已经转头,严厉地看了讲话的人一样,一本正经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上课,别讲话!” 周围好奇心旺盛的学生:“……” 问题是没继续问,因为郎将军很快还补充了一句—— “我们下课说。” 天啊!几乎是听见她这低低的声音的学生都在心里笑了!谁说萌和可爱这种词只能用来形容小孩子和小姑娘的?现在跟她们讲话的这看起来严肃的不行、讲话好似永远都一板一眼的老太太,简直不要太可爱啊! 学生们齐刷刷点头,有的人还很皮地当着郎悦的面儿伸手食指和大拇指指头捏在一起,在嘴巴上做了一从右至左的拉拉链的动作。郎将军不是没看见,只是眼中带着困惑,这啥玩意儿? 这时候台上的季羡只已经开始讲话,郎悦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坐得比教室里任何一个年轻的学生都要端正,听着台上人的回答。 “我曾经也想要禁止这样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的研究。” 这是季羡只的第一句话,像是在表态,大家都在认真听着,知道她后面的那句现在才说最重要的。 “但我后来还是走上研究它的道路。” 季羡只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朝着郎悦这边的方向看了眼,像是有深意,又像只是寻常扫过。 郎悦的出现,让季羡只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感觉到一丝紧张。她在心里暗笑这么多年的教书经验真是浪费了,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会觉得紧张。 接下来的话,季羡只其实从来没想过要让郎悦听见的。 “我憎恶战争,想来你们在座的大多数孩子们都觉得这不是个距离自己很近的词,而我就没那么幸运,四十年前,大家都知道那时候我们国家陷入战乱。有人说乱世造英雄,可从古至今,多少英雄是在人们定义他在做着英雄做的事情上死去?老师的心里也有一个英雄,但我其实太希望她成为英雄。 我的妻子在我们新婚的第二天就去了战场。我那时候还是一名音乐学院的学生,这辈子我觉得我该做的就是教教孩子们唱歌跳舞。但没想到后来,自己选择走上研究武器的道路。因为我很怕。” 季羡只是声音稍稍停了下,她将手里那像是指挥木奉一样东西放在多媒体设备上,两只手放在小腹前,像是回想到当初,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安,不由将两只手搅来搅去。 “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军人,无法跟在她身边陪着她出生入死,更没有办法保护她。我害怕别人比我们强大,怕我的妻子就死于这一点微妙的差距中。所以,我义无反顾走上了这条路。我想努力研究,走在第一线。最开始最直白也是最自私的目的,我想用我唯一能做到的办法去保护她。虽然,这办法听起来好像太迂回了一点……”季羡只先自己笑出声,“是不是有点中二?”她这个年纪讲出自己从前年轻时颇是异想天开又带着万分幼稚的初衷,自己也觉得好笑。 可现在在她课堂上的这些学生,却没一个笑出来。 是中二,但让听见这话的人感到更多的还是来自那个时候,那个年轻时候的季羡只的无奈和心酸。她没有办法阻拦这场战争,没有办法阻止妻子离开的脚步,却没有盔甲上不了战场,只好默默在后方想要研究出来的更加先进的武器,让国家强大,保护妻子。 “想要研究的初衷,也是我现在教导你们的初衷。我是为了和平,不想要见到更多的牺牲流血,想要用强大的武器作为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的工具。如果我是统治者,我可以保证啊,不会先一步使用这样的武器。当然,我也不是,我只是一个学校小小的教书匠。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要大家明白,刚才这位同学提出来的问题并不好笑。当因为我们研究出来的武器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死亡时,我们的内心是沉重,而不是欢喜雀跃。间接杀人,如果心里还存有悲悯和良知的话,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也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所以……”季羡只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学生们摊了摊手,“很无奈,我们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很矛盾,但老师希望你们能理解。” 她坦言,自己也不是一个好人。 当季羡只讲完这话后,整个教室里安静无比。 战争从来残酷,每个经历过战争的人,都是受过伤的人。 灵魂同样也会有创伤。 渐渐地,教室里稀稀拉拉的不知道谁先带头鼓掌,然后掌声蔓延至整个教室,一片片,接连不断,响了很久。然后,学生们纷纷站起来,不约而同,朝着季羡只的方向,深深地对她敬礼。 有学生举手,季羡只点了他站起来。 “对不起季老师,刚才我不该嘲笑她幼稚,是我肤浅。”男生大方承认自己的过错,脸上虽想要极力隐藏,但还是露出了一点羞赧。 学生总归还是可爱的,她们没有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真的是一张白纸。季羡只笑着打开话筒,示意他可以坐下。让季羡只觉得做老师最愉快的事,就是她能亲自教会她的学生变得温柔善良。 课程还在继续,季羡只讲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很清楚,她的思维也很清晰,知道哪些地方是学生们比较感兴趣的,她都会多结合一些实际例子来讲解,让听的人也觉得津津有味,挺有意思。 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学生也拉着季羡只不放她走。 “季老师季老师,那后来呢!您妻子呢!” “季老师,那她知道你做了这么多吗?” “季老师季老师!” “我们也想听后续!您夫人美吗!” …… 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围着季羡只,一脸好奇探究。 “很漂亮的,她。”季羡只抓住其中一个问题,很快开口回答。 学生在周围嘻嘻哈哈地起哄,又闹着别的问题。季羡只坐在讲台上,刚想说什么,大约是余光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朝着郎悦的方向看去吧,这时候就看见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的老太太从位置上站起来,抱着花,朝她走来。 这一幕,季羡只看了,总是忍不住将几十年前自己跟郎悦结婚时的场景联想起来,那时候她们互相抱着花,走向对方。 郎悦不是个浪漫的人,有点固执,有点教条,有点执拗一根筋。 可是,现在那个不懂变通不会讨好人总是倔牛一样的脾气的郎将军,抱着花,还是她从前听不屑一顾的玫瑰花,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比我,一直比我想的都还要好,好很多很多很多……” 郎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温柔,心疼,又欢喜。 第13章 季羡只脸上有瞬间的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抬头唇角边挂着微笑,温和地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银发老太太。 郎将军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也面不改色,抱着花走到季羡只跟前,她没那么煽情还要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儿将季羡只拥抱在怀里,只是将那一束鲜花放在季羡只手中,“小只……”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还需要说什么,郎将军的眼眶有点红,她从前就不会说什么文艺的能将人感动得眼泪花花的话,说起来当初追求季羡只的时候,抱着一箱子她喜欢奶茶站在她家门口,嗫嚅了好久,都差点要急的暴躁,愣是讲不出来两句要把人感动的话,翻来覆去都是:“喂,季羡只,你看我怎么样?”“季羡只,你不如跟着我吧!”“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很合适。” 花言巧语她不会,什么听后感什么观后感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感动。 生离死别之际,郎悦不曾掉下一滴眼泪。 却在听见季羡只在没有自己的那些日子里,眼眶都红的让人控制不住。 周围的学生并不知道她们有什么故事,但能从少年走到白头,足够让人送上带着敬佩的祝福。起哄声一片,季羡只脸上的颜色好似变得有点红,“好了好了,还有没有纪律啦?该上课了,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季老师的声音不大,威慑力更是没有半点,但是这群学生就是很听她的话,前一秒明明还皮的像是小猴子,在听见季羡只这话时,个个都变得像是乖巧的猫儿,还特别有秩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也回去啊!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季羡只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郎悦,这人一声不响地来自己课堂就算了,还学着那些小年轻做什么送花的派头。脸上还有点发烫,心里,心里好像有点发甜。 郎悦“哦”了声,掉头回到座位上。 现在差不多是整个班上的学生都知道这是自己季老师家的家属,坐在郎悦身边的学生一个个好奇地偏着头打量她。因为上节课郎将军那句“我们下课再说”,这一次还真没一个学生在季羡只的课堂上跟她搭话,但那些视线目光,就是怎么都忍不住要朝着郎悦身上扫去。 郎悦曾经就是侦察兵出身,对这种一点也不高明的暗中打量自己的小眼神,她是一抓一个准。 “不看你们季老师看我做什么?”她干脆又严肃说。 明明她不是老师,就是一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可身上还就带着那股子劲儿,或者说那股气势,一句不带什么感情的话就唬得这帮学生服服帖帖。在她出声后,还真就没人敢偷偷看她。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的意外,结果还没等郎将军的视线“扫s,he”过来,就先被身边的同学“啪”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瞅啥呢!人季老师家的太太,就是师母!能随便乱瞅的吗?” 这话让耳尖的郎将军也听见了,如果学生在季羡只的课堂上说着别的什么悄悄话,可能她说不定看不过过去还要前去告诫一番,可,可现在人家说她是季羡只的太太,称她是师母,那,那师母就大度一回?视而不见好了!就一回! 郎悦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这时间,她那嘴角微微翘起来,严肃的脸上,带上一份柔和。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岁月情书 作者:又秋 第3节 季羡只讲课把握的时间恰到好处,在课程结束的前十五分钟,她已经结束了今天的讲座。剩下的时间,按照平常的惯例,都是让学生对今天的课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举手提出问题,她当场解答。 可是,当季羡只点起来第一个学生,听见后者的问题,她先愣怔了片刻,然后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你们这是想迫不及待地换老师?” 话是这样说,语气里却没半分气恼。 男生举手问:“季老师,我们想听听在战场上的故事!是不是很有荣誉感!热血沸腾!我也想在大学毕业后就去参军!”想要体验一次不一样的人生。 下面的学生嘻嘻哈哈地笑出声,前排的纷纷转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后座的郎将军的位置看去。 季羡只也看着郎悦,她没想到像是郎悦那样拧巴的臭脾气,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孩子喜欢,现在她班上的这群学生,一个个看着郎悦的目光,带着激动又佩服。 这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啊!就算只是一个小士兵,也超级牛逼吧! “可不可以让季老师的夫人给我们讲讲呀!” “季老师,求您了啊!” “季老师季老师!可不可以的呀!” “我们保证安静乖乖的!季老师,我超爱你的!” …… 学生们五花八门的表白还有撒娇和耍无赖都一并用上,不过就是想听从战场上回来的郎悦讲两句话。 季羡只看了看郎悦,她不知道郎悦愿不愿意上来。虽然她挺宠着自己学生,可也不想让郎悦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郎悦?”季羡只轻声问了句。 就不过一个名字,下面那些好像又变成了猴儿一样的学生拍着桌子又跺脚闹哄哄的起哄。明明都是一群大三的老学姐学长,可这样子,比那些大一的青瓜蛋子还要皮上几分,哄闹中又带着浓浓的善意,目光不断从讲台上的季羡只到座位上的朗悦身上扫来扫去,真是皮的不行。 郎将军最是讨厌发表什么长篇大论,每次总结,或者开会,她能不去肯定是不去的。要知道像是她这样的大领导,在部队里做什么讲话,酬劳都是按照讲话的秒数计算。而郎将军为数不多的几次讲话,对实战演练等做总结,大多是这样的—— “这一次表现不错,回去多看几次演戏视频,查缺补漏,别骄傲!解散!” “烂仗!指挥可以回炉重造!” 不然就是这样—— “稳定,没啥出彩!脑子转的慢!照本宣科呢!我看你演戏还是看电影啊!” 在部队里出了名的不喜欢演讲的郎将军,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有专项分析人员解读,不明白怎么就一定要她上去讲两句废话,提不起半点兴趣的郎将军,这时候却没半点不耐烦,从位置上站起来,对季羡只点了点头,然后大步朝着讲台走去。 一众学生激动地不行,拍桌子跺脚已经不足以表达现在的兴奋,一个个目光激动—— “首长冲鸭!” “师母赛高!” “给师母打电话!” “哇哇哇!首长首长首长!” …… 而有的学生则是在刚才季羡只喊出郎悦名字的那瞬间,拿着手机在网页上输入了“郎悦”两个字…… 第14章 郎悦走到季羡只身边,后者还将底座被固定在多媒体设备上的话筒朝着她的方向挪了挪,“会用吗?”季羡只小声问,她也是要顾忌一下自己妻子的面子的人。 郎将军:“……怎么不会!”这瞬间郎将军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质疑,她伸手就想将话筒拿起来,结果发现这是固定的,脸色一下变得有点尴尬。 第一排的学生距离讲台都还有一米多的距离,这两个老太太将讲台上压低着声音,像是讲悄悄话一样,他们自然没听见。可是没听见,这也不影响她们一帮人接二连三的起哄啊! 就在季羡只在低笑着跟郎悦讲解话筒收音的效果很好,即便是不凑得太近,但对话筒对着的方向讲话就能被扬声出去时,下面的学生参差不齐又带着善意哄笑—— “羞羞羞!” “公然发狗粮啊!” “季老师和师母的狗粮,竟然让我觉得这比小言里面的段子都还有甜!怎么办!我肯定是中毒了!” “啊啊啊!不要讲悄悄话啊!有本事开麦啊!” “季老师,请将学校配给您的话筒用起来好吗!请不要浪费学校这么优良的配置啊!” “好甜好甜,老子的少女心完了,要爆炸了啊!” “这对cp太甜了,魔幻啊!” …… 站在讲台上的季羡只听着下面自己学生的话,那张脸上不由染上几分薄羞。而郎悦却还挺自在,像是没将这一点小cha曲完全放在心上。季羡只给她打开了话筒后,就走到黑板的另一头站着,不想再给自己学生讨论的素材。 下面学生也很有分寸,哄闹就是一时性。看见郎悦伸手拍了拍话筒的那瞬间,大家都变得安静。 “想听什么?”郎悦上来没一句废话,直接发问,“涉及军事机密的,一概不予回答。” 强硬,是郎悦的一贯作风。她向来都是这样讲话,也没考虑到现在下面这群学生究竟能不能接受。 季羡只替郎悦捏了一把汗,她跟郎悦的脾气截然相反,每次对上郎悦这硬脾气,她忍不住担心。很快季羡只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白费,郎悦的确很硬气,带着军人的血性,长久的军人这层身份对她的约束,即便是现在退役,也很难从她身上抹掉。可是,学生就是喜欢啊!当郎悦这话说完后,教室里开始有一瞬间的沉寂,可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下面的学生就沸腾了! “啊啊啊我擦,就是这个调调!好帅啊!” “首长!可否一问军衔!” “啊啊啊啊!好帅好帅!好刚啊啊!” “师母简直太太太刚了!” “这是自带光环吗!为什么我看师母你在发光!” “首长,我能摸摸你的奖杯吗?!” “秀!天秀!!!” …… 问题还没问两个,倒是就凭这一句一点都不客气的话收获了一群迷妹迷弟。这教室场面,也可以说是很魔幻。 季羡只在讲台的另一头,安静地看着教室里的场面,忍不住发笑。 郎悦却有点懵然,这场景跟她在部队里的好像不太一样啊!一般而言,在自己讲完这话后,下面的人不是应该很安静,然后严肃思考应该能说什么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安静一点,有问题的同学举手。”这时候还是季羡只拿着指挥木奉在黑板上敲了两下,那些激动不已的学生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郎悦回头飞快看了季羡只一眼,顺带着,递给后者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些祖国的幼苗苗,好像还不是很怕她这个凶巴巴的还暴躁的老太太? 欸,有点令人头秃! 课堂上终于恢复了秩序,郎悦最先点起来的是一个齐刘海的可爱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心有灵犀,这就是她来之前季羡只点起来的那个询问为什么要进行武器研究的女孩。 齐刘海小姑娘的确是来旁听的,她外公也是一名军人,只是在战火中失去双腿,很早就退役。小姑娘站起来,看着郎悦的眼神带着敬佩,同时还有几分复杂,然后开口问:“师母,您当年去战场时,有哪怕只是一瞬间因为考虑到我们季老师而想过放弃继续服役吗?军人家属是很寂寞的……” 这问题当即就引来了在座很多学生的不满,很多学生觉得这是个情商很低的问题,他们只想听在战场上的那些铮铮铁骨的军人的英勇事迹,点燃血脉中滚烫的血液,而不是想去挑拨自己尊敬的教授和她夫人的感情生活。 “你有病吧?” “什么鬼?首长,我们不用理她!她根本不是我们专业的学生!” “一个旁听的占了位置,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 “笑死人,我看你是来膈应人的吧?先是为难我们季老师,现在又来为难我们季老师的太太,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神经病啊!” …… 郎悦看着站起来的那姑娘,周围那么多人在指责她,但她却还是站得直直的,那有点无处安放的眼神才稍稍暴露了一点她此刻的紧张不安。 这个问题,她其实没有像是那么多学生想的那样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这个问题很现实,现实到让郎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一旁的季羡只,而这时候的季羡只,眉头轻锁,模样似有点出神。 郎悦拍了拍手,示意底下的学生可以安静了。对这问题,她还真一时半会儿没组织好语言,太突然。 “说几十年完全没有一瞬间有过这样的念头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的话,当初也不会选择结婚。” “那您为什么没有回来呢?您知不知道您在战场上做英雄的时候,您的家人每日在家里都是提心吊胆的呢?”齐刘海女生说话的声音不由带上一丝怨念,还不等周围的人对她指责,她就先开口了:“我外公就是这样,他被空袭炸的没有意识重度昏迷时,这消息传进我外婆的耳朵里,她当时心脏病发,去世了……难道你们做军人的,在出征前,都不曾想到自己的家人吗?她们会承担多重的包袱?” 这就是战争的可怕之处,一个意外的消息,都可能导致一个家庭的破碎。 教室里忽然一下安静下来,这种消息,让人无法再对一个战争受害者加以苛责。本来想要听听在战争时期的热血事件,可现在只有沉重,除了沉重之外,只有伤痛。“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样的话,不是传闻。 郎悦静默了一会儿,她是在给班上这些年轻的幼苗苗时间缓冲,接受只要是战争就是残酷的事实,然后缓缓开口,“如果每个人都像是小姑娘一样,觉得因为家人的担心挂念,就嚷嚷着要回去,那请问,现在你能坐在这个教室里,享受阳光的资本在哪里?”她脸色变得严肃,“我体谅所有的军人的家属,常年如一日的没有爱人的陪伴,伴随着无法排解的寂寞。但是,这不代表着我会指责那些曾经与我并肩作战或者跟我一起穿过硝烟的军人毫无人情!没有他们,就没有和平。你想要守护你的家人我没意见,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外公就不想守护你的外婆?同学,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你对你外公的不满。但请你记住,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们现在安定的生活。” “我前半身奉献给国家,我参军的目的只是为守卫和平,不为任何荣誉。在战场上,我也会因为想到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而爱惜自己生命,但同样,在看见同伴身临危险,我也会抛弃所谓的安危,先去救人。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但和平,有的时候也很残忍,需要用无数人的性命去守护。 我对你们季老师感到很抱歉,我只有用余生来补偿。很多军人他们是伴侣的罪人,但请你们记住了,就是因为有他们,才有你们免于战火,免于时时刻刻被威胁性命的恐惧。他们会不知道荣誉和性命哪个重要吗?只不过是每个人的价值取向不同,就像是现在我也不会强行要求你跟我想法一致,我只是作为一个退役的军人请求你,不要对那些用性命换来你的平安的人太苛责,或许在你外公的心里,他比你想象中还要自责痛苦。” 第15章 当郎悦的回答结束时,整个教室变得鸦雀无声,有小姑娘拿着手帕纸沾着自己的眼角,偶尔传来的擦鼻涕的声音,也很小很小声,像是唯恐大声一点就要惊动身边的同学一样。 郎悦真的一点也不生气,她只是讲着讲着,忍住翻滚在嗓子眼里的哽咽。她不煽情,也不喜欢说那些文艺的话,她讲不出来,只是听着老兵被误会,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反驳。其实这一刻,她也说不上来这是在反驳矫正季羡只学生的观点,还是仅仅想要借着这个问题,倒出心里的一点苦。她也知道自己特别对不起季羡只,特别的…… 即便在很多人看来用今生这辈子都无法补偿。 可是,她还是自私的不想要自己被季羡只怨恨。 被别人讨厌真的太无所谓了,可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深爱的人讨厌着,真的太难受。 她已经是个老太太,不再是从前那个金刚不坏刀枪不入的郎悦。 她,真的会疼,会胆怯,会懦弱。 她害怕问,季羡只你恨我吗? 因为特别害怕得到答案,以至于她干脆什么也不问,只将自己能拿出来的好都给季羡只。 站着的那个齐刘海娃娃脸的女孩子这时候眼里有点茫然,郎悦刚才的一席话,让她觉得羞愧。如果所有的人都像是她这样感性,像是她这样眼中只有自己的小家,大约这才是真的自私。没有那些人的背井离乡,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和平?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动荡社会的人,并不明白和平的来之不易是有多不容易。 郎悦站在讲台上,她没动,她在等着下面的这些祖国未来的花骨朵回过神。 也不知道学生们是想到什么,还是觉得羞愧什么,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眼睛红红的,有点难过。 郎悦一声轻叹,她有点烦恼,是不是刚才自己讲话太重,让学生有点受不了?潜意识的,她就把自己在部队里的那一套给拿出来了。正觉得有点无措,郎悦想转过身求季羡只“支招”。 却没料想到,自己还没转过身,就有人从正面抱住了她。 是,季羡只呢! 郎悦鼻尖嗅着季羡只身上那股温暖的味道,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甚至,这时候在横在季羡只背后的手,还在半空中,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落下去,回抱住她。 她,不敢揣测这个拥抱的意义。 “你自责痛苦吗?郎悦?可我从来没觉得你的决定是错的啊,我觉得很好啊,真的。” 她真觉得郎悦很好,特别好,在自己心里,比所有人都好。 从前这样认为,现在也是一样。 她以为自己不说,郎悦会知道。 原来,不是这样。我觉得你特别好,是要讲出来的。不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坚强的郎悦也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她心里有点疼。 片刻后,郎悦听见耳边传来季羡只的这句话。 她想,季羡只不会明白,这一天对自己的意义。很重很沉的枷锁和包袱,就被她的一句话击溃。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将横在季羡只背后的那双手放在她的背上,拥抱住了眼前的人。 少年夫妻,老来伴。 很短暂的拥抱,季羡只就松开了郎悦。 其实有点另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在季羡只松开郎悦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班上的这群可爱的学生,以讲台为起点,在教室的过道上排起来了一列小队。然后为首的那个学生,在看见他们的季老师送开师母时,走上来,也学着季羡只的样子,展开双臂,抱了抱郎悦。 这么几百号人,特别有秩序,就这么无言地上来拥抱郎悦。像是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拥抱,但又像是还想表达什么。类似于尊敬,类似于热爱和崇拜,还有,想给她的力量。 课堂的最后这点时间,几乎都是被拥抱占据。 学生们都超级可爱,郎悦被最后一个学生抱住后,她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其实在郎将军心底,还有点点点的局促。她不知道自己等会儿应该说什么,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作为结束语。毕竟,从前在部队里的时候,每次她上去发言都是散漫,还有点厌倦,不喜欢形式主义,走上去可能没讲到一分钟,就能抬臂一挥,让下面的人解散。 可现在是面对这一群可爱又温暖的学生,她还真有点迷茫。 但是就在最后这个学生走下讲台时候,下面坐着的学生忽然就像是纷纷约定好的那样,不约而同冲着郎悦伸手,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做出一个小小的爱心的形状,好几百颗的小心心呢!紧接着,学生齐齐张口—— “师母——” “首长——” “郎将军——” “——我们是爱你的!” 