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路》 尘路第1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部分阅读 《尘路》全集〖精校版〗 作者:书僮 【由〖shubao2〗整理,版权归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仅提供预览,如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本站删除。】 正文 序 清晨,小雨。 青城 青石板路的缝隙里挤出几根柔弱的野草;雨水下的油纸伞遮位一张忙碌的面孔;屋檐下的黑狗表无表情的看着角落里窜出的一只老鼠,在天刚微亮的清晨大抵上也就只有这种简单的困倦。除了一只脚踏过野草的老道,微长的胡须沾了几滴雨水慢慢地往下滴落,手持一竿白幡,幡上只写了一个简单的字“命”,整个人送出一股春风的味道。在这个清晨,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青城后山上,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有一间简单的竹屋。竹屋前有一只猪拱着乱糟糟的泥土;一身着黑衣的孟昶看着竹林上空盘旋着的鹰,平静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收起手中把玩着的玉佩,右脚踢了一下那只专注的猪,引来它两声不满的“哼哼”,沿着一条狭窄的枯竹小道,孟昶慢慢地走下了山。 小雨停了,零落的路上突然生出了密密麻麻人群,在小巷间穿梭,在大道上行走。 浓郁的香味从城西的那条宽阔的街道上传来。柳大胖殷勤地站在他那间宽大的包子铺前,对着每个路过的人温和的笑。无袖的短衫,一条半湿的毛巾搭在肩上,手上拿着一个碗口大的包子,满足的咬上一口。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香从他嘴角从他的手中散发出来。如同雷雨前的闷湿,如同晚上睡觉前粗糙的手摸着温润的皮肤,人群出现短暂的停滞而后蜂拥而来。 柳大胖的包子铺开门了,青城也正式从一宿的睡眠中醒了过来。 老道闭着眼睛走进了柳大胖的包子铺。两个包子、一个鸡蛋、一碗清粥、一碟简单的小菜摆放在斑驳的桌子上,老道坐在那条同样已经衰老的凳子上,慢慢地吃着他这份难得的早餐。 铺子外的人群拥护而有序,对于那些起床在锅碗瓢盆之前的人来说,早上吃到柳大胖的包子是一种习惯也是一份享受,正如短暂汗水之后美美抽上一口烟袋。青城的人过得忙碌却惬意。 老道吃完了鸡蛋,鸡蛋煮得刚刚好,埋下头浅浅地喝了两口清粥,清粥也熬得正是时候,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包子铺外的路人。在人群的后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腰间翠绿的玉佩在摇晃的人群中隐约可见。老道笑了,笑容如同包子铺后院深井一般深邃;随意放在身旁的白幡在这个无风的早晨微微的晃了晃;幡上的“命”字仿佛多了一道别样的光芒。 孟昶从柳大胖手中接用油纸包好的两个包子。在柳大胖双手送出的刹那,在柳在胖一尘不变的温和笑容里似乎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穿过街口,向右拐入一个无人的小巷,孟昶轻轻的掰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那可以轻易烫伤皮肤的温度完全失去了效果。两个卷细的羊皮纸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中央,如同包子的陷儿。取出羊皮纸,紧攥在手中,随手将手中的包子扔向那只面无表情的狗,随着混乱的人群,孟昶走出了青城。 “杀、杀、杀”三个混乱的杀字仿佛在宣泄书写者的愤怒,凌厉的杀意在千里之外的羊皮纸上依旧不散。在羊皮纸的下方有几行苍劲有力的小字:腐儒刘云妖言惑众携其同党四处散播谣言、混淆视听,以达其不可告人之目的,为正朝廷之威严、帝国之法度,特准许将其灭杀,四月十三执行,赏金百两。 孟昶看着眼前摊开的羊皮纸,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目光移向另一张羊皮纸。随着羊皮纸慢慢摊开,一张刘府结构图出现在眼前。巴掌大的羊皮纸将占地近百亩的刘府完整且细致地展现出来。孟昶在桌前对着两张羊皮纸凝视半晌,终于还是轻呼一口气,目光转向屋外,那只猪依旧对着潮湿的泥土乱拱着。 春城的春 初见 四月十三,刘云六十大寿。 四月十二。 守城的卫兵比往常早半个时辰打开沉重的城门。 在春寒早已经散尽的清晨,城门外的路上已经多了几道不见头的长队,提着积攒了大半年的期待,也许只是平常的两只鸡,在今天却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人群的后方,一辆灰蒙蒙的马车静静的停靠在路边一棵枯树下,车轮上沾着几处干泥,高大的马无力的低垂着脑袋,车夫位置上坐着一个少年,笔直的后背艰难抵挡着困倦,失神的看着缓缓入城的村民,眼睛闭起,又睁开,扭过头轻声地道:“将军,我们可以入城了。” “先去找个客栈住下,再伺机进刘府。”声音沉稳却带着明显的焦虑。 “是。”赶马车的少年应声回答,轻轻的甩了一下缰绳。马车随着人群在城门卫兵不解的目光中进入城门。 春城西南,绿柳河岸。 轻飘飘几片落叶下,几只鱼晃动着不逝的生机。虽然河两岸常年包裹着单调的绿色,但是两岸的居民对此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因为一个人,一座府。 人是刘云,府自然是刘府。 作为整个帝国内都是德高望重的人,却选择春城落户,绿柳河边上占地百多亩的刘府马蚤动着春城的心,为此春城整整狂欢的三天三夜,而在庆祝的最后时刻刘云出现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更上点燃的所有居民的全部热情。所有的人用一种卑微的姿态来感受刘云的平和与睿智。 春城的人自然有理由骄傲,有理由自豪。于是柳树、青草、游鱼、荷花自然而然的替代了原本两岸的花团锦簇。 灰蒙蒙的马车沿着河边道路慢慢行驶,在近乎拥护的两岸马车能够不停已经一种奢求。马车很慢,但再慢的速度也可以走尽最长的路,刘府已然在望。 少年车夫看到刘府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绷紧的身躯微微放松了些,低下头犹豫着问:“将军,我们……”声音细微地恰到好处。 “不能停!”车厢内,将军微闭着双眼,仿佛没有在意到人群中几道从马车上一扫而过的目光。 欢闹的人群中几双眼睛盯着这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马车,眉宇间的疑惑与警惕谨慎地隐藏在被马车阻挡了目光的不满中。几片柳叶落在马车轮下浅浅的印迹上,几只脚无意的踩了一下,几只手又很轻柔的从地上将柳叶捡了起来。没有人去怀疑这样的动作,哪怕在喜笑颜开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不同。 叶子的两面泛着不同的色彩,春城的泥土一年四季都带着浅浅的黄,有着一种挥散不去的春风中阳光的味道,如同整个春城一般的安逸舒适。叶子的另一面是城市远处特别的寒,有如在寒冬腊月里紧贴皮肤的雪。 雪当然很冷,几只拿着叶子的手也轻微抖动了一下,紧盯着马车的目光里也多了一分雪的冷洌。 刘府正门对面,那棵河边柳树下,一位白袍少年却笑得更高兴了。他收起手中纸扇,张开双臂,配合着春风微动,柳条轻舞,儒雅的外表下又多了几分飘逸之意。 一尘不变的笑容挂在脸上,虔诚的目光一刻不停的看着刘府,马车从眼前驶过,白袍少年猛然跪下,朝着刘府深深的一拜。白袍少年的动作被四周的人群着在眼里,他们也笑了。 单纯的春城居民并没有对此感觉有什么不妥,在他们简单又朴实的观念里,任何对刘府表现出来的敬重都是正确的,于是他们也跪了,于是所有的人都跪了。 孤伶伶的马车停在黑压压一片跪倒的人群中,行动不得。将军睁开了双眼,化不尽的愤怒写在脸上,双手紧握着似乎要挤尽手心里残存的空气。 刘府的大门打开了,一袭青衣的刘云缓步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群,刘云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里露出从未见过的苦涩。刘云攸然长叹。 春城的居民为这声长叹而满足,他们听出了这一声叹息中如同父亲对待儿子的沉甸甸的溺爱;隐藏在人群中的几个人也满足了,这声叹息是那样的沉甸甸,比金子还沉。 刘云看向那架如此醒目的马车,将军此刻也将目光转向刘府,两道相隔了十年的目光,此刻交汇在马车厚重的布帘上。 “你来了。” “我来了!” 来了,终究要走的,所以人群散了,马车走了。刘府门前的台阶上飘落几片柳叶,不悲不语。在柳叶又被春风送走之后,刘云双手负于背后,头微微抬起,不染的青衣随风轻轻舞动,帝国前任宰相的气度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岁月累积的迟暮吹散在春风中。看着对面依旧站在柳树下微笑着的少年,刘云大声吟道:“草木有终朝,人若浮尘。”言毕,刘云悠然转回刘府。 春风很好,吹去了寒,吹来了绿,吹皱了一河清水,吹散了白袍少年眼中显现的阴霾,然后他又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仿佛看到世上最美妙的画面。他也将双手负于背后,悠然转身,一只脚踏了那片轻飘飘的荷叶,在水波之上慢慢地朝着河对面走对,身后,一串串波纹如鲜花般盛开。 春城里有一条路,皇帝走过,宰相走过,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曾走过,春城的凡夫俗子每天都会走过。 这条路的终点是一间客栈。 没有名字的客栈,帝国中有一家。这间客栈里,皇帝住过,宰相也住过,这里的宰相指的是刘云,这位春城人简单的爱恨里只承认过宰相,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事没事也会来住一下,感受天子留下的气息。 客栈主人自然有足够的理由骄傲,不屑于为这个独一无二的客栈取一个凡俗的名字。因此,它就叫客栈。 客栈现在的主人姓方,方圆的方。 灰蒙蒙的马车正在这条路上,慢慢地向终点行驶。几个手里拿着一串啃了几口的糖葫芦的小孩,弯着腰,贼兮兮的跟在马车的后面。车轮轧过路面上那块微微凸出的青石板,几个小孩突然一拥而上,奋力掀开马车厚重的窗帘,又哄然跑开。 马车上的少年从惊愕中醒来,愤怒的目光扫视四周却看不到那几个早已跑得没影的小孩,手中微微抖动的缰绳诉说一丝惶恐。“无妨,速到客栈。”将军低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握紧的拳头已经放开,粗糙的手上拿着一片细小的布片,上面一行绢细秀丽的小字透露着焦急:刘云将亡,速救,四月十三。将军的脸上布满了愤怒与失望。 客栈四楼,一扇半开的窗内,一双微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辆平凡的马车,似乎想看透平凡下的隐藏,一纸展开的折扇不自觉的扇动着,一袭白袍,在穿透进窗的春风中飘动,目光随着马车慢慢的向客栈靠近,直到马车进入客栈后院,消失在客栈高大的院墙内。 “啪”白袍少年猛然收起折扇,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方圆宽大的脸庞出现在房间内。 轻轻的关上门,方圆缓步走到白袍少年的身后,微一做揖道:“王爷,那群孩子说‘看起来很和善,不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原来真的是他”。白袍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看到了让他兴奋的事情。“他果然还是来了。既然他来了,这场戏就有意思多了。你通知下去,查清楚是谁从皇宫中送出的消息,找到之后无需禀报,就地解决。”直到此刻,白袍少年一尘不变的带笑的眼睛里才露出一闪而过的凶厉。“皇宫太大,杀不尽,不过能杀一个算一个” “是”。方圆恭声应道,肥胖的身躯艰难的弯着,在这和煦的春风中流下了第一滴汗水。 白袍少年转过身体,看着方圆笨拙的身体艰难的摆弄出这么个无法与恭敬关联的动作,手中折扇轻轻敲了敲方圆的肩膀道:“你这几年荒废了很多,这体型比你当年离京时大了一倍吧。等这事结束后我就把你扔进虎营,折磨掉你这一身肥膘。你站直了说话吧。” 虎营,这两个字在知情人的眼里几乎等同于梦魇。方圆的身躯抖动着,紧贴着身体的衣服挡不住肥肉的颤动,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还是心里的恐惧,但他站直后眼睛里却是无法控制的激动。虎营,也是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 “王爷,未经调令私出军营本是重罪,而秦风身为将军更是罪加一等,我们为何不趁此次机会将他一起除去?” “边关需要他。况且他麾下十万军卒现在是姓秦而不是姓王。时候未到,时候未到。”白袍少年答道,似乎是想起了有趣的事,他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开心的笑,在他已快要闭不上的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再说,孟昶也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方圆肥胖的脸上无端涌出几分苦涩。 第二章 天蓝,水清,阳光明媚 看到方圆的表情,白袍青年想起了那一年京城大雪中满地打滚的身影和站在路边手持木刀一脸冷漠的少年。那一年京城的城防队长和比雪还冷的少年的故事便不停歇的出现在跳动的火炉旁、吵闹的酒壶边和温暖的床榻上。于是城防队长成了现在的客栈老板,而那一个比雪还冷的少年也来到的春城,只是不知道这春城的春能否化开他的冷漠。 白袍青年笑得愈加的开心了,整个房间里回荡着他戏谑的笑声。笑声被从窗口偷偷路过的春风,送到了城外。 春城外有湖,湖边有亭,亭中有一壶好酒,一个人。 酒是春城特有的酒,每年春来,百花齐开,各取百花第一片花瓣酿造的酒,酒中有化不开的清澈,说不完的朦胧,抓不住的情思。 人是一位老道,微长的胡须沾着几滴酒水,若有若无的花香四散开来,随意放在一旁的白幡,简单的“命”字在偶尔经过的春风里泛出异样的光彩。老道轻抿一口酒,胡须上下抖动,包容在胡须中的惬意从胡须上滑下,从脚下木板之间的缝隙中穿过,滴落在碧波湖深邃的湖水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老道放下手中的酒,看向湖中孤寂的船。 湖中有船,船上有人,孟昶正躺在船上,眼睛看向春城蔚蓝的天空,看向天空中那朵飘着的云,看着一朵自然。身下湖水撞击小船晃动出的声响,让他想起了青城后山的大雨中看到的空幽的竹林,冷漠的脸上渐渐凝结出一份淡然。 老道笑了,在他笑容初开的那一刻,“命”字从白幡上挣脱出来,立在半空中,浮在老道的右手边,而后宛若风中扬沙,渐渐的消散在空中,消散在突如其来的一阵春风中。白幡上,已然空空如也。 从春城内吹出的春风,吹过湖边小亭,吹向湖中的船,吹散了孟昶脸上的淡然。心灵深处的悸动,仿佛一根尖刺狠狠的扎向他的心脏,孟昶猛然从船上坐起,引得小船左右晃动,收揽了一船的春风。孟昶脸上的淡然挣扎着逝去,如同寒风中逐渐死去的花,化不开的冷漠冻结了一船的春风。 孟昶感受着春风中隐隐让他有些抗拒的气息和让他感到厌烦的笑容,目光若有所思的转向春风吹来的方向,一座湖边亭,亭中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壶酒安安静静的摆放着。 晃动着的小船停靠在亭边,孟昶从船上跃起,稳稳地落在酒壶边,略微思索片刻,便将一壶酒尽数倒入口中。酒从喉咙流过,百花齐聚的温暖与舒服紧紧包裹着孟昶,一点一点地往身体里渗透。挂在胸前的碧绿玉佩亦不如往常一样的冰凉与宁静,变得炽热,变得疯狂,变成了寒冰上的一团火光,融入的孟昶的胸膛。挂在脖子上的细绳断成两截轻飘飘落在脚下木板上,又被一阵微风吹走,落在宽广的深邃的碧波湖上,转瞬已不见了踪影。 温暖散去,春风斩了几束湖岸上的桃花。 孟昶笑了,笑得开心,笑得真诚,笑出春风里的念想,却再也笑不出一份淡然。 酒名初开,又或新生…… 站立在碧波湖上的老道微微颌首,看向孟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成功后的喜悦。 世人皆言,世俗外有山,山中有道。 老道即为道。 几只蚂蚁从湖边断裂的草叶下钻出,奋力爬过一块凸起的泥土,穿过一片阴暗的草丛,在离巢半丈远的沼泽里拖回一硕大的虫尸,却未曾注意过在草丛上空低飞的一双翅膀。春吹覆雪,秋叶如霜,这一场春风过后,春城里又多了几句啼哭,少了几声咳嗽,简单五谷,几场烦忧,也许只有那花丛边枯坐的身影才会去猜测几分世俗外清静,世俗外的无欲。 没人知道老道的喜悦从何而来,也看不到。湖边草从中的蚂蚁看不到,草丛上低飞的翅膀看不到,哪怕是湖边小亭中站着的那个人,也看不到。 几条游鱼浅浅地从老道脚下游过,吐出几串水泡,在水面上炸开。老道骤然消失无踪。 漆黑的单衣阻不住春风的吹拂,碧波湖的清凉缓解了胸口的灼热。孟昶的疑惑有如碧波湖上的柳叶泛着波,这块空山小雨之后从他走过几百遍的山路上捡来的玉佩随着他沾染过太多的热血,接触了太多死亡间的恐惧。翠绿色的冰凉仿佛夏日里的冰镇酸梅汤冲淡了死亡背后的厌烦。 刀光不再,剑影未来,翠绿色的玉佩钻进了胸膛,孟昶将手中酒壶扔进湖水中。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入深邃的湖水中溅起一朵硕大的水花,惊动几条游鱼向四周乱窜。待得湖水平静,酒壶在湖面上起起伏伏,孟昶转身出了凉亭,朝着春城的方向走去。 既然不解,便不去想,仅此而已…… 碧波湖与春城之间,有一个土坡,土坡上有草,有树,有几朵绽开的花。有一个人舒服的靠在树上,一朵花戴在头上,一棵草衔在嘴里,一柄短剑随意插在腰间,阳光从头顶的树叶间穿过,在他身上映也几点斑驳。等到孟昶走到土坡之下,他吐出了嘴里的草,眯着眼睛道:“我喜欢喝酒,喜欢吃肉,喜欢女人也喜欢赌,所以我缺钱。百两黄金我一定要拿到,谁都不能跟我抢,他们不能,你也一样……这里环境不错,有水、有树、有花,阳光也很好。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还满意吗?” 孟昶的目光从他头发里的那朵花上移过,落在那柄与衣服融为一体的短剑上,在阳光下透露出迷蒙的黄。“地点不错,只是留给我太可惜,阳光会让我睡不安稳。” “仓促之间难免会有疏漏,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以后如果有空再给你找个更合适的,但是现在你必须死……我叫顾平,杀你的人。”话音刚落,他脸上的温和骤然变得肃寒靠在树上的后背微一用力,振落几片树叶,左脚向前跨出一小步,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左脚中,渗透进脚下的泥土中,人在土坡上像雄鹰捕食前的俯冲跃向孟昶,踩断的草叶后向散开,头上的鲜花摔落在草地上溅飞一片花瓣。 顾平在空中反手拔出短剑横握在胸前,那明晃如一汪秋水的短剑竟散发出一往无前的豪迈。 孟昶觉得有些疼。 顾平跃起的身躯里丝丝烟火气息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阻了春风,乱了春意。卷起的树叶,带着不曾有过的锋利,如同北国寒风中凝结的冰霜割破了这一方秀丽的画卷。 顾平的右手腕轻轻回收,短剑的剑尖轻轻滑过。剑尖滑得巧妙,滑得不差毫厘,在土坡上飘着的草叶落地之前,剑尖可以轻易的划过孟昶的喉咙,划出一道美妙的红。 剑尖离咽喉已不过半寸。孟昶随意抬起右手,看情形似有几分夏日里赶走耳边烦人的蚊子一般的漫不经心,食指与中指并拢,堪堪地剑尘接触到颈部皮肤之前点在了顾平的手腕上。两根细长的手指挡不住春风吹,阻不了春水流,但此刻却如两座合并的高山,横竖在两人之间,抵不住了迎面而来的阴寒。山的那一边是刺骨的寒,山的这一边却是如诗的天。 顾平的身体不由的一僵;土坡上的草叶停止了坠落;不远处碧波湖中的鱼只衔了一半的水泡,在这一个春风拂面的刹那,一切竟变得完全静止,仿佛大师精工细作的完美雕塑。 孟昶收回了手指,顾平的手腕上绽开出一朵艳丽的血花。 碧波湖中的鱼吐了一颗完整的水泡;土坡上的草叶温柔的落在树根上;顾平的身体重重地跌落,手腕上流出的血竟将屹立在两人之间的那朵小白花染成了血色。 顾平自信从容的神色此时却是黯淡无光,身上迷蒙的黄|色竟似变成了枯槁。“你竟然悟了……”顾平的声音嘶哑,眼里满是震惊。 “不久前的事。”孟昶的目光从正插在脚旁嗡嗡作响的短剑扫过落在顾平的手腕上。“剑不错,但你的右手已经不灵活。” 言毕,孟昶从顾平身旁跨过,径直走到土坡上,捡起那要摔碎了几片花瓣的花,放在鼻下深深地吸进一口,一脸的满足。 顾平看着孟昶走向土坡,走到树下,捡起那朵被他遗失的花瓣,脸上的神色变幻莫定,犹豫不决,待看到孟昶正要跨步远去,终于咬牙问道:“什么感觉?” 孟昶止步、回身,在那棵斑驳的树下,脸上露出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般清新的笑容,用手指了指天,指了指不远处的碧波湖,淡淡说道:“天蓝,水清,阳光明媚。”说罢便再不理一脸颓然之色的顾平,转身离去。 顾平从地上爬起,捡起插在地上的短剑,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孟昶离去的背影,无端的生出几分失落的情绪。将短剑重新插回腰间,变下腰,折断了那朵被他血染的花,顾平仰天发出朗声大笑,而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踏过青草地,穿过一小片花从,孟昶站立在春城外宽阔的路上,仰望春城沉重的大门,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将手中的花转了几圈,孟昶长叹一口气,走进了城门。 带着一身阳光明媚,少年手里捏着一朵花,踏入了春城的春。 第三章 生死,岂可烦忧 正午的阳光刚刚好,正是困倦的好时候,也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神仙也要吃饭,更何况是凡人!城门口连接街道的两边,早有袅袅饭菜幽香弥漫。孟昶忍不住吸进一口,辣的青椒,香的五花肉,在碧波湖边伸出的那一指看似简单却也极为耗费心神,本就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被这挥散不去的幽香吸引,顿时觉得饥饿难耐。 虽然这点饥饿与北国风雪中两天三夜的坚忍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但既然可以好好的生活,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孟昶钻进了离他最近的一家酒楼。酒楼很普通,昏暗的色调似乎透露着年岁的味道,但菜却做的相当不错,至少是极合乎孟昶偏重的品味。 这顿饭吃得极为舒畅,耗费了心神的身体贪婪的吸取着每一份养分,所以孟昶吃得也颇快,待他走出酒楼的时候,那朵随意插在酒楼门前立柱缝隙里的花依旧在偶尔吹起的春风中舞动。四片花瓣虽说不完整,看起来却也颇为整齐,孟昶将花取下,学着顾平的模样将花插在发际间,背负着双手在不甚宽阔的街道上悠然走着。 行至半途,孟昶骤然停步,疑惑的神色中感觉道路两旁不一样的静:左边是锅碗瓢盆碰撞小孩吵闹大人呵斥的温馨的静,另一边却是安静,没有人声,没有犬吠,没有袅袅幽香,安静得似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右拐便看到了那条河,河中正泛着轻波。河两岸青草地上被踩踏的痕迹醒目裸露在阳光下,沿着河岸行走,孟昶低头看着脚下凌乱的印迹,脑中想象着当时的情景。 阳光从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照在清澈的河面上,河面上阳光的反射又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避过了柳树的遮挡,照射进孟昶的眼中。孟昶的眼睛自然的眯了起来,又习惯性的抬起头来,透过舞动柳条中间的缝隙,看到了河对岸的府邸,看到了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看到了灯笼上的字。 孟昶仿佛也看到了那个此时应该坐在刘府某个安静角落里晒太阳的那个人。 那个人,自然是刘云。帝国给出的情报很详细,详细到刘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也正是这样一份详尽的情报将这位前任帝国宰相的低调与智慧刻画的淋漓尽致。情报里的刘云堪称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而对于刘云本人的描述却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好读书,喜日晒”。 刘云此时确实是在晒太阳,眯着眼睛显得很惬意。 此时他的对面正有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细细的泡着一壶茶,沸水中茶叶翻滚,一股清香弥漫。刘云睁开眼睛,鼻翼微动显然已经有些陶醉。刘云接过递过来的茶,轻轻喝上一口,笑道:“这泡茶的功夫倒没见退步,西北军营里也能喝到茶?” “有过路的商人会留下一些,闲暇时会喝上一些……”中年人答道。本应当在客栈中休息的秦风却出现在刘府里,静静的坐在刘云的对面,仿佛此时坐着的并不是那位帝国赫赫有名的将军,而只是很多年之前那个入京求学的少年学子。 “西北边境怕是不稳当吧……”刘云问道。 “入春之时蛮子来过几次,已被斩杀了大部分,此时应当无力再战。”秦风的话语里透露着浓浓的自信,一个帝国将军的风范展露无疑。“我不在,西北亦可保持安稳。” “你不该来。”刘云放下手中茶杯,苦笑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最怕的就是见到故人。见得多了,总归会多出几分怕死的意味。那种感觉很不好,我不喜欢。” “有人要杀人,我要救人。”秦风的声音骤然冷洌,冷洌的好似西北大营里吹过的寒风,惊飞了亭上休憩的几只鸟雀。“帝都的那位皇帝想必是已经疯了,这等屠狗之事也能做得出来,他怎么不敢直接提着刀剑砍上一通。”秦风恨道,滚烫的茶壶在手中喀喀作响。这句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一位皇帝又怎能村头巷尾的屠夫一般,随意地拿着一把杀猪刀在仇家的门前撒波,哪怕他是一个疯子。所幸四周无人,所幸四周无不该出现的人。 刘云的脸上却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小心地看着秦风手中的茶壶,竟是完全不在意秦风话语里对那位高高在上人物的极低的评价,仿佛这句话如同那小巷中顽童简单的陈述:今天中午吃了菜饭,还加了几块肥肉。 “我这茶壶是先帝所赐,你要弄坏了,我可没办法再去找到一模一样的。”刘云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声音里满是戏谑的道:“方才如你所言,我便只是一条狗了?” “学生不敢”秦风惶恐的将手中茶壶放下,惶恐地对着刘云欠身,惶恐地道。 刘云站起身来,走出凉亭,走到那棵犹自盛开的梅花下弯腰捡起一朵昨夜被风吹落的梅花颇有些自嘲道:“几日前我读圣贤书,便有所感知我大限将至,只是我未曾想过会来得如此之快。” “先贤云:人出生时天上便有一颗星辰与之对应。人的成长,星辰移动都有着美妙却固定的线条,这就是命运。” “若是再早个几年,或许我会争上一争,哪怕头破血流,也要从这天命中夺过一线生机。看能否让这传承六百多年的帝国从腐朽中重新焕发生机。” “可惜啊……可惜天命不可违,人心不可度。他要杀我,我必须死,这就是天命,违逆不得。” “若我去杀了那个疯子,那也是天命?”秦风愤然起身,怒道,无法控制的情绪将地上的石板震碎了几块,升起的尘烟被春风卷起慢慢消散。 “若你真的那么做,那也只是你的命而不是他的。他依旧是星空中那颗最耀眼的星辰啊。”刘云看着秦风脚下已经碎裂的石板,淡然道,只是那手中的寒梅在阳光中竟似变得有些苦楚。“要杀我的不是他,而是天意啊。天要我死,帝国将亡。命运一直在星空中流转,早就已经开始。开始了便无法抗拒。” 当交谈陷入不可逆转的针锋相对,必须有一个人要离开,这也是命。秦风穿起搭在亭边栏杆上的藏青色布袍,径直走出了凉亭,路过刘云身边时神色肃穆而坚毅地道:“当年我投笔从戎,是因为老师而不是狗屁皇帝;西北数十年斩杀蛮人无数,靠的是手中剑和我麾下十万手足,而不是什么狗屁天命。这次,我誓要保住老师性命,谁阻我,我就斩了谁。我要看老师口中天命能否过得了我手中剑。”说完便从刘府后院往日里供仆人进出的偏门离开。 第四章 有花,有酒,有一场对话 孟昶看到灯笼,看到刘府紧闭的大门,看到门前台阶上几片安睡的柳叶,却看不透门内的景致,自然也不会知道刘府后院听不得的对话。孟昶看着刘府的大门,想象着刘府的轮廓,从羊皮纸上刻画进脑海的线条依着大门上的那一横排列成一幅完整的图案。 沿着河岸向前,那朵别致的荷花旁。那几道浅浅的波纹已经消失许久,却在河面上留下细微的痕迹,孟昶仿佛又看到那厮让人厌恶的笑,不由得嘟囔了一句。“他竟然也来了。” 午后的阳光凭添了几分慵懒,阳光照射在身上,有如刚刚睡醒的少女轻声的呢喃,也许脖颈处细微的触感还可以联想到红唇的轻吻。阳光照进四楼小窗的角度刚刚好覆盖在一张带笑的脸上。脚下几根吃剩的骨头,胸前几滴洒落的酒渍,半展开的折扇委屈压在桌脚下,酒杯倒在桌上,杯中残酒从桌沿流过滴落在已经破败不堪的折扇上。 待到最后一滴酒落在折扇上发出一声“啪”的声响,他睁开了眼睛,微笑的嘴角又努力地向上勾起些许。 他看到了阳光下的一抹黑,在客栈外的路上。 酒又重新端了上来,方圆极不情愿的表情恰到好外的隐藏在低头的谦恭之中,极为小心的将摆放在桌上了两个酒杯斟满。 人有三个,酒杯却只有两个。 桌子一张,凳子两个,人却有三个。 所以方圆只能站着,站着倒酒。 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只是却多了几分花粉的味道。 “当年酒酿好之后准备封存时,依照这边的习惯放了几朵花进去。”方圆低头解释道,眼珠在右眼角边停留了一会儿,打晾了一下右手边的那个黑衣人。 有酒却无菜,一朵四片花瓣的竖间在两人中间。 “我准备了花雕,你带来了一朵花,倒也相得益彰。”对面的白袍青年笑道:“四片花瓣,刚好够两人分。迎春!花很好,不知道你从哪找来的?” “意外。”孟昶喝下了杯中酒,酒的味道被花粉的香冲淡,却也没什么不适的地方。方圆不是很情愿的将空酒杯斟满。 “我以为你这种人只会在冬天的风雪中挣扎,想不到你居然也能看到花红柳绿。”白袍青年将酒杯端起,抿上一口,回味着这不一样的味道。方圆忙不迭将空出些许的酒杯加满。白袍青年放下手中酒杯,扯过一片花瓣放在口中咀嚼,笑问:“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意外。”孟昶看了一眼眼前的三片花瓣,面色严肃的回答。 有种。方圆心里暗道,身边的黑衣少年正做着他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断裂了几根骨头的怨恨不由得少了几分,酒壶里倒出的别扭也不是那么的浓了。 “又是意外”听到两句一样的敷衍的回答,白袍青年有些恼怒,面色微寒,抬起下颌不愉地道:“如果有那么多意外,当年你怎么不意外的去死。”八年前,帝都内隐秘军营的校场上,一支突如其来直刺眉心的箭,在某些人的眼里只能算是个意外。 “也是意外。”孟昶眉头低耸,看不出丝毫的表情。黄泥覆盖的校场里多出一块石子,自然也是个意外。天外一箭自娇阳中来,往尘埃里去,孟昶肩头的血迹定格在或严肃或愤怒的面孔中。一块小石子在脚边晃荡,浑身裹满委屈的黄泥,却没人会去注意它,除了孟昶,除了校场边缘那张带笑的脸。 孟昶端起酒杯凝思一会儿却又放下,折下一朵花瓣在杯中轻轻摆动,忽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道:“那一箭挺准,也很疼。如果我当时杀几个人,会怎么样?” “那就不会有任何意外。”白袍青年面色一正,冷冷地道:“我王兄就是个疯子,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一箭就是他安排的,他不会去理会站在校场里的是谁,哪怕是一条狗那一箭也会准确无误的贯穿它的头颅。杀了,他高兴;杀不了,他也会高兴。在想疯狂的脑袋里相信一切都是天意,包括他的王位。他不允许任何忤逆他的事情发生,哪怕是我他的亲弟弟也不行,更何况是你。” 方圆端着酒壶的手不停晃动,不是因为累而是恐惧;额着上豆大的汗珠从他肥胖的脸颊上滑落进粗短的脖子里,不是因为热而是恐惧,这些话他不能听也不敢听却也不敢走。 白袍青年带着不屑的眼光看了方圆一眼,挥了挥手像是想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方圆如蒙大赦,连忙放下手中酒壶退出了门外。关上门的那一刻,方圆长舒一口气,门内短短的几句话让他又想起了皇宫草屏上跪着的忐忑,不一样的情景却是一样的折磨,在恐惧中折磨,偏偏两件事都与正在门内坐着的黑衣少年有关,方圆对他的怨恨又如火苗遇到灯油一般熊熊的升腾起来。走下楼梯的那一刻又想起了那道不屑的目光,方圆却是极为轻松的自语道:“总比掉脑袋要强。” “我叫王风,父王死前赐的名字。”满饮一杯酒后,白袍青年喟然长叹。“真是个好名字。我出生了,他就死了,真是个巧妙的安排。” “不该来的来了,不该走的走了。”孟昶冷声道,就着花瓣喝光了杯中酒。两人似都没有将对死者的敬重放在心上,哪怕是那个人曾经高高在上,哪怕他还是一个人的父亲。 一个是杀人的人,一个是管着杀人的人,他们的眼里生命不过如草芥。 没有去理会孟昶话语中的讥讽,也没有去理会他话语里对曾经那位的大不敬,这位自称为王风的白袍青年看了看面前的空酒杯,目光又扫过孟昶面前见底的空杯最终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却见到孟昶的目光始停留在那两片遥望而不得相见的花瓣上,不由得苦笑着拿过酒壶将两个空杯细细地倒满。 “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你能不能对我表示出最起码的敬重。”王风佯怒道。 “姓王的就是王爷?”孟昶头也不抬的反问。 听闻此言,王风顿时哈哈大笑,而后一脸戏谑肯定道:“姓王的就是王爷。” 这句话回答的岂非是毫无道理,姓王的就是王爷,那么姓大的岂不就是大爷了? 然而十年前从金銮殿内飘出的一道圣旨却让这句话成了铁律:天下凡王氏者,唯应只我皇族一家,其余者,斩。 这道圣旨成为笼罩帝国上空的阴霾,持续一个月的杀戮将帝国逼进了崩溃的边缘,所幸姓王者不多,四十万人而已。帝国在停血之时,冬去春来之际残喘至今。 而皇帝自姓为天,天意。 “我王兄就是个疯子。”王风再次道出了这句话,随后又想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哈哈笑道:“他居然疯到认为只有你能杀了他,原因就是他那次没能杀得了你。你说好笑不好笑。”话音刚落,他便乐不可支的狂笑着,散了杯中酒,湿了白衣衫。“所以我也只能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在他眼底下存活。我要活着看你如何杀了他。” 两片花瓣在王风的狂笑中不甘的落下,洒了一直的酒在空气中弥漫出孟昶不耐烦的味道,他敲了敲桌面,打断了王风的疯癫不悦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戏,看一场好戏……” 戏还没有开始,剧本还没有补完,演戏的人正在陆续的上场。 春日温和的太阳娇羞地隐去在不可知的远处,留下的那点余光在花从中收缩,在街头攒动的人群中渐渐逝去。 夜在轮回中不可逆转的来。 春风吹得有些紧,半开的小窗随着风豁然敞开复又猛然合上,惊醒了趴在桌上熟睡的人。 “就这样走了?”王风抬起头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对面,不满的嘟哝着,站起身来伸手抹去酒渍在脸上留下的一条黄|色曲线,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躺下。 并不是睡觉的好时辰,但在好戏开始前的养精蓄锐却必不可少,况且这春风中总是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倦意,好似一位少女温柔的轻抚全身都透露着难言的快感,睡觉 尘路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部分阅读 已成了必然的选择。 方圆的小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看到那个让他感到恼恨的人离开客栈,他听到从门缝中传来的轻鼾,他想到新纳那位小妾光滑不堪一握的腰肢,乐不可支的从楼梯上返回倒了一壶酒急匆匆钻进小妾的房间里。 房间临窗的方桌上摆着一坛酒,几碟小菜。酒是十年陈酿的女儿红,菜是刚出锅依旧热气腾腾的菜。单瑛坐在精美的雕花木椅上清冷地看着窗外,窗外行人渐少,窗外春风卷起几缕尘埃落下时却多了几片花瓣,窗外清亮的月光将街道染成了一个黯淡的白昼。突然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竟比月光还要清亮几分,仿佛怀春少女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一个传闻中能杀了皇帝的人。 第五章 简单的因果(上) 皇帝在朝堂上随意的笑语却让群臣又过了一个心惊胆战的日子。能听却不能记住,记住了又不能说出来,谁也不知道说出来的后果,这句话也就成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秘密总有被泄露的一天。在一个漆黑的深夜里,在一颗大好头颅飞向天空喷洒的鲜血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些。对于这些只能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人来说,这句笑话却成了溺水将亡前飘浮在水面上的那根稻草。 房间的门被打开,方圆站着门口眨巴着眼睛,不由得愣了神。“这是什么情况?”方圆迟疑的迈进了房间,小心的关上门,一脸不解的问。 单瑛转过头来,对着方圆微微地笑了笑,笑如青莲浴水。“虽然你应该有点意外,但你的表现却有些过火。现在你看到的应该让你高兴才对,可你的表现却让我觉得有些委屈。”单瑛站起身来走到方圆身前,从他手中接过酒壶极为轻柔的扶着他坐到了方桌对面,从方桌上端起早已经倒满酒的酒杯送到方圆嘴边,温柔的喂他喝下。 一杯酒下肚,火在心中留。火自然是是欲火。方圆知单瑛不敢害他,故而放心的喝下杯中酒,然而此刻却是真相不明,他也不敢造次,像一只提线木偶般任由单瑛摆布。 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肥胖的脸上竟有几分和谐的意思,单瑛伪装的心变软了几分,她吃吃笑道:“若是你一直这副表情,今晚的情趣便要少了很多。我被你强行纳了门,又被你占了身子,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已经承认是你的人。只是前几日心中仍有几分怨恨所以才对你不理不睬。如今我已想通,既然已经注定是你方家的人自然不能再作小女儿姿态。我惧怕若哪日你恼怒于我,那时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方圆一脸兴奋拉起单瑛的双手,激动的道:“单瑛啊,我可是真的喜欢你,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虽然娶你进门的手段有些不堪,但那也是我的心啊。如今你能想通便好,你且放心,我方圆活在世上一天,便一天不会负你。” 方圆细细的捏着单瑛柔若无骨的手,心底的欲望不由自主的升腾起来,肥胖的嘴唇就要印上单瑛如花般娇羞的脸,却被单瑛及时抽回的手挡了住。单瑛娇羞道:“夜还长,你猴急什么,今夜你可以随便对我。” 方圆不停搓着手,只剩下嘿嘿傻笑。 “我听小莲说,你今日居然亲自替两位客人倒酒,想必是哪两位贵人了。我心里想着你今日应该会有些疲倦,所以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用纤纤玉手捏起一块切得细薄的牛肉放入方圆口中,单瑛柔声说道。 方圆脸色剧变,脸上的肥肉恰如被几根细线向上提着,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略有些惊惧的问:“小莲可曾跟你说她听到什么没有?” 单手捂住嘴角掩去一丝冷意,单瑛娇笑道:“小莲哪敢听你们的谈话啊!她只是送水时路过,见着门没关紧于是看了一眼就走了,连两位贵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你瞧你,也太紧张了。” 方圆重新坐回椅子上,讪讪笑道:“这不是怕客人有意见嘛。若是客人知道他们在客栈里的谈话被人听了去,下次也不敢再来了。那两个人原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之间曾得到过他们帮助,所以为他们倒酒也是应该的。”一把抱过单瑛坐在腿上,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的问:“小莲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客栈里雇过这个人?” 一根手指指着方圆眉心轻轻按着,单瑛有些哀怨地道:“小莲你都不记得,是你把我们一起抢回来的。亏我还想着怎么对你好,说不定哪天你也把我忘了。” 将娇小的身躯往怀中紧了紧,方圆一脸正色地道:“这事绝对不可能,我就算忘了我老子,也不会忘了你。我老子可没有你这么大有胸脯,这么光滑的身体。”话未说完,双手便已经探入了轻薄纱衣中,握住了那一对高耸。 与进行中的动作相反,这厮依旧保持着一脸的正色,仿佛此刻做的是一件圣洁崇高的事儿。 单瑛却有些不情愿,柔软的身躯似一条游鱼不停扭动,方圆怀抱与方桌之间的微小空间竟被她轻而易举的钻了出来,钻进了床上横放着的棉被中,仅露出羞涩的半张脸,她声如细丝道:“你先去洗澡。” 方圆乐呵呵地关上门,走到后院脸色骤然变冷。他可以不知道一个人,却不会不知道做过的事,更可况是关紧房门这样的小事。唤过两个正在搬着酒桶的小二,寒声说道:“小莲你们可知晓?这个人有问题,给我盯死她。” “不,直接杀了。”方圆冷声说道:“我怀疑她跟单瑛有别的目的。给我查清楚她们来春城这些日子的动向……” 交待完这件事,方圆在后院里闲逛了会儿,然后推开了那扇门,脱了衣服爬上了那张床抱住那个温热的人。 单瑛从方圆肩膀探出头来,双手环抱住方圆宽阔的后背,低声说道:“明天刘云过寿,你带我去吧……” “好。”方圆柔声应道。 灯熄了,春意却正当时。 书房是一个男人极其重要且私密的地方。 借着墨卷书香的遮掩,避开黄脸婆不善的注视,做那风流快活之事:娇软红袖在怀中揉捏,红唇轻吻渡过的酒,是何等的惬意。 先帝评价刘云的书房,只用了短短五个字“不似读书人”。 那时刘云正当不惑之龄,从容不迫甚至有些骄傲的应道:“读书人的似,毫无根据,一桌一椅就可读书。邻居院墙破洞下可为书房,囊萤映雪亦可谓书房。读书人读的是书,可不是毫无用处的风雅。” 刘云的书房内,一张书桌,几卷圣贤书整齐摆放,一方澄泥砚、一支北国雪狼毫笔,几张洁净的纸。这样的摆设从边境不知名的小村庄带到了帝都,又延续到了春城。看起来并不像个书房,倒可以算得上带了几许墨香的柴房。 “你于我有恩。从边境到帝都的路究竟有多长,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们从漫天大雪中围着暧炉喝着酒开始上路,到帝都后围着暖炉喝着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帝都的雪。” “你对我说过你的雄心,我便对你吐露我的理想。你是皇帝,我就成了宰相。你纵容我的骄傲,容忍我的刻薄,一次次与我谈论未曾照射过光辉的土地,打不完的仗,砍不尽的头。” “可惜你死得太早,死得太蹊跷。我就是不想让你死得蹊跷,所以我也快死了。帝国如今的模样,我不知道还有何面目去见你。” “如果没有那场风雪,该有多好……” 刘云站在书桌前,提笔许久艰涩地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命”,字迹潦草且凌乱,满纸的荒唐,满纸的留恋。 放下笔盯着这个字凝视半晌,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幻,由激动变成兴奋,由兴奋变成激扬,再由激扬变成了惊愕,最后化成无尽的苦涩,双手将纸拿起揉捏成一团而后又细细撕碎洒向空中。 想做的事不能做,该做的事无法做,又何必留恋。 纸屑在空中四散飞舞绽开出一朵美丽的春花,白色的花。花瓣落地在刘云的脚下细细涂抹。 刘云愣愣地看着花谢后满地的白,互不相连的花瓣里找不出丝毫挥毫的笔墨。 隔着屋顶自然看不到星空,月光正亮自然也看不到星空,刘云却似乎感觉到头顶上方的虚空里一颗星辰发出黯淡的光随时都会熄灭。 “命也……”刘云喟然长叹负袖离开,留下满地苍白。 白色的纸屑在被关上木门陷入黑暗中的书房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房梁上静悄悄趴着的一双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眼睛慢慢睁大就像愤怒中的野牛的眼睛似乎随时都可以跳出眼眶。白色的纸屑散乱排序却在地面上简单的勾勒出命字的轮廓。丝丝的黑色从光芒中飘出附着在关紧的门上,一笔一划像是刘云挥舞着笔在门上书写,最后一笔回收时留下的丝许瑕疵竟也丝毫不差。 字成那一刻,没有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没有仙女飞天百花齐放,静得让人心慌,静得让人心悸。整个房间变成一张简单的图画,作画者只是简单勾勒也几笔轮廓,图画里的物件只能模糊的辨认,看不到细致,看不出生意,如同死寂闻不到呼吸。 房梁上的人慢慢倾斜然后……像一根羽毛轻飘飘的落下。羽毛在空中下坠的总是缓慢,慢到让人心急;下坠的身体却是在慢慢变小,那又眼睛睁得却很大。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身体在慢慢变小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说不出,因为他说不出来。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鲜血四溅,身体此刻成了一幅不断缩小的画,小到孩童般小,小到手掌般大,小到需要用眼睛仔细寻找才能看到的针尖,然后再也看不到,什么都没有了。 画依旧是那张画,画却不再是那张画。 书房的对面就是一座亭,走出书房就能看到,白天碎裂的石板正在清冷的月光下说着一种心情。没有了泡茶的人,没有了搭在石质栏杆上的藏青色衣衫,刘云径直走到那棵梅花树下,看着那朵花,那朵他白天从地上捡起随意插在树上的已经枯萎的梅花。 花此刻却开得正艳。 刘云的面色开始衰败。 第六章 简单的因果(下) 春风正好,阳光正媚,花开得正香。 孟昶起了个大早,正坐在客栈四楼顶上。 坐在高处,自然能看得更远,更何况是全城最高。刘府敞开大门的进进出出,自城门开启后一直不断的豪华马车,若是眼力够好兴许还能看到城墙上明晃晃的枪尖和面向城内的守卫,一位坐在城墙角落里饮酒的壮汉自然也可以辨认。 军中饮酒本是大忌,更何况是清晨;面向城内的守卫更是蹊跷。 “这里原本不过是个镇,帝国随便就能找出上百个一样的地方来,除了风景好没有其它优点,可是却只有这里建了城,你知道为什么么?”王风走到孟昶身边坐下,手里捏着一块松软的桂花糕囫囵吞下边吃边问道,随后看到孟昶兴致焉焉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也不以为意,解嘲般的笑了笑,自顾自的答道:“因为一个人。” “关一个人就要准备与他身份对应的牢房。普通街头混混、地痞流氓只需要像一只臭虫一样扔进衙门不见天日的肮脏大牢里;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自然就需要一间精铁铸成的牢房,一个用尽全力都没办法崩开丁点缺口的牢房;刘云很特别,这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因此就有了这座城。” “为一个人建一座城,这个人当然是个很重要的人,至少要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个重要的人。可惜他今晚要死在你的刀下了。”说到这里王风嘿嘿的笑了,与他之前截然相反的笑,笑得很得意,也很兴奋。“大部分都认为很重要的人,当然不能随便死了,因为那些人都不是随便的人,所以只能由你们来动手。之所以到现在才动手,不过是因为我皇兄到现在才想起来罢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你们。那些整天只会吵吵闹闹写些乱七八糟诗词的人如果连你们人都找不到再闹腾又有个屁用。杀了刘云,我高兴,皇兄安心;你们杀了刘云,我们都放心。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能猜到我们才是幕后主谋……” 说到这里时,王风刻意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微微抬起下颌,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空着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纸折扇,豁然展开 “那又能怎样。” 孟昶憋起眉头,随口问道:“我们呢?如果要把我们关起来,需要准备什么样的牢房?” 王风微微一笑,手中折扇轻点楼下三个地方:一个卖菜的中年人,一个手捧一卷书的文弱书生,一个啃着一个鸡腿满嘴是油的乞丐。 “他们,直接杀了。” 空着的左手轻放在孟昶的肩膀,桂花糕的细屑落在他衣服的褶皱上。 “至于你。不想关,不能关,也关不住。” 看了看那只白净的手,孟昶的肩膀往下缩了缩,但那只手像是吸附在磁铁上的铁屑依旧搭在他的肩膀上。肩膀猛然抬起,一道春风化雨般柔和的气劲轻轻顶起手掌,而后肩膀骤然回缩。这时候孟昶感觉到身边多出一阴寒,暗无天日般的阴寒。两道气劲互相接触竟发出噼啪的声响,几粒冰屑从手掌下落下,落到了楼下正在疯狂对着一根骨头进攻的狗头上。头上几外莫名生出的寒刺激地它哆嗦了几下,打断了它进食的快感,狗抬起头来四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出影响它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任何发现,只能不满的乱叫几声复又埋下了头啃噬着近乎支离破碎的骨头。 溢出的气劲震碎了身后的花,一片花瓣从两人头顶落下,被翻开的手掌轻轻接住。 “你要是像楼下的狗一样该有多好。”王风盯着手中花瓣,漫不经心道。手握成拳然后慢慢展开,花瓣已经碎裂成无数尘埃。“不然,你迟早会成为这片花瓣。” 手掌倾斜,手中的细碎从掌心滑下化成空中浮尘。 孟昶撇了一眼散碎在空气中的迷离,不理会掌心中摊开的恼羞成怒,面无表情的道:“至少我不会被人捏在掌心里,你不能,他不能,谁也不能。” 幼时乞丐的记忆停留在半饱半饥之间,清早找到个肮脏的角落里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为的只是一片撕碎的馒头,夜里回到那个破败的茅屋,在挤满的地面上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空间,偶尔透过屋顶看向璀璨的星空想到的也只是明天是否会挨饿。那时候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能够吃上一块烧得香喷喷的油腻腻的红烧肉。有话说不出,所以无话。 帝都军营的记忆是回荡在生死之间的挣扎,用满身创伤去验证刀剑无眼的恐惧,从天而降的巨大石块印入眼帘,皮鞭击打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回到营房擦着刺鼻的药膏,药膏经过伤口就像烧红的铁块烙在身上,趴在满是灰尘的床上不久就会沉沉的睡去,没有梦想,没有希望,一心想着解脱。有话无法说,所以无话。 青城后山竹林里的空,短刀划出鲜血的沉重,有话对谁说?那只只会对着泥土乱拱的小猪听不懂,枯竹风动听不见。 在这个春光秀丽的早晨,有花,有人。 孟昶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不屈。 听的人懂了,他缓缓收回手垂放在腿边,手中折扇飞快的摇了两下,非常不高兴地从牙齿间挤出一句话。“我开始有点相信只有你能杀得了那个疯子的鬼话了。” 隐藏在身体某个地方的短刀也懂了,它发出欢快的鸣叫,两个人的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蜂鸣声。孟昶右手的衣袖骤然炸裂,破碎的布条飘了开去。短刀在孟昶右手臂上露出了它的锋芒,似乎不甘心在这个早晨只是待在黑暗的衣袖里。它在欢笑,它在激动的欢笑。 隐藏在云深不可知的某个地方,一个身影睁开了闭着的眼睛,疑惑的道:“倒是把它漏算了”手指拈动,随后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也好。既然跃入了命运的轨迹自然没有再跳出来的道理,说不定轮回之后还会有大用处。” 云端老鹰的尖叫与地上忙碌的蚂蚁无关,它们太小,小到让老鹰下嘴的可能都没有,它们放心的搬运着一只枯蝶的残躯。那渺渺未知处说出来的话自然也被普通人知道。 客栈的楼顶上,刀在叫,王风在笑。 “这把刀很别致。”王风嘴里夸赞道,脸上却露出淡淡的嘲讽。 “它能杀人?” “有时候一根稻草都可以杀人,一片树叶也可以作为武器。” 孟昶疑惑地看着这把刀。十五年前讨饭的破碗里的一声咣当响,落下的不是坚如硬铁的馒头而是一把黑色的刀,一把能看不能吃的没用的刀。 “刀当然也能杀人。西北的单于,东海的海盗,陌山的叛逆……”短刀滑入孟昶手中,手指沿着刀身密密麻麻的纹路滑过,感受纹路中沿着手指传递出来的情绪,激动、兴奋甚至还有渴望,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孟昶将刀反手握住,盯着王风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跟你说这些人,并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而是想告诉你,我能杀了他们同样也杀得了你。” 听着这话,王风眼中的戏谑显露无疑,轻蔑的说道:“这天下要杀我的人很多,皇宫外有,皇宫里也有,说不定那些每天见到我都会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人在暗地里也会拿着一把刀想要插进我的胸口,可我依然好好的坐在这里。你去过的地方我去过,你没去过的我也去过。” “一个人。” 王风伸出左手食指左右摆动,接着将手指按在刀尖上。 孟昶的瞳孔剧烈收缩。刀尖上传回的力量已经足够这柄特异的短刀刺穿任何物体,西北单于身上的鱼鳞甲,东海海盗隐藏的护心镜,只需要一半的力量就可以像切开一张纸一样轻易的洞穿它们,但此时按在刀尖上的手指,除了皮肤向里凹去竟然没有任何的损伤。 王风收回手指,食指与姆指搓磨了几下,接着说道:“如果随便一个人都有可能杀了我,那我现在早已经化成一团烂泥。” 学着孟昶的一字一顿,他继续说道:“我让你看到这个,并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而是想告诉你,就算你能杀得全天下的人也杀不了我,也包括那个疯子。那句只有你才能杀得了那个疯子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偏偏有些人却信了。” 孟昶在疑惑中谨慎的问道:“你还是人么?” 王风轻微一笑,肯定的回答:“如假包换。我王家拥有天下大半的疆土,最美丽最肥沃最富饶的土地都包括在其中,若是没有相应的底气与实力如何能够传承六百多年!” 略微思考片刻,孟昶问出了一个极为白痴的问题。“怎么样才能杀了你?” 王风哈哈大笑,说道:“当年灭王一案,有一位官员曾跪在御书房前三天三夜,为了仅仅是质问那个疯子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他的回答仅仅用了八个字:朕为什么要告诉你。现在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 他看着孟昶讽刺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上位者对下位者无须多言,胜利者对失败者自然也无须多言,这八个字就已经足够。八个字,宣告着王风八年来的第一次胜利,他的心里乐开了花。八年前军营里多出的一个少年沉默的像块石头,刀劈不开火烧不尽,任何的话都没有办法让他的情绪变化,一次次挫败后的郁闷隐藏在王风固定不变的笑容里。八年后这颗石头上开出一朵娇嫩的花,王风将他累积了八年的情绪用八个字尽数的发泄出来,换取到全部的心满意足。 “这是个秘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王风补充道。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孟昶看到城门口的人来人往,王风盯着刘府门前的车往车来。 蓦然王风的身体崩紧,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从城门进来十个人,外表与其它从城门进出的人没有区别,但他们身上的无法收敛的气势却是格外的相似,十个人互想对望一眼,又极有默契的分散开来混进了有些拥护的人群中。 “军人。”孟昶嘴里吐出两个字。 感觉到孟昶异动的时候王风就已经将他的视线转移到城门口,他收起手中折扇,一脸厌恶的说道:“西北大营的。隔着这么远我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冰渣子的味道。” 黄金落入一掊黄沙中永远是会那样的耀眼,百花丛中的牡丹是一眼可以看出的非比寻常,混入人群中的十个人依旧是那样的醒目。西北风雪中锻炼出的坚毅,沙场生死间折磨出的冷酷与人群混合出的和善和热情格格不入。十个人沿着不同的方向逐渐向着客栈靠拢。 十个人之间相隔最近的也有近十丈,中间还隔着密集的行人,可在中间那人偶尔伸长手臂做出的手势下,十个人保持着相同的距离相同的速度往客栈而来。一个杀手对付一个士兵,一个杀手对付十个士兵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而眼下这十个在生死间磨合出的默契连孟昶也不敢轻易保证就能完胜。这次行动似乎变得有些复杂,孟昶的面色变得凝重。 “帝都可有调令?”孟昶蹩着眉头问。 “没有。”王风肯定的回答。 “私出军营该判什么罪?”孟昶接着问。 “帝国军法严厉,私营军营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死罪。”王风随口答道,语气里没有一丝作为执法者的觉悟。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下令捉拿?这可是你的帝国,这些都应该是你的兵。”孟昶有些不快的道。 听到这句话,王风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有些严肃的说道:“第一:你错了,这个帝国是那个疯子的而不是我的,如果你想让我死的话可以继续这么说,但你会跟着我一起死。”再次伸出一根手指,他的语气突然转变,懒散的说道:“第二:我只是个看戏的,人越多场面就越大,戏演得才够精彩,至于参加的人是谁,我不管也懒得管。” 第七章 有人在沉默中前进 如果春城是个战场,他们正在战场中前进。 勇猛、无惧,十个人分成四排,以第一个中年人为首,像一把尖刀刺穿混乱的人群。 中年人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右眼角斜斜划过一直到左嘴角。据他所说,那是蛮人的弯刀留下的痕迹,是他行军多年的纪念,是他斩杀无数蛮人留下来的英勇的证明。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却是隐藏极深的嘲讽。 营地里的篝火烧得正旺,火光映照下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不远处潼关的城墙在黑夜里只剩巨大的黑影。围坐在篝火旁的那些小兵不知道他话中的真假,他们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疤痕,憧憬着英雄的美梦。 他们却未曾想过蛮人粗犷的弯刀怎么能留下这样一道细腻的伤口,无法凝结的伤口边缘透露着偏执的美,他们也没有注意过这道伤疤是自下而上的。 少年的梦总是美好,心中的英雄总是热血。 中年人将喝空的酒坛子放在地上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心里却在想着那一柄自下而上划出的一剑,极快的一剑。 客栈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出腿的顺序完全一致,步伐的大小丝毫不差,手臂摆动的频率整齐划一,拥挤的人群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紧闭着双唇,眼睛盯着远处那座最高的楼,鼻孔吸进旖旎的空气化不开北疆冰雪的冷。 他们沉默,他们在沉默中朝着目标前进。 弯着腰从高个的肩膀下钻过,侧着身体从两个的缝隙中穿过,越往城内人群显得越发的拥堵,想要前进便越加的困难。中年人皱了皱眉,伸出右手举向空中,五指摊开。身后有人停步改变了方向,有人缓下脚步慢慢地从人群中挤过,整齐的动作变得有些散乱,但是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还是隐隐连成一体。 慢了自然就会注意起身边的东西,比如说刚刚擦身而过的小媳妇,头上一朵鲜艳的花;比如说一只肮脏的手伸进华贵文衫;又比如说客栈顶上站着的那个白色身影。 离得近些,在风雪中锻炼出来的视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张脸,中年人愕然停步,无法控制的身体撞到了前面人。 前面两个穿着一袭锦袍的正欲转身理论几句,却看到中年人脸上那道恐怖的伤疤,不由得面色一紧灰溜溜地钻进人群人消失不见。后面的人被挡了路,一路上累积的急躁顿时找到了发泄口,指着中年人的后背大声叫骂着。 中年人对此充耳不闻,眼睛死死盯着站在城中最高处的白色身影,目光中有痛苦有愤怒还有一丝兴奋,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北国冰雪中的雪狼。周围的人感到有些害怕本能的选择回避,连身后的叫骂声也戛然而止,中年人的周围空出一大片的空地。安静与喧闹,空缺与拥挤,在这条大街上同时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有意外自然有人去注意,人群无法阻挡的危险气息自然能够感受到。 人解决危险的方式不外乎谈判和暴力两种,但对他们而言谈判从未曾有过的事。 所以,便杀了吧。 客栈楼下,卖菜的中年人慢悠悠的收拾着尚没有卖完的菜,挑着担子住回走。 客栈楼下,手捧书卷的文弱书生轻轻地卷起手中书,悠闲的往回走。 客栈楼下,乞丐将剩下的鸡腿连同骨头一股脑的塞进嘴里,拿起那个破碗一步一挪的往回走。 “他在看你”孟昶肯定地说道:“他想杀你。” 看一个人便是想杀一个人,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毫无事实根据。若是看一个人就是想杀了他,那么帝国牢房里早应该住得满满,大街上应当冷冷清清,也许只有另一个疯子才会去相信这样的话。 孟昶不是疯子,他却说出了这句话。 王风当然也没有疯,他却信了这句话,但也只是信而已。 他从容一笑道:“虽然你说的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但是我却相信。不过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并是想杀了我更像是想吃了我。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但是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意思,有意思。倒底是怎样的仇恨才能让他有这样的眼神。” 转过头看了孟昶一眼,他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我相信在这座城里,能杀得了他的人只有你。我现在告诉你我对他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所以……你不能杀他。” 孟昶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目光看着那三个人不断的接近站在路中央的中年人。他同王风一样丝毫不认为这三个人有能力杀得了那个中年人,那是一种信任,毫无根据却又有迹可寻的信任,一个能在西北风雪中生存下来的人怎么都不会死在这三个人手里,哪怕这三个人亦是不弱,但他们的刀锋上却没有沾上太多的血。 没有沾血的刀,不能算是把杀人的刀。 没有沾血的人,哪怕准备再充足也会少了一些血性。 “如果你去杀他,该如何做……” 孟昶也在看着中年人,心里很认真的问着自己,眼睛不断的在中年人身上扫视寻找着最佳的出手角度,脑海里不停的思考着出手的时机以及后续的变化。 思考了片刻,终究还是得不出结果,孟昶将目光转移到他脸上那条明显的伤疤上。伤口细腻,必然是出手极快的结果;伤口的方向与正常的角度完全相反,也只有左手持剑才能留下这一道细斜的疤痕。 左手、快剑,孟昶的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一个矮胖的身影,那个喜欢手捧着一个包子站在门口大口吃着的胖子。 挑着的担子从中年人的身边经过时,扁担两头系着的细绳突然断裂,挑担人的右手猛然用力,扁担从他的脖子外以右手的点画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在空中留下一片淡黄的虚影,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的斩向中年人的脖颈。 凌厉的杀机在在扁担画出的虚影中弥漫,中年人从茫然中惊醒,一条扁担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但中年人却感到了死亡的气息,伸出右手抓向已到眼前的扁担。 扁担砸在手上,就好像砸到了一堵墙,木屑纷飞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把狭长的刀,刀随着余势斩到中年人的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手未断,刀势却已尽,鲜血从手上的伤口中流出滴落在坚硬的石板上。 文弱书生的手上多出了一把刁首,他面无表情的刺向中年人的后背,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乞丐在地上翻滚一圈,从背后的破旧包袄中抽出一把短剑,悄无声息的刺向中年人的小腹。 怎么看都是一个必死之局。 卖菜的人嘿嘿一笑想要用力抽出那把被握住的刀; 文弱书生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睛里却多出几分得意; 乞丐刺出的剑更快了一分,嘴里怀念起鸡腿的味道。 中年人的脸上却露出嘲讽的笑。他右手翻转、用力,将手里的刀从中折断,转身避过刺向小腹的一剑,手中断刀在空中划过斩断了文弱书生握着刁首的手而后甩出准确的扎进了他的眉心。 文弱书生亡。 中年人左手握拳,砸向乞丐的头顶,击碎了乞丐的头骨,红与白的颜色在拳头的挤压中绽放了出来。 乞丐亡。 右脚向前一步,带血的右手抓住了握着断刀人的脸,而后猛然下压将手中的那颗脑袋狠狠的砸在了石板上。 石板碎,头颅碎。 街道上陷入沉默。 “杀人啦……”一声凄厉的叫喊在人群中突然响起,惊醒了一脸呆滞的人群,他们这才意识到在刚刚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看着街道上三具尸体,而在这之前还是三个活生生的人,顿时心里涌出无尽的恐惧,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哄哄的离开,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拥挤的街道上此刻变得无比的冷清,只有站着的十个人和倒下的三具尸体。 中年人面色凝重的看着脚下的三具尸体,在他的眼里,这三个人很差,差到在他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负伤就可以轻松解决。伸出带血的右手抚摸着脸上的伤疤,他又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剑,快若闪电,快到连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再次遇到他,我还能胜么,中年人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 “如果是你,会怎么样?”王风眯着眼睛问道。 “第一击得手,他死,我完胜。”孟昶肯定的答道。 “如果像他们一样呢?”王风指着倒下的三具尸体追问道。 孟昶思考了许久,才缓慢的回答道:“最好的结果,我重伤他死。”片刻之后,孟昶摇了摇头,不是很肯定的说道:“在他面前,我没有多余出手的机会,最大的可能……” “同归于尽!” “我说的是一天前的我。”孟昶补充道:“若是现在的我出手,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自然。”王风笑道:“若是悟得圆满的人还能被武夫所伤,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了,就好像那个疯子向天下人自杀谢罪一样。” “圆满之后是什么?”孟昶问道。 “我跟你一样,我……不知道!” 第八章 有人在低着头流泪 战斗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极快。 快到周围人根本不知道战斗发生的经过,快到几个躲在街角的人正瑟瑟发抖地伸长脖子从墙砖的缝隙中探究战斗的结果,快到城楼上的壮汉刚刚喝完最后一口酒。他皱着眉头喝住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城卫兵:“别忘了你们的任务,城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跟你们没半点关系。只要那个人不出城,哪怕全城的人都死光了,你们也只能当作在看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怕打击你们,如果你们在下面结局会跟那三个人一样。我指的是你们所有人一起,而你们所能做的也只能在他身上多加几道伤口,而且还是不流血的那种。” “如果是将军你呢?”他旁边一个人小声的问道:“如果将军你遇到他呢,你们谁会赢?” 壮汉转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恼羞成怒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斯文人怎么会做这等粗俗的事儿,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一个个都把你们的眼睛给我收回来,杀人有什么好看的。”转过身来,嘴里自语道:“没出息的东西!” 不知道是在骂那些一脸羡慕,眼睛里全是渴望,手紧紧握着长矛的人心里跃跃欲试的士兵们,抑或是……骂他自己。 那个人因为多嘴挨了一巴掌,手捂着脸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委屈的辩解道:“我也是怕他杀得兴起控制不住,万一冲击城门怎么办?我们这里只有将军您实力最高,也只有您才能挡得住他!而我们只能给他加道不流血的伤口。” 壮汉红着脸,仰着脖子强硬道:“老子姓李名文,你当这名字是白取的?没记性的东西,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老子是个读书人,杀人这种粗俗的事儿以后少来烦我。你们有空也多读读书,整天想着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忽而想到刚刚那人口中“冲击城门”四个字,这位叫李文的壮汉连忙大声,甚至有些急切的命令道:“你们派几个人去把库房里的堆着的弩取出来,放在那边时间长了估计都快烂了,搬出来让它们晒晒太阳。给每个人都配上一把,所有的箭都给我取出来分到每个人的手里。这么多人,这么多箭不信射不死他。” 似乎感觉还有些不保险,李文又在想着库房里还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突然想起库房角落里一直用油布盖着的物件,急忙招来两个人说道:“库房里还有两张床弩,你们带几个人去搬上来。他娘的,也不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不能用。” 其中一人有些惊讶的问道:“将军,我们这个地方连个大一点的动物都没有,而且离边境有几千里路,敌人怎么都不会跑这到里来,怎么还会有床孥?难道当初是准备用它来射鸟么?” 李文瞪大眼睛不耐烦的说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当老子的名字是白取的么?这叫有备无患懂不懂?算了,你们这帮粗人,老子懒得跟你们多说,快去办!” 不一会儿,多年不见天日硬弩便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所有的士兵兴奋地摆弄着手中看起来极为稀奇的玩意儿。 李文大声喝道:“都给我注意点,别乱碰。小心射到自己人。” “将军,这个叫弩的怎么用?”一位看来起年轻的士兵疑惑的问道。 李文心切地等着油布下的东西,不耐烦的说道:“连怎么用都不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手指抠住那个像你老二一样的东西,对……就是那个,对准人射就行了。” 周围的士兵哄然大笑,而那个问话的人脸上却是胀红一片,站在一边低着头手指微微用力,两支箭从弩闸中射出扎在他脚边的石块里。 “让你们小心一点,你怎么不直接往自己的脑袋上射?” 那些士兵没有注意到李文的这句话,他们正盯着那人脚下的两支箭,箭扎过石块进一半。 他们为弩的威力感觉到欣喜却又有些害怕,拿着弩的手不由得小心了起来。 两张床弩被几个士兵哼哧哼哧的搬上了城楼,在李文的指挥下安在了城楼上最高的两个位置。两个庞然大物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散发出凶厉、危险的气息。随后的几个士兵将长近一米的弩箭分开堆放在两张床弩边上。 看到了弩箭的模样,所有的士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位士兵有点紧张的拿起一张弩箭与手中的长矛比较,弩箭最粗的地方竟与长矛相等,弩箭尖上的铁翎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将军……这,这,这还是箭么,要是再长一点怕应该叫做枪了吧!这要是射在人身上,铁定是一个大窟窿啊……” 李文一脸怀念的抚摸着床弩,随口回道:“不要说是人,连城墙都能扎出个大洞来,就我们这个城墙,一下能扎进去一半,人站在上面都很稳当。这里只有两张,你们还没有见过一百张,一千张齐射的样子,吓都能把人给吓死。” 感叹了一句后,李文接着说道:“当年帝国西征,随军带着一万张床弩,那时候我跟你们一样,只是个小兵。在攻打一座城池的时候,一万张床弩齐射,啧,啧,那场面连天上的天阳都被挡住了。齐射过后,城门打开了,城主府的一们文书带着全城的人出来投降。” “为什么不是城主出来投降? 尘路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部分阅读 一个文书哪里能做出这个决定?”那位脸上挨了一巴掌的士兵问道。 李文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的红印。那个士兵又想起了脸上火辣辣的痛,紧张的退后一步。 “有点出息行不行,挨了一巴掌你就怕了!去年你在我头上尿尿都没见你怕过。”李文不屑地道。 那个士兵撇着嘴道:“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你,而且那次你也没打我。” 人群又发出欢快的笑声,他们都开始回忆起去年冬天一个叫做将军醉洒的故事。 等到身边安静了一些,李文继续解释道:“因为那里城主府正在开会,所有人都在场,结果全被射死了,连尸体都凑不全。那个文书没有资格,所以才逃过一劫,然后他就成了城里最大的官了。” 如此意外的有些诡异的事情,就好像在鸟窝里掏到一只咸鸭蛋一般让人觉得不可置信。那些士兵丝毫不相信李文所说的,却也为床弩的威力感到震撼。 “咦,这上面还有字。”床弩的的后半部分有一行小字,靠近的一位士兵惊奇的读了出来:“帝国六百一十年,李闯。”他疑惑的抬起头来问道:“将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李文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黯然和不可捉摸的愤怒,他兴致怏怏的随口解释道:“帝国有律:工匠所制军中武器,必须刻上制作时间和姓名,以备核查。如果在战场上出了问题,那是砍头的罪……” 也许是觉察到李文的语气不对,那位士兵不由自主的追问道:“将军,他跟你是一个姓,难道你们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李文大怒道:“放屁,一个姓就一定要有关系?现在宰相姓李,老子为什么还会在这里看城门?真要像你说的,老子现在应该在帝都里喝着花酒睡着小姑娘,整天过着那些富家少年的日子,何至于跟你们呆一起,吃,吃不好,喝,喝不尽兴。” 李文扭过头去,假装看着印在床弩上的字,心里却想起了一张温和的笑脸抱着他坐在腿上,细细地为他说着床弩的制作步骤,最后握起他稚嫩的小手,在那张已经完成的床弩上刻下了一行小字 帝都冬天的雪下得急,但是帝都边缘一间狭小的房子里却是很温暖,温暖的烛火,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教他写着自己的名字。旁边还有一双纤细的手,温着一壶淡淡的酒。 画面的最后,是一抹血光,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和一个挂地房梁上的僵硬的身体,那个时候他刚从西征军中得胜归来。 李文低着头,抚摸着床弩上清晰的字迹,偷偷地擦拭个眼角不该有的眼泪。“我会告诉你们他就是为我取了这么个破名字的人么?”他心中自语道。 “将军,他们走了……”声后传来的声音让李文抬起了头。 空旷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了任何一个人影,只有三具尸体像破布袋一样躺在路上。 血已经流尽,染红了那一片石板。 “派几个人去收拾,血给我用水仔细冲洗干净,尸体……”说到这里,李文顿了一下想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尸体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虽然这地方什么没有,但环境还算不是错。他们倒也死在了一个好地方。” 而后李文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严肃的说道:“太阳落山之后,关紧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任何靠近城门的人,不问缘由就地格杀。” “是!”众人领命然后散去。 李文转过身看着空空的街道,看着那座比城墙还高的客栈,又将视线扫过河边的正热闹着的刘府,渐渐握紧了拳。 第九章 擦干泪,继续前进 帝国占据了天下大半的疆土,最美丽最肥沃的土址也在其中。 帝国东方是一片茫茫的大海,那一片不见尽头的大海在风和日丽里散发出迷人的色彩,如果看得久了,让人忍不住将身体与灵魂都投入其中。 这一片迷人的空间,在多少年来吸引着太多人的目光,皇帝的雄心也曾降临这片茫茫的大海。 海的深,海的广,海中翻腾的鱼,在多少人的心里化成了无边的欲望。 但是,隐藏在表现一片平静之下的力量将所有人的努力撕成了碎片,人们含着泪在海边小心的生活,皇帝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放弃了他的梦想,只在那一道狭长的海岸线上驻扎了一支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军队,便再也不曾理会过。 却依旧有人会扑向这个危险的空间,也许更确切的说是逃。 他们在陆上没了活路,他们有陆上过得胆颤心惊。 他们来到了海上。 从一个地方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目的不过是为了活得更好些。 海里却只有鱼,数不尽的鱼,种类多样的鱼。 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也会感觉到腻,更何况是鱼。 当他们见到鱼心里就感觉到发苦的时候,已经违背了他们当初逃离陆地的初衷。他们渴望着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他们渴望吃到烤到浓香四溢的肉,他们渴望喝到酒,他们还渴望有个女人。 这些东西里海里没有。 于是他们只有抢。 所以,他们成了海盗。 趁着好天气,划着船,他们突然地出现在陆地上。 在闹出一通鸡飞狗叫之后,在官兵没有到来之前,他们满载着想要的猎物,悠然的出海。 岸上的人民只能哭天呛地的看着远去的船只。船上堆着的也许是他们从牙缝里一点点节省下来的粮食,船仓里放着的也许是他们辛苦半生存下来的积蓄,海盗怀里抱着的也许是他们的妻子或者女儿。 他们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无奈的看着船在海里越来越远,手握成拳发着毫无用处的狠,牙关紧咬流出毫无意义的血。 官兵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们有家,有妻儿,所以他们有顾忌。他们没有海盗熟悉这片海,在看不见海岸的茫然中,他们的愤怒只会变化成无边的恐惧,迷失方向的后悔。 身份就会在这个时候颠倒过来,追击者成为了猎物。在海盗一片讥笑声中不得已投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否则只有死。 哭得人多了,声音也就大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 皇帝怒了。 一卷羊皮纸在一个很普通的清晨送到了青城后山的一间小竹屋里。 一个人踏着晚霞而来。 这个人又随着朝阳离去。 在他离去时吹过的海风里多了平时不曾闻到过的血腥味道,在飘往海岸的细碎杂物里多了不少破碎的船板。 海盗再也没来过。 人们在欢笑中流着泪。 在远离海岸的一个偏僻的小岛上,几个身上贴着几块布片的人从海里拖出一张破败的渔网,兴奋的查看着比往多出一半的鱼里是否也多了几条不曾吃过的鱼;一个骨瘦嶙峋的人双手端着一只只剩下一半的碗从岩缝里接过几滴清水,伸了舌头添了一下湿润着干燥的嘴唇,然后小心的端着走向不远处一间只有一半顶的茅屋。 没了船的海盗便不再是海盗。 帝国的南方是一片连绵不尽的山脉。 山前不见头,后不见首。 飞燕不可渡。 故称燕山。 燕山两边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色,若是有人能够爬到燕山最高处绝对会在心里大声骂老天的不公。 山南边是一片荒漠。 风在这里从没有停过,卷起的黄沙弥漫在空中阻挡着人的视线,三丈之外就已经看不清楚。 一个人,一匹马在黄沙间急驰而过,在路过一个低矮的沙丘时,这人手中的长枪瞬然刺出扎进了黄沙中,随后又借力挑起,一只硕大的沙蝎在枪尖上无力的挣扎。一人一马又在黄沙中渐渐隐去了身影。 这里也生存着一群人。 他们在厚实的黄沙下寻找着可以喝的清水,他们寻找着一切能吃的东西只是想填饱空荡的肚子,但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困难,所以他们什么都吃,包括人。 他们在饥饿中渴望着一片能够生存的土地,他们仰望燕山顶的绿色渴望着山那边的生活。但是他们的马撞不破厚实的山体,他们的刀只能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一着浅不可见的痕迹。 他们看着燕山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 燕山北边是一片绿色,似要滴水的绿。 燕山挡住了沙人的侵略,却也挡住了帝国扩张的步伐。 先帝曾在燕山脚下长吁短叹,最后黯然离开,只在燕山不远处的陌城里象征性的留下了两百士兵。 战场上也许两百人没有什么作用,但在这里,两百人已经显得有些多余。 陌城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村庄。 村不大,只有几百户,千余人。 村里人懒得给村庄取一个豪气的名字,比如斩龙、伏虎什么的。在和别人谈起的时候只是简单的称之为燕村。 村庄周围开垦出一些土地,但在最好的年岁里也没有什么收成,所以他们只能靠着燕山生存。 拿着用半生积蓄从陌城士兵手中换来的弓箭和陌刀在燕山里收割着大大小小动物的命。 他们想要活,所以它们注定不能活。 村子有一千多人,想要养活这么多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村中成年男子平时都会隐藏有燕山的各个角落,猎杀几只动物,寻找甘甜味美的水果,挖着无毒的野菜,直到随身带着的布袋里再装不下任何一样东西,他们才会心满意足的从燕山离开,回到温暖的屋里,抱住一个能让他们感到温暖的人。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会碰上些个千辛万苦翻越燕山的沙人。弓箭举,刀乍寒,轻松的割下早已经累的疲惫不堪如同活靶子一样的沙人的头颅,笑呵呵送到陌城士兵手中换成他们想要的东西。好运的士兵也会笑呵呵地提着沙人的头颅换成军功,希望早日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若是有用不上的东西就拿到陌城里换些碎银,而后进入有些陌生的店铺买些盐巴之类的必须品,如果银钱足够还可以给那个时常倚门相望苦苦相盼的人添一套新衣裳,换得她几分灿烂的笑容。 如此就已经满足。 和很多故事一样,在一片美好里总要多出一些煞风景的事情。 燕村里有一个人,一个很普通的人,除了力气大一些,身体硬一些,老婆比别人的漂亮一些,女儿比别的人可爱一些,其它地方与帝国所有的底层民众没有什么不同。 但正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的几个地方,所以他每次的收获都会比别人多一些,出山的时间也会比别人早一些。 当他再一次从燕山走出来的时候,心里正美美的盘算着这次的收获。这次的运气不错,多打了几只猎物,用家里多余的盐巴腌上,应该可以吃很久,背上的老虎可是宝贝,拿到陌城里应该可以换到不少银子,可以给她们做上一套漂亮的衣服再给她买一些胭脂水粉,剩下的钱就先存起来留着以后再用,他心里想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当拐过那片厚实的树林时他却看到村庄上空燃烧着的火。 火很大,火很急。 不安的心思有如村庄上空火在他的心头烧了起来,将身上的收获隐藏在树林里,他不顾一切的向村庄跑去。 祥和的村庄里安静得只火燃烧时发现的噼啪响。村庄的空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尸体流出来的血染红的地面。几个士兵正推开一间间房子的门寻找可能隐藏的人。 当他跑到村庄时,看到的就只是这样凄惨的画面,发疯似的跑回自家门前,却看到妻子和女儿被一根长矛钉死在地上,血从她们身下流出,染红了那件为他缝制的衣服。 他转过身对着那位平时跟他很熟的士兵大声厉问道:“为什么——” 那个士兵退后一步,没有回答。 “因为……”一个矮胖的年青人走到他面前,看着那个士兵,士兵对着他点了点头。“你姓王。”矮胖的年青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言毕,剑出,左手剑。 快若闪电的一剑让他毫无反应,只有下意识的仰头,剑划过他的脸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口。随后一根长矛从他的腹部穿过,将他钉在了地上。 他以为他死了,他们也以为他死了。 他却在燕山深处醒了过来。 “你伤的很重,我们不懂怎么救你,只好随便采了点药给你用上,幸好你醒了过来!”面前几个人悲切的说道,随后大声地问道:“倒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为什么……” 他挣扎着坐起靠在一棵树下,看着腹部被洞穿的伤口,摸着脸上的留下来的剑伤,想起了那让他毫无反应的一剑,他沉声问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十五天……” “我出去查清楚这件事,你们留在山里……”他想到那个矮胖青年说出的五个字,叮嘱道:“把名字都换了,不管你们改什么总之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再姓王。” 他低下头沉声说道:“而我,我叫……吴忘。” 帝国以西,是一片草原,草原再西是寸草不生的黑土地,长年往外冒着黑色的油,遇火即燃。 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一群人,帝国称之为夷。 夷人用黑油点起篝火,烤着牛羊,喝着烈酒,怀里抱着的是帝国娇小的女人,栅栏上插着的是帝国男人无法瞑目的头颅。 皇帝因此而怒,怒而战。 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踏过草原,踏出一片寸草不生的血海。 而夷人则被斩杀殆尽,只剩下几千人逃住西边,逃到大军再无法追及的地方,食野果,饮山泉,心底的欲望永远的留在了那片草原上。 近百万人的尸骨躺在草原上,血水将这片广袤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若有若无的哀嚎回荡在上空,又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这把火随风蔓延到那片黑土地上,从此大火再也没有熄过,成为帝国西边一道天然的屏障。 放这把火的是个年青的小兵,他叫李文。放这把火的时候在他的不远外有一张断了弦的床弩,弩上有一行小字:帝国六百一十年,李闯。 第十章 希望 大人在哄小孩的时候总是会选择说一个故事,老师在教训学生的时候也会说一些故事,男人在女人面前也会说一些引以为傲的故事,有人在酒楼里借着酒兴拍拍裸露的胸膛自我吹嘘的时候,说出来的也是故事。 很多时候故事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却能让很多人明白说故事的人想让他们知道的意义。 故事可能是真实的事,也可能是虚构的事。 故事的第一个相同点,就在于故事本身都会有一个开始,却未必有结果。 故事有美好的,有凄惨的,很多人都会在故事里找到一丝寄托,找到一点共鸣。思春的少女在怀春的故事里想象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在深夜里进入她的闺房说着让她脸红的情话;书生在故事想象着有朝一日金榜提名站在朝堂之上指点天下的豪迈;武夫在故事里想象着手持一柄长刀独自一人在敌军中砍杀最后轻取敌将头颅的勇猛。 有些故事,当你深陷其中,急于知道以后的事急得抓耳扰腮的时候却发现它已如同宫中太监,没有下文。你只能带着遗憾离开那个讲故事的人,说故事的地方。 故事,就是以前的事。有些人在讲故事的时候可以只记得故事的事,却忘了故事的发生的时间,所以他们都会用一个模糊的时间去开始他们的故事,这就是故事的第二个相同点。比如说: “在很久以前。” “在很久以前,你刚进大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客栈一间普通的房间内,两个中年人相互面对着站立,其中一人说道:“你一直握紧不肯松开的拳头就是你的故事,你脸上的伤疤就是你的故事,你眼睛里露出的仇恨的光芒就是你的故事。你喝进的酒里有你的故事,你向蛮人挥出的刀里也有你的故事。只是你藏得太深,没有人知道。” 随后,他又叹息着说道:“军营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其它人我都知道,唯独你,这十年来我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知道,你隐藏的,真他妈的深哪……” “但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保护一个人,你倒好了,直接成杀人了。三个人啊,一眨眼就死了,连个脸都认不出来。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必然跟你以前的事情有关。吴忘,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继续藏下去?偏偏在这个时候露出来!现在好了,估计那些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了吧。” “看到了一个仇人,一时没控制住。”吴忘思考片刻后又说道:“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到军营,我会自罚一百军棍。柳连,你也不用拿这话来挤兑我,我的故事太长太危险,不能告诉你。” 军中军棍有成|人手臂粗细,一百军棍无异于以死谢罪。 “你仇人还没死,你急什么啊?”柳连讽刺道,随后又拍拍吴忘的肩膀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这辈子也报不了仇,活得很辛苦吧。既然这样,我们更应该活下去,哪怕像一条狗一样。” “人总是会死的,你一样,我也一样。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定要比仇人活得更久一点,哪怕是一秒也好。自己报不的仇,就让时间来帮忙吧……” 说出这句话时,柳连的牙关咬得很紧。 当一个人前后的表现完全相反时,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也很有故事。 吴忘感到有些疑惑,不由得问出了一个他认为很无趣的问题:“你的仇人是谁?” 柳连惊醒,笑道:“我的仇人太大太危险,不能告诉你。” “有多大?” “像天那么大。” 人怎么会有天大,但是帝国里却有一个人自诩为天,既然号称为天,自然是有天那么大。 “那个人?”吴忘追问道。 “那个人!”柳连肯定的答道。 那个人实在是太大,大到压在帝国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无能为力。 房间里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吴忘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不怕我去告密么?” 柳连苦笑说道:“世人都说那个人是个疯子,想必他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仇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又怎么能报仇。我估计十年前在我心上砍下的那一刀也只是他一时兴起的集作而已。他不会在意我。” 十年,当吴忘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内微微一动。与山村上空燃起火焰时间一致也许根本不是一个巧合。一幕幕画面在他的心里翻过,那是用蛮人鲜血都没办法洗干净的回忆。 心里挣扎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三个字:“我姓王。” 柳连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顿时严肃的说道:“我也姓王,三横一竖的王。” 两只手掌握在一起,又骤然分开。 吴忘很认真的说道:“我见过那个人,他现在在这里。” 柳连恍然明白他今天的表现为何过于反常,但还是摇摇头说道:“我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他不可能在这里。皇宫中一直都有人在盯着他,如果他离开了帝都,早应该有消息传出来,而且如果他在这里,将军是不可能再让我们过来的。只要他在这里,我们来再多多的人也没办法保护他想杀的人。” 吴忘不禁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又仔细的回忆起看到的那张脸,与在帝都看到的那个人竟是完全一样。他有些疑惑的说道:“我看到客栈楼顶上有一个人与那个人完全一样。” 柳连依旧是摇头,肯定的说道:“你一定是看错了。先帝只有一个儿子,世上不可能再多出一个他的兄弟,而且以他的性格,如果帝国真有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怕也早就成为皇宫花园里的养料了。” “那看来我是看错了。”吴忘不确定的说道,心里的疑惑还是没有消除。 “也许只是你的幻觉罢了。一个正常男人如果十年没找过女人,只怕看到一只母猪也会觉得眉清目秀,你也是一样,你这十年里一直在想着怎么报仇,认错一个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你就不是?”吴忘反问道,心里为他母猪的比喻感到有些恼火。 “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来就没把这个当成秘密。我一直坚信我能够他的刀下活下来是老天的安排,既然老天不让我死,一定有不让我想的理由。所以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了。北国的风雪能证明这一点,蛮人的头颅也能证明这一点。” 柳连颇有几分自信的说道:“况且军中又不是只有你我两个人曾经姓王。当年将军救下过不少人,后来又有不少人走投无路之后进了军营,就跟你一样。除了你之外,其它人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们闷了有人说,有人陪,自然也不会把它当回事儿。” “报仇这种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仇人还是那个人的时候。你一个人做不了,我们两个人也做不了,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着跟我们一样的人,人多了总会有些用处的。” “有多少人?”吴忘问道。 “加你一个正好一千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你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那个人也许不会在意你一个人,但一千个人,绝对会让他做出决定。”吴忘提醒道。 柳连白着眼睛看着他,心想你是不是这十年憋得太久了,智商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嘴里却解释道:“西北有十万人。一千人放进去能有什么影响?一碗水里少一滴没人能看了来,多了一滴也不会漫出来,这点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再者,军营每次外出都是千人以上的队伍,哪怕就是一千个人聚在一起,也丝毫不会引人注意。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兵,顶多是资格老一点。提升官职需要上报军部,如果把我们的画像拿出去,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我们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做一辈子的兵,哪怕是获得再多的军功。我一个小兵自然没有那个能力把这些人组织起来,那么你知道是谁一直在做这些事情么?” 吴忘摇了摇头。 “是将军。”柳连说道。 在吴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当初我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吴忘不解的问道。“他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件事情。” 柳连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将军比我们站得更高,看得自然也更远,他做这件事肯定有他的理由,我只知道将军不会害我,所以我就信了。” 将军不会害我,几个字里包含着浓浓的信任,所以他们在军中做着该做的事,却从不问缘由,所以他们接到命令便义无反顾的私出军营来到这里,哪怕他们心里明白这次有可能会死。 这是将军做出反抗朝廷的第一步,也是他们积累十年踏出第一步,哪所是头破血流的结果也必须要做。 因为,这是希望…… 第十一章 大寿(上) 太阳落山。 城门被缓缓的关上、封死。 没有来得及出城的人正在城门下叫骂。 平时春城城卫很少和其它人接触,更别提说话,只是每天会有两个卫兵出现在城门两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不盘查,不责问,更没有听闻中的入城费。 时间长了,这些经常进出春城的人对卫兵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害怕慢慢变成好奇,再到现在的毫无顾忌。 “不就是一个人嘛,站得跟桩子似的。”他们如此的评价道。 恐怖缘于无知,知道了,清楚了,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偶尔会有一些闲得无聊的人会站在卫兵的旁边,抽着旱烟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谁家的媳妇偷人了,哪家的老头又娶了一房小妾,铁匠铺的单身汉和豆腐房的寡妇勾搭上了。 这里的男人憋得久了,有两种方式是最好的发泄方法,一个是在青楼的床上,一个是城门卫兵的旁边,然则春城却没有青楼,所以他们也只剩下一种选择。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卫兵通常是没有任何反应,但他们却不以为意,自得苦乐且自顾自的说着,只是想要说一些话,不在乎内容,不在乎说话的对象。 有风马蚤的女子会对卫兵调戏,捏捏他们的脸蛋,摸摸他们宽阔的胸膛,更有胆大的甚至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摸起他们的下身,感受着手中体积上的变化,然后松开手咯咯笑着远去。 当有无法忍受的卫兵向李文诉苦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却招来他毫无顾忌的责骂:“没卵蛋的怂货!她摸你,你吃亏了还怎么滴?这种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摸你又没有让你少块肉。我跟你说,她就算直接把你衣服扒了,你他娘的也得给我好好站着。” 这事在李文不干涉的态度下一直在进行,成为等待进城人在无聊之中的娱乐,也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们高兴的时候会说着笑着,他们不高兴的时候自然也敢大声的骂。 城楼下的叫骂一直在持续,李文听得烦了,大手一挥,一支十人的小队走下城楼,并排站在关紧的城门后,手中硬弩平着举起对着一脸不满的人群。 弩中有箭,箭在弦上。 叫骂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停歇。 他们看着这些平时有些熟络的士兵此时的脸上却带着不曾见过的冷酷,手中的硬弩散发着寒意。 在其它人的催促下,几个胆大的谨慎地向前一步,装模作样拱手说道:“那个……小哥,你看今儿这城门比往常早关了一个时辰,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出城,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开个缝儿让我们出去可好?” 卫兵并未作答,硬弩上举至眼睛,瞄准。 跨出去了一步又收了回来,此刻他们才反应到今天与往常的不一样,再想到早上躺着的三具尸体,一个个面色一紧,不敢在城门口多呆灰溜溜的离开。 李文长舒一口气,如果那些人强行要打开城门,他还真不敢将他们全部杀死,能将他们吓退就是最好的结果,想了想后命令道:“将城门两边的铁栅放下。” 帝国为了抵御外敌,边关城池刻意在城门两边加上两道铁栅,一是为了保护城门安全,二是为了在城门被破之后还可以多出一些缓冲的时间。 春城在建城时也沿用了这一点。 两道铁栅砸在地面上,发出轰地声响,春城此刻真的成为了一座牢笼。两声巨响在城中回荡,像是一种信号。 刘府的书房内,刘云一袭寿服,手握着笔,面前空白的纸上却写不出一个字,声音袭来,握笔的手不由得一紧折断的笔杆。 秦风从椅子上站起,接过身边少年递过来的一把用布包住的长刀,走出了客栈。 吴忘和柳连同时打开发房间的门,相互对望一眼,然后各带着四人,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王风含笑,正了正身上的衣衫,手中折扇展开看了看空白了扇纸复又合上,带着看戏般一脸轻松的样子走出了客栈。 单瑛将一柄短剑藏到袖中,含情脉脉跟着方圆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客栈。 孟昶在那两声巨响中从客栈顶上坐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城门内多出的一道铁栅,然后又回身向了下去,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他的右手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刀柄。 冷月初升。 除了刘府外,只有城楼和客栈两个地方可以看到隐约的灯光,其它地方在月光上能只能看到朦胧的虚影。不知道春城里的其它的是早早的睡去了,还是因为今晚的月亮实在是够亮,看起来竟比满月还要明亮几分,便感觉不需要点灯,还可以节省一点灯油钱。 刘府内弥漫着酒香,肉香,香味浓郁,甚至掩盖住了偏房内的血腥味儿。 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几个仆人从房间里出来,相互看了一眼,又扭头离开。 刘府的寿宴很隆重,却不够热闹,来得客人不多,甚至可以算得上少。不知道他昔日的好友,朝堂之上结识的官员,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是实在忙的抽不出时间来,只是遣人送了份薄礼,却没有亲自前来道贺。 刘府大厅摆起的酒席上显得有些空旷,只有不多的几个人正面色难看的相互交谈着,言语里满是疑惑与愤怒。 他们是刘云的学生,他们无官无职。 他们视刘云为信仰。 刘云从正门走了进来。一身喜气的大红驱淡了大厅里的冷清味道,连带着坐着的那几个人心里都轻松的许多。 刘云挥手制止了那几个人正要行的大礼,围着一张张空荡荡的方桌慢慢地走着,看着方桌边缘摆放着的醒目的牌子,牌子上刻着的名字足矣让普通人吓得心惊胆战,但在这里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他们却都没有来。 两个月前就已经送出去的请贴,但是一个人却都没有来。 “兴许是没有收到吧。”管家在刘云身后低声说道,后来又觉得自己说出的理由实在是太荒唐,又改口说道:“也许是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过来吧,也有可能是在路上耽误了……” 声音越见低微,这些理由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别人又怎么会信,管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刘云却淡然一笑,脸上没有丝毫不快的表情,他轻拍了管家的肩膀以示宽慰,而后对着未座上的几个人说道:“你们能来,我刘云感到很欣慰。” 几个人立即从座位上离开,走到刘云面前,弯腰行礼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学生不敢。” 刘云将他们一一扶起,接着说道:“你们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已经是我刘云的大幸,今天就不需要什么礼数。我与你们已经多年不见,正好借此机会共坐一堂,他们不来也罢,总归是少了一些拘谨。” 转过身又对管家说道:“你将桌上的牌子都去掉吧。将刘府内所有的人都叫进来,大家趁此机会一起庆祝。这些年,辛苦他们了。如果位置不够,就再加几桌吧。” 管家连忙应道:“我这就去。这些位置肯定是不够的,却也不需要再添新桌,只要再加几张凳子挤挤就行。能与您一起吃饭,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大恩,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管家离开不久后,就看到方圆硕大的身体出现在大厅外,单瑛跟在他身后,左右看了看似在寻找什么。 方圆大声笑道:“刘大人,今日你大寿,我特意前来祝贺。我不请自来,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吧。” 方圆的笑,笑在脸上。 他不等刘云回答,就带着单瑛走进大堂,左右看了看之后,直接坐到了正门对面的座位上,直接端起一杯酒喝下,叹道:“刘府的酒味道果然不一样。” 伸手按住了几个学生的愤怒,刘云不以为意的笑道:“方老板能来,已经是给我天大的面子,我又怎么介意。你且先坐,酒席马上就开始。” 单瑛看着刘云,目不转晴。这位天下学士之首,前任宰相,她曾经听过太多关于他的故事,他高高在上,他学识渊博,他平易近人,更重要的是,他敢骂皇帝,以前的或者是现在的,骂得很难听骂的像一个撒波中的波妇。 管家带着其它人走进了大堂,一一安排他们入座。 这些刘府的下人听从着管家的安排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人,帝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连看他们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但他们此刻却能与刘云坐在一起吃饭,而且是在刘云的寿宴上。刘云是前任宰相。但他们简单的思想里却无法知道前任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思。这七个字在他们的心里就成了五个字:“刘云是宰相。”宰相很高,高到他们这辈子都看不到的高度。宰相让他们感觉惶恐,刘云却让他们敬重,这两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在他们脸上表现出来的是无法控制的紧张不安,他们半边屁股坐在木椅上,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第十二章 大寿(下) 排在最后的十五个人正低头肃目,表现的极为恭敬,下人制式的麻布衣衫穿在他们身上似乎格外的小,有几个人甚至能从衣服的接口处看到裸露胸口。 府中下人大多比较瘦小且衣服都是量身定制,所穿的衣服完全合身,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管家的视线在这十个人身上不断扫视,然后他温和的笑了,仿佛没有看到衣服穿在他们身上的别扭,也没有看到他们身上某个地方有些异常的鼓起,更没有看到有一个人的脸上被一层白布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笑着说道:“你们都是前几天新进来的吧……” 累到昏错欲睡时有人递过来一个香软的枕头,春宫图看到难以自制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主动脱掉衣服爬上了床,当这两句话的前面加上我的时候,那该是何等的痛快。心里想要什么就遇到什么本身就是一件幸事,所以当这十几个人正愁着如果管家问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骤然听到这句话顿时感觉无比的兴奋,他们异口同声的答道:“是,是,是,前几日刚进来的。” 顺水推舟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做,并且已经化成本能,看到枕头了当然要躺下睡觉,看到脱光的姑娘还有什么不主动的理由,管家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他们准备了一个说法。 管家接着又叹息道:“这几日事情比较多,所以才特地多找了你们进来帮忙,却还没有来得及给你们做身衣服,回头你们到我那里去把身高腰围登记一下,再重新给你们做套衣服,你们现在穿的有点小了。” “不小,不小。正好合身。”他们忙着答道。 管家听了,不由得好笑道:“看你们没出息的样子。不过你们也是好命,刚进来就遇到这种事情,能与大人一起吃饭是你们的荣幸,一会儿在吃饭的时候可得给我规矩着点。” 指着最靠近门的那张空桌,管家继续说道:“你们就坐这里吧,位置不够就去添几张凳子,怕是挤挤也好,这种机会这辈子都难得遇到一次。” 十几个人点头应道,而后极有次序的围坐在最后一张方桌边,彼此之前看了一眼,又学着其它人的样子低下了头。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堂里,刘府显得有些空旷。 清冷的月光从天上洒落,洒在屋项上,洒在树上,洒在地上,空旷的刘府多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刘府书房对面的凉亭里却多出了一个人。 他抬起头对着月光喝了一口酒,说道:“月很好。” 他低下头对着地面喝了一口酒,说道:“景很好。” 他抬起头看着那棵即将枯萎的梅花喝了一口酒,说道“可惜你就要死了。” 他喝光壶中酒与大堂里传出的声音同时说道:“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随后他又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下半句:“往后年年无今朝。” 将空空的酒壶随手扔进了一旁的水池里,惊碎了几条鱼的美梦,它们看着飘浮在头顶的阴影,慌忙四处游荡。 他随意地在刘府里走动,跨过一座小桥,穿过一片花从,熟悉的仿佛他自己的家一样,最后他高高跃起坐在了刘府的院墙上,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大堂里的一切。 “这个位置看戏真不错……”他笑着道,折扇不断的拍打着手心。 方圆躺在椅子上,浑身的肥肉将普通的木椅完全盖住,歪着的头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目光里带着几许嘲讽。木椅在他的身上发现吱吱的声响,不得不让人担心它什么时候会承不住上面的重量而碎裂。他端起酒杯与单瑛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尽,很随意,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而其它人都只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外面院墙上的多出了一个身影,那个人的脸在月光下看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迅速从椅子站起来,拿过单瑛面前的酒杯双手举起,动作迅速到根本没办法与他的体型一致,他一脸堆笑地向刘云敬酒,说道:“刘大人,我敬你一杯。祝你身体硬朗,永远都不会发生意外,再活个七八十年都不成问题。” 说完,他一饮而尽。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句祝福的话,周围的人脸上变了,但他们却不能直接在洒席上将他们的不满说出来,不由得对方圆怒目而视。 刘云哈哈笑着,似乎这句话在他的耳里听出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他回敬方圆道:“谢谢方老板美意。不过这意外之说,倒是谁也说不准,对于我来说,方老板今天祝贺本身就是个意外。我也祝方老板,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方圆羞怒的坐了回去,上身端正,满身的肥肉竟被他坐出一种挺拔的味道。这个老家伙,还真有些难缠,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一夜你是不是还有命得意,方圆心道。 单 尘路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4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4部分阅读 瑛疑惑的看着方圆前后反常的表现,心里想着不知道什么他刚刚看到了什么会让他变化这么大,目光不由得朝外看去。月光下的身影依旧坐在院墙上,她看得不真切,心里却知道他是谁,摸着袖中藏着的短剑,脸色逐渐变冷。 经过方圆的这句话,这一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能坐到这一桌的,都不是蠢人,就算真的有看起来很蠢的,那也只是表面的样子。 刘云的学生,自然要对得起这个身份。 他们能感觉到今天晚上也许会发生些事情,从一开始他们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该人的人一个都没有人,不该来的却不请自来。在他们的心里,方圆这种市侩的人根本不配坐在这里,甚至不配进门。 他们放下手中筷子,沉默着不说话。而这一桌的美食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哪怕其中有他们从未曾吃过的,哪怕他们中有人过着连一日三餐都不正常的生活。 刘云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在一个知道自己必死的人的眼里,又怎么会去在这些细微的事情,哪怕方圆说得再难吃,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既然如此,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刘云端起一壶酒,走到相邻的桌子。这一桌上坐着刘府的老人,这些人是真正的老人,是随着他从那个边境的小村庄里走到帝都,又随着他一起来到了春城的老人。 他端着酒杯,挨个的敬酒,和他们说着以前的旧事,有趣的或者遗憾的。 说着村庄里长年飘着的大雪; 说着说着大雪后生活的艰苦; 说着雪地里那一只冻死的野兔; 说着围坐在火炉边绽情的时光。 然后在他们一脸唏嘘的表情里喝尽了杯中的酒。 酒不烈却很暖,如这个春天一般的暖。 下一桌是从帝都过来的人,管家也是其中一位。刘云依旧是挨个的敬酒,说着闲话。 说少年学子站在冰天雪地里只求见一面的狂热; 说知府大人深夜留府不敢回只因惧怕妻子的玩笑; 说某个大家闺秀不顾一切想要嫁到刘府的痴情; 说先帝在书房里被骂得连头也不敢抬的佩服。 然后在他们一脸的怀念里,喝尽了杯中的酒。 酒不烈却很暖,如这个春天一般的暖。 再下一桌是来到春城之后才进入刘府的人。这些年刘府很平静,基本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既然没有故事,那就说一些新事儿吧。刘云坐在他们中间,在他们惶恐的目光里,为他们满上了酒,说着你家刚满月的儿子说着他家新娶的媳妇儿,说着了些琐碎的事儿,说着一些让他们激动的难以自禁的事儿。 “宰相大人。”他们呜咽着说道,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向刘云敬酒。 这些人发自内心的敬重让剩下的那一桌人面面相觑,他们的表情不尽相同,有不屑有冷淡也有沉重,很明显他们都没有意料到一个宰相居然会将下人家里的一些琐碎的事情记得如此的清楚。 刘云的脚步慢慢移向了这一桌。 这一桌坐得有些奇怪,他们没有像其它人那样挨个的坐在一起,而是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块,两方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彼此相互对视,桌上酒未动菜未动,甚至连餐具都没有动过。 一个人向身边的人看了一眼,露出询问的目光,那个人引导他的视线看了看对面的十个人,然后摇了摇头。 柳连看着那个脸上被白布裹紧的人,轻轻地笑了笑。那个人点头回应。 刘云走到桌边,挨个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他们的身份,不动声色地说道:“说来惭愧,这些日子一直有俗事烦身,所以你们这一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进的刘府。在此我先向你们赔罪。我,自罚一杯。” 满饮一杯酒后,刘云继续说道:“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原因而来,你们现在出现在我的寿宴上,就是我的客人,还希望你们不要拘束,该吃当吃,该喝当喝。只有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 第十三章 你杀人,我救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从城楼上传出的钟声回荡在全城上空。 城里的人没办法知道确切的时间。每天随着太阳的起落而生活,太阳升则起,中午休息,等到太阳落山各自奔波着回家,之后就油灯下估计着可以睡觉的时辰。 估计出来的时间,总是不准,花前月下含情脉脉的一个时辰,絮絮叨叨艰难忍受的一个时辰,时间一样但感觉却相差很远。为了让他们端正生活作风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又或者是提醒着某此正在进行中的故事应该进入下一个情节,每天晚上该睡觉的点上,城楼都会响起悠扬的钟声。 钟就是终。 钟声响起,孟昶从客栈顶上坐起跳下,像一只敏捷的狸猫,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客栈正准备关门的小厮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困倦地将大门紧闭,白天那只愤怒的黑狗正闭着眼睛假寐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光秃的尾巴费力的摆动。 脚尖轻点地面身体前倾,像一只离弦的箭,他沿着笔直的街道奔跑。 步伐小而碎,两条腿快速的变幻在月光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虚影。 跑到第一个路口,左脚向前跨出一大步,踏在石板地面上发出第一声沉闷的声响,右脚横向移步,转瞬间就消失在一条幽静的小巷里。 小巷窄且深,高大的墙壁遮住了月光,黑暗里孟昶像一只幽灵无声无息。 脚尖轻点地面,全身的力量从脚尖涌出借着地面反弹的力量,他高高跃起像一只夜色中的蝙蝠越过了出现在小巷尽头的一堵墙。半蹲着落在地上,月光照在他一身的黑衣上显得有些诡异,孟昶眯着眼睛着出现在眼前的一条河。 河是绿柳河。在清冷的月色下,河中荷花悄然开放,在月光下轻轻舞动。 河对面刘府门前灯笼散发现的红光照射在河面上,与展开的荷花相互映衬,不一样的气息凝聚在河面上,将这条河与两岸隔绝开来,仿佛此时它正在另一个时空中。 从河面上跑过,踩碎了诡异的宁静,河面上荡起的波纹搅乱了虚妄的红光,扰乱的荷花自在的舞。此刻孟昶才看到隐藏一从树冠下,坐在刘府院墙上的白色身影,他的身体骤然停顿,仔细思考后转向穿过刘府边上的小树林,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入了刘府。 “钟声又响了,看来时候已经不早,你们都散了吧。这几天辛苦你们,我刘云在此先道个谢,明天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们可以尽情的睡个懒觉。” 钟声响起时,刘云走到大堂中央环顾一圈后微笑着说道:“今天夜里会有大风,你们在睡觉前一定要锁好门窗。” 在安静了盏茶时间,终于有人开始动了 边境村庄里的老人到刘云面前,挨个与他拥抱后沉默着离开; 帝都过来的人在他面前,弯下腰行了个大礼后,一脸骄傲的离开; 来到春城后才进入刘府的人跪倒在他面前,深深的磕了几个响头之后站起身离开; “老师……”自知没有办法留下的几个学生走到他面前,看着依旧坐在大堂里纹丝不动的那些人欲言又止。 “无妨。”刘云深深一笑,说道:“你们几个路途遥远,明日一早就回去吧,不用再来看我。” 几个人听到这句话一脸不甘的转过身,慢吞吞的住大堂外走着,走得很慢,慢到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担,每跨出一步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好好活着——”当有人的第一只脚跨过门槛时,刘云大声说道,声音洪亮在大堂里不停的回荡,说着他的希望似乎也在说着他的奢望。 几个人停步、转身,同时跪在地上,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而后站起身含着泪不顾额头渗出的血迹头也不回的离开刘府。 他们走时没有抬头,没有抬头看向刘府高大的院墙,自然不也会发现那个坐在院墙上不脸笑容的人。 “这些可悲的无趣的感情啊。”王风微笑着叹道:“看着还真有点让人心酸酸的。” 随后他摇了摇头,舒服地靠在一根从院墙上穿出府外的树枝上,看着大堂边缘几处浅浅的血迹,说道:“血虽然看起来实在是太淡了,不过作为前戏已经足够。现在好戏总应该开始了吧。” 管家站起身走到刘云身边,弯着腰恭敬的说道:“老爷,天色已经很晚。您,也该去休息了。” “十几年前你刚入府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那时候你刚过而立不久,那时候……你还很年轻。” 刘云负手转身与管家面地面站着,看着他鬓角露出的些许白发一脸平静的说道:“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你……也老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今晚会第一个站出来。” “正如你所说,我已经老了。所以在等了十几年之后没有时间再等下去。”管家笑着说道,随后又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让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十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留我在府里?是你太自信还是太傻,如果哪天夜里我的刀割破你的喉咙,不知道你是该笑还是该哭。” “我一直都相信人是有感情的。”刘云笑着,随后又一脸讽刺的说道:“至于杀我,你不敢。在皇帝没有想到要杀我之前,你又怎么敢这么做?” “所以我等到了现在。”管家笑道:“你也该走了……” 管家右手握拳砸向刘云胸膛。 平平淡淡的一拳,没有凌厉的拳风,没有破空的呼啸,就像撒娇的少女对着情人胸膛挥出的粉拳,看似没有一点力量,却没有人怀疑这一拳可以将刘云的胸膛砸出一个窟窿,将他的心脏砸成一团烂肉。 情人总喜欢看到对方的心,他们用的是甜言蜜语,可以将心融化成水的甜言蜜语。 管家也喜欢,而他用的却是拳头,一拳可以打碎石狮子的拳头。 管家离刘云很近,拳头刺出时离刘云就更近了,拳刚刺出刘云胸口的衣服就已经可以看到很明显被空气挤压的凹陷。 有人怒,有人急,刘云却面不改色。 一条白布从刘云身后激射而出,像一条捕食中的白蛇,快速而准确击向管家的手腕。 管家轻蔑的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一上,点的随意,点的懒散如同姑娘捂嘴轻笑时自然伸出的小指。管家的手指刚好点在了白蛇的七寸上,在这条白蛇咬上他的手腕之前。 白蛇停顿,碎裂,化成一段段布片在空中飞舞,屋里突然多出一群白色的蝴蝶。 白布碎,长刀现。 坐在刘云身后的那人扔下手中酒杯,右手猛拍刀鞘,全身力量涌出,刀骤然出鞘刀光中的寒意驱散了大堂里的温暖。那人伸手握住刀柄,猛然折身右脚向前跨出一大步,双手持刀向下砍去。 刀光劈开了摇晃的烛影,刀光中的寒意瞬间侵袭管家的手腕,竟比帝都的冬风还要冷上几分。 连大堂的烛光都显得有些黯淡,火苗在北国的冷风中无力的抖动。 管理感觉手腕有些僵硬,僵硬到麻木,麻木到竟似完全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 他退,收拳疾退。 刀锋翻转,平行顺势掠出,斩向管家腰腹,如北国寒风无法躲避。 刀锋斩落空中翩翩起舞的白蝶。 刀锋斩破虚无的屏障。 刀锋斩到突兀出现在必经之路的匕首上。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大堂中响起。 刀势停,刀锋贴在匕首上,像情人深深的拥抱。 寒风停,火苗又恢复成开始的模样,大堂明亮了起来,温暖了起来。 “好刀。”管家笑容不变,看着眼前的刀,又看向持刀的人,说道:“好人。”随后他将视线转身刘云身上,先前的恭敬已经不复存在,仿佛都已经随着那一拳出去,他沉声说道:“好胆。” “他杀人,我救人。”秦风站起身,左手伸向头顶五指张开又合握成拳,冷声说道:“你杀人,我杀你。” 看到秦风的手势,吴忘与柳连对看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却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想要说的话。 “小心。” “小心!” “活着。” “活着!” 柳连站起身带着四个人走到刘云面前。“围。”柳连低声道。 五个人围成一圈,将刘云围在中央,神情肃穆且坚定。五把长刀出鞘,寒光烁烁,映射出的光芒竟有些刺眼。 管家平静的看着这五个人将刘云牢牢的保护在中央,然后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不屑,仿佛被牢牢保护的刘云也只是从一只绵羊变成了一只山羊,五个人手中的长刀只是个在太监成前搔首弄姿的女人一样,美则美哉却没有任何用处。 他把五柄刀当成了玩具,他把五个人当成了孩童。 他笑着问道:“有用么?” 五个人没有回答,只是将得更近了些,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些,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相信他们眼前出现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在一瞬间将它劈成两半。 第十四章 我杀人,谁能挡(上) 秦风没有回答,他收刀而立,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的很巧妙,巧妙到他刚好退出了管家第一击的范围,巧妙到在这个范围里他的长刀可以轻易的割开敌人的身体,巧妙到一柄短刀无声无息的刺进了他的后背却不需要前进一点。 短刀刀身的寒意透过温热的血肉,直达秦风的脑海,在秦风的心里演化成愤怒,秦风停步,身体前倾,手中长刀反转,反手撩向身后。 握着短刀的手不退反进,微一用力,刀入身体直至没柄,拔出,再刺,再拔,再刺,连续的三刀在秦风身上留下三个深深的伤口,滚烫的鲜血从伤口不停的流出,将他身上藏青色的衣服染成鲜红,伤口处隐隐有碎肉掉在地上。 没有理会伤口的鲜血正不断带走他的力气,没有理全心头的怒火已经无法抗拒的燃起,秦风头也不回眼睛看着管家,手中长刀轻易的割开遇到一丝阻碍,挑向空中。 一支握着短刀的手臂借着长刀划过的力量飞向空中,又落到在地面上,几根手指不断的搐动。握刀的人手捏着手臂断裂的地方,不断的后退,最后靠在墙上,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刘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知道而显得更痛苦,他抬头看向屋顶,用一种他不曾出现过的愤怒叹道:“你,真的是好算计。” 管家在这个时候动了。 因为秦风退后一步而将他精心设计的距离破坏,但这对他却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现在有时间,有机会去弥补,甚至做得更好一点。 他左脚猛然向前跨出一大步,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左脚下,借着地面反震的力量轻轻跃起,以一个很小的高度在地面上滑过,右手握拳,匕首藏在手腕下,时隐时现。 拳势沉,力量大,似是他毫无保留的一拳。 拳卷起的微风,吹到秦风的脸上,让他眯起了眼睛。 秦风的刀还在空中未回,后背的伤口正在不停的留血,他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他的左手。他眯着的眼里露出一丝狠意,左手握拳毫无顾忌的迎身了管家的拳头。 并没有想象中力与力的碰撞,肉与肉的接触,在快要接触的时候,管家轻轻的笑了笑,这个笑容让他势大力沉的一拳变得有如春风化雨般温柔,他的手向左边移了移,在两个拳头相互交错的刹那,隐藏在手腕下的匕首露出了锋芒。右手反转,匕首轻易的在秦风的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又顺畅的从手腕关节的细小缝隙里钻出,像庖丁解牛般精准,像划开一块豆腐般轻松。 匕首带出一篷血花,映照在已经显得有些昏暗的烛光下,印在围在刘云身边的几个人的眼里,但他们却没动,一步都没有动。 借着前进的余势,管家将匕首插了毫无还手之力的秦风的左肩上,左拳挥出重重击打在他的右肩上,只听到咔嚓一声响,秦风手中的长刀骤然落地。 右脚准确在蹬在秦风的膝盖,侧着身体从秦风身边掠过,站到他的身后,匕首搁在他的脖子上。 啪地一声响,秦风单膝跪倒在地,身上伤口的血不断的流出染红了衣服,两条手臂无力的下垂,模样看起来相当的凄惨。围着刘云的那五个人眼里强忍着泪,依旧站着纹丝不动,只是手中的长刀握得更紧了一些。 他们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保护刘云,就是命令。 “你……”秦风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管家,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了一个字。 “你身上的伤看起来很重,却不会致命。右肩和左手腕的伤看起来有点麻烦,我已经为你用了皇宫里最好的药,差不多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会跟以前一样。”管家在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不知道这两处麻烦的伤正是他的杰作一样,他仔细的为秦风止住了血,又将秦风的伤口包裹好,平淡的说道:“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你,那么我会告诉你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陛下不想杀你,陛下不想杀的人,谁也不能杀连那个人自己都不行,至于我为什么会替你把伤口处理好,答案其实也很简单,陛下既然不想杀你自然也不会愿意见到一个不完整你的,否则他的心情会很不好,我的下场也会很不好。” 将最后一个伤口包扎完毕打了个结,管家继续说道:“我的手艺还不错吧,我们经常会受伤,所以这包扎的功夫也就精致了些。我知道你还想问的一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你。我在十年前就已经悟了圆满,而你却还在那条线上徘徊,你和我……差得太远。” 随后,管家站起身来看了刘云一眼,又将视线扫地过围住他的五个人,最后落回到刘云的脸上,淡淡道:“现在……谁还能救你。” 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恭敬,仿佛都随着那一拳消失在空气里。 刘云笑道:“命运自有其固定的轨迹,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对于一个必死之人本就不需要这些事情发生,但是命运却告诉我,你不会是杀我的那个人。” 管家闻言,轻蔑的笑了笑,说道:“现在这里没人能拦得了我,除了我再不也不会是其它人。”说这话时,管家正慢慢朝着刘云走去。 “合。”柳连大声喝道,五个人快速地站起两排,挡在刘云的面前,他们的愤怒从头头涌出汇聚在刀上,刀声隐隐鸣叫。 “斩。”当管家走到范围之内时,柳连大声怒道。五柄长刀瞬间破空而出快速地向管家头顶斩落。五柄带着主人愤怒的长刀迎头斩落,气势连成一片竟让管家有一种面对着千军万马的感觉。 管家退,不得不退,避不开,挡不住,所以退。 一步,两步,三步。 “进。”柳边又道。五个人齐步向前,手中长刀举起再次斩落。 这次管家笑了,他轻轻后退半步,避过斩落的长刀,手中匕首在面前画出一道圆弧。只听当的一声响,五柄长刀同时从中折断,管家没有停留,跨步向前,用匕首割开了一个的人喉咙,左拳挥出击碎了一个人的胸膛,左脚轻点地面身体高高跃起右脚膝盖击打在一个人的面门上,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音在大堂中响起,借着下坠的势头,挥舞着匕首剖开了一个人的头颅。 管家轻轻的落在地上,面对着转眼间就只剩下一个人的柳连。 “斩。”柳连无惧,手中断刀横着斩向管家腰腹。 在刀未及之前,管家欺身一步提前挤入柳连的怀中,匕首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膛。 “现在谁还能挡我。”管家推开柳连的尸体,甩落匕首上沾着的一滴血,看向刘云边走边说道。 “我——”一声暴怒的大喝从大堂门处响起,一柄长刀呼啸而至。 当秦风重伤跪地,吴忘再也忍耐不住,拔出长刀斩向方桌对面。 对面五个人却同时弯腰下蹲,钻进了方桌下,五把短剑无声无息的刺向他们的小腹。 来不及躲避,吴忘不去理会桌面下致使的一剑,手中长刀下压,在短剑刚刚刺入小腹的刹那斩破桌面斩到那个人的后背上,长刀余力不衰从他的肚子上穿了出来。 方桌碎裂,露出下面的情形。 有两个人和吴忘一样,不闪不避只求杀敌,小腹上留下一点细小的伤口,而他们的刀已经插在敌人的后背上;另外两人却在那一刻想要避开这致命的一剑,他们的动作慢了一点,短剑深深地扎进他们的腹又从后背穿透而过。 他们闭上了眼睛,身体缓缓后仰。 吴忘大怒,向前连跨两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飘忽的身影瞬间到两人身边,一抹刀光从无到有,斩落一个人的头颅,又插入了另一个人的胸膛。 扭头向内看去,秦风重伤跪地,一直跟着秦风的少年后捂着断臂无力的靠在墙上,柳连五人躺在地上血染透了身下的地面显然已经活不成。吴忘看得目眦尽裂,拔出长刀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刀掷出,而后双脚用力,快速向前跑去。 刀在空中呼啸而过,眨眼间就已经到了管家面门,吴忘在刀后紧随而至。 管家飞身后退,举起匕首在长刀剖开他面门前准确击中了刀尖,刀身力量迸发,带动他的身体不断后退。 管家撞在墙上,刀从他脸旁击中墙壁,又撞破墙壁飞出,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吴忘的双拳已至。 管家不闪不避,迎身而上手中匕首带着一抹寒光,飞向他的脖颈。 吴忘不管不顾,双拳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一拳击向管家的脸,一拳击向他的胸口。 管家面色凝重,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甚至结果有可能是同归于尽。 他不想死,任何一个隐忍了十几年的人都不会希望自己就这么随便的死了。 不想死,就只有退。 第十五章 我杀人,谁能挡(下) 世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不要命的人。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不要,都可以拿去拼,那无疑是个很可怕的人,他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自然也不会把敌人的命当回事,所以他们没有恐惧没有顾忌,他们随时准备着用自己的命去换敌人的命。 吴忘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很少。 王侯将相命人踏遍名山出海寻仙寻找着长生的秘密,连普通老百姓都会点上几柱香在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神像前不停祷告希望着能够多活上几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健康长寿,他们怕死,所以惜命。 管家跟他们一样,他已经老了,而且活得很滋润,所以他不想死。 但他却遇到了吴忘。 所以他后退了一步。 退一步就是墙。 吴忘的拳打了墙上,没有骨头碎裂清脆悦耳的声响,没有血花四浅的奔放,只有四散开来的尘烟和墙上出现的两个洞。从洞里可以看到大堂外的月光。 月光清冷,吴忘的心更冷。 这两拳击出,可以说达到了他力量的极限,速度也没办法再快上一分,却连敌人的衣服都没有碰到。他不知道管家此时在哪里,但他却清醒的意识到,管家的反击马上就会到来,如果他不做出反应他将再也没办法站在这里。 于是他随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向左移了移。 从背后袭来的匕首击中了他的右肩,刺破了皮肉深深的扎进了骨头,匕首与骨头磨擦发生的晦涩声响从右肩传入脑海,没有痛只有涩,像是骨头内塞满沙子般的涩,涩不可动。 一击得手,管家立即飞身后退,来不及拔出被骨头紧紧夹住的匕首,避开了吴忘向后踢出的一脚。 管家看着到现在给他威胁最大的吴忘心中赞叹道:反应和力量都是上上之选,身体的灵活也不错,当一个兵实在是太可惜了,如果能够训练几年绝对可以成为一流的杀手,可惜啊,可惜…… 管家一脸微笑,不无得意的说道:“你很好,甚至比他还好。如果你再年轻一些我甚至不会计较你今天晚上的举动将你推荐给陛下。”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现在,谁还能挡我。” 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把刀。 刀从他背后斩至,斩破朦胧烟尘,斩飞落下的半块木板,斩向他毫无防备地后背。 管家没有转身,伸出右手向后抓去,深深自信从他的脸上露出,深深不屑凝聚在他右手的五根手指上。 这次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刀不是一把。 在那把刀发出的破空声音背后还隐藏着一把狭长的弯刀,弯刀在空中划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抓住了率先而至的长刀,弯刀也斩在了他的手上,割开他手中皱起的皮肤,斩断老迈的骨头,又沿着他的手臂向上,割开了他的衣袖,斩向他的脖子。 管家身体前倾,避开了斩向他脖子的弯刀,弯刀从他的发髻斩过,头发散乱开来。不顾失去的右手,他的右脚向后踢去,踢飞了那把长刀,而后愤然转身左手抓住了持着弯刀人的脖子,在那个人不甘的目光中捏碎了他的喉咙。 那个持着长刀半蹲着的那个人向前滚过,避开了管家踢向他头颅的一脚,滚到吴忘身边拔出了插在他肩膀上的匕首,将吴忘的拳头从墙壁里拔出。两个人并排看着披头散发的管家。 “好,很好……”管家看着秦风,恶狠狠的说道:“想不到你的手下还有这样的好手。就算我只剩下一只手,你们也拦不住我。” “你大意了。”秦风的声音微弱但精神却很好,他淡淡的说道:“一个十几年没有杀过人的圆满境的杀手被一个从蛮人尸体上走过来的普通士卒斩断了手,让我感到意外却又不意外。你已经老了。” 老有很多种意思。老地方,老羞成怒…… 这里的老却是指管家的心。 身上的伤过多的失血让他此刻看起来极为虚弱,秦风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你的反应已经慢了,否则你完全可以避开那一刀保住你的右手;你的心也不够狠了,否则吴忘早已经死在你的匕首下。因为你老了,所以你怕死你顾忌。现在,你认为你还有机会么?” 听到这句话,管家哈哈大笑道:“那又能怎样,失去右手又能如何,现在我还站着,而机会一直在我身边。至于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圆满。” 话音刚落,管家左手张开,全身力量涌入左手,那柄握在士兵手中的匕首嗡嗡作响,挣脱开士兵的手飞回了管家的手上。 秦风瞳孔紧缩,声音焦急的大声喝道:“护。” 吴忘带着那个士兵,迅速站到刘云身前,拦在管家与刘云之间。 “什么叫做圆满?”管家怒喝,左手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看不见的气劲袭向二人。“隔空杀人本是平常。” 危机在大堂中弥漫,吴忘身体感到一阵微寒,却不知道危险从何而来,关键时刻身体的本能反应救了他。他一手抓住一人,奋力向后退去,一缕微风从他的眼前吹过,他们身后的地面上却多了一道半指深的痕迹。 发出这一击之后,管家剧烈喘气,仿佛这一击已经带走他全身大半的体力。看到这一击没有奏效,狰狞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大声叫道:“一草一木皆可伤人。” 断臂在空中甩过,一串鲜血飘出,化成无数血滴飞向了三个人。 看到管家的动作,吴忘不敢怠慢,虽然不知道这串血滴里会有怎样的杀机,他还是立即站到刘云身前,身体将刘云完全挡住。 这串鲜血在空中飞过,打在了两个人的身上。不起眼的血滴竟轻易的洞穿了他们的衣服,击打在他们的身上,被血滴击中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浅伤口,血从伤口里汩汩流出。 士兵恐惧。 吴忘骇然。 秦风大惊。 “值得么?”刘云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你这么做值得么?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又能怎样,换不回你的手也换不回你失去生命。我只是一介书生,拿不起刀杀不了鸡,但是我却能看出你之前那两击的代价。现在的你,还能活多久。” “你不懂……” 管家惨厉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深,几缕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飘落,仿佛这短暂这短暂的停顿里时间已经在他身上又流转了十几年,闭上眼睛又无力的睁开,说道:“我在陛下身边近二十年,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在你身边的十几年虽然过得很安逸但却从来没有轻松过,我时刻都在担心陛下的命令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来了,你就必须要死。” “你不死,我会生不如死。本来我以为今天根本不需要我出手,可惜,他们让我太失望。” 话音刚落,疯狂的神情出现在管家的脸上,他将手中匕首插入气海,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他渐渐弯下了腰而后又慢慢站直,仿佛雨后从泥土里探出的新芽,暗黑的血从眼角流出流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在皱纹的沟壑中汇聚,最后滴落在地面上。 头发有如狂风中的枯叶,一根根的从头上飘落。 他的表情很平淡,平淡里带着留恋,带着决然。 秦风面色疑惑的看着管家不可理解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战场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必须去重视,有时候一颗突然出现的石块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秦风不明白,却按捺不住心里的担忧,直到看到管家的变化,那个快要被忘记的传说从他的脑海时浮现。秦风大惧,急忙吼道:“退。” 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从来没有遇到过,看着管家的眼神吴忘想起了燕山中那只老虎临死前疯狂的反扑,两种相似的眼神在他的面前重叠。听到秦风的命令,吴忘没有任何迟疑拉着刘云快步退向门外,走到大堂门口时拔起插在地上的一把长刀。那个士兵强忍着大腿上血洞带来的疼痛,紧跟着他们走出了大堂。 管家没有阻止,深深的吸进一口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空气,叹道:“空气真好。”随后慢慢地走出大堂。 方圆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从开始看到现在暂时的落幕,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叫好:精彩,真他妈的精彩。手伸向旁边准备拉过单瑛来一次看戏后放松的温存,却捞了个空。他疑惑的看着空荡荡的身旁视线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后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正隐藏在刘府的院墙下紧盯着坐在院墙上的白色身影,就像一条紧盯着随时准备冲向猎物的红蛇,手里的短剑在月光下凝聚出一层寒光。 方圆大惊,继而大惧,慌张的冲出大堂。 大堂变得无比的幽静。 秦风将视线落在紧贴着墙壁的少年脸上,无悲无喜。 “我找到了我的父母,他们在皇宫里。”少年说完一抹血花从他的脖子上喷出像是谢幕的烟花。 “你,真的是好算计——”秦风扭头朝向大堂外,痛苦的说道。 第十六章 她是我的女人 “皇兄果然好算计。” 王风坐在院墙上,清楚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他轻笑道:“这两步棋下得真好,谁能想到帝国将军身边的亲卫居然会做出背主的举动,谁又能想到刘府十几年的管家居然是个悟了圆满的杀手。妙,实在是妙;精彩,真他妈精彩,鲜血的颜色永远是这么的耀眼,它的味道永远是如此的美妙。孟昶啊孟昶,如果你再不来,这场戏可就没你的份了。” 大堂昏暗的烛光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喜气,满地血迹和十几具横陈的尸体化成一幅安静的图画,至于那个对他怒目而视的人已经不是他关心的内容,他所关心的人已经走远在朦胧的月光看不真切,王风左手按住院墙借力弹起轻飘飘地从院墙上落下。 蛇捕食等的就是一个机会,更何况是面对比自己更凶猛的猎物。 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杀!” 一声尖声轻咤从单瑛可爱的小嘴里迸将出来,火红的身体在院墙上印下一道淡红色的光泽,短剑握在她柔弱无骨的手上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带动着她娇小的身体,瞬间掠过两个之间的距离,伴随着短剑渴望的鸣响转向空中毫无防备的身体。 她的声音很冷,她的表情很冷,她火红的衣服竟也透露出极为怪异的冷,而她的剑更冷。 王风微笑着,仿佛一夜春风吹尽刺骨冰寒,吹出了万物复苏。 腰腹用力,下半身不变,上身微微向后仰去,避开了这突然其来的一剑,右手折扇挥出,击打在单瑛的胳膊上,伴随一声咔嚓声响,一根断裂的骨尖刺穿单瑛光滑的皮肤刺破火红的衣服露了出来,在月光下看来格外的凄苦。 他右脚抬起浑然不再意从薄布鞋底传来的尖挺与柔软,狠狠的一脚踏了下去。 伴随着短剑落地的咣当声响,单瑛在地上滑过,骨尖与地面摩擦发生出刺耳声音让她的脸上浮出更大的痛苦。单瑛停在了方圆的脚前倒地不起,血从嘴角不断的流出,胸前的一外凹陷将她美妙的身体破坏的一无是处。 王风落在地上。 面目无情的看了方圆一眼,王风沉声说道:“这个女人是你带来的。” 只不过是一个人从墙上跳下到落地的时间,方圆却似乎在冰窖呆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忘了时间久却身体已经被冻的僵硬,久到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一脸呆滞的点了点头。 视线落到单瑛的身上,虽然她看起来很凄惨但王风却知道自己刚刚用力极有分寸,伤得很重却不会死,至少暂时不会死。 “问你一个问题。” 王风笑容不变,边走边说道:“虽然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很白痴,也只有那些极为白痴的人才会去问这个问题,但是你打搅了我看戏的兴致我却没有一丁点的生气,这点让我感到很意外因此我也不介意做一回白痴。你,为何要杀我?” “呸,狗皇帝。”单瑛骂道,随着她的动作嘴里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很经典的称呼。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天天在心里骂着这句话,有时候我也在想民间吃狗肉是不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骂得不够痛快骂得不够解气,就想着吃下去再想象成一泡屎?不过我享受这个称呼还是头一次。” 王风捏了捏鼻尖,抬对面地着方圆,问道:“今晚是不是很黑?” 方圆呆滞的摇了摇头。 眯着眼睛看了单瑛一眼,王风抬头又问道:“她是不是经常认错人?” 方圆还是呆滞的摇了摇头。 “那她为什么会把我认错?” 方圆继续的摇着头。 “有意思。看来我帮那个人意外的挡了一剑,平白无辜的受了无妄之灾而且还不会得到任何的补偿,就好像我借了别人几百两黄金却没有办法要回来一样,这种感觉很不好我不喜欢。而我现在更关心的是……” 王风低下头,看着单瑛嘴角流出的血有些兴奋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把我认错?” “就算你化成灰我也会认得你,别以为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有用了,我天天都在想着怎么杀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单瑛恶狠狠的说道,气若游丝的娇柔声音里隐藏不住愤怒的情绪。 “为什么你的回答都是这么苍白单调,你不认为这些话说得人已经太多了么,你又何必再重复一次呢。尤其是你躺在我面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可笑。” 王风摇头轻蔑笑着,又重复了一次问题,说道:“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认错。” “你就是他,狗皇帝。”单瑛凄厉地叫道,想要仰起上身却牵到胸口的伤不由得娇哼一声又重重的倒了下去。这一声娇哼惊醒了方圆,他立即蹲下身将单瑛抱在怀里。 “这真是件麻烦的事情,你不回答我我也就不会知道原因,而他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说不定以后还会碰到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想想真让人感到头疼。” 王风拍了下脑袋一脸的苦笑仿佛想到了以后接踵而至的麻烦,随后又问道:“那么,你总可以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杀我,不,是杀他?不要逼着我问第三遍这种白痴的问题,我最讨厌的就是重复。” “我叫王英,我全家人都死在你的手里。”单瑛吐出嘴里的血沫,恨声答道。 “单瑛,你……”方圆愣住了。 单瑛一脸歉意地看了方圆一眼,没有说什么又扭过头看着王风,眼神择人而噬。 “有意思,有意思。原来你也姓王。” 王风轻轻笑道:“单瑛,王英。你这名字取得倒很有深意。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跑到皇宫里将你的短剑插到他的胸口再狠狠的转上几圈却非要跑到这里来杀我?” 停顿了片刻,王风的眼睛突然露出兴奋的眼睛,就好像书生灵感突发妙手偶得一句佳辞的兴奋也像是孩童在一锅 尘路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5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5部分阅读 粥里发现一颗羊屎蛋一样的兴奋,他不无得意的说道:“前任户部尚书也姓王,他一直吹嘘自己有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帝都内无人能及,但是谁也不曾见过而在收尸的时候也没有找到符合的尸体,所有的人都认为一直以来都只是他在吹嘘而已实际上并不存在。现在看来,他倒是没有说谎。” “我说得可对?”王风笑着问道。 单瑛扭过头去,没有回答。 不回答,便是默认。 “你能忍到现在忍了十年还真的不容易,虽然你想杀我但我还是要夸你一句。” 王风笑道:“你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漂亮,功夫也不错,可惜却不够聪明,还有这认人的功夫也差了一些。就算你能杀了我,你想杀的人还是好好的坐在龙椅上,你还是没有报得了仇。” 单瑛看向方圆,眼里露出了疑惑。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方圆还是知道了她想问的问题,愣了半晌之后摇了摇头。单瑛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绝望的神情遍布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王风捡起地上的短剑一脸怀念,他敛去了笑容淡淡说道:“人对于自己的发现总希望得到别人的赞赏,我也一样。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准备满足我但我还是想把发现的原因说出来,因为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这把剑,其实是我的。”王风举起剑,面对着一脸惊愕的两人戏谑的说道:“当年在他说过很多次之后,所有人的都相信了他在同一时间很多东西就送到了他的手上目的就是结个亲家。我也一样,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帝都里无人能及的女儿倒底漂亮到何等程度,就送出了这把短剑。我想不到这把剑一直在你的手里,也想不到我会在十几年后见到当年想见的人,可惜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理会两人脸上露出的无法分辨的神色,王风将短剑扔到地上,说道:“话已经说完,问题已经清楚,这件事也该解决了。你,可以去死了。” 死字像一把尖刀插在方圆的心头上。 他怕死,怕得要命,所以他从战场上退下守着帝都的大门,所以当那年大雪让他成为整个帝都的笑话时,他所选择的依旧是活着不要脸的活着而不敢向那个少年发出挽回尊严的挑战。 他此时的双手在颤抖,他的腿也在颤抖,甚至他的心也在不停的颤抖着,脸上的神情变幻莫定,片刻之后终于定格成一种坚定。 在单瑛绝望的眼神里,他将怀抱中的女人放下,走到王风面前,咚的地声跪倒在地低下头用一种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低沉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爷,她是我的女人。” 六个字,说出了他的选择。 单瑛的眼眶湿润,泪水从她的眼角划过。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王风冷着脸问道。 方圆没有回答,只是行了三个叩首的大礼,额头撞击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好、好。” 王风连续说了三个好,脸上没有丝毫的怒火他用一种极为欣赏的语气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怕死夯货也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你让我很意外。既然如此,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完,王风抬脚离去。 两个相视一笑。 “我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喜欢过你。”单瑛微笑道。 “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 第十七章 淋漓的血 静悄悄的月光沉默不语,静悄悄的杨柳低头肃目,静悄悄的刘府里侧门发出吱的声响,声音低微但在此刻却如天上的响雷清晰可闻。走到小桥边的白色身影骤然一僵,微微一笑后又继续在茂盛的花草从中穿行,心里说道:你终于来了,来得太慢来得太晚不知道你能不能抢到最后的胜果又怎么抢。 吴忘听到声音心头一凛,这时候来到刘府的必然是敌非友,眼前的大敌已经让他们狼狈不堪如果再来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抵挡。吴忘扭头看向刘云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今晚发生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心里暗暗着急,退后的脚步更繁。 管家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他看着不断后退的三个人眼里露出的好似大彻大悟之后的风轻云淡没有丝毫杀意,脚步紧随着三个人哪怕他们退得更快距离却没有变化。 一丈三尺,完美的距离。 孟昶推门而入,闪身就要躲向门旁的一棵桂花树下,动作做到一半又突然中止,眼里露出疑惑的神情,刘府太静,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来晚了?他心里问着自己。 沿着侧门往前,一直走到一棵梅花树下,绽开的梅花在无风的月色下不正常的摆动,将它们全部的生机绽放出来,华丽的背后隐藏着死亡的阴影,花瓣末稍已经渐渐开始枯萎。 直到此时,他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透过凉亭后树丛的缝隙,他看到三个正在不断后退的身影,不需要任何判断他就知道最后面那位不显丝毫慌乱呼吸没有丝毫异样的人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短刀滑至手心,孟昶微身下伏,眼神随着那个人的移动而变化,双腿渐渐绷紧呼吸变得若有若无,此时他成了一个在黑暗中蛰伏的猎手而他的猎物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孟昶准备行动的时候,紧随而后的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孟昶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他的身上,他的生机与死亡纠缠在一起慢慢被侵蚀,光秃秃的头顶上随着他跨出去的每一步而多出一块黑色的斑点,脸上的色泽吸收了月光而变得越来越模糊。一片树叶停止了它的生命缓缓落下露出一小块空白,透过这片空白,孟昶看到了插在那人腹部的匕首。 匕首不知长短,插着的位置却让人心寒。 碧波湖灼热之后明白了绝望之后挣扎的方式,那是以性命为代价不可逆转的挣扎透露着未路之后的凄凉,孟昶双腿间凝聚的力量渐渐散去,短刀从手中消失不知道隐藏在他身体的什么地方,眼睛里露出几许尊重和同病相怜的感慨。