参差不齐的称呼啊,还有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的军衔,七嘴八舌的啊,然后齐声得不行,我们是爱你的—— 郎悦这辈子红眼眶的时间都不多,掉眼泪的时候更少。面前对着眼前这群在她看来还是青瓜蛋子的大学生们,她只把他们当做季羡只的学生,就一面之缘,有什么可感动的?可是啊,在听见那一声齐刷刷的“我们是爱你的”话时,她觉得人老了,心也软了,现在眼眶儿,想红了。 “叮铃铃——” 就在这群超级可爱的还有很多旁听课程的学生讲完这话后,下课铃拉响了。 然后这群郎悦眼中的孩子,像是知道她可能要哭了一样,齐刷刷的朝着教室的前后门涌去,将整个偌大的教室留给她。 不管怎么说,在他们心里,她都是超级超级超级厉害的将军。没有人不爱她的! 可能在季羡只的教学生涯中,没有哪一次课堂像是今天这样,让人动容,又让人觉得好笑好气。这群学生,可真是抖机灵。 教室里很快就只剩下季羡只和郎悦两人,走在最后的学生还特别贴心地将教室的前后门关上。 看着眼前这情景,季羡只不知道是该笑出声还是的做出生气的表情。这样子,可像极了从前她们也还是学生的时候,那时候才高中吧,她偷偷跟郎悦恋爱,这可是早恋,在学校不允许的。可是郎悦胆子多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中午就拉着季羡只在教室里,不让她离开。也像是眼下这样,教室前后门被关上,然后她被郎悦拉着,她坐在郎悦腿上,被她细细的亲吻。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可真是又涩又甜。 而现在,好像依旧很甜。 岁月让爱情变得像是酒窖中的陈酿,越来越香,让人有点迷醉。 季羡只走过来,觉得有点好笑地推了推郎悦的肩头,“今天你搞出的这动静你自己还满意吗?” 这语气,可是带着几分揶揄。 郎悦眼眶还有点红,那点泪意,被她逼了回去。一听季羡只这话,她有点方。 方了的后果是的一向快言快语不知道什么是结巴的郎将军,忽的一下,结巴了—— “啊,啊,小只,你,你听我讲,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她也不是故意要搅乱课堂纪律!真的! 第16章 季羡只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郎悦,“我说什么了吗?” 郎悦“啊”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衣服下摆,“我以为刚才你不喜欢的……” “我学生都闹着说爱你的,我难道还要说讨厌你?把你推出去吗?”季羡只低着头,看见郎悦的那只手,悄悄地将自己的手放在郎悦的手里。 她,听着学生对郎悦的喜欢的声音,心里还有点酸。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坏的郎悦,也能瞬间让她这么多的学生喜欢?太,太不公平了! 郎悦却没体会到半分季羡只心里的那点不知名的飞醋,如今感受着季羡只不是不高兴,她就已经很满足。郎悦将季羡只的手抓的紧紧的,“那我们现在去吃饭?” 季羡只准备带郎悦去西城大学的食堂,在去食堂的路上,有路过一露天的篮球场。 这明明已经是秋日,可在篮球场上的那些少年,却像是感受不到秋日的凉爽一样,就只穿着一短袖运动衫在篮球场的跳跃。 “季老师!” “师母!” 两人本来只是看了眼,却不料被眼尖的学生发现,学生们冲着她们伸手打招呼。 “季老师,可以来看我们篮球赛吗!” “师母也可以来吗!” 大约是刚才下课后,季羡只班上的这群学生跟自己的朋友也谈论了郎悦,现在在篮球场的好些人都将目光移过来,带着善意看着她们,还有不少起哄的别的专业的学生:“季老师和师母一起来啊!” 季羡只有几分无奈,她看着郎悦,“你想去吗?” 从前郎悦,在大学的时候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季羡只想到当初自己逃课偷偷去找郎悦时,她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个子高挑,弹跳力极好,眼神很准,手也很稳。那么耀眼的一个人,在篮球场上不知道引起了多少男生的叫好声还有女孩子的尖叫和兴奋。季羡只当时就站在篮球馆门口,额头上还带着因为跑了好长一段路热出来的薄汗。她手里拿着一瓶自己已经喝过的矿泉水,身影被门外的太阳光拖得老长老长。她看见郎悦又进了一颗三分球,全场轰动。裁判叫停时,上半场比赛结束,中途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郎悦她们学校都是军校生,就算是在这种活动上,大家也都穿着跟军装相差不大的学员服,季羡只一个人穿着常服,她不想进去引起围观。 她看见郎悦从赛场上走下来,那样子应该是准备去放衣服的地方拿水和毛巾。可是这时候季羡只看见已经有很多女生争先恐后围上去,手里拿着水杯,递给她。季羡只必须承认,郎悦一直很受欢迎,不管男女。 那时候她就站在门口,反正后来根据郎悦形容,说她的表情是倔强的不行,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买到木奉木奉糖就坐在小卖部门口不走的小孩子一样。非得让人来哄她,不然就要这么固执的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离开。 大约是那时候季羡只的目光太灼灼,或者是两人真有心灵感应。郎悦下意识抬头,朝着篮球馆的门口看了眼。 她们军校的篮球场是像个盆地,从门口的方向进来,就是看台的最高那一排位置,然后往下才是篮球场。郎悦回头的时候,季羡只这时候就是逆着光,一般而言,是看不清楚她是什么模样的。 可是,大约就因为那一身一点也不一样的小裙子,郎悦不由又多看了两眼。再然后,她婉拒了身边围过来的那些女孩子的好意,转身大踏步走上阶梯,朝着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走去。 因为她的动作,篮球馆里有一大半的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门口。 季羡只本来来的时候很安静,根本没引起几个人的注意。但是现在却因为郎悦的原因,这时候,那可以叫做万众瞩目吧,被万众瞩目。 她有点害羞,才上大学的季羡只,那时候温柔的脸皮比春卷皮还薄。看见郎悦朝着自己走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想朝着后面退出去,可是这时候郎悦的声音已经先一步达到她的心上—— “小只,站好,我过来了……”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呢,带着郎悦特有的一点也不让人讨厌的命令,当然,还有偏爱。偏爱只是对她一个人的,抵着笑的声音,从她的耳朵,直达心底。 季羡只就不走了…… 她手里已经被喝了半瓶水的矿泉水瓶,被郎悦自然而然接过,然后拧开,仰头灌进自己嗓子里。 “我,我喝过了啊!”季羡只脸上有点红。 年少的郎悦,脾气只比现在更暴躁,更张扬,更……热烈。她听见季羡只这话,“唔”了一声,像是在很认真思考着什么事情一样,然后想明白,伸手按在季羡只的肩头,倾身过去,咬住她的唇。 “……嗯,我还亲过呢!” 在军校,男孩子可比女孩子多多了。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的时候,那起哄的声音,可是比一般的学校闹腾多了。特别的,特别的闹腾,也特别让人欢喜。 季羡只羞得不行,郎悦像是看出来她现在的心情一样,二话不说,直接将明明还站在比自己高一个台阶上的她按进自己怀里。郎悦知道她怕羞的不行,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肩胛,搂着她回头朝着比赛场地走去,还冲着那些看热闹起哄的校友呵斥,“看什么啊!再看也是我媳妇儿!” 这霸道得不行,季羡只却是羞得不行,她伸手在郎悦的腰间掐了一把,却是换来郎悦在她发尖的亲吻。 “羞什么?” 耳边还有郎悦不解的声音,季羡只已经被她拉到了他们篮球队休息区,“在这儿坐着,家属区,乖,别跑。” 她的那些队友,季羡只之前也见过,现在看见她被拉过来,纷纷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嫂子好啊!”“羡只来啦!”“小只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讲一声我们来接你啊!” 季羡只就安静内敛地笑,正想着要怎么回答,郎悦已经过来将那些人哄开,“让让,别围着我媳妇儿!” 第17章 现在回想起来,早没了当年那些羞涩和不好意思。 当年她就坐在郎悦他们队员的位置上,跟替补坐在一块儿,那些人对她都很好。季羡只其实不怎么懂篮球,可身边的人却很耐心地给她讲解,尤其是看见郎悦又一次进球,身边的人比她还激动。 那时候,郎悦可真是耀眼的不行。挥汗如雨,恣意青春。 “想看吗?”郎悦反问她。 季羡只当然无所谓,现在学生的极力邀请,她倒是不想拒绝。 两人走到篮球场边上,坐下,看着这群学生在场地上带着无限朝气和活力跳跃、奔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群可爱的学生想要在季羡只面前表现表现,传球一个猛力,这头接球的人侧身一跃,却失了准头,眼看着那篮球就朝着季羡只和郎悦的方向袭来。周围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师母季老师小心!” “快让开!” “啊——” 众人有点不敢看捂住了眼睛,而距离季羡只她们最近的学生这时候反应很快,朝着两人这边的方向奔来。只不过,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在篮球场上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幕的学生,可能在很多年后,都不曾忘记这一幕。 她们那个个子高高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孔武有力的师母,就这样站起来,快速挡在他们季老师跟前,单手伸出去,兜住了那飞驰的篮球,手腕顺着篮球加速度的方向微微朝前兜了个圈,确认托住后,手腕一翻转,就将篮球转了个方向,掌控在手中。然后,令人瞪大眼睛的一幕发生了—— 郎悦就站在原地,这个位置距离三分线明明都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还不是在正对着篮球框的地方,可这时候她已经踮脚,做了个跳跃的姿势,手中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轨迹,然后—— “砰砰”,那颗篮球穿过了篮球框,坠落,砸在了地上…… 这一幕,似乎让整个篮球场上安静了那么好长一段时间,在寂静后,就是喧闹的沸腾声。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奇的c,ao作!” “师母!!!偶像!!!您这是开挂了!!!” “卧槽啊啊!这是什么宝藏师母!!!这么流弊的吗!” “我看见了什么!” “这么s_ao气的在c,ao作简直是在我心口扎了一刀!” “师母!请留步!要收徒吗!!!那种二十四孝的徒弟!!” …… 霎时间,篮球上的这群皮猴,飞快地朝着季羡只和郎悦这边围聚过来。大男孩们的那些眼睛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平常谁没点傲气?可现在,差不多是要拜倒在郎悦的军装裤下…… 嗯,虽然现在郎将军并没有穿军装。 而这时候的郎悦,只是转过身,轻轻拍着身边季羡只的后背,微微皱着眉,“小只,没事吧?”她哪里知道季羡只的学生这技术这么臭?看个打篮球,还要冒着被砸头的危险? 早知道是这样,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季羡只过来看打比赛的。 季羡只摇头,失笑,抬手就想要去抚平郎悦眉间的皱纹。 郎悦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看见她的动作,就下意识的低头。季羡只那只指腹间带着暖意和温柔,按上她的眉头。 “我没事呀!” 郎悦听见季羡只温婉的声音,似乎还混合着她怀中抱着的玫瑰的花香。 “别皱眉,本来就是老太太了,皱眉看起来怪凶的。” 郎悦就笑了。 “好。”她可以什么都听她的。 两人话刚说完,那群男孩子已经走到她们跟前。不等郎悦亲口教训他们,这一群人站成一排,齐刷刷地朝着季羡只的方向鞠了个躬,九十度的,“季老师对不起!”齐刷刷的鞠躬后,又是齐刷刷的道歉声。 季羡只轻笑出声,眉宇间都是平和和温暖,“没事没事的。”对自己的学生,她一直特别宽容。 郎悦却一点都不喜欢她对别人这么温柔,可明面上又不能反驳季羡只,要求她不可以对旁人那么好讲话,然后,郎将军自以为自己很小声,却是让周围围着的人都听见的声音道:“这还人模狗样的!” 季羡只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在自己学生跟前又想要给她留面子,只好拿着手里的花束朝着郎悦身上砸了砸,“郎悦!”她声音里带着警告。 可是这群学生完全没将郎悦的话放在心上,一群人给季羡只道歉后,全部嘻嘻哈哈地朝着郎悦靠去,完全一副套近乎的狗腿样。 “师母,收徒吗?” “师母,我交学费的!” “师母,我超听话的!” “师母!我就是人模狗样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能拜入师门吗!” …… 事情的发展轨道总是那么奇特,季羡只看着眼前这一幕,掩嘴而笑。 至于郎悦,背手而立,眉眼间都是严厉,“不收!这么臭的球,收了我怕丢人!” 学生们齐齐哀嚎,“不要呀师母!” 这声音简直把郎悦吓得差点掉了一层ji皮疙瘩,她满脸嫌弃,“姑娘都没你们这么嗲的!” 学生们:“……”还想要哭唧唧的!看来这一招不太管用。 这场友谊赛也就在这一颗郎悦意外出手的三分球里结束,本来郎悦跟季羡只是两人去是食堂吃饭,结果,就因为一不小心露了这么一手,去吃饭的路上,两人身后跟了好长一串的“小尾巴”。这一次,这群小尾巴献殷勤的对象变成了郎悦,师母长师母短的,就差将郎悦抬着去食堂。最后还是郎悦受不了这群人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简直比一群嘎嘎叫的鸭子还吵得让人头疼。 “好。”一个字,满足了这群学生的要求。 听说下个月西城大学跟隔壁理工高校的有什么篮球比赛,这群拜师不成的学生拉着她想要请她当教练。这群幼苗苗还说付给她什么工资,教练费,郎将军一笑而过,郎将军有钱的好吗! 终于从学校出来,在回家的路上,季羡只坐在副驾驶位上,包里的手机忽然叮咚了一声。 她拿出来一看,是教师群里的一老师给她发的链接,她点开,是学校论坛的帖子。看着题目,季羡只忽然笑出声。 第18章 《季老师家的吉祥物》 这个名字,是真让季羡只没想到,笑出声。 “怎么了?”郎悦还蒙在鼓里不知情。 季羡只继续看着帖子,里面都是学生们表达对郎悦的喜欢,并没有别的什么。她嘴角噙着的那丝笑容至始至终都没消散过,“回头你自己看吧,我把链接发给你的手机上。” 这应该是她班上的某个调皮的学生开的帖子,主楼还有学生自己手绘的q版的郎将军,不得不说,看起来还挺像的。上面还写着什么郎将军的经典语录。 有一个坐在红色的座椅上,双手放在膝头,坐得笔直的郎将军,眉头微皱,在旁边有个对话框,上面有幼圆字体书写的郎悦的话:“上课不可以交头接耳。” 紧接着下面一张是一个郎将军的单独的头像,脸颊上还被学生勾了几根线条,“我们下课再说……” 一个严肃一个有点莫名的可爱,反差极大,又还是一个看起来特别憨萌的老太太,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温暖。 主楼是这样,下面还混进来好些不知情的学生,一点开就觉得楼主的画工不错,夸了好几句。 【哇!难道我是一不下心混进了什么大触的楼?】 【好可爱的老太太啊!大大继续呀!】 【画手大大人呢!这是什么故事啊!还是说这是从网上搬过来的一帧?求原贴!】 开始可能是因为上传的学生网络不好的缘故,下面几层楼里才又出现了楼主的身影。这一次,在郎悦身边还出现了个小人儿,也是q版的,也是个老太太,穿着米色的风衣,可不就是季羡只? 认出季羡只的人很多,导致这个帖子在首页里这么多撕逼和啊八卦的帖子里脱颖而出,俨然就是跟外面那些妖艳的贱货完全不同的风格。开学校知名教授的帖子可不多,还是这样的风格,感觉是要干大事的人! 下面cha进来的这一话是郎悦抱着一束花朝着季羡只走去的样子,然后是郎悦跟季羡只拥抱的画面。 因为是两个老太太,这画面看上去没什么特比的激情,却是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温暖和一种,一点也不矫情的岁月静好。旁边还有配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话在季羡只看来就太文艺,她跟郎悦之间从来不说这些。就是算是年轻的时候,都很难说出口。但是,这种话,她从来是默默记在心上。比如说,从前得不到郎悦的消息时,她宁愿郎悦忘记自己,只要她平安就好。现在看着学生们给她们两人开的这层楼,季羡只眼里渐渐变得越来越温柔。 她们以为最平常的琐碎,在旁人看来却是异常温馨。 这层楼很火,从最开始只有季羡只的学生关注,到后来,可能真的是整个西城大学的人都注意到。 【本人在季老师的课堂上很不好意思走了走神,因为听见我们超温柔善良可爱的季老师喊了她爱人的名字,我手贱,随手在搜索栏搜了搜“郎悦”这两个字,搜出来后,只有一条信息,是关于季老师爱人的军衔,别的资料居然都是保密还是别的啥原因反正都没有!对了,季老师的爱人的军衔是将军,正儿八经那种!大家可以搜一搜,家里有关系的同窗们,可以问问家里人啊!】 【在季老师的课堂上!实名给季老师爱人疯狂打电话!】 【天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老太太,但是,今天上课的时候真赚够了我的眼泪。向军人致敬!】 【感动哭了加一,可能帖子里很多是没有今天来过季老师课堂的校友,反正今天我知道我前后左右的人都哭了。我好喜欢师母啊!我也好喜欢我的季老师!希望她们两个无敌可爱的老太太这辈子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季老师?哪个季老师?能科普一下吗?我是环境学院好几个季老师啊!不过都还挺年轻啊,才四十多呢!】 【我也想听科普……】 【放开我,让我开细细跟你们扒一扒……】 …… 帖子前面都是学生这样那样东拼西凑的各种消息,关于季羡只那些年的教学经历也被扒了出来。 【我这里来做个总结吧。首先聊一聊我们武器制造专业的第一女神,这名字应该没有异议吧?连续十几年都是我们季老师摘得桂冠的好不咯?这里做个超链接,汇总的是西城大学我们专业每年的女神竞选的投票。打住,要偏离话题了。 这里继续对季老师这几十年的工作做个简单提炼。 在季老师任职我们西城大学的教授之前,有整整十年的时间在的国家研究院工作,这里是超链接,我在网上能搜到的所有的季老师在国内国际上发表过的学术性论文,还有各种专利图片的链接。然后,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她都是一位非常尽职尽责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为什么这么说,超级小链接助手又来啦!这里是几十年里季老师的学生对她的匿名还有不匿名的评价,你们品品。反正在我活了这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见过像是季老师这样零差评百分百好评口碑的老师!你们就说,流弊吗!然后看她带出来的学生,这些大佬的名字估计你们都怎么陌生,全都是在国家官网出现的大佬们!】 这一条评论一出来,在论坛里看见的西城大学的学生几乎都惊呆。点击那些链接,看着关于几十年来季羡只的资料,论坛这楼快爆了! 【我擦!这简直就是女神!你们看了这个季老师年轻那时候的照片吗!拉着大提琴诶!】 【楼上孤陋寡闻,可以了解一下下周我们女神在西城的演奏会,谢谢!】 【我就友情提示一下吧,作为季老师的死忠粉,嗯,现在我可能是我们家师母的死忠粉,友情提示一下,现在去是买不到我们季老师演奏会的门票哒!提前预定,抢购,秒杀,了解一下?】 【这么有才的吗!那张穿着礼服的年轻季老师真的把我秒到了!】 【这才是真女神啊!】 …… 【好啦,安静安静,高亮看我!关于师母,郎悦将军,可能大多数人还不太了解。毕竟,那啥,你看你们都没搜索出来,这说明什么!第一,这真的只是个小人物,从来没有人录入过她的资料。第二,那就是超级大人物,以至于上面cha手,我们这些小虾米是搜不到滴!但是,你们猜,师母是哪种人?我现在手里已经有石锤惹!家里刚好有大伯在部队里,还是比较厉害的,就当做我管中窥豹吧,给大家科普科普,有别的消息的aideul一起分享分享!】 第19章 【郎悦师母的郎家,开国十大功臣之一。郎家世代从军,在郎师母的父母那一辈,说得通俗一点,每周年大型阅兵时都坐在主席身边的位置。手握实权的正儿八经的军部的贵族,但人家说是贵族,也的确是拿着实打实的功勋换来的。 郎家在整个军界都很受遵从,前几十年的那场战争,郎家除了我们师母,所有上战场的郎家的儿孙,全部以身殉国……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整个家族受到全国人民上下的爱戴! 师母本人,参加过大大小小上百场的战役,就在短短的十几年的时间。下面是我从家里大伯口中知道的一些战役,估计你们很多人都有听过。 讯城战役,传说中我军在断粮的情况下坚守了半月之久的死亡人数最多的战役,带着我们打赢这场战役的人就是郎悦师母!景頭岛围剿战,以少胜多的经典,高中历史书上虽然没有录入教材,但是我想你们都应该听老师讲过,带头的人也是我们郎悦师母!沙漠狙击战,这个应该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男生,现在被开发成了软件游戏,里面的神枪手的那位将军,就是郎悦师母! 你们就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说了这么多,肯定还有人想杠,说既然师母这么厉害,为什么教科书上没有她的名字。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可能真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境界不一样吧,不是所有人在给国家或者社会做出一点点小小的贡献就要嚷嚷着让全世界知道的。 有的人,在没有人需要的时候,一直将自己用灰色的毯子遮盖,毫不起眼黯淡无光,却在有人需要的时候,毫不退缩一直勇往直前站在危险和困难的最前面,光芒万丈从不畏惧!师母大约就是这样的人吧!她的好,没想要被所有人知道的…… 最后一句话,是我私心的小小的要求,如果你粉上师母,那就好好爱她。如果你对此并不感兴趣,也请不要随意谈论她,不要诋毁,这些战后英雄,我们作为和平的受益者,没有任何立场指责质疑他们。谢谢!向老兵致敬!】 这段话那位学生用了很长时间,一个字一个字在手机上敲出来,带来的消息,的确是让很多人震撼。或者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是让所有点进来浏览过的这个帖子的师生都震撼。 这是一个肩扛着荣誉的人,也是一个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将胜利带回故乡的人。 【我,好像看哭了……】 【向老兵致敬!】 【忽然心疼季老师,但是我真的好喜欢师母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 帖子里还有人想要杠两句,但很快就被一群学生按着脑袋在帖子里道歉,就差找到真人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了…… 季羡只看到这里就收起了电话,她能知道的消息其实并不比自己的学生多,像是现在这样,看见别的老师给自己发来后的,才知道郎悦在前线的这几十年的故事。 “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听你讲起过你在在军队里的事?”季羡只不动声色问。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岁月情书 作者:又秋 第4节 郎悦:“啊?那有什么好听的?每天都是重复着差不多的事情,训练,演习,总结,开会,又是训练……对了,那些每年才入伍的新兵,特别皮,不服管教,讲出来也闹心,讲这些做什么?” 她没注意到在自己说话的时候,身边的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颊,一直这样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郎悦没说什么,可季羡只看出来,在聊部队的那些时光,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在说到过往,她是带着怀念在追忆。不知道郎悦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刻意避开了最开始的那十几年动荡不安的日子,避开那些硝烟。 “先听听你从前的生活,那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间,如果你没照顾好自己,那就等着回家跪搓衣板。”季羡只注意到郎悦又转头想看着自己的迹象,她率先收回视线,优雅地望着自己的天鹅颈,那样子,好似清冷极了。只是嘴角边的那抹淡淡的微笑,却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还是那个特别温柔特别慈爱的老太太。 郎悦失笑,说起来从前,她忽然想到自己还前几天联系部队那边,她从前一个跟在自己身边警卫,当然如今也不是什么警卫,而是正儿八经的一团长级别的人物,回消息说既然她在西城安定下来,那一些在部队保存的东西也应该给她寄过来。具体是什么,郎悦自己也不清楚。她这些年,虽然几乎大半辈子都在部队里度过,但郎悦这无敌直男的性格,几乎是贯彻了军人的一贯作风,干脆利落,房间里添购的东西用五根手指头也能数过来,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需要被从部队寄回家。 “现在还有搓衣板吗?”郎悦回了一句,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欢快了些。 季老师冷不丁被噎了一句,大约是没有想到现在郎悦“胆肥”,反应了片刻,沉着说:“那先去超市吧。” “家里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不是没有搓衣板吗?”季羡只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买不到搓衣板,买榴莲总可以的吧?” 郎悦:“……” 话是这样说,不过最后两人还真开车到了超市。家里没有酱油和牛奶,准备买一点回去。 不过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的东西就不止这么多了,甚至还推着购物车走到停车场。 “你让开!这是我的!” “就是就是,一点规矩都不动!才来的吧?你不是这里蓉蓉姐姐才是老大吗!” “你还不把你的那份给蓉蓉姐姐?” “我看你就是想要被打一巴掌吧?” …… 就在郎悦和季羡只走到停车场时,路过一面包车,就听见几声奶声奶气的争吵。抬头一看,是一群半大的孩子。这情形,大约是分成了两个阵营。几个年纪看起来稍微大一点孩子站在一起,一同面对着一个个子小小的黑瘦的小姑娘,还有人伸手推开她。 那姑娘也是固执,面对这么多人对自己的欺负,愣是没掉半滴眼泪,甚至连半个求饶的字也没有。就那么固执地站在原地,在她脚下,是一块已经被踩碎的小饼干。 她巴掌大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是异常明亮,那只看起来可能还没别人胳膊壮的小腿,现在还跳起来在那饼干上狠狠踩了两下,“那你来吃啊!”那模样,倔强又骄傲,还很逞强。 第20章 只是小姑娘到底是太嫩了点,带着几分傲气不妥协,可能还有几分负气的成分将属于自己的小饼干扔在地上,踩得碎碎的,这样大家都别吃的劲儿,看起来是有点硬气,可是这个举动也是瞬间引起了跟她对峙的另外几个小孩的敌意。 小瘦的姑娘还用着那双不服管教的桀骜不已的眼睛狠狠地又带着几分解气地瞪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几人,而对方其中的一个比她高出了太多的孩子直接动手,冲着她肩头的方向狠狠一推。