也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也会有这么一天做出这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孟昶心里戚然的想道,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在他们没有注意到身边远处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之前窜入一间孤寂的房间里。 陈设简单的房间里只有一地碎纸屑最引人注意,开门关门产生的微风吹乱了它原本的形状,看着雪白的纸屑孟昶心里涌出一股不应有的烦躁,脑海里变得一片混乱,一幅幅图画不停的出现又消失。一个婴儿降生张大的嘴巴发出听不到的哭声;一个乞丐坐在脏乱的角落盯着破碗里的一把短刀;一个少年被一个巨大的石块压得直不起身,血混合着汗水在身上慢慢流淌……孟昶无神的双眼似乎看到这一幅幅图画的背后有一条条细线将它们穿连。 一声沉闷的声响从背后响起,孟昶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他浑然不知道曾经梦到过什么,心头的烦躁消失无踪。身后的门被推开,孟昶转身藏在门后的角落里。 三个路过一间单屋,单屋正对着凉亭。 “开门。”吴忘命令道。 随着门开,吴忘一把将刘云推进房间,关紧门持刀立于门前盯着缓缓靠近的管家。 管家微微一笑,向前跨出一步。 一步就跨过相隔的一丈三尺距离,握紧的左拳不紧不慢地带动管家身体逼近吴忘的脸,被挤压的空气扭曲了月光在拳头表面凝聚出一圈光晕,比月色还要明亮几分。光晕在前进中流转出一种别样的美丽摄人心神。 吴忘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闷哼一声向后退出一步左手持刀奋力向前挥出斩向迎面而来的拳头,刀急、刀快,刀中藏着的刚猛意思要将拦在它面前的一切斩断,哪怕是一种特别的美丽。 年轻的小兵向前跨出半步屈腿半蹲右脚以比两人更快的速度踢向管家小腹插着的匕首。 脚底碰到了匕首,小兵左脚猛磴地面身体就势前进,力量从右脚迸将出来撞击在匕首上。 匕首插入管家腹中直至没柄,血从伤口处流出,流在小兵的腿上伴随着一声惨呼,小兵的右脚断裂了一半,余下血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爆炸声响,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坑。 “散气于身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效果,每一滴血的威力竟然超过羽箭,这不成了一只刺猬么,谁碰谁倒霉。” 王风隐藏在一棵树下,看着地上露出的深坑思索着,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芒,嘴里喃喃说道:“如果有一盆这样的血倒在皇兄的头顶上,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来。” 小兵倒在地上手捂着断裂的右脚痛苦的嚎叫。 管家的拳头击打在吴忘受伤的右肩上,从肩骨中穿过,手臂回缩手指抓住肩骨的断裂处用力撕扯,将他的右臂整个卸了下来。将断臂扔在地上,管家动作不停,左拳连续挥出击向吴忘头部。 刀斩向管家胸前,斩破他一身华贵的衣服斩在他的胸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就像一把钝刀砍在一块厚实的牛皮上,巨大的反弹力量从刀身传回,吴忘借着反震的力量飞身后退避过管家的拳头。 快速止血后,吴忘余光看现刀锋,刀锋上反射出的光华显示它的锋利,似乎在向吴忘证明刚才没有丝毫效果的一刀原因不在于它而是…… 管家摸着胸前衣服上的缝,摸着长刀斩落在胸口的位置,手又落向小腹,血液已经凝结挡住了小腹上的伤洞,他叹道:“居然没有感觉到一点的疼,我也没想到散功之后还能有这样的效果,你的长刀居然连我的皮肤都斩不破,现在你还能拿什么来挡我。虽然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是却已经足够完成任务了。说来真让人感叹,我现在想杀刘云的原因只是想让自己死得安心一点。” “在刘府十几年,很多人都以为我一直是一个人,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我还有一个妻子,两个女儿,她很美,她们也是。为了能让她们活得安心一点,我只有死得安心才行。” 目光落在吴忘的断臂上,又落到他那张露出不可思议却无所畏惧的脸上,言语里竟多出劝解的意思,他说道:“你很了不起,这些人里没人能比得上你,就连秦风也要逊你一筹,圆满之下已经没人能在你手上走过三招,可惜你还差了一点。看你的年龄想必早已经成家,你为什么不替他们想想何必在这里丢了性命,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回去也没人会指责你。放弃吧……” 吴忘不答,脸上痛苦的表情变化成无尽的愤怒,他仿佛又看到燕山脚下的燃烧着的火光想起两具被钉死在地上的身体,长刀举起、斩落,斩到管家准备推门的手上。 管家的手捏住了刀尖,又叹道:“何必……” 手指轻折,崩断了长刀,微一用力,断刀旋转着飞出,飞向吴忘愤怒的脸。 吴忘下意识歪了下脑袋,断刀从他脸颊边飞过留下一道浅浅伤口,割断他半边的耳垂呼啸着穿过树丛落在凉亭边的小河里。 “在你脸上留下这道剑伤的那个人的实力也很不错,你能在那一剑下活下来已经是你的幸运,何必在这里送命。” 管家看着他脸上的伤疤想起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死了没有,我却要死了,脸上变得有些恼怒,说道:“我几次对你留手,就是看在你离跨出那一步已经不远。不想杀你而不是杀不了你,希望你不要自误。” 说完管家一步跨出走到躺在地上的小兵面前,左手举起向下砸去,拳势快且急,似要将刚刚想起的不愉快都随这一拳砸出去。 小兵在拳头到来之前从管家的胯下钻了过去,在战场上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他们从来不在乎颜面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小兵躺在管家身上,完整的左脚踢向他的脚弯。管家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如此地不要脸,猝不及防之下啪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小兵不顾右腿的疼痛从在上立起,双手从后面绕过管家肩膀将他死死扣住,嘴里大声喊道:“吴哥……快。” 第十八章 春 脸上的伤有点痛,心里的伤更痛,被管家揭起的回忆在里激荡。 藏得越深越执著。 越执著就越痛苦。 越痛苦藏得就越深。 衔尾蛇咬住自己的尾巴,构成一个永久的循环,而吴忘已经深陷在燕山脚下的记忆里,那段惨痛的回忆在他的心里如同脸上的伤疤,去不掉甩不开。 横陈的尸体与哭泣的脸重叠,跳动的火苗与流淌的鲜血融合,隐藏在燕山深处的山洞树林里,而斜斜划过的惊天一剑却随着他走出了燕山走过帝国大半的疆土,走到风雪蔽日的西北。 那一剑很疼,疼到将他的胸膛剖开,掏出那颗缓慢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再将心脏细细切割在它最深处都能看到斑驳的伤痕。伤痕杂乱,乱成一团糟。 那一剑很快,快到他还来不及从甜蜜的想象转换成撕心裂肺的怒火,只是在不可置信的惊愕中痛苦的问着为什么时,就已经摧毁了他所有的追求与希望。 那一剑也很深,深在脸上,深在心里,深在灵魂无法抹去的悲痛里,化成一颗种子,生根、发芽,长出一片枝繁叶茂;开花、结果,结出一个新的希望。 这个希望随着他深夜潜入陌城割断了二百士兵的头,随着他跨过帝国几万里的风尘,随着他在帝都脚下远远的看了那人一眼,随着他坐在军营跳动的篝火旁,随着他斩在了蛮人的马蹄上。 这个希望就是那惊天一剑。 他不能忘,又如何敢忘。 “如果这一剑再来,我能不能挡,怎么挡。”吴忘时常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接近于残酷。 不能挡,那就模仿,模仿握剑的方式,模仿出手的角度,模仿出手后的轨迹,模仿那一剑里死亡的味道。 唯不一同的,那个人用的是剑,而吴忘用的是刀。 此时刀正在吴忘的左手上,角度也刚刚好。 那个小兵追随他已有很多年,在吴忘的熏陶下两人的风格变得如此的相似,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默契不需要开口说话仅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此刻听到他的话,吴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况且他这种拼命的打法本就是找的一闪而过的时机。 时机刚刚好。 吴忘大步向前跨去,手中断刀反转自下向上撩起。 这一刀凝聚了吴忘全部的心神,十年模仿之后斩出的最畅快淋漓,最随心所欲的一刀,十年里累积的苦闷与彷徨仿佛都从心里涌出附着在刀身上。刀斩破空间,斩破十年时间,与燕山脚下的那一剑完美重叠,斩向了管家。 刀破空之后,吴忘突然感到心里无比宁静,月光明亮,草木流波,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非常的惬意、舒适,他仿佛又回到了燕山脚下从天寒地冻的燕山里走出钻进了自家温暖的被窝,滚烫的娇小身体蜷缩在他的怀里。他眼里露出满足,他嘴角露出笑意,他的心神完全占据了这片微小的空间,在这里,他就是天。 断刀从管家的下巴划过沿着与吴忘脸上伤疤一样的轨迹,从头顶上飞出,管家的脸上一条的红色的血印渐渐浮现,半颗脑袋从刀划过的痕迹慢慢滑落。 红白相间的液体从管家头顶的破口里喷出溅了那个小兵一脸,他一脸崇敬的看着吴忘,顾不得脸上的红白的一大片,激动的说道:“吴哥,你杀了他你居然把他杀了,他可是圆满的高手啊。” 他的声音近乎于谄媚,谄媚到语无伦次。 “把你的脸给我擦干净。这里面你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功劳,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像个靶子一样任由我攻击,这种事情以前还从来没遇到过,砍军营里的木头人哪有砍真人来得爽快。” 看着小兵脸上花白相间的模样配合他谄媚的表情竟然有些滑稽的意思,吴忘不由得摇头笑了笑,而后站直身体淡然说道:“至于说圆满,现在我也是了。” “什么?吴哥你也是圆满的高手啊,哈哈哈……现在没人敢欺负我了。” 小兵兴奋地大笑,一滴混着血迹的脑浆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的嘴里,他立马闭上了嘴一口吐了出来,苦着脸说道:“这血倒是尝过不少,脑浆还是头一次。吴哥你说,这脑浆的味道这么差为什么那些蛮子却很喜欢吃?” “哪儿那么多废话,这个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不亲自问那些蛮子去,说不定他们还会让你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吴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他脚上惨厉的伤口,说道:“你脚上的伤没有问题吧?” “放心吧,小伤而已,过段时间就可以继续跟着你杀蛮子去,到时候你可以帮我活捉一个问问他们为什么喜欢吃脑浆。”小兵笑嘻嘻的说道:“圆满的高手咱也见过一些,这独臂的估计就吴哥你一人了,也算是个标志了。” “废话少说。”吴忘训斥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宰相大人现在已经完全了,你去把宰相请出来吧,我们也好向将军交差。” 小兵闻言走到门前伸手推门却发现门就像从里面堵死一样纹丝不动,而后侧身用尽全身力气向门上撞去,门依旧紧闭着。慌张的神情从小兵脸上浮现,他转头焦急地说道:“吴哥,这门,门打不开了。” “什么?”吴忘大惊,立马走到门前伸手推去,竟推不动丝毫,仿佛这门后立着一堵墙,而不是空间。吴忘后退几步摒住呼吸身体半蹲微微向前倾,而后大喝一声,左拳从肋下闪电般击出,击打在门上。 门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落下。 看着小兵骇然的表情,吴忘脸上渐渐变得有些凝重,刚刚那一拳虽说没什么气势但却是吴忘进入圆满后的第一拳,已经集中了全身大部分的力量,哪怕是击打在一堵石墙上,也可以将它碾成碎末,但这扇门却依旧不变,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在拳头与门接触的那一刻一股吸力比门上传出将他的力量完全吸走,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将军。”吴忘冷声道。 “是。”小兵应道。 “死了一个,又多了一个。这算什么,传承么?”一棵低矮的树下,王风正懒散的靠在树上,一片树叶落在他的肩膀上都懒得拿开,他摇头说道:“刚才那一刀怎么感觉有点眼熟,难道这个吴忘跟那个死胖子还有什么关系?”王风的脸上露出一丝好笑的神情,似乎想起了帝都深巷里五文钱一本的小册子里所写的故事,又摇摇头甩开了这个无稽的想法。 “也许他们在什么地方遇到过。还是说,这个人就是死胖子故意放过的那个人?”王风笑着想道:“能在那一剑下偷生,也算有点本事。死胖子的剑,连我都避不开。” 抬头看向那扇门,王风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眼睛眯起想要看穿门上的古怪,嘴里喃喃道:“如果说那一拳连个门都砸不开,我是不全相信,就算是一堵墙也应该被击碎了,那么这门倒底有什么问题。刘云在里面,孟昶又在哪里。今天晚上的意外可真够多的,也不枉我特定来一趟。” 门关上的那一刻,刘云就看到隐藏在门后的人影。 他毫不在意的问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孟昶站在阴影里,短刀已经滑到手心,心想本来准备不插手但目标却出现在我面前那就只好对不起门外的那位了,正准备向前却听到目标传来的问话,话里的沉稳让他有一种不是不答的想法。孟昶应道:“是。” 刘云继续向前仿佛没有看到一地的碎纸屑,走到书桌前站定,转头细细打晾着孟昶半晌后说道:“你看起来很年轻。” 孟昶没有作答,他不清楚刘云的意图。 在他的眼里这种问话是没有意义,他的短刀可以在一瞬间带走目标的生命,他曾经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做这样的傻事为的只是争取一个活命的可能,但此时他却没有从刘云的话里听出这样的想法,仿佛长者与晚辈之间正常的交谈。 孟昶不理解,所以沉默。 “圆满?”刘云接着问道。 思索片刻后,孟昶点了点头,不知道刘云有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但这不重要,只要他回答了就已经足够。 “来了两个圆满的杀手,皇帝还真看得起我。” 刘云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一件让他极为感兴趣的事,他神情恭敬的问道:“听说每个圆满境境的人在突破时感受与自己之前的心境完全相反,是这样么?” 孟昶想起青城后山上一只猪一个人的形单影只又想起春城客栈里的那壶酒那朵花,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当时感受到的是什么?”刘云笑问道,随后又补充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你们来说也算是一个秘密,问这个问题显得有点唐突,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就当是满足一个将死老人的好奇心也好。”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问这个问题,孟昶毫不犹豫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春”。 春天的春。 第十九章 春之牢 “好一个春天的春。”刘云拊掌大笑,摊开宣纸挥毫泼墨,断笔在指尖轻舞在纸上移动,不过眨眼时间一个“春”字便已大功告成,字体鸾飘凤泊,不拘于形,却有一种难言的悲创之意。 孟昶不懂书法,却也能看出字迹未稍流露出来的束缚,像一只笼中鸟困守在尺宽之地,欲飞而不得震翅,欲往而不得自由,字体飘逸里隐藏的无奈似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他的心。孟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连忙将视线移开。 春,像一行无言的诗。 “不好,不好……光有春字却无春意,岂不若貌美如花的女子偏生有一副屠夫的身材,了无生趣,当大呼悲哉。”刘云仰头长叹,又低头轻语神情竟似疯癫,猛然抬起头盯着孟昶大声问道:“何为春意?” “天蓝,水清,阳光明媚。”看着刘云的表现,孟昶心里对他多出几分警惕,口中谨慎答道。 “天蓝。”刘云嘴里重复,拿起断笔在纸上画出一道横线,而后笔尖轻点,不过一会儿功夫,所谓蓝天就已经完成。孟昶探身看去,竟有几分相似之意。 “水清。”断笔在春字下面不停移动,笔尖回转,一汪大湖就已经完成,看它的样子就像城外的碧波湖,笔尖不停在湖面轻点,一叶浮萍跃然于纸上,而后笔尖下移在湖中随意几道,几条游鱼就在这湖中轻轻摆尾,浑然不知道它们只是生存在一幅画里,几株水草出现在清澈的湖底随着游鱼摆动起的波纹左右摇摆。 “阳光明媚。”刘云话音刚落,一颗太阳就出现在蓝天之下,四周光晕流转,似乎真有一种阳光普照的意思。湖面浮萍,湖中游鱼,湖底水草竟相吸取难得的温暖,整个画活了过来。 “不好,不好。还是缺了点什么。”刘云依旧摇头,对这幅画很不满意,思索过后抬起头问道:“春天如果没有花,又怎么能叫春天。花在哪里?” 刘云的表现越来越出乎意料,他似乎是真的想完成一幅画还是因为死亡的恐惧已经让他失去的理智,孟昶心里暗道,听到他的问话不由得想起碧波湖边的景色,依照着答道:“湖边有一个土坡,土坡上可以画几朵花。” “妙。”刘云大赞,兴高采烈的在湖左边画上一个土坡,土坡很高,高到快到接近画上的天空,几朵花孤傲的开在坡顶上,周围没有任何的点缀,只有几块岩石的线条显露在天空下,似在说话却又无言。岩石上,花瓣离天空不过一指一遥,就算是这短短的一指之宽却是这几朵花永远都无法碰触的距离。 “有花亦当有树。”刘云随手在湖右侧画上一棵树,树干很细,细到只有一指的宽度,树上只有几片树叶,树叶似乎随叶都有可能从树上落下,树却很高,树稍直刺苍穹,最高的处却与几朵花的高度一样,只能无奈的看着触手可及的天空。 “春天的美,美在景,美在心。可是如果没有春风,再美也只是一幅安静的画。”刘云眉头紧锁像是在考虑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却不得其解,不得已抬起头问道:“如果有春风,应该在哪里。” 也许是想弄清楚刘云的真实意图,也许是被刘云所作的这幅画所吸引,孟昶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花可以在任何时候开放,树可以一年四季长盛不衰,而风却不同,虽然一年四季都有,但意思却不一样。春风只能在春天里。” “你看这里,哪个地方是春天。”似乎为孟昶的态度又或者是因为孟昶的回答,刘云的眼神隐隐发亮,接着问道。 “整幅画就是春天。”孟昶说道,随后觉得这个回答实在是太无知太敷衍,指着画上唯一的一个字,又改口说道:“如果要是在画里,那么只有这里了。” “不错。”刘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夸道,低头在“春”字上画出几缕弯曲的线条,线条轻轻地舞起,春风开始吹动,这幅画活了过来。 “好一幅春意图。” 双手将画举起,竖放在眼,刘云满意的点了点头,仔细浏览之后又长叹一声,说道:“可惜这将是我画的最后一幅画了,却没有时间来它上色,终究还是一场遗憾,一场空啊。” 将画平放在书桌上,旋转正对着孟昶,说道:“这幅画是我们两个人的功劳,你看看还满意么?” 孟昶不由自主的向前几步,走到书桌对面凝神望去,画很好,画得也很精细,连湖底水草边缘细微的粗糙都清晰可见。画的是春,画得是春意,但这片春意却被锁死在这尺宽的纸面上,进不得出不得,春风看似飘逸,却也是同样的结局,而春却像是被关在牢笼里,关在画的最深处。 孟昶抬起头,眼里露出浓浓的疑惑。 刘云微微一笑,没有任何想要解惑的迹象,走到书架前在书架一个无法让人注意的角落里拿出一壶酒。 有酒却无杯。 刘云不以为意,直接对着壶口喝下一口,转过身对着孟昶笑问道:“春城里有一种酒,是集一百种花开出的第一片花瓣酿造的酒,名字很简单,叫做初开,酒很淡淡得跟清水一样,喝下去却能让全身都热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喝过。” 孟昶想起碧波湖凉亭内的那壶酒,点了点头。 “你很幸运。” 刘云夸赞着说道:“这种酒只有春城才有,其它地方也可以酿造但总会少了一些味道;这种酒也很少,每年酿造出来的也只有那么几壶,你能喝过足矣证明你的运气,运气好的人通常可以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但你肯定不知道春城里其实还有另外一种酒,这种酒是用百花落下的最后一片花瓣酿造,这种酒更少,因为谁也不会知道最后一片花瓣会在什么时候落下,就算有人幸运的集齐了,最开始收集到的花瓣也有可能因为时间原因而腐朽,这种酒每年最多也只能有一壶。” 刘云晃动着手中酒壶,眼里露出得意的神色,说道:“我现在喝的就是这种酒,酒很苦,苦到喝了第一口绝对不会再去喝第二口,所以这种酒虽然很少,却没人愿意喝,我才会极其幸运的收集到一壶,这种酒还有一种特别的效果,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也许用不了多久你自己就会知道了。有人把这种酒叫做葬花酒,名字倒也很贴切,不过我也给它取了个名字。” “它叫命运。” 走到书桌前,刘云指着画说道:“这幅画,画得很糟糕,却是我最满意的一幅。” “这画倒底是什么意思?”孟昶皱眉问道。 “你看这像什么?”刘云手指沿着画四周移动,从极细的树干底部开始手指移过天空顺势从土坡而下在湖面如同一只小船划动又回到了树干的底部,画出了一个完整的框。 “牢。”孟昶答道。 “不错,正是牢。”刘云大笑,后又接着说道:“世人皆言,春之美美在景。如果没有美丽的景色,那么春天还是春天么?帝国以北的雪原里也有一年四季的差别,但谁愿意相信那里会有春天,东边的大海里谁又能知道有没有春天,西边的那场大火到现在还没有熄就算有春天又能怎么样,南边的黄沙在春天里也开不出一朵花。” “没花怎么能叫春天,没树怎么能叫春天,没有赏春的人怎么能叫春天?” 看着孟昶眉头紧锁的表情,刘云笑了,说道:“没了它们,春天就不能被叫做春天,它们就像个天然的牢笼将春天关在里面。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世上所有一切都是牢笼,花草树木紧锁着春天,便是春天的牢笼,春城限制着我的自由,就是我的牢笼,帝国边界有各种各样的屏障阻挡了那个人的野心,这帝国就成了那个人的牢笼,而这天下,天下让所有的生灵都在其下按照各自的方式生活,便成了天下人的牢笼。” “这,就是命运。”刘云对着酒壶猛喝一大口。酒似乎真的很苦,苦到刘云的脸上都露难言的枯涩,只是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看不真切,孟昶也没有发现他脸上的变化。 “如果没有春天,那会怎么样?”在思考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孟昶低声问道。 “如果没有春天,花还会开么,草还会绿么,树木也许永远是一身枯败直到化成泥土。” 刘云满意的看了孟昶一眼,凝声说道:“如果没有我,春城就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意义,也许就不会存在。如果没有那个人,帝国也不会是现在这副风雨飘摇的模样,却无力回天。如果这世上没有任何生灵,那么这天下将会是死寂一片,所有的意义都不会存在了。” “这也是命运。”刘云又喝下去一口酒,酒在喉咙流过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内清晰可闻,但是孟昶却沉浸在刘云所说的那些话里,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刘云脸上不正常的色泽。 第二十章 往生 刘云手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腰弯得很低,就像小孩子做错事在父母面前弯腰认错一样。 刘云不是小孩子,他也没有做错事,眼前站着的也不可能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母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化成一掊黄土。 他弯下腰只不过是想拾起地上的一片纸屑,至少孟昶是这么认为,因为他没有看到老人脸上露出的痛苦的表情。 刘云隐藏的很好,当他站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如初,甚至原本枯黯的脸上多了两道红晕。他的手上多出一道纸片,纸片被撕地很糙,足可以证明撕纸的人当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将纸片举到眼前,说道:“我撕碎了一张纸,这是其中的一部分。” “你为什么要撕碎。”孟昶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一个人撕碎一张纸还需要理由么?但他知道眼前这个老人肯定会出说后面的话,所以他就问了。 一个人讲故事的时候如果没有那句经典的问话,那岂非是太无趣了。 所以孟昶问了,只不过问出的不是:“后来呢。” 老人也回答了。 “因为我在纸上写了一个字,这个字让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于是我就撕了它。” 刘云笑了笑,指着书桌上一叠纸,又说道:“它们生来就是让人写字,但是结果却不一样,有的可能会成为传世佳作被万人敬仰,有的可能会被揉成一团扔进臭烘烘的粪坑里,也有的可能会像它一样,被写字的人撕成碎片。这就是命运。” 孟昶没有说话,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每个人出生时都一样,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哭。” 刘云接着道:“但以后却不会一样,说的话,做得事都会有点差别。有人会夭折,有人会长寿,有人会功有名就也有人碌碌无为,有人富甲一方,也有人终身贫困潦倒。这些也是命运。” 将纸片扔在地上,指着画上的几条鱼,刘云问道:“这鱼怎么样?” “很好。”孟昶肯定回答。 鱼当然很好,只是简单几笔就勾勒出活灵活现的模样,鱼的参差不齐都能看得很清楚。 “如果有一天,它们跳上岸呢?”刘云接着问。 “死。”孟昶肯定的答道。 鱼离开水必然会死去,这是三岁幼童都知道的常识,孟昶当然也不会不知道。 “如果它们一直呆在水里呢?” 不等孟昶回答,刘云就已经说出了答案。 “它们当然也会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每个人都会死,也是时间早晚的不同。” 孟昶静静听着,他听得出这老人心里的感触,只不过是一点点感触而已,并不是感伤。 因为他已经看破生死,每个人都会死,又何必感伤。 “你知道鱼离开水多长会死?”刘云问道。 孟昶摇头,他只会杀鱼,烤鱼,他还知道烤鱼时加一点面粉,烤出来的鱼味道会更美。他只知道人被割破喉咙多长时间会死,从来都不会去关心这个问题,,所以他当然不知道,不知道就无法回答,所以他只能摇头。 “我听说有一种鱼,离开水可以再活三个时辰。” 刘云淡淡说道:“所以它们会经常离开水面来到地面上过上短短的三个时辰,有时候来不及回去了,只能挣扎着死去。但是这短短的三个时辰里它们看到了,感受到的,却是其它鱼永远都没办法知道的。” 双手撑着书桌,低头看向画里的鱼,刘云沉声说道:“它们死的有价值。水就是困住鱼的牢笼,有鱼在水里一生平平淡淡的过,有些鱼会渴望外面的阳光、微风,于是它们会用力的挣脱开,在地面活上短短的时间。” 他突然抬起头,面对着孟昶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是愿意默默的活一生,还是宁愿像它们那样活三个时辰?” 你是愿意做流星,还是愿意做蜡烛。 这个问题相信很多人都曾被问过。 流星的光芒虽短暂,可是那种无比的辉煌和美丽,又岂是千万根蜡烛所能比得上的。 孟昶没有回答,他在沉默着思考。 孟昶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刘云笑了笑,并不以为意,种子既然已经种下,生根发芽是迟早的事情。将那张画仔细的卷好,递到孟昶面前,说道:“这张画送给你了,就当是感谢你陪我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人一旦老了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可活的时候,话就会多了一点,甚至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因为死了就没办法再说话了。况且这幅画里也有你一部分的功劳,你拿着也是理所当然。” 孟昶略微思索片刻,挥手拿向那幅画。 手抓在画上,手也被刘云的手抓住。 刘云的手是乾燥而温暖的,被这只手握着,他心里忽然也有了种很温暖的感觉,但他的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他的刀,刀是冷的。 刘云抓着他的手,突然说道:“反抗命运者死。顺应命运者……等死。” 话刚说完,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人的血当然不是黑色的,除非是他已经服下了毒药。 黑色的血落在他红色的寿袍上,绽放出一朵黑色的花。黑色的花越开越大,像地狱里的勾魂使者不断索取着刘云的性命。 孟昶抽手,后退一步,那幅画在空中无力的飘落,落在两人之间的地上,一滴黑色的血落在画上不断蔓延扩大最后将整幅画都染上一层黑色。 “你。”孟昶厉声道。 “往生散。” 刘云无力的说道,手指着着书桌上的酒壶满渴求的看着孟昶。 临死前还想着喝一口酒的人必然是个酒鬼。 但孟昶知道眼前的老人肯定不是,他是前任宰相,他是天下学子的榜样,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个酒鬼,也不能是。虽然不知道老人要酒的原因,但孟昶还是走到书桌前将酒壶拿起又郑重的放到老人的手上。 往生散无毒,但它进入人体内就会遍布全身不断的化解人的生机。不是毒自然对别人没什么影响,哪怕孟昶现在喝下老人流出的血吃他的肉也不会有什么伤害。 老人咕咚地喝下一大口酒,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有些疲惫的说道:“往生,如何才能得往生。这酒虽然很苦很难喝但却能压制往生散的药性,所以我才能支撑到现在。只怕再也没办支撑下去了。” “为什么?”孟昶低声问道。 “我看到命运的轨迹会在今晚断裂,我看到属于我的那颗星辰已经暗淡无光,可是在临死前我还想反抗一下这该死的命运,这该死的老天,是不是很可笑?”刘云有气无力的说道。 孟昶摇了摇头。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看着眼睛已经快要没办法睁开的老人,他的眼色里充满了仰慕和尊敬, 尘路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6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6部分阅读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老人身上的伟大,完全可以承担身上荣誉的伟大。 “可不可以扶我坐下。”刘云请求道。 孟昶点了点头。 房间中没有木椅,没有长凳,两个人便坐在地上,靠在墙上。 “我只是个平凡的老人……”刘云低声道,他的这种平凡又是从多少不平凡中锻炼出来的。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平凡这两个字。 孟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很多年前他就已经习惯了沉默。 “我不能像你一样去杀人,我甚至连一只鸡都杀不了,但我可以选择杀我自己。” 刘云越来越虚弱,声音已经很低,低到孟昶坐在他身边也只能模糊的听到,他慢慢的抬起头,一个简单抬头的动作就让他做出如此艰难,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选择杀我自己,在晚宴前我就已经服下了往生散,我以为我可以在他们面前从容的死去,只是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有些话想跟你说,所以一直用酒压制到现在。” “为什么?”孟昶又问道。 刘云说过很多话,但他却知道孟昶这个问题的目的。 刘云艰难的在脸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没办法抗拒命运的结果,但是我可以改变命运的过程。” 停顿休息了片刻,他又继续说道:“也谢谢你能让我满足这个可笑的心愿。书架后有一个暗门,我死之后你可以从那里离开,他们不会发现你的。” “命运,何其苦也……” 刘云死了,死在一间阴暗的书间里,死在一个想杀他的人的身旁。 他,死得很安祥。 没有铺天大雨的瓢泼,没有狂风大作的呜咽,只有书房天窗透过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月光清冷,孟昶的心也冷。 他站起身走到刘云面前,恭恭敬敬地对着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的眼没有任何完成任务的喜悦,反倒是有一种从未有过后沉重。 老人死前说出的话已经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他再也没办法忘记。 孟昶仔细看着老人,看着老人的脸,眼睛里满上犹豫的神情。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走到老人身前弯腰割断了老人的衣袖,在老人的手臂上刻下一片竹叶。 竹叶是黑色的。 书架被轻轻的移开,当孟昶正准备从暗门离开时,突然想起了老人的某句话,转身走到刘云身前将一个已经快空的酒壶从老人手上拿了过来。 酒壶里的酒所剩不多,从孟昶嘴边移开的时候已经一滴不剩。 酒很苦,化不开的苦。 捡起地上的画,孟昶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暗月 孟昶走后。 一个“命”字出现在书房的门上,发出深邃的幽光。 一个淡淡的虚影从刘云的身体上慢慢站起,如果人有灵魂此时恐怕就是吧。 虚影在空中浮起,飘向书房的门,像一只扑向烈焰的飞蛾,转瞬间就没入门上的那个字里,消失不见。 字也从门上渐渐敛去。 门从外面被轻轻的推开。 秦风很急,当他听到刘云被关在门内出不来时就开始急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急。 因为他相信吴忘,十年前当他在军营外看到吴忘第一眼的时候就相信了他,毫不在意的将吴忘留在了军营里,哪怕吴忘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透露着让他恐惧的气息。 现在自然也是相信的,吴忘十年来在军里的表现足矣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误。他相信只要吴忘不死,刘云一定没事。 当看到吴忘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门口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小小的激动,虽然这种情绪在他身体里已经消失了很久。 但是吴忘却告诉他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吴忘全力一拳都没能砸开的门里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他现在已经知道吴忘已经悟了圆满,还没有来得及去庆祝这件大喜事,他就在吴忘的搀扶下走向书房。 门果然砸不开。 在秦风的眼皮下,吴忘又深吸一口气左拳全力砸在门上,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秦风不由得愣神,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想象,心头涌起极度的不安,这种不安像一百只蚂蚁不停地啃噬着他的心,此时他非常想知道门内的情况。 所以他走到了门前,手放在吴忘拳头砸向的位置。 用力。 门开了。 推门本来就是件很简单事情,铁门、铜门、银门、金门,只要力气足够都可以推开,更何况是小小的木门。 来不及弄清楚这扇门上的古怪,秦风冲进门内。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一具尸体。 尸体当然是刘云的。 刘云的尸体靠在墙上,黑色的血已经流尽,凝固在他的嘴角他的衣服上。 秦风走上前去,缓缓跪下。 损失了几条人命之后得到的只是这样的结果,他不得不跪。 双拳紧握死死地压在地上,一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他从来都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战场上人是成千上万的死,性命如同草芥一般,死去的身体被焚烧化成野草的养料,残缺的空位总会有新人来补上,生命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血在北边的风雪下变得越来越冷,他的心也越来越冷,基本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他的心神。 但他此刻却尝到了伤心,他知道这种感觉就叫伤心,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恩师,是他的父亲,更是他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他本是孤儿,遇到他之后,便有了家; 他本是浪子,遇到他之后,才有了方向; 他想哭,却哭不出,欲哭无泪的感觉相信很多人都懂。 吴忘在他身后跪下,吴忘在后悔,后悔当时的选择,如果没有把他关在门内也许现在是另一种结果。吴忘低声愧疚说道:“将军,我……” “不怪你。”秦风打断了他,因为他看到刘云手臂上那片黑色的竹叶。这片竹叶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西北的战场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白色的雪花里显得格外的引人注意,那个身影冲破蛮人大军的重重阻隔,冲到蛮人的单于面前一柄黑色的短刀轻意的插入他的胸口。单于那件引以为傲的鱼鳞甲在那把刀面前像一张脆弱的纸片。他在单于脸上刻上一片竹叶图案后在大军的包围下从容离去。 如果那个人在这里,谁能挡? 你死了,有些事情我就要做了。秦风站起身,冷酷命令道:“回。” 王风缓缓走进书房内,他第一眼就看到刘云手臂上的图案,笑着说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既然目标已经死了,他自然不会再有太多关注,往回走到木门边时,眼睛紧盯着神色不定的说道:“这扇门倒底有什么古怪?居然能挡住圆满境的一拳,门内倒底发生过什么,孟昶又是怎么完成任务的?” 手上微一用力,木门便整个碎裂,甩掉手心沾上的木屑,王风叹道:“最精彩的地方没有看到,实在是可惜啊……” 客栈的门早已经关闭,通往楼顶的楼梯在客栈内,这个时候一般人不可能再从外面出现在客栈的楼顶上。 但是孟昶此时却在楼顶上躺着,他们这样的人本就不需要一个别人已经准备好的路,他们的路在自己的脚下。 孟昶的手中只有一幅画,那把刀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也仅仅是看不到而已,如果此刻有人来袭击他那把刀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那个人的要害上。 画举在眼前,孟昶在看那幅画。在月光之下画面透出着一种难言的沉重,沉重的是他的心,那幅画在月光下什么都看不到。 长叹一声,将画细细的卷起放入怀中。孟昶猛然坐起,因为在过去的短暂时间里他做了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他在叹息。叹息本来是件小事,人在苦闷时候叹息会让人觉得轻松,人高兴的时候叹息能够加深情感,但是在一个从来没有过的人身上出现,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情一定很重要。 正当孟昶准备却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从背后传来的一句话打断了他。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孟昶听到“我”字的时候声音离他还很远,而当“里”字传入他耳里的时候已经是在他身边响起。 王风坐到孟昶身边,随道地说道:“除了这里,我真想不出你还能去哪里?” “我在湖上有一条船,我也可以去那里。”孟昶看了他一眼,躺下答道。 “那你就只有冲击城门了。” 王风学着他一样子,躺下说道:“据我所知城卫兵都已经配上了硬弩,更有两张床弩瞄准着城门,如果你觉得你的身体能够抗得住的话,你可以去试试,我很期待。” 孟昶不答,眼睛看向天空。 “孟昶果然是孟昶。”这句说得很俗,但是王风却说得很认真。孟昶如果不是孟昶自然也不在刘云的手臂上留下一片竹叶。但王风说得却不是这个意思。 “你每次完成任务的方式总是会出人意料,这次也一样。”王风笑着道:“我看过刘云的尸体,生机全无,而他却没有死去多长时间,正常情况下生机应该慢慢消散才对。” 生机全无和生机消散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用水泵从小河中抽水和让小河慢慢流淌是两种不同的结果。 “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往生散。”王风接着说道:“想要往生散的药力发作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孟昶扭头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是他自己服下去的,你信不信?”【shubao2】 “我不信。”王风答道:“据说服下往生散的人能够感觉生机从体内慢慢消散,那种感觉很痛苦,就像看到初恋情人在眼前慢慢走远却没办法追回来一样。我听说有服下往生散的人在没死之前就已经疯了。” 一个人不一定有情人,但一定有初恋,初恋是刻骨铭心的,是单纯的爱,纯洁的爱,也一定是最深的爱,看到初恋情人走远那的确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 “刘云不是疯子,我没有理由相信他会这么做。”王风接着说道。 “我也不信。”孟昶沉声说道:“但这是事实。他是自杀的,我只不过是给了他自杀的机会和时间而已。” “事实有时候还真让人难以接受。”王风叹道:“就算是如此,这一次的功劳也会算在你头上,因为你在刘云身上留下的标记,而且其它人都死光了。不过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刘云和秦风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他的手下又多了个圆满的兵,如果让他知道是你杀了刘云,你的处境可以难了。” 孟昶想起西北战场上的画面,沉声说道:“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我就先恭喜你了。”王风哈哈笑着,随后又问道:“刘云进房间之后,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书房的门打不开?” “说了一会话,画了一幅画,喝了一壶酒。”孟昶说道:“至于书房的门为什么打不开,我不知道,也许你们没有用力。” “圆满高手全力一击也叫没用力?”王风惊叹道,语气里露出毫无掩饰的讽刺,随后又说道:“画在哪里?” 孟昶的眼神微微一缩,圆满高手的全力一击可以将堵墙砸碎怎么能叫没用力,但他却不知道门不能开的原因,不知道又如何说,所以他闭上的嘴巴,从怀里拿出了那幅画。 “这也是画?”王风笑问道。 “这就是画!”孟昶答道。 “如果这也能叫画。”王风将手中黑乎乎的一张纸扔回给孟昶,不屑的说道:“那小孩子随手的涂鸦就能被称为惊世之作了。” 孟昶不语,看向天空。 月光很亮,也很暗。 第二十二章 小叫化(上) 世上每个人都会死。 死的方式却不一样,有些人会病死,有些人是老死,也有些人只是因为一个意外倒霉的死去。 死的地点也不尽相同,有人死在床上,有人死在澡盆里,也有人甚至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已经死去。 每个人的身份各不相同,所以他们死后的情景也各不一样,有些人会死得默默无闻,有些人会死得极不安生,甚至有些人死的时候连尸体都凑不全。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应该存在很多的不一样,正是因为这些不一样,所以人生才会变得丰富多彩。 春城里原本有很多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正是因为这些颜色不同种类不一的花,春城才会变得如此美丽,所以它才会叫做春城,但现在城里的花只剩下一种颜色。 白色,像雪一样的白。 春城没有下雪也从来没有过下雪,那以它的白色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客栈小二将楼顶上最后一盆红色的花换成了白色,临走还不忘将楼梯口一片粉红的花瓣捡走,做这一切的过程中他没有抬起头看上一眼,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楼顶上还站着两个人。 两个人站在眼前又怎么会注意不到,除非那个人是瞎子。 小二当然不是瞎子否则又怎么会成为客栈的小二,又怎么会亲自爬上楼顶来换花,只是当他知道方圆的结局而他已经成为客栈新的老板时,他就知道当站在楼顶的那道白色身影不需要他时,他就只能是个瞎子。 所以当他发现两人的脚下还有一片紫色的花瓣时也只是轻轻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捡起别在腰间,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昨天晚上死了很多人,但是这场葬礼却只是为一个人准备的,你说其它人是不是很可悲?”王风看着全城的白花,问道。 孟昶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的视线落在刘府,落在刘府的大门外,那里有一片白花花的人正在排着队,挨个的进去,又挨个的出来。 进去的人在哭,出来的还是在哭,只是哭得更悲伤。 离得太远听到不那些人的哭声,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心情。 客栈的后院里也有人在哭,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哭得比那些人还要悲伤。刘府门前的那些人只是在哭一个值得敬重的长者,而后院里的那个人却像是死了丈夫。 刘云不曾娶妻自然不会是某个人的丈夫,就算是有一个对他念念不忘的人也应该在刘府而不是对客栈的后院里。 那她哭得是谁? “方圆的正房。”王风解释道:“因为死活不同意方圆纳妾被休了,今天早上听到消息特地跑到客栈替他准备后事。” “还有他的小妾。”王风补充道。 孟昶疑惑地看着王风。方圆怕死谁都知道,所以就这么容易死了,谁都会感到不解。 “他的小妾姓王。”王风说道。 这句话可以解释很多东西,比如说方圆为什么会在前几天新纳了个小妾,又比如说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死在刘府,但这却没办法解释方圆的死因。 “这世上嘴上说愿意为女人而死的很多,但真正能做到的没几个。”王风略有些敬佩的说道:“更何况是个怕死的胖子,更何况他还被那个女人利用,但是他却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很意外,所以佩服。” “在帝都里他被很多人嘲笑,现在只怕轮到他嘲笑他们了。” 人,果然都是不简单。孟昶隔着衣服摸着怀中的那幅画,想起书房中的话心头一阵茫然。 “她是怎么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孟昶想了想后说道:“如果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你的话。” “当然是我说的。”王风扭头说道: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我也该走了。至于你,我想用不了几天,赏金就会送到你手上,说不定还会有特别的奖励。” 王风神秘一笑,而后从楼顶上跃下,消失在人群里。 一阵风吹过,孟昶突然感觉有点冷。 一个人如果愿意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另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重要到一点秘密都不会保留,但这个却不是绝对,比如说王风。 他就像个渔夫在捕鱼之前将饵料洒入河中。饵料就是他的行踪。 “果然没一个简单的。”孟昶心里说道。 时间已到晌午。 这个时间应该做的事当然只有吃饭。 孟昶现在很饿,换成任何一个人做了跟他同样的事都会很饿,况且他这样的人本来消耗就要比正常人要多得多,更重要的是,从昨天夜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 但是店小二的一句话却让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个小二当然不是原来的小二,原来的小二现在已经是老板了。 早在很多年前客栈刚建好时,曾有人向老板建议只有天下最好的厨子才能配得上帝国最大的客栈,老板只用了一句话就将这些人堵了回去。 店小二重复了这句话,他说道:“我们这里是客栈,不是酒楼更不是饭馆,不卖吃的。” 客栈不卖吃的,是不是青楼就可以不留宿了? “那……”刚想问昨天为什么他就可以吃饱喝足,但“那”字刚出口,孟昶就闭上了嘴巴。昨天他和王风在一起,店老板还是方圆,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在了。 孟昶一脸郁闷的往城东走去。 城东有家酒楼,也是春城唯一的一家。 但酒楼老板却沉痛的站在门前,一脸歉意地拱手对孟昶说道:“本店将停业七天,还望客官见谅。” 想了一会儿老板又对孟昶离去的背影提醒道:“像您这样的外来者还是早点离开春城为好,因为在七天内您买不到任何吃的。” 老板说的是买,不是偷更不是抢。 孟昶只能准备着离开春城,幸好像他这样的人能忍,忍上几天不吃饭完全没有问题。 春城是座美丽的城市,像这么美丽的城市肯定会有很多人,有人的地方免不了会多出不少垃圾,为了保住这份美丽这些不可避免的垃圾肯定会堆放在隐秘的地方,比如说城墙脚下。 居民们将垃圾集中堆放在城墙脚下,会有专门的人将这些垃圾清理,要不然春城就不会叫春城,而改名叫臭城。 城墙脚下被挖出一条水沟,所有用过的水都会从这条沟里流出,流到城外很远的地方。 沟里自然是有水的,虽然这水很脏。 有一个小叫化正蹲在沟边,用沟里很脏的水洗着他那件比水还要脏的衣服。小叫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风铃,风铃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叮叮直响,声音很有节奏听起来比较悦耳。 孟昶从他身边走过,本并不想打扰小叫化,因为他身上没有一样可以留下的东西,但他的肚子里发现咕咕的声音却打乱的他的计划。 小叫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向孟昶的肚子,视线又落到孟昶的脸上,问道:“你很饿?” 孟昶点了点头,也由不得他不承认,因为在他点头之前,肚子又叫了起来。 “午饭还没吃?”小叫化问道。 “岂止是午饭,连早饭都没有吃。”孟昶答道。 “那你一定饿得连路都不知道了,否则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小叫化说道。 孟昶又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 “想必你已经知道七天内你在春城买不到任何吃的,除非你去偷或者抢。” 小叫化细细的扫视孟昶全身,说道:“但是看你这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孟昶捏着鼻尖笑了,一个杀手被人夸成文质彬彬,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批评。 “当然你也可以跟我一样做叫化。” 小叫化接着说道,说得很认真仿佛真的在给孟昶指点活路一样。“我们叫化虽然吃得不好,但至少不会饿死,你这副模样做叫化一定很有前途。” 孟昶笑得更灿烂,笑得鼻子都皱了起来,让他去做叫化,虽然他不会饿死却有很多人会笑死。孟昶忽然发现这个小叫化很有意思,他对他开始感兴趣了。 “有没有第三种方法。”孟昶笑着问道。 小叫花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怀里还有一个白面馒头,虽然已经冷了,可能还有些硬,但至少还能垫垫肚子,如果你愿意帮我洗这件衣服的话,我可以把它让给你。虽然它没有办法让你吃饱,可是能让你缓缓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你就可以找到东西吃了。” “你说的那个白面馒头是你的午饭?”孟昶想了一下问道。 小叫化点了点头。 “如果你让给我吃了,那你吃什么?”孟昶接着问道。 小叫化笑了,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的说道:“看来你一定是哪家的少年了,小叫化的事情你怎么会懂?” “哦?” “我有很多种可以填饱肚子的方法。”小叫化忽然挺起胸站了起来,说道:“要饭只不过是其中一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 孟昶问了几个问题,小叫化似乎有些不耐烦,他指着地上的脏衣服,问道:“一句话,你做还是不做?” “做!为什么不做。” 第二十三章 小叫化(下) 一个馒头能有什么作用? 一个馒头可以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救活。饿死的感觉无疑是很可怕的,所以有的人为一个馒头去偷却抢,甚至去杀人。 孟昶当然还没到这种地步,他刚刚吃了一个馒头,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但他吃得很香甜,他甚至吃出了一股五香牛肉的味道。不过这毕竟仅仅是个馒头,既不是牛肉,也不可能变成他小时候日夜妄想着的红灯烧肉,所以只能让他的肚子稍微感到舒适一点。 他还是饿着,而且他还知道如果继续呆在春城迟早会饿死。 所以孟昶准备离开,坐船离开。 他是坐船来的,当然也是坐船走。 船在碧波湖上。 孟昶此时正坐在船上,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张纸哭笑不得。 纸上写着: “我知道在春城里现在买不到任何东西吃,所以你现在一定很饿。我为你准备了一只烧鸡,一壶酒,你不用去怀疑我是怎么弄来的,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你也不用谢我,如果你感到过意不去的话,可以到帝都天香楼回请我一次。王风” 天香楼的东西也不是真的香,它里面做出来的菜甚至还不如普通妇女炒出来的好吃,有时候还会有半生不熟的菜端到你面前,唯一特点就是贵,死命的贵,一碟咸菜都可以卖出一百只烧鸡的价格。 将手中的纸捏成碎末洒进碧波湖里,孟昶返回了船舱。 船中果然有一只烧鸡,只是烧鸡已经成了一堆骨头,随意的散落在船舱里。 当然酒也是有的,只是酒壶已经倒在船中方桌上,最后一滴酒正挂在壶口,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烧鸡不可能自己变成骨头,酒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喝掉。 出现这一切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在于船舱里多出一个人。 小叫化正坐在船舱里,一手拿着一只鸡腿慢条斯礼的吃着,似乎是舍不得一下子吃掉最后的美味,那件被孟昶洗过的衣服正放在他的脚下,黑乎乎脏兮兮,只有在褶皱的地方才能看出曾经的白色。 小叫化看到孟昶钻进船舱,急急忙忙将一只鸡腿放进口中猛嚼连骨头都给吃了下去,又将另外一只放进嘴里舔了几口拿出来,说道:“烧鸡的味道真不错,我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烧鸡。我还给你留了个鸡腿,你吃不吃?” 说完又对着剩下的鸡腿咬上一口,肥油沾在他的脸上都来不及擦。 孟昶佯装怒道:“这是我的船。” 小叫花白了他一眼,很无奈的说道:“我知道是你的船,我也没说过是我的。” 孟昶皱着眉头说道:“可你现在在我的船上。” 小叫化歪着头,双臂张开,无奈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脱掉衣服然后跳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湖中再游回岸上,就算我在半路淹死了你也不会去救我,因为我只是个微不足道可怜兮兮的小叫化?” 孟昶闭上了嘴巴,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是一只小猫落在水里他也会去救,更何况是个人,尽管他是个杀手但他不是屠夫。他也没有问小叫化是如何上的船,船停在湖心,能上船的自然不可能仅仅是个叫化,不过他相信小叫化不会害他。这是他的感觉,一个杀手的感觉本就比正常人要敏锐得多,孟昶一直对此深信不疑,这次也是一样。 “其实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根本不是想要赶我下船。” 小叫花用手指擦掉嘴上的油,又放进嘴里舔干净,说道:“只不过是因为我吃了你的烧鸡喝了你的酒却没有经过你的同意,而且也没给你留下一点,是不是这样?”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这本应该是我的午饭。” “那就对了。”小叫化说道:“因为你也吃了我的午饭。” “我吃了你的馒头是用我帮你洗衣服换来的。”孟昶咬着牙说道。他似乎觉得这一切就是一个陷阱,而他是不断跌落陷阱的猎物。 小叫化将脚边的衣服踢到孟昶脚下,十分不屑地问道:“这也能叫衣服?” 孟昶沉默不语。一块布当然不能叫做衣服,况且这块布上还破了几个洞,几个洞当然也不算多,只是每个洞都可以让一个成|人的头轻松的钻过去。 “如果这也能叫衣服,那表子就都是chu女了。”小叫化十分无奈的说道。 表子当然不是会chu女,破布自然也不会是衣服。 “它的确不能算是件衣服。”孟昶叹道。这是他第二次叹息。 “那你有没有帮我洗过衣服?”小叫化问道。 孟昶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 “可你吃了我的馒头。”小叫化说道。 “又冷又硬的馒头自然也是馒头,这个错不了。”孟昶答道。 “可它是我的午饭,本来我还想留一下点做为晚饭的。”小叫化说道:“你没有为我做任何事情却白吃了我两顿饭,这个我没有说错吧。” “你说得很对。” “所以我吃了你的午饭你应该很高兴才对,你用一顿饭就换了我两顿饭,你已经赚大了。”小叫化笑着说道:“虽然一个馒头没有你的午饭值钱,但很多事情是不能用价格来衡量的。” “我的确是赚大了。” 孟昶愣了一会儿,随后眯着眼睛笑道:“我发现你这个人说话蛮有道理的。” “我发现你这个人也是蛮讲道理的。”小叫化靠在方桌边,翘起腿悠悠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开船?” “开船?”孟昶疑惑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叫化又咬了一口鸡腿,笑道说道:“小叫化当然哪里都可以去,重要的是你要去哪里?” “难道你想跟我一起走?”孟昶笑问道。 “难道你不愿意我一起走?”小叫化反问道,眼睛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似乎孟昶的疑问实在是错得太离谱。 “不愿意。”孟昶答道。 “为什么?” “因为……”两个字刚出口,孟昶忽然闭上了嘴巴,他实在想不出不愿意的原因,心里甚至已经赞同了他的说法,只是因为某些缘故而没有说出来。 小叫化忽然走到孟昶面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叫化个子挺高,高到他的头顶已经可以碰到孟昶的下巴。小叫化说道:“因为我们不熟?” 孟昶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小叫化却忽然哈哈大笑道:“这种弱智的理由你也会同意,真是太可笑了。难道你不知道杀手和乞丐本就是天下最古老的两个职业么?” 孟昶摇了摇头,他此时已经成了一个木偶,只能点头或者摇头,小叫化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言以对。孟昶看着站在眼前的小叫化,突然发现他似乎有点美,不由得有些愣神瞬间又清醒了过来。 小叫化没有发现孟昶瞬间的失神,问道:“你是不是杀手?” 这个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孟昶点了点头。 小叫化又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道:“我是一个如假包换的乞丐,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互相帮助?” 孟昶又点头,随后疑惑的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 “因为你吃了我的午饭和晚饭,这个理由够不够?” “但是我已经用我的午饭跟你换了。” 小叫化却指着孟昶的鼻子,不屑地说道:“跟一个叫化计较一顿饭,你也好意思?” 随后小叫化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道:“如果你不想一个杀手吃了小叫化的馒头而导致小叫化饿死街头的故事被天下人都知道的话,最好现在就开船。” 孟昶感到很好笑,不由得说道:“就算你真的饿死了,这件事又有谁会知道?” 小叫化背着双手往回踱了几步又转身立定,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叫化也是有组织的么?” 孟昶不由得笑道:“叫化也有组织?” “杀手有杀手的组织,叫化为什么不能有叫化的组织。”小叫化翻着白眼,装出的模样消失无踪,撇着嘴说道:“我敢保证,你吃我馒头的事至少有七八个人知道,我跟你出城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多了。所以……” “所以我现在只有乖乖的开船?”孟昶捏着鼻尖,无奈的笑道。 “想不到你这个人虽然很笨,但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小叫化得意的说道。 孟昶只能钻出船舱,站在船头,看到一望无际的碧波湖,沉默不语。 小叫化终于将鸡腿吃完,鸡腿虽然已经有点冷了,味道自然也变差了些,但他依旧吃得很开心,他的眼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得意的笑,喜悦的笑。 小叫化站在船舱里,深吸了一口气,大叫一声,声音洪亮又有些尖锐。 “开船——” 于是船就开了,如同一枝离弦的箭,瞬间就已经消失在碧波湖茫茫远处不可分辨的一线里。孟昶在船头站得很稳,小叫化在船舱里站得也很稳。 碧波湖里的鱼惊喜的发现挡在它们头顶上的一块阴影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争相往水面上钻去。 第二十四章 皇宫中的赏 帝都没有春天。 冰雪散尽之后,天就已经热了起来。 此时就是这样。 冬天的厚棉袄还没有来得及洗,夏天的薄衫衣还在衣橱里堆着,躲在树荫下的狗就已经伸长的舌头,不停地喘息着,夏蝉开始了烦扰的鸣叫,树叶在骄阳下耷拉出一副无精打采。 天热得似乎想要扒掉人的一层皮。 这样的天气颇有些让人恼火,朝中大臣却过得极为舒适惬意。 没有烦身的事务,头顶上的那块乌云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他们不必整日忧心忡忡,不必胆战心惊。 这样的日子过得无疑是很轻松,当然也会过得很快。 所以当他们站在宫门前垂头肃目等待的时候回想起这几天的日子,竟像是只过了几个时辰。 宫门缓缓的打开,他们的脸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在一个老太监的带领下,他们连忙皇宫中最高的建筑赶去,金色的外表在阳光下显得分外的引人注目。 大殿里已经有人。 皇帝似乎颇为享受看着大臣从大殿外挨个走进,毕恭毕敬一声不吭的样子,所以他每次来得都会早一点。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朕不在这几日,可有事情发生?”皇帝问道。 “回禀陛下,这几日没有大事发生,只有一些小事,臣已经让他们按照老规矩处理了。”宰相李练恭敬答道,头都没有抬起一分。 不抬头就说话是一件极为无礼的行为,能站到这里的当然都是懂礼的人,哪怕是最粗俗的兵痞至少也知道看着人说话是一种最起码的礼貌,但是当皇帝当庭杖杀两个说话时直视他的人之后,所有的人都自觉的忘了这一点。 被杖杀的两个人官也不大,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少府而已。 皇帝的脸上突然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有些戏谑的问道:“刘云死了,也算是小事?” 所有人面色一紧,腰不由得弯得更大了,头也更低了一些,恨不得完全隐藏在前面人的背影里,只要皇帝没有注意那就算成功。因为这个时候皇帝总喜欢叫个人出来回答。 而这个时候皇帝问出的问题,他们不敢答也不敢不答。 但世上总有不怕死的。 一个老臣站了出来,说道:“启禀陛下,据传回消息称刘云乃服用往生散自尽,但老臣觉得此事怕另有蹊跷,还望陛下命人详查。” 他说话时没有丝毫恭敬的样子,语气也很硬,而且他是看着皇帝说话,而皇帝居然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朝中大臣表情各不相同,有高兴有焦急,也有面目紧绷没有丝毫表情。 皇帝笑问道:“为何要查?” “刘云之死并不简单,依老臣对他的理解,他绝不可能会自杀。” “如何查?” “查那几日春城所有外来人员,严加拷问。” “联,为何要查?”皇帝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陛下若不查清真相恐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哪……”老臣突然跪下,大声说道。 “那又能如何,联何须理会他们。”皇帝面色渐冷,说道。 “陛下——”老臣的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只一下,头上就流出了血染红了光滑的地面。 皇帝冰冷的表情突然有些狰狞,似乎看到让他极为厌恶的东西,他大声喝道:“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说完就匆忙的走了。 群臣面面相觑,一个人走到李练面前,低声问道:“丞相大人,这……” 李练低头看两个小太监匆忙清理地上的血迹,不动声色的说道:“陛下不喜见血。” 群臣了然,舒适几日之后头一次的上朝竟以几句话而告终,真不知该喜该能忧,带着复杂的心情,他们慢慢走出了大殿。 老太监悄悄地出现在李练身后,低低地说道:“丞相,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御书房自然也是书房,却是天下最重要的书房。 但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意思就是没有桌没有椅没有书,除了人之外,一切书房内应该有的都没有。 这里根本不能算是书房,充其量只是一间华贵的房间。 房间里的人只能站着说话。 “这次完成任务的是谁?” “竹!” “我记得他好像叫孟昶?” “是的,陛下也曾说过他是唯一能够杀了你的人。” “毒杀刘云,这次他做得很好。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想出这个办法?” “不会,如果是我只会用手中的剑。” “他比预想中做得更好。我是不是应该重重赏他?” “全凭陛下定夺。” “李练啊李练,你知道为什么是你坐在宰相的位置上而不是其它人么?” “臣不知。” “因为你比其它人都听话,不会自作主张。” “陛下之言皆乃天意,臣应该服从。” “据说春城的城卫官是你的侄子?” “是。” “春城之事已了,你将他调回来吧,希望他也像你一样。” “谢陛下,臣自当尽力教导于他。” “好,拟旨:赐孟昶黄金百两,皇宫宝库任一物品,再赐……天下第一杀手,将圣旨传遍天下。联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他杀了刘云。只有能与天下为敌的人才配来杀联。” “臣领旨,臣……告退。” 出了碧波湖再沿着一条狭窄的水道行驶,就可以进入泯江。 这条自燕山脚下流出来的宽广长河贯穿了帝国近半的疆土,多少年来奔流不息,死了无数的冤魂也成就了很多人,帝国的第一位皇帝正是从泯江开始,打出了这片不知长宽的疆土。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数亿年的天地造化,成就了这独步天下的天然山水画廊。 再美的风景,再波澜的气势,看久了总会腻。 船在泯江上已经行驶了七天,逆流行驶的船总会是比较慢。 小叫化已经开始厌烦。“还有多久能到?”这已经是他第三十七次问这个问题。 “快了。”这也是孟昶第三十七次的回答。 说“快”字的时候他还在船舱里,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船头,脸上的表情却不像他的话那般的淡定。 “怎么了?”小叫化问道。 “今天吃鱼。” 这句话回答地毫无道理,就好像有人问“什么时候了”,另一个人却回答“马上睡觉”一样,但是小叫化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两岸都是山的水路上能保持七天的食物已经很不错,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条小船。 更何况小叫化虽然人小,但吃的东西却绝不少,甚至比孟昶还要多一些。 存粮已经告罄,但人总不能饿着肚子,而且以这条船速度想要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泯江里只有鱼,数不尽的鱼。 他们别无选择。 孟昶从水里抽了竹竿,竹竿上串着两条鱼,两条肥硕的鲤鱼。鱼还没有死,在竹竿上不停地挣扎,小叫化在一旁兴奋的直叫加油,他是替鲤鱼加油,至于鲤鱼从竹竿上挣脱之后还能不能活,他还能不能填饱肚子,这个他从来没想过,自从上了这条船,他把这个难题就扔给了孟昶。 鱼当然不可能从孟昶手底下逃脱。 船头上升起了炉,炉上架了一口锅。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配好的作料被孟昶精细的洒入锅里,雪白的鱼片 尘路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7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7部分阅读 从孟昶手中的鱼身上不断的飞入锅中,那把杀人的刀此刻已经成了一把菜刀。 小叫化蹲在锅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在看锅里翻滚着的鱼片,至于孟昶手上充满艺术气息的动作完全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等到香味完全弥漫出来的时候,小叫化似乎想起了什么,擦干净嘴角的口水急忙跑进船舱。出来时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吃剩下的鸡腿,他毫不犹豫的将已经冷了的鸡腿扔进锅里,至于孟昶皱着的眉头,他当然没有看到,也不会去看。 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入锅即熟,入口即化。 小叫化兴奋的吃着,边吃边说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想不到你一个杀手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鱼来,你为什么不改行当厨师?” “一个人生活的久了,总要多出几分特别的本事,要不然就实在对不起自己。”孟昶夹起一块鱼片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咽下后说道:“再说这鱼的味道只能算一般。” “还有人能做出比这更好吃的鱼?”小叫化惊讶的问道。 “有。”孟昶淡淡地答道。 “那他一定是天下最顶级的厨师,一定在像天香楼那样的地方,我肯定是吃不到了。”小叫化说道。 “你也知道天香楼?”孟昶诧异的问道。 小叫化拍拍胸脯自豪地说道:“虽然我没去过,但叫化的消息一向很灵通,我当然会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那里的东西很贵东西却不是很好吃。” “岂止是不好吃,简单是难吃的要命。” 孟昶微微一笑,说道:“那个人不是厨师,他只是个瞎子,他当然也不可能去天香楼那种地方,他自己开了一间小饭馆就在我们下船的地方,等下了船你就可以吃到了。” “真的?” “真的。” 第二十五章 花错 桃子吃多了有些嘈人,肉吃多了就会反胃。 鱼吃多了呢? 小叫化此时才知道鱼吃多了也是件痛苦的事。 小船在泯江上又飘了五天,五天里吃得当然是鱼,早上是鱼,中午是鱼,晚上自然还是鱼,他们别无选择。 没办法决定吃什么,却可以决定怎么吃,所以在前三天里,孟昶绞尽脑汁将鱼做出不一样的口品味,有清蒸,有红烧,还可以在船上铺上一块油布将鱼串着来烤。 第三天的晚上,孟昶烧出了一条颇为奇特的鱼,鱼里加了糖加了醋。→文·冇·人·冇·书·冇·屋← 小叫化不喜欢吃甜食。 虽然一个叫化决定不了吃什么也不能任性地选择不吃什么,但他们还是人,是人总会有自己的喜好。 这条鱼,小叫化吃得却很快也很香,一条鱼居然被他吃了一半多,孟昶只是简单的吃了几口,小叫化就已经捂着肚子不甘的坐在一旁了。 “这是什么鱼?”小叫化问道。 “西湖醋鱼。”孟昶答道。 “这里是泯江,西湖是什么地方?”小叫化又问。 “不知道。” “你怎么会做的?” “瞎子教的。” 小叫化闭上了嘴没有再问,他突然对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瞎子开始敬佩起来,一个人能想出这么奇特的做法肯定有几分过人的本事,就算他是个瞎子,也是一个特别的瞎子。 小如化如此想到,心里非常迫切的想要见一见这个瞎子。 随后的两天,他心里的那点敬佩就被他扔进了泯江里。 与接下来的两天相比,他突然发现做叫化原来也是件幸福的事情,至少叫化每天还能吃么不同的东西,不同的味道。 两天里他吃到的只有一种鱼,清水煮鱼。 锅里的水又烧开了,白如雪的鱼片也下锅了。 小叫化突然觉得嘴里发苦,苦到不能再苦,他也觉得很痛,全身上下都痛,似乎有几百根鱼刺正深深的扎进他的身体里。 因为锅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的意思并不真的没有,锅里至少还有水,还有鱼片,然后就真的没有了,没有油,没有盐,最后一点的糖和醋都用在了那道西湖醋鱼上。 无论是谁吃了两天这样的东西都会产生出跟小叫化一样的感觉。 小叫化夹起一块闭上眼睛犹犹豫豫地放进嘴里,就像是在吃一块毒药。 他现在非常希望能有一条船能从江面上路过,救救他苦命的舌头,苦命的胃,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饿死之前跳江自杀。然后,他就看以了一条船。 一条船迎面而来。 船不大,只不过比孟昶的船大上一百倍而已。 船开得也不快,只不过比飞燕的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小叫化看到船时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虚影,等他不确定的眨了下眼睛之后,船已经到他的面前,他唯一能看到地就是硕大的船身,就像一堵墙挡在他的面前。 船停在江面,停得很稳,就好像江面上突然多出一道山峰。 船离孟昶的船有十丈,这个距离并不远,但普通人想要一步跨出去这么远是决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胖子从船上跳了下来,当他落下来时,刚好站在了孟昶的船上。〖墨斋小说:shubao2〗 那艘船也有近三丈高,任何一个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出来,落地时的力量一定很大,就算不死至少也会或多或少受点伤。 但那个胖子站到孟昶的船上时,站得非常稳,似乎他本来就站在孟昶的船上,而且船也没有多余的晃动,就像一根羽毛落了下来。 一根羽毛落在船上,船当然不会受到影响。 胖子落下来时,手里还拿了一根粗绳。胖子没有说任何语,直接走到船头将粗绳牢牢的系起,而后绳子那一条用力将小船缓缓拉近。 孟昶也没有说任何话,甚至胖子走到他身边时还侧身让过,仿佛这个胖子才是这条船的主人,而他只不过是个看客。 粗绳系得很牢,再大的风浪都不可能将这条船和绳子分离开,孟昶对此深信不疑,他也看出这个胖子很有经验。很有经验意思就是眼前的胖子在水上一定生活了很久,而且一定系过很多条船。 但胖子却绝不像是在水上生活的样子,他的衣服虽然看起来不显眼,但却是用极为柔软昂贵的缎子制成,一身衣服的价钱可以买到十几条孟昶的船;他脸上的皮肤白且细腻,绝不像水上人般的粗糙,他的脸就像个刚出笼的馒头,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胖子此时就在笑,他笑着说道:“我家主人有请二位。” 这样的人只是个仆人,那他的主人又是什么样,会是谁? 胖子看起来很随和,说话的声音也听着也让人极为舒服,但他说出的话却不容人反对。 他说的请,也许并不是真的请。 一条软梯在胖子说完话之后从船上放了下来。 小叫化大呼一声,将锅里的水和鱼倒进江里,爬上了软梯。 这艘船是他的救星,至少他是这么认为。这是件很开心的事,开心到他完全忽略了其中的古怪。 一艘突然出现的船,一个身手不错的胖子,一个神秘的主人,这一切都透露着古怪,非但古怪甚至有点危险。 船里果然很危险。 船中有酒,还有美人。 这两样对一个杀手来说,岂非是很危险?一种可以迟钝了他们的反应,另一种更为可怕,可以软化他们的心。 五大坛酒整齐地摆放在船中,隔着厚厚的封泥,酒香已经不可抑制的弥漫出来,酒香浓郁,像是要从人的身体里钻进去,只需闻上一小口就要醉了,几个女人的脸上露出一坨嫣红眼里露出迷离的神色,将她们娇羞的模样衬托地淋漓尽致,哪怕是再坐怀不乱的君子来到此地也免不了多看几眼。 孟昶却没有注意,他在看坐拥美人的那个男人。 并不是孟昶有特殊喜好,而是那个男人实在是太特别。 这个男人很高,他只是坐在那里已经与常人差不多,甚至比孟昶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如果他站起来呢? 这个男人也很丑,丑到天下少有丑到没办法看的地步,他不仅高大,而且又粗又肥。他的鼻梁坍塌着像一条软趴趴的虫子,而且还少了一只耳朵。 小叫化正躲在孟昶的身后,一步也不敢跨出,一眼都不敢看他,但是如果注意到他的眼神就会自然的忘掉他的丑陋。 他的眼睛里包含了人类一切美好的情感。 “先贤曾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他对着孟昶微一摆手,说道:“坐。” 船中无椅,孟昶只能盘膝坐下,好在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红毡。 “喝。”那人举起酒杯,对孟昶敬道。 这已经不能算是酒杯,至少孟昶还没有见过已经碗还要大的杯子。孟昶也不回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那人又说道。 听到这个字,小叫化浑然忘了恐惧,伸手抓过离他最近的水晶肘子,在那人哈哈大笑中,不停的啃。 〖文〗有美人走到孟昶身边,替他将酒杯倒满,而后坐在他身边夹起一口菜放入他的嘴里。 〖人〗菜至嘴边,孟昶张嘴,这一切过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书〗小叫化在一旁不满的撇了撇嘴,又将他的注意力放在手里的肘子上。 〖屋〗“我认识你,你叫孟昶。”这个男人突然说道。 当一个陌生人突然走到面前说认识你的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 孟昶瞳孔微微收缩,后背绷紧右手微微张开,他自信只要对面那个稍有异动短刀可以一在瞬间出现在他的手里,在别人没有注意到之前滑过那个的咽喉。 连小叫化都停止了嘴上的动作,警惕的看着那个人,那情形竟像是一只护犊的母鸡。 但那人的一句话就让孟昶放弃了警惕,他说:“我叫花错,瞎子的朋友。” 这世上如果有人能让孟昶在一瞬间放松戒备,那必然是瞎子。 