“新来的,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地盘!你想要在这里混得好一点,最好就跟在我身后,不然!像是你现在这样,我就要抓你辫子!” 说着,刚才推开的小瘦姑娘撞上自己身后的那辆面包车,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头上的小羊角辫就被跟前几个人拽住,眼看着就要开始厮打起来。 小姑娘之间的打架,无非就是又挠又踢又抓,坏一点的还要吐口水咬人。 那还像是豆芽一样的小瘦姑娘,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中,自然很快落于下风。她脸上被不知道是谁的指甲划过一道血痕,头发都被抓的乱糟糟,像是鸟窝,可就是没吭声,一点求饶的声音都听不见。那张小脸上,满是不屑和愤恨。 不过就半分钟的时间,小孩之间就爆发了这么一场“恶战”。季羡只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而郎悦,则是淡淡皱眉。 季羡只不太能理解小孩之间这样的争斗,她从小跟郎悦一块儿长大,就算是朗悦有的时候喜欢“欺负”她,但觉不会像是这样上手。“郎悦,你去看看,那小孩别受伤了……”季羡只有点心疼,看不过去道。 一群屁大的小孩子,很快就被郎悦分开。 还有小孩子很不服气,冲着郎悦挥了挥自己幼稚的r_ou_呼呼的小拳头。 郎悦站在那儿,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可一点没有别的老太太那样“缩水”,身形挺拔笔直,看着面前的小孩居然也敢威胁自己,郎将军很不甘示弱地也亮出了自己的拳头。 这还不算什么,郎将军的拳头可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拳头,现在这么用力一捏,还能听见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比拳头,郎将军可从来没怕过谁。 小孩听见这声音,立马就怂了。那眼神哪里还有刚才那么“气势汹汹”?瞬间就变得怯生生的,小嘴巴一瘪,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就算再怎么凶,也只是敢在自己同龄人或者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那么“恶狠狠”一下。如今面对着严肃得不行的郎悦,而且后者也学着自己亮出拳头,总觉得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揍一样,小孩子没那么强大的心理建设,真快被郎悦给瞪哭了…… 季羡只在一旁看了简直无奈,又觉得无比头疼。她只是想要去让郎悦将一群打架拉扯的小孩分开,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出。郎悦这是想要干嘛? “郎悦!”季羡只警告似的叫了前面的人一声,然后快步走到那群小孩跟前,低声宽慰几句。 郎将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在看见那群屁大的孩子都伸手拽着蹲下身的季羡只的衣服,模样还很依赖,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季羡只觉得她幼稚不已,郎悦用冷哼维持着自己那点骄傲。 可没想到,被郎悦一手隔开的那个小瘦的姑娘,也学着郎悦现在的样子,伸手背在身后,仰着脖子,小脑袋偏向了一边儿,发出软软的冷哼。 小孩就算是再怎么学着大人的动作,都带着几分这个年纪特有可爱。 郎悦有点诧异地看着这黑黑瘦瘦的姑娘,心里有点好奇,可是她又没半点跟孩子相处的经验,现在面对着这么小的小孩子,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人相处。 “你怎么不哭?”刚才她挥着拳头的时候,那些欺负这姑娘的小孩可都要忍不住哇哇大哭,就她还特淡定的样子。 小瘦姑娘在她面前踱步,“如果你要打我,我哭了你还打我吗?还要打我的话,我干嘛还哭给你看?!” 这声音,稚嫩得不行。 可这话,却听得郎悦眉头一皱。 她从小没有体会过什么“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她们郎家的孩子,个个都是流血不流泪的主儿,但道理她还是懂。只不过现在听着面前这么点大的还像是小豆丁的小姑娘说出这么直白的话,她微微一愣。 心里忽然就这么软了一下,郎悦蹲下来,面对着这个黑瘦黑瘦的姑娘,她轻轻叹气,“可是你哭了可能别人也会心软。”她说不出来哭是一个女孩子的权利这种不合自己三观的话,她不喜欢爱哭的小姑娘,但是现在听着这么小的孩子讲出那样的被成人世界认可的话,她却宁愿这时候小姑娘能哭哭啼啼。 “不需要。”小孩特倔强,这时候眼里明明有挣扎,但还始终要坚持己见,说什么都不哭。 郎悦:“……”没有跟小孩子沟通的经验,但现在有了,郎将军心里隐隐有了一个认知—— 小孩什么的,果然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 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小蛋糕,这是两人今天在超市买东西,消费金额到了一个档位,在收银台的时候,被送的可爱的小蛋糕。 “给你。”郎悦拿出来,交给小瘦姑娘。 刚才在结账时,收银员就对她说,这蛋糕上的小人儿是现在小孩子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很流行,就算是放在外面卖,这么巴掌大的小蛋糕,也是要值几十块钱呢! 可郎悦现在很怀疑刚才收银员对自己讲的话的真实性,因为就在她拿出小蛋糕时,跟前的小姑娘根本不为所动。 郎悦这时候哪里知道对别人来说很受欢迎的动画片,面前这个才被送到孤儿院的小姑娘根本就没看过,更别谈什么像是别的小孩子一样喜欢这里面的什么角色人物。她压根儿一无所知,当然对这蛋糕的兴趣也没别的小孩那么大。何况,一个在各种亲戚家里辗转过多次,从小就过着看人眼色生活的小孩,对外界不仅仅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同时,也有比同龄人重很多很多的戒备。 重到什么程度呢?就算是喜欢,也要小心隐藏起来,不被别人看出来。 第21章 最后还是季羡只走过来,将郎悦手中的那块小蛋糕接过来,另一只手轻轻地将跟前小瘦姑娘那只藏在绿色的外套中的小手拉了拉,她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加上又特别面善,最是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模样,“小饼干不是丢掉了吗?那我们就吃小蛋糕好不好?甜滋滋的,奶油和蛋糕都是小朋友的特权哦。” 大约是她的声音太温柔,又大约是小蛋糕对小孩来讲有莫大的吸引力,就算是戒备心很重很重的小瘦姑娘,这时候眼底也划过了一丝犹豫。本来只是被季羡只拉着的那小小的手,现在也悄悄地忍不住蜷缩起来,想要主动去拉着季羡只的手指。那动作,特别可爱!有那么一瞬间,季羡只觉得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撞在了自己胸口。 就在这时候,从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走过来两女子,模样看上去也就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两人本来在聊着什么,当目光看见郎悦和季羡只站在这一群小孩跟前时,眼里飞快划过一丝警惕,大步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是……”其中一女人将一群孩子护在自己身后,当然也拉过了站在季羡只身边的那小瘦姑娘。 季羡只从地上站了起来。 “路过。”郎悦的声音硬邦邦的。 “这是你们的孩子?”季羡只缓和了语气,走到郎悦跟前,她的视线落在前面那辆面包车上的几个彩色贴纸拼凑的几个字,“阳光福利院”,“刚才我和我爱人看见几个小孩有些小打闹,过来看看。” “啊,是这样啊,那谢谢,孩子太小,可能有点不服管教。”站在她们面前的女子说完这话后,又冲着在自己身边开始推搡的个子稍微大的一点孩子教训道:“李婉,不是说好了要帮妈妈看着弟弟妹妹吗?怎么回事?” 那高个子的女孩退后了两步,“是刚才在我发饼干的时候,那个妹妹想要两块,我本来想跟她好好说每个人都只有一块,可是她不听,哭闹着结果引来了别人。妈妈,我也没办法的……” 郎悦一听这话,眉毛一挑,她倒是不知道现在这些小孩张口的谎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跟她从前的认知可大不一样。 她不喜欢满口谎言的人,即便是孩子也是一样。 就在郎悦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身边的季羡只已经先拉住了她,冲着她轻轻摇头。 面前这女孩子讲完这话后,没有任何一小孩站出来反驳什么,好像大家都觉得这是实话。 季羡只在可能是院长的女人开口前先讲话了,“小孩子小嘴巴馋馋的也挺正常,我可以把蛋糕送给这个特别馋馋的小姑娘吗?看着第一眼,我还挺喜欢的。”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蛋糕,又微笑着看着站在人群后面的瘦小的女孩子。 季羡只没立刻得到回答,她想了一下也知道为什么,于是接着开口说:“我没别的意思,蛋糕是刚才在超市里送的,没任何问题。只是家里只有我和我爱人,年纪大了,这些甜食也不敢吃。可以送给她吗?” 季羡只这么一解释,女人也明白过来。她伸手朝着后面那个新来福利院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跟奶奶讲谢谢。” “谢谢。”小孩本来的声音就很软,但她故意硬声硬气的,似乎在跟谁闹别扭一样,然后又别别扭扭地接过了蛋糕。 季羡只完全不在意自己被这样对待,她蹲下去,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有点桀骜的翘起来一小措头发,小声说:“以后不想给别人的饼干和食物也不可以浪费的哦,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因为吃不到一块饼干被饿坏呢!蛋糕都是你的,慢点吃,好吃吗?” 小孩这种时候哪里会有什么形象包袱?一会儿就笑眯眯点头,当然好吃!手边有自己喜欢的甜食蛋糕,差点将自己的那张小脸蛋给吃成了大花猫,再看时,怎么还会有刚才那倔强傲娇的小模样? 这件事情像是生活里一个小小的cha叙一样,很快过去。 在回去的路上,郎悦一边开车,一边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身边的人。 季羡只没讲话,好像跟往常一样,却又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她有点太安静,而且,心事重重。 郎悦在心里猜测,最后还是选择询问:“很喜欢小孩?” 季羡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当听见郎悦这话时,还愣怔了一下,她伸手捋了捋耳边不存在的碎发,像是不经意一样开口:“也还行,孩子挺可爱的。”从前她可不是想要成为什么大学教授,而是一直都想跟小孩子打交道,教教她们跳舞,教教她们唱歌。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现在好像她也过得还不错。 在季羡只的心里,郎悦知道,一直住着一个小孩。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去军校,那边的军训可跟一般的大学不一样,实打实的训练,严格的不行。郎悦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辛苦的,从前住在大院里,见多了当兵的训练,又曾经跟着父辈兄弟们去过军营,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她真没觉得半点辛苦。反倒是季羡只,在一个月后跟她见面,都还在车站呢,看见她的时候,已经哭的稀里哗啦。 “郎,郎悦,你,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啊!” “呜呜,郎悦你怎么还瘦了啊!” “是不是很辛苦,我,我早就跟你讲不要考军校,你……” 车站还有好多人呢,都是一个学校的。考进军校的,多数都是身日素质强硬,性格也同样强硬的人。说什么哭,可能整个车站的军校生没几个能动不动就哭得出来。太难了! 郎悦有点尴尬,这次是季羡只不听劝,非得从自己的学校远远地赶过来,然后跟她一起回家。结果郎悦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在车站台上就开始掉眼泪。她是想生气的,这多丢人啊,可又从面前这人shi哒哒的眼睛里看见那种心疼坏了的神色,她的心,就在这瞬间,软了。 在她面前的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的季羡只啊!她受不了她的眼泪,伸手就将她抱在怀里,按在自己胸口。语气大约真是充满了十足的无奈,辛苦的是她,但是反过来要安慰的人却是季羡只,她也的确是“很辛苦”。 “傻里傻气,叫人看笑话啊!乖了啊,不许再哭,亲一下,可别哭了,我的小祖宗啊。”她说的特别小声,完全是抵着她的头顶讲出来的,最后她也没食言,吻了吻她的发顶,那样子,特别温柔特别……怜爱。 别人跟前优雅的季羡只,在她面前,就是小孩。 她心里有个小孩,也喜欢小孩。 郎悦太清楚。 但现在,郎悦不知道季羡只心里是有什么顾忌,她能看得出来,季羡只是有点喜欢今天的那小孩。“明天没事,不然,我们去那福利院看看?” 第22章 郎悦很肯定季羡只心里是有事瞒着自己,就在她讲完这话后,季羡只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随后让郎悦震惊的是自己在季羡只脸上看到一抹厌恶。 是厌恶,很明显的因为极度抗拒而表现出来的厌恶。 这样的神情,郎悦很少在季羡只脸上看见。 季羡只从小家境优渥,她长得又好看,就算是在班上,不论是男生女生都喜欢跟她玩。她性格又好,可以说在学生时代,几乎是没什么人跟她关系不好的。她从来不喜欢为难别人,当然也没什么人舍得为难她。大约就是这样的原因,可能在战争来到之前,在季羡只的世界里,这个社会都是美好的。所以,在跟季羡只认识的那么多年里,她几乎没在季羡只脸上看见过厌恶。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着最初的热忱和欢喜。 “我说错什么了吗?”郎悦心里有点慌,“你不是喜欢是吗?那我们不去,不去了,好不好?” 前面路过一个十字路口,郎悦说完这话后注意力都在车流上,当路过这大十字路口时,她终于有时间再偏头看眼身旁的人,这时候季羡只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季羡只在郎悦没看见的时候,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握紧后又舒展开,然后又握紧,又舒展,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她现在已经平静了很多,在听见郎悦说要去福利院看看那孩子,流露出想要收养那小孩的瞬间,她本来还算是平静的心里骤然变得很愤怒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不,不可以!她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没有谁可以分走她要留给小荷叶的爱!像是要守护,还像是要为什么而战时,季羡只难得收起了身上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和和平易近人,而是变得浑身带刺,凶巴巴的。那状态,像是只要谁上前一步,再近一步,她就要反抗斗争一般。 可她,明明,从来都不是一个战士。 可在听见郎悦后一句话时,她幡然醒悟过来。没有人会来拿走她对小荷叶的爱,她还有郎悦,郎悦如果知道她不愿意,那肯定谁也拿不走。 冷静下来,季羡只像是知道郎悦的余光一直在瞧着自己那样,她像平常那样笑了一下,掩饰着这时候心里的烦躁和淡淡的失落,“别看我了,我没事。如果你想收养她,那……”季羡只猛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如果是郎悦想要收养那个小孩呢?郎悦总是为了自己着想,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郎悦的想法。那这样,因为她的不想分享,这样对郎悦而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 话到嘴边,季羡只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想说如果你想收养,那你就去看看吧。 可是,心里还是很不甘心。 郎悦的爱,不该被分走的…… “没有,小孩太闹了,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郎悦哪里会真让季羡只为难?就算是季羡只不停顿那么一下,郎悦还是会这样说。她不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可季羡只不是别人。她猜不到任何人的心思,唯独一个季羡只。 “别想多了,我以为你想要家里来个孩子,既然你现在没这个打算,那我们就算了吧。正好,我这心啊,放下了!”郎悦故作轻松说,她悄悄看着旁边季羡只的脸色,不过季羡只没什么表情。 回去的路上,忽然一下就变得安静。郎悦感到季羡只心情不好,也不再随意开口。只是片刻后,季羡只忽然问:“郎悦,你还记得小荷叶吗?” 小荷叶。 郎悦差点没一脚踩下刹车,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又紧。 当然是记得的。 季羡只小时候跟郎悦玩过家家,当时一起的小朋友很多,大家都想要让季羡只做自己的新娘。这样的局面造成了什么呢?人家都是皇帝选妃,但在季羡只这里,就是一排“小皇帝”眼巴巴地期待地看着季羡只,想要被她“宠爱”。可是季羡只的眼神就在这群小男生面前扫了一下,目光随即就落在了正在单杠上坐着倒挂金钩的郎悦身上。这时候郎悦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小姑娘,那些小豆丁看着那时候个子都比她们高了不少的郎悦,小巴掌拍的啪啪的,觉得她厉害极了。 季羡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种自己的玩具被人抢走的感觉,也不理会那一排等着她的候选的小皇帝们,小短腿就朝着郎悦那头迈近。 “郎悦,我给你当新娘子啊!”她声音奶得不行,软哒哒的,人又好看,几乎没人会拒绝她。 郎悦对过家家才不敢兴趣,“不要,幼稚。” 这话说的好像她就不幼稚了一样。 季羡只站在她跟前没讲话,郎悦觉得她安静地有点过分,不由抬头。 结果这一抬头就不得了了,被总是众星捧月被人爱护的季羡只,现在眼睛shi漉漉地看着她。 郎悦最怕人哭,也最烦谁在自己身边哭。 但季羡只没哭啊!她就是眼睛红了,要哭不哭的。 可就是这样子,郎悦觉得真要命。 明明自己又没有欺负她,但这样子,她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混蛋。 从单杠上下来,走出沙地,郎悦看了她一眼,“走吧,新娘。” “咦?”季羡只很单纯又很好骗,“现在你要跟我一起玩了哦?”她以为郎悦不同意让自己当她新娘就是不喜欢自己,可自己喜欢郎悦的呀,所以觉得好难过。但现在,听见郎悦叫自己新娘,她瞬间又开心了。 当年季羡只的情绪,可真是…… 让人头疼。 郎悦就“嗯”了声,她懒得解释自己觉得这种过家家很幼稚,还不如做几个俯卧撑和高抬腿。 但季羡只是真的很开心啊,拉着郎悦的手走到自己的小伙伴们跟前,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炫耀,“这是我家官人!”那时候,她们还挺流行看《新白娘子传奇》,学着人家讲话。季羡只还不够,还转身对郎悦“一对一教导”:“郎悦,你也叫我呀!” “小只。” “不对不对!”季羡只的小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你该叫我娘子!” 郎悦:“……”烦啊,幼稚死了!无聊! 但是最后,“娘子。” “欸!”季羡只嘻嘻笑了两声,小皇帝们见自己没戏,又找了别的小姑娘组队,实在组不到的,两个小男孩也也组在一起…… 郎悦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答应季羡只过来玩过家家,看着把这些草啊树叶啊,放在一块儿,还装模作样拿着石头“切菜做饭”,她现在就想要躺在地上晒太阳,然后翘着二郎腿睡觉 。 “官人,你快过来呀!我们的孩子要吃饭了!”郎悦正后悔懊恼着,冷不丁听见季羡只的声音,还冒出来一个孩子,她有点暴躁。 神特么泥巴捏的小人儿,脑子上还放了一片绿叶?绿的发光?这是什么审美!就是她的孩子?可见鬼去吧! 可是季羡只却用着那时候还不是很纤细的胖乎乎的手托着自己的下颔,像是在很认真思考着什么,“官人,我们的小孩以后就叫小荷叶好不好?” 郎悦“切”了一声,想表示自己的不屑,“我觉得小泥巴可以。” 季羡只:“……官人,你不爱我们的孩子!” 郎悦:“……” 这他妈也能看出爱不爱?这是你捏的泥人啊! 丑爆! 而现在,郎悦也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年没听到“小荷叶”这个名字。 后来她们都长大了,很多事情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样,她真的就跟季羡只走在一起。季羡只还没忘记从前过家家的场景,高考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她在床上从后面抱住季羡只,声音带着无限憧憬,“郎悦,以后我们的小孩就叫小荷叶好不好?” 第23章 “你什么意思?”郎悦意识到自己这瞬间的嗓音变得有点沙哑,她那只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从季羡只的嘴里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手背上的青筋一直突兀地鼓着。 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问是不是有小荷叶,可是又害怕听见最糟糕的回答。 才平静下来的季羡只,这时候抬手捂住脸。 那双手手指缝有点闭不严实,有点干枯又瘦弱的手指依旧好看,但并不饱满。 就因为这样,郎悦在偏头看着她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滴泪从她的指缝间掉落出来,然后滴jian在她的衣服的扣子上,发出了一声在郎悦耳朵里像是一声闷鼓那样的声音。其实,或许根本是没什么声音的。没落在她的手上,但是就感觉到似乎被烫到一样,郎悦那只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下握成拳头,她感觉自己此刻在轻颤。 季羡只没讲话,郎悦更不会催促她。 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郎悦觉得那一颗心像是掉进了油锅里,反复煎熬,还无从靠岸免受酷刑。 当车开至停车场时,季羡只先下车。这一回她没有再等着郎悦,而是自己一个人匆匆上了楼。 家门口有一件快递,是个小箱子,上面写的是季羡只的名字。 当郎悦提着超市里的购物袋上楼时,门口的箱子已经不见。她打开门,目光扫视了一圈客厅,没发现季羡只的身影。再看着主卧的方向,那边的房门被紧紧关闭着。 郎悦皱着眉,先主动将手中购物袋里的东西归纳放整齐,然后走到季羡只的房门前,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只?” 里面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嗯,我没事,你别进来,我睡一会儿,有点累了……” 她语气不重,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换做是旁人,郎悦哪里管这么多看来矫情兮兮的事,可现在对方是季羡只,而且,还有一个小荷叶,她那颗在油锅里煎熬的心,这时候感觉到下面的灶火好似变得更大。不然,现在为什么觉得更让人难以忍受? 郎悦只好走回客厅,她打开电视,调至今天的新闻频道。还没看两分钟,郎悦的手机响起。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有点疑惑,这是他们军部的下面一个师政委,也是当年她的一警卫兵。 “小刘,什么事?”郎悦接起来问。 刘诺打电话过来是想要询问自己从前这位老上级领导有没有收到军部这边过去的快递,那是郎悦的家属这么多年该收到的东西,包括一些平常过年佳节的家书。只是这些年郎悦一直都表现得像是独身,那些东西这才保留到现在。 “快递?”郎悦这不清楚,“我回头看看。”她说。然后,郎悦像是想到什么,又对着那边的人问了两句。 刘诺在这头听着郎悦后面显得有点别扭的声音,他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了又忍,“嗯,将军,您有什么要求我肯定立刻给您办好。是关于季老师的是吗?好的,我这边现在就去调资料,然后给您邮件。” 郎悦脸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也不用这么着急。”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作为郎悦的曾经的警卫,刘诺对这位女将军是极为敬佩的,同时对郎悦那别扭拧巴的性子也是知道一二。当年郎悦经过那一场的大变时,他还没被派到郎悦身边,后来才知道当时还是团长的郎悦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 每次出任务之前,大家都会写下一封遗书,以免遭遇不测时,这些他们最后的遗愿可以传到家人手中。 可是郎悦没有,没有一封遗书上写了邮寄的地址。 曾经刘诺还不懂,冒冒失失地问了郎悦。 郎悦说,不知道自己妻子的电话,也不知道地址。 刘诺不明白,那时候郎悦的军职也不算太低,独立团的团长,想要找个人,说一句话,下面自然有人会帮她办妥当。为什么郎悦不愿意呢? 那时候,刘诺看见一直看起来都很刚强严肃的团长,那瞬间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黯然。 郎悦很少抽烟,她觉得那玩意儿特容易上瘾,虽然提神吧,可也能麻痹神经,不是个好东西。可是那时候,郎悦朝着他伸手,示意他拿一只烟。 那只烟被点燃,被夹在郎悦的手指间。那是在晚上,他们站在办公楼的阳台上,有风,那一点猩红的烟头像是下一刻就要被这一阵风不小心吹灭那样,颤颤巍巍的。而拿着它的人却没半点觉察,看着老高老高的深邃苍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不敢。” 半晌,郎悦才回答了比自己小太多看起来还特年轻的警卫员的问题。 刘诺以为这就是最后的回答,毕竟郎悦不想说的事,他这样一个小小的警卫员也不能逼迫。只是没想到郎悦后面还有话,“也不想打扰她。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离婚,现在这样不去问不去查,我还可以说服自己家里还有人在等我。”不然,这辈子真的太凄苦,家人跟自己一样随军,却大多牺牲,不然就失去音讯。如果心里还有个念想,还觉得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好歹她还能告诉自己,现在她在为了能早一点回家而奋斗。如果,什么都没有了,可能下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惜命了吧?因为家人,她才想要更好的爱惜自己的性命,她总不能让季羡只白白等待自己那么多年吧? 可是,真的很不敢问。 “如果她已近另嫁他人,这么久不联系我,刻意改变了从前的联系方式,这也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那就是季羡只真的想要跟过去,跟她,一刀两断。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去找到她?打破她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宁静? 所以,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怯懦。 谁说她总是勇往无敌?不对,她也是女人,心头也有一处特别的柔软,留给了这辈子最特别的人。 郎悦的要求是让人调查季羡只这些年的主要经历,她已经从季羡只的学生那里知道了她在西城大学任教前,曾经在国家的研究院里作为研究人员工作过十年多的时间。那些都只是她的工作经验,关于季羡只的生活,她一无所知。 从内心来说,郎悦不想要调查任何一个人。她不是对季羡只的过往抱着一种窥探的心思想要去了解调查,仅仅是她不想要在季羡只哭泣的时候,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用什么的言语来安慰她。因为对她对季羡只在自己没有在的时候经历过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导致她无从下手。 她,真的不想要在看见季羡只的眼泪时,自己只有手足无措木讷的像是一头笨牛那样的反应。 接着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战后的经济在经过了接近三十年的恢复,已经好了很多。上面又在说着gdp的增长,地方债务渐渐降低的好消息。 郎悦的心情并不明媚,她耳朵哪里注意到电视里的声音,她整个人都是侧身坐着,耳朵时刻关注着季羡只房间里可能随时传出来的动静。不过那边一直很安静,郎悦看着电视,因为没有午睡的缘故,现在她靠在沙发上,有点快要睡着的样子。 季羡只现在坐在飘窗上,背后是软软的靠枕,她面前的小方桌是升降的,现在升起来,上面放着一个小纸箱子。 今天的心情很差劲,季羡只也知道其实是自己难得失态,在郎悦跟前失态。甚至有那么片刻的时间里,她在心里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幸,像是甩锅一样甩给郎悦,然后悄悄记恨着她。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但却让季羡只自己心里骇然。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让人事后觉得羞耻的想法,所以那时候,她捂住了脸。 在车里跟郎悦共处时,她觉得自己很没脸。 回家后看见这个纸箱,她带回了卧室。 她很少网购,而像是超市这样送货上门的服务不会直接将东西放在每家每户门口的快递箱里。看清楚纸箱上面的发件地址,季羡只在拆开这个箱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拆开一段秘密,有关时光的秘密。 箱子很轻,里面是一叠整整齐齐的信。 最上面有一张信笺纸,还是白底红线的那种最古老的信笺纸。上面的笔记匆匆,短短两行,已经将箱子里的物件做了大致的说明。 尊敬的季老师: 您好。 这里是边陲177军团指挥部,箱子里的信件均为郎悦将军这些年原本该寄给家人却因为个人原因保留下来的信件,请您查收。 顺颂文琪 季羡只将信笺纸放在一旁,伸手将里面的那一沓大小颜色甚至包装都不同的信纸拿了出来。战事匆忙,哪里每次都有时间去准备正儿八经的信笺纸写信回家? 寄快递的人显然很心细,季羡只猜想对方是不是做文职工作。她粗粗看了眼,也发现这一堆信件是按照时间排列好的。 最面上的第一封信,是写于三十九年前,当时,她跟郎悦之间还没断联系,还每天保持着通讯。 这封信,是一封遗书—— “小只,我突然出任务了,如果你看见这封信的话,不要怪我这几天没有按时给你打电话。房产和储蓄都在你手里,希望以后你能找个比我更好的人,过一辈子安生的日子。最后一个要求,请你不要哭……” 季羡只仰了仰头,好的,她不哭。 接下来的一封信,带着几处黄色的污渍,还有灰尘抖落,估计那些都是黄泥土。就从这一页纸上,季羡只都能联想到郎悦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身边的条件是有多苛刻。 季羡只猜对了一半,郎悦那时候面临着的可不仅仅是糟糕的外界环境,还有断粮。甚至因为她好几天被围困在黄土山坡上,周围愣是一点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手脚也快没力气。趴在一壕沟里颤抖着手写下来的—— “小只,塞北风光挺好,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防尘口罩,灰尘略大。不过不要一个人开车,你方向感不好。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不要哭,生活会变好的。” 季羡只放下这封信,如同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不会变好的,如果你不在。”她其实很庆幸这些年都一直不知道郎悦的消息,如果真的有一天这样的遗书传到了她的手里,她不确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能不能活下去。 有的人总说,离了谁不能活啊!伤痛只是一时半会儿的。 不!无论是说她是菟丝花也好,说她是懦弱也罢,她就是要说,自己离开了郎悦,真的不想活。 年少的青涩的爱情,在无限的时光岁月的亲吻中,才知道那些感情不是自己以为的只是浮于表面的那层新鲜感,分开后有过念想和深夜失眠后的痛哭,才知道,哦,原来真的是喜欢的不行,将她当做自己骨血的一部分。 离开了,自己也要枯萎的啊。 再后来,还有很多信,很多很多,那些都是在她们互相没有任何音讯的那些年的“遗书”,一封比一封频繁,也说明那时候的战事一次比一次接近。郎悦不知道那时候的季羡只还是不是自己的妻子,但心里却又小心卑微地抱着憧憬美好的念头,给她写信。 只不过,那些所有的信件,没了前面那三言两语,没了让她不要哭的草书,只有三个端正的大字,似又力透纸背—— 季羡只。 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无论在什么样的的硝烟战火中,如果心里还有一处宁静祥和想要归去的地方,那一定是有季羡只的地方。 我妻子的名字,镌刻在心底的深处,从来不敢遗忘。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脑海里浮现的始终是你的身影。 季羡只不知道郎悦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在看见自己名字的时候,她已经捂住了脸,埋头哭了。 第24章 从军部寄过来的不仅仅是有一封封看起来让人觉得锥心的遗书,也有正儿八经的“家书”。那些每年佳节,驻守在遥远的边关的将领战士们,会亲笔写下一封封包含思念的家书,从这样的方式跟家人团圆。 郎悦也有,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是寄托。只是她的那些家书的信封上跟任务前的遗书一样,同样没有姓名,那时候郎悦想的很清楚,如果真有朝一日自己不在,这些信件偶然间流落到可能已经嫁给了别人的季羡只手里,这会多让她喜欢的人为难啊! 她没想要把自己对季羡只的爱变成捆绑着季羡只的枷锁,哪怕是别人一点点对季羡只的误会她都是万分抗拒。 将郎悦这些年每年除夕春节写出来的信称作家书的话,倒是不如称作日记。她没想过这些有朝一日会被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阅读。 “想跟你看满月,不过估计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想问她对你好不好,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想说很多,但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那就祝你新年快乐吧,儿孙满堂,真的……” “又过了一年,真快啊。你还好吗?我很好。” “今年除夕已经下雪,估计来年是个丰收的好年。如果你还在西城的话,注意保暖,别着凉。新的一年,记得把自己照顾好。今天的月亮不是很圆,你看见了吗?” “底下一个兵的媳妇儿来了,给我送了一篮子手工饺子,没想到我宿舍这灶台,居然在这么多年的除夕夜,第一次有了温度。饺子味道很好,但我可能更喜欢当年你包的那一次,馅料和皮都散开的「r_ou_汤饺子皮」,真的很好吃,有点想你。” …… 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这些真的会被传到季羡只手中,郎悦写的也就只有寥寥几行。最开始她是跟着自己手下的兵一起写的,当时郎悦还很不客气地说那些做政委的做文化工作的干部每天就是没事,还组织写什么家书!不过后来,她肩头的像是麦穗一样的金穗出现,这部队也里没谁敢强硬地将笔塞进她的手中,强迫每年让她写什么家书。可是这个习惯好像季羡只自己保留了下来,不知不觉得,也就写了这么多。 真的就当做念想,假装自己还有家人,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郎悦的语文可真差劲,季羡只想着,这些都是什么口水话,谁想要听她看了什么样的月亮?吃了什么样的饺子?听上去一点也不浪漫! 可是就是这平淡的平凡的家书,让她难受,又心疼。 季羡只将这些郎悦亲笔写的书信重新整理了一变,她重新放回到箱子里。关于郎悦过去的一切她都窥探到了,还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季羡只双手撑在洗漱台上,跟前的镜子清楚的照出了她现在的模样。相比于几十年前,她老了很多,眼角也有了鱼尾纹,皮肤不再光彩,也再也没了少女时期的充满了整张脸的胶原蛋白。眼睛因为被泪水冲刷过,显得红红的。 季羡只伸手捂住了脸,她觉得自己老了,但又很庆幸自己还不是老的那么彻底。至少在看见右手上无名指的戒指,还觉得它在闪光,而在看见爱人时,仍旧还会觉得心动。 老了不可怕的,可怕的是因为年纪的衰老让时光带走了爱人。现在并不是糟糕的时候的,季羡只转过身,心里的声音在敲击她的心头,只要还有爱,爱人迟暮并不可怕。她们还有很多年,在未来的很多年里,时间都会是甜的。 季羡只拧开了卧室的门,她想去找郎悦,告诉她,不然就带一个孩子回来吧。 家里有点冷清,说不定那本来就是她们的小荷叶。 走到客厅时,季羡只才发现,一直想要等她出来的郎将军,这时候已经因为没什么ji,ng神,歪着头,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前面的电视在播放,那些声音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沙发上的这位老太太一样,看起来睡得还挺香的。 季羡只微微一笑,这么多年郎悦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她还是需要她的。 这个念头,让季羡只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好气,被所有人需要,都没有被郎悦一个人需要让她心里那么有成就感。 她折身去卧室拿了一床被子抱出来,轻轻地替眼前的人盖上。 郎悦警觉性很高,就在季羡只想要伸手摸一模她的额头时,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的她这时候猛然睁开了眼睛。 像是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季羡只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那只横在半空的手本来想要收回去,这时候却又被郎悦握住。 “你醒了?”郎悦问。 季羡只也不解释,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着,反倒是这个老太太,自己一声不吭就在沙发上睡了去,开始还说什么等她出来。 “嗯。”季羡只点头,又像是说教一样教训着郎悦:“睡觉你不知道要去床上吗?万一感冒怎么办?现在已经是深秋,天凉着呢。” 郎悦有点不自在地坐起来,眼睛不敢跟着季羡只对视,从前她们恋爱的时候她也这样,虽然看起来郎悦比季羡只“凶巴巴”多了,可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一直都是季羡只管着郎悦。这么多年季老师身上的“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气势也越来越足,郎悦这时候觉得自己就想是个被老师教育的学生,“嗯,知道了……”就差一句“我错了”来结束这一段“办公室问候”。 季羡只坐在她身边,现在自己的那只手还被郎悦拉着,她藏在长发下的那耳朵,有点微微发烫。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儿,明天我音乐会之后,我们就一起去那家福利院看看吧。我今天看着那孩子也觉得挺心疼的,咱们现在也算还有点ji,ng力,可以照顾一小孩,你觉得呢?”这是季羡只深思熟虑后考虑的结果。 郎悦有点意外,毕竟今天在车上的反应,季羡只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但也就是因为在车上看见季羡只的那点不寻常,她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与此同时,郎悦的手机上提示有一封新邮件到了。 发信人是刘诺。 第25章 季羡只出来主要就是跟她说这件事,她心里其实还有点害怕郎悦问她为什么忽然又改变注意。她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站在郎悦面前,季羡只不想说谎,可是有的事情也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 痛苦告诉别人其实并不能像是快乐一样让人开心,更不会让自己觉得分享后就没那么痛苦。难过的事情分享给别人的唯一的结果,就是让这份难受变成了从前的两倍,被两个人承担而已。 “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季羡只从沙发上站起来,偏头看着郎悦问。 “都行。”郎悦不挑食,不过想到季羡只的口味,她又改了口风,讲了两道季羡只平常喜欢的菜。 季羡只进厨房后,郎悦打开邮箱里最新的那封邮件。 刘诺整理的很详细,也难为他在这么短短一下午的时间里就收集到这么多的资料,郎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季羡只,西城人。22岁毕业于西城大学,然后同年考入科技大学的研究生,因怀孕休学一年。年底,季羡只结束妊娠,辗转到山城,与世隔绝地生活了一年。因为没有生活物质压力,这一年时间并未外出,生活在一处去田间农舍,也鲜少在人前露面。 大约刘诺也是觉得郎悦会对季羡只消失的这一两年的时间前后比较的重视,干脆直接在邮件上附加上了几张季羡只当时的照片。 不过,在看见照片的背景时,郎悦那只拿着手机的手不由抖了抖。 季羡只虽然是在一块空地上拍摄的,但是郎悦的记性实在不错,尤其是这种对于自己跟季羡只而言都有重要意义的地方,就算是她想要忘记也不可能。 当年自己跟季羡只还没结婚时,季羡只已经考虑到小孩的问题。在从小就思考以后自己的女儿要叫做小荷叶之后,终于有一天,季羡只开始了之后的一步,提出要去冷冻卵子的计划。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却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把未来的蓝图都规划出来说给郎悦分享。 “咱们明天就冻卵吧!然后,去人工授ji,ng,用你的卵子好不好?你看你以后肯定很长时间都军部,也没办法怀着小宝宝,所以,我来怀小宝宝,这样我们的小荷叶的生命就跟我们俩人一起绑住啦!这样想想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季羡只一脸憧憬,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因为对方是郎悦,她从来没想过要隐藏着自己的想法。 对她这种忽然兴起的就要付诸行动的行事做派郎悦已经习以为常,在季羡只面前她通常都扮演的是妥协者的角色,但像是现在季羡只提出来的情况,郎悦有点头疼。先不说她同不同意这事儿,就说是排促取卵后这事儿,也需要时间啊!女性每个规律的排卵,取卵泡在挑选优势卵泡这种事情也需要找靠谱的医疗机构来执行。 郎悦企图打消季羡只的这个念头,“这种事情不着急。” 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想法,郎悦不是那么特别想要季羡只来做妊娠。季羡只小时候虽然不怎么在外人面前算的上是小哭包,但在郎悦面前,一点点痛都能随时红眼眶,那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特别挠心。 怀孕的这种痛苦,郎悦不想季羡只来尝试。 可是季羡只在这件事情上特别固执,也特别坚持,说什么就要给她生小孩。后来郎悦没打消掉季羡只这个听起来就很疯狂的念头,季羡只已经开始研究这方面的事。在了解到注s,he激素会对人体有一定的损伤时,她犹豫了那么一下,给郎悦打电话说还是让自己去取卵自己完成妊娠。 这一个电话可是把郎悦吓得不轻,她是真担心季羡只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就去干了这种事。 郎悦哪里还有时间考虑那么多,问清楚季羡只的位置,直接从学校翻墙跑了出来。当然这事儿的后续是有点严重,郎悦被军校关了禁闭还记了一次大过。 找到季羡只,郎悦拉着她的手说:“走,现在去做体检。” 她想着怎么的都先把季羡只给稳下来,取卵就取卵吧,反正季羡只一直想要自己的小孩,反正从前那么多的事情都遂了季羡只的心愿,现在也不差这么一个。 季羡只磨磨蹭蹭又不想去,郎悦问及缘由,她嗫嚅着似乎面上还有点不好意思,“伤身体。” 郎悦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时候考虑到伤身体,那之前干嘛去了?就因为觉得伤她的身体所以就准备自己亲自上身实验吗?面对眼前这个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像个小怂包一样的季羡只,郎悦心头也不知道是充斥着一股怒气还是觉得一股好笑。 “你啊!”她伸手在季羡只的眉间狠狠地点了点,“就算是知道还想要自己去?你怎么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样?没有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其实季羡只真不是这样的,至少她在别人面前都乖得不行,身边的朋友同学老师长辈都喜欢她。哪个不是夸她懂事乖巧?但唯独在郎悦面前,“胆大包天”! 被偏爱的总是有肆无恐,大约就是这样。 即便是现在听见郎悦教训自己的话,季羡只还嘿嘿地仰着脖子冲着郎悦笑:“你呀!你惯的呀!”她声音娇娇俏俏地回答说,郎悦登时没了脾气。 季羡只这话是说的没错,惯坏了季羡只的人就是郎悦。就像是小时候,明面上郎悦欺负季羡只,可是每次把人家小姑娘搞得眼眶儿红红之后,又背地里花着心思变着花样儿地哄着她。长大了就更不得了,季羡只想要的想做的,只需要身边有个郎悦,鲜少没有心愿没达成。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岁月情书 作者:又秋 第5节 郎悦心里憋着气,再一次恶狠狠警告:“现在我去医院体检,我知道你已经筛选出了哪家私立医院做冻卵,这事儿我跟你讲最后一遍,你要是敢私下没跟我商量再在这种事情上胡来,小心我回头真揍你!” 她故意做的凶巴巴的样子,季羡只才完全不怕,但也讨好地吊着她的手臂,“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再说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的嘛!怎么的也要毕业后!” 当年季羡只脆蹦蹦的话似乎还萦绕在郎悦的耳畔,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张照片,可不就是当初她去的那家私立医院的门口? 第26章 郎悦拿着手机的手有点忍不住颤抖,毕竟这真的是很多年前,想要找到当时季羡只的私人生活照片并不是那么容易。郎悦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有心疼,有愧疚,有深深地难受。 很自责,可是她同时也明白自责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这封邮件还没完,后面可是说都是季羡只的了不起的履历,每一项看起来都很光彩耀眼,她像是一块璞玉,在被打磨后,熠熠生辉。看见在这封对季羡只这些年的经历的总结中,上面还有记录季羡只这些年受到过的一些杂志社的采访。 “人不学,不如物。”当看见上面写的季羡只喜欢讲的一句话时,郎悦不知道这时候是想笑出声还是该说她羽翼下的姑娘真的长大变了很多。 季羡只跟着自己的时候,哪怕那时候已经结婚,可始终都还像个孩子。她当初说想要郎悦的基因作为小荷叶的基因的另一半,就是因为她觉得郎悦比自己聪明,比自己更好学。 郎悦也觉得那时候的季羡只很好,不想学自己不喜欢的,就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得恣意,反正自己可以照顾季羡只一辈子。只是这些从前美好的承诺,却因为一场战争被迫画上了休止符。 但是现在她看见的季羡只,是一个都会讲出“人不学,不如物”这样的话的温柔的季老师,说不上来,郎悦发现自己真的说不上来这时候是自豪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将手机放回了包里,她走到厨房。季羡只还在里面忙碌着,她也就看着需要做点什么随手帮忙。 结果人才刚进厨房没多久,郎悦就被季羡只“赶”了出来。 “赶紧走吧你,你之前不是最不喜欢厨房的油烟味吗?别过来跟我添乱!”季羡只这语气,还带着满满的嫌弃。 郎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脸悻悻的样子,像个老干部一样背着手走出来。 对了,没错,她本来也是老干部来着…… 今晚上,郎悦洗碗特别积极,她这个固执的老太太非说什么洗碗机浪费水电,要自己亲自上阵。季羡只还很怀疑地看着她,叮嘱道:“郎悦,我再警告你一边,这是在我们家里,看不是你在部队那不锈钢的盘子,你要是敢再把家里的碗筷给摔了!今晚你可就睡外面的走廊去吧!” 季羡只发火也是温和极了的,顶多声音大了点。 郎悦站在水槽边很是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知道的!” 季羡只还是有那么点不放心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她刷盘子,然后顺势极为自然接过郎悦手中的还shi漉漉的碗碟,放进一旁的消毒柜里。一时间,好像厨房里就只剩下流水的声音。两个人站在一起,很融洽地一起做着同一件事。 季羡只都不知道家里有多久没有人站在这里洗碗,以前家里还没安装洗碗机的时候,她们还在四合院里,就是这样,两人都在站在厨房里,郎悦洗碗,她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将盘子上面的水柱吸走,再放进橱柜中。 很琐碎的生活里关于茶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但在两个人一起坐起来的时候,觉得就算是琐事也有甜甜的味道,做琐事,时间也过得好快。 季羡只偏头微笑着看着身边的老太太,“真好啊!” “什么?”郎悦也歪头,目光对上她。 季羡只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那些话讲了出来,她抿了抿唇,“想到从前也有这样的日子,但现在没想到还能体会一次,觉得有点新奇,也真好。这样的宁静,真好。” 外面的天色已近渐渐暗淡下来,要入冬,昼短夜长。她们对面没有高楼,一抬头就能看见外面的明月,郎悦说:“忽然后天再去福利院吧,明天我们去个地方。” “哪里?”季羡只以为她有什么正事,脸色一下变得紧张。 正好这时候郎悦以及将最后一只碗洗干净,她摘下手套,单手揽着季羡只的肩头,朝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她不是没看见季羡只眼里的那一抹紧张。即便是知道她真的已经退役,但一听见她可能要走的这样的话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别担心,我们一起去。” “我担心什么!”季羡只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炸毛给郎悦看。只是季老师的炸毛也是很温柔的,那被纹地细长的眉毛一挑,这大约就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大程度上“撒泼又懊恼”的模样。 郎悦但笑不语。 第二天,季羡只的演奏会时间是下午三点。 季老师演奏会穿着漂漂亮亮的礼服,郎悦这一次不用她提醒,也没穿便装。 只不过当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绒的长裙的季羡只走出来,看见从旁边的次卧里走出来穿着一身军装的郎悦时,还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你要穿这样?”季羡只扬眉问。她换了高跟鞋,这双鞋她有点喜欢,是崭新的,周末郎悦背着她去商场买回来送给她的惊喜! 特别好看的一点也不累脚也不摩后跟的细细的高跟鞋,演奏会是早就定好的,季羡只的礼裙也是早买好。郎悦就就着季羡只今天的这身裙子,鞋子特意挑选的是绒面的高跟鞋,高级黑,很素雅,没有一点花纹的点缀,脚背是斜口,露出大半个脚背,唯有在这高跟鞋的鞋跟处有点小心机,朝着鞋掌的那一面,是透亮的银色,让人眼前一新。 这双鞋没有穿出过门,季羡只的喜欢差不多都表现在脸上,这一周几乎是每天在家都穿着这高跟鞋走来走去。 这是真的很喜欢…… 因为这双高跟鞋的缘故,现在季羡只觉得自己跟郎悦差不多高个儿,平视着对方。 郎悦不解,“这样不好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季羡只走到门口的衣帽镜前,“这么般配!” 季羡只本来是想要郎悦跟着自己一起穿礼服,就算不是礼裙,燕尾服总是可以的吧?但现在,她站在镜子面前,被郎悦拉着,不得不看着里面的这一对人,渐渐的,嘴角慢慢上扬。好吧,好像还是挺般配的…… 两个老太太被倒影在镜子里,一个长发微卷,散落在肩头,穿着深蓝色的礼服,大方温柔。一个盘起长发,带着跟旁边人的小礼帽截然不同的军帽,军装笔挺,英气十足。 是,很般配的呀! 第27章 郎悦可以说是第一个到演奏厅的,嗯,毕竟郎将军可是受邀请的“嘉宾”,坐在最好的那个位置,人家外面买票的人还没开始检票呢! 季羡只在后台试一试琴,很快,陆陆续续就有人进来,在演出开始的五分钟,座席全满。 演奏还没开始,郎悦的肩头忽然被人拍了拍,她转头,哦,原来是楼下花店的那秃顶结巴店主。 郎将军在某些方面心眼一直比较小,她对自己还是有很深刻的认知,但这种小心眼儿,她还真不想改。想到这个人是从前想要追求季羡只的男人,她梗着脖子,“你怎么也来了?那我的花怎么办?” 郎将军虽然小心眼,但也很别扭,她知道对方全家都靠着经营一家花店生活,即便是有点不喜欢这个曾经追求过季羡只就相当于曾经是自己情敌的男人,但是每次订花,郎悦还是会照顾他的生意。 结巴小老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郎,郎夫人,我,我知道你,你给季老师订,订了花,等会我,我儿子回过来。季,季老师的演奏,我们,我们街坊领居,都,都有过来,好,好好听的……” 郎悦在部队里,谁见了她不是尊称一声将军?但是回到西城后,跟在季羡只身边,大家都叫她郎夫人郎太太什么的,她竟然觉得还有点意外好听。 听见自己订的花会按时送到,郎悦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这时候主动跟这个她一直觉得沟通交流很累的小老头交谈起来:“老熊,今天来听小只演奏会的人买花的多吗?” “当,那,那当然啦!季老师,这个的!”他激动地冲着郎悦竖起大拇指。 郎悦:“……”她真很想对着后面这人翻个白眼,她知道她老婆牛逼,不过这个人这么激动还感觉挺引以为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又不是你老婆!”郎将军很愤愤不平,但也不好意思大声讲出来,她家季羡只马上要表演,保持肃静!那就小声愤愤嘀咕…… 当周围的灯光暗下来,只在舞台上投下一束光时,郎悦就知道季羡只要出来了…… 早就在家里看见过今天的季羡只是什么模样,不过当看见坐在舞台中央的那个ji,ng神抖擞看起来极有气质的老太太出场时,郎悦忍不住想要可劲儿给这老太太拍巴巴掌。 但是这巴掌还没拍下去,郎悦猛然打住。 周围的人好像都屏着呼吸,这时候可不是拍巴巴掌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这件事的郎将军脸上有瞬间的尴尬一闪而过,她差点把自己在部队里的习惯带了过来。她家季老师,这是表演的优雅的西洋乐器,好像并不是这时候鼓掌! 郎悦在位置上坐的笔直端正,季羡只在舞台上拉得很投入。不知道什么时候,演奏厅里的灯光慢慢变得柔和,舞台上的灯光更亮了一点,而季羡只这时候的琴声陡然转变,忽然从一个平缓的音调转为激动亢奋,灯光也随着一起变化,五光十色,纷纷投在她身上。 一直在人前都是温温柔柔的季老师,只有在拉着她的大提琴时候,在慷慨激昂的音符前,变得像是另一个人。 但在郎悦的眼中,不论是什么样子的季羡只,在她眼里都是迷人的季羡只。 虽然,直到最后全体站起来大声鼓掌时,她也没听出来这琴声到底是在讲什么。 反正,郎悦知道自己肯定是全场中巴巴掌拍的最响亮的就是了! 周围好些人都看着她,但是她眼里只有季羡只。 看着在舞台上提着裙摆优雅地给观众鞠躬的季羡只,抱着自己的大提琴走下台的季羡只,郎悦的目光从未从她的身上挪开。 直到,身后的小老头又拍了拍郎悦的肩头。 “郎夫人,花送到了……” 当郎悦抱着一大束的鲜花走到后台时,季羡只已经被那些熟人围住。她的好些学生每次都会来听她的演奏会,周围的街坊邻居跟她相处的一直不错,也喜欢她,特意为了她来陶冶陶冶情c,ao。 那桌子上,差不多都被鲜花摆满。 但是季羡只手里一直抱着琴,好像没有空余的手再去收下一束花。 这情况,大家都习以为常。最后季羡只会收下他们的好意,都抱回家里来着。 郎悦就站在人群外,她以为自己会吃醋,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她的小只,她应该会很吃醋才是。可现在看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的季羡只,那个顺应了时间的流逝将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的老太太,她心里只剩下满满的自豪。 郎悦靠着门边,她很感谢现在围聚在季羡只身边的这些人。就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让自己没有在季羡只身边的这几十年里,不让她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 她有朋友,有学生,一直在爱别人,她也一直在被爱着,尊敬着…… 有之前在听季羡只的讲座的学生这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的郎悦,偷偷地告诉季羡只。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见的郎悦,大家都知道这是季羡只的太太,纷纷友善地给她让出一条小路,直达季羡只的跟前。 郎悦在迈开自己的步子之前,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其实没有一点皱褶的军装,她走到季羡只跟前,自然地先将季羡只的大提琴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再将手里的这一束娇花送到季羡只的手里,“恭喜啊,季老师。” 寻常又平淡的一句话,跟周围的人都讲得差不多,却让季羡只的眼中出现了更深的笑意。 从前季羡只说:“我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我以后能开一场个人演奏会!” 从前的郎悦是第一个听见她的小愿望的人,“好啊,现在你表演,我听啊!我现在就能满足你这个愿望!” 小季羡只嘟着嘴,神情不满,也不知道是在不满意郎悦不解风情还是脑频率始终跟自己对不上,“我是要开那种可以有很多人来看的演奏会!” “哦,这样啊,那我一定会来看你的演出。虽然,嗯,我不怎么喜欢。”郎悦对西洋乐器并不感兴趣。 小季羡只用肩头靠了靠她,“当然啊!你必须来啊!你不来的话,我会有点紧张啊!” 好了,现在好了,她终于来了,她终于不会再紧张。 有了郎悦,她什么也不怕。 第28章 季羡只不知道郎悦事先订了餐厅,而且在下车前,郎悦从后面的座位上拿过来一只鞋盒,放在季羡只腿上,这事儿她也不曾料想到。 “换上吧,高跟鞋太累。”在家里时,郎悦观察过她鞋柜的那一排鞋子,八厘米的不是没有,不过那些鞋子看起来都很新,估计是平常季羡只出入重要正式场合才会偶尔穿那么一下,剩下的穿的最频繁的就是三到五厘米的中跟鞋。 季羡只扬眉,“什么时候这么细心?”尤其是当她打开鞋盒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双小羊皮软底的估计就只有三厘米左右的低跟鞋,还带着淡淡的酒味,她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x,ue,就对着郎悦发出一道懒懒的又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声音,“嗯?” 郎悦将车停好熄火,脸上还有点不自在。如果是旁人,她面对这种不想回答的问题早就冷哼一声,脸肯定都已经转到另一边儿,可面对的人是季羡只,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说:“柜员说这样可以让你穿着更舒服一点,我就抹了一点酒……”在后跟的地方,听说这样可以软化。 这时候的季羡只已经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笑出声,她没说什么,但从表情上来看,这时候她应该是很开心的样子。 餐厅是郎悦提早就订好的,两个老太太拉着手上高楼。坐在高楼窗边,这时候能将西城的夜景尽收眼底。“我本来想着你喜欢的是空中餐厅,但发现附近都是露天,现在天太冷,等明年开春,我们再去好不好?”坐在位置上,郎悦说。 这也是季羡只从前在跟她恋爱时的小小愿望,她说想要自己以后跟郎悦结婚,也想要保持恋爱时的新鲜感。婚姻中是茶米油盐的消磨,但偶尔也需要甜点的滋润。她想要自己的婚姻接地气,但也不想要只剩下油烟的味道。 季羡只的想要小浪漫的心思,郎悦还一直记着。 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算是情侣专属?季羡只拿着纸巾将唇上的淡色的口红抹掉,顺便掩饰了一下自己有点克制不住的笑意。“嗯,好,原来你还记得啊!我都快忘了啊。” 承诺付诸实践的时间跨度是有点大,郎悦抿了抿面前的这杯温热的红茶,她的目光盯着里面被自己摇曳得晃荡的水纹,莞尔。她总不能告诉季羡只,因为自己担心哪一天把什么都忘掉,觉得没有将那些美梦给季羡只,她会一生有愧吧? 就在两人讲话的时候,餐厅的轻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渐渐地响起来一首歌—— when you say you`re had enough and you ight jt give it up oh ooh,i will you down when y low on love i`ll be what y of oh,ooh,i will you down …… 然后旁边忽然有人起哄,季羡只和郎悦不由偏头,正好看见这时候从后厨的地方有一年轻的长发女子推着一蛋糕车,随着这道音乐走出来,她停下来的地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比她要成熟不少的女子跟前,然后她单膝跪在地上…… 郎悦很快反应过来,可能今天她们这是偶遇了一场浪漫的求婚。她不由想笑,转头却是看见对面的季羡只的眼里有点shi润。 没说多余的话,郎悦将手纸递给她,压低着声音,唯恐打扰了旁边的那对可爱的新人。 “你哭什么啊?”声音虽小,不过大约是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郎悦的表情很是ji,ng彩。 季羡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觉得眼睛有点shishi的,大约跟郎悦在一起时,心都忍不住变得很软,像是从前一样,感性极了。 “你别说话……”她声音有点嗡嗡的,犹带着点鼻音。 在她们身后的那对情侣吸引了挺多人的注意,跪下地上的年轻女孩子还固执地举着戒指,对着坐在位置上的女子道:“陈笛,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不是你心里的灰姑娘,没有你的灰姑娘那么善良、漂亮、单纯,我最干净的地方大约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灰姑娘的姐姐,你愿意嫁给她吗?” 令人有点意外的台词。 郎悦早就注意到被求婚的女子看起来要成熟很多,她没什么想要探究陌生人的故事,将面前的牛排切块放在季羡只跟前。 背后的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讲话回答时声音有点哽咽,但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人欢喜,她同意了! 季羡只跟郎悦离开餐厅之前,她们身后的那对情侣还没离开,两人说说笑笑,脸上都还有泪痕。大约很多恋人都是在走过了足够多的风雨后,最后才能牵手一辈子不放开吧? “两位小姐你们好,这是你们的相爱一生。”服务员端着一丘比特造型的蛋糕走到那对情侣跟前。 “啊?我们菜单没点……” “哦,这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客人送给你们的,顺便带给你们一句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 …… 季羡只走到门口时,挽着郎悦的胳膊,“你觉得我那句话怎么样?其实我想说像我们一样……”只是人家不知道她们是谁。 郎悦瞥了她一眼,严肃说:“你头发还没白。” 季羡只:“……那下一次我就不染发?”她们是真白头到老,也没分开呢。 郎悦摇头,“不用,你这样好看。” 季羡只捂嘴笑,“郎悦你很烦啊,明明都老了,还什么好看不好看?” 多年后,你垂垂迟暮我亦龙钟,因为你,连老去也从容。 郎悦低咳一声,她大约不怎么能使用正常的商业互吹,所以吹出来的彩虹屁怎么听那声音都不对劲儿,还有点尬尬的,“老吗?哪里老了?哪里不好看?一直很好看!” 季羡只带着小羊皮手套的手忍不住在她身上锤了锤,“郎悦你够了啊,你害臊不?我都替你脸红!” 郎将军在平常哪里用的着对别人吹彩虹屁,还讨好人?唯独一个季羡只而已,现在听着季羡只的话,有点脸红,但老太太固执不肯承认自己的彩虹屁吹得不好,梗着脖子,就是特别硬气,“我说的就是事实嘛! 季羡只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眼里的笑意却是始终没消散。 这么尬的上商业吹捧,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觉得好笑,又觉得好甜。 从餐厅出来时,天色已暗,郎悦开车带着季羡只去了一地方。 有清风、明月、海潮、木栈,只不过还差的是一对牵手相偎的爱人。 第29章 以前季羡只跟郎悦恋爱时,大约还是高中的时候吧,校门口总是有卖波波球的小贩。 每次当她们从学校出来,下晚自习的时候,天色已暗,那些在黑夜中会发光的亮晶晶的气球看起来格外吸引小女生的视线。每次季羡只都要跑过去看好久,就蹲在原地,能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的津津有味。小贩想赶她走吧,这姑娘每次都只看不买,当真是“白嫖”!可是看着季羡只那张好看还很乖巧的小脸蛋,还有那双像是盛装了星星的大眼睛,当然也可能是站在季羡只身后黑着脸看着她的郎悦,小贩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就让她多看几眼吧! “这个真的好好看啊!” “郎悦,我好喜欢的啊!” “梦幻呀!” 每当这时候,郎悦一句话也不说,就抱着自己的手臂站在季羡只身后,等她看个够。反正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就算是催促季羡只离开,对方也不会听她的话乖乖跟自己走。 有的时候听得不耐烦,郎悦也会敷衍一声“嗯”,或者是“挺好看的”,然后每当这时候,那些在学校门口的小贩们就忍不住翻白眼。郎悦和季羡只算是学校里的一对比较有名的情侣,他们常年在学校门口自然也听说了不少。对于郎悦这种万分“抠搜”的行为举动,小贩们表示非常鄙夷。自己女朋友都表现出来这么喜欢了啊!花几十块钱买一个送给她不行啊! 当然不行! 这种在夜空可以发光的安装有led小灯泡的波波球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起事故,郎悦不可能买给季羡只,当然,她也很严厉地不允许季羡只自己拿钱买。 而现在,郎悦将车停在海边时,趁着季羡只还没转身,她先一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大把的气球。 也是会发光的气球,里面贴合着有带了各种颜色的荧光粉的小球,让整个大气球也在夜空中变得五彩斑斓。真是的很大很大的一把,郎悦走到季羡只的背后,将自己手中的气球递了过去。 “小只,还喜欢吗?”她语气听上去着实有点笨笨的样子,郎将军表示自己也是头一回做这种带着追求别人的意味的事。 从前跟季羡只恋爱时,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两人从小就在一起,习惯了彼此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别说什么浪漫的追求,在很多人眼中她们在一起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但现在,郎悦却想要将过去季羡只想要的在现在都一一满足她。满足她从前想要的少女心,追,追求一次? 反正啊,余生啊,剩下的时间,好像除了想要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每天过的开心,就没了特别重要的事情了啊!想要对季羡只好,也不全是因为愧疚,而是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想要的生活,都送到她跟前。 反正啊,季羡只很值得。 不过现在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郎悦想要给季羡只准备惊喜,又不能主动去问,喂,你还喜欢那闪闪发光的气球吗?只好自己暗戳戳又忐忑地准备礼物,准备好了现在拿出来,觉得又有点幼稚不好意思,可是如果这时候季羡只说一句不喜欢的话,郎悦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炸毛! 季羡只是的彻底被吓了一跳,郎悦手里的这些气球,五彩斑斓,那些里面的装着荧光粉的小球贴在透明的气球上,布林布林的,当真好看极啦! 季羡只慢慢翘起唇角,伸手从郎悦的手中接过了这一大把的荧□□球。这一海岸线的栈道上灯光不是特别刺眼,她们现在站着的位置正好是两路灯的中间,季羡只隐匿在黑暗中的脸似乎被这荧光照亮,有点模糊的光线,很好的将她脸上的那些皱纹隐去。 有那么一刹那,郎悦似乎穿过了时空,看见了几十年前的那个蹲在校门口的留恋着波波球不肯离开的少女。 “好漂亮啊!”季羡只的声音传进郎悦的耳朵,将她那飞速穿越时空的思绪拉回来。 再看季羡只时,只见后者站在那一束气球中,而后听闻:“郎悦,快!给我拍张照片!” 季羡只很久很久没有像是这样拍照,她在少女时代,也是一个喜欢拉着女朋友在世界各地打卡的人。但后来,郎悦走之后,她好像也没了这些心思。想发朋友圈,想发照片,往往是有想要给看的人看。可是郎悦走之后,她也不知道要好看给谁看。渐渐地,她成了西城大学最端庄好看的季教授,却也只是端庄漂亮,不是像是现在这般,在郎悦面前的“活泼”。 谁说变老了就不可以可爱,不可以撒娇?只是看着你撒娇喜欢你的可爱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一个人,也只想要给这一个人看而已。对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这都是秘密! 郎·无敌直男·悦将军将手机屏幕在季羡只面前晃了晃,她倒是想很快收回来,结果被季羡只眼明手快抓住了手腕,而那张甚至连背景都没有虚化拍摄角度让季老师颜值直接减二十分的照片被季羡只看了个彻底。 “我觉得……”郎悦在这片难得的沉寂中心虚开口,还想要给自己找几个解释,“本来就好看,其实怎么拍都还是挺好看的。” 巨臭的彩虹屁! 季羡只冷着脸,不讲话。那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将手里的气球还给郎悦一样。 这一次,大约是看见季老太太真的真的是很不开心了,郎悦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重新点开拍摄,“再给我一个机会?小只?” 季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一点,“请这位军校出来的高材生郎小姐,可不可以用你的军事头脑,稍微将手机屏幕当做行军地图,在处理人像的时候,稍稍构那么一点图?!” “那不一样!”郎将军理直气壮说。 季羡只心头这火气差点又冒出来,她做了一极幼稚的举动,拿着手里的气球去砸了郎悦的脑袋。胀鼓鼓的气球撞着也不疼,不过那“嘣嘣”的声音倒挺大的,“真是榆木脑袋!你脑子里都装着的钢筋吗!怎么就不一样了!” 郎悦用比季羡只大百倍的声音超理直气壮地回答她:“你比地图里的那些图标好看多了!怎么就一样了!!!” 你好看多了! 这话被海风带去老远…… 这是一个香香的彩虹屁…… 季羡只像是被这声音吼得愣了那么一点,然后,倏然一下,大笑出声,哪里还有半点平日在学生面前的端庄又沉稳的样子? 嗨呀,好欢喜,好喜欢。欢喜自己有这样的她,喜欢这样的她。 第30章 这种时间来海边有点冷,郎悦将车上季羡只的大衣拿下来,给她戴上帽子,亲自给她把衣服扣得严严实实。 “你看我现在像是套中人吗?”季羡只笑着说,她的双手也没有被郎悦放过,郎悦给她带上了丝绒的黑色手套。现在季羡只一手拿着郎悦送的那一大把的荧光色的气球,一手被郎悦紧紧的牵在手中。她本来不想戴手套,但郎悦说,如果不戴的话就不允许她再拿着气球,要乖乖地将手放进自己的衣服兜兜里。 “像……”郎悦一边说着一边侧身替她又捋了捋被海风吹得狂舞乱飞的长发。 今天是周末呢,这时候还有被家长带来这里游玩的小孩子。 现在拿着一大堆气球的季羡只就像是会发光一样,吸引着大波大波的小朋友。 会发光的气球诶!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小朋友都喜欢这个。 “麻麻那个好好看!” “奶奶,我能要一个吗!” “我也想要!” “我,我也是,漂亮奶奶,可以吗?” …… 郎悦站在一旁快要黑了脸,看见那些小豆丁一个两个的扒着季羡只裙摆的时候,那深蓝色的长裙被一群小花骨朵儿拉着摇来摇去,她有那么瞬间真想要将这些个像是粘粘草一样的小豆丁都摘下去,然后在季羡只身边建立一道围墙,将她和自己都围起来,只有她们俩! 可是还没等郎悦付诸行动,将这些“粘粘草”摘下去时,季羡只的声音已经被海风亲吻,融入到每个空气分子中,“好啊好啊,大家都有份的哦,不要抢,排排站,发气球哦。” 她在跟小孩讲话时,特别温柔。 就像是什么感觉呢,像是脸颊触碰到绒绒毛一样,软暖软暖的,带着让人想要蹭一蹭的感觉。 小孩好像真的就很听她的话,虽然大家还没停下拉着季羡只的裙摆在夜空中左摇右晃的动作,可是几乎是现在所有围聚在她身边的那些小孩都没讲话,一个个超级安静听话站在她跟前排着队,仰头望着她。 孩子们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是夏日里的那水灵灵的紫葡萄一样,被这些小天使看一眼,心都快化了…… 季羡只心情很好,她其实送出气球之前还偏头朝郎悦的方向看了看,语气带着那么点点试探,更多的是任性,“郎悦,我可以送给他们的吧?你看,这些小孩多可爱啊!” 郎悦耸肩,一脸“你随意就好”的表情。 是了,她送给季羡只的东西,季羡只有权对它们进行处理。如果,这样把气球送给这些孩子,能让季羡只感受到双倍的快乐的话,郎悦觉得挺好的。 季羡只是蹲下来给这些小朋友分发气球的,一人一个。 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可爱先开的头,奶声奶气地说:“奶奶,窝用窝的一个爱心吻买泥一个小气球的噢!”然后,在这个周围充斥着海浪海潮的惊涛声中,那声犹带着满满的口水声的“吧唧”在大家耳边响起,真的,还是很响亮的! 后面的小朋友学的有模有样,拿了季羡只的气球,还用小小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抱住季羡只,然后亲了亲季羡只的脸颊。啵唧啵唧的,是一群小天使的爱心吻呀! 有害羞得不行的小姑娘是亲了季羡只之后,伸手捂着自己的小脸蛋呼哒哒地一下就跑开了。有趣的是跑了在她看来有足够远的时候,还偷偷转过身来看季羡只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之后,小姑娘站在原地,这时候她的父母也过来,蹲在她身边在她耳畔悄声说着什么,然后季羡只和郎悦就看见那软萌萌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小胖手放在嘴边,嘟了嘟嘴,给她们送来一个软哒哒的飞吻! 这可可爱了! 当季羡只身边这些“粘粘草”终于离开后,她才从地上站起来。郎悦伸手扶住她胳膊,从自己兜里拿出手绢,给她擦了擦脸。 “小孩可爱吧?”季羡只因为刚才跟小朋友们讲话,伸手摘掉了帽子,现在脸上的淡淡的笑容被郎悦尽收眼底。 “嗯。”郎悦不知道想到什么,心里有点涩然。 想到的当然是那年跟她们没有缘分的真正的小荷叶,那个时候季羡只一定很难过吧。 郎悦伸手,揽住季羡只的肩头,有点用力。 彼此认识这么长的时间可能也有一个不太好的“好处”,太有默契,以至于对方看起来一个非常不经意的小动作,都能心有灵犀。 郎悦现在虽然没讲话,可季羡只却很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季羡只没直接问,她其实心里还抱着那么一点侥幸:“明天我们就要去福利院,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挺好的,你喜欢孩子,我们现在也有时间和ji,ng力,会能很好地照顾一个孩子的。”郎悦面不改色。 季羡只失笑:“那你呢?” “我随你,你喜欢的我也都喜欢。”郎悦随口道,她说到这里又担心季羡只想多,补充道:“就那个小孩,我还挺喜欢,小姑娘挺倔强。如果以后家里有个孩子,应该会热闹很多。” 可就是她的这句很长的解释,让季羡只心里的猜疑更重。季羡只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没讲话,她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只气球,孤零零的,看起来有点落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着它的主人的心情有点低落。 “你都知道了吧?关于……她。”季羡只打破两人之间沉寂。 “什么?她?”郎悦下意识反问,但问完后,她忽然意识到季羡只在讲什么,一下噤声。 她啊,小荷叶啊! 明明没见过面,明明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她曾经也曾存在,明明也不是那么喜欢小孩,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明明,可现在啊,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漏了一个大洞,这海边有点咸涩的凉风,就这么呼啦啦地灌进了心底。真有点凉飕飕的,心里凉飕飕的。 郎悦没办法隐瞒季羡只,尤其是现在看起来那么难过的季羡只,她更加无法隐瞒。 “是……”她是抒出胸中一口长长的闷气,这一刻不知道应该说点做点什么好。 “对不起……”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又带着点压抑的抱歉声,郎悦心里漏着的那个大洞,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朝着那个洞里撒了一把钉子,让她在听见这声道歉时,感到锥心。 她家的傻瓜妻子啊,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 第31章 耳边传来不远处的海浪拍打着岩石的声音,但在郎悦的耳中,她只听见了身边的季小老太太的抽噎声。 “那时候是不是一个人吓坏了?也难受坏了?”郎悦将她的肩头揽得更紧了点,一个人面对忽然遭逢的巨变,郎悦不能想象那时候的季羡只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过来。从前季羡只也是这样,受了委屈从来不主动说,每次都是等到被她看出端倪后,发现隐瞒不住,这才告诉她。 现在又是这样! 季羡只回想到自己那年躺在手术台上,她也不想不要那个孩子的,可是如果是孩子先不要她了呢? 她,没办法的呀! 那年暑假毕业,她跟郎悦失去联系已经有好几个月,在不确定郎悦是否在战争中生还的情况下,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医院手术。所幸的是胚胎在子宫着陆很顺利,那时候季羡只就只有一个心愿,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 但是怀孕的过程出现的意外完全超出她最坏的打算,妊娠期糖尿病让她在怀孕期间昏迷好些次,最后严重到不得不住院治疗。最后医院方面给出的合理化提议是引产,季羡只当时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只有妊娠期糖尿病这么一个考验,像是她这样的协助性人工授ji,ng的方法,将胚胎移植到母体体内,如果不是胚胎早期母体本身的卵子的话,这样从本质上来说,是同代孕没有任何区别的。像是这样的情况,出现身体本身的排异现象,是很寻常的情况。 身体本能不接受抗拒接受不是自己身体的东西,细胞之间也会打架,季羡只这一胎可以说是怀得极为辛苦。 而且那时候更糟糕的情况是郎悦的母亲也在前不久去世,家里的父母都不赞同她继续怀着这孩子。 季羡只究竟有多么固执?就算是身边的人都为了她好,让她不要再怀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要了她的命的孩子,可她就不听。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让这个孩子成功在这个世上出生,她也愿意为了这百分之十的可能去担负另外百分之九十的风险。 说她傻也好,说她不懂事不听话也好,但那时候的季羡只就是那么固执。 对于几十年后听见这个消息的郎悦,她也想说她的太太真的很傻,但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为什么会排异呢?那明明是你的孩子啊郎悦,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明白,我们不是一体的吗?我也不是不想要她的呀!我是爱她的啊……我对不起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会这样,是我的错……”季羡只这时候像是完全崩溃掉一样,趴在郎悦的肩头,眼泪留下来,将郎悦肩头衣服的颜色晕染成深深的一片。 “小荷叶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其实已经很努力想要保护她,想要抓住她的手的。可是,可是那天早上我去检查,医生说胎心,孩子已经没有了心跳的时候,我,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不要我了……”季羡只茫然无措,她忍不住从郎悦的臂弯中委下身,蹲在地上,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海风的呼啸声吞没她低低的压抑的抽泣,郎悦也随着她的动作一并蹲下来。 她其实想说别哭。 郎悦很少会红眼眶,但是最近,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老了,所以心也再也做不到像是从前年轻时那么硬,看着身边的一切渐渐带上感性。看着季羡只哭,她觉得像是有人在用着小锤子一锤一锤地辗轧着自己的心。 她,也跟着觉得很疼啊! 可是她不能说让季羡只别哭了,大约这些年,在属于她们自己的小荷叶离开后的这么多年里,季羡只在心里一直憋着这么一肚子的眼泪,背着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的自责,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任由别人怎么劝说,她还是固执地背着肩头的这些只有她一个人认为的属于自己的罪责在身上,始终不肯放下,负重前行。而现在,在郎悦面前,她终于愿意暂时放在肩头的包袱,这么多年心里的难受无助和茫然,终于压抑到了顶点,或者是身边有了可以能够依靠的人,放声痛哭。 不过到底是季羡只,就算是痛哭,也就只让人听见几声抽泣,最大声的可能就是因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哭得太真情实感,最后忍不住扯嗝儿。 季羡只真的哭了很久,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一个人背着的愧疚自责负担,早就被酝酿到发酸,可能这些年的每个日日夜夜都在侵蚀折磨着她。 郎悦见她快要哭累了,乏了,伸手将她抱住,“你是傻瓜吗?”她想要狠狠地教训眼前这个笨的无可救药的季老师,可是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无比哽咽。 她也觉得很难受。 因为季羡只这么多年在折磨着她自己,让她觉得特别难受。 那么聪明的季羡只,却是走进这个死胡同。 她知道季羡只肯定在后来有去看心理医生,可是再好的心理医生,也不能将她心头的创伤治愈。 始终有一条深深地沟壑,因为意难平,时光无法填抹。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郎悦将地上的季羡只拉起来,如果她还年轻,她是真想要将这个老太太背在自己背上,可现在老了,她只能拉着她的手不放开,牢牢地拉住不至于将她弄丢,然后一起走回家。 “可能是我们的小荷叶,以为我去世界的另一边等她,所以她着急想要去找我们吧。所以,小只,她不是不要你,大约只是喜欢我更多一点?”郎悦笨拙地给身边的季羡只找着借口,这借口听上去好像还挺完美的,可她有点忍不住想哭。 那她们的小荷叶,一个人去了世界的另一头,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影怎么办?这些年,可不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天的另一边? “她说不定很好,现在已经重新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们身边。只是之前我们给她开了个玩笑,她现在生气啦,所以藏起啦,要我们亲自去找她。现在,我们不是找到了吗?明天我们就把她接回家里来,好不好?把这些年我们亏欠她的,都补偿回来?小只,你说,好不好?”郎悦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她觉得这海风太冷,冷得把眼睛都刺激红了…… 季羡只还在小声抽泣,她喘气有点不均匀,就对着郎悦重重点头。 是的,她明天要去接她的小荷叶…… 第32章 回到家的时候,郎悦让季羡只先坐在沙发上休息,她去洗漱间用脸盆接了热水,然后端来客厅里。郎悦伸手想帮季羡只卸妆,季老师今天去表演还画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很ji,ng神。但再怎么ji,ng神,经过这一整天后,神色还是露出疲态。 “我自己来吧。”季羡只想要从郎悦手中接过卸妆水。 郎悦只是用自己的手腕轻轻地这么挡了挡,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从前给季羡只化妆又卸妆,一晃都已经是好几十年过去。 “别乱动,马上就好。” 季羡只没在郎悦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情,到底今晚是聊到了这些年里她心底最深的伤疤,她怎么也无法强颜欢笑。不过现在听见郎悦这么一本正经的话,她却有点忍不住翘起唇角:“我能相信你吗?” 讲这话时,季羡只是闭着眼睛,她是想到当年,多熟悉的同样的一个问题。 “当然,你除了相信我还能信任谁?季羡只同志,你现在的思想觉悟不行呐,爱人之间最基本的坦诚和信任,我怎么在你身上看不见?”郎悦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着手里沾了卸妆水的化妆棉将季羡只那层单薄的眼皮上的大地色系眼影抹掉。 季羡只没忘,郎悦当然更没忘记。她以为自己老了会忘掉很多,可最后发现,是忘掉了很多,但唯独跟季羡只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是流金岁月,难以磨灭。 季羡只的睫毛动了动,她努力憋着自己的笑意,放在小腹的那双交叉的手悄悄地将郎悦的军装拽紧了。 从前的郎悦,也是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们现在这样,像是再现了当年高三时那个短暂的寒假—— 每个学校的高三生的假期都少得可怜,唯一可能会长一点的寒假,不过也就只有过年的那短短一周时间。 那时候的季羡只和郎悦早就在一起,两家家长也很开放,除夕夜时,郎悦和季羡只都不在家吃饭,也没人说什么,只是被叮嘱在外面注意安全,照顾好彼此。 大年三十的那天下午,郎悦去找季羡只。她在下面客厅等得有点不耐烦,干脆直接上楼去。当推开门的那瞬间,郎悦嘴里叼着的那根茶叶棍这时候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她白白净净的温柔漂亮可爱的女朋友,现在脸颊上画着两坨高原红,这时候听见响动转过身,坐在梳妆台前,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哭丧着一张脸:“呜呜,郎悦,我,我怎么办呀!这好难的呀!嘤嘤,我今天不出门了!” 本来想要给自己女朋友看自己最漂亮的一面,结果初学者的手残党的代表任务季羡只季小姐上手后,才意识到化妆这事儿远远没有在视频里看见的那些美妆博主演示的那么简单!如今亲身实践后还有着特别失败的结果的季小姐表示这比自己做整整十套的理综试卷还让人头大! 季羡只想要捂住脸,但是耳边蓦然传来郎悦的惊天大笑声。那瞬间她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的问题,前一刻明明还在嘤嘤嘤,后一刻,立马变得超凶!不过再怎么凶也是奶凶奶凶的,“郎悦你个混蛋,你还笑!你笑什么!你不准笑!我不允许你笑!嘤嘤嘤,你不可以笑……” 季羡只发现自己凶巴巴地对着郎悦吼了两声没有任何反应后,胀鼓鼓的“凶气”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爆开了,然后超怂地哭唧唧大喊着,像是耍赖一样要求着门口的人不可以笑…… 不过,她在郎悦这里的确是可以任性随意耍小脾气来着。 郎悦真的是要被这样的季羡只逗得笑出眼泪,季羡只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像是小奶狗这样张牙舞爪的模样,在她眼里只觉得无敌可爱! 她大步走过去,单手放在季羡只背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是捧住季羡只的半张脸,低头就对着那张还没涂口红的唇瓣咬了一口,“急什么,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这话她说的很慢,像是这个亲吻一样,一点一点在研磨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幸好也是这时候季家没人,两人才敢这么这样敞着卧室的门,亲昵地亲吻着彼此。 郎悦直接将季羡只从的凳子上抱起来,一手扫开的梳妆天上的七七八八的化妆品,让季羡只坐上去。 弯腰亲着季羡只的时候,太累了啊! 现在这情况就好了,至少她这时候真的亲的很方便啊! 季羡只如今已经被郎悦亲地七荤八素,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当季羡只咬着她小耳朵时,她想要将脸蛋迈进季羡只的颈窝,因为,因为实在是觉得脸上太烫了啊!而且还忍不住想要呻吟出来…… 心里有点痒,身体有点发软,好像还挺……想要继续,想要对方再用力一点…… 可最后也没能继续下去,郎悦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女朋友想要用那张好看的脸蛋贴上自己的时候,微微后退一步,脸上带憋都憋不住的笑意,声音也同样带笑:“停了啊,我今天穿的白衣服,你这花不隆咚的脸,停住停住,噗嗤……”最后郎悦彻底没憋住,当着季羡只的面儿大笑起来。 这声大笑彻底引爆了季小姑娘,季羡只随手抓着旁边眉笔,威胁道:“郎悦,你过来,我给你画!不然今天咱们没完!” 捅了马蜂窝的郎悦见状不对,伸手想去拉季羡只的手,可这种时候,前一刻被亲后一刻被嫌弃的季羡只心里还憋着火呢,哪里会让郎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抓住?她伸出小手,“啪叽”一声打在郎悦的手心里,气哼哼地大叫:“不要你牵!” 郎悦:“……” 嘲笑一时爽,哄人火葬场!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岁月情书 作者:又秋 第6节 这大约就是那一年在大年三十郎悦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 “那你要怎样?”郎悦心里叹气,衣服算什么?随便吧,先得把女朋友哄好才行啊! 第33章 “现在还不知道,条件存着。”最后关头,季羡只也没舍得在郎悦脸上涂涂抹抹把她画成一个丑八怪,但是就这么放过郎悦她显然心有不甘。 郎悦那时候就拉着她的手,从那一桌子的乱七八糟她也分不清的化妆品里找到卸妆水,像是现在这样,一点一点轻轻地给季羡只卸妆。 季羡只洗脸出来后,被郎悦按在凳子上。就在刚才的那么一小会儿时间,郎悦已经在网上查了查上妆的顺序,“我帮你。” 季羡只:“……”她觉得自己不能相信郎悦!“还是不要了吧?” 被自己女朋友质疑的郎悦神情变得可严肃,“季羡只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思想很有问题啊!像是你这样对我缺乏妻妻之间的最基本的信任,我们的婚姻还怎么走下去?” 季羡只的注意力果然被瞬间转移,听见那句什么妻妻,还有那句婚姻,她脸上瞬间被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你胡说什么!” 郎悦冲着她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张扬又特别明媚,她勾着季羡只的下颔,趁着后者没注意的时候,在她的脸颊上咬了一口,“难道不是吗?你,季羡只,是我老婆,你敢说不是?” 季羡只被她这不要脸的言论震惊,可是心里又觉得被人这么口头上占了便宜也没有一点觉得不开心,反而好像还有点美滋滋的。 能说不是吗?当然……好像没办法…… “郎悦你脸好厚啊!”季羡只纠结了好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 郎悦哈哈大笑,厚就厚,哄女朋友开心,脸不厚一点还可以吗? 最后季羡只还是让郎悦给自己上了底妆,描眉。 两人距离很近很近,郎悦的样子很专心,甚至比期末考试的时候还要专注。女朋友的两条细细的眉毛,在她眼里,可是比理综卷最后一道物理大题还重要。 “你睫毛不要抖啊!”郎悦第一次给季羡只画眉,本来一颗心都放在眉毛上,可季羡只的那像是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就这么颤颤抖抖的,有点像是蝴蝶的翅膀,被风吹得摇摆。这一下子,就将郎悦的注意力给吸引走。 闭着眼睛的睫毛还在乱颤的季羡只,看着让她有点想要欺负。 就是,就是那种欺负啊! 季羡只耳根发红,她也不想抖的啊!但是郎悦距离自己这么近,两人的呼吸已经交缠在一块儿,她心跳的速度很快,控制不住啊! 郎悦见自己让季羡只不要继续抖着睫毛可后者完全还没有停下,她“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眉笔重重按在桌上,那样子像是生气了一样,然而后一秒却是“啵唧”一声,亲在季羡只的眼睛上…… “季羡只,你勾引我!” 郎悦表示自己的画眉事业“被迫”中断,“罪魁祸首”直指季羡只! 谁让她的女朋友的那睫毛啊,就那么颤一颤呀,不停地勾着她的视线,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季羡只闭着眼睛特别安静的模样,看着乖巧极了,好像自己做什么坏事都不会被她反抗一样。所以,这瞬间,郎悦想要做坏事的心里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正事和“坏事”,好像还是“坏事”更有诱惑力一点。 可想要做坏事,也要有人配合才行啊! 郎悦只是亲了季羡只的眼睛那么一下,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接着继续,季羡只坐在梳妆台上,已经张开腿圈住她的腰,仰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郎悦以为季羡只是要对自己说什么的,但最后她也没等到季羡只的只言片语,脖子被季羡只勾住,后者用那双纤细的手臂压了压她的脖颈,她冷不丁地凑近季羡只,随即郎悦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扒拉下,一截雪白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还有那一侧的让人眸色忍不住加深的漂亮又带着性感的锁骨。 忽然,郎悦就感到自己肩头印上了一片柔软的唇瓣,对方似乎还在吮吸,她大半个身子都有点忍不住觉得发麻,再然后……郎悦忍不住在自己恋人面前低吟出声…… 当季羡只的唇离开郎悦的肩头时,在后者锁骨那处,赫然已经留下了一枚小小的绯红色的痕迹。 季羡只就这样当着郎悦的面儿,舔了舔有点发红的唇,她眼里有点小火苗,不知道是兴奋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反正讲话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气哼哼的:“现在这才是勾引!郎悦,你总让我背锅!” 娇蛮,任性,季羡只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的一面,只在郎悦面前肆无忌惮。 再乖巧的灵魂,面对爱情,也会炽热燃烧。 郎悦不知道那天带着季羡只去四合院是什么时间,反正有点晚了。她们本来是计划好的去看看新房,反正高考毕业后就会订婚。这是两家人已经默认的婚事,只是现在一起去新房过只属于她们两人的除夕夜,好像出了点意外,还没到四合院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的钟声敲响。 郎悦朝着季羡只嘿嘿一声傻笑,季羡只从家里出来后,脸上的红晕就没消失过。刚才,刚才在家的时候,她们好像做了点有点羞羞的事情。季羡只没好气地看了眼身边的人,她想将自己的手从郎悦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没想到郎悦握得很紧。第一次抽的时候没抽出来,第二次,却是被郎悦握得更紧。 “都画了眉了,你就乖一点?嗯?”后面那个语气词像是要跟她好好商量一样,季羡只听着觉得气咻咻,但更觉得脸上好烫好烫。 乖一点?从头到尾,最不乖的明明就是郎悦一个人而已啊!她只是被郎悦带坏了而已啊! 在吵架这上面,讲歪道理,季羡只还真不是郎悦的对手。首先人生中很重要的一点历练她没有过的,不要脸!她没郎悦不要脸的! 最后季羡只讲不过郎悦,用另一只手在郎悦的肩头锤了两下,“你就只知道欺负我!”生气的时候,在郎悦跟前,声音也是软耙耙的。 郎悦终于松开她的手,朝前加快了两步,然后猛然蹲下身,拍着自己的肩头后背,“上来,让你随便欺负!” 第34章 季羡只反应很快,她本来气哼哼的,现在看见郎悦的动作,当然知道她就是在故意讨好自己,自然很不客气就直接爬上了郎悦的后背,而且还有点调皮地捏着郎悦的耳朵,“走呀!” 被季羡只捂住了耳朵的郎悦只是淡淡一笑,她的小只,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在捂热着自己露在外面的冻得冰凉的耳朵。 “好。”她伸手拖了拖季羡只的屁股,还在上面拍了一巴掌,“抓紧别闹腾,摔倒了又要哭。” 季羡只“呀”的一声叫出来,想要伸手狠狠地扭着郎悦的耳朵,但是心头在最后还是不忍,手下顿时松了力道。可就这么放过郎悦真的好不甘心的啊!季羡只盯着郎悦因为头发被挽起来而露出的一截在高外套中若隐若现的脖颈,霍霍地龇了龇牙。 奶凶奶凶的小凶兽…… 季羡只知道郎悦里面穿着一件低领毛衣,刚才在家里的时候,她已经拉着郎悦胡来了一次,现在在大街上,反正是黑夜,又是年三十,本来也没多少人,季羡只胆子肥肥的,一手还捂着郎悦的耳朵,另一只手勾着郎悦的脖子,骑在郎悦背上还朝着郎悦蹭了蹭,让自己的位置变得更高一点。 “动什么?”郎悦又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季羡只就觉得浑身好像都变得痒痒的,过分的郎悦这时候居然那只手就放在她的r_ou_r_ou_的屁股上不挪开了!这真的是让人很不能忍啊! 季羡只勾着郎悦的脖子,凑上前,本来她是想要咬住郎悦的脖子的。可是刚才因为她动了好几下,郎悦有点不放心,正想要偏头跟她讲话。一个凑上前,一个偏头,正好朝着的都是同一个方向…… “啵唧”—— 软软的触感—— 她好香—— 季羡只“啊”地一声反应过来,她瞎拍着郎悦的肩头,“混蛋啊!” 她明明是想要惩罚眼前的人,怎么还要给她一个香香软软的亲亲? 好气的啊! 真的好气的啊! 郎悦却是忍不住笑了,“小只,没看出来你想要跟我在这大街上亲吻啊?” 季羡只一听,更气了! 谁,谁想要跟她在大街上做那么没羞没臊的事情啊! “才没有!”她气咻咻地反驳,但是在被郎悦“调戏”这件事情上,季羡只完全都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如果指望她拿着强有力的言辞去反击的郎悦,那可能真有点困难。 世界上最让人生气的是你生气的时候,你生气的对象现在还笑嘻嘻。真的是要让人爆炸的啊!季羡只反正这一刻,真的很想爆炸给郎悦看啊! “小只,你感觉到没有?”郎悦忽然开口说。 “没有!”季羡只现在想挽回自己那么一点点可怜的矜持,不管听见郎悦说什么,都打算要跟着她对着干。 她这小脾气,郎悦太清楚。但郎悦也真没一点不开心。真的,季羡只这小脾气,本来就是她惯出来的,她喜欢!还不允许别人说什么!她女朋友她想要宠着,“天上有东西下来了。” “是啊,掉苹果了!”季羡只只当郎悦这时候在调侃自己。 郎悦笑出声,别人都说天上掉钱,就季羡只说天上掉苹果,她就觉得很可爱啊! “下雪了,傻不傻啊你!” 是真下雪了,在西城这个几乎不会下雪的城市,在这一年的冬天,旧年和新年交替的这一年,下雪了。 季羡只摘掉了头上开始被郎悦伸手扣上的大衣外套的帽子,郎悦说这夜风吹着会头疼,亲手给她带上的帽子。恰好今天她穿着自己的新衣,樱桃红的毛呢大衣。郎悦开始还戏称她是“小红帽”,不过下一句就拍了拍她的脑袋,将自己带着的耳罩给季羡只戴着,“这样就算是有风也不会把帽子吹掉。” 可是,郎悦的耳罩给了她,郎悦自己就没有了呀! 季羡只趴在郎悦身上,那自己就当郎悦的小耳罩吧! 我是你的小耳朵呀!不知道为什么季羡只脑海里蓦然浮现出这话。 还没走到四合院的时候,这一条路笔直,大街上几乎没有一辆过往的车辆,更不要说行人。路灯下还有悬挂着的大红灯笼,看着一片喜气,而季羡只拍了拍郎悦的肩头,“这里好好看的啊!我想拍照!” 长路有灯火,大雪纷飞,有夜风,却因为这时候的万家灯火,让人竟然感觉不到特别的寒冷。或者,是因为跟自己钟情的人在一块儿,心里火热,就再难感受到冬日。 这一年,西城的雪下得很大。 夜色中,路灯下,雪花还是很显眼的。 郎悦将季羡只放下来,季羡只站在街头拍着风景,而这时候郎悦的目光则是一直追随着她。她眼里的风景,就是季羡只。 “哇!如果按照这个下雪的速度,不停的话,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是不是我们就能看见地上有一层白白的积雪啦!”季羡只想想就觉得而有点兴奋,她转身扒拉着郎悦的胳膊,仰着脑袋:“郎悦是吧是吧?” 郎悦也不记得那时候自己想什么,反正是看见那时候的季羡只,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只有对未来对明天的美好的憧憬和期盼。她像是黑夜中的小ji,ng灵一样,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季羡只身后就是黑色的电杆,两人的头顶,是透亮的路灯。 季羡只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看见郎悦的手朝自己探来。她以为郎悦是要抱住自己,结果郎悦将她身后的帽子给拉起来,重新戴在她头上,还重新给她系了系胸口的围巾,整理到不让一点寒风亲吻她。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了后,季羡只这时候猛然发现,自己跟郎悦之前的距离太近了…… “啊喂,郎悦,你想要做什么?”季羡只声音小小的,她有点底气不足。 可能,底气不足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心里抱有小小的期盼,比方说…… 想要被她亲一下! 郎悦本来是想要说点什么的,刚才季羡只不是亲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吗?自己不是问季羡只是不是想要在街上接吻吗?她本来想说现在如你所愿好啦!可是,郎悦这时候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这不是仅仅想要满足季羡只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被她强加上的愿望,而是,现在忽然这变成了自己的愿望了…… 第35章 时间剪影留下来的好些画卷,悄悄藏在了缝隙里,就待人大了,成熟了,亦或者是老了,走过从前的一段岁月后,在现在的缝隙里悄然拾起当年的欢愉,哪怕就只是过往的一帧画面,都甜的让人无限感慨,又想追忆。 季羡只现在闭着眼睛半靠在的沙发上,任由郎悦一点一点给自己卸妆。 当郎悦端着一盆水想要给她洗脚时,季羡只拉了拉郎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郎悦没有拒绝,两个人一起泡脚这种事事情她们又不是没做过。那年年三十,季羡只和郎悦在街头亲吻,又携手回到四合院。郎悦在那时候准备了很多烟花,而季羡只则是一声不吭地准备了饭菜。真的是她一手准备好的,上午她一个人偷偷过来,在这边做好放起来,晚上只需要热一热就可以。 那天晚上,两个人坐在沉醉居的院子里。院中建了个听现代化的玻璃暖房,虽然这样的建筑在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中显得好像有点不协调,但是当夏天到来,这里外面被种植上攀沿植物时,其实还挺看的。 季羡只就坐在玻璃房中,面前还摆放着年夜饭,而郎悦却走到外面放烟花。 特别特别好看的烟花,在黑色的夜幕中,绽放出大多鲜艳又璀璨的火花,好看极了。甚至在那时候,季羡只都能听见沉醉居外面那位围聚着的小孩子闹闹嚷嚷的声音,过年啊,真是欢乐极啦! 而如今,又是一个新年即将到来。 一起坐在电视机前,一起泡脚,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季羡只总是喜欢在木桶里去踩着郎悦的脚,明明是挺高的木桶,但就是因为季羡只的不消停,地板上jianshi了一片儿的水花。正在看小品的郎悦伸手就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个嘣嘣,一手按在季羡只的膝盖上,“你怎么这么皮啊?” 在学校的时候,季羡只还是班上的班长呢,老师和同学哪一个不夸赞她一声沉稳?但是现在看看,这么皮的季羡只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季羡只那时没回答,只是抿着那一张红彤彤的小嘴巴嘿嘿地笑着。 现在,郎悦将脚放进脚盆里,旁边是季老太太的看起来很瘦削的一双脚,郎悦忽然踩了她一下。 被踩的季老师:“……”幼稚不! 郎悦感觉到身边的季老太太横了自己一眼,这一次嘿嘿笑的人变成了她,“时间一眨眼可过得真快啊!” 季羡只还没弄个明白郎悦在突然之间发表的感慨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又听见身边的郎将军笑着说:“从前喜欢踢水的小只,现在都这么安分了!” 季羡只:“……”年少时做过的无厘头的幼稚的事情,她本来以为到她们这个年纪,讲出来会让人觉得挺羞耻的。可没想到现在耳边听着郎悦的这些话,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被高频使用的词——岁月静好。 季羡只主动伸手握住郎悦手,她将自己的手指头cha入到郎悦的指缝间,“现在天凉,开着暖风我也觉得后背心凉凉的……” 季羡只当然不是只在郎悦跟前抱怨两句天气,当她讲完这话,一旁的郎将军眼睛一下就亮了。 “小只,你的意思是……” 季羡只瞪了她一眼,“你要是习惯了一个人的话,也没事……” “不不不!”郎悦一激动,差点站在木桶里,但好歹也忍住了,万一把木桶打翻了怎么办?她太太一生气,万一又不让她回主卧睡觉怎么办! 季羡只看着郎悦的表情不由笑出声,老太太现在这么急急忙忙还手忙脚乱的样子她真的是很多年都不曾见过。 郎悦当然很激动,这是自己回来后这么长时间,她家季老师第一次表露出让她从客房里回到主卧的意思啊!郎悦擦干脚,就冲进客房里抱着自己的被子走到主卧。这一次,她来到这房间,终于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归属感了! 今天两人都疲倦,早早洗漱上床。 说没有一点别扭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人这么多年来的,都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哪怕这一两月都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像是眼下这么亲昵地躺在一块儿,还是第一次。 郎悦睡在外面的,按照她的说法是如果家里有贼人,她当然能先一步把人制服。 这个理由,让季羡只满头黑线。 家里怎么会有贼人?她们这边的治安好着呢! 如今卧房里已经是一片漆黑,空气分子的运动好像变得轻手轻脚。一时间,现在睡在床上的两人,都已经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季羡只也有点紧张的,她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最开始郎悦才离开时不习惯一个人睡觉,到后来的习惯,再到不习惯两个人睡觉,然后,又是现在。她以为郎悦躺在自己身边自己会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好像并不是这样。 