瞎子倒底是谁,孟昶为什么就会如此的信任的他,一个行事如此气派的人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言语里充满了敬重,小叫化的眼里更加的疑惑,他竖起耳朵静待着下文,但下文竟如宫中太监被这江上大风一刀而切。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个瞎子就已经可以代替许多话。 花错吃菜,孟昶也吃菜;花错喝酒,孟昶也喝酒,小叫化只能郁闷的将他的注意力放到啃了一半的肘子上。 酒当然越喝越少,五坛酒已经空了两坛。 两个人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仿佛这两个人都不会醉。 “喝酒太单调,吃菜太无味,若没有音乐助兴,实在对不起这大好的风景。”花错猛然拍着桌子,看着孟昶问道:“你说是不是?” “是。”孟昶答道。 “曲来。”花错叫道。 珠帘轻响,美人戎装。 这套半软甲的服装本是冲锋之用,接合外都在后背,很不容易穿上。 但美人出来的却很快,快到花错刚说完话,她就已经抱着琵琶出现,琵琶挡着她的脸。 第二十六章 十面埋伏 犹抱琵琶半遮面。 半隐半露岂非是对男人最大的诱惑。 孟昶的呼吸出现短暂的停顿,又立即恢复正常。 变化很短暂,但是小叫化却注意到了,他离孟昶本来就很近,况且他还是个不普通叫化,一个普通人是绝不可能跨过几丈宽的湖水出现在船上却不被孟昶知道。 小叫化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看的当然是琵琶后的脸,随后他撇了撇嘴。 似乎这个美人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甚至不如他手里快要啃完的肘子。 既然不喜欢,当然不会多看。小叫化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在他抬头低头的间隔里,偷偷的瞄了一眼美人软甲下包不住的高耸。 美人跪坐,对着桌上几人施了一礼。 花错点点头,说道:“请。” 美人的纤纤玉手轻拂,悠扬的弦乐声从琵琶弦上传出。 弦音起于激扬,起于壮阔。 小叫花没有听,也许他也听不懂,他的手上又多了一只烧鸡。 也许在他的眼里,这种混乱的弦乐还不如叫化敲打破碗的声音,那声音听着清脆而且很有说服力。 花错闭上双眼,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身体随着弦乐的节奏此起彼伏,他的另一只手环住身边美人不堪一握的细腰。 他的脸很平淡,也很红,却并不是醉酒的红,反而更像是在享受。 他像是听到一曲仙乐。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没有人听过。 可是假如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溶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他们就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 孟昶没有溶化。 他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但他的心里却不像脸上表现的那样平静,他的手紧紧握住酒杯,酒杯上已经被他捏出了裂缝。 杯中有酒,酒从裂缝里流出来。 只要有缝隙,水可以流进任何地方。 这曲弦乐是不是也这样,哪怕你不愿意听,它也会进入到你的耳朵,穿透耳膜进入到心里,然后慢慢展现出一幅图画。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滚下,他看到了什么?花错又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曲子,为什么三个人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曲终、弦断、美人退。 小叫化不停的打着饱嗝,很满意的躺在一边。 孟昶紧盯着美人离开的地方,脸上渐渐凝重。 两条船在江面上相遇,可以是个偶然。 好客的船主人邀请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喝酒,也许也只是他的一个癖好。 但这曲弦音似乎早有安排。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而且你的问题肯定有很多,但是不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花错睁开的眼睛,说道:“一个人如果想活过舒服一点,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着急。” 这话当然是对孟昶说的,因为小叫化早就已经急了。 他急着说道:“这首曲子真不好听。” 花错看了一眼小叫化,这是第一次看这个似乎颇为无礼的客人,但他却丝毫不介意,他笑着说道:“这首曲子不是用来听的,而是用来品的。” 视线落到孟昶脸上,他正色地说道:“因为,它叫十面埋伏。” 孟昶身体骤然一僵,这四个字让他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为什么叫十面埋伏?”小叫化问道。 “当你被你的仇家包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叫十面埋伏,那时你会怎么样?”花错在笑,当他笑的时候他脸上的丑陋全部被掩盖,耐心的解释了小叫化的问题。 “那我死定了。”小叫化扳着手指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么多人,小叫化一定打不过他们,一定会死得很惨。” “是非常惨,说不定你会被仇家分成肉块,然后被他们拿回去煮汤喝。”花错笑着补充道。 “人也会吃人?”小叫化惊讶的问道。 “会。”花错肯定的说道:“有些人的仇恨,是一定要将对方碎尸万断,吃光他的肉喝光他的血再将他的头颅拿来当夜壶,这样才能让他们甘心。” “还好小叫化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叫化,既不会有仇家身上的肉也很脏。”小叫化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为他的这个发现激动不已。 像他这样的年龄,一点小事都可以让他开心半天。 像他这样的年龄,本来就应该这样开心着。 看着小叫化开心的模样,花错忽然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很多,他的嘴角慢慢向上勾起。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呢?”小叫化托起下巴,靠在桌子上,突然问道。 “那我一定跟你一样,死定了。”花错笑眯眯的回答了小叫化的问题,又反问道:“你猜我今年有多大了?” 小叫化仔细的打晾他一眼,蹩着眉头说道:“我猜你差不多快四十岁了。” 花错突然靠近小叫化,低声说道:“其实我已经快六十了!你信不信?” “我信。”小叫化点了点头,看了花错一眼,他突然觉这张丑陋的脸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的可怕,想了想之后,似乎觉得他的回答太过突兀,补充说道:“你请我吃了这么多我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信。” “所以嘛,我也不怕。”花错笑道。 也许是因为小叫化的回答很直接,让花错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他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捏了一下小叫化的脸。 被一个男人捏脸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就算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怕也有些不愿意吧。但是小叫化的脸却红了,羞红一片。 一个十多岁孩子的反应当然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花错收回了手,说道:“像我这么老的人仇家的岁数肯定也不小了,只怕他们连刀都拿不起来,而且我的肉也老了,炖上几天都不会烂,一点口感都没有,他们肯定也不会喜欢。” “所以我们都是安全的。”小叫化肯定的说道。 “很安全,所以我们就只能吃吃喝喝笑笑了。”花错附和道。 一个叫化,一个迟暮的老人谈论这种事情,总有些诡异的感觉,但小叫化却很认真。 他现在正认真的看着花错,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虽然很难看,说话却很有道理。” “一个人说话总要对得起他的身份,像我这样的老不死,见得比别人多懂得比别人也要多一些,说道当然要有几分道理。不然我岂不是白活了。”花错笑道。 “但有人却很不安全。”花错微微笑笑,说道。 “我知道你说得是谁。” 小叫化急忙说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孟昶,是不是?” “你也知道?”花错诧异的问道。 “我虽然是个叫化,可我知道的一点不比别人少。” 小叫化仰起头,神气地解释道:“他是个杀手,杀过很多人,他的仇家一定有很多,把他围成几圈都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这个年纪刚刚好,身上的肉即不太嫩也不老肯定非常有嚼劲,吃肉肯定要先吃这样的。” “我也发现你虽然是个叫化,却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叫化,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你都能懂。” 花错举起一根手指,摇摇头说道:“不过有一点你错了。” “哪一点?”小叫化疑惑的问道。 “他现在的仇家不是很多,而是非常多,多到每个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花错真的吐出一口唾沫,不偏不依刚好吐进孟昶面前的空杯里。 “那他的肉怎么够分?”小叫化扭头看着孟昶,眼里光芒闪烁似乎已经在计算孟昶的份量,不由得开始担心起那些人来。 “所以他会很凄惨。那些人舍不得让他一下子死了,会将他养起来,每天割下一块肉,就像……”花错双手在空中虚抱,一下子竟然想不起合适的比喻来。 “就像蚯蚓?砍下一断还能再长出来。”小叫化抢着说道,心里为这个比喻雀跃不已。 “你这个比喻虽然让人反胃,但还是挺合适的。”花错苦笑。 “那么恶心的东西,谁会去吃?”小叫化厌恶地说道,似乎忘记了这个比喻正是他想出来的。 “相信我,哪怕他的肉臭到连狗都不理的地步,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花错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们恨得太深。” “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小叫化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一致的担忧。他担忧的当然是孟昶。 在很多年以后,曾有人有问起他。 他的回答是: “天下没有哪个叫化喜欢要一辈子饭,我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可以管我吃管我喝还能管我住的人,如果他很容易就死了,我会很失望。” 事实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是他最清楚。 但现在他最想弄清楚的是,那些人是哪些人。 “他们什么人都有。”花错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表情,坍塌的鼻子随着他的呼吸起落,他说道:“有书生,有侠客,有当官,有平民,有军人,有恶霸,甚至还有跟他一样的人。” “一样人的?杀手?” “对,就是杀手。”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恨他呢?” “因为他杀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天下大半人的眼里是不能死的。” 第二十七章 试剑(上) “那个人在他们的眼里一定很重要。”小叫化歪着脑袋说道。 “非常重要,甚至比他们的父母还要重要一些。”花错肯定的回答。 “我明白这种感觉。” 小叫化仔细想了想,说道:“有一次一个好心人给了我一个鸡腿,我一直没舍得吃,结果被一只可恶的小花猫偷吃了,我追了它两天都没逮住它。” “如果你现在逮住了它,你会怎么样?”花错很感兴趣的地问道。 “我会狠狠的揍它一顿,再把我那几天吃的硬梆梆的馒头全塞到它嘴里去。给它一个难忘的教训,让它知道偷吃我的鸡腿的下场。” 小叫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似乎也在为自己的这个主意感到好笑。 花错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本来就是个很好笑的主意。 孟昶却没有笑,因为他笑不出。 任何一个人知道天下大半的人将会与他为敌,都不会很开心,不开心自然也没办法笑。 孟昶皱着眉头问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花错笑着答道:“现在只有四个人,皇帝、宰相、瞎子、我,但是三天过后,天下人都会知道。那个时候你应该刚好下船。” 孟昶并没有问他们是怎么提前知道的,他知道瞎子如果想知道一件事,自会有他的办法。 他相信瞎子,就好像相信他自己一样。 “我知道你肯定会从泯江回青城,所以我就是在江面上等你。我已经等了三天,你比我想像的要慢得多。”花错又说道。 “你在江上就是为了等我?”孟昶疑惑的问道。 “是。” 如果有一个女人在夜色中枯坐在青灯下,苦等一个相思的人,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哪怕是再不要命的硬汉心里也会涌起不可抑制的柔情。 但是如果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等,那么他不是来要债,就是来要命,这两样都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却肯定不在这两种情况内。 所以孟昶问道:“为什么?” “来之前瞎子告诉我,哪怕你的敌人再多,你也可以很好的活着。瞎子很相信你,但我不是瞎子,而且我跟你素不相识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完全的相信你。所以我来这里,是要一个证明。”花错突然正色说道。 他的手从美人的腰肢上拿开,他的脸上不见了笑容,他的身体坐得很直,他的眼睛里露出让人不可直视的光芒,此时的他完全不像个迟暮的老人,更像是个沙场点兵的将军。 “证明什么?”孟昶问道。 “证明你有活下去的能力,证明你有不败的实力。”花错冷酷的说道。 “对于你,败就是死。” “如何证明?”孟昶再问。 “试剑。” “谁的剑?你的?”孟昶又问。 花错却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我只是个拿不起刀的老人而已,当然不是我的。试剑的人,当然是他。” 他是谁?花错说的话让人十分疑惑,世上的每个人都会被别人称为他,那么此时的他又是谁。 孟昶却没有再问,因为他已经看到那个人了。 他就是那个请他们上船的胖子,而且他此时已经站到船舱里。 “我五岁学剑,至今已有三十年。” 胖子眯着眼睛笑得很谦虚。“不过限于资质愚钝,一直没有什么大成就。若不是主人知遇之恩,只怕会在山中老死。” 花错听完,哈哈大笑道:“你这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谦虚,当时吸引我的是你手中的剑而不是你这一身肥肉。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天下能胜你的人屈指可数。” 孟昶的瞳孔开始收缩。 一个人学剑三十年,必定是个极有毅力的人。这个人哪怕就是蠢笨如猪,三十年的时间也足够让这把剑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出剑收剑无疑就像控制自己的手臂一般收放自如。 这样的人无疑是个很危险的人。 危险往往意味着可怕。 “你的剑可曾杀过人。”孟昶问道。 “世人皆言剑乃兵中君子,但这却改变不了它是凶器的事实。” 胖子板着脸,虔诚地说道:“凶器自然免不了要杀人。我的剑也是,迄今为止,它已经饱偿过一百二十一个人的鲜血。如果你没有抵挡的实力,那你将会成为第一百二十二个人。” 人命如草芥,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有些人活着时也许风光无限前呼后拥,但他们死了也只是与平常人无异,沉痛过后就变成一个简单的数字。 无论做什么事情,次数多了经验也就越多,杀人也是。 有些人第一次杀人,必然会感到很恐惧,杀人之后肯定要呕吐很久,有的人甚至能病上好几天,杀人与杀鸡杀狗有很大的区别,屠夫杀猪可以面不改色,但如果他改行杀人,他的手必然会抖他的刀必然不会那么精准。 杀的人多了,他们就不会再感到恐惧,他们甚至会觉得杀人比杀猪还要简单。那个时候他们杀人,就像吃饭喝水那样容易,他们杀人时的样子,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的轻松自然,他们的武器可以在一瞬间刺入你的要害,甚至在他们杀了你之后,你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们杀人的方式已经成为一种艺术,带着鲜血美感的艺术。 胖子无疑已经成为了这种人。 孟昶紧缩的眼神紧盯着胖子的那双手,那双绝不像握的手。 孟昶问道:“你的剑在哪里?” 胖子轻松一笑,说道:“有时候它会在敌人的身体里,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把它挂在船舱里。” 船舱里有剑? 顺着胖子眼神的指引,孟昶果然看到了船舱里挂着的一把乌黑木鞘,剑插在木鞘里。 他的鼻尖开始渗出冷汗。 环境对杀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们到任何一个地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观察周围的环境,哪个角落可以藏人,哪个地方可以布置陷阱,哪一条道路可以让他们顺利逃脱。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他们哪天忘记了这一点,可能会付出性命的代价。 这一点应该成为他们的习惯,身体里的本能。 孟昶在这一点上一直做得很好。 他在走进船舱里,看似随意的一眼,其实已经将船舱里的布局铭记于心,他闭上眼睛都能说出来哪个地方坐着一个人,什么样的人,哪个地方摆着一坛花,什么花。 他当然也敢确定,视线所落的那个点上,在他进船舱时什么都没有。 现在却多了一把乌黑木鞘。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孟昶不知道,他的心已经开始慢慢揪起。 乌黑木鞘显得非常不起眼,扔在大街上甚至都不会让人注意,它就像胖子一样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威胁,但这种人往往是最大的威胁,因为他们的剑会在敌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刺进他的身体。 胖子取下了剑,平举在手中,对孟昶说道:“请。” 花错却在此时突然开口了,他说道:“我知道高手相争往只在一瞬间,我也知道高手通常可以控制自己的每一分气劲,你们要斩断苍蝇的翅膀,它落地之后肯定还是活的。” “但是我这艘船很贵,贵到在它身上花掉的黄金重量比你们两个加起来还要重,所以我舍不得。如果它身上多出一道痕迹,我都可能会哭上好几天,对于一个时间不多的老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所以你们动手,一定不能在船上,否则我会命人把你们扔下船。” 不能在船上,那就只能在江里了。 胖子提着他的剑,跳下的船。 江面上风很大,浪也很急,一块寻常的木板扔下去都有可能会拍碎成好几瓣,但是胖子却稳稳的站在江面,就好像站在地上一样的随意、自然,连溅起的水花都没有沾湿他脚上穿着的布鞋。 孟昶也随之跳了下去,他跳的时候就像一块石头从船上被扔了下去,他站住的时候却轻得像一根羽毛,他的身体随着江面的水波上下起伏。 花错和小叫化站在船头看着两人,花错的手里多了一只酒壶,小叫花的手里抓着一块只有中秋才会吃到的月饼。 他们就像在看戏。 戏还没有开始,但他们却没有丝毫焦急的样子,因为他们知道等得绝不对太久。 胖子再一次举剑,说道:“请。” 话音刚落,胖子拔剑,出剑,动作干净利落且快速,跟他的身形一点也不相符。 孟昶觉得一阵风从脸上吹过,风吹过后,剑尖已经快要接触他的眉心。 剑尖上蕴含的寒气刺得他的眉心隐隐发痛。 这个时候他该如何做,挡不住避不开,这阵风如同附骨之蛆,无论他退得再远都会死死的粘在他身上,直到吸干净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所以孟昶消失了。 一个人当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那么孟昶在哪里。 孟昶突然出现在胖子的身后,他的短刀正架在胖子的脖子上,浑浊的江水从他的头上、脖子上、衣服上滴落在江里,水流尽之后,他的身上就干了。 第二十八章 试剑(下) 花错的酒刚喝了一口,小叫化的月饼也刚吃了一口。 他们张大了嘴巴看着江面的情形。 这一刻他们的表情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因为江面上刚刚发生的完全超出他们的想像。 他们看到胖子拔剑、出剑,他们看到孟昶的短刀搁在胖子的脖子上,看到孟昶身上滴落的江水。 他们看到开始,看到结果,却没有看到过程。 “你败了。”孟昶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没有胜利的喜悦,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败了。”胖子缓缓地垂下手中剑,他居然也没有失败后的沮丧,也只是很平淡的说道。 “他们是不是在玩游戏?”小叫化扭过头,面对着花错,奇怪的问道。 “就算是游戏,那也是会死人的游戏。”花错长叹一声,回过身走向船舱。“像我这样连刀都拿不起来的老头子,已经没办法再玩这种游戏了。” 这话说得并不全对,他虽然是个老头子,但绝对不是个等死的老头子。 就在不久前,他还用他的拳头打断了一个人的三根肋骨,砸碎了一个人的鼻梁,让一个人终生都没办法再碰女人。如果有人相信了他这句话,那他一定死得很惨。 偏偏小叫化却信了。 他居然跑过去扶起花错的手臂,扶着他坐进船舱,为他倒了一满杯酒,又夹起一口菜喂他吃下,还殷勤为他捏了捏肩膀。 小叫化当然没有死,因为他还能开口说话。 他说道:“我为你做这些事情,是因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所以我问了之后,你一定不好意思不回答我。” “一个人老了,心就会软,有人为他做一丁点的事情,他都会很感激。所以你要问什么一定要尽快问。”花错看着小叫化说道。 “孟昶是怎么到胖子身后的?”小叫化问道。 “他到胖子身后时,身上还有江水,所以他一定是从水里过去的。”花错笑着答道。 “我也知道他是从水里过去的,可是……” 小叫化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下,认真的想了想后,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把那句话说出来,但你一定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花错认真的回答。 “那你说。” 花错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小叫化不解的问道,手在花错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一下。 “因为,我也不知道。”花错揉了一下被小叫化捏痛的肩膀,眼睛却没有丝毫责备的神色,他扭头说道:“我跟你一样,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很快,基本上没有人能看得清,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你只有去问他自己。” 小叫化看了一眼已坐在船舱里的孟昶,赌气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船舱里又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是胖子。 胖子坐在最边上,剑平放在他的腿上。 冰凉的菜被美人端下,几道热气腾腾的菜又被端了上来。 花错举起酒杯,对着孟昶遥敬,说道:“瞎子果然是瞎子。” 被孟昶捏坏的酒杯早已经被换下,此时的杯子里装满了酒,淡红色的酒就好像被稀释后的血。 孟昶举杯,却没有喝下,他看着杯中的淡红皱了皱眉头。 花错轻轻地笑了笑,喝完杯中酒后,说道:“像我这么老的人,精力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跟你们相比,有时候甚至走几步路就开始喘了,所以就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来保持自己的精力。” 花错没有说那是什么。孟昶也没有问这是什么,但他知道花错说的就是他眼前的东西,所以他一饮而尽。 孟昶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后的眼睛里多出一些平时不曾见过的光芒,就好像小孩拿到了朝思暮想的玩具,就好像浪子回到了情人的门前。 “谢谢。”孟昶说道。 小叫化突然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就好像那只他想要对付的小花猫,被他塞了又冷硬的馒头之后的小花猫。 一个从不曾说谢的人,突然说出谢字,当然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小叫化不知道孟昶说谢的原因,但他却能够感觉到这两个字是真心的。 “你不用谢我,你谢的应该是瞎子。”花错笑着道:“这种酒的酿造方法还是他告诉我的,只可惜,材料实在是太少。” 再一次听到瞎子这两个字,孟昶突然很激动,就像是游子回到了离别多年的家。 难道他跟瞎子有特别的关系?又或者说瞎子是他的爷爷? 小叫化心里不停的猜测,他想见到瞎子的迫不及待又多了几分。 “我想要看到了已经看到了,甚至比预期要好很多。” 花错站起身来说道:“所以我也不会再留你,你以后的路很险,也很难,希望你好自为之。” 言下之意,就是要送客。 这句话小叫化也懂了,所以他跟孟昶回到了小船上,走的时候他手里还拿了一只烧鸡,怀里揣了两个水晶肘子。 小船快速的向前驶去,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经消失在江面的雾霭中。 “怎么样?”眼中的小船已经不见的踪影,花错平静的问道。 “很好。” 胖子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最后活下来的人一定有他;如果说只能活一个人,那么必然是他。” “他能担得起你的评价?” “我只觉得评价太低。”胖子神情肃目,就好像面对着他的剑,说道:“他对环境的利用已经到了极致,一草一木都可以被他很合理的利用到。” “就好像他避开你的那一剑?” 花错叹了口气:“虽然能猜出他从水下避开你那一剑,但我却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做到的。他的动作太快。” “不是。”胖子肯定的说道。 “不是?” “从一开始他就藏在水下,我们看到的只是一堆人形的水。” 方圆苦笑着:“可是我却不明白,他是怎么欺骗了我们的眼睛。” “难道他……” “还没有。” 方圆肯定摇着头,说道:“从他体内的真气可以看出他只是刚刚突然不久,只是他的境界却已经达到巅峰。我比他,差得太远。” “也就是说,他随时都有可能跨出那一步。”花错微微一笑,说道。 “也许是明天,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方圆点头说道:“跨出那一步实在是太难,不知道有多少人卡在这道坎上,终生都没能前进一步。除了那位开国皇帝,六百多年来还没有听说过谁达到那个层次的。” “那个人突破后得到了一身刀枪不入的乌龟壳,连他的子孙都受到影响。如果孟昶突破,他会得到什么?”花错问道。 “也许会是速度吧。” 方圆仔细地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平凡人能够猜测的,我离那一步,实在是太远了,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边缘。” “至少我们不用理为他的性命担心。”花错轻松的笑道:“这个世上能杀得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除非他傻到跑到那几个人门前去耀武扬威。” “他非但不傻而且还很聪明。”花错说道:“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所以他很安全,还能活很久。” 叫化坐在一个地方,基本上就是一天。 所以在船上的枯燥日子,小叫化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相反他还觉得有点兴奋。 因为他不用再吃那该死的鱼,因为船舱里堆放着的东西可以让他很奢侈的吃一半扔一半。 叫化看到食物,就好像饿狗看到狗屎,王八看到绿豆。 小叫化此时就像一个穷得快要死的人突然得到一大笔黄金。他很开心,开心的时候他的胃口通常都会很好,所以在他吃了五个鸡蛋,一只烧鸡,两只比他脸还要大的河虾之后,又抱着一个水晶肘子坐到孟昶身边。 他说:“想不到那个人虽然长得很难看,但心还是挺好的,他这么好客,这么大方,害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也仅仅是这么说说 尘路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8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8部分阅读 已,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他又问道。 孟昶指前不远处江面的转折,说道:“过了这个弯,就可以看到了。” 那处江面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一般,江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转角,两岸的山峰在他们头顶上连成一片,像是一个天然的牌匾,如果上面再写上几个字“xx欢迎您”,那绝对有一种别样的美妙。 小船从转角江面上湍急的江水上平稳的驶过。 一片桃花林出现在眼前。 桃花在江两岸尽情开放,将江水染成一片淡淡的粉色,此处的江水也非常的缓慢似乎都感觉不到江水的流动,船行驶在的桃花间就好像徜徉在水晶般梦幻的殿堂。 小叫化看得痴了。 “我们会在这里下船?”他转地头不确信的问道。 孟昶点了点头。 小叫化雀跃般兴奋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很没意思的人,眼光倒还蛮有意思的。” “这里叫什么名子?”他又问道。 “桃花渡。” 第二十九章 桃花渡 桃花度春风,褪了嫣红。 夜色浓郁知乡意,孤枕难眠心自怜,昼夜轮回眼,佳人犹思念; 自是怀抱终离时,独影萧瑟谁言安,别了桃花渡,再写春风前。 这两句不知何人写于何时的话被刻在渡口前两根立柱上。 立柱显然已经些年头,有些地方已经残破干裂,露出里面被虫蛀得已经破败的柱心,但立柱上的字迹依旧清晰,来来往往的船客可以很轻易的认出它们。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懂这两句话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快乐的心情,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美,美到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不快的事情,美到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恨不得长眠在此的想法。 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对美的想法早已经淹没在日复一日的奔波中,淹没在嗷嗷待哺的哭喊中,淹没在倚门相盼的目光里。他们带着赚取的银两或者准备换取银两的东西挣脱开这片美丽的吸引,匆忙地离开或者去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他们的心系在一方柔情里,再美的地方都只是个过客。 他们的生活里没有诗情画意,没有月影花香,只有一份辛苦转换成的满足。 他们岂非是很幸福! 小叫化此时也感到很幸福。 下船的第一眼,他就看到悬挂在两根立柱上的三个大字:桃花渡。 字写得并不好看,有点乱还有点斜,就好像幼童拿着毛笔在纸上胡乱涂抹写出来的字。但是这几个字却与这片大好美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丝毫不显得突兀,丑与美放在一起竟是那么的自然。 残缺不是美,残缺却可以成就美。 正如同绿叶配红花,红花才会看起来更美。 小叫化张开双臂欢快的跑进桃花林里,将地上的落英捧起洒向空中,看着它们缓缓地落下,他仿佛看得痴了。 春城的花太美太艳太多,自然也就太俗,这片桃林的清新典雅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景色。 孟昶走进桃林时就看到小叫化靠在一棵树下,将一朵桃花放在嘴里咀嚼。小叫化嚼得很慢,很认真。孟昶甚至从他的眼角看到一现而隐的泪水,他却没有在意。 人的情绪有时候是无法理解的。 这样美丽的桃花林里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没过多久孟昶就看到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从桃花深处走出来的。 这个人正在向他们走来,他仿佛没有看到已经有两个人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孟昶捏了下鼻尖暗想道一定又是哪位入了迷的书生,没有看到前面正有两个人挡在路上。。 这样的事情,在这片桃花里经常可以看到,书生多思自然可以从这片美景里想到很多,也许他们在想一首美好的诗,也许他们会在想一个美丽的姑娘。 人在全神贯注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就会忽略周围的情况,他们不会去注意面前是否有人,下一脚的落点是否一个深坑,甚至有一次有个人一直走到江里,直到江水淹没头顶才清醒过来。 他认为现在也是这种情况,所以正准备给这位入迷的书生让路。 这次孟昶错了。 书生径直走到小叫化面前,施了一礼,问道:“花可美?” “美。”小叫化愣愣地答道。 “美在何处?”书生又问。 小叫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美在人心。”书生说道。 “人心有善有恶,又怎么会美?”小叫化皱着眉头,问道。 “人观花开而喜,观花落而悲,又怎会不美?”书生反问道。 小叫化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还是点点头。 “若有人摧残你的美,你该如何?”书生又问道。 “我会制止他。”小叫化答道。 “但有些人不会听你的,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那时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他。”小叫化突然恶狠狠地说道。 “人也是美的,杀人者又该如何?”书生再一次问道,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该杀。”小叫化毫不犹豫地说道。 书生再施一礼,后退一步转过身面对着孟昶说道:“你可曾听到?” “你是来杀我的。”孟昶表情平淡,那场对话在他眼里不过如小孩过家家时的拌嘴,他的视线落在书间的腰间,问道:“你习剑?” 一把长剑悬挂在书生腰间,书生拱手一礼,说道:“君子习六艺,自然习剑。” “拔剑。”孟昶冷冰冰地说道。 书生却摇摇头摆摆手,说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来杀你,而是来送死的。” 一个人好生生的怎么会来送死,莫非他有什么不可治愈的顽疾,所以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孟昶不得而知,他也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自我介绍一下,我本名曹进,前年科举状元。”这位叫做曹进的书生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仿佛那两个字在他眼里就好像送饭送水一样的简单平常。 小叫化恰在这时候回醒过来,想起曹进与他的对话,不禁感到羞怒,没好气地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无赖还是个状元,我估计你脑子一定是读书读傻了,要不然怎么会跑过来送死。” 曹进不以为意,笑道:“我本意是来杀他,但我却杀不了他只好求得一死,也好图个痛快。” “要死你怎么不去投江。”小叫化仰起小脸,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不屑地说道:“反正这江里一定死不过少人,多你一个不多。你死了还可以跟他们一起做个伴” “死有很多种方法,但是我却必须要死在他的手里。”曹进突然正色说道:“因为,刘云是我的老师。” 刘云是我的老师,说出这几个字,桃林里突然陷入安静,小叫花闭上了嘴巴,孟昶站直的身体。 这几个字并没有什么魔力,只不过是一个送死人的理由。 他们却无从反驳,所以他们只有沉默。 一片落花缓缓飘下,仿佛是受不了两人之间的压抑,又随着一阵风飘远。 “何必。”孟昶说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仇不可不报。”曹进看着那片飘远的花瓣,人有时候岂非也如同花瓣,身不由己。 简单的一句,孟昶懂了话里隐藏着的意思,但他还是摇摇头,说道:“我不会杀你。” “晚了。”曹进抬起头来凄苦一笑,一丝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下,落在洁白的衣服上。 黑色的血绽开一朵妖艳的花。 风起,花飞,落在地上的桃花瓣像是一群小鸟伴随着一阵春风惊惶飞走,只余下枯黄的落叶无言的躺在林间空地里。 它们本就是一样。 黑色的花是死亡的证明,落叶是死亡的结果。 春风里也有一丝让人心痛的寒。 “往生散。”孟昶平静的说道,他的眼睛里却有一丝不平静。 他想起春城书房里的对话,想起那个老人最后的反抗,他也想起了那幅画,那幅被这同样的黑色血液染成黑色的画。 “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你用往生散杀了老师,所以我这条命自然也会算在你的头上。”曹进虚弱地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孟昶,有气无力的说道。 “为什么?”孟昶问道。 “因为命运……” 剩下的话,曹进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已经说不出。 消瘦的身影枯坐在桃花中央,吹去的春风又吹了回来,几朵桃花不甘的从树上落下,落在树下的孤单的身影上。这岂不正是如人生般无常,它们都有结果的愿望,但此刻却必须要为一个人送葬。 风吹不响,静若无声,这个人影坐在空荡的桃花里意有一种凄楚的美感。 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长眠于这片桃花里,但是这片桃花真的能让人长眠么。 孟昶不知道,他还没有死,他也不愿意死,那么只有让想杀他的人去死,他也别无选择。 最后看了一眼渐被花瓣覆盖的身影,孟昶转身往前走。 “他为什么要自杀?”小叫化跟在身后,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孟昶回答道。 小叫化又扭头看了一眼,说道:“虽然他的脑子有点问题,但他毕竟是个状元,我还是挺羡慕读书人的,就这么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赶紧追上已经走远的孟昶,小叫化又说道:“他们一定又认为这个人是你杀的。你会不会感觉很吃亏?” 孟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想回答。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小叫化又追问道。 “去见瞎子。”孟昶冷冷的答道 一个人冷着脸说话,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愉快。 小叫化当然也是这样,但是听到瞎子,那点不愉快就被他抛至脑后,他忽然发现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急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心想事成,是所有人心里的美好愿望。 有些人穷及一生,都不会碰到这样的好事。 小叫化自然也希望这样,而且他的运气还不错。 走出了桃花林,他们就看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 草地里有一个人正在走。 这个人,就是瞎子。 第三十章 瞎子 青草随风舞动。 一百八十二块石板铺在草地上,两块石板间隔一寸二尺,从桃林的边缘一直延续到瞎子的饭馆,形成一条蜿蜒的石板小路。 瞎子正在石板路上走着。 他走的很慢,也很仔细。对他说来,生命虽然已很短促,可是他并不焦躁,也不着急。 再长的路终究会走到尽头。当小叫化发现他的影子正好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时候,瞎子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瞎子很准确地抓起孟昶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所以特定在这里等你。” 瞎子的手干燥且温暖,孟昶的眼睛却有些湿润。 不等孟昶开口,瞎子又说道:“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桌酒菜,我们可以慢慢走过去,你把这几天的事情好好跟我讲一讲。” 他微笑着,又道:“在这么好的天气里,能跟你这样的年轻人一样散散步,聊聊天,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我已经老到连肉吃不下,能够让我感到愉快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随后,他面向小叫化,说道:“我想你一定是他的朋友,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多交一些朋友,这样他的生活才会精彩一点。” 太阳正在头顶却不显炽热,温煦的刚刚好。 春风中充满青草的清香,和桃花的芬芳。 石板的边缘隐藏在青草叶下,却更显露一种和谐的味道。 走在青石板上,小叫化忽然有了一种他从未曾感觉到过的恬适和安静。他甚至想到了一句前人的诗:“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诗中的景色与眼前并不相同,但这片青草地里的意境岂非就是诗的意境。他们走在青石板路上,岂非也正诗中行走,在意境中行走? 他发现突然之间非常羡慕瞎子,羡慕到甚至有些自卑。 小叫化慢慢低下了头,所以他看到了瞎子的脚步。 石板的宽度与瞎子脚的大小完全一致,而瞎子跨出的每一步长刚好一寸二尺,每只脚落下之后刚好踩在石板的中央,绝不会多一分也绝不会少一分。 一个正常人都很难做到这一点,哪怕存心去控制也会或多或少偏上一点,但一个瞎子却能做到如此地精准。 他真的是个瞎子? “我当然是个瞎子。” 瞎子微微一笑,解释着小叫化的疑惑,说道:“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二十二年零三个月一十五天,它的每个角落我都很熟悉。虽然我没有眼睛,但也绝不会走错一步。” 小叫化脸上的疑惑却更深,甚至有些恐惧。如果一个人能看穿别人心里的想法,这个人会让很多人感到恐惧,甚至不自觉的远离。小叫化轻轻地往孟昶的身边靠了靠。 瞎子弯下腰,拈起一片青叶,不以为意地说道:“一个瞎子如果没有照顾生活会非常困难,所以瞎子都会练成一些正常人不具备的能力,有些瞎子耳朵比较灵敏,可以听到很细微的声音;有些瞎子鼻子比较灵敏,可以闻到很远地方飘来的味道。而我,只是学会了看。” “用什么看?”小叫花忍不住问道。 “用心看。”瞎子回答。 “心也能看见东西?”小叫化又问。 将草叶扔进卷过的春风中,瞎子背负双手,微微一笑,说道:“用心可以看到很多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藏在草茎里的虫子,又比如说你。” 瞎子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但小叫化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小叫化的脸上慢慢变红,他的表情也很奇怪,他居然露出羞涩的神情。好在瞎子“看”到却没有说破,好在孟昶只是跟在瞎子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瞎子走出一步,孟昶也跟着走出一步,他脚踩下的地方正是瞎子脚离开的地方。 他们的步调完全一致,这绝对是需在很多年才能培养出来的默契。 他们的关系也许并不像表面的这么简单。 小叫化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头都不敢抬起一分。 瞎子的饭馆已经近在眼前,饭馆不大,也有些破,但客人却不少。 几辆马车停在饭馆前的空地上,从饭馆残破的门朝里看去,客人已经坐得满满。 饭馆里的人看到走过来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而后又不约而同的拿起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但他们手上的动作却绝不像是在吃饭。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对瞎子的尊敬? 小叫化没有再去想,因为他从那些人眼里看到的绝不是尊敬,更像是一种兴奋,一种渴望。 饭馆里坐满了人,有一张桌子甚至挤了十几个人,但是角落里的一张小方桌上却始终没人坐过去。 小方桌上摆着几碟简单的小菜,当小叫化坐下时发现菜还是热的。 饭馆里的其它人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小叫化此时已经知道这些人是为何而来,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 那两个人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孟昶甚至有闲心在讲故事,瞎子正一脸笑意的听着。 孟昶就像是一个晚上回家向父母讲述一天做了哪些事情的孩子,他讲得很仔细,也很认真,言语里甚至有几分骄傲的意思,仿佛孩子仰起头等着父母的夸奖。 瞎子就像是个父亲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面前说着一天的见闻,说到好笑的事情,他也会弯起嘴角微微一笑,说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也会好笑的训斥几声。 孟昶的故事讲完之后,瞎子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叹息,像是有些遗憾,他说道:“刘云也算是有几分魄力,竟然想起用这种方法反抗皇帝的意思,只可惜太过迂腐。” 摇了摇头,他问道:“他给你的那幅画还在吧?” 孟昶说道:“在船里,可惜已经被他的血染黑。” 瞎子摆摆手,说道:“无妨,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来,先吃口菜,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瞎子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孟昶面前的碗中。 他们的故事说得很长,长到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 就在这时,饭馆的角落里突然飞出一柄飞刀。 飞刀的冲刺迅急如电,直刺孟昶的面门。 小叫化看到时提醒已经太晚,而且他也没办法去抵挡。 孟昶自己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低下头吃着瞎子夹给他的菜。 他吃得很慢,也很细,仿佛碗里放着的是珍贵无比的珍馐,他一辈子也许只能吃上一回,所以他舍不得一口吃掉。 可在小叫化的眼里,他已经就要死了。 小叫化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湿润,他竟像是要哭了。 瞎子的筷子慢慢举起,在孟昶的面前轻轻一夹,就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为自己的孩子赶走他面前一只恼人的苍蝇。 这一夹,就夹住了那柄飞刀。 飞刀上像是没有什么力量,被夹住的刀身居然没有前进一分。 饭馆里仿佛被定格,变得鸦雀无声,唯一响起的,只是孟昶有咀嚼声音。 瞎子轻轻一叹,将筷子又慢慢放下。 飞刀落在地上,断成两截。 飞刀飞起时像一条毒蛇,落地时却成了一条断成两截的死蛇。 孟昶依旧在吃着,连头都没有抬起一分,偶尔还能听到他满足的吞咽。 瞎子在旁边轻轻地笑着,此时他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位慈父。 饭馆里的其它慢慢收起蠢蠢欲动的手,端正的坐好吃着面前已经为数不多的饭菜。此时他们才会去注意一个一直被忽视的问题,在一个这么好的位置,一个瞎子又怎么能够守住这间破饭馆二十多年。 他们不知道瞎子的底细,但却知道发出飞刀的人。许飞的飞刀依照他偶然发现的一本古籍练成,至今为止还没人能够从飞刀下逃生,飞刀一出必有一人丧命,却被一个瞎子用一双筷子轻松的夹住。这种境界是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许飞正坐在饭馆的角落里,他恐惧的双眼正死死盯着断成两截的飞刀,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那双筷子仿佛夹在他的心上,将他的也夹成两瓣,他忽然想一个忘记已久的传说,一个人用两根手指夹住天下所有兵器的传说。心中的恐惧增长到无法控制,他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小叫化看着瞎子,他的眼睛里充满仰慕和尊敬,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普通的老人是一位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武功已到了化境,已完全炉火纯青,已与伟大的自然浑为一体。所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孟昶依旧在吃菜,他现在吃得很快,仿佛他又回到了曾经那段岁月,完全不顾菜的味道,只想着填饱他的肚子。 桌上有菜并不多,所以不一会儿,几个菜碟已经空空如也。小叫化甚至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拍了拍孟昶的肩膀,瞎子站起身来,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瞎子的身影消失在饭馆的后门。 孟昶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冷如霜。 第三十一章 理由 小叫化正准备说话,可是虽然他张开了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的嘴刚张开,就看到饭馆里就亮起了五道光芒。从天窗上照进的阳光被反射得到处都是,就好像把阳光劈碎了,碎片洒在饭馆的不同地方。 但这次小叫化却错了,因为其中还有一把剑的颜色是透明的。 透明的就是看不见,透明的自然也反射不了阳光。 这把剑的目标却不是孟昶,而是小叫化。 这把剑的目的也不是要杀了他,只是想重伤他。只要伤了小叫化,孟昶一定会分心,那时候这把剑就可以刺进孟昶的胸膛。 剑无声无息的刺向小叫化的左腰。 小叫化张着嘴巴,眼睛里露出关切的神情。他关心的当然是孟昶,却不知道自己将要受到的危险。 幸好这把剑没有刺中他,因为小叫化已经倒飞了出去。 小叫化当然不可能自己倒飞出去,只不过孟昶从方桌下踢了一下他坐着的椅子。 这个时候,孟昶右手中的筷子已经只剩下一只,另外一只正插了拿着那把透明剑的人的额头上。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孟昶一脚踢飞了小叫化,右手气劲涌动,将一支竹筷当作暗器打向那个人。 竹筷飞行的极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钉入了那个人的额头。那个人只是感觉额头突然一阵刺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昶右脚尖轻点地面,借力飞起,像一只穿花蝴蝶轻松的避开了五道光芒,竹筷在五个人的头顶上轻轻打了一点,就好像生气的父母用筷子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孟昶打了五次,但他的动作却好像只做了一次。五个人的头顶上喷出一股血箭,然后就像一只死狗,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孟昶手中的竹筷突然爆裂开来,丝絮从空中缓缓落下。 此时孟昶还没有落地,他的脚离地面还有半寸。 这个时候,饭馆里又突然多出一道剑光,这是一道真正的光。剑出鞘的脆响还没有消失,剑尖就已经刺破了孟昶的衣服,身体的汗毛已经能够感觉到冰凉的寒意。 这个人出手很快,无疑是一个好手,他对时机的把握也恰到好处的让人发指。他出剑的时候刚好在孟昶下落中无法借力的瞬间,如果早一分,孟昶可以凭借之前的余力轻松的避开,如果晚一分,孟昶就已经落在地上。 剑刺向的是孟昶的胸膛,相比于咽喉或者眉心这样的要害部位,胸膛的目标无疑大得多,也就更不容易失手。 这个人同样也是个很谨慎的人。 所有人的都认为孟昶必死无疑,连小叫化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昶突然折腰后仰,恰好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剑。 在这一瞬间,他身体的变化与速度已经超出人体的极限,也超出了他自己的极限。一个人往往以够成功,就是因为他能够凭着一股超人的意志力与求生力,超出自己的极限。 剑尖挑破他胸口的皮肤,割破他的衣服,又从他的鼻尖上伸出,剑离他的脸如此的近,孟昶甚至已经看到剑上细微不可分辨的纹路。短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滑入他的手中。 正当孟昶准备反击的时候,眼前的剑光却突然消失了,以比它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在孟昶的眼前。剑光来时出奇不意,剑去的时候却无声无息,仿佛这把剑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孟昶胸口的伤口,染湿衣服的血却证明这一剑真实存在过。 孟昶落在地上,就看到饭馆大门处一张嘻笑的脸,那个人的剑已经入鞘,但谁都知道等到它第二次出鞘时必然会造成必杀的一击。他就像个猎手,耐心的等待着猎物出现破绽。 这样的人绝对是个很可怕的敌人,哪怕他站在那里都是一种威胁,因为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他的剑就会刺入你的要害。 孟昶双腿微屈,身体前倾,他准备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威胁除去。 可惜他误了最好的时机,可惜饭馆里并不只有那一个人。 八个人突然出现在孟昶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势,将他围在中央。八个人的手里各拿着一把刀,刀长三尺三,用白布紧紧的包裹。 八柄刀同时向孟昶斩去。一样的拔刀方式,一样的出手角度,一样的可以斩落秋风的刀势,一样的快若闪电侵袭的速度,白布的空气的挤压下从中断裂露出隐藏着的刀锋,如同一只凶兽露出它锋利的獠牙。 八个的所站方位暗合天理,将孟昶死死地困在中央,八把刀卷起的虹练更是将八个人之间的空档补满。八把刀凶狠猛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向孟昶。 孟昶已经成了一只笼中鸟,狭窄的笼困住了他的翅膀。 八把刀组成的刀阵毫无破绽,已经达到了一种完美,世上所有的破解之法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孟昶似乎已经必死无疑。 孟昶却在此刻笑了。 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完美才是无法弥补的残缺。 孟昶向前一步,挤进刀光中,在两把忽然而至的长刀快要斩进他身体的瞬间,将手中的短刀强行塞进一个人的手里,而后擦着迎面而来的刀光退回了原地。 刀阵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一丝破绽。 精密的仪器会因为一粒沙子而停止运转,茂盛的大树会因为一条虫子而走向衰落。正是因为完美,所以它们没有了再前进的可能,任何一种完美之外的东西都会让它们崩坏、衰落。 红颜薄命正是完美的缺憾,英雄迟暮也正是完美的结局。 这个微小的破绽一闪而逝,八个人脚步之间的变幻瞬间就已经弥补,但是却晚了。 孟昶再次向前,右手不可思议的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用力捏起,只听见“喀”的一声,那人的手骨已经碎裂,长刀应声落在地上。欺身挤入他的怀中,孟昶的左拳重重击打在他的胸口,左拳击断了他的三根肋骨,肋骨的尖刺插入他的心脏。那个人再无力站着,缓缓地倒地,鲜血从他身上不可抑制的涌出。 夺过短刀,弯腰下蹲,一抹刀光从他头顶斩过,带走几根头发,孟昶趁势站起,手中短刀自下向上,斩破那人下身,割开他的胸膛,又从他的下巴处将他的头颅劈成两瓣。 死了两个人,剩下的六个人再也无法组成刀阵。 唯一剩下的,只有他们和他们的刀,刀还是可以杀人,而且他们的刀很快。 可是孟昶却比他们更快,所以六个人很快变成了六具尸体,他们的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伤口,只有咽喉处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刀太快,所以瞎破喉咙之后,血还没有来得及流出。 饭馆里还剩下八个人,八个活人。 小叫化的眼睛看着孟昶,孟昶却在看两个人。一个笑眯眯的站着,另一个却坐着,一直不停的喝酒。 饭馆里还有六个敌人,可是孟昶却只看到两个,难道另外四个人都是隐形人? 他们当然不是,但很快他们就消失了,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藏不住的害怕,而后同时拔腿向大门外跑去。他们刚跑出饭馆没几步,就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后颈处的血不停地向外喷出。 笑眯眯的人此时笑得更加的灿烂,他拱手说道:“这种死活着也是死了,所以我替你杀了他们,我知道你是不会介意的。” 眼光扫过地上尸体后,他摇摇头又说道:“这些人死了连个名字都不知道,真是悲哀。所以我一定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笑笑,笑口常开的笑笑。” 扭过头看向那位从始至终就坐在那里不停喝酒,连头都没有抬起一分的壮汉,问道:“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壮汉的脚下摆着五个酒坛,但他的碗里已经没了酒,他豁然站起身来,瓮声说道:“我无父无母天生地养,刘云救过我的命,所以我跟他姓刘,他叫刘云,我就叫刘雨。” 小叫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个壮汉取了这么一个与他相差极大的名字,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小叫化在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刘雨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孟昶说道:“你杀了刘云,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你。我想你一定很明白。” “我明白。”孟昶点了点头。 笑笑一直在笑,他摆摆手,说道:“不好,不好。如果你杀了他,那我岂不是白来了?况且你已经喝了很多酒,酒喝多了必然会影响你的反应,所以你的速度一定没有平时那么快,你的力量甚至也没平时那么大,说不定你还会死在他的刀下。” 他眯着眼睛,视线扫过两个,接着说道:“所以这个人一定要由我来杀,你的仇我就顺带着帮你报了,我可都是为你好。你也不用太感谢我,我偶尔也会发发善心做几件好事。” “你又为什么要杀我?”孟昶问道。 笑笑抚摸着剑,微微叹息道:“因为,我对天下第一的名头很感兴趣。” 第三十二章 隐秘 笑笑依然在笑,他说得理直气壮。 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一个碗口大的拳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刘雨两步跨过两个之前三张桌子的距离,让人很难想象一个如同狗熊般粗壮身材的人居然能有豹子般的速度。 豹子捕食的速度谁都可以想像。 刘雨却不是要捕食,五坛子酒下去早已经将他的肚子灌满。 他也不是想要笑笑的命,毕竟笑笑不是他练拳用的石柱子,而且笑笑比石柱子要危险得多。要杀了这样的一个人就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他也不愿意在他报仇之前做这种没有意思的事情,所以他拳头上的力量就看了几分,看似猛烈威胁却不大。 笑笑当然也看出这一点,所以他向后退了一步。 刘雨的拳头在他面前停住,离他的鼻尖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刘雨收拳,站立,面色不快,他说:“我的事不需要别人帮忙,也不屑让像你这种人帮忙,如果你一定要杀他,可以等我杀了他之后再补上一剑。” 他说得很有意思,所以笑笑又笑了。 笑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过得岂不是太累。” 他突然摇摇头,又说道:“我就知道,这世上最难做的就是好人。” 刘雨转身,面向孟昶站立,问道:“我问你,刘云身上有没有多余伤口。” 什么伤口才叫多余,他并没有说清楚,因为他知道孟昶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孟昶当然明白,但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仔细想了想之后,他点头回答:“有。” 刺在刘云手臂上的竹叶当然也算一个伤口。 “有”字刚出口,刘雨的拳头就已经击出。 情绪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力量,它可以让一个人做出平时做不出的事情,所以一个人可以在瞬间跨过几百米的距离接住从楼上摔下的婴儿,所以一个人可以抬起一辆卡车,只是因为卡车下压着他的孩子。 刘雨的情绪是愤怒,忍无可忍的愤怒。 他的速度更快,拳头的力量更大,拳头在前进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此时已经不是他的身体挥动拳头,而是拳头的力量带动他的身体。 如果说可以将天下拳法汇聚成一拳的话,那么这一拳就是,这一拳在空中直行,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刘雨的拳头携带着无可抵挡的气势击向孟昶的胸膛,这一拳如果打在一个人身上的话,绝对可以砸烂他半边身体。 孟昶却没有动,即没有反击也没有做出任何避让的动作。 拳头在他的胸口前停下,只要再前进一点,就可以击碎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砸成肉泥。 刘雨怒目圆睁,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这一拳已经达到了拳法的最高境界,我周围一丈范围都在你拳势的范围里,我避不开。” 这话说得很对,没有变化才是最可怕的变化,哪怕孟昶避开一步迎接他的就会是更可怕的变化。 孟昶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躲?” 刘雨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孟昶笑了,笑得就像赢了糖果的孩子,他说道:“所以我在赌。” 刘雨道:“赌什么?” 孟昶道:“赌你不会真的杀了我。” 他想了想,又说道:“刘云虽然很低调,但关于他的行踪却被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他从来没有救过一个孤儿。所以你的名字是假的,甚至连你的人也是假的。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替刘云报仇。” 刘雨收拳,讽刺道:“想不到一个杀手也会赌。” 孟昶道:“杀手也是人,是人都喜欢赌。” 他又笑了笑,说道:“只不过我的运气好每次都能赢,所以我活到现在。这次也是一样。” 刘雨道:“你就不怕我跟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孟昶道:“你不是。” 刘雨长长叹息,说道:“你的运气确实很好。不过有一点你错了。” 孟昶问道:“哪一点?” 刘雨道:“帝都关于刘云的记录是从他遇到先帝之后,而在这之前的事情却是一片空白。” 孟昶的眼神开始收缩,他终于知道一直被他忽略地方,甚至是被所有人忽略的地方。刘云遇到先帝时是十九岁,到了帝都之后就被封为宰相,帝国最年轻的宰相,这样的一个人在他十九岁之前当然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 刘雨接着说道:“我确实是孤儿,我所说的也都是真的,只不过我隐藏了一部分的内容。” 孟昶问道:“什么?” 刘雨答道:“我们那个村子叫刘家村,所有的人都姓刘。村里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很多是有多少,他并没有说,但孟昶却已经感觉到恐怖,一个人就已经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如果是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孟昶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刘雨又说道:“我还没有告诉你的就是,我们的拳法都是刘云教的。” 孟昶突然苦笑,他突然发现对刘云的了解近乎于空白,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温和的老人居然也是个高手。 刘雨又接着说道:“我看过他的尸体,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除了你留下的那个难看的竹叶。” 孟昶说道:“所以你不是来报仇的。” 刘雨说道:“绝不是。” 孟昶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刘雨说道:“当然是……” “当”字刚说出口的时候,他突然反步拧身,双手握拳向他左侧重重击出。 “然”字传出时,孟昶才感觉到一道剑光刺向他的脖子。 这一剑如同春雨润物一般悄无声息,没有杀意,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仿佛突然间这把剑已经成了一片竹叶,竹叶落在人身上很难感觉得到。这一剑已经不是人所能刺出的一剑。 当“是”字从刘雨嘴里说出的时候,他的拳头已经击打一个物体上,伴随着一声惨呼,那把剑斜上飞出擦着孟昶的头皮,扎进饭馆的房梁上。几缕头发从孟昶的头上落下。 笑笑躺在地上,他的身体自腰部断成两截,但他却还没有死。 他的眼神带着惊愕,带着不可置信看着刘雨。 刘雨甩掉拳头上沾着的碎肉,又用他那件沾满的酒渍的衣服擦干净手上的血,慢悠悠的接着说道:“——来保护你的。” “你一定感到很惊讶。”这句话,他是对笑笑说的。 笑笑此时已经笑不出了,不管是谁身体断成两截都不会再笑得出来。 “其实我很讨厌你的名字,一直都想将拳头砸在你的脸上,如果不是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早就这么做了。” 刘雨轻轻地笑了笑,这个笑容里露出与他身体完全不一致的j诈,一个狗熊如果有了狐狸的狡猾谁都不会看出来。 笑笑当然也是,所以他付出了代价,只是个这代价太重,重要他没有重来的机会。 “你太自信了,自信到突然忽视身边的情况,我跟你了三天,你居然都没有发现。” 刘雨笑着说道:“也正是因为你的自信,所以你出剑必定用尽全力,你从来没想过自己失手的情况,所以我才有了机会。” 笑笑又笑了,不过这一次是死亡的笑。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喝点酒,再慢慢聊?”刘雨微笑着问道。 孟昶反问道:“你还能喝?” “当然。” 刘雨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我们那个村子,几乎一年四季都飘着雪花。你知道想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下去,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么?” 孟昶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当然不知道,所以他问道:“是什么?” “喝酒。” 刘雨很自豪的拍着胸口说道:“喝很多很多的酒,喝天下最烈的酒。” “你们就不怕醉死?”小叫化突然跑过来问道。 “醉死总比冻死要好很多。” 刘雨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悲哀,他缓缓地说道:“在那样的环境下,如果不喝酒御寒迟早会被冻死。” 在艰难的环境下,人类总是显得很弱小,这种悲哀又岂非是只有刘雨一人? 桌子是现成的,凳子是现成的,喝酒的碗是现成的,酒当然也是现成的。 酒是五十年的女儿红。 小叫化正抱着这坛酒从酒窖里走出来。 酒还没有开坛,酒香就已经弥漫出来。 刘雨的鼻翼不由自主的抖动几下,对于一个好酒的人来说,这种味道是世上最以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重重的拍着桌子,大声说道:“好酒。想不到你一个小叫化居然也懂酒。” “好酒是好酒。” 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门出现,他慢慢地走着,脚步很准确的跨过地上的尸体,最后坐在桌边,他笑着说道:“可是让你这种人喝这么好的酒,无疑是王八吃大麦,糟蹋了好东西。” 瞎子看向笑笑的尸体,他虽然没有眼睛看不见,但每个人却都能感觉到他是在看。 “杀人本是门艺术,你的做法完全是侮辱这门艺术。” 瞎子淡淡地说道:“回头你 尘路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9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9部分阅读 把这里收拾一下。” 这句话更像是一个命令。 瞎子也只是说“你”,却没有指定哪一个人,那么瞎子的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孟昶正准备回应,就听到刘雨恭敬的回答道: “是。” 第三十三章 蠢如猪 一个人喝酒通常是因为苦闷或者是享受,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会喝得很快,更何况是一坛好酒。好酒需要一点点的品,才能喝出它的味道。酒包裹住舌尖,浓郁的酒香在口中弥漫,酒从喉咙流过,整个身体一种美妙包裹,那是一种何等的享受。 很多人一起喝酒的时候通常都会喝得很快,恨不得生出两张嘴,七八只手,生怕比别人少喝一点点。 一坛酒所以喝得很快,快到吴忘还没来得及尝出酒的味道,酒坛就已经见底。 他吧唧着嘴,看着小叫化碗里剩下的一点残酒。 残酒当然不会有多少,只有一小口,小叫化很快就喝到嘴里,速度比刘雨的拳头还要快。 刘雨只能苦笑着收回目光,收回的目光恰好经过瞎子的脸。 瞎子在笑,意味深长的笑。 刘雨当然明白瞎子笑的意思,所以他的脸就更苦了。 饭馆的地面铺着一层木板,跟饭馆的年纪一样的老,很多地方都已经开裂,甚至露出了木板下面潮湿的泥土。这样的地板如果被鲜血浸透是很难清理的,不仅费时,而且费力,就算是这样也没办法将木板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原来的颜色。 瞎子的意思却是“清理干净。” 干净的意思就是干净,即干且净,这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所以等孟昶从船上回来后,还看到刘雨撅着硕大的屁股趴在木地板上,拿着一块抹布认真的清理木板之间的缝隙。 缝隙一般都很小,还没有刘雨的手指粗,所以虽然他做的很认真,很仔细,但实际的效果却是极差,孟昶离开饭馆时,他在清理最靠近大门的木板,因为这块木板上沾的血很少,清理起来也是最轻松的一块,可是等孟昶回来时他依旧在清理同样的一块木板。 他看向孟昶的目光里透露着期盼。 孟昶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面对一个刚刚似乎救过他一命,又一起喝过酒的人的求助,他实在没办法拒绝,况且帮助人本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是他却没有答应,因为他手里拿着一幅画,因为瞎子在等他。 孟昶从刘雨身边走过,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就像似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 刘雨已经快要哭了,手中的抹布卡在木板间的缝隙里,等他抽出来时,抹布已经破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这已经是他用坏的第五块抹布,而他连一块木板都还没有清理干净。 他似乎真的要哭了,这样一个粗壮的人哭起来一定不会好看。 不好看的东西通常会影响人的心情。 小叫化就是这样。 他本来坐在凳子慢悠悠地看着,一个粗壮的男人做起一个姑娘家才会去做的细致活儿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所以他看得很认真,也看得很开心。 不过他现在却开心不起来,他同样也坐不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刘雨那张难看的哭丧着的脸。 他从凳子上站起,几步走到门口,指着刘雨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大笨熊,不,你笨得连熊都不如,简直就是头猪,一头酒喝得比谁都多的猪。” 小叫化似乎还在为刘雨多喝的那点酒耿耿于怀,其实刘雨也没有喝多少,只不过一个人喝了半坛而已。 被一个人骂成猪,大部分人都不会高兴,但是刘雨却嘿嘿傻笑着,他说道:“你肯定有办法。” “我当然有。” 小叫化仰起头,目光斜视着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屑地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雨的回答却让小叫化大吃一惊,他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一句极度无耻的话。 刘雨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哭给你看。” 小叫化眼神呆滞,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塞进五个鸡蛋在里面,许久之后他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你狠。” 刘雨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客气。” 客气有时候并不是真的客气,小叫化背负着双手,绕着刘雨走了一圈像是一个巡视学生是否用心功课的老师,做足了派头之后,他才缓缓地说道:“被血浸透,地板已经不可能再清理干净。” 刘雨此时已经成了一个乖学生,他点着头,很肯定的说道:“一点可能都没有。” 小叫化叹着气,又说道:“但是你却要把这里清理干净。” 刘雨点头,应道:“必须要清理,完全的干净。” 小叫化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想个其它的法子。” “什么法子?”刘雨问道。 小叫化说道:“比如说,换!” “换?” 刘雨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像似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但他还是问道:“换什么?” 小叫化说道:“当然是换木板,通通换掉全部换掉。” 想了想,小叫化问道:“这里附近可有树?” 有花,有草,当然会有树。 刘雨点头,回答道:“有。” 小叫化又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把树砍倒,再把树劈成整齐的木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刘雨肯定的说道:“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小叫化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做。” 刘雨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带了把刀。他要用这把来砍树,再将树劈成木板。 普通人用一把刀想要完成这样的事情,必然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刘雨当然不是个普通人,所以不一会儿,他就抱着厚厚一叠木板走进了饭馆。 接下来他就开始拆,拆地上原本的木板,这次他用的是自己的拳头。 他的拳头很硬,力气也很大,所以他拆得很快,可是当他听到瞎子说两个字,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速度就慢了下来。 瞎子缓缓放下手中的画,长长叹息后,说道:“刘云果然不愧是刘云。” 将画仔细卷好,放到孟昶手中,他又说道:“这幅画很好,虽然你现在还看不明白但你以后肯定会明白。” 孟昶将画放入怀中,默声不答。 瞎子又说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孟昶答道:“是。” 瞎子说道:“但这些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面对着孟昶,他又问道:“你可相信我?” “我信。” 孟昶这两个字回答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所以瞎子就笑了,他背着双手开始往回走。地面上的木板已经被刘雨砸得支离破碎,露里搭着木板的支架,瞎子就在支架上缓缓走进后门,一步都没有走错。 “那幅画能不能让我看看?”刘雨问得有些犹豫。 这世上有很多人,在听到别人的事情的时候,通常都会很果断很有办法,偏偏自己遇到问题的时候却显得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孟昶答道:“能。” 能的意思通常都很简单,所以这幅画就到了刘雨的手上,他刚看了一眼又还回给孟昶。 “告诉你一个秘密。” 刘雨突然靠近孟昶低声地说道:“其实这种画,我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了。” 孟昶说道:“当真?” 刘雨肯定的回答道:“当真!” 孟昶说道:“你三岁的时候只怕连笔都不会拿。” 刘雨说道:“我用得不是笔。” 孟昶疑惑的问道:“那你用得是什么?” 刘雨看向孟昶的一身,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意会的目光,他说道:“你懂的。” 随后他又补充说道:“只不过我是在雪地里画,而且颜色是黄的。如果连你这张黑色的纸都能叫画的话,那我岂不是个天才?” 话说完之后,刘雨哈哈大笑,只不过他的笑声里却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孟昶懂,视若如父的人死了,任何人的心里都不会很开心,笑容有时候只是一种隐藏。 人岂非是经常做这种事? 小叫化居然也懂了,但他却只说了三个字:“铺木板。” 木板很快就铺好了,两个人铺总会比一个人要快得多。崭新的木板还带着木头的清香,驱散了饭馆里的血腥味,小叫化深深吸进一口,又缓缓呼出,看着蹲在地上清理木板边缘毛刺的两个人,夸赞道:“做得不错。” 两个人对于力量的控制都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这种简单的活儿,当然会做得很好,所以两个人对于小叫化的夸赞没有丝毫的高兴 小叫化又指着饭馆外的尸体问道:“这个怎么处理?” “埋。”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他们回答的如此干脆,是不是如果有一天他们死了也希望有人会这么对他们。 杀人的人终有一天会被人杀,这是他们的生活,也将会是他们的结局。 “埋哪里?”小叫化又问道。 “地下。” 孟昶答道:“只要在地下,哪里都行。” 落叶归根。 他们的生死由不得自己,他们的生活看似很光鲜,却很无奈,死后能留个全尸就已经是一种奢望,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 尸体很快被埋了下去,葬在桃花林里。 刘雨淡淡地说道:“生时没做什么好事,死后总算还有些用处。” 似乎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偷偷地问道:“这片桃花开得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三十四章 车上的另一个人 从饭馆到青城,路程并不远,一个人就算慢慢悠悠的晃荡,在饭馆里吃过早饭,如果没有被路边的风景迷了眼,乱了心,那么他可以在青城美美地吃上一顿晚饭,竹筒饭,竹笋肉片,竹叶包裹着处理后的青蛙放在炭火上慢慢烤,再配上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看着青城山上飘扬的竹海,实在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但是当小叫化看到饭馆门前的两辆马车的,他就走不动路了。 其中一辆马车刚好停在他们将要离开的路口,马是好马,车当然也是好车,簇新的车厢比镜子还亮。 小叫化看得就是这辆马车。 他说道:“这辆车的主人一定很懂得享受。” 刘雨也在看这辆车,他长长叹息,说道:“可惜他再也享受不到了。” 马车还是好好的在这里,刘雨说的当然是那个主人。 小叫化问道:“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刘雨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死得不能再死了。我们刚刚才把他埋下去。” 想了想之后,他又说道:“如果他还能站起来,那一定是闹鬼了。” 小叫化说道:“这世上当然不可能有鬼。” 刘雨说道:“绝对不可能。” 小叫化说道:“所以这辆马车已经没有主人了。” 小叫化眼睛转了几下,狡黠地说道:“如果现在有人坐上这辆马车,那么这辆车就是他的,因为他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捡来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刘雨夸赞道:“捡来的东西当然是他的,况且车的主人已经死了,想还也还不了。” “所以这辆车就是我的了。”说这句话是,小叫化已经站到马车上,脚上的湿泥蹭脏了那块华贵的红毡,他的神情极为自豪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 “你为什么还不上车?”这句话他是对孟昶说的,说得极为认真,极为热切。 孟昶捏了下鼻尖,笑了笑爬上了马车。 刘雨跟在孟昶之后,可是当他一只脚踏上马车的时候却被小叫化拦了下来。 “你也要上车?”小叫化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一个绝不受欢迎的恶客。 刘雨点头道:“当然?” “你为什么要上车?”小叫化又问道。 “我要保护他。” 刘雨指着孟昶说道:“我已经救过他一次,当然不能让他随便死了。” 小叫化还是不依不挠,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上车?” 听到这句话,刘雨突然笑了,他眯着眼睛,嘲讽般淡淡地问道:“你会驾车?” 小叫化突然愣住了,他看了看那匹高大的骏马,摇了摇头。 “你呢?”刘雨的又问道。 孟昶很平静的回答道:“我只是个杀手,不是车夫。” 听到这句话,刘雨笑得更灿烂了,他骄傲地拍拍胸口,大声地说道:“我会。” 马车行驶在路上,赶车的当然是刘雨。 路两边的群山遮蔽了阳光,山上的树挡住了风,风吹树叶的沙沙响让这条山中路显得格外的安静,清幽。 一只野兔站在路中央,三瓣嘴唇啃着一片娇嫩的草叶,看到了这辆迎面而来的马车,慌张的钻出路边的草丛里。 每个人在第一次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都会感到很激动,激动到手无足措,有时候甚至会感到紧张。 小叫化当然也是这样。 他左摇右晃的坐在马车里,掀起车窗的纱帘又放下,仿佛屁股下钉了根针让他连半刻的功夫都坐不住。 “你说山上会不会掉下块石头把我们砸死?”小叫化紧张的问道。 “不会。”孟昶低头肃目,淡淡地说道。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小叫化突然又问道:“为什么我没有见你练过功,你就不怕有一天被别人赶上?” 孟昶依旧没有抬头,他说道:“我练的是杀人的方法。” 小叫化眼里泛着光,问道:“这个怎么练?” “杀人。” 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小叫化突然说道:“在饭馆里,大笨熊那拳打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 孟昶说道:“我为什么要躲?” “你就不怕他真的杀了你?” “不会,因为他没有杀意。” 孟昶抬起头,微微一笑,说道:“一个人如果没有杀意,他出招就不会带着杀气。刘雨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没有躲,因为……” 抬头看向车顶,他自信的说道:“——没必要。” “原来你这么厉害。”小叫化拍着孟昶的肩膀,夸赞道。 “狗屁!狗屁杀意,狗屁杀气。” 刘雨在车厢外,大声说道:“因为老子当时对他眨了下眼睛。” 小叫化突然笑了,笑得乐不可支,他的手指着孟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孟昶却依旧坐着不动,仿佛小叫化的笑声只是山顶上吹过的清风。 清风在人脸上抚摸过就渐渐远去,什么都不带着,什么都不会留下。 所以孟昶坐着不动,而且坐得更直了一些。 小叫化却注意到,孟昶的右手手指微微摆动,然后他就听到“噗”的一声响,声音很沉闷竟像是从车厢底传出来的。小叫化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就发现自己已经飞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自己飞的。 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孟昶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然跳起撞破车顶,带着几片碎木片落在山间的石道上。 这个时候,小叫化才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从车厢底冲了出来。 刘雨正好站在他们旁边,一脸惋惜的看着碎裂的马车,说道:“可惜,可惜了这么好的马车,可惜我刚过了把赶车的瘾?” “赶车还有瘾?”小叫化感到很诧异,他丝毫没有为站在石道对面的黑色人感到担心,有另外两个人在,他当然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况且谁也不会来杀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小叫化,所以他很轻松,甚至还有心情去问问题。 “什么事情做多的都会有瘾。” 刘雨也很轻松,他还有心情回答小叫化的问题:“酒喝多了就会有酒瘾,人杀多了也会有杀人的瘾。” 后面的那句话小叫化并没有听懂,他问道:“杀人也会有瘾?” 杀人这种事问一个杀手再合适不过了,所以他问的是孟昶。 孟昶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一个极为不解的事情,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黑衣人,说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杀人也是种瘾,要不然谁会来杀一个没用的小叫化。” 小叫化愣住了,刘雨也愣住了,他们像是没听懂孟昶的话,动作一致地看着孟昶。 谁会来杀一个没用的小叫化? 有人告诉了他们答案。 黑衣人动了。 山道本就狭窄,所以黑衣人身体微微一动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他的手上本来空空如也,等他站到三个人面前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把碧绿的长剑,就像是竹叶青。 竹叶青本是种酒,但有时候也是种蛇,很危险的蛇。 这把剑却更危险,它刺向的目标竟然真的是小叫化。 小叫化倒底是什么人?这个人为什么要杀他? 这些问题孟昶根本还不及想,等他想明白这些问题的时候,小叫化就已经变成了死叫化。 短刀出现在孟昶的手中,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它本来就在孟昶的手中一样。 短刀露出身形,也露出锋芒,从长剑上轻轻滑过,就像情人的热情的抚摸。刀锋割破古铜色的皮肤。割断握剑的手与手臂的联系。沿着手臂向上,破开黑色的衣袖,短刀击向黑衣人的脸。 这个时候,一只手一只剑才落在石道上。 在黑衣人出剑的刹那,孟昶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认识,所以短刀的目标是他的脸,而不是他的咽喉。 孟昶想要割开蒙在黑衣人脸上的黑布。 也正是因为这了刹那的间隙,黑衣人惊险的避开了孟昶的这一刀,但他脸上蒙着的黑布已经被割开一半。 刘雨动了,一动就是山崩地裂的一拳。 他觉得小叫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心里甚至已经把他当成朋友。 朋友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得多。 刘雨真的怒了,这一拳是他毫无保留的一拳,极快,极狠,极准。 黑衣人在避开孟昶短刀的同时,也恰好避开了他这一拳,看了小叫化一眼后,毫不犹豫的飞身远去,他的速度很快,孟昶甚至都来不及追。 刘雨愤怒的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最坚硬的石头铺成的石道被他砸出一个深坑,发现一声轰鸣。受惊的马尖嘶一声冲进了山中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这个人是谁?”刘雨怒道。 “他是个杀手。” 孟昶认真的思考着,说道:“杀手中能有这样速度的,绝对不超过十个人。原本这十个人都不可能。” 刘雨问道:“现在呢?” “现在至少有九个人值得怀疑。”孟昶说道。 “剩下的一个人是谁?”刘雨问道。 孟昶答道:“我。” 刘雨闭上了嘴巴。 孟昶又接着说道:“这个人我应该认识,但是现在有一个人我却不认识了。” 转过身看着小叫化,孟昶沉声问道:“你是谁?” 第三十五章 柳大胖(上) 当三个人看到青城的城墙时,小叫化的鼻尖已经渗出了汗。 他的汗也许是走路发热流出来的,也许是因为心里忐忑紧张流出来的。 对于孟昶的问题,他只是回答了一句话:“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这句话已经是孟昶听到的第二遍,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转身朝着青城的方向走去。 正是因为这样的表现,小叫化的脸色突然变了。 不管孟昶问什么,说什么,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心里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的回答一定会让问的人满意。但是孟昶却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字也没问。 他在沉默。 未出鞘的剑永远是最可怕,因为在它没出鞘之前谁都不知道剑有多长,有多宽,剑刃有多锋利,出鞘之后剑会刺向什么地方,用什么招式,出剑的速度有多快。 沉默也是如此。 面对情人的沉默,有多少人会黯然神伤,三更半夜无端生出来的惆怅。有多少让人扼腕叹息的感情毁在了这两个字上。 沉默让人心不安。 好在孟昶并不是小叫化的情人,所以小叫化也只是有点不安而已,但他却不明白这种不安从何来。 一个过了几天有吃有喝日子的人当然不愿意再去做叫化,小叫化给自己的不安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他的心情竟也变得好了一些。 当城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小叫化却在看着孟昶手中的一朵野花,很漂亮的野花。正是这朵野花让他心中的不安消失无踪。 一个还有心情采花的人,他的心情一定很好。 青城的城墙很矮,最高的地方也不过一丈,这样的城墙能有什么用。 “这样的城墙当然没什么用。” 孟昶笑了笑,说道:“因为青城根本不需要城墙。” 刘雨听后,羞怒道:“我的眼睛虽然没你好,但也能看到十几丈外的蚊子。” “你能确定这就是城墙?”孟昶眯着眼睛,嘴角露出讥笑。 “不是城墙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房子?” 刚刚说出这句话,刘雨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看到一个老人颤颤巍巍从城墙里走了出来。 这个老人只是个很普通的老人,当然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他之所以能够从城墙里走出来,只不过是因为他推开了一扇门。 城墙上开了一扇门,当然不可能是城墙。 “还真他奶的不是城墙啊。”刘雨张大的嘴巴,喃喃地说道。 不是城墙,当然不可能有城门。 “我们从哪里进去?”看着眼前没有任何明显出入的地方,刘雨问道:“最好不要是翻进去。”。 孟昶笑了笑,径直往前走,在两个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城墙下轻轻一推。 他推开了一扇门。 门后居然是一条宽阔的大街。 三个人正站在大街上。 “这也能算座城?”刘雨没好气地说道。 孟昶笑着,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座城。” 刘雨问道:“那它为什么叫青城?” 孟昶解释道:“这只是它的名字,就好像你叫刘雨一样。” 看着两人依旧不解的神色,孟昶又说道:“这地方有座山叫做青城山,我们现在站的地方都属于它的泛围,叫青城有什么错?” 青城不是城,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镇,但是该有的却绝不会少,客栈、饭馆;赌场、酒楼,这地方甚至还有座青楼。 天色已经渐暗,青楼里的姑娘已经站在楼下等候。 她们穿得不多,却也不少,能看的地方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到,不该看地方却随着她们的动作隐隐看出一丝端倪,刘雨的目光再也舍不得移开,他正在看着宽松衣服下露出的峰谷,心里热切的期盼着能多露出一丝。 小叫化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而后向前走去。 刘雨讪讪地收回目光,几步追上孟昶,疑惑地问道:“这地方居然也会有青楼?” 孟昶脚步不停,说道:“这地方有男人,很多都没有女人。” 没女人的男人当然也需要女人,他们找女人的地方通常都会是在青楼,所以在这样一个小镇里,有一座青楼也就不足为奇。 “我们现在去哪?”刘雨又问道。 “柳大胖的包子铺。”孟昶说道。 刘雨瞪大了眼睛,不满地说道:“你就带我们去吃包子?” “他的包子很好吃。”孟昶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在证实着这句话。 刘雨叫道:“再好吃的包子也只是包子。” 孟昶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甚至还不是。” “不是包子那会是什么?”小叫化突然插嘴问道。 孟昶苦笑着,说道:“包子如果没有馅,那该叫什么?” “馒头。”小叫化肯定的说道。对于这点,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人。 “还有人会去买么?”刘雨问道。 孟昶依旧在笑,他问道:“你知道这里最赚钱的是哪几个地方么?” 刘雨摇头,小叫化想了想,也摇着头。 “青楼。”孟昶举起一根手指。 刘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酒楼。”孟昶举起第二根手指。 男人如果不喝酒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刘雨又点了点头。 “赌场。”孟昶举起第三根手指。 青楼会累,酒楼会醉,只有赌场才是让人永远保存亢奋的地方,这一点刘雨当然懂,所以他又点了点头。 孟昶又缓缓举起第四根手指,他慢慢地说道:“柳大胖的包子铺。” 刘雨张大了嘴巴,猛烈地摇着头,一个包子铺成为最赚钱的几个,除非青城的所有人天天吃包子,顿顿吃包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换了谁也不会信。 孟昶没有回答,因为有人替他回答了。 “一个人可以一天不找女人,一天不喝酒,一天不去赌,但他绝不会一天不吃饭,而整个青城只有一家包子铺。”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边走边说道。 “这也许能算一个理由,但不够。”刘雨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 “因为包子又大又白,而且味道非常好,吃了第一个绝对会发疯似的想要吃第二个。” “这也能算一个理由,但还是不够。” “因为有时候包子并不是包子,每个人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运气会比别人差。” “这个理由很不错,但还是差了一点。” “因为有时候包子的馅并不是肉,而是黄金。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运气会比别人好一些。” 刘雨突然拍掌大声笑了起来,他说道:“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有趣的,谁想起来的?” 矮矮胖胖的男人指着自己的鼻尖,得意地说道:“我!” 此时刘雨才想起一个忘记问的问题,他说:“你是谁?” “我就是柳大胖,包子铺就是我的。”柳大胖笑着说道。 “黄金馅的包子有几个?”小叫化突然插嘴问道。 柳大胖笑着回答道:“只有一个。” 小叫化又说道:“一个包子里肯定放不了多少黄金。” 柳大胖点了点头,说道:“还不到一两。” “这么点了黄金还不至于让人抢破头。” 小叫化仔细盯着柳大胖了脸,说道:“除非你还有别的手段。” 柳大胖夸赞道:“你很聪明。” 轻轻地笑了笑,他又说道:“从我这里吃到黄金馅包子的人通常运气都很好。” “怎么样的好?”小叫化问道。 “他去青楼的时候刚好最漂亮的姑娘没有接客;他去酒楼的时候刚好酒楼多了一坛好酒而且免费;他……” 柳大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叫化就突然接着说道:“他去赌场的时候是不是手气都会特别好。” 小叫化叹了口气,问道:“是不是这样?” 柳大胖回答道:“是。” 小叫化又说道:“正常情况下,这不可能。” 柳大胖说道:“一点可能都没有。” “所以你一定还有要告诉我的。”小叫化说道。 “这里所有的酒楼,青楼,赌场都是我的。”柳大胖说道,他说得很平淡,但是听的人却不平淡,一个人想要做成这样的事情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人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你一定很有钱。”小叫化似乎很无奈的说道。 “你错了。” 柳大胖摇摇头,说道:“我现在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 “你赚的钱哪去了?” “当然是花出去了!” “在这么小的地方,你能花得了那么多钱?”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但是算上青城所有的人呢?” “所有的人?”小叫化问道。 “我请他们为我做事,当然要付给他们工钱,所以我每天赚到的钱都花在这方面。” 柳大胖苦笑着说道:“我如果不这么做,这里只怕已经成为一座死城。” 小叫化说道:“他们每天赚到工钱又会花在你的店里,因为他们要吃饭,要喝酒,甚至还要快活。” 快活的意思,在这里通常只有两种:女人和赌。 “花出去的钱才是钱,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不是每个人都懂,我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得如此透彻。” 小叫化一脸钦佩地说道:“你真是个天才。” “你也是个天才。”柳大胖笑着说道。 第三十六章 柳大胖(中) 一个人如果拥有全城最赚钱的店铺,那他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对于这个问题小叫化有过很多猜测,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去卖包子。 又大又白的包子怎么看都没有黄金顺眼。 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金子更实在、更宝贵的? 贩夫走卒、妇孺幼童、蛮汉村夫,他们也许不知道珍珠玛瑙翡翠碧玉书帖名画汉玉古碑细瓷,可是黄金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知道黄金的价值,那才真的是怪事了。 小叫化自然不理解柳大胖的做法,只将这归于一种古怪的癖好。这个世人有钱人很多,但真正有钱的却屈指可数,一个人如果能拥有别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那他一定有超出其它人的能力。 这样的人当然不是个普通人,不普通的人通常都会有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毛病。 小叫化虽然不知道有钱人跑去卖包子的原因,但有一件事他却很肯定,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只会带他们去吃包子。 他的想法很正确。 四个人已经坐在包子铺里,围坐着一张方桌。 方桌不大,刚好够摆满八道菜。 八道菜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菜,所以小叫化能认出其中七道,自然也能看出是什么做的,鸡鸭鱼肉自然是少不了的。 小叫化指着这盘菜问道:“这是什么?” 柳大胖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说道:“海里有种鱼,凶猛异常而且胃口极大,海里的其它动物都是他的食物。” 小叫化跟着惊讶道:“那它岂不是很可怕?” 柳大胖点了点头,说道:“非常可怕,可怕的要命。” 眼睛看了一眼孟昶,他又接着说道:“但它身上有一个地方却有着天下最美的味道,最滑嫩的口感。很多人散尽家财只是为了能够吃到一口。” 小叫化张大嘴巴,说道:“你说的难道就是这个?” 柳大胖说道:“是。” 小叫化又问道:“但这附近并没有海,而且这东西一定很难买到。你是从哪弄来的?” 柳大胖正襟危坐,淡淡地说道:“皇宫中送来的。” 孟昶皱起了眉头,说道:“所以你摆了五个酒杯。” 这话刚说完,房间的门帘被掀起,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着灰色的袍子、黑色的裤子,身体如婢女般前倾,走路一小步一小步,似乎生怕踩死一只蚂蚁,他的脸上洁白无须,皮肤光滑,竟比二八芳龄女子的皮肤还要艳丽。 他在掀开门帘的时候,就已经在说话,声音比女人还细,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他说话的时候,小叫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他说道:“这种美味怎么能让一般人糟蹋了,所以有的人想买也买不到,我这次奉陛下之命特定送来一些给你尝尝,孟昶,陛下可是对你极为看重哦。” 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孟昶的反应,又说道:“想必你一定也不知道,这种美味却也是那种鱼身上最大的弱点,只要从它身上取下,那它只有慢慢等死了。” 细碎的脚步终于走到桌边,他笑了笑,又说道:“这也是陛下让我带给你的话。” 孟昶抬起头,淡淡地说道:“谢陛下,谢李公公。” 孟昶虽然在说谢,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比毫的谢意。 李公公并不介意,他的手伸向桌边,刚想端起酒杯,却看到桌上的丝许灰尘,眼睛里露出一闪而过的厌恶,收回了手,他又尖声说道:“这杯酒我就不喝了,我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你的奖赏隔几日就会送到,希望你不要辜负了皇恩。” 这句话似乎有几分威胁,所以在他走了之后,小房间里竟是一片沉默。 柳大胖一口喝掉杯里的酒,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人和这种鱼一样,都会有弱点,只不过人有时候藏得更深,但并不是没有。我说的这句话,你一定懂。” 孟昶说道:“我懂。” 柳大胖笑了笑,又说道:“所以你一定不懂刚才李公公说的话。” 孟昶说道:“我不懂。” “什么懂不懂的。” 小叫化已经伸出了筷子,他轻轻的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满足的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睁开,感叹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却知道这东西的味道真是很好。原来皇帝每天这么幸福。” 柳大胖说道:“错。” 小叫化瞪大了眼睛,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道:“哪里错了?” 柳大胖也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学着小叫化的样子闭上眼睛又睁开,说道:“其实皇帝从来不吃这些东西。” 小叫化不解的问道:“那他吃什么?” 柳大胖说道:“一碗饭,一道菜,一碗羹。” 看了小叫化一眼,他又解释道:“饭是普通的糙米饭,菜是真的菜,青菜、白菜、波菜……十几种菜混在一起做成一盘,羹只是豆腐羹。” 小叫化几乎要跳起来,他问道:“难道他还是个好皇帝?” 柳大胖说道:“有时候是的。” 听到这句话,小叫化真的跳起来了,他本来是坐在凳子上,跳起来之后就站到了桌子,甚至踢翻了天下最美的味道。刘雨忙不迭将倒下的碗拿了过来,将碗里剩下的一点倒进嘴里,看着桌上浪费掉的一脸的惋惜。 小叫化大声地说道:“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好皇帝。” 柳大胖说道:“他杀过很多人,可是却没让一个人饿死。” 小叫化闭上了嘴巴,他在沉默,他沉默着从桌子上跳下,又沉默着坐到凳子上。 他想了很久,最后兴致怏怏地说道:“你说得对。” 柳大胖说道:“你说得也对。”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叫化一眼,接着说道:“他那样的人当然不是个好皇帝。” “可是……”小叫化想要说话,但刚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又闭上了嘴。 “一个高兴杀人,不高兴也杀人的皇帝当然不可能是个好皇帝。” 柳大胖接着说道:“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凭他的心情,这样的人也做不成一个好皇帝。” 小叫化平静地问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柳大胖说道:“因为他已经疯了。” 这句话说得很直接,却也很危险,但是小叫化却笑了,他说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疯,但我知道如果这句话传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疯了。” 小叫化又问道:“你好像对他很了解。” 柳大胖说道:“因为我在他身边呆了很多年。” 小叫化又问道:“你为什么又会来这个地方。” 柳大胖回答地还是那句话,他长长叹息,说道:“因为我在他身边呆了很多年。” 一个人如果呆在另一个人身边久了,对他的情况当然会很了解,这句话谁都会懂,小叫化不笨,甚至还有点聪明,他当然也懂了,但是第二句话,他却怎么也想不通。 想不通当然要问,这是小叫化的习惯。 柳大胖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懂。” 这三个字当然不能算是个回答,却能表明一个态度。 小叫化当然能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意思就是柳大胖并不准备再说下去,所以他也闭上了嘴巴,幸好桌上还有菜,虽然被他踢翻了最好的一碟,但剩下的菜也很不错。 菜虽然已经有点冷,但是这样的菜小叫化原本都没有吃过,所以他吃得依旧很开心。他的嘴里已经被塞得满满,他的筷子却依旧向菜碟伸去。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句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块鱼肉从他的嘴里掉下都不知道,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耳朵上。 一个人如果集中了注意力,其它地方当然没法去控制。 小叫化甚至已经没办法控制他的脖子,他的脖子不停向前伸甚至已经越过了半个桌面。 这句话是刘雨说的,他说:“我懂。” 这两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那么他一定是真的懂的。 小叫化在等着下文,幸好他等的时间并不长。 刘雨说道:“在皇帝身边不能犯错误,但也不能不犯错误。” 这句话前后矛盾,小叫化一点也听不懂,幸好刘雨做出了解释。 “如果在皇帝面前犯了错误下场一定会很惨,可是如果一直不犯错误皇帝一定会找机会让你犯错,那时候下场会更惨。” “那该怎么办?”小叫化问道。 “当然是找机会犯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而且一定要等到皇帝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样他就不会想着怎么处理你,而是会将你直接赶出皇宫。” “这样的机会好像不多!”小叫化若有所思的说道。 刘雨说道:“岂止是不多,简直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叫化又问道。 刘雨回答道:“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安全的离开皇宫。我说的正是照着这个人的方法推测出来的。” 小叫化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他好奇地问道:“这个人是谁?在哪里?” “他姓柳,叫柳元。自从他离开皇宫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第三十七章 柳大胖(下) 满月早已经过去很多天。夜色的天空上多出数不尽的星辰,每一颗星辰发出的光很微弱,但所有的星辰汇聚在一起居然能将青城照耀出迷离的光彩。 这种光彩里还带着一丝清凉。 孟昶正躺在包子铺的屋顶上,看着漫天星辰。 看的时候,他面无表 尘路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0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0部分阅读 情。 一个人如果习惯了独自生活,他的表情会越来越少,最后会变成一尘不变的冷漠,忘了哭的感觉,笑的滋味,他的情绪也会被慢慢地冻结,不知道愤怒和喜悦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这样的人是很可悲的。 但世上有些人却在这种可悲中慢慢地沦陷,他们因孤独而寂寞,因为寂寞而恐惧,恐惧有其它人走进他们的生活,有时候他们也会羡慕的看着阳光下来来往往的欢乐的人群,却始终不敢从自己躲藏的阴暗角落里走出去。他们的生活完全被困在了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就像笼中的鸟,习惯了就再也没办法张开翅膀。 “一颗星辰的光总是暗淡,但是漫天的星辰集中在一起,居然能让我省了不少灯油钱。” 柳大胖将手中的酒壶扔进孟昶怀里,并排着躺下,说道:“你这次回来变了不少,那两个人虽然都有自己的目的,但人还算是不错,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我也很开心。人嘛就应该这样,整天一个人死板着个脸,总不是个事儿。” 孟昶平淡地说道:“有时候还不如一个人。” 柳大胖笑了笑,说道:“等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有了朋友,你的生活会变得有意思得多,你不必每天对着你那头猪傻看,也不用每天在竹林里吹风发呆。” 认真的想了想,他又说道:“而且朋友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孟昶也认真的问道:“什么好处?” 柳大胖眼神里露出深深的怀念,他说道:“就是你在不开心的时候可以随便揍他们几拳出出气,而他们也绝对不会生气。你打了他们左脸,他们甚至还会把右脸送到你面前,然后会拉着你出去痛痛快快的喝酒,喝到不醒人事。等到你心情好了,他们又会把这几拳还回来。” 孟昶嘴角勾出一道喜悦的弧度,朋友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应该这样,可笨可傻,可爱可痴,包容一切的情绪和所有的错误。 孟昶拿起酒壶,咕咚地喝下一大口,漏出的酒从嘴角流到衣服上都没有在意,他问道:“你的朋友呢?” 他们都死了。 柳大胖长长叹息,说道:“在我离开皇宫之前,他们就已经都死了。这一晃也有十几年了。” 孟昶静静的听着,他听得出柳大胖心里的感触,只不过是一点点的感触,并不是感伤。人都是会死的,谁也没办法抗拒命运的铁律,像他们这样的人更是在生死之间徘徊。柳大胖已经看破了这一切,自然不需要感伤。 柳大胖又说道:“十几年前我在帝都街头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要饭的小乞丐,想不到现在已经是天下第一杀手了。” 这件事孟昶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饿得已经产生的幻觉,把地上的积雪都当成了美味的食物,柳大胖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没有化开的雪。接过柳大胖递过来的酒时,他却没有办法喝下去,因为他的嘴已经被冻僵了。 柳大胖又说道:“后来我把你送进疾风营,那个时候你已经骨瘦如柴,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坚持下来。” 军营里的生活虽然很累很苦,有时候还有可能会丧命,却比讨饭要幸福得多,至少不用每天半饱半饥,衣不闭体,每天能吃饱是孟昶那时候最大的心愿,所以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柳大胖突然扭过头,说道:“那个时候虽然很苦,但总有活下来的方法,你现在却很危险。我相你已经知道了。” 孟昶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柳大胖又道:“虽然你已经突破了圆满,但这远远不够。天下能杀你的人已经不多,却也不少,那几个人只要对你出手,你就必死无疑。”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因为你还是个人,你也不是皇宫里的变态,你的身体挡不住剑刺刀砍,只要被击中要害,你会和其它人没有任何区别。” 孟昶还是点点头,说道:“我也知道。” 柳大胖突然坐起身,说道:“所以你一定要突破那层壁障,只要你突破就不再是个普通人,甚至已经不是人,那时候天下就再没有能杀你的人,你就可以放心的睡觉了。” 孟昶蹩着眉头问道:“不是人是什么?” 柳大胖又躺了回去,一脸的向往,说道:“这个世上,是有仙的。” 随后他又兴致怏怏地说道:“想要达到那一步非常困难,很多人都尝试过,但六百多年来除了太祖外还没有听说谁成功过。” 孟昶问道:“那些人哪去了?” “死了。” 柳大胖说道:“不成功就是死,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柳大胖又宽慰着,说道:“你是帝国六百多年来突破圆满中最年轻的一个,所以你的机会很大。” 机会很大和机会很小有时候其实是一个意思,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对于任何事情,只有两种可能,成功或者失败,机会这两个字绝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话里,所以柳大胖脸上浮现出苦笑。 他说道:“对每个人来说,其实机会都差不多。你也不过是可是多准备一些时间,但是突破,难啊……” 孟昶却没有去理会话里的感叹,他直接问道:“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 柳大胖摇摇头,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却始终找不到方法。” 他忽然笑了笑,又说道:“但是我却已经摸到了壁障,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些借鉴。” 柳大胖缓缓在从屋顶上坐起,让人很难想象他肥胖的身体居然也能将这个动作做出如此的流畅。他身上的肥肉有节奏的抖动,每一次抖动都能感觉到皮肤下无穷的力量在汹涌,他身上的肥肉却没有对他的动作造成一丝阻碍。 柳大胖站在屋顶上,头顶上的星光照在他的身上竟散发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柳大胖轻轻一笑,这一笑将他身上的光芒全部敛去,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普通到让人无法察觉到是否存在的人。 孟昶眼神慢慢呆滞,他此时才知道这个领他进门的师傅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柳大胖的身体似乎已经与这漫天星光溶为一体,也许他本就是这星光中的一部分。柳大胖站在屋顶上没有动作,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来一阵风将他吹走。 细长的剑出现在他的右手上,他的左手放在剑柄上,轻轻地说道:“看好了。” 柳大胖左手拔剑。 孟昶看得当然很仔细,他没有放过柳大胖的任何一个动作。 可惜当柳大胖的剑出鞘时,他却不知道他的剑要刺向哪个方向,他只是看到一道光芒从空中一闪而逝。光有多快,这个没有人知道,但是每个人却都很清楚,当你看到光时它就已经在你的眼前。 天上的星光在这道剑光面前都已经黯然失色,这道光让孟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的时候,剑已经入了鞘。柳大胖站在屋顶,似佛没有动过。 柳大胖在轻轻地笑,他笑着说道:“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剑。” 随后他又黯然地低下头,看着剑,说道:“可惜还是不够。” 这个时候孟昶突然听到“叭”的一声响,然后他就感觉到身上的潮湿,低头向下看去,才发现放在怀中的酒壶已经断成两截,壶中的酒全部流在他的身上。 柳大胖这一剑的目标竟然是酒壶。 酒壶是放在孟昶的怀里,酒壶已经断成两截,但他的衣服却没有丝毫的损伤。 酒壶的断口处非常齐整光滑,仿佛它本身就是由这两部分组成一样。 这一剑倒底有多快,孟昶已经无法想象,他突然发觉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一剑面前,慢得竟像婴儿的蹒跚学步。他拿起酒壶的两截,慢慢的组合在一起,竟在完美无缺,从外表上看不出丝毫的缝隙,孟昶也深信此时就算壶里装满酒,也不会露出一滴。 柳大胖轻轻地说道:“你看见了?” 孟昶摇摇头,他说道:“但我却明白了。” 柳大胖说道:“我能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全部要靠你自己,想要跨出别人都没有办法成功的那一步,你要做的还有很多。”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说道:“下个月初五,青城山将会迎客,你可以去看看。” 柳大胖点了点头,说道:“夜已经深了,你可以去睡了。” 孟昶点点头,他忽然又想起春城里看到的那道伤疤,眼神疑惑的看着柳大胖。 柳大胖轻轻一笑,说道:“那是我唯一的一个错误。” 第三十八章 我不想听你的安排 山里的夜晚格外的宁静,偶尔有风从纱窗间穿过,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新在熟睡的人的脸上温柔的抚摸。山里的温度也刚刚好,盖着柔软的蚕丝被既不会热,也不会感觉到凉,【shubao2】没有丝毫重量的被子盖在身上让人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所以小叫化这一觉睡得极外的踏实,也格外的香甜,况且他的身下还有一张极为舒服的床。 他早上醒来时,一只小鸟正在他的窗间叽叽喳喳的叫,屋外的阳光刚好从窗间照进房间里,整个屋子显得非常的亮堂。他还能听到不远外传来的低微的吵杂声,声音很乱,根本听不出内容,但却让这间屋子更显得安静。 小叫化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这个时候他闻到了传来的浓郁的包子香味,他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于是他开始穿衣起床,他能穿的衣服不多,不能穿的早已经扔进了泯江中,扔衣服的时候他居然显得很高兴。 他此时也很高兴,因为他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的床,盖过这样柔软的被子,虽然他现在很饿,可是他并不担心,他知道现在正有吃的在等着他。他仔细的穿好衣服,对着屋里一块硕大的铜镜地检查是否有疏漏地方,从额头到身体又仔细地检查他的脚,他检查的很详细,甚至比怀春女子第一次去见情人的时候还要用心。 再三确认之后,他推开了门。 当他推开门时,刚好看到刘雨。 刘雨的手上拿着两个包子,包子还是热腾腾的,似乎是刚刚出笼。这样的包子当然很烫,但是他却舍不得放下,尽管他的手一直在不停的抖动,他的嘴里也衔了一个,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包子吞进了肚子里。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推门的声音,扭过头,他就看到了小叫化。 看到小叫化的时候,刘雨愣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的眨了几下,再三确认后才慢慢向走了过去,嘴里嘟哝着:“怎么过了一夜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叫化当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刘雨手中的包子。 包子果然又大又白,小叫化一把从刘雨手中抢过一个,小小的咬上一口,一口下肚之后,小叫化突然瞪大了眼睛,学着刘雨的样子,将剩下的包子全塞进嘴里,而且满足的说道:“早知道包子这么好吃,就算昨天晚上吃包子也愿意。” 刘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就看到小叫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上还有一个包子。 刘雨连忙一口塞进嘴里,含糊着说道:“你还想吃?” 小叫化点了点头。 刘雨指着敞亮的铺子,不时有热气带着浓郁的香味飘散到后院中,他说道:“铺子里多得很,自己去拿。” 小叫化就走了过去。 包子铺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柳大胖脸上正在笑,笑得很灿烂,他的手上一刻不停的将别人需要的数量包装好,再递到他的手上。铺子外有很多人,很多人挤成一团,但柳大胖的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显得慌乱,而且动作也很快,绝不比他用剑的速度慢上多少,所以每个人等待的时候绝不会太长。 孟昶正安静地坐在桌边,如同他一惯地神态。破败的桌子透露着腐朽,腐朽的桌子任何人坐上去都会显得碍眼,但是孟昶坐在那里却似乎与桌子融为一体。 桌子上放着三个碟子,碟子里放着的当然是小叫化想要吃的包子。 小叫化走了过去,看了孟昶一眼,他突然觉得孟昶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但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变化他却说不出来。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小叫化问道:“你怎么不去帮忙?” 孟昶慢慢地抬起头来,慢慢地答道:“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两个人去做有时候反倒做不好,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去帮忙。” 小叫化说道:“可是如果你帮忙的话,至少可以帮他分担一点,他也可以轻松一点。” 孟昶微笑着说道:“你看他哪里有不轻松的样子。” 柳大胖当然很轻松,这种事情他已经做了很多年,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来买的人的姓名,需要的数量,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时候甚至他们还没有说出口,柳大胖就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所以他还有心情去吃个包子。 小叫化没话可说,幸好还有可以塞满他嘴得东西,等到吃了饱饱之后,他突然说道:“我发现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孟昶还是笑着说道:“我发现你今天也有点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小叫化骤然一惊,开始怀疑起在房间里的检查是不是不够仔细,遗漏了什么地方,孟昶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放下心来。 孟昶说道:“每个人在奔波后好好地吃上一顿饭,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夜好觉,看起来都会不一样。” 笑了笑,他又接着说道:“况且这山中夜晚很清静,很适合睡眠,我也能看出你昨晚睡得一定不错。” 小叫化点了点头,说道:“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我发现突然很羡慕你们。” 孟昶说道:“你是不是很容易就会羡慕一个人?” 小叫化说道:“因为我只是个小叫化,什么都没有的小叫化,所以看到别人过得很舒服当然会羡慕了。” 停顿了一下,他问道:“难道有什么问题?” “没有。” 孟昶摇摇头,说道:“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羡慕任何人,因为你会比绝大部分人过得都要好,你会吃得比他们好,穿得比他们好,甚至你想要都会尽可能的满足你。” 笑了笑,他又接着说道:“所以该轮到他们来羡慕你了。” 小叫化惊讶的问道:“你突然变得有钱了?” 孟昶指着柳大胖的背影说道:“不是我,而是他。” 小叫化脸上突然变得有些不快,他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空气好,也比较热闹,做什么事都很方便,你住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那你呢?”小叫化问道。 “我住在这里不习惯,明天就回山上去。”孟昶说道。 这样的安排很好,跟青城最有钱的人住在一起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但是小叫化却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有些人生气会持续很久,有的人生气转眼间就会忘了,小叫化是这样的人。 他此时正在开心的笑,并不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人,看他走路的样子小叫化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居然一点功夫都不会。让小叫化开心的是,这个人的手里拿着半个包子,另外一捂着脸,似乎是吃包子磕到了牙。 包子里只有肉,剁得细碎的肉,这样的包子当然不可能磕到牙疼。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包子并不是肉陷的。 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个人吃到了唯一的黄金馅的包子。 小叫化兴奋地跟了上去。 此时不过是清晨,喝酒显得太早,青楼的女子还没有来得及梳洗,那么这个人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只有赌坊了。 他正站在赌坊的门口,犹豫不决。 赌坊的门口,不是有着进进出出的人。进去的人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每个人都会相信自己的运气,相信自己可以在赌桌上大杀四方,输这个字他们是从来不会去想的。 出来的人表情各不一样,有人兴高采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种人一定赢了不少;也有人却垂头丧气,肯定是将口袋里最后一点余钱都输了个精光。 那个人很快被迎了进去,小叫化却被拦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羞怒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叫化就不能进赌坊?” “当然可以。” 说话的人正从赌坊里走了出来,他走到小叫化面前和气地拱手一礼,说道:“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进赌坊。” 小叫化说道:“那他们为什么拦着我?” “因为是我吩附他们这么做的。” 那人说道:“你的身份不一样,我必须的亲自接待。所以才特地让他们把你拦下来,还希望你不要责怪。” 小叫化说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一个伙计,比他们重要一点的伙计。” 小叫化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依旧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他微微一笑,又说道:“但是从昨天晚上你住进包子铺之后,我就知道无论你在青城哪家店铺里都是贵客。” 小叫化眯起眼睛,说道:“我在你这里也是?” “是的。” 那人说道:“所以我亲自出来迎接你。” 小叫化低声地笑着,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把我迎进去。” “你请。”那人向右侧身,态度仍旧恭敬。 第三十九章 奇怪的人(上) 赌坊的名字叫如意。 如意的意思通常只有一种:如我所意,每个进赌坊的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当重重的厚布帘放下,小叫化就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与外面完全相反的世界。 想要让赌客安安心心的呆在赌坊里,就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白天和黑夜的分别,所以赌坊里没有一扇窗户,四周墙壁封蔽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五十四盏巧手精制的珠纱宫灯遍布在墙壁四周,灯光够亮,在这样的灯光下,连连一个细心化妆的三十五岁女人眼角的皱纹,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大多数赌徒都知道,“如意赌坊”里最大的一张赌桌是“天字一号”。不是面积最大,而是赌得最大。 一个人如果能够知道自己逢赌必赢,他选择地一定会是这桌,没有输的顾虑,当然会希望自己多赢一点,在这张赌桌上往往赢得非常快,也非常多。 那个人正坐在天字一号桌前,他的脸上还有一些紧张,但他的眼睛里却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紧张就已经消失无踪,因为他又押对了,他面前的赌资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小叫化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抬起头轻轻地问道:“如果让他一直这么赢下去,你们岂不是亏大了?” 伙计左右察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低下头压着声音说道:“我们都是有控制,最多只会让他赢到十几倍的本钱。” 他笑了笑,又说道:“而且不管他赢多少,始终都要花出去的,青城里能花钱的地方都是一个人的。” 小叫化说道:“所以不管他赢多少,这些钱始终都会回到你们手里。” 伙计摇头,说道:“不是我们,是一个人的。青城里只能从一个人手里赚到钱,花出去的钱最后还是会落到他的口袋里。” 小叫化认真的想了起,问道:“如果有一个外地人带着很大的一笔本钱,赢了就跑,那时候你们怎么办?” 伙计很自信的说道:“如果一个外地人来这到里,我们会让他输个精光。” 他看了小叫化一眼,又说道:“不过我们是仁慈的,所以往往会给他留下一点。” 小叫化问道:“是大一点还是小一点?” 伙计笑道:“当然是小一点,很小很小的一点,这点钱刚好够他去买两个包子。” 小叫化说道:“两个包子虽然不能让他吃饱,却也能让他有力气离开这里,你们想得还是挺周到的。” 伙计说道:“来到这里的都是客人,对客人我们当然要替他们多想一点。” 小叫化叹息,然后问道:“假如他刚好在包子里吃到黄金呢?那时候就轮到你们希望他仁慈一点了吧。” 伙计意味深长的笑着,他慢慢靠近小叫化的耳朵,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他说道:“只有在青城里土生土长,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的人,才有可能从包子里吃到黄金。” 小叫化点了点头,说道:“日子过得好的人,他的本钱一定会多一点,翻上十几倍之后数量就会很大,赌坊当然不希望客人赢走太多钱。” 伙计说道:“没错。” 小叫化又说道:“日子过得不好的人,他赢到的钱一定舍不得花,所以被他赢去的钱一般很难再收回来。” 伙计点了点头,接着小叫化的话往下说道:“那些过得不好不坏的人赢钱之后,一定希望自己过得更好一点,所以他们会很快把钱全部用出去。” 小叫化又叹息,他似乎很无奈的说道:“原来柳大胖也不是什么好人。” 伙计反问道:“好人又怎么能变得这么富有。” 小叫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一个好人埋头苦干,也只能踏踏实实地过上一般的日子,想要过得更好一点,便舒服一点,只有做一点特别的事情才行,这些事情往往会伤害到别人,甚至会要了别人的命。当他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很多人就会认为他已经不再是好人。 伙计又说道:“非但我们不是好人,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好人,或多或少总会做一些坏事。”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好人,所以总会希望天下的好人能多一些,我们也不希望把一个好人变坏。” 小叫化问道:“你们怎么能确定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伙计说道:“我们当然能,因为这里大部人都住在青城。” 小叫化说道:“难道青城里没有好人?” 伙计答道:“一个都没有。” 小叫化又问:“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呢?” 伙计笑笑不答,却问了小叫化一个问题:“你知道离青城最近的城市有多远吗?” 小叫化摇摇头。 伙计自己回答道:“想要到青城,就必须从泯江坐船到桃花渡,再从桃花渡走过来,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你认为一个愿意花两天时间特定跑到青城赌的人会是个好人?” 这样的人当然不是,所以小叫化又摇头,然后他问道:“不管多坏的人你们都接?” 伙计笑着道:“不管他有多坏,只要有银子,就是客人。” 随后他又补充道:“没有银子,金子也行。” “也包括像他那样的?”小叫化又问。 小叫化说的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那个人当然也坐在天字一号赌桌旁。 这个人很高,至少比其它人要高出一个头。 这个人也很瘦,瘦得出奇,简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他赌的方式也很特别,从来不跟别人押一样,别人押大,他就押小,别人押小的时候,他反而押大,当大小都有人押的时候他偏偏选择了豹子。 这个人不像是来赌,倒像是来送银子的,所以他输得很快,厚厚的一叠银票很快就变成了散碎的银子,最后连碎银子也输光了,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输光后的沮丧。他在笑,笑得比赢的人还要高兴,笑的时候手伸进怀里掏出比刚刚更厚的一叠银票。 小叫化说道:“照他这样的赌法,再多的银子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这件事情谁都能看得出来,小叫化说完没多久,那个人果然又输个精光,他居然一次也没有赢过。输完之后,他就离开的赌桌,开始朝赌坊外走去。 他走路的方式也很奇怪,左脚重重的踏在地上,小叫化眨了两次眼睛的时间之后,他才抬起右脚,右脚落地之后隔了同样的时间他才抬起左脚。 这样的走路方式,小叫化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看了,所以他跟在这个人身后,学着这种走路的方式,慢慢地也走出了赌坊。 伙计居然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着小叫化慢慢地离开。 能够在包子铺里住上一晚的人,在青城里绝对是很重要的人,这样的人没人愿意去伤害他,也没人敢。 伙计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小叫化跟着那个人走进了一个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堵墙,那个人在墙下停步,而后转身,面对着小叫化,问道:“你在跟踪我?” 小叫化说道:“我只是无意间走进这条小巷,恰好你也是往这边来的,怎么能叫跟踪?” “无意”和“恰好”这四个字,小叫化说得很用力,似乎在提醒眼前的这个人,跟踪两个字纯粹是无稽之谈。 那人又说道:“你就不怕我?” 小叫化问道:“怕你什么?” 笑了笑,小叫化又自己回答道:“怕你杀了我?”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小叫化又说道:“我只是个小叫化,对人没有一点威胁,而且身上还脏得要命。这样的人如果跪在地上求你杀了他,你会不会动手?”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杀了他只怕还会脏了我的剑,当然不能杀。” 小叫化笑了,笑得很开心,他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而且我还很自信。” 那人疑惑的问道:“自信什么?” 小叫化说道:“自信我不会看错人,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那人笑了笑,说道:“想不到你这个小叫化眼光倒挺准,而且胆子也很大。” 小叫化说道:“如果你像我这样,见过几万人之后,你的眼光也会变得很好。” 那人说道:“像你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小叫化。” 小叫化问道:“为什么?” 那人回答道:“一个叫化怎么可能会见过这么多人?” 小叫化道:“你错了。” 那人道:“哦?” “叫化见过这么多人是很正常的事。” 小叫化仰起小脸,说道:“因为叫化无忧无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所以哪里都可以去得,去的地方多了,见过的人当然也会变得很多。” 他轻轻地叹息,竟有几许低落,他又说道:“如果跟其它叫化比起来,我简直不值一提,有的人去过的地方至少比我多一倍,见过的人更要多上好几倍。” 那人说道:“所以你跟他们不一样。” 小叫化说道:“绝对不一样,我连跟他们比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人笑了笑,说出一句前不接头,后不接尾的话:“因为你身上有串风铃。” 听到风铃这两个字,小叫化的脸色突然变了。 第四十章 奇怪的人(下) 风铃,只是个很平常的东西,像这样平常的东西当然随处都可以看到。 普通人家的檐下屋后,春水绿波边杨柳枝下,甚至欢笑的孩子手里都会捏着一串,奔跑在他们的世界里。 风轻轻的吹过,风铃叮当响起,清悦的声音响在一片祥和的世界里,响在少女静谧的心里。 风铃,当然是很美的。 这么美的东西,这么讨人喜欢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让人觉得害怕,但是小叫化的脸色却变了,在他听到风铃两个字之后。 小叫化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个人,他的脸上变得苍白。 那个人揶揄地笑了笑,说道:“现在你还能像刚才那么自信?” 小叫化摇了摇头,他几乎连话都快说不出口,他的左手紧紧捂着左腰,身体的力量慢慢集中到双腿上,竟像是随时候准备逃走。 面对这样一个人,恐怕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小叫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做好了准备,他甚至相当自信,只要有机会,他就可以在一瞬间逃到安全的地方。 他准备得相当充分,但是他的瞳孔却骤然紧缩,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落。 因为那个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小叫化甚至能闻到那个人身上风尘的气息。 那个人原本站在至少三丈远的地方,他的手没有动,腿也没有动,却一在瞬间站到了小叫化的面前,他低头看着小叫化,说道:“你想逃?” 在一个能在一瞬间跨过三丈距离,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的人面前,逃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小叫化索性放开了,他涩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人,货真价实的人。” 那个人说道:“不过等我死了一定会变成鬼,而且是厉鬼。” 小叫化又问道:“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那人回答道:“你只是我的目的之一,为了能引你出来单独见面,我甚至想过十几种方法,可惜一种都没有用上。” 小叫化苦笑着说道:“因为你没有想到我自己会傻傻的主动跟着你出来。” 那人说道:“这个我确实没有想到。” 小叫化又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那人突然间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用一种极为好笑的神情看着小叫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小叫化也笑了,能保住一条命,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笑。小叫化又向后退了一步,抬起头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个人弯下腰,面对着小叫化疑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走?” 弯腰地动作似乎让他极为吃力,直起身后他又说道:“既然你来了,当然不能让你随便走,否则再想把你引出来,我又要去想十几种方法。” 小叫化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可以慢慢想,想上几天几夜都没有问题,等你想好了可以去包子铺找我。” 那个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 “为什么?” 那个人用一种很怀念的语气说道:“因为包子铺里有一个人。” 小叫化眼珠一转,说道:“你怕他?” “怕,怕得要命。” 那人低下头,说道:“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小叫化很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道:“既然你不想杀我,又不肯让我走,那么你想干什么?” 那人说道:“我想看样东西。” “看什么?” “风铃。” 这是一串紫色的风铃。 也是很普通的风铃。 风铃上一点装饰也没有,只有几个小小的铃铛系在一根紫色的细线上,细线也是极为普通,帝国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买到,细线的有些地方磨损,看来已经有些年头。 但是风铃却被擦得很亮,可以看出主人对它们极为用心。 小叫化本不愿意拿出来,但是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他连不愿意的资格都没有,所以风铃落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风铃清悦的声音在这条幽寂的小巷中响了起来。 那人轻轻叹息,说道:“十几年不见了。” 将风铃郑重的放进小叫化手里,他又说道:“好好保管。” 小叫化疑惑地看着他说道:“这本来是我的东西,你一个外人突然让我好好保管,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那个人突然哈哈大笑:“至少在十几年前,它还不是你的东西。” 小叫化鼓囊着嘴,赌气似地说道:“但它现在是我的,你就不允许这么说。” “有意思的小姑娘。” 那个人突然飞身而起,就像一片树叶被风卷起飘浮在空中,然后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小叫化的眼前。 风吹来,又吹过,什么都不会留下,但这个人却留下了一句话: “我们还会见面的。” 这个人走路的方式特别,离开的方式也特别。 小叫化甚至都不知道他飘向了哪里,他也没有去注意。 小叫化的脸上变得羞红,任何一个人被别人突然说破了秘密反应都会跟他一样。 将风铃仔细地藏了起来,小叫化正准备转身,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许只是一个人无意间走过这个小巷,小叫化僵住的原因,是因为听到了这个人的说话声。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说话的人他当然也认识。 正是因为这个人,小叫化的心里开始担忧起来,他希望这个人没有听到刚刚的那句话。 幸好孟昶没有听到,至少从他的表现看来,他没有听到。小叫化提着的心,又放了下去。 孟昶眯着眼睛看了小叫化一眼,视线又落向刚刚那人站着的方位,说道:“这个人功夫不错,有点危险。” 这样神乎其技的身法在孟昶的眼里居然仅仅是不错,如果被其它人听到不知会做何感想,小叫化却像是没有听到,仔细盯着孟昶许久之后才回答道:“这个人并不想杀我。” 孟昶说道:“我知道。” 小叫化惊讶的重复了一遍:“你知道?”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否则我就不会空手来了。” 小叫化感到很好奇,问道:“那你会带什么过来?” “棺材。” 孟昶笑了笑,说道:“他如果想杀你,以我和你那么远的距离根本来不及救你。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替你准备一口棺材。”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们的关系还算可以,所以虽然你活着时候是个叫化,死后我会尽可能的让你舒服一些,我会替你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绝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小叫化站到他面前,双手叉着腰,没好气地说道:“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孟昶摇了摇头,说道:“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我一个杀手,总得想办法积点阴德。” 小叫化怒道:“我想不到你居然也会开这种玩笑。” “人总是会变的。” 孟昶又笑了笑,他这一次笑得似乎很特别,在小叫化愤怒的眼神里,他慢慢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像你这样的叫化居然会是个小姑娘。” 听到这句话,小叫化的怒火突然消失无踪,脸上露出几许担忧又楚楚可怜的表情,她扭捏着说道:“你……你都听到了。” 一句话只有几个字,小叫化居然换了四五种音调,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已经变得渐不可闻。 孟昶当然能听得到。 孟昶说道:“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我也不聋。” 微微笑了笑,他又接着说道:“而且我站在这里已经不短时间了。那句话他说得那么清楚,我不可能听不到。” 被一个人知道了心里的秘密,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人会故作镇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赶紧说点别的事情岔开话题,有人会如同被迎面挨了一棒,呆呆愣愣而不知所措。 小叫化两者都不是,她居然开始质问起孟昶:“偷听别人说话是很可耻的事情,想不到你连这样的事情都会做。” 孟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想偷听,而是你们的话主动钻进我的耳朵里。” 小叫化又问:“你还听到了什么?” 孟昶答道:“很多。” “很多是多少?”〖墨斋小说:shubao2〗 “从你们刚开始说话的时候。” 小叫化突然瞪大了眼睛,厉声问道:“从一开始你就来了?”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我甚至还看到你学那个人走路。” 捏了下鼻尖,他又说道:“像你们那样的走路方式,虽然很稳,同时也非常慢,这时间已经足够我接到赌坊的消息然后再赶过来。” 小叫化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孟昶笑了笑,说道“不是我,而是你应该想想怎么办?” 小叫化狡黠地说道:“我当然是跟着你,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孟昶说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而且你现在又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如果继续跟着的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因为你是个骗子,你骗了小叫化的馒头。” 小叫化嬉笑着说道:“至于其它的,我想你一定会处理的很好。” 第四十一章 关二 “我怎么看你都像是一个挺和善的人,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怕你。” 包子铺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一匹马,两个轮子,轮子上固定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几个系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小叫化坐着,斜靠在一个包裹边,不用打开来看,他就能知道身后的包裹里放着的必然是米面之类的东西。 他屁股左右扭了扭,肩膀微微向下探探,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看着包子铺门口那张微笑的脸,说道:“你长得这么胖,包子做得那么好吃,银子也多得数不过来,你说他为什么会怕你?” 虽然那个人并没有说出他怕的人是谁,但小叫化却很肯定他怕的那个人一定是柳大胖。 柳大胖站在包子铺前轻轻地笑了,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笑上下抖动,他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很高?” 小叫化点了点头,双手比划出一个摸不着的高度,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人 尘路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1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1部分阅读 ,就算我全力跳起来也只能够着他的腰。” 柳大胖也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在面前比划出一个很窄的间隙,问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很瘦?” 小叫化长长叹息,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非但是瘦,简单就是皮包骨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瘦的人,他的腰也许还没有你的手臂粗。” 刘雨突然站了出来,说道:“我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怕他了。” “为什么?”小叫化和柳大胖同时问道。 刘雨挤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深沉地说道:“命运是公平的,一个人如果很高他的灵活性一定会差了那么一点,一个人如果很瘦,他的力量只怕会比一般人要小一点。这样一个不灵活,力量小的人遇到一个无论哪方面都比他要高出一点点的人,当然会很怕。” 说完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但是很快他就闭上了嘴,疑惑地看着其它三个人,他问道:“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 柳大胖点头叹道:“太他妈有道理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笑?” “因为你说得话虽然很有道理,但绝不包括天下所有人。” 柳大胖低眉肃目,声音平淡地说道:“至少我知道一个人绝不在此列。” “这个人是谁?” “关二。” 刘雨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有一个人认为自己剑法第二,身法第二,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会觉得比做得最好的那个人要差一点点,所以他索性就改名为关二。” 柳大胖说道:“如果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叫关二的话,那么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他突然笑了笑,又说道:“虽然他叫关二,但他有很多地方是别人比不了的。” 刘雨问道:“哪些地方?” 柳大胖轻轻抚着光滑的下巴,玩味似的说道:“比如说他比所有人都要高出一点,比所有人都要瘦上那么一点,而且他每顿饭吃下去的份量也比其它人要多那么一点。” “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本事。” “非常了不得。” “所以如果他所有的本事都加起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高。” 柳大胖斜了他一眼,不痛不痒地说道:“想不到你知道还不少。” 刘雨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甚至还知道他原本是个浪子,只因唯一的妹妹入宫做了宫女,所以他才会成为先皇的侍卫。” 他认真地看着柳大胖,又认真地说道:“而且他曾经三次败在同一个人的手上。这个人你一定认识。” 这个人柳大胖当然认识,一个人如果自己都不认识的话,那一定是得了某种不可医治的臆症,但是柳大胖却没有回答,这种事情也没有回答的必要,自从推开那扇宫门之后,他就不再是曾经最快的左手剑柳元,而成了青城一个普通的包子铺老板。 刘雨也没有再追问,大家心照不暄是最好的结果,何必将所有的秘密揭开。 他们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马车缓缓地远去。 “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我还以为他会变得有礼貌一点。”柳大胖低低地说道,随后又看着刘雨问道:“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 刘雨奇怪地看着他,说道:“你这里有吃有喝,青楼随便进,赌场随便玩儿,我为什么还要跟他们一起去过苦哈哈的日子。” 他吐了一口唾沫,没好气地接着说道:“况且他们一男一女在一起不是挺好,我何必跟着去瞎掺和,免不了还要受他们的怨气。” 柳大胖笑着说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瞎子才看不出来。” 柳大胖又笑了,他笑得非常开心:“我希望这句话能有机会让瞎子听到。” 刘雨的脸色突然变了,张大了嘴巴极为吃惊地看着柳大胖,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客气。” 青城的后山平时很少有人去,这座不高不矮的山上除了竹子还是竹子。