自己的妻子躺在自己身边,她觉得心踏实。 几十年来,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在这时候被装满了…… 郎悦亦然,在部队的时候,她早早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现在,自己的妻子就在身旁,虽然两个人还盖着两床被子,可这时候,她有点想要伸手去抱抱季羡只。 一下就好。 郎悦是这样想的,当季羡只像是烙饼一样再一次在床上翻了翻身的时候,郎悦从她的后背,带着被子一起,抱住了她…… 大约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郎悦告诉自己并没有感受到季羡只身体传来的僵硬。她微微翘起了嘴角,这一刻,有点心满意足。 本来只想要抱一下,但现在,抱住就不想松手了啊! 跨过了漫长的时间长河,她再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妻子啊! “季老师……”郎悦开口。 季羡只现在脸上有点红,她当然感觉到现在自己被郎悦抱着,她没反抗,但是不代表着自己现在还能很镇定自若地跟郎悦交流! “别说话,睡觉!” “可是,季老师……”郎悦声音一下变得有点委屈巴巴的。 季羡只心软,“干嘛!” “季老师,我可以亲亲你吗?就……一个晚安吻……” 第36章 这个请求,好像听起来是挺委屈巴巴的,但是季羡只脸色却是刷的一下,红了…… 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脸红这么迅速,而且,还觉得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季羡只感觉到自己真是疯魔,这么多年清心寡欲地生活着,可是现在却是被郎悦的一句话,一句像是在对自己撒娇的话,弄得心神不宁。她不想理会,可是郎悦却一点也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那只抱着她和被子的手,在外面作乱! 郎悦的手掐着季羡只的细腰,没办法,虽然被子是很厚,但是季老师的细腰也很好找寻啊!尤其是侧身的时候,腰间那么明显的凹凸,郎悦伸手在被子上轻轻抚摸,很快就摸到了那一截柔软。那之后呢?郎悦当然是很自然的像是做了很多次那样,掐住了季羡只的细腰…… “小只,好不好?”郎悦凑上前,差点都要碰到季羡只的耳垂。 季羡只身上有她很喜欢的味道,郎悦差不多是将季羡只包裹在自己怀中。 季羡只有点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可她不愿意在这时候露怯,还想要严肃着声音:“郎悦,你不要闹了……”可是当这话脱口时,季羡只和郎悦都愣住了…… 原来,动情时候的季老师一讲话,冷清清的声音就会变得酥麻麻,让人身体发软。 季羡只这时候脸上有点挂不住,她是想拒绝,但自己这声音听上去像是拒绝吗? 她自己都不能把自己骗过去!真的好气啊! 而这时候,偏偏朗悦还传来一阵阵儿的低笑,甚至还是带着肆无忌惮的低笑,就在她的耳边,这声音在怎么听,都是让人觉得更生气啊! 季羡只放在被子里的手臂一扬,拍开了郎悦那只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腾的一下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郎悦,卧室的窗帘被拉得很严实,就连外面的月光也透不进来,黑漆漆的。但就是这样的黑夜,给了季羡只底气,借着暗夜“行不轨之事”的勇气…… 郎悦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季羡只掀开被子,坐在了她身上。她刚想要笑笑,还想说什么,那双手才刚刚搭在季羡只的腰际上,但却也是在这时候,季羡只捧住了她在枕头上的脑袋,自己低头,亲上了那张唇…… 今天晚上真的回忆了很多,回忆了从前她们还是学生的时候,生活里从来不缺乏的是激情和张扬。那时候,两个人都像是身体里拥有使不完的力气的小牛一样,狠狠地在那段时间里尽情的做着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因为年轻,所以很多时候都有些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但是后来越来越大,每个人身上背负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她们也不再是可以恣意妄为的不计后果冲动做事的小孩。可是现在又不一样了,都老啦,走在路上都要被祖国的小花朵们儿叫一声奶奶的年纪啦,其实也是一个再也不用像从前顾忌那么多的时候,现在不是应该把每一天都过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吗? 郎悦刚想要打趣季羡只两句,这么“热情”的季羡只可是让自己始料未及。 不过郎悦这话还没出口,已经有点愣住。 她感到脸上有点凉。 不是她的泪,却shi了她的脸。 这瞬间,郎悦就慌了。 “小只?”她赶紧将人捞进自己的被子里。 季羡只也没反抗,被郎悦这么一拉,也就顺势跌进她的怀中,就这么乖乖地躺在郎悦的被子里,被面前的郎悦抱着。 “没事的……”季羡只那双开始捧着郎悦的脸颊的双手这时候搭在郎悦的肩头,虽然看不真切,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她却是能感受到郎悦真切的紧张。她的妻子,在为了自己感到紧张。她忽然轻笑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开心,郎悦,真的……” 郎悦现在是一头雾水,开心?有什么特别让她的小只开心的事情吗?“那为什么哭?” 她对别人的眼泪会感到厌烦,但对季羡只的眼泪,会感到心痛。 她真的不喜欢也真的怕看见季羡只哭的,她觉得那是自己表现不好的结果,她只想要在自己身边的季羡只每天都能开心的笑的…… “有点感慨。”季羡只仰头看着郎悦,她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在这种的角度看着眼前的女子,好像很长,但好像又很短,那些记忆鲜明的像是在才在昨天发生。“现在还有什么顾虑,好像什么也没有……” 这话不像是将郎悦听,而是给自己,因为季羡只在说完这话后,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她想朝着郎悦的肩窝靠去,“晚安啊,郎悦。” 这一次,季羡只是真放下,也是真满足。 郎悦回来这么久,这一天晚上是她从来没有感觉到的踏实,比任何时候都要觉得的踏实。 开始她觉得两人之间大约就只剩下一纸婚书,后来觉得就两个老太太靠着年轻时候的那点残余的激情化作亲情一起生活着,当做彼此的家人相处着也挺好,可是现在,她觉得不是那样,她们还是相爱的,谁也不是谁心里以为的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还喜欢她,一如从前,年轻时候的那样,喜欢得热烈而纯粹。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不,她们从来没有相忘,也不要相思,就想要像是年轻的时候那样,认真地相爱,直到,这辈子的结束吧。 季羡只这时候想明白,想要睡去,可是郎悦这时候却还不想…… 郎悦抱着季羡只,那只手却有点不安分地在季羡只的腰际游走,季羡只表现得有那么一点点想要躲开,可她这时候就在郎悦的怀中,就算是想躲,也只有贴着郎悦,那还算是什么躲避? “你闹什么?”季羡只有点无奈。 郎悦亲吻着她的长发发顶,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缓,“小只,你也摸摸我好吗?” 郎悦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年轻的时候,她的太太好像也很懒,每次在床上的时候,就嘤嘤哼哼的叫个不停,而且体力还很差,她手指才进去没多久,就闹着腰酸,哭哭嚷嚷着不要再来。可是现在,就在郎悦这话话音刚落的时候,她感觉到一双纤细的手,一只放在她的耳后,一只放在她的小腹上,而季羡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附了上去! 郎悦本来是侧身抱着同样侧着的季羡只,可现在,季羡只已经爬到了她的身上! 那只被季羡只轻轻揉捏的耳朵,让郎悦这时候有点忍不住浑身想要发颤,在小腹上的季羡只的那只手,轻轻地撩开了她的睡衣…… 郎悦有点茫然,从前做这些事情的不都是她吗?什么时候她家的季老师,这么厉害了?!! 郎悦其实能感觉出来,季羡只的动作还有点生疏不熟练,但就季羡只这么青涩甚至还有点莽撞的动作,引起了她灵魂深处的一种酥麻,有点要命…… “小只……”郎悦还想说点什么,可下一瞬间,她的唇被面前的人咬了咬。 “郎悦,你有点聒噪……”季羡只轻声说,带着点呢喃,这个亲吻跟刚才的吻截然不同,没有那么急躁,而是带着点安抚。可就是因为这样的研磨的唇齿交融,才更让郎悦感觉到季羡只的生涩。 吻有点慢,但季羡只挑开郎悦胸口纽扣的手却一点也不慢…… 第37章 第二天早晨,郎悦的生物钟醒来,她睁了睁眼睛,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在她的胸口处,还枕着一人。 黑色带着微卷的长发铺满胸口,呼吸间都带着一股馨香,被人枕靠的地方,暖的舒心。 昨晚的记忆连成一幅画,在郎悦的脑海中播放起来,包括从前只会躺在床上哼哼吵闹着哭地让人想要更加狠狠欺负的季羡只是怎么大胆,她不由抿嘴微笑。本来她是不想这么跟季羡只做激烈的事,可后来可能就是有点失控吧。以至于现在季羡只还趴在她胸口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郎悦笑了。 反正也不着急,那现在再睡一会儿也没什么。郎悦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裹住季羡只的肩头,将面前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季羡只醒来的时候,时间真不早了。她睁开眼,像是做了无数次那样,将自己的脑袋在郎悦的胸口蹭了蹭,“早啊。”季羡只眯了眯眼睛,她并不是什么矫情的不行的人,昨晚跟郎悦睡在一块儿,早上起来还有忸怩吗?结婚证上两人的名字都摆在一块儿那么长时间了,她难道增大光明的跟自己妻子睡一觉还睡出羞涩吗?这是不可能的! 郎悦早就醒来,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她拍了拍季羡只的后背,顺手将房间的温度调高了几度,确定好这样的温度不会让等会儿会起来的季羡只感到不凉意,然后这才起身。 “早安。” 两人都坐在床上开始穿衣,郎悦这些年在部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在收拾整理上,倒是真比寻常人快了不少。她收拾结束,看着季羡只还在穿外套,干脆站在床边,倾身过去,勾着季羡只,趁着后者没注意,吻了吻她的唇角,“差点忘了……” 亲了她的季老师一口,郎悦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到卫生间。 当站在镜子跟前时,郎悦看见里面的自己在忍不住拉扯着自己的嘴角。 原来就算是这么多年过去,在季羡只的身上,她总是能找到最纯粹的愉悦。 今天是两人打算好去阳光福利院的时间,早上季羡只和郎悦相相对坐在餐桌上用过早餐,就准备出门。 郎悦换好鞋等在外面,当季羡只出来时,她很自然地伸手在季羡只跟前。 这时候走廊的上有阳光拐着弯照s,he进来,正好巧合地就照s,he在郎悦朝着季羡只伸出去的那只手上。很快,就在这只纤细的却是布满了不少老茧的手心里,放进来另一只骨节分明的跟那只手带着同款戒指的手。 “走吧。”季羡只冲着郎悦微笑。 这瞬间,其实两人都有明显的感觉,在她们之间,是有什么不同,却又很相同,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还是孩子的年纪一样的感情。 好像,是大家说的……热恋? 原来生活会是有大礼包的,在原本以为会平平淡淡汲汲而营的日子里,只要还想爱,还敢爱,跟爱人牵手的那瞬间,是能看见烟花的,在如此平凡的一生里,拥有旁人所不能体会到的只属于自己跟爱人的那瞬间灿烂。 走进电梯里,季羡只莞尔道:“忽然想到从前高中的时候。” 郎悦:“嗯?”高中她跟季羡只的回忆太多,不知道现在季羡只说的是什么时候。 “就每次放学的时候啊,夏天的时候,五六点的太阳还很毒啊,你站在教室门口等我,我觉得很热,但你每次都要牵手……”季羡只说到这里时忍不住笑出来,这么多年来,嗯,好像还是第一次在郎悦面前讲起来自己那时候心里的小意见:“天很热啊,可是我又想牵你。” 不是不想拒绝的,只是在牵手变得更热和凉快一点,选择了更想要的牵手而已。 郎悦失笑,不过现在她将季羡只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没事,现在天很凉。” “天热也没事,早就习惯热……”季羡只回以微笑,还有一句话没讲出来,反正,跟爱人牵手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腻。 “嗯,现在天热也不能松开。”郎悦一本正经开口,“万一你这个老太太走丢了怎么办?多难找啊!所以跟着我出门,我都会好好把你牵好的!” 这时候,正好她们到负三楼的电梯的门开了,大约是有刚开始的那句话的保证誓言,一出电梯,郎将军大有一副要带着季老太太走向康庄大道的架势。只是在郎将军绕着停车场走了小半圈之后,脸色变得有点ji,ng彩。季羡只也不讲话,就等着如今牵着自己的手扬言说她绝对不会将自己弄丢的人的人反应。 最后没办法,郎悦还是只有苦巴巴地朝着季羡只“求救”:“季老师,我们的车停哪儿的呀?” 这样子的郎悦,看起来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这时候就像是从翠绿饱满的丝瓜变成了无ji,ng打采的丝瓜囊,可就算是丝瓜囊,在季羡只的眼中,也是最可爱的丝瓜囊。 好不容易终于坐上车后,季羡只正系好安全带,郎悦忽然偷偷地将自己的手给塞进了季羡只的手中。 季羡只:“???” 郎悦嘿嘿地干笑了一声,“以后你牵着我,我跟你走!” 小老太太这话还说的挺理直气壮,带着那么一股子的大无畏。 季羡只反应过来,蓦然一笑,她没像是一般的欢喜冤家一样扔开自己爱人的手,只在心里窃喜。她的欢喜都表现在眼中和动作里,像是现在这样,季羡只轻轻地在郎悦的手背上拍了拍,应声:“嗯,好。” 那就,答应了她吧? 你看看,她一个人走丢了四十年。 以前,总是郎悦拉着她走,那现在,她就拉着这个老太太吧? 谁叫自己就是喜欢她非她不可? 天可真好啊,西城冬日的蓝天,挂着一颗暖烘烘的太阳,这一年又要结束了。 时间也不可怕,辞旧迎新,拉着喜欢的人一起走过也是美好的。 季羡只看着眼前的福利院,又低头看了看下车就将自己的手给塞到自己掌心里的这只郎将军的手,微微一笑。 嗯,这一次真的牵住啦! 第38章 季羡只直接去找阳光福利院的院长,这次准备收养小孩的事情她跟郎悦事先已经把程序了解地差不多。不过走到门口时,郎悦一个人朝着福利院小孩子们现在玩耍的地方走去,反正这边的事情季羡只一个人能处理好。 再一次见到那个黑小姑娘时,郎悦微微一笑。之前在车库里见到的那个孩子,大约是因为受了欺负,当时那样子像是要以世界为敌一样,凶巴巴的,对谁也不信任。就算是后来季羡只给了她一块小蛋糕,可小姑娘那眼底的戒备却始终没有消散。但现在,郎悦站在长廊的尽头,瞧着这时候坐在秋千上,荡地高高的小孩,明明外头风还很大,吹得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可是那红彤彤的小脸蛋上的笑容却满当当的,看起来是这的愉快极了。 郎悦见状,这也才跟着那小姑娘的笑容也笑了。 这才是她印象中的小孩子应该有的模样,可以因为一点短暂的休息去玩的时间,都能开怀大笑。孩子的眼睛是很亮的,她看着湖水,眼底倒映着只有湖水,看着天空,眼睛里就只有天空,而看着太阳,她就可以变成太阳,温暖的笑带着最纯粹的情感,能温暖身边的每一个人。 郎悦还没走到秋千旁边,就看见从不远处又走来了一队小孩子。 她眼力不错,认出来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个子比别的小孩都要高的就是当初自己跟季羡只在停车场遇见的那个小姑娘。现在这样看起来,像是要去闹事的。 郎悦站在原地没动,就看着坐在秋千上本来自个儿玩的挺好的那黑小姑娘,这时候被人围了起来。她的秋千被拉停下来,这时候不得不从位置上下来。 那样子,妥协的倒是挺快的。 郎悦明明听见对方的声音带着点威胁,威胁着小姑娘将秋千让出来。按照上一次她对这小孩子的了解,不应该这么快就妥协才是。结果,还真没想到,之前遇见的时候还倔强的不行的小孩子,这时候倒是没一点反抗。 郎悦也说不上来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大约是决定了季羡只想要领养这个孩子,虽然现在手续还没有完全齐全,可在郎悦的心里,这小姑娘已经是自家人。超级护短的郎将军在看见自家的小孩被人欺负,当即就要气哼哼冲出去。 只是下一幕,她的视线就跟一不留神抬头的这时候站在空地上的小姑娘对上了…… 郎悦迈出去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她就这么看着那黑瘦黑瘦的小孩,对方眼里瞬间闪现过的种种情绪。郎悦没有忽视掉小姑娘在这片刻间眼中的复杂,震惊,迷茫,意外,还有潜藏在里面的可能她本人也未曾发现的惊喜。 就是这一抹惊喜触动了郎悦,她伸手想要招呼对方过来。 小姑娘的脸上这时候露出一抹纠结,显然她是认出了郎悦。这个世界上对她表达过善意的人,其实她都一直记得,从来没有忘记。毕竟,自从父母过世后,她能从这个世界上的陌生人身上感受到的善意真的太少了。如果是别人对自己招手,她一定想也不想,扭头直接走。可是面对着的是郎悦,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可有的事情一直放在心里,比方说在她看来,郎悦其实跟别的老太太不一样,她有点无法拒绝。 踟蹰了半晌,最后小姑娘还是乖乖地朝着郎悦这边走来。 郎悦蹲下来,跟这时候已经走到自己跟前的小姑娘平视着,“还记得我?” 郎悦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明知故问的,而是从来没跟这么小的小豆丁聊天,不知道一般人的开头究竟是什么样。当然,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开口这问话挺像是人贩子的…… 然后,郎悦很快就看见跟前的小姑娘给自己递了个白眼过来。 郎悦:“……”哟呵,小姑娘还挺有脾气的。 “您好。”不过黑小姑娘白眼是给了,但礼貌也给了郎悦。她规规矩矩地叫人,那种故作小大人的样子却又掩饰不住的奶声奶气,是真的可爱的让人想要揉一揉她的小脸蛋。 郎悦从兜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幸好早上的时候,季羡只准备充分,说如果到时候看见小朋友,可以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发一发糖。 “刚才怎么被人欺负了吗?” 郎悦见到跟前的小人儿拿着那颗糖,好像是在纠结要不要吃掉,她心里忽然就发软了。 小姑娘对她的戒备不多,现在纠结着要不要吃掉,只是因为知道现在吃掉等会儿就没有了,想要将好的东西藏起来留存到以后,但是这么小的小孩,却又还没到具备这样的自制力的年纪。可她纠结的小模样,在郎悦看来,真的是可爱极了。 一边捏着糖纸无意间暴露出这么点的孩子的可爱的小烦恼,一边又想要装作成熟懂事的样子,小姑娘一板一眼地回答着郎悦的问题:“哦,也不算是欺负,她们想抢,就给她们呗。反正可能她们觉得抢别人的东西更有乐趣吧……” 这么小的孩子,站在郎悦跟前一本正经地讲着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的得知的“大道理”,郎悦听着,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如果是在富贵人家,哦不,就一个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哪里会要知道这么多的“道理”?大多数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走在街上都是抱着爸爸妈妈的大腿,伸手指着橱窗里的玩具,想要这个想要那个。大约这个时候就是在父母的庇佑下,活得最恣意妄为的年纪吧。 郎悦见小姑娘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吃巧克力,她干脆又从包里拿出一颗,直接撕开包装纸,递给小姑娘,难得放温和了声音:“吃吧,我们还有很多!” 早上季羡只的本意是让她给这个福利院的所有的小孩均分巧克力,但是现在郎将军不想均分! 她就是要全部她家的这个小孩!将包里的巧克力全部拿出来,郎悦亲手将巧克力塞满她衣服的每个兜兜里,胀鼓鼓的,然后温和抬头,问:“甜吗?” 小姑娘点点头,冲着她笑了笑,“很甜。”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她伸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似乎想把小手擦得更干净一点,随后在郎悦跟前伸出了自己那只很小的软软的手:“我是秦定定,奶奶,谢谢您的巧克力。” 她在阳光下笑,很瘦小纤细的一只。但在郎悦看来,没有谁比她更像是天使了。 当季羡只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时,她对那个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小孩的资料已经了解差不多。心里不是没有震撼的,有的时候,缘分大约是真的妙不可言。 走出来,季羡只准备去找郎悦,她也没有想到一直都很孩子不怎么亲近的,脸色还总是很严肃的郎悦,在这时候,在这样设备很老旧的福利院里,小小的水泥场地上,跟着一个更小的小姑娘坐在跷跷板上,那样子,温柔极了。 第39章 秦定定来到家里的这个下午,季羡只和郎悦本来还有点忐忑。她们两人其实都没怎么跟小孩子在一起生活过,唯恐照顾不周。 “奶奶……”秦定定来到家里时,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从前她寄养到过的那些家庭,都是不能穿着外面的鞋子进去的。第一次她不知道,穿着自己的小皮鞋走进去,结果被她的远方的什么表舅妈打了一板子,还罚做了一个月的卫生。虽然门口这时候已经摆放着一双看起来特别可爱的小草莓模样的拖鞋,但是就是因为太好看,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为了自己准备,站在门口,踟蹰不决。 按照以往的那些经验,每一次她去寄居的人家,那些自己觉得好看的肯定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常年的辗转,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后来,大一点,她知道了还有一个词叫做“拖油瓶”。 郎悦和季羡只同时回头看着她,“怎么啦?”两人又同时开口。 秦定定指了指地上那双看起来崭新的拖鞋,“那个……” 季羡只已经走回她跟前,微笑着问:“定定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小草莓?可家里暂时没有别的拖鞋,就将就一晚上好不好?明天奶奶再带你去街上买你喜欢的?” 这话让秦定定瞪大了眼睛,不不不,她怎么会不喜欢呢?从前穿过的那些鞋子,可都没有眼前的这双可爱的拖鞋好看!她疯狂摇头,眼中虽然还有点怯生生的,可是那张小脸却是绷得紧紧的,看模样还真将自己当做一大人。 “好看的!”小姑娘将自己的小脚放进了那双软软的棉拖鞋里,脸上一不留神,露出了个满足的笑。 她其实是喜欢两个都好看的奶奶的!虽然一个讲话有点凶凶的,可是却能把兜里所有的糖都给她,她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那种真心的喜欢。那,她也是喜欢那个好像凶凶的老太太的! 季羡只不知道这时候秦定定对自己和郎悦偷偷的喜欢,她将小姑娘的那只手牵在自己手心里,带着小姑娘朝着家里那点客房走去。因为决定要去领养小孩,在去了福利院跟小朋友沟通后,季羡只就开始布置房间。她希望这个来到家里的小孩,能感受到最寻常家庭小孩在父母身上感受到的关爱,而不是满心只有寄人篱下的忐忑不安,小心谨慎。那不是她□□的初衷,抱着这样的念头,季羡只在布置小姑娘的新房间时,特别用心。当她打开那扇门时,低头对看起来还是一小豆丁的小姑娘莞尔道:“定定,喜欢吗?” 整个房间,不是什么粉嫩一片的公主房。本来季羡只是想要给小姑娘一个公主梦,可最后这个建议被郎悦否定。当时郎悦皱着眉头,她一向很少反驳季羡只的提议,这一次可以说是有点意外。 “那天我去孩子的宿舍,看见她的位置上没什么粉嫩嫩的东西,不过她桌上放着一个很久的纸飞机的模型……” 最后季羡只还是听了郎悦的提议,重新设计了房间的布局。 像是眼前这样,跟小公主风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哇!啊!”这一次,秦定定的兴奋直接表现在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甚至她还没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松开季羡只的手,一下冲进卧室里,看着面前这样“一架飞机”,兴奋地伸出自己的小手在上面摸来摸去,搓手手。弯弯的唇角好像能弹奏一个个雀跃快乐的音符,那些惊叹词不断从她的小嘴巴里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看得出来,这姑娘现在是彻底激动坏了。 季羡只就站在门口,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房间的小孩新奇极了地跑来跑去,看来郎悦说的没错,这真的才是眼前这小姑娘喜欢的类型。 整个房间被布置成了一个大大的机舱,在房间的正中心,有一架巨大的飞机床,是浅浅的天蓝色,这是梦想的颜色。在天花板上,是有流动的特效的蓝天白云。整个房间是以蓝白为主色,为了迎合小孩的口味,季羡只还在这架飞机床的床头摆放了很多玩偶,毛茸茸的,软软的。这一排玩偶,是整个房间里最具彩色的地方。 季羡只问过郎悦为什么要布置成像个小男孩的房间,郎悦失笑,怎么想要一个小飞机的房间就变成小男孩的房间啦?只要她家的这位小朋友喜欢,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不过,对于季羡只的疑问,郎悦还是很细心给了解释。 秦定定是孤儿,家里的那些亲戚都不愿意收养这个孩子,推三阻四,即便是暂时收养,在最后最长不过三个月又将她送到另一个地方。大约还真是将所有的亲戚家里都轮了个遍,像个小负担的秦定定,最后还是被人送到了福利院。 不想收养秦定定的原因很简单,当年秦定定的母亲买了人生意外保险,受益人是秦定定,同时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秦定定的母亲将家里所有的资产交给信托基金打理。她母亲还提前立了一份遗嘱,家里的所有财产都是留给秦定定一人。但在秦定定成年之前,是取不出来,信托基金那边会每月按时给她刚好足够的生活费。因为秦定定的父母因为意外离世,那些盯着她家的财产的亲戚们,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两分怨气。 凭什么自己抚养着小孩,就只能拿着那点钱?毫无油水! 人心是经不起金钱的考验的。 “她父亲是一位优秀的飞行员,母亲也是一位很厉害的数据分析师,前几年因为一次的演习事故,她父亲为了救一新兵,这才出事离开。而她母亲是因为一起车祸,意外离世。这孩子从前应该都觉得自己爸爸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以前的家庭挺幸福的,那时候虽然小,但应该也有模模糊糊的记忆。就可惜后来遇见的那些见钱眼才开的亲戚,可怜让这么小的小孩吃了挺多苦头。你说像在她这样的年纪的小孩,谁像是她活得这么倔强?逞强到让人心疼……所以,小只,我们给她最好的吧?” 当时郎悦的原话是这样的,她想要给秦定定最好的,所以也愿意用心感受小姑娘藏在心里没有讲出来的那些最深的渴望,然后,再像是现在这样,一一满足她。 郎悦的猜测并没有错,季羡只笑看着房间里的小姑娘眼里那抹单纯的笑,心里觉得异常满足。