整座山上充满着挥散不去的静谧,双手所摸到只有刺痛灵魂的清凉,对于青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让他们很不习惯的地方,他们更愿意在赌场酒楼里大声嚷嚷,拍桌饮酒显示出他们的豪迈,他们的双手更愿意在青楼女子高耸的双峰上流连,柔滑的触感,从掌心里传出的温暖才能让他们苦闷的心得到一丝安宁。 通往山上的路只能看到浅浅的印痕,狭窄且崎岖,马车已经行驶快半天,这半天来只看到寥寥的几个人背着硕大的篓,里面装着刚刚从山上砍下的竹笋。 新雨过后,正是采摘竹笋的大好时候,但是青城里的大部分人,只有酒肉才能填满他们空虚的身体,竹笋这类东西在他们的眼里就好像随处可见的野草一样,让人厌恶。让人厌恶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有太多人去吃,上山的人自然也不会太多。 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小叫化对着孟昶伸出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每一根手指都代表着和他们迎面错过的人,在这条幽静的山间小道上,到目前为止,小叫化也只看到了三个人,这样的路程何其的单调与枯燥,硬板马车在石块上的起伏更是将人的百般情绪都颠簸了出来。 幸好小叫化不是,她是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人,所以她现在还有心情笑。 这一路上她都在笑。路上那些平常的东西都会引起她极大的兴趣,一棵特别的草,一朵从未见过的花,一根奇形怪状的竹竿,这些她在不经意的角落突然发现的东西都能让她兴奋很久。 孟昶的心情也被她感染,在小叫化地指点下,他此时才知道,这单调的路途中竟然还有这么多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特别。这些他以前忽略掉的东西,此刻看来竟有一种别样的美。 人岂非都是这样。 在颠簸的马车上草草的吃过简单的午饭,喝下几口水滋润着干燥的喉咙,这些干涩的面饼没有办法跟之前吃下的爽口的饭菜相比,但是小叫化依旧吃得很开心,一块手大的面饼被她两口就已经吃下,吃完后嘴角的碎屑都没有去擦拭,她看着孟昶吃吃的笑:“你吃饭像个女人。” 自从来到了这片竹林里,小叫化就像突然变了个人,整个人似乎变得非常的轻松,不知道是因为脱下了表面的伪装,还是这片竹林的清新感染了她。 原由不得而知,但是她的轻松却感染的孟昶,孟昶停下嘴上咀嚼的动作,模糊不清的说道:“女人吃饭是什么样子?” 小叫化摇了摇头,她轻松的折下一断伸出路道的竹枝,拿在手中轻轻挥舞,说道:“女人吃饭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吃得像你这么认真这么仔细的,连一点残渣都不会留下,叫化吃饭都没有像你这样的。” 孟昶用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喝了一小口水,认真的说道:“当你尝试过只有拼命才能换到一点填饱肚子的食物之后,你也会像我这样。” 将手上还剩下的一点面饼放进嘴里,他又模糊的说道:“能吃到东西就是一种幸福,我吃得这么慢,就是为了能让享受这种幸福的时间更长一点。” 这两句话孟昶说得很平淡,但小叫化的心里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她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人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他坚毅的脸颊,将心里的深深同情都随着她的指尖流出,也许她还会亲自做一桌菜,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坐在面前大口大口的吃着,而她站在旁边轻轻地笑。 小叫化却没有笑,刚刚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想象,想象和现实的距离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用稚嫩的心灵丈量过,很多事情她敢想却不敢说。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是重复很多次的问话:“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 在泯江逆流的船上,这个答案小叫化已经听过很多次,但每次的结果都与这两个字相反,这一次她当然不会再相信。小叫化仰起头紧紧盯着孟昶的脸,故意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说道:“说实话。” “到了。” 第四十二章 你可曾寂寞过 马车突然停下,停在一段枯竹铺就的路前。 车轮离最边上的竹尖不过指宽,哪怕是最熟练的车夫也没有办法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停地如此精准,但是这辆无人操控的马车居然能做一步,可见它对这条山路必然是极为熟悉。 这条枯竹铺成的路蜿蜒伸进竹林里,山上的这一片竹林比其它地方更加的茂密,竹叶连绵成一片起伏的海,竹子的根部是小雨过后还没有干的湿泥,有些地方还有几个空洞,显然是被挖开后的竹笋。 小叫化正站在这条路上,仔细打量着这片竹林,竹林深处的景色看不清楚,但小叫化的心却隐隐有些激动,她的心里不停的想象着竹林深处会有怎么样的风景等待着她,是否有一间故事里的木屋,是否有一坛盛开的鲜花,是否有一只花猫趴在屋顶上懒洋洋的甩动着尾巴。 她想到屋子里会有一张大床,有两个相拥着躺在床上的人。这个时候,小叫化的脸突然红了,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孟昶,有些娇羞的将这些思绪抛至脑后。 孟昶从马车上跳下,几个包裹正摆放在他的脚下,他轻轻地拍了下马头,抚摸着它顺滑的鬃毛,而后转身往回走。 小叫化惊讶的看着他,问道:“我从来没有听过说马喜欢吃竹子,这匹马一定也是这样。” 孟昶停步,转过身看着她,说道:“你是不是想说这匹马如果呆这里一定会饿死?” 小叫化点了点头,说道:“这里除了竹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它能吃得下的。” 孟昶笑了笑,反问道:“你知不知道它每天要吃什么?” 小叫化摇了摇头:“马无非是吃草,难道他还能吃肉?” “它当然不吃肉,但它吃的比肉还要贵很多倍。” 孟昶看着马,笑着说道:“它早上吃的是新鲜黄豆加上白米熬成的粥,里面必须要加上一勺海里鱼炼出来的油,四个生鸡蛋,四个包子。中午是从海边急运过来的鱼,这种鱼每天最多有两斤的产量,其中有一斤要进它的肚子里。” 小叫化好奇的看着马,问道:“那晚上呢?” “晚上它不吃?” “什么都不吃?” “不吃,只喝。” 孟昶又笑了,说道:“而且必须要是杏花楼二十年杏花酒,少一年都不行。” 小叫化吐了吐舌头,感叹地说道:“这种马很少有人能养得起。” 孟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幸好青城里还有一个人。” 然后他又看着小叫化说道:“所以它不可能呆在我这里。” “它能知道怎么回去?” “这条路它不知道走过多少遍,没人有比它更熟悉这条路。”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马长长地嘶啸一声,冲着小叫化打了个漂亮的响鼻,扭了扭头朝着山下慢慢地走去。 “像这样的马一定要有个名字,不然实在对不起它的生活。” “它叫老酒。” 空旷的山上一丁点的声音都可以传出去很远,更何况是一声响亮的嘶啸。 竹屋外的那头小猪突然停止了蹂躏已经变得一团糟的泥土,飞快的摆动着它四条短腿沿着枯竹道朝着竹林外跑去,它的速度很快,比那些攻击性强的食肉动物都要快上很多,四条短腿已经模糊不清。 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它唯一的能看到的只有竹屋和空竹,它唯一能听到的也只是风吹过竹林的寂寞声响,它唯一的乐趣也只是那块永远都无法复合的泥土。 它是不是也会感到无趣,听到马声后,它是不是也感到兴奋? 听到马声,当然会有人,但是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山上,能来的只有一匹马,跟着马来的,也只有一个人。 它的速度很快,只不过过了短短的时间它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同时也看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它忽然停下了脚步,四只短腿稳稳地停在枯竹上,丝毫没有急停之后的不稳,而后猛然转身撒丫子往回跑。 看到这只猪,小叫化的眼睛突然变得雪亮,她兴奋地大叫道:“别跑——” 这两个字在很多故事里都会有,但是无一例外的,听到这两个字的人往往跑得更快,这只猪同样也是如此,它的速度更快了,比来时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小叫化的速度也不慢,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一个柔弱的身体居然也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她跟在猪的身后,它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变得小了。一个人,一只猪就这样跑出了孟昶的视线。 这条枯竹道大概有十丈,孟昶慢慢地走着,他并不着急。 当一个人时间很充足的时候,他往往做事都比较慢,吃饭慢,喝酒慢,连走路都是慢慢吞吞,生怕踩死脚下的蚂蚁;当一个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做这些事情通常也很慢,他希望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时间能过得快一些,他看了一人的时候往往都能看很久,久到他忘了在看什么,甚至那个人走了都不知道,甚至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也记不清。 孟昶是不是也这样? 将几个包裹拆开,再将里面的东西分类放好,再用包裹的布慢慢地擦着沾了灰尘的竹桌和一张竹凳,孟昶在做这些事非常的认真,也非常的慢。他在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人一猪已经在门前出现过十二次。 当它们第十三次出现在门前的时候,那只猪已经被小叫化抱在怀里。猪在小叫化怀里剧烈挣扎着,连孟昶都没有抱过它,又怎么会愿意让一个陌生人这么随便抱着。猪身上的湿泥弄脏了小叫化刚换的干净衣服,但她对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脸上露出运动后的胀红,她的鼻尖渗出了几滴汗,看起来居然有些可爱。 孟昶在这一刹那愣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到猪眼里哀怨的神情和传过来的求救的讯号。回醒过来后,他点了点头,说道:“玩得开心?” 小叫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开心,她抱着的双手微微地松了松,趁着这个机会那只猪用力挣脱了小叫化的怀抱,飞快的跑远。她却没有再去追,蹙着的眉头将她心里的不高兴显露无疑,她低声问道:“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孟昶绕过她的身侧走到屋外的空地里,看着那只猪在一片低洼的泥地里兴奋地打滚,他的心忽然也开朗了一些,慢慢地说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好。” 捡起一根枯竹,随手扔了出去,枯竹擦着猪的鼻子扎进了泥土里,引来它几声不满地哼哼。孟昶微微一笑后,说道:“这里白天可以听到风从竹林里穿过的沙沙声音,夜晚可以感受到竹子在寂静里抽芽的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甚至有时候还能闻到竹花偷偷开放散发出的清香。” 小叫化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倾听着一首轻柔美妙的歌曲。 孟昶说道:“只要你肯去用心领略,每一样平常的事物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时间乐趣。” 小叫化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浮现出说不出的表情,她慢慢地问道:“可是除了看这些单调的竹子,听偶尔吹过的风,你还能做什么?” 孟昶没有回答,慢慢地走到一根竹子旁边,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奏。 他的动作很轻柔,双唇轻轻抿住那片竹叶,就好似女子在闺房里放一片口脂放在双唇之间。 一段美妙的乐曲从他的双唇间,从那片竹叶上传出,曲声时而悠扬,时而婉转,时而如夏雨磅礴砸向大地,时而又如春风和煦无声无息地潜入梦乡。 曲声又一变,小叫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皑皑白雪,白雪之上有一个孤单的身影,衔着一片竹叶吹着他的故事。 小叫化的眼里已经出现了泪水,不是因为高兴,不是由于感动,而是痛,缘自于心灵深处的痛。 孟昶吹出的乐曲仿佛已经穿透了她的灵魂。 一个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吹奏的人居然能用一片竹叶吹出如此美妙的乐曲,那是在一种怎样的情况下才能做到这一步,他吹了多少个日夜,吹坏了多少片竹叶,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在想着什么? 小叫化的泪水朦胧了双眼,在这片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拿着一片竹叶吹出寂寞中的倾诉,他的身边没有听众,所以他只能吹给漫山竹海听,只能吹给沉默的后山听,只能吹给那只只知道自娱自乐的猪听。 他仿佛吹得很快乐。 但是他真的快乐么? 一曲终了,孟昶放下双手,竹叶从他的手中慢慢飘落在泥地里,又被那只猪翻滚着压在身上,与泥土融为一体。孟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叫化。 小叫化突然明白一些事,她终于明白孟昶的脸上为何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他的话里也总是淡淡的语气。 这样的环境,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样寂寞的生活,让人如何不冷漠。 小叫化哽咽着问道:“你感到过寂寞么?” “忘了。” 第四十三章 竹林里的刀声 竹屋外的空地上,又多了间竹屋。 那只猪兴奋的在新竹屋里跑了一圈,又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再蠢的猪也知道这并不是为它准备的,更何况它有的时候表现地比人还要聪明的多。 它轻轻地走到孟昶的脚下,双蹄合并着夹住孟昶的脚,一脸的哀求。 孟昶却没有理会,看了小叫化一眼,说道:“以后你就住这里。” 看到有些简陋的竹屋,小叫化甜甜地笑了,从她的笑容里竟然完全看不到之前的落寞。 是女人太善变,还是更易于隐藏情绪? 如果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男人在这里,也许可以看出小叫化笑容里的勉强,但是站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和一只不懂风情的猪。 小叫化踱着她的秀步,慢慢地走进了竹屋。 竹屋里什么都没有,空的竹,青的竹,除此之外看到的也只有那一排杂乱的脚印,短短的时间之前,曾经有一只猪在这里溜达过一圈。 “暂时只能这样,幸好现在已经入春,晚上睡觉也不会觉得冷。”孟昶的脸上带着歉意,他低声地解释。 想了想之后,他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床薄被,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将就用着。” “我知道山上不可能过得有多舒适,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小叫化轻轻地抚摸着屋外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枝条,转过身看着孟昶:“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孟昶当然不知道,所以他摇着头。“不管怎么样,总会比这里要好得多。”孟昶说道。 “我知道你有点怀疑我的身份,我确实是个小叫化,如假包换的小叫化。” 小叫化摇了摇头,说道:“我住过破庙,睡过树洞,有几次还跟几条狗挤了一夜。” 她静静地看了孟昶半天,才柔柔慢慢地接着说道:“能住在这样的地方,我已经感到很幸福。” 屋后有一个几块石头垒成的石灶,石灶上搭着一口锅。白米和着青菜,还有几块切碎的肉干正在锅里乱轰轰地翻腾着,浓郁的香气从锅里散发出来。 孟昶的手里拿着一只碗,碗里放着一点白面,他的另一只手正将碗里面粉均匀的洒入锅中。 “我听说有人熬粥的时候喜欢放点面粉,熬好的粥会比较粘稠,想不到你也喜欢这样。”小叫化蹲在锅边,口水已经在她的嘴里漫延。 猪正被她按在手下,却没有再挣扎,也许是明白了能住进竹屋的人必然要比它重要的多,也许是如同小叫化一样等待着这份难得的晚餐而忘记了去做没有意义的事。 孟昶白了她一眼,将碗放在脚下,仔细看着锅里沸腾着的气泡,慢慢地说道:“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东西可以再加进去。” 粥熬得正是时候,米已经被熬得烂开与面粉溶为一体分不出彼此,青菜和肉末成了恰到好处的点缀,小叫化兴奋地喝下去三大碗,摸着鼓胀着地肚子,舒服得直哼哼。 孟昶微微地笑了笑,他的胃口也比往常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又或者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半锅粥被两个人,一只猪吃得干干净净。 当山下青城的灯光慢慢熄灭的时候,孟昶已经和衣倒在了他的竹屋里,短刀不知何时从何地出现,在他的指间灵活又轻巧的翻转,没有一丝肃杀的气息,就像是一个只能剖开豆腐的玩具。 短刀又忽然消失,孟昶双手抱在脑后,眼睛盯着屋顶,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放松的心情,带着竹叶清香的微风,使得他很快进入了一种恍惚缥缈的梦境中。 他甚至梦到了一片雪原,雪原上有一个白色的人与雪原融为一体,看不清样貌,看不清身形,只能从模糊的感觉里确定那是一个人,那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柄刀,刀上滴着血。 数不尽的人从四面八方一步一步地走进那个人,然后死在那柄刀下。 他忽然发觉,自己也在这群人之中,他离刀如此地近,甚至能看到刀尖上落下的一片雪。 等他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冷汗已经渗透了衣衫。 小叫化今夜却没有梦,因为她今夜根本就没有睡着。 很多人换了一个环境之后,总要花上几天去适应,适应不一样的空气,适应不一样的床,适应身边多出的不一样的人或者物,小叫化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上伸出来的一根竹枝。 在这个不甚明亮的夜晚,小叫化居然能看得很清楚,她甚至看到了竹枝分岔处一抹细微的白色。 “这就是竹花?”小叫化轻声地问着自己,她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感觉都慢慢地集中到头顶上那点暗淡的白色上。 等她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恍惚的梦境里,她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正抚摸着她的脸,小手上带着明显的湿气,抚摸过的地方留下明显的滑腻。 山上的风景里只有两个人,一只猪,又是在什么时候多出一只小手? 小叫化强行从梦境里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一只硕大的鼻子在她的眼前乱晃,鼻子上的湿泥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冰凉的印迹。 一脚将它踢开,小叫化恼怒地擦着脸,但是那几道印迹随着她的擦拭竟弄得满脸都是。不知道现在脸上究竟是什么样子,但绝对不会好看,她咬着牙,面色不善地看着它。 猪在竹屋下铺着的竹板上翻滚了几圈,等到它再次抬起头时,就看到两道威胁的目光,它身体微微一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而后匆忙跑出了屋外。 等到它再次出现在小叫化面前时,宽大的嘴里笨拙地衔着一朵洁白的花,花瓣上沾着几处泥,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丽,反而更衬托也几分圣洁的味道。 将花送到小叫化的身边,那头猪谄媚似的对着她哼了几声,又扭头跑了出去,小尾巴在身后不停的晃荡。 小叫化噗嗤一下笑了,脸上的怒火消失无踪,轻轻地捡起花。花还没有开放,花骨朵上沾在春晨的清凉和湿滑。 天已经大亮,昨夜清凉的微风已经慢慢消失在竹林里,小屋外却响起另外一种风声。 小叫化听到屋外有极为规律的奇异风声响过,但却又可以感觉到那一阵风声并不是风,而是刀。 刀锋破空时,岂非也会带起一阵风声。 这风没有自然的风那样的铺开盖地,也没有那样的柔和清凉,有的只是凝聚成一丝的力量。任何东西凝聚到最小都可以发出恐怖的力量,风当然也是。这样的风吹过脖子,在没有感觉到疼痛之前,它就会像情人般温柔地将你的头和身体分离开。 小叫化走进屋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风。 孟昶拿着竹刀,轻轻地挥舞,用一种非常奇特非常缓慢又非常优雅的方式在舞动着竹刀。 小叫化依靠在门边,那朵沾泥的小白花正插在她的发际。 竹刀只是一个有着刀一样外形的薄薄竹片,孟昶的两根手指夹住它的一端,慢慢地在面前移动。 他的动作并不快,指间的力量也很小,就像是无聊间随意的玩弄,薄薄的竹片在空中丝毫不受力,向下弯曲着。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竹刀也在慢慢在移动,它静的时候就像一条软绵绵的线,它动的时候却像一个条被夹住尾巴的蛇,身体在空中弯来弯去,它的头也随着身体的起伏而上下抖动。 随着刀尖的每一次抖动,它上下起伏的频率就会快上一分,它在空中横向移动的速度也会快上一分。刀尖的抖动似乎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的没用,反而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向稀薄的空气借力。 它的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已经完全看不清,直至看不见。 小叫化真的已经看不见,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那把竹刀的存在,此时孟昶在她的眼里就会成一个犯傻的疯子。如果有一个人在面前伸出两根手指,上下左右毫无规律的移动,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疯子,而且已经疯到了极点。 她看着孟昶,看着他右手的两根手指,但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再看到曾经存在的竹刀。孟昶的身体没有动,手指的移动也是极为缓慢,但是偏偏却以一种让人无法查觉的恐怖速度在空中移动,这样天壤之别的相斥感让小叫化的心里剧烈翻滚,仿佛她的心随时都有可能从身体里跳出来。 她的眼睛立即移向了别处。 “啪——” 空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早晨里,任何一个声音都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小叫化又移回了视线,那头猪抬起了头。 “啪——啪——啪——” 又是接连三声响,孟昶眉头紧琐,低下头认真的思考着,他的手指上还夹着一段竹片,地上也安静的躺着四段,宛若死物,丝毫看不出之前灵动。 第四十四章 莫名的情绪 孟昶眉头紧皱,手中一截竹片在指尖犹自抖动,但这也只是春风中的颤动而已,他长长叹息一声,双指平举,用力向前一送,竹片便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斩断一排挡在它面前的青竹,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被斩断的青竹缓缓倒下,倒下的时间竟然完全一致毫无相差,断口处光滑平整,没有丝毫的毛刺。 他将地上断裂的部分一一钉进了地面,做这些事时,他的动作依旧是那么的缓慢,仿佛一个吝啬的人手里的一两银子。软弱的竹片薄如竹叶,在他的手里却硬如顽石,斩断青竹,又深深扎进了地下。 做完这些事之后,转过身他才看到小叫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失败的沮丧,反倒冲着小叫化微微笑了笑。 小叫化也轻轻地笑着,然后说道:“你刚刚的动作我都看到了,虽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你一定不会介意。” “不会。” 孟昶面色很平淡。“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我不懂你刚刚在做什么,但看起来还是蛮厉害的样子。” 小叫化甜甜一笑。“我曾经听人说过,如果一片草叶在一个人手里都能达到一把刀的效果,这个人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人。” 她用她那一串洁白细密的牙齿咬住红润的嘴唇,说道:“我也能看出来,你刚才一定没有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但是……但是……” 她突然娇羞地蹬了一下地面,然后抬起头装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不许笑得那么难看,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孟昶点了点,强行忍住了笑。“而且我还明白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我给你准备的早点现在应该还有些温热。” 孟昶平淡地说道:“但是如果再晚上一点时间,你恐怕连冷的也吃不上了。” “为什么?” 小叫化下意识的说出这三个字,但是很快她自己就看到了答案。 石灶上的锅安静的放在那里,显然她的早饭此时还在锅里。灶台上多了两只猪蹄,小猪的后蹄正不停的用力蹬踏着地面,想要趴上灶台,它的鼻子已经凑近锅的边缘,不断的在锅底乱蹭,也许再多来两次再加点力,就可以将锅掀翻。 她尖叫一声,飞快的跑了过去,一只脚将猪踢出很远。小猪翻滚着停下,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功亏一篑的结果,垂头丧气地缓步离开。 吃完了还没有冷透的面片汤,又就着清澈的山泉水洗干净了脸,小叫化静静地坐在门口,看着小猪的自娱自乐,看着孟昶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发呆,她突然觉得百无聊赖,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从心底涌了上来,如同秋原里的野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开始怀疑起,跟着孟昶来到山上是不是太过意气,太过武断。虽然做件事她有着自己的目的,但是那种怀疑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心,她竟有些坐立不安。 周围陷入了安静之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她突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恐怖,她如同坠入一片莫名空间的孤单的人,周围没有树没有花没有人,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光明,没有黑暗,什么都没有。 非但嗅不到生的气息,甚至连死的气息都远不可及。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头发,原本清秀的脸皱在一起,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她竟像是快要崩溃。 竹林外传来一声马嘶。 在她坠入的那一片空间里多出一道光明,她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跃而起飞快的向竹林外跑去。 孟昶坐在那里没有动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那一声熟悉的马嘶,在他听来也不过是从竹林里穿过的风而已。 小叫化刚刚跑出几步,就看到一张胖乎乎的笑脸沿着枯竹道走了过来。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行为也许太过激烈,不由得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依旧是一张平静的脸,但是她却感觉到平静中带着一丝让她心慌的漠然。 柳大胖若有所思的看了小叫化一眼,然后转头面对着孟昶,说道:“帝都的封赏已经送过来,下午就会到。我特地上山来跟你说一声,也好做个准备。” 转头看了一眼四周,视线在那一间多出的竹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这地方,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想不到居然没有什么变化。你就不能勤快一点,在这周围种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说这话就像是在斥责,他也有资格这么说。 孟昶站起身,淡淡地说道:“帝都的封赏会直接送到山来,又不是第一次。” 他看着柳大胖,又说道:“这山上多少年都是这样,你不可能上山一趟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柳大胖高兴地笑了,他的双手抄在袖筒里,看起真像是一个十足的包子铺老板。“我接到消息时已经快到中午,估摸着你在山上也只能吃那些老酒闻都不闻的东西,所以就特定准备了几个小菜。” 他又看了一眼小叫化,说道:“一个人将就将就,我也管不了,但总不好怠慢了客人。” 说完,他吃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小叫化突然愣住,柳大胖的话让她感到十分惊讶,她以为她只是坐了短短的时间,想不到却是整整一个上午,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道:“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柳大胖和蔼地笑了笑,这笑容让小叫化顿时感到几分安心,然后她就听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回答: “老酒的午饭已经吃过了。” 老酒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踱着极不情愿的走进了竹林。马鞍两侧挂着两个食盒,饭菜的香味混着酒香渐渐飘散出来,这个时候小叫化才突然感觉到饿了。 饥饿的人闻到饭菜的香味,一定会是非常的高兴,但是小叫化却高兴不起来,她心里惴惴不安的想着自己之前的行为是否在某个人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想得越多,越害怕,到最后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柳大胖轻轻地拉着她,对她宽慰地笑了笑。 屋外的空地上铺着一块油布,油布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八样菜。 小猪不知道从竹林的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在经过油布时它居然轻巧地转了个弯,而后继续向前跑去。 它的目的竟然不是这几道散发着幽香的菜。 小猪四蹄在地上用力一踏,而后猛然跳起,让人难以想象它短小的四肢居然也能跳出那样的高度。在小叫化疑惑的目光中,小猪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老酒的头上。 老酒居然没有任何生气的反应。 它反而是退后一步,然后四肢伏地,乖巧的趴在地上。小猪胜利的摆弄着四条短腿,艰难的爬到老酒背上,脏兮兮的鼻子在老酒耳边哼了两声,老酒极不情愿的从地上站起,沿着竹林的边缘缓缓地跑了起来。 小叫化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问道:“猪也能骑马?” 柳大胖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并不是只有人能骑马,猪当然也可以。非但是猪,有时候一朵花都能骑马。” 小叫化嘴巴张得更大了。“花也能骑马?” “有一朵花可以。” 柳大胖又说道:“一般的花都是给人来欣赏,但是这朵花却是要人命的。” “我知道很多花,有此闻起来很香,有些却很臭,有些很好看,有些却让人恨不得踩烂了它,有些吃到嘴里是甜滋滋的,有些却苦得让人张不开嘴。” 小叫化说道:“但是我却从来没见过杀人的花。” “你对花的认识倒不少。” 小叫化仰起头,骄傲地说道:“我敢保证你们两个人加起来,也没我见过的多。” 随后她又黯然的低下头,慢慢地说道:“有时候吃不上饭,只好用花来垫垫肚子。” 柳大胖沉声说道:“花并不能杀人,但是当花代表一个人的时候,他往往就会要了别人的命。” 孟昶抬起头,低低地说道:“这就是你特定上山一趟的目的吧。” 柳大胖点了点头。 “你知道皇帝这几年也训练了不少人,但是能被称得上好手的,只有一个。” 他认真的看着孟昶,说道:“你去春城的时候,他刚好去了南边。” 孟昶说道:“我听说过,南方沙人首领的头在一夜之间没了。” “能翻过燕山,又能在那片荒漠里隐藏了七天七夜,他的确是个好手。” 柳大胖长长叹息说道:“这样的人难免会很骄傲。” 他淡淡笑了笑,又说道:“他认为如果不是他去了南边,刘云也不会死在你的手上,所以你所得到的一切本应该是他的。” 孟昶说道:“他会来找我?” 柳大胖说道:“他主动向陛下申请护送这次的封赏,此次只怕已经到青城了。” 笑了笑,他又接着说道:“这个人即不疯,又不傻,只是有一点年轻人难免的骄傲。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第四十五章 竹枝舞 一个人去找另外一个人,通常会有很多种理由,这些理由加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如果一个人对你抱有敌意,却突然来找你,绝对不是请客喝酒,赏花观月这样的雅事,有可能他来是想要你的命。 孟昶当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问:“你是不是担心他杀了我?”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好笑,人命关天,任何与人命有关的话都应当是很沉重,但是柳大胖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真是一个笑话。我没想到才分别一夜,你居然也学会幽默。” 柳大胖脸上的肥肉不停颤动,眯着的眼睛,闭不扰的嘴,完全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他竟然是真的在笑,一段话从他的嘴里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如果连他都能杀得了你,你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只怕你的白骨都已经成了大地的养份。” 挑起一片青菜,青菜水嫩而爽口,他用手指着说道:“说不定这颗青菜里都会有你的一部分。” 将青菜放进嘴里,嘎嘣脆的口感带有一丝鸡肉的味道让柳大胖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他的喉节上下滚动了一下,说道:“我是怕你收不住手,杀了他。” 孟昶笑着问道:“我不能杀他?” “能。” 柳大胖肯定地点着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杀他。” “为什么?” “你需要一个对手,一个在你刀下不死的对手。” 柳大胖沉声说道:“如果你杀了他,皇帝一定会安排其它人继续做你的对手。如果结果一直都没有改变,那么他就会对你动手了。他是个疯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别人从巅峰坠落,摔成一团烂泥。” 又是一棵青菜放进嘴里,嘎嘣脆的口感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他笑着说道:“一个不如你的对手,总比不知道身份的人要强得多。” 他紧盯着孟昶,一字一顿地接着说道:“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 孟昶同样抬头看着他, 尘路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2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2部分阅读 同样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他必须要活着下山。” 柳大胖兴奋的伸起一根手指,这些年他兴奋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哪怕是一丁点的小事都可以让他高兴半天,他摇晃着手指,颇为自负地说道:“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消息一定会传遍帝国。” 孟昶略有些疑惑的问道:“我突然发现对你这事很热心。” 柳大胖尴尬地不停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年遇到的事情太少,好容易碰到一件当然不能错过。再者,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傅,帮帮忙总是应该的。” 一百两黄金的价值每个人都知道,在这价值面前,人的注意力通常会放在黄金两个字上面,而忽略了其它的东西,比如说一百两黄金倒底有多重,一百两黄金会占多大的地方。 一斤铁与一斤棉花的问题,很多人都会答错。 实际上一百两黄金也占据不了多大的地方,加上皇宫中赐下的其它东西,也不过刚好装满一个小箱子。这个箱子正被一个人托在手里,这个人出现在竹林中。 这个人的头上,有一朵粉红色的花。 将箱子慢慢地放在地上,这个人向前跨出一步,挡在箱子的前面,虎视耽耽地看着孟昶,意思很明显:想要赏赐,就必须先过了我这一关。 他也是这么做的,一把长刀插在他面前的土里,手搭在剑柄上,剑还未出鞘,但是谁都相信他的刀可以在一瞬间出鞘,击中出现在他周围的任何物体上。 孟昶站起身,缓缓走向那个人。 这个人身体微动,竟似有些兴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孟昶一走进他附近方圆七尺之内,他的刀会在一瞬间将这个人斩杀。七尺的距离,已经是他安全的极限。 但是孟昶却在他七尺外的边缘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盯了孟昶看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你也许没有兴趣认识我,但是我还是把我的名字告诉你。我叫丁宁,有一个朋友喜欢叫我丁丁。” 他说的这个朋友一定不是他现在的朋友,因为他说话时眼里露出的,竟是缅怀和痛苦。 孟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你叫孟昶。” 丁宁看着他,说道:“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主动向陛下申请来找你,因为我嫉妒你。” 孟昶淡淡地说道:“难道不是?” 丁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并没有说出前因后果,但是孟昶却已经懂了,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每个人都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服从,没有任何条件的服从。 孟昶说道:“你刚刚想杀我。” 杀意这种东西,虽然很玄妙,但孟昶从来不会在这方面犯错,否则他也许真的成为青菜中的一部分。 丁宁点头。“是。” 手紧握住刀柄,他又接说道:“我也很想知道,我跟你之间倒底有多大的差距。” 孟昶说道:“所以你来了。” 丁宁苦涩笑着,说道:“我不得不来。” 孟昶弯下脸,捡起一根枯竹枝,仔细地将竹枝前端的竹叶一一扯掉,在空中轻轻挥舞了几下,然后说道:“请。” 用一根竹枝对人,也许显得太过轻视,但是丁宁却没有任何被轻视的感觉,他也没有因为一根竹枝而变得轻松大意,相反他却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丁宁突然拔刀,本来是他的右手搭在刀柄上,但是拔刀的却是他的左手。 正午的阳光直射进竹林中,在竹林的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刀刚好拦在一道光线上,刀身倾斜,反射的阳光恰好照在孟昶的眼睛上。 这样一道强烈的光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在一瞬间失去视觉,对于丁宁来说,这一瞬间就已经足够。 结果却并非如他所料想的那样。 在丁宁拔刀的刹那,孟昶突然闭上了眼睛,他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根手指夹住枯枝,轻轻向前一送,就像随便送出去一样很普通的东西,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点漫不经心,仿佛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一刀。 竹枝的尖端在空中轻轻的上下抖动,如同一条在他手上挣扎的蛇,又如同一条鞭子,鞭子的那一头刚好打在了刀身上。 竹枝借力弹起,轻轻地敲在丁宁左手中指的第二个关节上,如同严厉的老师训斥不听话的学生。 这个时候丁宁的脸色变了,左手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已经粉碎,竹尖轻轻地一击竟有着万斤的力量。 他的左手依旧握着刀,却已经使不出任何力量。 他此时才知道他和孟昶之间的差距倒底有多大,但是他知道的太晚,而且这一切还没有完。 竹枝在空中不停跃动,落在丁宁的左肩上,没有任何的声音,甚至丁宁的衣服还是完好如初,但是他却知道左肩的骨头也跟中指的关节一样,不复存在。 竹枝跃过丁宁的头顶,最后刺进他的咽喉。 粉红色的花瓣从他的眼前落下,但他看到了却是一片灰暗。 孟昶轻轻地叹道:“一人男人何必学女人的做派,头上戴着一朵花。” 脑海里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他又接着说道:“十几天前也有一个人跟你一样,头上插着一朵花出现在我面前。” 丁宁的声音嘶哑,他问道:“他怎么样?” “他跟你一样。” 孟昶抽回了竹枝,竹尖只不过刺破了丁宁咽喉上的皮,刺入得并不深。 丁宁的脖子上也看不到任何的伤口,只有着一点嫣红。 他看着那根枯萎的竹枝,涩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孟昶将竹枝扔到地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是你伤了你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是你发出来,我只不过借了你的力量。” 丁宁低头思索了片刻,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而后捡起地上的刀,慢慢地离开了后山。 柳大胖走到孟昶身边,轻轻地叹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摇了摇头,他又接着说道:“他现在这样,杀了他也许会让他幸福一点。” 孟昶也摇了遥头,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右手?” “右手?”柳大胖惊讶的问道。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他的右手比左手要大一分,力量也更足。” 柳大胖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本来习惯是用右手?但是他刚刚却偏偏用左手持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昶又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持刀的是右手,他的刀会更快,我赢得也不会这么轻松。” 柳大胖却笑了,他得意的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 “这世上有一种人,左右手都是一样的灵活,无论他们做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快上一些。” 柳大胖思考了片刻,又接着说道:“能在你的手下脱身已经是侥幸,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一个人,手如果受了伤灵活性就会变得差一些。所以他用左手持刀,也许只是因为想保住更强的右手。” 他长长叹息,说道:“他很聪明,也有决断。你应该杀了他。” 第四十六章 青城来客 老酒终于从它的耻辱下脱身,飞奔着逃离了竹林。 天下能吃得那么好的马,也许只有它一个,能被一只猪骑着的,绝对只有它一个。 小猪又回了到那片低洼的泥地,它所有的乐趣都在这里,偶尔一次的改变,终究只是一杯难得的美酒,可享受却不能太过牵扰。人终究无法明白一只猪的乐趣,那片污浊不堪的泥土里对它倒底有怎样的吸引力。 小叫化不再去看小猪的闹腾,轻手轻脚地走到孟昶身边,说道:“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不过既然他想杀你,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她静静地看着那张平淡的脸半天,才鼓足勇气说道:“是不是因为你跟他一样?” 孟昶说道:“很多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但是有些人没有,有时候甚至连选择怎么死的权利都没有。对于这样的人,我希望他们能有选择的可能。” 他转过头,平淡地看着小叫化,说道:“你跟他们不同,你为什么不做出正确的选择。” 没有选择的内容,没有选择的方式,但是小叫化又怎么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的眼神变得慌张,但是却又马上恢复了镇定,她故作轻松的冲着孟昶吐出舌尖,嘻嘻的笑着,说道:“我喜欢。” 世上没有比这三个字更没有说服力的理由,也没有比这三个字更好的理由,至少看着小叫化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孟昶只能无奈的捏着鼻尖,这个动作只有他在感觉到挫败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的做出,而且那时他的心情一定不能太坏。 就像此时,因为他对小叫化这个人,对她说出的三个字毫无办法。 他把那口箱子放在屋内的一个角落,动作随意地就像是扔下几块破铜烂铁。 黄金岂是破铜烂铁能比的,一百两黄金的价值,一百斤破铜烂铁也比不上,但是箱子放下后,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他没有想过去打开箱子,看一看金灿灿足以炫花人眼的黄金,也没有想过箱子里是否还有其它特别的东西。 所以箱子底部压着的那张纸,他当然也没有看到。 他的脑海里所想的,只有柳大胖走之前说得那句话。 “青城里多了很多人。” 青城里确实多了不少人。 正是午饭时间,青城所有的饭馆酒楼,都已经被坐得满满,青楼里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被人包下,甚至连小巷里的低矮面铺都挤了不少人。 在这之前,午饭时间这些地方的热闹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却是前所未有。 传说青城有仙。 这个青城指的是青城山,在不知道多少个年月之前,曾经有人看到在一片电闪雷鸣中,一个身影潇洒的破空飞去。这个动人心魄如同梦境般的画面就成了永久的传说。 青城山同样也成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饱暖思滛欲,人的欲望永远都是永无止境,没有了生存的后顾之忧后,人的野心和欲望就会开始慢慢膨胀,从传说中寻找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力量成为他们孜孜不倦的追求。 青城山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目标之一。 可惜青城山迎客的并不固定,也许一年两次,也许两年一次,也许有的人一生都不会遇到一次。在其它时间,青城山上那一道封闭的大门沉默地阻挡着他们的脚步,在未知的力量面前,再胆大包天的人也会像一只兔子般小心翼翼,所以他们只有等。 这一次开山的时间是五月初五,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二十年。 今天离五月初五已经很近。 像青城这样的小地方,如果不提前赶来,只怕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只是一个上午,青城所有能住的地方都已经这些人占据,后面依旧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青城。 在这样的情况下,青城里最高兴的人,必然是柳大胖。 这些人可以没脸,没皮,甚至没人味,但绝对不会没有银子,没有银子,金子也行,而全城能够花钱的地方,几乎都是他的,他们兜里的钱会慢慢地挪到他的手里。 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没有人会不喜欢,柳大胖在下山时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这种美好的场景,他当然会很开心。 人多的地方,难免会比较嘈杂,哪怕是一人一句的轻声低语,到最后也会变成如同泼妇争吵一样的剧烈音浪,那个时候你想不听都不行。 幸好这种情况并不是绝对。 哪怕酒楼里刚好有人在高淡论阔,粗犷的嗓门如同一个破败的洪钟,但是酒楼东南角的两张桌子,却是无比的安静。他们安静夹菜,安静的吃饭,一滴酒也不喝。他们在做这事情的时候,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他们的刀。 这种安静显得格格不入,太过诡异,周围的人纷纷远离,在酒楼里留下难得的一个空地。 他们吃一口菜,再吃一口饭,动作非常的认真,也非常的仔细。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但他们碗里的饭只不过才吃了一点,菜也没有少多少,看起来他们并不像是来吃饭,而是在等什么人。 似乎他们并不需要等太久,因为他们几乎同时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向外看去。 酒楼的东南角,刚好能看到后山,通往后山的必经之路同样也在他们的视线内,所以他们抬起头时,就看到一个人正慢慢地走下山,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刀,左臂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耷拉着。 他们也杀人,对于伤势懂得也不会少,所以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人的左肩骨必然已经碎了。 他们的表情有震惊,有欣喜,但无一例外的都透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个人当然就是丁宁。 虽然在孟昶手下,没有出招就已经落败,甚至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但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沮丧,反倒像是他才是个胜利者,他甚至还有心情对着山脚下几个陌生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失去一条手臂,而且是习惯的那只手,这样人的危险性无疑会降低很多,有些人会感觉这样的人生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他却不一样,他甚至已经学会了笑,直到两个月后,他的敌人在付出五条人命的代价之后,才明白原来他的右手比左手更快,也才明白他一直微笑的原因。 不过现在却没人知道,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丁宁在一家不起眼的面铺里吃了一碗鸡蛋面,这种他以前连看都不看的食物此时吃起来却格外的香,甚至意外在碗底发现两条肉丝的时候,他的表现居然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叫起来。 从路口突然多出的一个卖花的小男孩手里用一两银子买下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他居然没有觉得贵,反而像是占了很大便宜一样哈哈大笑,身体如同泥鳅一样轻松的避开了小男孩无声无息刺出的一刀,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地走出了青城。 天蓝,山青,是不是他此时明白了人生的美好。 在桃花渡口等船的时间,他仿佛又看到缤纷桃花下的美丽身影,问着重复无数遍的问话:“丁丁,花美还是我美?” 酒楼里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慢慢地吃着饭。 丁宁左臂的伤势如同一盆寒冬的冷水迎头浇下,将他们蠢蠢欲动的心思彻底熄灭。 他们的心里或许对他不服,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而且他身上的上绝不是一把刀能够留下的。 也许他们都知道山顶上那个人的实力,但此时才知道他们所知道的还差的太远:不用刀就可以战胜丁宁,如果换成是他们结果必然会更加的悲惨。 他们丝毫不会怀疑是丁宁胜了,如果是那样的结果,那么他下山的时候绝对不是空着手,他的表情也绝不对是这副模样。 经历过失败才能懂得更多。 原先的计划被他们抛至脑后,在那片竹林里,他们本身就已经陷入被动。此时他们的目标变成了方桌上的菜和饭,他们又要了一份牛肉,一壶酒,跟其它人一样,开心的交谈起来。 酒楼里终于变得其乐融融。 只是他们的眼睛里却比别人要多出一些不一样的意味。在一个人熟悉的地方他们不好下手,那么就等他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青城山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在等,等五月初五。 现在离五月初五还有几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在一个完全公平的地方,有针对性的准备必然会占据主动权,有了主动权,他们成功的可能性无疑会大很多。 对于这一点,他们完全自信,只要能有一刹那的机会,他们就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又看了一眼丁宁离开的地方,随后就将他的失败完全忘记,一个人的失败会对另外的人产生很大的影响,在某些特殊的时机往往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在这一点,他们无疑也是行家,所以当他们喝完最后一杯酒后,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甚至连丁宁这个人也忘了。 他们紧紧握住刀鞘,脸上是浓浓的自信。 第四十七章 刘雨的难题 柳大胖刚进包子铺就看到一张苦瓜似的脸。 只不过离开了半天,刘雨的脸上就已经憔悴不堪,竟像是一个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没有吃喝没有睡眠的人。 他刚看到刘雨时,刘雨正坐在凳子上,头深深地埋在膝下,双手抱着脑后,身体似乎极为痛苦的颤抖着,赌场的伙计正在他的旁边恭敬地说着话。 这一切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等到刘雨从凳子上跳起来,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时,他就看到一张恐怖的脸。 他还没有开口,刘雨就抢先说道: “你终于回来了。” 刘雨说出的话,竟如同看到一位失散多年的亲人时的感慨,话语里充满了激动与怀念,还有对命运最虔诚的感谢,他的眼里甚至还流出的泪水。 倒底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他变成这样? 柳大胖当然不可能知道,等到他想开口发问时,却发现刘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 他消失得是如此之快,快到柳大胖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大胖面色不善地看着赌场伙计。 伙计恭敬地弯腰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您走之后,青城里突然多出很多陌生人,您也知道在青城里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所以酒楼,青楼里人满之后,赌场里也多出不少人。” 柳大胖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这并不是重点。” 伙计依旧是恭敬地说道:“青楼里能做的事情并不多,除了吃饭喝酒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女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柳大胖,又说道:“酒楼里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吃饭喝酒吹牛打趣之外恐怕能做的事就只有发呆了。”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所以柳大胖依旧点了点头。 伙计长长叹息,说道:“可是赌场不一样。” 柳大胖沉声问道:“赌场怎么样?” 伙计慢声说道:“每个人来赌场都是想赢的,输绝对不是他们的目的,所以当他们输光了往往会变得不痛快,难免就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不过因为他们是外人,所以怎么处理总得问过你才行。” 柳大胖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确实没办法避免。” 伙计又接着说道:“有些人在别的地方享受惯了,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提出的要求通常会很多,有些我们自己就解决了,但是有些要求实在太出格,这些要求当然要经过您的点头才行。” 柳大胖又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也是比较常见。” 伙计又说道:“您也说过,在您不在的情况下,包子铺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代替您做决定。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您刚好去了后山,所以我就找到了他。” 柳大胖笑了笑,说道:“你对我的话记得倒是挺清楚,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伙计摊开双手,颇为无奈的说道:“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亲自去处理了几个人,满足了几个人的特别要求。可是当次数多了,他就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您再回来得晚些,我估计他都会向我下跪了。” 柳大胖咧开嘴笑了,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刘雨,当然也知道他的性子,下跪这种事他还真做得出来。笑完之后,柳大胖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倒底请示过多少次?” 伙计平淡地说道:“其实也不多,毕竟不讲理的客人终究是少数,如果算上这一次的话,刚好是两百次。” 柳大胖张大了嘴巴,竟像是嘴里同时塞进了五个鸡蛋,他长长叹息后,拍着伙计的肩膀说道:“以后再有这种事,就不要请示了,能满足的要求全部满足,不能满足的就不要理会。至于捣乱的,全部扔出去。” “如果他们还是不满意呢,那时又该怎么办?”伙计问道。 “这样的人还能算人么?”柳大胖反问道。 伙计摇了摇头,说道:“从有些方面来说,他们确实不能算人。”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柳大胖拍着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杀一个畜生,我想你总不会手软。” 伙计重重地点了点头。“绝对不会。” “那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柳大胖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下次再跟我说话时,不允许再用这种语气。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叔,你对我客气一点是应该的。” “是,叔。”两个字,一句话,伙计走到门边,突然转身对着柳大胖做出一个难看的鬼脸,而后匆忙离开。 出淤泥而不染,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意境,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句话只能存在于想象或者梦境里。 对于那只猪来说,也是如此。 当它站到小叫化面前时,竟吓得她发出一声恐怖至极的尖叫,直到此刻,她才显露出作为女儿身的第一个证明。 无可事事的下午,连路过的春风里都有一种令人厌烦的声息,当第三根竹枝扔在脚下后,小叫化撇嘴看着闭目静坐屋前竹板上纹丝不动的那个人,终于还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右脚轻轻地蹬了一下地面,鼓囊着嘴巴走到他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着。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在生着闷气,所以她做这件事明显带有几分意外的成份,但是她的动作里却有几分俏皮可爱的意思。 小叫化的眼睛轻轻地闭上,自然也没有看到身边的人流露出来的一丝浅笑。 很多人在做从来没的接触过的事情之前,总会感觉到一丝说不清的紧张,小叫化也是这样。 这个时候,有些人就会开始退缩,剩下能做的就是给自己的放弃找到几十种理由。 他们会羡慕地看着成功者的喜悦,表示出自己发自内心的敬佩,更以此来安慰自己失败者多而成功的人寥寥无几,却从未曾想过他们自己并没有真正去做。 当真正强迫自己坐着不动的时候,小叫化这时候才发现安静来得如此容易,之前在心里无端生起的恐惧竟成了一个纸老虎,一个羞人的笑话。 她的双手静静地放在膝盖上,双目微闭,呼吸悠长。 她沉浸在不可知的意境里,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地微笑。 她几乎把什么都忘了,忘了时间的流逝,忘了自己在哪里,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这样的意境岂非是很美,所以当那只猪将她惊醒时,发出的尖叫声里带着几分恼怒。 小猪却没有去理会它所带来的影响,身上那层厚厚的泥在它的眼里也许是一件美到极致衣服,它站在孟昶的面前,鼻孔微动发出两声理直气壮的哼哼。 小叫化瞪大眼睛,不善地看着它,随口问道:“它是什么意思?” 孟昶睁开眼睛,淡淡地回答:“它饿了。” 小叫化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孟昶转过头,面对着小叫化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如果你被它咬过手,你也会知道的。” 小叫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又正色说道:“这件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却知道另外一件事。” 孟昶问道:“什么事?” 小叫化指着小猪,突然恶狠狠地说道:“至少在它咬我的手之前,先把它这身泥洗干净。再这样看下去,晚上谁都不用吃饭了。” 她的话刚说完,小猪突然一下子跑走,转眼间就已经跑进竹林里,瞬间没了影儿。 小叫化的手还指先前的位置,她愣愣地说道:“这是怎么了?” “有两件事最让它害怕。” 孟昶轻轻站起身,走到空地上活动了几下,慢慢地说道:“一个是挨饿,另一个就是洗澡。当年我在深山里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快要饿死,就是靠着它周围的泥土才勉强活着。” “山林里吃得东西有很多,它怎么会变成那样?” “那个时候它连站都站不起来。” 小叫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它在跑动的时候腿给人的感觉总有点别扭,也计这也是它的腿如此短小的原因,她的心里顿时多出几分心疼,但嘴里还是恶狠狠地说道:“现在又不是以前,这次它必须得洗干净才行。” 当清澈的山泉水变得污浊不堪,又打着旋儿往山下流去后,小叫化气喘吁吁的靠在一根竹子上。 此时的小猪看起来,总算是还有几分顺眼,肮脏的泥随泉水流走,露出白色的皮毛。小叫化却还是感觉不太满意,伸手折断几条竹枝,编成一个简单的环套在一脸不情愿意的小猪的脖子上,仔细看了看,这才满意的抱着它往回走。 当走到竹屋时,浓郁的香味已经从屋后传了出来,小叫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连她怀里的一直不停扭动的小猪也安静的很多。她低下头,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话,她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很平淡,跟她平常说话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听到这句话,小猪彻底的安静了,呆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小叫化在说话时,并不确定它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但是结果却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 她说:“如果你还想吃饱,就给我安静一点。” 第四十八章 青城山 青城山很高。 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废话。 从那个令人向往的传说开始在天下流传的时候,人们就已经注意到这座山,关于这座山所有的一切成为了很多人独有的兴趣。他们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已经知道这座山有多大,山脚下百里的范围都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但是千百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人能说出这座山究竟有多高。 从山脚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了片厚厚的云层遮挡在半山腰上。 云层之上究竟有什么,是否会是一片另外的世界,是否如同传说那般宛若仙境,是否真的有飘逸如仙的人在云层上踏着独特韵味的步伐。 这一切没人知道。 云层之上的无知和神秘给了天下人太多的遐想。 对于无知,人们在恐惧的同时也会升起无穷无尽的探究的欲望。 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满怀期望地在这条山路上走过,迈向不可知的顶点,希望能够触碰到万中无一的机缘,但无一例外的停在厚实的云层下,只能无奈的转身,面对着如同蝼蚁般的芸芸众生喟然长叹。 这也代表了天下所有人的无奈,所有人的遗憾。 除了一个人,至少除了一个人。 六百多年前,当天下最精锐的军队将山脚层层包围地水泄不通后,青城山的大门却毫无征兆打开了。 太祖皇帝带着自信,甚至有几分得意的微笑,缓缓走上了山。 这一去,就是五天五夜。 没人能知道这段时间里,太祖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当山脚下的军队开始有些按奈不住的时候,青城山的大门再一次的打开,太祖缓缓地走下山。 他脸上的表情与上山时完全相反,有点阴沉似乎还带着几分畏惧。 他走到山脚下时,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就是一句话。 “撤。” 从此青城山包括山脚下的百里之地就成了帝国疆土内唯一不受皇室管辖的地方。 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至今,哪怕是那个疯子也没有对这个地方,说出任何一个字。 山脚下的青城小镇,也成为了流放犯人的根据地,罪大恶极之人的保护伞。 也许是当年太祖提出的条件,又或许是为了缓解皇室的怨气,青城山从此开始不定时的开山迎客。 这一次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五月初五,小雨。 夜黑风高杀人夜,这句话并不绝对,小雨里杀人往往也是最好的时机。 小雨如绵,如丝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会跟着放松一些,警惕性也会比往常差一点,有时候就不会注意到一个突然撞过来匆忙回家的路人刺向心窝的一刀。 小雨的天气里,天亮要比往常晚上一点。 东边的天空刚刚出现鱼肚白,孟昶就已经起床,简单的吃了几口食物,他就静静地走到屋外。 吃得太多,反应就会比往常差,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他绝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的偏差。一丁点的小错误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他不得不谨慎。 孟昶走到屋外,砍下一株粗细刚好合适的竹子,又砍下手臂长短的一截。 手腕一翻,那柄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的短刀忽然出现在他的手中。小雨不停的下,慢慢地沾湿了他的头发,湿了他的衣服,他就站在小雨中,用那柄短刀仔细地削着那截竹子。 他削得很认真,也很快,没过多久,竹子就被他削成了一把刀的模样。清除掉竹刀周围多余的细丝,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剩下的竹子又砍下一段,这一次他做成了一个竹杖。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将那柄短刀插在了竹屋上,仔细看了许久,终于转身,将竹刀插在腰间,竹杖拿在手里开始往山下走去。 身后的一声惊呼声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小叫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她随意的披了一件衣服,冲进雨里,用她那双大眼睛看着孟昶。天还没亮,天地间只有一道朦胧的光,什么东西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但小叫化却还是认真的看着,她说道:“你就准备带着一根竹子去?” 竹子哪怕做得再像刀,它还是竹子,硬铁的有些地方是它永远都无法比的。 她担忧的说道:“青城里多出的人至少有一半想杀你,你应该知道你很危险。” 孟昶点了点头。“我知道。” 小叫化说道:“知道你为什么只带着竹子?” 孟昶笑了笑,在这样黯淡的光芒里,他不知道小叫化是不是能看到。他说道:“那我应该带什么,带着十七八把刀?” 小叫化似乎已经快到哭出来,说道:“至少你也应该将那把刀带在身上,你的竹刀万一断了怎么办,你总不能空手去挡他们的刀吧。” “我将刀留在这里,是为了提醒自己必须要全力以赴,如果将它带在身上,也许在危险关头,我会变得有些退缩。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退缩就意味着死。” 孟昶突然伸出手抚摸着小叫化的头发,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到小叫化的身体。 小叫化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神情有些恍惚,等她清醒过来时,孟昶已经走远,她的耳边还回荡着他最后的话: “对付他们,竹刀就已经足够。” 小叫化身体猛然后退,直到撞上竹屋的墙壁,这个时候她已经潸然泪下,泪水混着雨水在她的脸上流淌,分不清彼此。 当孟昶走到青城时,天色已经大亮。 往常这个时候,道路上已经随外可见早起的人,但今天却格外的冷清。 他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柳大胖。 包子铺里没有包子,柳大胖站在包子铺门口,像是一直在等着他。 等到孟昶走近,柳大胖开口笑道:“我以为你会来得晚一点,我已经做好准备在这里多等你一些时间,想不到你来得比预想地要早很多。” 孟昶淡淡地说道:“早跟晚没有什么区别。” 柳大胖说道:“对于有些人来说,能多活一点时间总会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的视线从孟昶的脸上移到他的腰间,又落回他的脸上,开心的笑了笑,说道:“看来我并不需要为你担心。” 刘雨从铺里走了出来,对着两个人笑了笑,一脸傲气地说道:“有我在,完全不需要担心。” 柳大胖轻声说道:“那么我们便走吧。” 这里离青城山并不远,他们用两条腿慢慢地走着,他们并不急,像他们这样的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一定要有耐心。无论是作为猎手还是猎物,都不能急。 青城山脚下,有石头砌成的石阶,沿着石阶一直向上,就可以走到云层之上。 石阶的数量没有人能知道,但是每隔九百九十九层,就会看到一个被劈出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座凉亭,有几个石凳供人休息。 当他们走到山脚下时,几乎已经看不到人。 安静的石道在小雨下显得更加的宁静,石道边缘的破损上无不透露着时间的沧桑与沉重。 三个人看着石道,仿佛已经可以看到沉默下隐藏着的肃杀。 柳大胖率先跨出第一步,踏上了第一层石阶,扭过头对着孟昶轻轻地说道:“我在上面等你。” 看着柳大胖的背影,刘雨长长的叹息一声,拍了拍孟昶的肩膀,无奈的说道:“他不允许我帮你。” 紧紧地盯着孟昶的眼睛,他认真的说道:“但是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孟昶点了点头,轻轻地笑着,说道:“我不会。” 刘雨突然凑到孟昶耳边,轻轻说道:“我偷偷在身上藏了一壶酒。” 扭过头仔细看了看正往山上缓慢行走的背影,确认那个人没有听到,他又站直了说道:“我等你一起来喝。” 孟昶仔细看着刘雨的腰间,轻松地说道:“我只怕你的一壶酒不够我喝的。” “保重。” 刘雨说完这两个字,就追着那个背影而去,他上山的速度很快,似乎不想听到孟昶的回答。 有时候话说得太多,也会让人变得软弱,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等到那两个已经走远,远到背影都已经完全看不到时,孟昶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和飘落的小雨,又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青城山,最后凝望着这条不知道多少层的石道,举起手中的石杖,轻轻地踏出了第一步。 小叫化痴傻般地坐在竹屋前,看着眼前连绵不断的小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她什么都没想。 小雨延绵,如同情人的发丝,飘落在人的身上;又如情人割舍不断的情丝,飘落在心里。 小叫化呢? 这突然而至的小雨在她的眼里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她空洞的眼神里是否存在着让她痴痴念想的东西,甚至连忘记了束胸而显露出胸前的凸起都浑然不觉。 她的身体无力地靠在门边。 小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脖子上还带着那个竹圈,过了一夜竹圈已经变得有些枯黄。它今天没有跑到雨地里寻找着它的欢乐,反而是静静地趴在小叫化地身边,如她一般的沉默。 它是不是也懂? 第四十九章 敌人在哪里? 小雨依旧下个不停,布满苔藓的台阶上变得非常湿滑,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仰面摔倒,接着会不可避免地翻滚着下山。 孟昶当然不可能摔倒,但他却也走得极为小心,异常的谨慎,他走得非常缓慢。 石道上非常安静,除了小雨落在两旁树叶上发现的沙沙声响,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寂静而有节奏,很容易给人一种亘古且寂寥的错觉。 湿滑的石道,空寂的环境无疑会分担了人一部分的心神,无论是谁走在这样的路上,他的注意力必然会集中在脚下,集中在环境在脑海里幻化出地空旷上,他对身边发生的事情的反应一定会慢上不少。 在这个时候刺杀,绝对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预想中的刺杀并没有到来。 石道沉默不语,两旁树木沉默不语,孟昶也在沉默中缓步前行。 没有敌人比剑尖刺入身体的一刹那更加的可怕,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心神注意着身边的一切,他的脚下难免就会变得不稳。 在踏上一层石阶时,他的脚突然打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幸好手中的竹杖及时的点在身后的石阶上,避免了滚下山的命运,但是他的身体也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悬在半空中,〖shubao2〗无论向哪个方向移动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这个时候如果有突如其来的一剑,一定可以很轻松地刺进他的身体。 石道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敌人是不是已经看穿他滑倒时的不自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那根支撑身体的竹杖可以在一瞬间击打在周围的任何一个角落,是不是他仰头看天时眼神里露出一闪而过的凌厉已经被他们查觉到? 这一切孟昶不知道,但他却已经知道,这一次的敌人比以前出现的更为谨慎,也更能隐忍,面对着一个如此好的机会丝毫不动心,依旧静静的隐藏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 这样的敌人无颖是极为可怕,他们会静静的等待一个最佳的机会,发出致使命的一击。 未知永远是一切恐惧的源泉。 孟昶相信等到他们找到机会发出积蓄已久的一击时,必然如同狂风肆虐,如同海浪涛天,足以摧毁拦在面前的所有的一切。面对这种恐怖至极的力量,谁能够阻挡。 点在石阶上的竹杖微一用力,他立即站直了身体,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沉默着朝山上走去。 九百九十九层台阶,他用了相同的步数,走的每一步都极为谨慎,同样也极为艰难。石道的第一段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所以当他看到那座小雨中的凉亭时,竟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都会 尘路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3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3部分阅读 变得有些松懈,孟昶也不例外。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竹杖在硬石板上轻轻地点了两下,慢慢地朝凉亭走去,他需在要这里休息片刻,恢复消耗的体力与精力。 当他走到距离凉亭不到三尺距离的时候,凉亭的顶上突然飞出一大盆水对着他迎头浇下,孟昶不管不顾,手中竹杖斜向上轻轻伸出,但是他的眼睛却立即紧缩。 凉亭顶上居然没有人。 人在他的身后。 在那团水飞出的一刹那,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孟昶身后石道上,脚重重地踏在石板上溅起一大蓬雨水,借力在平台的上方以一个微小的高度滑行,手中的剑伸直笔直刺向孟昶。 水从孟昶的头上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在这个时候,那把剑已经快要刺进他的后颈。 凉亭里忽然也多出了一个人,一抹刀光从那个人的手中发出,以比那把剑更快的速度斩向孟昶的小腿。 前面是刀,后面是剑,任何一个都是致命的威胁,只有身体的两侧才透露出一丝安全,但是孟昶却没有移动,谁也不知道那丝安全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昶手中的竹杖重重地点在石板上,身体以竹杖为支点,以与平台相平的线条悬在半空中。 那把剑贴着他的头皮飞出,刀也斩到了竹杖上。 这个时候凉亭顶上忽然又多出了一道剑光,这道剑光无疑是最为致命。 凉亭顶上并非没有人,只是那个人隐藏的太深,居然连孟昶都没有发觉。此时孟昶才知道他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这个错误几乎已经要了他的命。 也许并不是几乎,至少从此时看来,他已经无法避开这一剑。 后来当小叫化抱着小猪一脸担忧的问起他居然如何脱身时,孟昶也只是摇头笑了笑。 这一刹那发生的事,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又怎么会记得。 手心按在竹杖的另一端,微一用力,在竹杖被斩断之前,孟昶突然平着向后飞去,双脚重重地踏在了身后那人的胸口上,双腿弯曲,借着反震的力道斜向上飞去,屈起的膝盖砸在了从凉亭顶上飞出的那人的后背上,竹刀从腰间瞬间拔出刺破了斩断竹杖那人的脸膛,又瞬间收回。 做完这一切,孟昶犹有余力飞身落在了凉亭顶上。 他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没有理会从头上缓缓流向后颈的血。凉亭的四周依旧是无声的寂静,一如平常,但这平常的背后不知道隐然着多少的敌人,多少把希望割破他血肉的武器。 雨开始下得急。 三个人的尸体安静地趴在平台上,流出的血短短的时间里就被雨水冲洗干净,看起来竟像是三个趴在平台上熟睡的人,几片树叶随着一阵突然吹过的风轻轻地落在他们的身上。 人命有的时候岂不就像是一片树叶,生得平常,死了也无人问津。 这三个人倒下之后,再也没有出现第二次的刺杀,也许是这三个人的死给了他们一点提醒,也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惊,同样也给了孟昶一点调息的时间。 虽然他依旧很谨慎的严防着四周,但他的体力却在缓慢地恢复着。 张开嘴对着灰蒙的天空灌下几口雨水,雨水并没有什么价值,但它清凉却可以缓和刚刚生死之间紊乱的气息。孟昶急需要调整到自己最佳的状态,任何一点对他有利的东西都不能放过,他甚至舔着竹刀上的一点残余的血迹。 跳下凉亭,捡起一截斩断的竹杖,认真的捏成几根竹片,孟昶慢慢地开始了他的脚步。 新的一段石道,与之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孟昶刚走过十几层时就发现眼前多了一块阴影。 阴影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块的长度超出石道的一半,最高的地方居然也有一人多高,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块巨大的石头究竟是怎么被运上山,又是如何突然出现在石道上。 石头正以极快的速度滑下山,与石阶摩擦撞击产生的碎石子四下飞散,轰隆地声音在空寂的山上响起。 孟昶眼神一凛,快速地向山上跑去,距离石头还有十步之远的时候,突然重重地踏在石阶上,飞身而起,石头擦着他的脚底轰隆地滑过。 当他飞跃在空中的时候,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危机感,然后就看到石头背后隐藏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后背紧紧的粘在石头上,哪怕是石头极快的下滑速度,他都没有被甩出。当他看到孟昶突然动了,就像只虫子一样突然弹起,他的手里剑拿着一把剑,在他弹起的瞬间,剑就已经出鞘刺向孟昶的脚底。 没人能形容这把剑的速度,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人能够躲开这一剑。 孟昶也不能。 剑光一闪,这把剑就已经从孟昶的脚底刺进,又从脚面刺出,无法抑制的得意和狂热的兴奋在这个人的脸上浮现。 天下第一的名号对于很多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哪怕是知道得到之后,必然面对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但很多人依旧趋之若鹜。 天下不好名者有几人?很多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做出了太多卑鄙肮脏的事情,又有多少人因为名声而委屈求全受人威胁。 这个人也是其中一个,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那金光闪闪的四个字,他现在仿佛已经看到这四个字顶在他的头顶上,散发出让人膜拜的光芒。 他的剑已经刺穿了孟昶的一只脚,也许只要他在补上一剑,就可以完成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高兴的笑了起来。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孟昶的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的折起,竹刀在空中划过,斩裂几滴雨水,又割破了那个人的喉咙。 被割破喉咙的人当然不可能再笑得出来,他只能捂着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孟昶,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难听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的剑还插在孟昶的脚上。 丝毫不顾脚上传来的疼痛,孟昶在那个人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将剑拔了出来,扔在了那个人的面前。 孟昶冷眼看着他,说出了上山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的剑很快,可惜你高兴地比你的剑还要快。” 那个人不甘的倒下,身体慢慢地向下滑去。 这个时候,那块石头才滑到平台上,撞塌了凉亭。 第五十章 敌人在眼前 他的左脚已经受伤,伤得也极为不轻。 任何一个人的脚被贯通之后,能站着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他却还是石道上艰难地走着。 他的右脚先向前跨出一步,紧跟着左脚再慢慢移了过去,动作僵硬,显得笨拙又可笑。石道上除了他之外,只有死人,死人当然不可能笑话他,可是孟昶却突然听到一阵笑声。 笑声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进他的耳朵里,孟昶似乎感觉到有几个人将他围成一圈,对着他肆意尽情地笑。 笑声又突然消失,和出现时一样的突然,天地间又陷入了一片静谧,孟昶甚至生出了一丝错觉,他似乎在走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他在这条路上,孤单的往前走,因为他不得不走。 等待中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当孟昶再一次踏上平台时,就看到了一人,这个人手里提着一个花篮,在雨中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待谁来买走他手中的花。 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小男孩,有点可怜的小男孩,但孟昶却知道这个人觉对不是,至少一个小男孩脸上不会有密集的胡渣子,可是这个人的声音却是格外的尖细。 他说:“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你受伤之后反而没人再刺杀你。” 孟昶没有说话,他在等着这个人继续说下去。 小男孩又接着说道:“今天想杀你的人有很多,但是没人有必胜的把握面对完整的你。” 他笑了笑,又说道:“可是他们又想光明正大的杀了你,所以只好用了一些小手段。” 孟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脚,他已经明白所谓的小手段是什么。 小男孩又说道:“我们至少为你准备了七八种布置,哪怕是传说中的龙过来,也会让它留下一鳞半爪。” 他低头看向孟昶不自然的左脚,笑了笑,说道:“可惜到目前为止,我才看到两种。” 孟昶突然问道:“剩下的几种是什么?” 小男孩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也很想见识一下,但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孟昶说道:“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非但已经达到。” 小男孩高兴的说道:“而且比想象的更好。你的左脚恐怕现在连站都站不住。” 他脸上露出丝许跃跃欲试的兴奋,说道:“一个人的左脚废了,身体的灵活性就会差很多,如果继续用不光彩的方式对付你,就算赢了那也是件不光彩的事。” 孟昶说道:“所以直到现在你们才肯真正面对我?” 他眯着眼睛看着小男孩,冷冷地说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小男孩笑了,他摇着头,说道:“我只是个卖花的,只希望能赚几个小钱,回去买两壶酒,再找个女人。” 说出女人,他的脸上突然放着光,轻轻叹息后说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世上再没有比女人光滑的皮肤更让我感到兴奋的了。如果你尝试过,你一定会像我一样的迷恋。” 他看向孟昶,突然用一种非常温和的语气说道:“为了我这个可怜的人伟大梦想,你为什么不来买我的花?我的花很便宜,才一两银子一朵。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做成一笔生意,看在我陪你说了这么多话的份上,你为什么还不来帮个小忙。” 孟昶摇摇头,说道:“我不买。” 小男孩冷声问道:“为什么?我实在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年青的人居然也这么冷血,难道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孟昶说道:“我的同情心一直都有,但绝对不会给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想杀我的陌生人。” 他仔细看着被提在手中的花篮,又说道:“普通的花很美,也会让人开心,但是你的花却有可能要了我的命,况且我的命虽然不值钱,但也绝对不会只值一两银子。” 小男孩突然退后一步,嘻嘻笑着,说道:“既然你不肯买,我只好去卖给其它人。” 他突然又换了一语气,很认真的建议道:“一两银子一朵,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在山上等你。”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上山,走得很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孟昶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却没有追上去,因为在他的身边突然多出几道呼吸声。 呼吸声很微弱,但在安静的石道上却显得格外的清晰,孟昶甚至已经准确的判断出他们的数量。 十个人。 十个突然出现的人在孟昶的身边围成一个半圆,只留下后背的那一块空缺。他们为名,赢得当然要光明一些,从背后下手无颖是一件很没有身份的事情。 雨水滴落在刀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死亡序曲里简单的音符,却不知道迎接的是谁的死亡。 十个人齐头并进,同时沉默着向孟昶逼近,十个人走路却只发出了一个人的声音,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显然是极为默契。 孟昶却笑了,他已经看出这十个人单独的实力并不强,唯一的威胁就在于他们的人数和对彼此之间的信任,对付这样的人孟昶有的是方法,他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 最简单有时候也是最有效的。 孟昶突然一步踏出,身体的变化隐藏了左手的细微动作,脚踏在石地上的沉闷声响也掩盖了渺渺不可闻的破空声。五根竹片已经从他的左手里消失。 等到它们再次出现时,已经深深的扎进了五个人的额头。 五个人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血洞,洞口里流出红白相间的液体。五个人齐刷刷地倒下,就像是一把筛子从十个人的身前经过,剩下五个人身边出现了一个人的空位。 剩下的五个人身体露出刹那的僵硬,脚步也不再整齐而变得杂乱,然后他们就感觉到脖子上一丝微凉,微凉之后是一阵刺痛,接下来雨水、石道和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都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他们看到了无边的冰冷与黑暗。 刚刚那一步踏出,对于左脚的影响显然很大,孟昶感觉到左脚的疼痛更加的剧烈,一刀斩断五个人的脖子,显然也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他静静地看着倒在眼前的十具尸体,微微地喘息着。 敌人当然不会给他太多的机会。 十个人尸体的前面,突然又多出两个人,没人能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出现的,他们静静地站在雨水中一言不发,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刚刚从雨水中凝结出来的。 这两个人虽然好像是在随随便便的站着,占的方位却很巧妙,就好像一双钳子,已将孟昶钳在中间。 现在钳子虽然还没有钳起来,却已蓄势待发,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这把钳子间逃走。 孟昶也不能,他也没准备逃。 当一口气缓缓地从鼻孔里呼出去的时候,孟昶突然动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出击。他不得不这么做,这两个人给他太大的压力,甚至已经影响到他的恢复,如果这样一直站下去,第一个支持不住的一定是他。 左边一人轻轻地笑道:“他还真看得起我们,居然主动过来送死。”剑随着他的话语慢慢地举起。似乎这把剑有千斤重,他举起得非常吃力,剑法在空中不断的晃动,不知道下刻会出现在哪里。 右边一人也笑着说道:“想不到原来我们这么厉害,他是不是知道不是我们对手,所以才主动求个痛快?”一把刀从他的手上出现,刀似乎很轻很薄,随着他的动作,刀刃不停的摆动。 他们同时点了点头,说道:“好像是这样。”刀剑齐动,如同天地间亮出的第一道光。 谁能在光亮起来的时候,躲到黑暗里去? 孟昶同样也不能,但是亮在他眼前的并不是真正的光,所以他还有机会做出反应。 他的反应让人惊讶,他突然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似乎是他的左脚再也没办法支撑他的身体,就好像初学走路的孩子一样重重的摔倒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落地的时候刚的摔在了他们的脚下。 手中的竹刀在他落地之前就已经在空中无声无息的飞过,斩断几滴雨水,又从他们的手上轻轻地抚过,就好像情人温柔的挑逗,他们甚至觉得很舒服。 很快他们就再也舒服不起来,不管是谁被别人斩断一只手都不会感觉舒服,反而会生出无穷的愤怒之火,唯一能够熄灭火的方式就是那人的血。 但是他们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并不是他们有多么的开朗,而是在断手落地之前,孟昶已经从平台上弹身而起,竹刀随着他的动作,从两人的喉节处划过。 两人用剩下的一只手捂着喉咙,眼睛不甘的看着孟昶,而后缓缓倒下,刚好倒在了身后尸体的身上,这个时候孟昶也不过刚刚站稳了身形,竹刀还有空中没来得及收回。 血液在雨水中混杂,又从石道上流下,浓郁的血气也被从天而降的雨慢慢地带走。 第五十一章 雨后的一抹白 天下的雨从什么地方来,落下之后又流到什么地方去? 花瓣轻飘飘落下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些不舍,花是不是也感觉到疼? 牛羊吃草,人吃牛羊,牛羊和草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感叹命运的不公? 如果有人在刘雨面前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的回答一定是两只硬如坚铁的拳头,拳头与鼻梁骨接触时发现的咔嚓声响,对于他来说才是这世上最动人,最美妙的音乐。他甚至还会关切的问一句:“疼不疼?”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问题无疑是极为白痴且愚蠢的,问出这些问题的人就算不是个疯子也是个快要变成疯子的人。 刘雨对自己的这个判断非常得意,当年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甚至激动地偷喝了村子里整整半年的藏酒,结果在酒窖里醉了三天三夜,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连爬都爬不动了。 被抬出酒窖时他居然还在得意地笑。 但是他现在却再也得意不起来,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更为白痴的问题,而他的拳头却只能规规矩矩缩在袖子里,因为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虽然不是疯子却比疯子要可怕的多,况且他在青城里一切的吃喝玩乐都是这个人的。 他只能忍,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成功了。 小雨骤停,天空看起来更加明亮。 柳大胖看着天上落下的最后一滴雨,看着天下飘浮着的白云,看着洁净如新的蔚蓝天空,突然问道:“人活在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问得非常的认真,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此时看起来他并不是曾经闻名天下的柳元,也不是青城的包子铺老板,反而像是一个诗人。他抬头看天,岂不正如同诗人在浩瀚书卷里寻找着答案。 但是没人懂,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能明白话里的意思,如同见到一个疯子一样诧异地看着他。 孟昶同样也不明白。 第三层的平台上站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很白,衣服很白,脸也白,甚至连头发都是白色的,绝对找不出一根扎眼的黑色来。他的腰间挂着一柄白色的剑,负着双手凝望着天空。 他仿佛一直在那里站着,从亘古到现在,整个人化成了一个白色的雕塑,在青城山的石道上守望万年,宁静又凄凉。 孟昶走到平台上那一刻,就看到了这样一个人。 这个时候,孟昶已经很累。就算是杀十几头猪,只怕也会累得气喘吁吁,更何况是十几个人,十向个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要了他命的人,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只怕现在已经躺在地上,再也拿不出一分力气支撑疲惫的身体。 孟昶当然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现在还有力气走路,还有力气挥起手中的竹刀斩断敌人的脖子,可是当然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不是身体而是心里的累。 他突然感到疲倦。 世上有一种人,只要你看到他一眼就会无条件的信任他,这个人也是其中之一。 孟昶看到这个人时感觉似乎已经认识这个人很久,久到他连时间都已经记不清,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拉着这个人坐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在这个人面前说出他的苦,他的累,然后在这个人面前沉沉的睡一觉。 孟昶没有睡,他眼睛里刚刚升起的一丝迷离就被心里的警惕驱散,等到他眼睛重新恢复清明时,再看到这个人的感觉就已经变了。 这个人轻轻地笑了,说道:“你比我想象的清醒的更快。” 他摇了摇头,又说道:“我本意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可惜效果并不怎么好。” 孟昶只是冷冷地看着,并没有说话,对于这个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突然间发现心里居然没有一点想杀这个人的想法。 这个人也没准备让孟昶回答,他突然说出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草一岁一枯,经历何其短暂;牛羊食草而活,却亦不知道天高地远;苍鹰翱翔空中,不知道有没有感到过孤独。” 他看着孟昶,说道:“我说的这些你一定不懂,所以我会慢慢给你解释。” 他轻轻地坐在石凳上,丝毫不顾忌残余的雨水,柔柔慢慢地说道:“牛羊因草而活,如果没有苍鹰,它们的数量只怕会达到一个天下难以承受的数字,那个时候草不再生长,牛羊也终会饿死。” 他的眼睛轻轻闭上,手指轻轻敲打着,复又慢慢地说道;“命运何其神奇,天下的一切都有着相生相克的道理,这是一个永丰存于世的规律。可惜天地间却有一种不在此例,他们已经跳出的这个规律。” 孟昶忍不住问道:“什么?” “人。” 他突然睁开眼睛,说道:“这就是人。人在这天地间可以无尽索取,草木、牛羊、苍鹰……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他们的目标,只要他们需要,就可任意索取,然而天地间却没有什么能够制约人的存在。” 他低下头,轻声地问道:“你说这种情况下,人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 孟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根本回答不了,所以他紧紧地闭着嘴巴。 可惜那个人却逼着他说话,那个人突然指着孟昶,毫不客气的问道:“比如说你。天下希望你活着的人也许只有几个,但是盼着你死的人,你这辈子都数不完。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孟昶依旧回答不了,他也从来没有去想过。 那个人又继续说道:“你要是死了,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拍手称快,用一句举国同庆都不为过,为你难过也许只是寥寥的几个而已。” “如果我死了,谁会替我难过?”孟昶突然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他的眼前浮现出瞎子那双温暖的手,柳大胖温和的笑容,山脚下刘雨的那丝无奈,最后他想到了小叫化。 他摇了摇头,自嘲般的笑了笑,想要将那张小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可惜这张脸却愈见清晰,最后竟变化成梨花带雨般痛哭的样子。 这一刻,孟昶突然觉得有点疼,心疼。 竹刀平举,指向那个白色的身影,他坚定的说道:“只要有一个就已经足够。哪怕天下人都想杀我,只要有一个有肯为我难过,我就不能死。” 那个人眼睛突然一亮,笑着问道:“如果一个都没有呢?如果能替你难过的突然全死光了,你是不是还会这么想。” 孟昶的回答依旧坚定。“那我就更不能死。天下人还管不了我的生死。” 那个人说道:“那一定会有很多人要来杀你,就像今天一样。” 孟昶突然笑了,他说:“我不想死,只好让他们去死,就像我一路走来做得一样。” 那个人突然点头,说出了几个字。“很好,你走吧。” 听到这几个字,孟昶突然愣住,一个原本想要杀你的人却突然说要放你走,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只怕都会和他的表现一样,而且还绝对会问出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孟昶也是这么问的。 那个人笑了笑,说道:“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回答的很好,只要你自己不想死,你就一定不会死。你走吧的意思就是你走吧,走得越快越好,最好立即从我的眼前消失。” 他忽然又用一种悲凄的语气说道:“不过在你走之前,还要做一件事。” 孟昶问道:“什么事?” “其实是两件事。第一,你要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上面还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每一个都比你之前碰到的要厉害很多,如果你没有恢复好,只怕你不想死也得死了。第二……” 他抬起头看向孟昶,眼睛里是一片灰蒙的色彩,他说道:“第二,在你走前,杀了我。” 这是最不可思议的要求,但是孟昶却已经懂了,他已经从这个人的眼神里看到浓浓的死意。孟昶轻轻地走了过去,拔出了那个人腰间的长剑,这是一把白如雪的剑,剑刃上刻着复杂又精密的线条,线条相互交错勾成一个美丽又神秘的图案,这已经不是一把剑,而是命运赐下地一件艺术品。 孟昶长长的叹息一声,在那个人的微笑中将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染红了剑,染红了洁白的衣服。他一尘不变的色彩里,终于多了一丝别的颜色。〖墨斋小说:shubao2〗 走到石道上,孟昶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个白色的身影枯坐在石凳上,如同他生前一样的安静却又多了一丝详和。孟昶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这个人倒底是谁,但是却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孟昶又想起了桃花林里那个在桃花雨中慢慢陷入沉寂的人,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慢慢重叠,最后竟然幻化成一张苍老的脸。在那个书房里,那张画,那壶酒,那几句简单的对话又从孟昶的心头流过,他们的身上都有着相同的气息。 强行将头扭过去,孟昶沉默着走着,他的路还很长,长得不见尽头。 一条狭窄的石道,一个渺小的身影,在他的身后流淌着看不见的血。 第五十二章 雨停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又开始下了起来。 孟昶正无力的靠在凉亭的檐柱,不停的喘气。 身上的衣服已经碎裂,只剩下的几块碎布片依旧不甘的挂在身上,他无力地伸出手将粘在身上的布片一一扯落,露出结实的身体,也露出了身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伤痕的数量并不能证明一个人的实力,却可以代表一个人的过去。 身上新添的五道伤口,被雨水浸泡发出难以言喻的刺痛,向外翻卷的粉色血肉同样也在诉说着不久之前那一点的惨烈。 确实是很惨烈,他后背上有两道刀伤,伤口深可见骨,如是不是一刹那孟昶突然向前飞出只怕现在已经成为几块了,大腿和小腹上各有一道伤口,伤口虽然很深却不致命。 最大的危险来自于胸口的一剑,这一剑将孟昶的胸口整个刺穿。 一弹指就是六十刹那,决定他生死的关键,只不过是一刹那。在这生死的瞬间,孟昶的身体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在剑尖刺入身体前避过了心脏的要害。 在生死的刹那间,他的精神和反应都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所以他才能躲过必死的一击,付出的代价是后背的两道刀伤,以及小腹、大腿上的剑伤。 第四段的平台上原本有二十一个人,现在也有二十一个人,如果死人也算人的话。 孟昶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平台上的尸体。 二十具尸体,在短短的时间之前,却还是二十人活生生的人,他们也许是白发老人唯一的儿子,也许是温婉妇人钟爱的丈夫,也许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从平台向上看去,那座隐藏在云层深处,横亘在石道之上的青铜大门已经就在眼前。它离孟昶是如此的近,只要再走过一段石道,他就可以抚摸到大门上神秘而清晰的纹路。 平复了紊乱的气息,孟昶以刀作杖开始准备继续向上走,但是他刚刚走出一步,就听到四面八方又传来了曾经听过到的笑声。 孟昶听到地很多的人笑声,几乎已经包含人所有的情绪,但是却从来没听到这种笑声。 笑声里有刺入骨髓的冰寒,有一种让他说出不口的厌恶。 孟昶凝神静立,已经破损的竹刀轻轻握在手中,警惕地看着那从从雨雾里走出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手里还是提着一个花篮,看得出来花篮里的花并没有减少,似乎过去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没有卖出一朵花。 事实也是如此。 小男孩走到距离孟昶不远处突然站立,他站得很稳,就是一根钉子一样钉在平台上,他似乎不愿意再向前一步,他对着孟昶打了个招呼:“你好。” 孟昶当然很不好,任何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感觉都不会很好,可是他却偏偏回答道:“我很好。”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道:“换成是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已经趴在地上等死了,你却偏偏还有力气站着,甚至还能走两步,我也看得出来你很好。” 他突然笑了笑,又说道:“但是很快你就不好了。你的路还没有走完,但是你的人却快要垮了。” 孟昶闭嘴不答,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小男孩指了指山上,说道:“上面还有多少人在等你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一定走不到最上面。” 他从花篮里拿出一朵花,又说道:“既然不管你怎么做,结果都不会改变,你为什么不在死之间买我一朵花呢,我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连一朵都没有卖出去。” 孟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买。” 小男孩问道:“是不是还是之前的原因?”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是。” 小男孩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也很得意似乎是解决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难题,他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幸好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从花篮底下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圆柱形的物体,用单手捧着说道:“你看看这个。我想你一定不认识它。” 孟昶当然不认识,这个东西他不但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小男孩突然压低声音,神情极为兴奋,似乎在偷偷地说出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我告诉你,其实它也是一朵花。” 孟昶不由得笑道:“如果这东西也是一朵花,那鸭子就可以叫天鹅了。” 他停顿之后,又说道:“但是鸭子只是鸭子,一辈子也成不了天鹅。” 孟昶的意思很明显,小男孩并不笨,当然也知道孟昶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信,很多人一开始也不信,非要让我证明给他们看。” “结果呢?”孟昶问。 “结果他们都死了。” “你的意思是到目前为止不相信你的人都死了?” “其实我也提醒过他们的。”小男孩似乎很自责的说道:“只可惜没人听我的话。” 孟昶低低叹道:“我明白了,原来它还是一朵要命的花。” 小男孩笑着说道:“现在你同意它是一朵花了?”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但我却还是不知道它开出的花究竟是什么样子。” 小男孩说道:“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孟昶问道:“为什么?” 小男孩满怀善意的解释道:“因为看到的人都已经死了。” “没有例外?” “一个都没有。” 孟昶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话。 小男孩笑了笑,突然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倒底是哪些人曾经想看这朵花的真正样子?” 孟昶果然问道:“哪些人?” 小男孩突然羞涩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多,只有三个人而已。” 孟昶又问道:“哪三个人?” 小男孩脸上更红了,他更加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三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只不过是两个尚书,一个太后而已。” “太后?” 孟昶突然惊讶地问道:“哪个太后?” 小男孩斜着眼睛问道:“天下还有几个太后?” 孟昶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好像只有一个。” 小男孩说道:“那现在就一个都没有了。” 他微微地笑了,又说道:“除了在功夫上他们没办法跟你相比外,其它的任何一点都要比你强很多。他们的命自然也比你要贵上不少,所以你来买这朵花一定会不感到吃亏。” 这一点孟昶不得不承认,他只是淤泥里的一条泥鳅,他们却是天上飞翔的鸟,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他看着小男孩手中的黑色东西,问道:“非买不可?” “非买不可。” 小男孩肯定的点了点头,非常有礼貌的劝告道:“所以你有什么话不妨现在就说出来,要不然以后想说出没机会了。” 孟昶看着他,叹息道:“你想得真周到。” 小男孩很赞同这句话,他点点头回应道:“你要买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客人,对于客人我的耐心通常都会变是非常好。你要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一定会帮你办到的。” 孟昶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小男孩长长叹息,脸上竟然露出几许凄凉的表情,他慢慢地说道:“皇宫的墙很高,皇宫里的水也很深,进去容易,出来却很难,比登天还难。皇宫里的人却很少,有时候你转悠大半天都不可能碰到一个人。” 他突然向前一步,激动地说道:“这种情况下,你只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睡觉,这些其实还好,有时候你突然想说话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听你说的人。这种情况,你肯定懂。” 他看着孟昶又说道:“所以我现在多了一个毛病。” 孟昶身体微微前探去,脚步悄悄的挪了一些,问道:“什么毛病?” “自言自语的毛病。” 小男孩苦着脸说道:“因为没人说话,所以我就对草说,对花说,对树说,有时候还能对着墙壁说话,不过更多的却是对着我自己的影子。也只有它才会永远的跟着我。” 他脸的表情已经恢复,仔细看着孟昶说道:“难得碰到一个像你这样比较有意思,想让我说话的人,所以就多告诉了你一些东西。这件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因为……” 孟昶抢着说道:“因为在你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有死人才会真正的守住秘密,不是么。” 小男孩轻轻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应,说道:“其实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孟昶问道:“什么原因?” “因为你的柳元的徒弟。” 小男孩笑了笑,又说道:“这件事柳元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孟昶诧异的目光中,他又接着说道:“正是因为他,我当年才会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在他身上尝试,你是他唯一的徒弟,这个机会就只好给你了。” 第五十三章 李二呆 除去脸上的胡渣子,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居然跟柳大胖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关系,而且这种关系似乎并不简单,孟昶的心里不由得一开始思考这个的人身份,嘴里却应付着说道:“徒弟抢师傅的东西,总有种欺师灭祖的嫌疑,这个机会还是留给他吧。” 小男孩摇摇头说道:“放心吧,每个人都会有这个机会的,毕竟当年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一缕清风从石道上吹过,吹起小男孩长衫的下摆,从下摆里露出的居然是一双木质的腿,孟昶的心里突然想起了已经快要被他遗忘的故事,他抬起头,慢慢地说道:“据说帝都里有一个人叫李二呆,他的名字虽然叫二呆,其实却是一点都不呆,而且还有双巧手,他做的鱼可以在水里游,他做的鸟可以在天上飞,他可以仿造出天下任何一种东西,别人绝对看不出来是假的。” 小男孩点点头,说道:“要达到这几点谈何容易,这个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孟昶说道:“但是这个人却在二十几年前突然失踪,有传闻说他因触怒的皇帝而被处死。” 他认真看着小男孩,说道:“但真实情况是,他只是被皇帝软禁在皇宫里。你在皇宫你这么多年,一定知道这个人。” 小男孩突然跳了起来,这个动作又让他往前移动了几分,他怒目瞪着孟昶,大声叫道:“什么李二呆,张二呆,这个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人。” 孟昶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要知道这个人,因为……你就是李二呆,李二呆就是你。” 小男孩突然问道:“二十几年前那个李二呆有多大?” 孟昶回答:“据闻娶妻不过一年,儿子刚刚满月,差不多二十左右。” 小男孩说道:“那个李二呆又有多高?” 孟昶回答:“虽不算很高,但也是个七尺男儿。” 小男孩指着自己,说道:“你再看看我,我们有哪里像?你总不会告诉我,他这二十几年都是倒着长的。” 孟昶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一个人如果没有了双腿,任凭多少年过去,他的身高都不会再有变化,再说凭着李二呆的一双手,别说是伪装成一个十岁男孩,就算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不在话下。” 趁着小男孩情绪上的短暂不稳定,孟昶轻微地又往前移动了几分,说道:“二十几年前皇帝命令你替他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也许是这件事情太过机密,涉及的人全部被灭口,而皇帝爱惜你的才能所以斩断你的双腿将你软禁在宫中。斩断你双腿的,就是我师傅柳元。” 他紧紧盯着小男孩,轻轻问道:“我说得可对?” 小男孩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一张精致的面具从脸上抹下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他沙哑着说道:“你说得很对。我就是李二呆。” 孟昶却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他紧紧地看着这张脸,似乎想找出更深的隐藏。 李二呆笑了笑,但是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笑跟不笑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轻蔑地说道:“你刚刚不是很自信么,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孟昶冷声说道:“如果我没有错,李二呆今年才四十几岁。” 李二呆点点头,说道:“确切地说,到今天是四十三岁零七个月。” 孟昶摇了摇头,说道:“一个四十几岁的人绝不可能有这么一张脸。” 李二呆突然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但是孟昶却敏锐地发现隐藏在皱纹深外的眼泪。李二呆狂笑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慢慢平息,他 尘路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4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4部分阅读 痛苦地说道:“如果你过了二十几年像我那样的生活,你同样也会跟我一样。” 他抬起头,眼睛里露出近乎癫狂的神色,说道:“二十几年里我唯一能看到的人,就是我的影子。” 他慢慢地问道:“这种痛苦,你一定不懂。” 孟昶摇摇头。“我不懂。” 他轻轻叹息后问道:“我更不懂的是,你现在怎么就可以出来?” 李二呆说道:“因为就算我把当年的事情说出去,也没有会信,更没人敢信。” 他想了想后,又说道:“敢相信的人已经恨不得将他粉身碎骨,再多知道一点,他也不会在乎。” 李二呆并没有说出他是谁,但孟昶却已经明白,在很多时候他这个字,只代表了一个人。 孟昶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家人?你还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 “其实我还有一个女儿。” 李二呆痛苦地说道:“可惜他们都死了。” 他看着孟昶,慢慢地说道:“我的妻子和儿子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天下人都不知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女儿,等到我想偷偷去看她却发现她竟然在一年前死了。死在一个叫丁宁的手里。” 孟昶说道:“这个人我认识,这件事也许另有隐情。” 李二呆摇摇头,说道:“这个不重要。” 脸上露出悲戚的表情,他接着说道:“被软禁的二十多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孟昶问道:“什么道理?” 李二呆说道:“任何事只要一个结果就已经足够,真相并不重要。” 孟昶说道:“看来我是非死不可了。” 李二呆忽然笑了笑,说道:“你尽管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会让柳元也去陪你,你们师傅二人也好有个照应。我这个东西可以用三次,正是为了你们三个人准备的,我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桃花。” 孟昶问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若有所指的笑了笑,他又接着说道:“因为你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你所杀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之所以你会跟我说这么多话,无非是等我的伤势加重。” 李二呆说道:“你说得没错,但就算你知道又能如何,也改变不了你重伤的事实。” “我受得伤是不清,但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你在等待的同时也给我恢复的时间。” 孟昶说道:“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不知道。” 李二呆问道:“哪一点?” 孟昶说道:“你被软禁二十几年,一定不知道应该离一个圆满境的人的距离是多少。”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丈三尺。这个距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瞬间即至,李二呆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左手将花篮里的花全部洒向孟昶,几十朵花如同几十支美丽的箭,右手姆指急忙按向手中物体上突起的按钮,却突然感到手腕一阵微凉,微凉之后是剧烈的痛。 花篮飞起来的那一刻,孟昶突然折身,整个身体化成一缕清风,轻松的避开了急至的花箭雨,同时竹刀沿着花之间的间隙,在李二呆手中武器发出之前斩断的他的手。 断手落在地上,从那个奇怪的武器里飞出密密麻麻的细针,每一根针都深深的扎进了平台上的石块里,在平台的表面只能看到一个个细小的洞,诉说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所有的细洞,在平台上画出了一朵美丽的桃花,桃花开得正艳。 孟昶也为这件武器的威力感到动容,若是这件武器打在他的身上,只怕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筛子。 李二呆突然哈哈大笑,他已经快要疯狂,断腕处的血一直不停的流,他的脸上变得越来越苍白。 孟昶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道:“虽然命运已经对你很不公平,但我还不想死,所以我也只能对你不公平一点。”话音刚落,孟昶手中竹刀刀尖从地上弹起,划过了李二呆的喉咙。 看着眼前不完整的尸体,尸体下部的木质短腿依旧透露着新意,边角处还有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尖刺,显然是在匆忙中做成,孟昶的脸上露出几许同情的神色,而后又苦涩地笑了,摇了摇头继续沿着石道往山上走去。不过刚走了几步,他又想起平台上那一朵诡异的桃花,停步思考片刻后,终于走到那只断手旁将那朵“桃花”仔细地放入怀中。 古朴的青铜大门矗立在孟昶眼前,这扇门是如此地高大,人站在门在成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再一次爬上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已经耗去他全部的力量,此时的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视线里是一片模糊,也许只有像那扇门一样高大的物体才能辩认出完整的轮廓,所以门下靠着的一个黑色的身影,他自然没有看到。 孟昶杵着竹刀,艰难的站立着,青绿色的竹刀已经成了一根暗红色的竹条。 他看着高大的门,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喜悦的神色,四周的天地间突然多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带着尖锐杀意的空气从他的皮肤往身体里钻去,如同一把刮骨的钢刀在他的身体表面轻轻地切割。 他艰难地抬头向前看去,就看到一抹黑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第五十四章 小道童 “我知道你爬了很长的山路,我也能知道你杀了不少人,我看得出你现在一定非常累。” 他用一种即冷淡又关切的态度看着已经快要摇摇欲坠的孟昶,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孟昶点了点头,又垂下了头,说道:“我甚至还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他无力的笑了笑,又说道:“只可惜这个想法太不合适宜,至少现在是不可能。” 那个人指着脚下坚硬潮湿的石板问他:“在这里你能不能睡得着。” 他当然能睡得着。“就算是一个不平整的石头,我也能睡得很香。”孟昶说道。 那个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道:“那么现在你好像已经找到了。” 孟昶没有去问这个人这么做的原因,他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竹刀,躺在平台上。他相信这个人,就像相信一个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他真的很累,几乎刚刚躺下,他就已经进入了恍惚缥缈的梦乡中。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香甜,连天下不断飘落的雨丝都没能影响他分毫,当他醒来时脸上已经散发出另一种神采。 他站在细腻的雨丝里,伸展四肢,全身上下每一个骨节中立刻就响起了一连串爆竹般的声音。 在他耳中响起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他听到站地他身边的那个人用一种平淡而且冰冷的口吻说道:“你已经睡了一个时辰。” 那个人仔细看着他的脸,说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将竹刀握在手中,孟昶仔细检查了身体后,说道:“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只要你的挥刀的力气就已经足够。” 那个人冷漠的说道:“这样杀了你,我就不会感到愧疚。” 孟昶笑了笑,说道:“我也不会。” “那就开始吧。”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已经出手。 没人能知道他手中的剑从何而来,也没人能看清他出手的速度,只见剑光一闪,他的剑就直刺孟昶的胸膛,银光闪动,闪花了孟昶的眼睛;奇诡的招式,几乎全封死了他的出手。 孟昶却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在那个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孟昶忽然向前一步,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柄想要收取他性命的剑,而是一朵情人递过来的娇艳花朵。 剑没有任何阻碍地从他的胸口刺进,又从后背穿出,这个时候孟昶出手了。 竹刀以一种不可知的韵律在空中慢慢抖动,一道道竹丝随着竹刀的抖动慢慢飞散,在空中下起另一场别致的雨。随着竹刀在空中划过,它变得越来越小,等接近那个的喉咙时已经完全不见,分解成了空中飘扬的丝线,但是存在于刀上的力量却凝聚成一把看不见地刀,沿着未知的轨迹,在那个人还没来得及抽回剑之前割破了他的喉咙。 一道血箭从那个人的脖子上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又落在了平台上的石板上。 剑从孟昶的身体里慢慢地拔出,随着他的倒地也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青铜大门的一个角落,一扇小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青绿色道袍的小道童从门口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他围着孟昶转了几圈后,嘴里喃喃地说道:“命还真不小。比别人多了几个窟窿,看起来居然还挺健康。” 他兴奋地看着躺在地上不动的身体,一把抓住孟昶的后颈就像抓起一只无力的小鸡仔,但是道童矮小的身体却没办法将他全部提起来,只能像一只死猪一样拖进了那扇门。 脱衣,清洗,用滚烫的开水烫了通红之后,小道童满足地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动静的身体,又将至少七八十种药材熬成的药灌进了孟昶的嘴里,紧接着从身后拿出一把刷子,将淡绿色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涂在了他的身上,就像对着一块面饼抹上可口的酱。 做完这一切,小道童兴奋的搓着双手,又取出一件青色的道袍盖在孟昶的身上。 似乎觉得有些不满意,他又把刚才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直到累得气喘吁吁后才止住了手。 将一切收拾干净后,他坐在一个高高的木凳上,双脚够不着地面在空中来来回回地晃着,手里端着一盘新鲜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吃着,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像一整个肉块堆在床上的人。 孟昶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皱着眉头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身体完好无损,没有血迹,没有伤口,更没有穿得透亮的窟窿,他的状态更是好得不能再好,甚至比山脚下他踏出第一步时还要好上很多。 几千层的孤单石道仿佛只是一场梦。 “你不是在做梦。” 小道童跳下木凳,走到他的面前骄傲地说道:“本来你已经快死了,只要半个时辰之内没人救你,只要救你的人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凑齐七十二种药材,那你就可拿去沤肥了。可是你遇到了我。” 他仰起头,鼻孔向上发出一声冷哼,说道:“本来像你这样人的死上千八百个,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是今天下了小雨,而且我的心情还不错就顺手救了你。我就当是救了一只山上的兔子,所以你不需要谢我。” 嘴里说不用谢,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孟昶,藏不住的热切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孟昶的眼睛里,心里一直期盼着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他想要听到的话。 孟昶皱了皱眉头,避开小道童的视线,环顾四周后问道:“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小道童的脸上突然变冷,他没好气地说道:“这里是青城山,也只是能青城山。至于我……” 他忽然指了指身上的道袍,冷冷地说道:“如果你眼睛没瞎的话,就应该看出我是一个道士,小道士。” 看着他的变化,孟昶当然能够猜出是什么原因,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嘴里温和的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小道童立马换了脸色,虽然极力控制但脸上的皱起还是出卖了他兴奋的心情。他看着孟昶眼睛里露出责怪的神色,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道:“都跟你说了不用谢,你这人也真是的。救你只是顺手之劳,并不算什么大事。” 他坐到孟昶身边,抬起头看着那张坚毅的脸,说道:“这里是青城山道观后院第二号厢房。” “至于我——”他指着自己,轻轻一叹后说道:“我是我师傅的三徒弟。” 孟昶笑着问道:“这么说来,你应该还有两个师兄?” 小道童摇摇头,又低下了头,声音低微地说道:“其实师傅就只有我一个徒弟。” 只有一个徒弟,那么三徒弟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孟昶一点也不明白,所以他低下了回把他的疑问说了出来。 小道童又叹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说道:“我师傅认只有一个徒弟是很没面子的事情,会被其它人耻笑;而且他说我的年纪太小,做大师兄实在不是合适,所以……” “所以你就成了他的三徒弟。”孟昶抢先说道。 小道童点了点头,说道:“师傅说,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他只有一个徒弟。” 他摆了摆双手,很无奈的说道:“可是到现在他都没有给我找到一个二师兄。” “为什么是二师兄,不是大师兄或者四师弟?”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所以孟昶又问。 “师傅说他这辈子最多只收三个徒弟。” 小道童说道:“而且师傅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孟昶问道:“哪里不一样?” 小道童撇了撇嘴,恨声说道:“别人吃饭的时候,他在睡觉;别人上茅厕的时候,他在睡觉;别人练功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如果谁有什么事想找他时,他一定在床上睡觉。” 孟昶诧异的问道:“他有没有不睡觉的时候?” 小道童重重地点了点头:“有!” “什么时候?” “别人睡觉的时候。” 孟昶突然愣住了,这样一个古怪的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看着小道童半天后才慢慢地问道:“他做什么?” 小道童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当然是做别人不睡觉时做得事。” 孟昶叹道:“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徒弟了。” 他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又说道:“他能找到一个徒弟,而且还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已经是一个天大的造化了。” 听到孟昶的话,小道童突然站到地上,上上下下仔细打晾着他,高兴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功夫好,那么多人没杀得了你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你的眼光居然也这么好。” 他在孟昶面前走了几步,又转了几圈,对着孟昶微微一笑后,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也能看得出我的优秀。” 孟昶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小道童又接着说道:“早知道就不用师傅逼着我去救你了。” 第五十五章 作为客人的礼貌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道童脸上变得涨红,不敢再看孟昶,他用手捂着脸急急忙忙地后退一步,只从手指的缝隙里偷偷地瞄了一眼。 简单的一眼,他就看到孟昶的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小道童恼羞地放下了手装出一副若无惹事的样子,但是眼睛里躲闪还是出卖了他心里羞愧。 孟昶慢慢地穿好道袍坐在床边,摸着肚子看着小道童:“你救了我的命,想必也会不介意再替我多做一些事情。” 小道童点了点头,他看着孟昶的动作轻轻地笑了:“杀人也是件耗力气的事,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是不是已经饿了?” 他说的是事实,孟昶当然承认,他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有吃的,就拿来给我,如果有喝的,也拿来给我,所有能进肚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过来。我现在饿得能吃得下一头牛。” 吃了三大碗小道童现做的清粥,孟昶恢复了不少的力气,他站在床边做出几个极为怪异别扭的动作。三大碗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清粥,喝到嘴里似乎还有一种药材的甘甜,清粥的热量从肚子里向全身散发,孟昶觉得身体都已经轻盈了不少,这几个怪异的动作此时看起来竟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小道童愣愣地看着他,秀气眉头慢慢在皱了起来:“你做出的这几个动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连续三遍完成之后,孟昶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的汗珠,接过小道童递过来的湿巾仔细探试着额头后,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一股欣喜无法控制的出现在他的脸上。 看了小道童一眼后,他慢悠悠地说道:“吃了你几碗清粥就将我的真气提升到巅峰,你看过这几个动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道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是怎么会的?” 孟昶眼前又浮现出桃花渡旁那个慈详的老人,他满是怀念的说道:“一个长辈教的。” 想了想之后,他又接着说道:“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不可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小道童白了他一眼,心想着天下人都希望能跟青城山扯上点关系,居然还有人主动摆脱的。他没好气地讽刺道:“你当然不可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要不然你也不会被那些人逼得那么惨了。” 他说的话没有留一点余地,看来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这句话说完之后他的语气才变得好了那一点:“我好像见过师傅也曾经做过这几个动作,不过没有你做的好看。他做出来的动作笨得要命。” 没有理会小道童藏在眉角的笑容,孟昶突然想起了之前他说过的一句话,而后开口问道:“你之前说是你师傅让你来救我,为什么?” 小道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五天前师傅突然吩附我在那个时候出去救你一命。”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拍着手激动地说道:“我师傅说得真准,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倒在地上。” 孟昶皱着眉头,他的疑惑更深了:“你师傅还说了什么?” 小道童仔细想了想:“师傅还说,等你醒了就让我带你去见他。” 孟昶又问:“你师傅呢?” “师傅说他在闭关。”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小道童又白了他一眼:“闭关的地方通常都是在密室里。” “现在你已经醒了,而且看起来还不错比以前好像更结实了一点。”小道童背负着双手,朝门外走去,嘴里说道:“那么,你就跟我走吧。” 走出厢房之后,穿过一排紧紧相邻的房屋,又在不知道是什么树木的林间小道上走上半个时辰,他们就到达了道观中心的广场上。直到此时孟昶才看到了零散的几个人。 “这里都是一帮懒人,什么事都不做,整天就知道打坐练功,除了吃饭时间很难见到一个人影。”小道童显得有些激动,孟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过等孟昶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时,就明白了他的激动从何而来。 “道观里有一百多个人,这是我师傅说的。我来到这里已经六七年了,却只见过八个人。”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不是好受,小道童能做到仅有一些小小的激动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孟昶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过现在我也看开了。” 小道童脸上露出了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表情:“这里有吃有喝,而且这些东西是别人散尽家财都没有办法买到的东西,跟他们相比,我已经幸福很多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孟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你能明白已经足以证明你了不起。” “那是当然。” 听到夸奖,小道童的脸浮现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笑容:“因为我是个聪明的小道士。” 站在广场上,小道童指着不远处的山峰:“看到那里没有,我师傅就在山顶上闭关。” 他又指着从广场至峰顶的小路两侧依次矗立着的石像说道:“看到石像没有,这些人可是我们青城山的骄傲。” 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看到最近一个石像的全貌,刀劈斧削出来的轮廓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孟昶眯眼睛认真看着,脑海里不停翻找着记忆。 “这个人就是帝国的太祖皇帝。” 小道童解释着,他的眼睛里已经放出了热切的光:“听说他原来也是道观里的一个小道士。” 对于这个人,孟昶是尊敬的,能够突破到那个不可知的境界的人,都是他真心尊敬的对像。他站在石像前认真的拜了几礼。 再往上的几个石像,孟昶完全不认识,连小道童也知之甚少,有几个他甚至连名字都说不出来,在孟昶含笑的目光中,他急忙支支吾吾地将孟昶视线转移到最上面的石像。 这个石像站得最高,同时也是最大的一个。 石像粗犷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一副飘然欲仙却又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 “这个就是我们的祖师。” 小道童的眼睛里露出近乎狂热的崇拜:“他是我们青城的传说,也是全天下的传说。” 孟昶愣了半晌后,小心的问道:“这就是传说中飞升成仙的那个人?” 小道童重重地点了点头,跪倒在石像前,虔诚地行着大礼。 孟昶在他的身后,同样屈身拜倒。 对于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最起码的敬畏之心是必须的,这是一个对于孟昶来说遥不可及的高度,但并是妨碍他对飘渺天空之上的向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那才是成功的摇篮。 走到山峰顶,孟昶再一次愣住了,山顶上没有想象中的坚不可摧的密室,只有一个破旧的茅草屋孤伶伶地坐落在树丛中央,就好像一个秃顶的人的头顶又长出了一根头发。 孟昶指都着茅草屋不可思议的看着小道童:“这间密室倒是很特别。” 走近了几步,他指着空无一人的屋内,问道:“你师傅呢?” 小道童白了他一眼:“我有说过这就是密室?” 走到周围的几颗树边,轻轻地扭动几个不起眼的树枝,他接着说道:“如果这都能算密室,那我的房间岂不成了皇宫宝库了?” 将几根树枝按照固定的顺序折成各不相同的角度之后,一段向下延伸的石道轰然出现在两人的眼前。石道内几颗夜明珠散发柔和的光芒,一点也不显得黑暗,沿着石道向前走出几十步,一扇石门挡在了孟昶的面前。 “这才是密室。” 小道童的眼睛里露出对孟昶无知的深深蔑视。 孟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用手指都着石门,问道:“你师傅就在里面?” 小道童点了点头:“五天前师傅告诉我他就在这里闭关,让我直接把你带到这里。” 孟昶点头表示知道,他说道:“你为什么还不开门?开这种门一定又是某种机关。” 小道童夸赞道:“不得不说,你这个人还是有点聪明的,至少能知道这种门用的是开关。” 随后他又白了孟昶一眼,说道:“不过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孟昶问道。 小道童没好气地看着他:“这个重要的一个地方的机关,我一个小道童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只是我师傅又不是我老子。” “那我们又怎么进去?”孟昶又问。 小道童却突然反问道:“你如果要进别人家的门,第一件事会先做什么?” 孟昶肯定的回答:“当然是先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小道童笑了笑:“连你一个粗鲁的人都知道敲门是最基本的礼貌,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在孟昶惊讶的目光中,小道童捡起地上一根粗大的铁棒,双手用力握住对着沉重地石门用力敲打起来,他的动作似乎真的是在高门。 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好客的主人从里面将门打开,然后热情的邀请他们进去,但是小道童敲门后很久,门内却毫无动静。 第五十六章 密室 “难道师傅又睡觉了?”小道童不确定的喃喃说道,举起手中铁棒又狠狠地敲了几下,声音在狭窄的石道里不断回荡,但是密室内却还是毫无动静。 孟昶低下头看着他:“你确定你师傅在里面?” “当然。”小道童点了点头:“我师傅不会骗我的,他说在里面就一定会等到我来。” 看了一眼似乎极为厚实的石门,孟昶指着那根铁棒,问道:“你确定这个东西能有用?” 小道童又点了点头,他拉着孟昶凑到石门前,指着插在门上的几排空心铁棒,神气地说道:“你一定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这些可以将声音很清楚的传到里面去。” 他转过身仔细地看着门,疑惑地说道:“以前喊师傅只要一次就够了,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听到。” 靠近门,孟昶就感觉到从密室里传出一种阴寒的气息,这让他又想起了在北方潜伏的三天三夜,但是这种气息却比那时候更加的冰寒,更加的阴冷。 孟昶一把抓过小道童手中的铁棒狠狠地在石门上砸了几下,铁棒与石门撞击发现巨大的声音,小道童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埋头蹲在了地上,但是石门内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似乎门内根本没有人。 孟昶拎起小道童,冷冷地看着他:“按照你说的,你师傅现在应该在哪个地方睡觉,怎么可会出现在密室里。” 孟昶的目光让小道童感觉有些胆寒,他委屈的摇了遥头:“师傅有时候忍不住了,就偷偷下山去买一些酒菜,然后一个人躲在密室里偷偷地吃。” “但每一次都很短,他吃完了就会出来,有时候他喝多了,就由我去叫他。”小道童又补充说道。 “那么这一次呢。”孟昶的目光依旧冰冷:“难道你认为他能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带上足够他五天吃喝的酒菜上山?” “这一次的情况好像有些特别。” 小道仔细想了想,脸上充满了疑惑:“师傅下山过了大半个月才回来,以前最多也只有半天。” 听到这句话,孟昶深思了许久,这件事里处处都透露着不同寻常:小道童的师傅为什么会知道他必然会重伤,又为什么非要见他,门里传出的与山上格格不入的阴寒究竟是什么原因。 密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孟昶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但是这一切只有见到小道童的师傅才能明白。 他看着小道童,沉声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进到密室里?” 小道童认真的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有。” 随后他又补充说道:“不过比较危险。” 确实比较危险。 当站到悬崖上顺着小道童手指着方向向下看去时,孟昶已经查觉到了这一点,看不见底的悬崖只有几片云浮在半山腰上懒散的飘浮,再往下的黝黑仿佛一个无底洞通向不可知的地方。 从几千丈高的悬崖上,抓往一根姆指粗藤蔓向下滑了大约十丈的距离,孟昶就看到一个一人高的山洞突兀地出现在峭壁上。脚踏上了实地,孟昶重重地舒出一口气,这十丈的距离对于他来说也是绝妙的刺激。 虽然没有阳光照射进来,但是山洞里却没有丝毫的黑暗,山洞壁上每几步就会有一处散发出神秘的蓝光,洞壁光滑,就像是有人精心打磨过一样,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这个洞也是我师傅发现的。”小道童走在前面,慢声解释着:“他发现这个山洞之后,就又从密室里凿出一个小洞,跟这里连接起来,这样要是有人从外面进到密室里的时候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个洞偷偷离开。” 他转过身对着孟昶故做轻松地笑了笑:“所以从这个洞我们可以直接走到密室里,我师傅一定又在里面醉倒了,我正好去吓吓他。” 孟昶的脸上却露出几分凝重,在这个山洞里他又感受到那种让人极不舒服的阴寒,越是往前,这股阴寒的气息就越发的清晰。 山洞里并不是一片平缓,有的地方蜿蜒前伸,有的地方上下起伏,走了将近一刻钟,孟昶就看到一堵石墙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石墙下有一个约半人高的小洞。 “你看,就是这里,只要我们从这个洞钻进去,就可以看到师傅了。”小道童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轻松。 孟昶却轻松不起来,他已经看到洞口周围散落的几个木块,按照木块的形状和散落的位置可以确定是从外面击碎一块木板之后飞射出来的。 木板的边缘还有几粒微小的冰渣粘在上面。 小道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脸上突然变得煞白,奔不顾身的向前跑去,转眼间就钻进了密室角落里的小洞。 孟昶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跟着追了上去。如此冒失的走进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也许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绝对不能犯的错误,但是小道童却在不久前救过他一命。小道童的身影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将周围的环境观察清楚,他只能无奈的捏了下鼻尖,弯下腰钻进了洞口。 幸好密室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孟昶走进密室里才明白为什么在外面敲得那么大声,里面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因为小道童的师傅已经是个死人,死人当然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小道童师傅倒在地上,脸已经被冻僵,头发和眉毛上还挂着一些冰渣,孟昶疑惑地走上前去就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白色的掌印,像雪一样的白。 环顾四周,周围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显然战斗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结束,而且密室里却只有一具尸体,另外一个人居然还能安然的离开而不被任何人发现,这种情况只有在两个人实力相差极大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墙上一道剑痕引起了孟昶的注意,他快速地走了过去,眼睛骤然紧缩。剑痕还是新的,小道童的师傅死在掌下,那么这道剑痕也只能是他下的。孟昶的眼睛骤然紧缩,剑痕最深的地方竟然有半指左右,能在坚硬的石墙下留下这么深的痕迹,这个人的实力必然已经达到圆满的巅峰,甚至这个人的实力比孟昶还要高上一分。 一把松纹古剑遗留在墙角下,已经断成两截,剑断处也可以依稀看到冰冻过的痕迹。 孟昶闭上眼睛,脑海里演示着两个动手的画面,每招每式,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了出来,等到画面里小道童的师傅在恐惧中倒地垂死的时候,孟昶也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恐慌。 那个人的实力,他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出手的痕迹他也完全无法去判断。 这样一个人的实力究竟有多高? 同时一种欣喜从他的心里涌现,能将一个比他还要强一分的对手轻松斩杀,这个人的实力恐怕已经超出了那个困住天下太多人的界限,这给他前进的道路带来一丝曙光。 欣喜过后,却是浓浓的疑惑,这个人是从哪来的? 苦苦思索后却得不到任何的答案,孟昶又走回到小道童身边,看着他身下那具冰冻着的尸体,在小道童悲伤的哭声中沉默不语。 一个人的哭声并不能代表他的心情,但是小道童的悲伤却感染了孟昶,他见过太多的死人,也有很多人在他的眼前不甘地死去,这种悲伤的感觉让他有点不适应。 孟昶摇了摇头,在密室里烦乱的走着,当他走到角落里看到墙着挂着的一副画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画上有一个人,一个人摆出五个怪异的姿势。 在一个满月的夜晚,瞎子也在他面前做出了这五个动作,从此他就铭记于心,每当受伤痊愈后这几个动作会慢慢地恢复着他的体力。 