她的妻子,看着好像比谁都冷漠,但是心里却比谁都温暖。 第40章 秦定定是到了上学的年纪,之前在福利院,什么幼儿园学前班,都是福利院的职工自己在教育这群小朋友,说起来也不是特别规范。季羡只做了这么多年的教育,在这一块儿认识的人还真不少。这快要年底,不过好在学前班学习知识,家里的两位高知老太太还是可以应付的。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岁月情书 作者:又秋 第7节 两人的出生都挺好的,那些好的习惯,也是能带着身边这个小朋友一起好好养成。白天将秦定定送去学校,晚上回家的时候,季羡只和郎悦就对她“补习”。 郎悦本来是想要趁着秦定定在家的时候教会这个小朋友自己折叠被子,就算现在还不会折一个豆腐块儿,但是总能学会将床铺整理整洁吧?没想到第一天早晨她起来叫小姑娘起床时,在蓝白色的被褥间的小姑娘没一点想要赖床的意思,一个胳膊儿小腿儿一伸出被子,揉着眼睛坐起来。郎悦还想要伸手抱着她,结果没想到小姑娘自己一个人背对着郎悦,小屁股冲的老高,凭着自己的本事,趴在床沿上,就这么一点点的从床上“滑”下来,然后令郎悦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小姑娘穿着小草莓拖鞋,呼哒哒地围着飞机小床跑来跑去,根本没用郎悦多说一个字,自个儿就将床单被套拉平顺,在郎悦惊诧的目光中摇摇摆摆着可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小身体,进了一旁的洗漱间。 郎悦跟在小姑娘身后,从身后悄悄地将小姑娘抱起来,这样的位置才足够她洗手。 “谢谢……”秦定定小声说,“下面有小凳子……”昨天在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她专门找了一小凳子放在这里的。因为知道自己够不着,不想麻烦任何人,可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凶凶的奶奶直接将自己抱了起来。 对秦定定而言,郎悦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跟另外一个看起来就很温柔的奶奶身上的清香不同,这个好似凶凶的奶奶身上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一股洗衣液和阳光混合着的味道,她很喜欢。 她没有对郎悦讲出来,其实自己有点喜欢这样被她从身后抱着起来洗手,有种很久很久之前,印象模糊的被宠爱和关心的感觉。 郎悦听闻手里小朋友的话,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在洗手台下面露出来小凳子的一个原木色的小角。她看着秦定定洗了手,将小姑娘放下来。 就在这么一瞬间里,秦定定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是有点失落。有点后悔自己讲出来的那些话。她不想懂事,想要被郎悦抱着的。 可就在秦定定弯腰准备将藏在洗漱台下面的小凳子拿出来的时候,郎悦却取了那根昨天晚上被季羡只洗干净还消毒的儿童洗脸毛巾,是沾了热水,拧干,郎悦蹲下来,她将面前小姑娘的头发随意朝着两边捋了捋,然后轻轻的将毛巾覆上去。 郎悦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像个老妈子一样做这样服务别人的事儿,如果放在从前,她肯定嗤之以鼻。但是现在,真的做起来的时候,好像觉得还没那么坏,至少,她觉得自己现在挺心甘情愿的。 手下的小朋友的脸颊嫩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一样,可真是祖国未来的花骨朵儿。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郎悦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尽量让人听起来温和,不像是在命令人。 秦定定摇摇头,“舒服的!” 郎悦看着她的那张小脸,红彤彤的,一看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给她擦脸的力气有点过头,郎悦咧咧嘴,小姑娘是认真的吗?不过,看着对方那信誓旦旦的眼睛,她觉得有点莫名可爱是怎么回事? 虽然秦定定没有说出来,但是郎悦在给她第二次清洗小脸蛋的时候,变得更加温和。同时,看着小姑娘还有点紧张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放的那一双小手,郎悦在心里微微叹气,既然自己跟季羡只决定将小孩带回家,那这个小孩就不是她们收养的,从内心上来讲,她们两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将秦定定当做亲生的有血缘关系的小孩来对待。只不过,带回家的小姑娘好像还没有将这里当做她的家。 家,对于小孩应该是什么样的地方呢?可以随意撒娇,可以任性,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任何想法,还有,可以将自己身上的那一层厚厚的保护壳取下来的总会是温暖的地方。 郎悦没有季羡只那么好的口才,她不知道要怎么跟眼前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解释,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她,她伸手将小孩的那只不自觉就已经握成了小拳头的手拉在自己手里,“小朋友不可以骗人,不舒服就讲出来,这脸蛋这么红,真的是舒服吗?” 自己的谎话一下被戳破,秦定定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可是现在其中一只手已经被郎悦拉住,只有一只小手就不能将自己整张脸给藏起来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奶声奶气地低头认错,“我就是,就是……”就是觉得这样被照顾,特别开心,就算是脸上觉得有点刺痛,也特别开心。但是这些话,她心里这么想,也表达不出来。想要直白讲出来,可是也觉得很害羞。 郎悦见她着急时一下就像是变成了小结巴,她脑海里不由想到了楼下不远处的那家花店的熊老板。她家的小孩,以后可不能像是一个小结巴啊!郎悦拉着秦定定的小手,摇晃了两下,像是在安抚她一样:“这里就是你的家,想要什么,想说什么,直接跟奶奶讲就好。” “哦……”小姑娘偷偷看了眼郎悦的眼睛,发现后者真的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也没有一点厌烦她的意思后,悄悄地弯了弯唇角。 “郎悦,定定那边你搞定没有?”季羡只的声音从客厅那边传来,很快,郎悦和秦定定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季羡只出现的时候,秦定定还在刷牙,只是顶着一头比ji窝还乱的头发,季羡只瞪了一眼郎悦。 被瞪得郎将军觉得很委屈,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呀? 季羡只在面对秦定定的时候,又换了一副表情,知性又温和:“等会儿奶奶给定定扎一个可爱的头发好不好?我们定定要美美的去学前班!”从前季羡只就想过如果自己有个女儿,一定要让她过的像是公主一样,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是为了给谁看,就是单纯想要好看! 这是季羡只没想到,家里的小孩,并不想要当个公主。 第41章 秦定定不想成为一个小公主,公主总是要被人宠着,但她想要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然后,在秦定定小朋友进入学前班的第二周,就被请家长了…… 这天郎悦刚将季羡只送到西城大学,就收到了学前班老师的电话,秦定定小朋友在班上“拉帮结派”,被老师批评教育。但是秦定定小朋友大约还真是有一不羁的灵魂,面对老师的教训,还要反驳,最后小姑娘的倔强激怒了老师,有了眼下请家长的事。 郎悦直接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几个拉帮结派的小朋友,除了就一个冥顽不化的秦定定之外,其余的人都被老师放回了教室,只剩下这个刺头中的刺头。 郎悦赶来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两分紧张。她家的那个小姑娘,看起啦就瘦胳膊瘦腿儿的,如果真是在学校拉帮结派,跟别人会有什么小摩擦的话,郎悦还真担心秦定定会吃亏。 不过进来一看见站在墙根处的穿着小裙子的秦定定还在别扭地扯着裙子边缘处的蕾丝花边,那张脸看起来也是干干净净的,像是没什么跟人打斗的迹象,郎悦瞬间松了一口气。她走过去,先跟秦定定的老师打了招呼。不过似乎老师看见是郎悦过来时,脸色微微有点不好看。 “秦定定的家长吗?”班主任是个中年父女,带着一副深紫色的方框眼镜,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严厉。 郎悦点头,她招呼秦定定来自己身边,“嗯,今天老师是发现我们家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秦定定在学校拉帮结派,下课后那些小朋友都只跟着她玩,还号称自己是秦家军?阿姨,您看看,这就是您家孩子。我警告过班上的孩子不可以这样成立什么小团伙,大家都要团结友爱,但是秦定定就一口咬定不是自己的问题,说那些人都是自愿投靠自己,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您看看您看看,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讲谎话了,以后可还怎么得了啊!”老师刚讲完这话,就看见站在郎悦身边的那个穿着红色毛呢连衣裙的小姑娘冲着自己做了个鬼脸,心里就更生气。但现在秦定定的家长站在这里,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等着面前这个看起来还挺硬朗的老太太拿主意。 “谎话?”郎悦不是很喜欢听见别人这样形容自己家的小孩的言辞,“秦定定,你们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我没说谎! 本来就不是我要那些人跟着我的,是他们自己想要跟着我,我也没办法的!”秦定定很坚定开口,她拉着郎悦的手,拉得有点紧,唯恐对方这时候放开自己一样。 “秦定定,老师是怎么教你的?小朋友在你这样的年纪不要学坏,爱说谎的小朋友是不会得到大家的喜爱的。你来我们班上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你看看你才来一周的时间,就惹出这么多事情!”老师忍下心头想要再教训秦定定的冲动。 郎悦见自家这小姑娘好像又要冲上前去辩解,她直接拖住了秦定定,“可是老师你怎么证明是我们家的小孩讲谎话?”她实在不喜欢没有证据直接给她家的小孩扣上喜欢讲谎话这顶不怎么好看的帽子的举动。 “这还需要证明吗?如果不是她私下煽动别的小朋友,那些小朋友怎么可能就在这么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跟在她身后,还叫她老大呢?这位家长,我们凡事也是要讲道理的,如果你再这样执意护着您家的小孩,我也跟您讲不明白,这孩子的父母是有多忙啊!请家长还叫个老太太过来,这简直太不讲孩子放在心上了!”最后老师对着郎悦也挺无语,觉得简直无法沟通。最后那几句话也不知道是想要去弯酸郎悦,还是只是愤懑的自言自语。 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郎悦对这种态度都感到很不满。她拍了拍跟前小姑娘的肩头,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以一种绝对保护者的姿态站在秦定定跟前,看着面前这位班主任。 “嘭”的一声,郎悦的双手撑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 “我想,你现在需要对我家的小孩以及我道歉。”郎悦声音变得严肃,她冷眼看着这时候像是很吃惊一样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很吃惊,她从事教育工作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家长像是郎悦这么嚣张。她没听错吧?现在郎悦竟然让自己道歉?“好笑!这位阿姨,这位家长,你现在弄明白你家孩子在学校这边的情况了吗?现在是她违反校纪校规在前,凭什么要我跟她道歉?我又为什么还要给你道歉?如果您再这样一味护着这孩子,我看以后这孩子迟早会在你们这些老年人手里养废!”班主任简直是被郎悦的话给震惊了,不过在震惊之后,便是从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愤怒,在再一次面对郎悦时,她忍不住将心里那些想法一股脑倒出来。 这时候的郎悦,眼中像是云集了风暴。她觉得自己这时候没有一把抓住面前这所谓班主任老师的衣领已经快要耗尽她的忍耐力。现在,她目光凉凉地看着这个中年妇女,今天就只听了这么两耳朵的,不过在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无论怎么样,她也不会将秦定定再放在这样的老师手里。 “想要听我为什么要让你道歉吗?”郎悦看了眼办公室,这时候还有好些老师也在,她不介意让所有人都来听听。 “跟我家小孩道歉的原因很简单,既然你作为她的班主任,那请你这位老师,你在学校的时候,有试图将信任给我家小孩吗?想来是没有的,在我家小孩告诉你不是她主动发起的拉帮结派,你选择不相信,可是你同时又给不出证据,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的行为叫什么吗?叫诬陷!你一个成年人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施加这么严苛的错误的言词,难道你不应该为了你的行为给她道歉?小孩在这样的年纪,心思单纯又敏感,对老师的话比对一般人的话更放在心上,可是你对这样的孩子做了什么?”郎悦很不满意,一个成年人如果被诬陷了,受了委屈还都会觉得难受压抑,更不要说一个孩子! “那你怎么证明不是她做的?”班主任现在还不死心,在她看来,秦定定并不是班上最乖巧的学生,看着也不像是最有钱的,长得也不是最好看的,能有什么魅力让她班上的那么多学生对她那么推崇?还当她的小跟班? 第42章 郎悦嗤笑一声,以前在部队里,谁这样跟她讲出这样的话她直接先把那不懂事的小王八羔子揍一顿!无罪推定原则是什么?未经审判证明有罪确定前,推定被控告者无罪!凭什么她家的姑娘,明明说了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还要被要求拿出证据证明她没有做过?这是什么道理?没做过怎么拿出证据? “无罪推定原则,我想现在国内的司法已经普及,这位老师,你是想要推翻它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的言辞明指我家小孩在学校拉帮结派,这就是你作为老师在教育孩子上的失职,因你之过给小孩心里留在创伤,现在还狡辩不道歉,这难道就是你作为一名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基本职业道德素养吗?”郎悦站直了身体,冷眼看着脸色变得不好看的这位班主任,“如果你真那么想要调查清楚,那现在把跟在秦定定身后的那些学生都叫过来,我们听听他们怎么说。” “这没必要吧?”可能是因为郎悦坚定的态度,也可能是她那双颇严肃看不到半分玩笑意思的眼睛,班主任本能地觉得现在郎悦的话很有说服力,几乎是在不知不觉间就想相信跟前这个人。 郎悦就没打算要将这件事情善了,就这么打哈哈地过去,不将她家小朋友身上的那些“污名”洗脱,那以后,就算是不在这个班级里,在学校的时候,这要别的孩子怎么看她家的这朵小娇花?虽然,好像她家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娇花? “怎么没必要?”郎悦拉着秦定定坐在班主任对面的位置,“不是您主张的想要让定定自己证明自己没错吗?现在我们需要这些孩子的证词,这应该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郎悦心里憋着一口气,今天非要出个痛快不可。 班主任看着现在这情况,她怎么也没想到有家长竟然这么“ 蛮横”,一点都不把她这个老师放在眼里。这些年,她经手的这些学生的家长哪一个不是将她捧着吹着?做老师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这些家长的心里,无非是担心自己在学校对他们家的小孩照顾不周,穿小鞋等,所以就算是对她再不怎么喜欢,也绝对不会在面上流露出半分。但是今天遇见的郎悦,彻底颠覆了她对家长的印象。 “怎么?老师你不愿意?”郎悦催促道。 班主任脸上的颜色已经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妥协,她就要看看秦定定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把自己班上这么多学生的心都笼络 。难道除了威逼利诱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班主任显然是不相信抛开这些不正当的手段还会有别的办法! 在去叫另外的学生期间,郎悦感到有一只小手这时候在扯着自己的衣服,她低头,就看见秦定定有点紧张的小脸。 郎悦不会无端怀疑自家的小孩,对这么五六岁大的孩子谈什么信任可能他们根本还不能理解,但是如果不给他们信任,以为他们不懂,那就错了。因为其实小孩是最敏感的,外界的人对他的好他的坏他们都知道。郎悦不想因为信任的问题跟家里的小豆丁闹得不和谐,她能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里,给秦定定最大的信任。 像是现在这样,看见秦定定有点紧张的那张小脸,郎悦的脑子里,是没有产生出是因为秦定定因为心虚而流露出的紧张这种想法。 郎悦将捏着自己衣服的小姑娘的那只小手放在自己有点干燥的手心里,“别怕,奶奶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秦定定咬了咬唇,其实,她还真有点心虚。 秦定定用另一只没有被郎悦拉住的手,张开五指,放在自己脸上,然后抹了一把脸,那样子好像是在表示自己的心情很郁闷很无语一样。郎悦正看得疑惑,就听见耳边传来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唉,真令人头秃啊!” 小姑娘喜欢学大人讲话,但是朗悦真不知道秦定定这句“令人头秃”的话究竟是跟着谁学的。 不过,这话被她这么大一点的小孩子讲出来,只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小小年纪,什么头秃?”郎悦揉了揉秦定定那一把浓密茂盛的黑发。 小姑娘还挺不乐意,无限感慨一样,学着大人叹息,“你不懂。” 听见这话的郎悦:“……” 嗬!小丫头片子! 她怎么就不懂了?代沟嘛! 很快,秦定定班上的那些喜欢跟在她身后还叫她老大的小豆丁这时候齐聚办公室,班主任正准备问问当初秦定定是怎么让他们叫老大的,结果,这群小孩子们来到办公室就开始叽叽喳喳的交流,然后大家在看见坐在秦定定身边的郎悦时,这群原本还七嘴八舌看着就不好管理纪律的小豆丁们,忽然一下都不讲话了,然后都盯着郎悦看着,好像这样就能看出来一朵花儿一样。 班主任还没注意到,只当做这是这群小祖宗终于消停了意识到这是在老师的办公室不应该大声喧哗,班主任正准备着清清嗓子,然后开口,却不料,这时候这群小豆丁们,忽然一下,朝着郎悦跑去。 接近十来个的小女生小男生都朝着郎悦跑去,中间还夹杂着嘻嘻哈哈的兴奋地尖叫,这架势,饶是见过了千军万马的郎将军,这时候也差点被吓住了。 很快,这些小豆丁就像是圣诞树上的一闪一闪的小灯泡一样,恨不得都挂在郎悦身上。 只是没挂上去,因为“圣诞树本人”不是很配合,然后这群小灯泡就围在了郎悦身边,一个个仰着头,眼睛里装满了希冀和崇拜—— “大将军!” “郎将军!” “奶奶!” “英雄!” “啊啊啊!偶像!” …… 各种奶声奶气的称呼,差点把郎悦砸懵。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郎悦看着这里面自己唯一的大孙子,她将秦定定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这位秦定定同志,你能解释一下现在这情况吗?” 秦定定的小腿儿荡在空中,她不安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有点心虚不敢看郎悦的眼睛。“奶奶……” 小朋友现在心里打着鼓呢!平常最好的讲话的人是季羡只可不是郎悦,但是现在出现在办公室里的人是郎悦不是季羡只,小姑娘这时候心头一阵儿一阵儿的慌乱。 郎悦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为难自家人,看见小姑娘嗫嚅的样子,她很快就放弃了要当着办公室这么多人的面儿继续追问的打算。 耳边这些小豆丁一个比一个还欢快地叫着她的声音,让郎悦有点头疼。人年纪大了,最是受不了这么吵嚷的环境。这些小祖宗们嗓子里像是放了个小喇叭一样,咋咋呼呼的不说,七嘴八舌的喊着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各种不同的名字,将军首长奶奶交替混合着来,郎悦伸手就在办公桌上这么狠狠一拍。 “啪”的一声,很好,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了。 郎悦低头,对着身边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小豆丁们竖起食指放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她身边的这群小可爱们纷纷抿紧了双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冲着她重重点头。 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跟一群小孩子沟通还这么顺利,郎悦脸上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那群围着她的小豆丁看见她笑了,也都纷纷傻里傻气地冲着她笑。 郎悦有点被眼前这十来朵向日葵的笑脸晃花眼睛。 欸,真是一堆堆的小天使啊! “好了,安静了,那我们现在就要来做一个问答。”郎悦开口说。 一群小豆丁又重重点头,好像还记得刚才郎悦对她们下达的“指挥”,居然还都抿着唇,没讲话。只是这群小豆丁们的眼睛里,嗯,在郎悦看啦,都充满了故事啊! 亮晶晶的,里面是有梦想的光。 “等会儿回答奶奶的小朋友要举手哦,大家不能说谎,知道吗?”郎悦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跟着群祖国未来的花朵儿讲话的时候,自己那瞬间,是变得有多温柔。 然后,一个小豆丁举手了。 郎悦一点他,小男生“哒”的一下,狠狠地像是很用力地跺了跺自己穿着黑色小皮鞋的小胖脚,那动作不怎么规范,不过看着像是有那么几分并腿的轮廓,“报告首长!窝知道啦!” 无敌可爱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里,还是那么大大的嗓门,不想听见都不可能的音量,顿时间,差不多是让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笑了。 郎悦现在则有点目瞪口呆,小孩子一点也不标准的部队式回答,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就算是不标准,就这么听着,也是怪让人喜欢的。 郎悦忍不住笑出来,“知道的还挺多。” 就冲着那么几句称呼还有这并腿还不怎么规范的敬礼的小动作,郎悦也能推断出来这肯定是在自家的这个小姑娘在班上传播的关于自己的事。也难怪这最近晚上季羡只给秦定定小同志讲睡前故事小姑娘都不买账,就是要闹着听她的故事。 结果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就这么趁着自己一没注意,把她卖给了班上这么多小朋友面前。 这时候郎悦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笑,自己竟然借着孙女的本事,在这小小的学前班里还有了不低的知名度,瞬间还收获了一批小粉丝。当初连军部那边的人专程来问她可不可以将她的名字和事迹发布出去,教育局那边想要书写进义务教育的课本里,这些都被郎悦回绝,而如今,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这些可爱的小天使的小粉丝。 其实,有点开心。 “当然啦!”这时候有小姑娘忍不住跳出来说,那只手还不忘记举得高高的,踮着脚尖,别提那样子是有多急迫啦。“郎将军窝,窝们都知道的!窝,我想,想要做郎将军的小兵!定定就是,就是窝们哒老大呢,以后窝们一起吼!打坏蛋!” “对噢!”小天使们忘了要举手才能回答问题,一下又“无组织无纪律”开始叽叽喳喳地闹腾开了—— “窝们反正都喊定定是老大,不管,窝就是喜欢郎将军,郎将军就是,就是很厉害的嘛!窝,我喜欢你的!” “窝也喜欢哒!” “窝也是噢!” “还有,还有窝哒哦!” …… 郎悦这一次有耐心多了,听着这群小向日葵奶声奶气的声音,微微一笑:“那,是秦定定要求你们叫她老大的吗?为什么想要跟秦定定一起玩啊?” “不是呀!” “不是呀!因为秦定定有将军奶奶!窝们,窝们喜欢!” “因为秦定定有厉害的奶奶!所以,所以哦,窝才叫她老大的呢!” …… 一群小孩子差不多的回答,就两三句话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叫秦定定老大,郎悦觉得自己额前可能出现一排黑线。 这算是什么情况?! 原来,她还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班主任现在也了愣住,完全没意识到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她看着郎悦,又看了看郎悦膝头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次,是她错的离谱。 可是,秦定定的这位奶奶,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位老师,我想事情应该很清楚。定定在学校给她的小伙伴讲故事,这群小孩子大约是觉得好玩叫她老大,一群小朋友在一起玩,这也算是拉帮结派吗?这一点,我想你是需要跟秦定定道歉。至于我么……”郎悦顿了顿,她是在听见面前这位中年妇女那一句因为秦定定父母没有过来,只有她这个老太太过来这话时感到不太舒服,她家的小姑娘的父亲为国捐躯,再说,她这位老太太,难道还能不明事理吗?! 郎将军,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可是现在吧,看着身边这群活泼的小天使小粉丝们,她觉得跟这种人置气,太无聊。 最后班主任是跟秦定定道歉,小姑娘面上没多大的反应,只是贴着郎悦站着,双臂缠着郎悦的双腿,然后戒备地看着自己班上的那群小伙伴,时时刻刻都担心自己的将军奶奶被人抢走! 郎悦得了道歉,准备抱着秦定定离开,身后传来班主任有点结巴的声音:“请,请问阿姨,您,您是做什么呢?”在秦定定的家庭详情上,可没介绍。 郎悦这时候直接将身边的小姑娘抱了起来,听见这话,她没回头,不过声音却好似回荡在了走廊里—— “我吗?一个小姑娘的奶奶,她的守护者吧……” 至于从前,已经是过眼云烟,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的奶奶,一个名叫季羡只的女人的妻子而已。也就,仅此而已。 作话: 为了我预计的字数,我把后面的结尾就放在作话里啦! 到今天为止,本文就完结了哦!谢谢小可爱们一路看来,还给窝留言呀!超开心! 咱们下本书接着见吧!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