孟昶的眉头微微皱起,心想着等下次再见面时定要问问瞎子和青城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 小道童的哭声已经停止,他沉默着走到孟昶的面前,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到孟昶郑重地放到孟昶的手里:“师傅之前还跟我说过,如果……如果他死了,就将这个交给你。” 平静地打开了密室地门,小道童抱起他师傅的尸体慢慢地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就有几个人脸上带着悲伤还有几许愤怒的神情冲进了密室,没有理会站在密室里的孟昶,仔细查看了密室里的情况后又一脸悲伤的离去。 随后,孟昶就听到山上传来几声呜咽地钟响。 将那卷小册子郑重地放入怀中,孟昶转身走出了密室,走过那一排沉默不语的石像,走过突然多出很多人的悲伤的广场,在小道童的指点下推开一扇青绿木门,又穿行过一条弯曲的走廊再一次推开一扇隐藏在墙壁上的石门,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道观,离得很远,他已经到了道观里供奉着的那个人,正是密室前石像中最大,也是站得最高的那个人。 第五十七章 死亡的背后 人虽多,却丝毫没有嘈杂的感觉,道观内外只有细微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几声轻声低语的交谈。 透过不算密集的人群,孟昶轻松的找到了柳大胖和刘雨所在的位置。 “你既不是皇室宗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为什么偏偏你可以从那里面出来。” 道观外幽静的树林里,一直故作轻松心里却不停担心着的刘雨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你也没有比我们多几张嘴巴,多几只手,里面的人真是瞎了眼了。” 从他知道孟昶正是从天下人想进却进不得的地方走出来时,他的嘴里一直不停的嘟囔着,懊恼、怨恨、嫉妒……几十种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从他的话里一起蹦了出来,但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真正的轻松和欣喜。 他将酒壶从怀里拿了出来,一口气喝光之后恶狠狠地看着孟昶:“你从里面溜达一圈也不知道从里面带几样东西给我,你也别指望我留一滴酒给你。” 柳大胖将孟昶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微笑着点了点头后,说道:“上来一路怎么样?” 孟昶认真的看着柳大胖:“差一点死了,还好活了过来。” 简单的几个字已经足矣说明一路上的凶险,孟昶并没有将发生的细节告诉柳大胖,当事情本身已经永远成为过去的时候再说出来,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制止了刘雨将在脱口而出的话,柳大胖又欣慰地笑了笑:“你也因此因祸得福,这是一件喜事。” 转过身朝着下山的方向,他又慢慢地说道:“我们先下山。回去后你把里面的情况跟我好好说说。” 他的脸上透露出只有幼儿面对未知事物时才会有的表情,面对着天空悠然长叹后,又说道:“对里面的情景,我也比较好奇。” 等到两人走远,刘雨对着看似完全一体的高大石墙做出一个难看的鬼脸后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白天的青城从未有过如此的安静,偶尔有三三两两从青城山回来的人也是坐在酒楼里沉默不语,无论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上山,空手而回的感觉每个人都不会感到高兴,哪怕是早已经注定的事实。 包子铺里,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方桌边,讲述完在密室里遇到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判断之后,孟昶将那卷已经有些泛黄的小册子从怀里拿出来,小心的摆放到方桌上。 “你们说,这里面究竟记着什么,那个人非要在死后才要交给你?”刘雨看了两人一眼,又将视线落到方桌上的小册子疑惑地问道。 柳大胖难得地眯着双眼陷入沉思:“这里面必然记载着一个重大的密室,也许跟他的死有一定的关系。”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就是六百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突破圆满的原因。” 在刘雨疑惑的目光中,他又慢慢地解释道:“除了帝国太祖外,所以试图突破的人都以失败而告终,有的人死在闭关的地方,有的人却突然失踪,《 shubao2》再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这个离我太远,我不懂。” 刘雨的屁股在凳子上扭动,手伸到脑后不停的挠动:“也许他们就是真的失败了,失踪的那些人可能侥幸没死,重新找了个地方闭关去了。” 话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已经不相信,声音越渐低微,最后闭上了嘴巴。 柳大胖冷笑地看着他:“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曾试图跨出那一步么?” “多少人?” “绝不比十年前死去的姓王的人少。” 柳大胖沉声说道:“这还是皇宫里查到的数字,没有被纪录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他仰起头,长长叹息:“天下太大,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找到。” 孟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册子上:“小道童的师傅死于掌法。” 他忽然抬起着看着柳大胖:“天下不用武器反而有一对肉掌的人好像并不多。” 柳大胖点了点头:“用掌对敌在很多人里眼里是只有疯子才会做出的选择,未出招之前就已经落了下风。” 他举起三根手指,接着说道:“皇宫里纪录着的,也只有三个人。” “哪三个人?”孟昶追问。 柳大胖收回手指,思考的同时嘴里慢慢说道:“其中两个人已经证实死了,还有一个人在三百多年前失踪了。” 刘雨突然哈哈大笑:“你们两个总不会认为一个失踪了三百多年的人突然蹦跶出来杀人吧。” 他的鼻孔里传出几声冷哼:“一个人能活三百多年,这句话只能用来骗鬼。” “鬼都不信。”他又补充说道。 柳大胖苦涩地笑了笑:“这种猜测太过匪夷所思,实在是没办法让人相信。但是能在一招之内杀了这个即将突 尘路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5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5部分阅读 破的人,目前的天下没人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是空着手。”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神变得凝重:“而且还有一点很蹊跷。” “哪一点?”两个同时问道。 柳大胖认真地看着两个人:“青城山并不是一个来去自如的地方,山顶的隐秘更不是可以窥视的地方,这个人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他的声音里出现从未有过的认真,平时温和的模样变成了消失很多年的认真与冷酷:“这个人上山、杀人、下山,青城山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这个可以用他深不可测的实力来解释,但是悬崖后的山洞既然只有两个人知道,那么他又是怎么会从那里进去杀人的呢。” “还有他出招带着的寒气也没办法去解释。”他停顿了片刻后又说道。 刘雨拍了拍硕大的脑袋,不耐烦的摇了摇头:“反正都不明白,不如先看看这里面写着什么吧。说不定就有答案,你们这些人想得太多,会老得很快。”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翻开了小册子,里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青城山特别制作的墨水写出来的字哪怕是风吹雨淋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唯一能够让字迹模糊的也许就只有时间了。 第一页被分成了两块,分别纪录着两个不同的人。 张啸林,男,帝国二百一十五年生,使一把飞虹剑,剑锋三尺三,重七斤二两。 张啸林本是孤儿,性格孤僻,三十岁前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所学甚杂但钟情于剑,后入祁连山拜访名师,五年后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以一把飞虹剑挑战天下所有用剑名家,未尝败迹,十年后达到圆满巅峰,观飞燕有所悟自创“飞燕十三击”,又三年后欲求突破再次走进祁连山,从此音信全无。 赵叶,男,帝国三百五十四年生,武器为一把长柄开山斧,全长五尺四寸,重七十九斤,天生神力。 赵叶本是祁连山一个猎户的儿子,从小在山林中长大,四岁就已经举起他父亲的斧头,六岁就可以用那把斧头砍树,十岁时猎杀平生第一头猛虎,因少与人接触,对人命价值看得比较随便,砍人如同砍树,一生杀人无数,因无数次受伤而磨练出一副打不死的铜筋铁骨,一股悍不畏死的凶悍之气,从生死中自创出一套无坚不催的“开山十六式”。四十五岁时在祁连山中被人发现尸体,全身已经被冻僵,死于一剑封喉,疑为“飞燕十三击”。 “这……这没一点道理啊。” 看完第一页的内容,刘雨摸着脑袋,不解地说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杀了一百多年之后的另一个人。就假设这个人天生长命,能活一百多岁,恐怕那时候连根树枝都举不起来了。” 他想出了一个自以为比较合理的解释,抬起头说道:“也许是他的后人呢,或者是他的徒子徒孙?总不可能真是这个人干的吧。” 柳大胖伸出手指,按在张啸林的名字上,摇了摇头:“这个人皇宫中有记载,所闻他曾经刺杀过当时的皇帝。” 他仔细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性格偏激,在他手上从来没有过活口,除了当时的皇帝,而且一生以剑相伴从不近女色,所以他既没有后人,也从来没收过徒弟。” “难道真是他杀的?”刘雨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大胖。 “我不确定。” 柳大胖摇了摇头:“青城山的判断总不会错,就算过程与当时不符,但结果也一定是正确的。” 刘雨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话,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超出他理解的范围,他所见过的活得最久的人也不过七十几岁。 孟昶又翻开了第二页,同第一页一样,记录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失踪,一个死亡,一个是杀人的人,一个是被杀的人。 柳大胖轻轻地将小册了合上,又郑重地放到孟昶的手里:“如果这里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话,那将是一个涉及到整个天下的秘密,那个人死前将这个交给你,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有责任去查清楚背后隐藏的真相,而且你只怕离突破也不远了吧。” 第五十八章 特别的关系 刘雨撇了撇嘴巴,没有再说话,对于他来说,圆满境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毛病,而眼前这个人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达到了巅峰随时都在准备突破新的境界,对于这样一个人,他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变态。”他心里带着几许酸酸的心思说道。 “你在这里吃点东西再走。”柳大胖看着孟昶,眼睛里露出欣慰的神色,很多人在努力之后都能达到自己的目标,比他高贵比他站得更高的人,天下多的事,但是没人像他这样有一个好徒弟。 他当然会感欣慰,甚至脸上已经得意地笑了起来,而他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孟昶将那卷泛黄的小册子谨慎的放进怀里,在包子铺里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又将几样不错的小菜装进食盒里,一路沉默着走上后山,一路上他的心思都沉浸在那几个不简单的名字上,名字之间异于寻常的关系让他的心里无端地生出怪异的烦躁。这种烦躁使得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坐在路边凸起的石块上,孟昶微闭着眼睛慢慢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等到完全平静之后,他又眼开眼睛,当视线落到脚下的地面时,才发现这条路上多了一些凌乱的脚印,脚印在山道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上山的人似乎在刻意的控制脚下的力度,道两边的杂草也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青城山的时候,青城里本不该有人上山,面对一个朝思暮想的妙龄少女突然在自己面前脱光,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这个时候做出任何不同的选择无疑是一件煞风景的事,这种选择的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孟昶的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他急忙向山上狂奔而去。 枯竹道两边的翠上沾着几滴血迹,孟昶的心更加的焦急,但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如果竹林内有敌人,此时只怕已经晚了,他需要一个最好的状态,哪怕他现在已经是圆满巅峰。 大意往往是失败的根源,对于这一点,他一直认为很有道理。 真气在体内如同春雨润物般的运行两遍后,孟昶抬起脚准备向前走去,但是他刚刚抬起的脚却又放了下来。在枯竹道被茂密竹林挡住了那一头也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孟昶凝神屈腰,全身的力量集中到脚下,只要那头的敌人出现,他就可以一瞬间将其击杀。他的自信缘自于他现在的境界,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作为偷袭者的羞耻。 孟昶提起的心又放下,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凝聚的真气缓缓散于全身各处,他看到了从竹林里走出来的人。 不是敌人。 “看到小猪兴奋的反应,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小叫化抱着小猪出现在孟昶的面前,她用带着浅浅轻松笑意的美丽眼睛看着他:“你现在累不累?我已经把你的屋子清洗了一遍,保证你会睡得很舒服。在睡觉之前你还可以吃点东西,是我亲手做的。” 她突然羞涩的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第一次做,比较难吃。” 孟昶的身体微微一动,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等到他再出现时已经站到了小叫化的面前,看着她肩膀上留下的一处血迹,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气从手中传来沿着小叫化的手臂在她的体内运行一遍后又缓缓地收回。 小叫化任由孟昶抓着她的手,她的脸更红了,低低地说道:“这些血是别人的,那时我站得比较近,没注意溅到了一点。” 孟昶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平缓地说道:“没事就好。” “昂……”小猪在小叫化的怀里大声的叫了起来,似乎在表示出没有被注意的不满,却又在孟昶严厉的目光中安静了下来,不忿地在小叫化怀里发出几声哼哼。 “不好,不好——”竹林里又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是在竹林深处响起,等到话说完时,这个人已经出现在孟昶的面前。 好高的一个人。 孟昶静静地看着这个几乎比他高出一半的人,手掌外翻轻轻一吸,地上的一根竹枝就向上飞起落到了他的掌心,一把将小叫化拉到身后,竹枝平着举起,指向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人。 “关二。”孟昶嘴唇微动,吐出了两个字。 关二摇了摇头:“哪怕我要改名字了。” 他竟然用一种委屈的语气说道:“在武道上只怕已经是第三了。”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孟昶,夸赞道:“你真是个变态。” “谢谢。” 孟昶毫不客气地看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关二用一种极为蔑视的目光看着他:“当然是杀人了。” 看了一眼孟昶身后的小叫化,关二又说道:“如果我不来的话,你就只能来替他们收尸了。”似乎是生怕孟昶不知道“他们”是谁,关二还特定的用手指着小叫化,又指向那只舒服躺着的猪。 “嗯。”小叫化轻轻地应了一声。 孟昶扔掉了手中的竹枝,视线却没有移动过一分,嘴里冷冷地说道:“他们还不是尸体。” “那是因为我把该杀的人都杀光了。”关二没好气地说道。 孟昶平淡地问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喂,喂,喂——” 关二突然变得很生气,他瞪圆了双眼,大声地叫了起来:“这就是你的态度?我刚救了你的女人和你的玩具。” 脸上皱起的皮刻画出愤怒,他又说道:“至少你也应该说两句感谢,虽然我并不在意,你应该客客气气地请我去你那个小破屋里坐会儿,再恭恭敬敬替我倒几杯酒。” “这才是你应该表现出来的态度。”他指着孟昶言言辞肯切。 “你救了他们,肯定有你不得不救的原因。” 孟昶平淡地看着他:“对于一个突然闯进我家的人,我何必去客气。” 关二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在地面上愤怒的蹦跳着,高瘦的身体做出这等举动竟有一种唯妙的别扭感,他的嘴里不停地吼道:“柳元倒底教出什么样的破徒弟,一点礼貌都不懂。” 小叫化吃吃地笑着,右手轻轻点了一下孟昶的后背,低声地说着:“他是我舅舅。” 舅舅没有别的特殊含义,无非是妈妈的哥哥或者弟弟,孟昶骤然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两个之前竟然会有这样密切的关系,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他理解的范围,他瞪大了眼睛转过身看着小叫化,得到她肯定的点头之后又转过身看着关二,一脸的不解。 关二稳当地站着,得意地笑了,心里涌现出狂喜,如同当年在吃饭上赢了柳大胖一大截之后的心情,他的心里殷切地等待着孟昶向他道歉然,再说出几句好听的让他感到高兴的话,但他的脸上却装出一副长辈应有的表情,目光淡然,面色平和。 在关二已经等得近乎不耐烦之后,孟昶缓缓地点了点头,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哦。” “我们走吧。”孟昶转过身对着小叫化点了点头,绕过关二的身侧,走向了竹林内:“我好像有点饿了。” 关二的脸上凝结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个人的身影,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后追了上去。 煮得粘稠的面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吃到嘴里如同在炎炎酷暑里喝下一壶滚烫的开水,孟昶刚吃下一口,脸上就已经纠成碗里的面糊,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小叫化,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却在不停的问道:“这种味道,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小叫化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我什么也不会做,就想着反正煮熟了都能吃,就烧了一锅水又放了一点面粉进去。”【shubao2】 看了一眼碗里的面糊,她悄声问道:“味道怎么样?我还没有吃,就想着等你回来一起吃。”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屋子里那些调料究竟是什么东西,不知道该放什么好,所以就每样都倒了一点。” 关二走到孟昶的面前,也看着他碗里的面糊:“看起来好像不错,替你杀了几个人,我也感觉有点饿了。” 强行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孟昶笑着看着他:“你也想吃?” 关二摸着干瘪的肚子:“好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应该给我盛上一碗。” 孟昶笑了点有开心了:“我们先说好,吃可以,但是你必须要吃完,在山上东西不多,任何一点的浪费都是可耻的。” “哼……对于食物,我比你更在乎。” 关二不屑地看着他:“况且我外甥女做出来的,就算味道再差也必须要吃完。” 孟昶的笑容已经没办法控制,他用力了点了点头:“好。” 他从屋子里找到一个最大的碗:“我知道你吃得比较多,所以给你的碗也就大了一些。” 关二仔细比对了两个碗,发现孟昶拿出来的碗比他先前用的至少大了一倍,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态度很重要 托着与边沿持平的一大碗面糊,孟昶微笑着从屋后走了出来,郑重的放到关二的手里,又折了两截细竹枝给他作为筷子,孟昶轻笑着看着关二:“吃吧,不用客气。” 轻轻地敲了敲碗边,孟昶提醒着他:“一定要吃完。浪费是最可耻的行为。” 关二白了他一眼,翠绿的竹筷扒拉一口面糊送进嘴里,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孟昶不知道吃毒药的人在吃下去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却觉得关二此时脸上露出的就是吃毒药后的表情,他关切地看着关二:“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吧。” 关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夸张地说道:“十几种味道混在一起同时吃进嘴里的感觉,我这辈子都没有尝过。” 他看了看孟昶,视线又落到孟昶的碗,又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吃了?这么好的东西放那多可惜。” 眼睛露出威胁的神色,脸上却是温和的表情,他又说道:“快来吃完吧,非得要我请你么?” 看了一眼放在竹板上的碗,孟昶苦笑着端了起来,闭上了眼睛,等到他再眼开眼时,眼睛里露出的是决绝的光芒,对着碗口张大了嘴,伸出筷子在碗里不停的拨弄,黏稠的面糊化为流水在关二瞪大的眼睛中不停的往孟昶的嘴里流去。 等到碗里已经光了之后,孟昶才闭上嘴苦着脸咽下最后一口,急急忙忙地从竹林流过的山泉里咕隆咕隆地灌下去几大口,转过头对着一脸呆滞的小叫化轻轻地笑了笑:“时间长了有点干,一下子吃完就感觉有点渴。” 关二愣愣地看着孟昶的举动,嘴里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无耻。”随后他也学着孟昶的方法,闭着眼睛对那个硕大的碗飞快的将所有的面糊送进了肚子里。 “味道怎么样?”孟昶笑着问。 “好极了。”关二闷声回答:“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味道。”→文·冇·人·冇·书·冇·屋← “有那么好吃么?” 小叫化疑惑的看着两个人,随后又甜甜地笑了:“我也去尝尝……没想到第一次做居然这么成功。” “不行——”两个人回时扭头,异口同声的喊道。 “为什么?”小叫化不解的看着他们。 “因为——”关二抢先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胳膊肘撞了撞孟昶,小声地说道:“你说。” 孟昶认真地看着小叫化,脑海里不停的思索,等到关二碰他时才想起一个绝妙的借口,他指着关二说道:“他,也就是你舅舅的胃口你也是知道的,我估计想要让他吃饱,你还需在再做一锅才行,所以锅里的那一点就留给他吧。” “好。”小叫化开心地笑了,看着关二说道:“你快去吃完,我马上再给你做,一定要让你吃饱。” 随后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苦着脸看向孟昶:“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什么东西都没吃。” 孟昶忽然想起遗留在山腰的食盒,连忙说道:“沿着下山的路去找,我从山下给你带了点东西,都是你喜欢吃的。” “当真?”小叫化兴奋的看着他。 孟昶点了点头:“在柳大胖那里喝了几杯酒,就顺手给你带了点。以为山上出了事就放在路边上,你现在去一定能找得到,晚了就不一定……” 直到小叫化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外后,孟昶才放心的收回目光,伸出想要拍拍关二的肩膀却发现哪怕他踮起脚尖也够不着他的肩膀,只好讪讪地收回伸出去的手,一脸坏笑地看着关二:“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傻子才会去吃那东西。”关二忿忿地看着孟昶。 孟昶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别忘了,刚刚已经有两个傻子吃下去了。” 关二不满地看着他,随后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拔腿向屋后跑去:“我得先把那玩意倒掉,这是我第一次浪费食物,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竹屋前,孟昶闻着空气中残留着的淡淡血腥味道,看着眼前空地里还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沉默的眉头在考虑很久后,终于还是转过头看着关二:“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一个叫化,她的身上倒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关二眯着眼睛看向竹林,过了很久之后才慢慢说道:“这里的原因比较复杂,在没有知道你确切的态度之前,绝不容许你知道她的秘密,否则可以会害了她的性命。” “她的秘密很重要?” “很重要。” 【文、】关二抬头看向天空:“重要到只要说出去,天下会有无数的人头落地。” 【人、】他又认直地看着孟昶:“包括你,包括我,也包括跟我们有关的人。” 【书、】“既然说出去,连我也会死。”孟昶说道:“那么为什么我现在不能知道?” 【屋、】“因为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 “其实也只是个选择而已。”关二拍了拍孟昶的肩膀:“你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表现出你会选择的方向,所以你就不能知道。” 他笑了笑,又说道:“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明白的。” “我的态度有那么重要?”孟昶不解的问。 “相信我。”关二笑着说道:“绝不比少女的初夜差上一点。你的态度直接关系到很多人的努力和生死,也直接影响到结果。” 孟昶没有再说话,这些事情很明显已经超出他现在所知的泛围,在这一切未知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因果,又有多少人在因果里慢慢地挣扎,他没有去想过这些问题。 在此之前,他也从没有意识过自己在这些因果的背后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面对敌人时,他只需要用手中的刀割破敌人的喉咙,简单而且有效,但是在这种事情面前,他突然发现他的刀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锋利,在层层叠叠的关系里,他的刀竟然刺不下半分。 抬着看向插在屋上的短刀,似有不满,似有不甘。 竹林间的清风吹来了小叫化欢快的步伐,她带笑的脸上给竹林的清新带来一股温暖的味道,那头不安份的猪跟在她的身后,不满地对着食盒发了几声没有意义的哼哼,当它看到孟昶时,飞快的跟到他的身边,用它温润的鼻子撞着孟昶的膝盖,又扭过头冲着小叫化手里的食盒,急切的叫唤着。 小叫化对着孟昶甜甜一笑,伸手抱起小猪:“你给我过来。” 三样精致的小菜一一地摆放在竹板上,一人一猪慢悠悠地吃着,淡淡地菜香从还有些温热的菜里随着他们吃到嘴里的咀嚼散发出来,关二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 “很久没有吃到过这样的味道了。”关二的脸上露出深深地怀念。 小叫化突然惊叫,她看着关二不解的问道:“锅里的你都吃完了?” 关二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已经吃完了。” “那你还饿不饿?”小叫化热切地看着他:“如果你还饿的话,我可以再去给你做一点。” 关二连忙摇头:“吃得已经很饱了,这两天胃口不好,所以吃得少了一点。” “那就好。”小叫化轻松地点了点头;“那你就别打我这几样菜的主意了。”话刚说完,她就夹起一块送到了小猪的嘴里。 关二哭笔不得地转过头看向孟昶,无奈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我真怀疑她倒底是不是我外甥女。” “这个要问我妈。”小叫化没好气地指责道:“跟一只猪计较,你也好意思,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舅舅。” 小猪得意洋洋地对着关二叫唤了几声,又埋下头吃了一口。 “这个也得要问你妈。”关二佯怒道。 他又对着孟昶笑了笑:“有时候我真佩服你。” 孟昶道:“哦?” 关二又说道:“但是也比较同情你。” 这次孟昶没有再回答,他在等着关二继续说下去,幸好关二也没让他等太长的时间。 “你能跟这只猪,这个人生活这么长时间,这一点我非常佩服你。” 关二笑了笑,说道:“我只在这里呆了关天,就已经受够了。” 他指了指小猪,又说道:“如果我是你,早就把它宰了,猪肉看起来可比猪要顺眼多了。” 听到这句话,小猪吓得后退了一步,冲着关二扬起了它那个沾着小片菜叶的鼻孔,不满的喷着气。 关二没有什么反应,他继续说道:“而你还要跟他们一起,不知道要生活多长时间,这一点我非常的同情你。” 他微笑着看着孟昶,接着说道:“柳元曾经告诉我女人是最麻烦的事,所以他到现在也没成个家,我也被他那句话害了。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女人和猪呆一起的时候,究竟有多可怕。” 他伸出手再一次拍了拍孟昶的肩膀:“节哀吧。” 站起身来,他高瘦容宛如苦竹的身影慢慢地朝着竹林外走去。 第六十章 斩 仔细检查了五具尸体后,孟昶又将他们重新埋好,眼神微凛证明他此时的心情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五具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哪怕是只看一眼,孟昶就能明白当时现场的血腥,五具尸体里有两具被拦腰斩断,有两具被割断了脖子,还有一具竟然是被破开了胸膛抓出了心脏。 尸体的内部已经被破坏成一团浆糊,可见在那一瞬间,关二的真气就将他们身体的内部完全破坏,甚至身体表面的恐怖伤口留下的时间也比他们的死亡晚了一点。 面对着孟昶看过来寻问的目光,小叫化摇了摇头,又羞涩地低下了头:“当时我正在想着,你不在我应该怎么才能不让自己挨饿,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她的脸更红了,头垂得也更低几乎已经埋进了她的胸膛:“后来我就想着我在这里想再多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到山下去吃一顿,然后我就转过身。” “你看到了五个人?”孟昶嘴角轻轻勾起,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她。 小叫化摇了摇头,又抬起头看着他:“我只看到了一个人,然后才注意到他脚下的五具尸体。” 孟昶点了点头,任何人看到关二时,第一眼肯定不会注意别的地方,又高又瘦如同竹竿一样的身体是极其罕见的。 “这五个人死得好惨啊……”小叫化又低声补充道。 确实很惨,尸体的情况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但能在一个的人身后用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击杀五个人却没有让他们发出一点声音,出手之间居然能让近在咫尺的小叫化没有发觉任何的异常,那么关二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要怎样的控制能力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繁星从竹林上方洒下不甘寂寞的星光时,孟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屋外风吹竹叶传出的碎碎低语,延绵成一片不间断的悲曲,恍惚梦境里出现的那个白色的身影在眼前不时的闪过,一切事情的背后仿佛有一只眼睛无情的注意着这片毫无生气地陆地,孟昶仿佛有一种被圈养的感觉,若笼中的鸟,圈里的牛羊。屠夫的屠刀斩向的永远都是最强壮的牲口,而那双眼睛背后的手是不是也这样? 是不是那双眼睛此时正在看着他?孟昶的心里再次涌现出让人坐立不安的烦躁,最后变化成了不可控制的愤怒,这种愤怒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目视的凄凉。 走到屋外,孟昶捡起一根竹枝,平举地胸前半天却做不了一个平心顺意的动作,终于还是颓然的垂下了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从他的身上吹过,仿佛将天地间一切的蒙尘都吹进了他的心里,天地的缥缈,竹林的静谧,此时变得无比的厌烦,平时在这山上所享受的平静已经成了小猪糟蹋过后的泥潭,杂乱无章又破败不堪。 手在微微地颤抖,孟昶的心也在无边的烦乱里呐喊,他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一种发泄的欲望从全身向他的脑海里汇聚却被灵台上那点微小的清明阻挡在外,孟昶已经快要到了爆发的边缘。 孟昶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使得整个竹林变得更加的安静,如同死寂。小猪从睡梦中惊醒,惊慌地看了一眼孟昶之后,窜向了屋后躲在几丛密集的细竹组成了一个隐秘的小空间里,再也不肯出来。 这里才让它感觉到一丝的安全。 小叫化随意的披了件衣服,静悄悄地走到孟昶的背后,温暖而柔弱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他拿着竹枝的右手,身体紧紧地贴着孟昶,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孟昶手上不受控制的手劲如同肆虐的狂风,割破了小叫化手上娇嫩的皮肤,滚烫的血从她的手上流过孟昶的手又缓缓地滴落在地上,哪怕是这样,小叫化也没有松开孟昶的手,反而抓得更紧。 孟昶的身体同样开始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如同大海狂暴风浪中一艘狭小的船,但是在颤抖片刻后,孟昶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如同风和日丽里一颗稳稳的树,正当小叫化准备说出几句开心的话时,一声沉闷的低吼从孟昶的嘴里传出,他的身体同时向前窜了出去,身体化成一道道模糊不可辨的虚影,在不甚明亮的星空下几乎不可见。 右手发力,竹枝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散发出一道明亮的光芒。 竹枝是不可能发光,但在小叫人的眼里这根普通的竹枝已经变得非比寻常,在空中散发出比星光更亮,比皓月更亮,甚至比烈日还要亮的光芒,这道光芒斩破了黑暗,似乎可以斩破天地,甚至还能斩断的人心。 竹枝轻舞,开始时宛如远处的蚊鸣,忽然间就变成了近处的风啸,忽然间又变成了天威震怒下的海啸。一道光芒从竹枝上飞出穿过茂密的竹林飞向了不可知的远处。 面前的翠竹哗哗地倒下,露出了开阔的视野,远山在星光下披上一层银白的美,近处翠竹平滑的切口却向天无声的喧泄着它们的不甘与无辜。 手中的竹枝承受不了磅礴的力量,在孟昶的手里慢慢地化成了粉末,散入了春风里,他的人却在小叫化突然发现的惊呼声里慢慢地倒下,他没有倒在地上,倒在了小叫化的怀里。 竹枝化成的粉末,还在风中飞散,但是他的人却已经陷入了昏迷。 等孟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光已经将竹屋里映照地大亮。一种只有在梦境里存在的不真实感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低头思索却始终不明白那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从何而来。 活动身体后,查觉到身体里那种从未有过的完美状态更加深了他的疑惑,随意地披了件衣服,孟昶皱着眉头缓缓地走出了屋外。 柳大胖正站在竹林前认真的看着竹林拦腰处平滑的切口,听到孟昶地脚步声后缓缓地转过身,满意地看着他:“昨天夜里听到山上的动静,心想着哪怕是真出什么事情,以你的能力也完全可以解决,但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他认真的将孟昶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又说道:“这一击浑然天成,无懈可击,你现在的实力只怕已经超过我了。既然你离那一步已经很近,那么那卷小册子上记着的东西,你就必须要尽快去查一查了。” 孟昶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时他终于想起了昨夜恍惚的意识里发生过的事情,那一种带着自信的掌控一切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里,连带着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刘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捏了捏孟昶的手,又捶打着他的胸口,最后用手轻轻的揉着他的脑袋,满脸的震惊:“你倒底吃什么东西了,只过了一夜你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奶奶地。” 他后退一步,不怀好意地看着孟昶:“你他妈就是个变态。” 小叫化突然走到他的面前,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刘雨嘻笑着走到柳大胖的身边,摸着翠竹上平整的感觉,嘴里低低地叹道:“厉害啊。” 随后他又轻轻一笑,说道:“现在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一眼看不到头的感觉真好。”随后又沿着竹林的边缘慢慢地走着,嘴里自言自语道:“他这里我还没来过,得好好看看。” 小叫化将一块精致的糕点放到了孟昶的手里:“已经快中午了,你就先随便吃点吧。” 看了看她的屋内,又说道:“柳大胖带来了几样不错的东西,你中午可以多吃点。” 孟昶对着她微微一笑,将糕点整个儿塞进嘴里,点了点头,视线下移之后发现了小叫化包裹着的右手,疑惑的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小叫化白了他一眼,心想着难道昨夜里发生的事你这么快就忘光了,嘴里却低声说道:“昨天夜里看不见,起来时没注意摔伤的。” 孟昶点了点头:“回头给你去买盏灯。” 一声撕心裂肺的猪叫突然从屋后传了出来,没有隔太长时间,小叫化就看到刘雨抓着一头猪从屋后一脸兴奋地走了出来,嘴里高叫道:“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一头猪,今天中午我们就把它宰了吧,看它线条分明,肉的味道一定很不错。” 他看着小叫化一脸呆滞的模样,又说道:“你们不用太急,在北方有一种很好吃的做法,我当年为了学会不知道宰了多少头猪,等下就给你们露两手,保证让你们满意。” 小猪在他的手里剧烈挣扎,刘雨不由得连忙喊道:“快过来帮个忙,想不到它的力气这么大。力气越大的猪,肉质越好,这是我杀了几十头猪之后得到的经验。这回我们可以好好的享受一次了。” 他的口水已经嘴里流出,有几滴落在小猪的身上,它感觉到更加的恐慌了,挣扎越来越激烈,两只小眼睛看着小叫化露出哀求的目光。 第六十一章 前路 刘雨看着那只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惊慌不已的小猪,又看了一眼小叫化嘿嘿傻笑着:“养猫也好,养狗也好,谁会没事去养一只猪?又脏又丑,看着都碍眼。” 看着那只不停表示愤怒的猪,他又笑了笑:“不过倒是蛮聪明的。” 小叫化气鼓鼓地瞪着刘雨,伸手夺过他拿着的鸡腿在他呆滞的目光中送到的小猪的面前,小猪得意的欢叫几声后,低头咬住飞快的跑走了。 刘雨闷闷不乐地看着小叫化,仰头灌下去几口酒。 美味的食物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几壶美酒也只剩下几滴悬挂在壶口,柳大胖很认真的看着孟昶:“我在山下会给你做一些准备,你在山上稳固一下现在的境界。” 他长长地叹息,又说道:“这件事不能拖,你必须尽快地找到背后的原因。等到你突破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刘雨走过来捶了下孟昶的胸口,一句话没说便扭头下山。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外的时候,小猪终于大哼一声,兴奋的冲了过来,在残羹冷炙寻找着它感兴趣的东西。 刚才柳大胖说出的几句话,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事情的前后,但是小叫化却已经猜出了大概,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但是,你能不能晚几天再走?” “好。”孟昶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见了清晨春光中挥舞着的竹枝,不见了傍晚照射进竹林的晚霞碎片中吐息的身影,孟昶每天盘膝坐在屋前的竹板上,闭目养神,如同老僧入定。 他似乎已经快要忘了将要做的事,很平静的面对着每天的风吹风息、日升日落,插在屋上的短刀似乎已经被他遗忘在遥不可知的记忆深处。 小叫化偶尔会和小猪在屋前的空地上,尽情的疯狂,也会坐在孟昶的身边陪着他静静沉思,有时兴起还会拉着孟昶做出几道辨认不出颜色和材质的饭菜,嘻笑着看着孟昶苦着脸完全吃光。 在这简单的生活里,她在尽可能地寻找着乐趣,一片飘落在她面前的竹叶,一朵偶尔发现的野花,一只窜入竹林里惊慌着的小鸟和小猪莫名其妙衔回来的古怪的东西,都成为她简单欣喜里的一部分,这些平常的东西会让她兴奋很久。 在学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可以用一片竹叶吹出简单的声音,尖锐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单调,却依旧让她激动不已,在孟昶面前丝毫不觉得厌倦地吹了一下午。 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坐在孟昶的身边,静静地听着他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感受着孟昶散发出来的温暖的气息,从清晨到夜晚,两个人甚至都不会说一句话,除了吃饭时间眼神里的简单交流。每当她想说话时,就会找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脏的小猪,毫不在意的将它抱在怀里,轻声的自言自语。 她愿意这么做,也开始变得有些喜欢这么做,因为她知道,孟昶就要走了。 当再一次满月临空,皎洁而清静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照射在青城后山竹屋前枯坐着两个人身上的时候,孟昶突然长身而起,拔下竹屋上插着的那短刀,对着月光注视很久之后将它藏进了衣服里,而后沉默地看着小叫化。 小叫化努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垂下了头,紧紧的抱着小猪。 孟昶静静地走过小叫化的身侧,静静地走到枯竹道上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竹林后。 小叫化的泪水再也没法控制,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落下,在月光中散发出晶莹的美,炫耀出一朵相思的情节。泪水滴落在小猪的脸上,它静静地睁着小眼睛看着小叫化,看着它脸上流过的泪痕,伸出一只短小的猪蹄在小叫化的脸上慢慢地挠动。 它似乎懂了小叫化的心情,是不是每次孟昶离开前它做出的极为疯狂的举动也正是因为相同的原因? 月光静,人不静;月光冷,人不冷。若无相思怎会有离别的苦,若无离别又怎会有再见的欣喜若狂。 包子铺门前,柳大胖安静地站在月光里,看着那个从模糊中渐渐走过来的人,老酒在他的身边站着,它的声上挂着两个包裹。柳大胖轻声地说道:“我知道你会选择在今天晚上动身。” 他抬对看着天上的满月,轻轻叹道:“在这种月色下独行,倒也有几分诗意。” 老酒在他身边不满的打了个响鼻,它的好生活将在今天晚上终止,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当孟昶站到它身前时,它扭过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柳大胖轻轻地笑道:“这次我把老酒交给你,路上,路上就随便让它吃点东西吧。唉……它也该减减膘了。” 刘雨突然从柳大胖的身后窜了出来,对着孟昶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偷偷从柳大胖那里藏了一壶五十年的汾酒。” 站直了身体后,他爽快地说道:“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喝。” 孟昶笑了笑:“会不会再像青城山上一样,你一滴都不给我留?” 刘雨瞪大了眼睛,恼火地看着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冷静之后看着孟昶,关切的目光从他的眼睛露了出来:“等你回来,全给你喝了都行。” 孟昶点了点头:“这可是你说的,不过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得保存好了,别忍不住先喝。” 刘雨白了他一眼,摇摇头走回了铺内。 没人喜欢离别,所以当刘雨躲进包子铺里之后,柳大胖也转身慢慢地走了进去。 月光下,孟昶抓着老酒的鬃毛,笑了笑:“那么,我们也走吧。”说完之后,他就翻身上马,老酒极不情愿却无可奈何的挪动马蹄慢慢地走出了青城。 在月光下独行,老酒走得并不快,如水的月光慢慢缓和了它的 尘路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6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6部分阅读 绪,一人一马在不平的山间小路上,沉默着行走。这种速度刚刚合适,当第一缕阳光从山间照射进来的时候,孟昶刚好坐在了瞎子的饭馆里。 一碗清香的小米粥,两个洁白如玉的鸡蛋,一碟卤得刚好入味儿的豆腐干,这就是瞎子给孟昶准备的早饭。瞎子坐在对面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感觉到孟昶极为香甜的吃着,他欣慰地笑了笑:“很多年轻人不爱惜身体,一大早就开始喝酒吃肉,等到他们老了就会明白其实最简单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他笑了笑,又说道:“你的事情,柳元已经告诉过我,你能进步这么快实在是让我很欣慰,这一次你出去有一点必须要记住。” 孟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就像好学的学生认真地听着老师的教诲。 瞎子说道:“太祖曾经留下过这方面的只言片语,这些事情确实有不为人所知的人在背后操控。这些人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这次去要记住的是,能不动手,就尽量不要动手。以你目前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会突破,如果没有十全的准备可能你会跟那些人一样,可能会死也可能会失踪。” “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瞎子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孟昶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些人的实力恐怕我一招都接不下来。” “对你,我一直都很放心,你丝毫没有年轻人的骄傲,这是件好事。” 瞎子说:“等你再回来,有些事情也就可以让你知道了。很多人都在为这些事情努力,我想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孟昶疑惑地问道:“似乎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做一件事情,我也能感觉到这件事情必然跟皇帝有关。” 瞎子点了点头:“有些事情的真相已经被掩盖,有很多人因为这些真相死了,但是同样还有不少人活了下来。” 他突然发出一声叹息,这是孟昶第一次听到瞎子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反应,瞎子轻声说道:“但是真相一定要让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走的路。而你是所以事情里最关键的一部分。” 孟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随后想起了青城山密室里的那张画,不由得疑惑地问道:“你跟青城山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我在一个密室里看到一张画,画上画着的跟你教给我的五个动作完全一样。” “不是我。” 瞎子摇了摇头:“是太祖。” 他慢慢地说道:“太祖当年只是青城山上一个小道童。而这五个动作正是他向青城山妥协的代价,每一位皇帝都必须要学会,偶尔也会作为奖励教给宫的侍卫。当年我救了先帝一命之后,他把这套动作教给了我。” 孟昶的眼睛骤然紧缩,不可思议地看着瞎子:“难道,你也是……” 瞎子点了点头:“我当年只是宫中一个很普通的侍卫,得到先帝赏识后才有幸做了他的贴身侍卫。这些事情已经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随后瞎子又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吃完你就可以动身了。” 第六十二章 残存的客栈 孙成,男,帝国五百八十一年生,武器为一把云水软剑,长三尺。 其生父不详,母亲是怡红院一个普通妓女。 孙成天赋极佳,五岁习剑,十岁便已小成,十三岁时用柄精钢长剑将其母和她的客人钉死在床上。 此后漂泊天涯,寻天下名师学习剑术之道,二十五岁时就已经精通天下所有剑法。 三十五岁时意外获得一柄云水软剑,弃长剑不用而改练软剑,八年有所得,从软剑中悟出一套极其诡异的剑法,出手狠辣,角度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又五年后得知其生父身份,杀其全家三十五口人之后,只身前往黑湖湖心岛欲求突破,从此再无音信。 这是小册子最后一页记载的人,也是孟昶此行的目标。 在纸张未尾处还记着一行小字:黑湖湖心岛地形险恶,孙成入岛之后在岛上布满机关陷井,自从他再没音信之后,很多人都前往打探却从来没人回来过。 孟昶坐在老酒的身上,认真的思考着这句话,对于话里的警告意味,并没有使他放弃此行的打算,这是小册子里记载着的最后一个人,也是离现在最近的一个人。两年的时间不短,很多东西都会消失,但也会有很多的信息留下,两年的时间还不足以磨灭所有的信息,至于很多的人的失败,孟昶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警惕,在踏入黑湖附近的小镇时,他已经做出了足够的小心。 小镇名叫凤凰集,本是一个集市发展而成。 黑湖湖心岛上两百多年前曾被一伙强盗占据,凤凰集就是他们出售赃物和买卖生活必须品的而建立起来,但随着湖心岛上的强盗被朝廷剿灭,小镇就慢慢地荒废了。 孟昶走入这个小镇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只是破败的街道,街道上只有几个懒散的人无精打采的晃荡着。这几个人只是随意地看了孟昶一眼,就再也没有对他产生半分的兴趣。 这些人的生活已经如同衰败的枯木,再没有半分的生气,有的只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他们再没有理想,也没有追求,生活已经如同乌云笼罩下的土地,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镇里的年轻人都已经纷纷逃离这个将死的小镇,留下的只是一些走不动路的老人和一些走不了路的小孩。 在一个只剩下半扇门的屋前,孟昶看到了一个老人,这个人已经非常老,他的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胡子也是白的,他的手也如同干枯后的树枝,仿佛只要的一丁点的力气就可以将它折断,他与别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昏花浑浊,但是孟昶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别人没有的对于生活的希望。 这正是孟昶走向他的原因。 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第一件想问的事情,当然是想问这个地方的客栈在哪里?先解决他最基本的食宿问题,而且孟昶似乎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天,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客栈?” 直到孟昶走进了,老人才看到他,但也仅仅是看到而已,他的眼睛已经没办法去辨认出一个人的容貌,他所谓的看到,也仅仅是知道自己面前站了个人,听到孟昶的问题,他突然笑了,但是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笑跟不笑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轻蔑地回答道:“这个地方客栈是有的,不过只怕你这样的外来人根本没办法住进去。” “为什么?” 孟昶是这样问的,老人并没有回答他,因为当他站在所谓客栈的门前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客栈是真的客栈,一个残破的牌子正插在门上,在经历多少年的风霜之后,牌子上的字只能勉强辨认出客栈两个字,至于是什么客栈已经完全看不见。 客栈里也布满了灰尘,但是孟昶却能知道一点原因,一个没人住的客栈自然也没有清洗的必要,况且客栈的主人似乎也拿不出一分多余的力气来打扫。 客栈的主人正趴在一张桌子上,他也是个老人,比孟昶之前看到的那一位似乎要年轻一点,但也绝不会年轻太多,他趴着的桌子已经缺了一条腿,剩下的三条腿也已经松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是老人趴在桌子上却显得很稳当,身体随着桌子左右摇晃却始终不会倒下。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在客栈里响起,老人突然坐直了身子,趴着的桌子终于还是轰然倒地,溅起一地的灰尘,桌子也碎成了一堆木块,老人激动地看着孟昶:“住店管饭,五两银子一晚。” 看到了孟昶身后的老酒,他又改了口:“连马在内,十两银子一晚。” 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住一晚居然要十两银子,这无异于敲诈,但是孟昶却没有任何的反驳,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他的面前:“我住三天,这里是五十两。” 老人兴奋的看着他:“那剩下的二十两……” 孟昶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我死了,替我买口棺材。” 老人笑了:“如果你不死呢?” 孟昶也笑了:“那就留着替你自己买口棺材。” 客栈里只有两个房间,一间老人住,另一间现在是由孟昶住。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铺着一张白床单,最少曾经在某一段日子前是一张真的用白布做的白床单。床单上还有一床薄薄的被子,被子是黑色的,但孟昶却能准确的判断出这床被子在一开始根本不是黑色。 幸好床上并不像外面那样积满灰尘,因为在床上原本还盖着一层油布,孟昶看到了正是老人掀掉油布之后的情景。 这样的一间房间根本不值十两银子一晚,但老人却微笑着看着他:“这样的地方,我算你十两银子一晚,已经很便宜了。” 孟昶静静地点了点头:“确实很便宜。” 老人很高兴的点了点头:“你的马我会替你牵到后院,我会用最好的饲料喂它。” 孟昶进入这个小镇时已经是傍晚,所以没过多久,老人就他的晚饭端到了孟昶的面前。 晚饭很简单,一碗豆腐干,一碗鱼汤面。 豆腐干又老又硬,吃到嘴里如同吃下去一截干枯的木头,鱼汤面却做得非常不错,咸淡刚好适中,嫩滑的鱼肉吃进嘴里如同一片嫩薄的豆腐。 吃完躺在床上,孟昶就听到老酒不满的嘶叫,他不由得轻轻地笑了。孟昶当然不会相信老人的话,就算这地方真的什么上好的饲料,送到老酒面前,只怕它连闻都不会闻一下。 孟昶没有去理会老酒的愤怒,他翻了个身就已经进入了恍惚的梦境里。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孟昶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是被一阵雨声惊醒,透过狭小的窗户向外看去,磅礴的雨在屋外连成一线,构织出一片朦胧的天地。 “这个鬼地方,下雨是常有的事,也许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你就要找个地方躲雨了。”客栈的大堂里,老人已经开始享用他的早点,指着对面示意孟昶坐下之后,老人慢慢地解释道。 孟昶的早点已经摆放在他的面前,一碗清粥,一个咸鸭蛋。 老人指着咸鸭蛋,又说道:“在这个鬼地方,能吃到咸鸭蛋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说话时老人正骄傲的看着孟昶,仿佛在证明他的本事,同样在证明孟昶住以这里绝对不吃亏。 不得不说,无论是粥还是咸鸭蛋都非常的不错,粥显然是用心的去熬了,喝到嘴里非常的顺滑,咸鸭蛋刚刚破开,里面的油就已经流出来。 老人看着他,又说道:“我已经老人,什么东西都咬不到,所以粥熬得烂了些,你肯定不会介意。” 他说的相当肯定,孟昶也没有反驳,喝下一口清粥后,抬起头看着他:“这里为什么只有你们?” 老人明白他问地是什么,只到这个时候他才显示出老人常有的颓态:“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不是死了就是在等死。” “你的孩子也走了?”孟昶又问。 老人摇了摇头:“他们都死了。” 他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我原来有两个儿子,他们舍不得我这把老骨头,所以一直都不肯走,结果都死了。” “为什么?”孟昶诧异地问道。 “你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外来人。” 老人仔细地回忆着:“在你之前也有不少人来过,他们的目的都是黑湖湖心岛,但是他们都不通水性而且岛上也比较危险,所以他们就需要一个向导。” 孟昶说道:“你的儿子就是向导。”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着头:“他们只是其中一个。” 他脸上的悲伤更浓:“去了岛上了人一个也没有回来过。” 他忽然又看向孟昶:“你来这里的原因只怕也跟他们一样。” 他说的是实话,孟昶点了点头:“但是我不需要向导。” 老人笑了笑:“就算你想要,也没人能带你去了。” “我不需要向导。” 孟昶又一次说道:“但我需要一条船。” 老人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慢慢说道:“我刚好有一条船,我可以卖给你。” 他再一次笑了,说道:“价格也刚好是二十两,所以你不需要再付我一分钱。” 第六十三章 湖心岛 这是一条小船,搁浅在黑湖岸边的泥地里。 狭小而普通的木船因长时间的风吹雨淋,船体的木料已经蓬松腐朽,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裂,船底上积着一层厚厚地泥,老人殷勤的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将船里清洗干净,这还是在孟昶帮忙之下的结果。 在水的冲洗之下,小船陷入的泥土已经松动,老人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将小船推进了湖里。 “好了……”老人看着孟昶:“这条船现在就是你的了。” 孟昶往船中仔细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条船好像已经破了。” 老人沿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发现船舱底部有两个细小的破口,清澈的湖水正从破口里向外渗出,不一会儿的功夫,船舱里便积了一层水。老人对着孟昶神秘一笑:“你等我一会儿。”话音刚落,他就往客栈走去。 等到他再次出现在孟昶面前时,手里多了一块油布,一层木板,一把铁锺和几个钉子。将小船拖回岸边,等到船舱里的水流尽之后,老人用油布将船底的破口覆盖住,木板压在油布上,抡起铁锤将钉子钉在了木板之上,重新将小船推回湖里,老人得意洋洋地看着孟昶,骄傲地说道:“你看,已经不漏水,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孟昶指都着小船疑惑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条船能够让我平安地渡湖?” 老人点了点头:“至少把你送到岛上没有任何问题。” 孟昶脸色一变,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我回来怎么办?” “回来?” 老人不屑地看着他:“踏上那个岛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回来过,难道你比别人多颗脑袋?”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认真的看着孟昶:“反正你注定要死在岛上,不如把你身上的贵重东西都留给我,你死了之后也用不着这些东西,而且我还会帮你好好照顾你的马。” 孟昶不善地看着他:“如果我不死呢?” 老人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漆漆的湖面,手指着天水一线后的尽头,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就可以找到船回来,那个岛上肯定停着不少船,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笑了笑,他又接着说道:“如果你能回来,你的东西还会是你的东西,你的马当然也只能是你的马。” 孟昶点了点头,转身上船,这时候老人又叫住了他:“如果。如果你在岛上看到我儿子,可不可以帮我把他们埋了。” 孟昶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们,而且只怕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老人黯然地垂下了头,等到孟昶快要忍不住说几句宽慰的话时,他又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已经闪出几许泪花:“你能不能把所有的尸体都埋了,里面一定有我的儿子,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孟昶点了点头:“能。” 老人温和地看着他:“如果你也死了,我会拼着这把老骨头到岛上去,把你埋了,也把我埋了。” 孟昶轻轻地笑了,他摇着头:“我留在房间的包裹里还有几百两银子,如果我两天之后还没有回来,这些就是你的了,那匹马你就放它离开,它可以自己回到来时的地方。” 老人也笑了,嘴里夸赞道:“那真是一匹好马。” “确实是好马。”孟昶转过身,真气从脚下涌出透过木船传到水里,船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眨眼之前就消失在黑湖迷茫的远处。 黑湖的水很清澈,但是湖面却是浓郁的黑色,散发着神秘的光泽,只是看一眼就吸引了人的心神,让人忍不住投入它的怀抱,平静的湖面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枯骨,带走了多少哀怨的相思。 孟昶出发时,是在雨刚停的中午,直到暮色渐沉,湖面的这方天地里陷入一种鬼魅的阴暗时,他才看到了湖心岛的轮廓,同时他也看到了几条船。 几条船安静地搁浅在湖心岛的浅滩上,但是它们的主人却已经化成了一缕冤魂,飘荡在不知名的空间,有两艘船已经腐朽破损,船底已经化成浅滩上的泥土,船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罩住了船上人生的希望。 飞快速度带来的巨大惯性,让小船直接冲向了浅滩,直到撞在了一颗庞大的树干上。在撞到树的那一刻,孟昶轻松的从船上跳下,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地姿势落在地上,小船却因为撞击产生的巨大力量而变得四分五裂。 孟昶看着脚上已经湿透的鞋,再看着已经化成碎片的小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视线后转之后,孟昶就看到了一个人,至少在很长的时间之前他还是个人,但现在他却是一具白骨。 白骨正往船的方向爬行,一条右腿已经断裂,张大的嘴巴无声地诉说着死之前的痛苦与恐惧,一只手向上扬起,伸向船的方向,却只能在距离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不甘的死去。 从几条船上幸运的找到了一把铁铲,在一块较为松软的土地上,孟昶开始挖一个坑,他要挖一个很大的坑,他相信死在这个岛上的人一定不少,要装得下很多人的坑必然要足够大,也必须要足够的深。这是他答应老人的事,他就必须要做好。 而且他还准备在浅滩上过一个晚上,有人陪,哪怕是死人,也总是好的。 松软的泥土只是表面的一层,泥土下面是坚硬的岩石,在用坏了五把铁铲,三把长剑和一把用百炼法锻造出的精钢长刀之后,这个坑才勉强算是完全,这个时候孟昶额头已经渗出了汗。 坑里的第一个客人,正是那具白骨,孟昶甚至还在附近找到了他断了的那条腿,用一根还算结实的细实的细绳紧紧的绑在身体上之后,才将他轻轻地放入坑里。 一堆篝火就在坑边燃了起来,火石也是从那几条船里找到的,虽然过了很长时间但还是有些用处,燃火的材料倒不需要去寻找,附近就有足够他使用的木材。 吃完了一块已经凉透从老人那里带过来的鸡蛋摊饼,孟昶抱着后脑安静地躺在跳动的篝火旁看着星空,暴雨后的天空似乎比往常要明亮很多,残缺的月亮挂在天上,黯淡的星光调皮的眨着眼睛,像极了小叫化的眼睛。 思绪飘回到青城的后山,那一人一猪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小叫化是选择在柳大胖那里暂住几天还是会坚持留在山上,如果留在山上只怕她又要做出难吃的东西了吧。 想到小叫化做饭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孟昶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在这样一种温馨的笑容里,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后半夜时,孟昶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但周围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无比的安静。 孟昶惊醒的原因正是因为这种安静,安静的可怕,安静地已经快要让人发疯,安静的仿佛天地间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声音。篝火依旧在身边跳动,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甚至散发出来的光,在孟昶的眼里都带着一丝死寂的色彩。 孟昶轻轻地从地上站起,警惕地向茂密的树林里看去,但是树林里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轻轻向前一步,踏出的右脚踩断了一截枯木,他的身体却骤然凝住,身体的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力量散于全身各处,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出现在心里。 并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相反他在注视着黑暗的眼睛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东西。 恐惧来自于脚下,缘自于被他踩断的枯木,依旧脆硬的枯木被从中踩断,却没有发任何的声音,孟昶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听觉,哪怕是树叶从树枝上脱落的声音,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没有从脚下听到任何的声响。 这座湖心小岛透露着诡异的气息,似乎已经化成了一只可怕的巨兽,吞噬着岛上的生命,包括所有的声音。孟昶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站立的身体化成了一座无言的雕塑,没有思想的雕塑,静静地站立在岛上,与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似乎所有的生命气息都已经被小岛吞噬。 身边的篝火跳动了几下,终于在不甘中熄灭。岛上陷入了完全的沉寂。 当第一声鸟叫从树林中响起的时候,湖水拍打着岩石发出的声音也在孟昶的耳边响起,孟昶猛然惊醒,却如同从梦魇中刚刚醒过来一样,浑浑噩噩不知所已,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风吹过传出一种难言的凉意。 这种凉意却让他完全的清醒,回想起夜里的感觉,他的眉头紧紧的蹙起。 白天的小岛与晚上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充满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机,鸟语花香杂草的草木的清香在岛上弥漫,但是孟昶却没有因此而感觉到轻松,相反他的心里却更加的警惕。 短刀忽然出现在手中,孟昶仔细地感觉着手中传过来的力量,沿着那条被杂草枯叶遮盖着的小路,开始慢慢地朝着树林内走去。 第六十四章 死亡的陷阱 清幽的树林里散发着草木腐烂后的味道,清晨微暗的光芒从树梢的缝隙中照射进树林里,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光线,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树林间飞来飞去,偶尔响起的叽叽喳喳声给幽静的树林增添了几分现实的色彩。 孟昶静悄悄在走在树林间的小路上,他走的每一步都极为小心,步伐的跨度比往前小了一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感应周围的环境,一丈以内发生的任何动静都会被他很灵敏的感觉到。 在这样一个树林里行走,几乎没有能够准备地辨识出时间,孟昶也只是从林间光线的变化程度大概的估算出他行走的时间。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突然下塌,枯叶覆盖的路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洞,借着表面的那层厚厚的枯叶反弹的微小力量,孟昶轻轻地跃起,这个时候他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死人,一根短矛从这个人的胸口插入将他钉死在身后的树上。 孟昶落地之后静静地看着那个人,惊险的刺激还没有从心里散去,这个人无疑遇到了和孟昶相同的情况,他的应变也和孟昶一模样,只可惜他没有孟昶的幸运。 一种劫后余生的紧张感从孟昶稍急的呼吸声中慢慢地散进林间清新的空气里,如果不是这个人,也许挂在这棵树上的就是孟昶了,谁也不敢保证能在这种情况下逃生,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陷阱。 孟昶又高高跃起,拔下了那根短矛,又将那个人的尸体平放在路中央。 对着他鞠了一躬后,孟昶绕过尸体向前走去,那根短矛没有丢弃依旧握在手中,也许在后面的路上会派上用场。树林里的危机四伏,孟昶已经有所了解,任何一点可能有帮助的东西都是珍贵的。 他的步伐更加的小心了。 树林之后是一个低矮的小山,孟昶走出树林之后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在林间通过的这段时间里,他又看到了五具尸体和三个没有被破解的陷阱,这三个陷阱无疑也是致命的。短矛依旧拿在手中,只是已经断成两截,他的左臂上多了一道伤口,被剧毒感染的伤口不断地传出剧烈的刺痛,一股腐烂的恶臭从伤口传来。 孟昶蹲在矮山前的一条小河边,这条河的四周他已经查探过,没有任何的危险。用小河里的水清洗了短刀,又用短刀将伤口处的腐肉一点一点的割下,真气在身体内涌动将进入体内的毒素从伤口逼出,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异常的认真仔细,直到伤口里的血肉出现正常的色彩,直到流出的血液变成正常的鲜红。 一条游鱼在河里欢快的游动,丝毫没有见到人时应有的慌乱,当它游到孟昶面前时摆动的尾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孟昶没有忽略这个细微的变化,他的头忽然向后仰去,一道银光从水里钻出从他的面前射向了天空。 孟昶已经做出的最正确的判断,他的速度也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但是这道银光太快,依旧划破了他鼻尖的皮肤,但他却没有去注意鼻尖的伤势,也没有去注意银光上是否带着毒。他屈着的双腿骤然向后发力,脚下的那块岩石被他蹬进了河里,身体斜着向后滑去堪堪避过了一张从天而降的网,网结处的利刃发出一道幽绿的寒光。 直到此时孟昶才发现,小河的岸边只有一处可以站立的地方,偏偏这个唯一的地方还被茂盛的杂草半掩着,任何一个人走到这里绝对会相信这个地方是自己偶然发现而不会去思考刻意的成份。 再一次走到他刚刚蹲下的地方,才发现他能活下来最应该感谢的是那条鱼,河面林飘着一根不知道是由制成的细丝,纤细碰之即断,这个无疑就是触发陷阱的关键。 鱼游过的地方,伸手就可以碰到,如果有一个人刚好走到河边,也恰好找到了这么个地方,正好兴起想要洗洗手,那么河边上将会多出一具尸体。 河中再没有任何危险,孟昶从河面上走过,一直走到小山的山顶,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陷阱,他站在山顶上向下看去,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小山是一个环形,中间是一个山谷,山谷里有一间石屋,也许这间石屋正是孟昶的目标。 当他的视线向左右散开之后,心里出现的兴奋却突然间消失无踪,石屋的周围倒着十几具尸体,哪怕是相隔很远,孟昶也从尸体的腐烂程度上判断出这十几个人并不是同一时间死去,而且死亡的时间相隔不算短。 石屋的周围必然隐藏着可怕的陷阱,也许直到现在依然有效,孟昶深吸一口气,握着的短刀又紧了紧,慢慢地向石屋走去。 这一面的山坡布满了细小的石块,随着孟昶走出的每一步,都会有几个石块向山下滚去,这种现象让孟昶走得越发的小心,他不清楚这简单而细小的石块里是否会隐藏着致使的陷阱。 他的小心无疑起到了效果。 当眼前出一个大块的石头时,孟昶对它产生了浓浓地警惕,原本直行的脚步从它的旁边绕了个弯,大石块已经留在了他的身后,似乎并不是一个陷阱,孟昶暗暗的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的左脚踩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石块,他的小心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一命,脚下的石块传出一种空心的感觉,孟昶的右脚骤然用力,在身体想要向上跃起的一刹那想到了树林里的陷阱,向上的跃起便变成了向后跃去,踩碎的空心石块内,向上散出一阵蓬勃的针雨。 孟昶落下时刚好落到之前看到的石块边上,他的后脚跟轻轻地触碰到了石块的边缘,大石块以不可思议地速度突然向上飞起,一根长矛从石块下露出了它的锋芒。 长矛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飞向孟昶的后心,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孟昶突然拧身,短刀丝毫不差的抵在了矛尖上,但是长矛带着的巨大力量却将孟昶不断的向后推去。 孟昶控制着力量不停的向后退,他的速度已经变得极快,两条腿不停的交错摆动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虚影,路过之前踩到空心石块的地方,“咔嚓”的声音不断的从脚下响起,一阵阵针雨不停的从眼前向天空飞去,若非有超出机关反应的速度,任何人在这块地方都没办法脱身,细针上的巨大力量只怕可以将一个人击穿。 孟昶极其幸运的躲过了一劫,当他站到山脚下时,长矛携带的力量已经消耗的了大半,被孟昶轻松的从眼前挑飞。再看着路过的那块地方,冷汗不可控制流出来,浸透了衣服。 孟昶却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想,石屋已经近在咫尺。 慢慢而又极小心的走到十几具尸体旁边,认真查看之后,孟昶发现这十几个人居然死于自杀。每个人都被自己的兵器割断了喉咙或是插进了胸膛。 正当孟昶百思不得其解时,发现这十几个人无一例外地都张大了嘴巴,似乎死前遇到了极为恐惧的痛苦,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孟昶突然想起了昨夜里他在那个恐怖的背后的反应,不由得黯然地垂下了头。 这十几个人无疑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在一个无论如何都没有一丁点声音的黑夜里,这样的恐惧可以让一个完全正常的人陷入陷入错乱,直到崩溃,这个时候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 仔细检查了石屋的周围,包括那些不起眼的角落,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孟昶慢慢地将十几具尸体并排摆放在一起,对着他们挨个鞠了个躬之后走进了石屋。 从外表看,石屋并不大,但是当孟昶走进石屋里却发现里面极为宽敞,空荡荡的石屋里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极大的拓宽的空间,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也躺着两具尸体,死因跟外面的一样。 从一具尸体的身边,孟昶突然发现了让他极为感兴趣的东西。那是一把软剑,一把断裂的软剑。轻盈的软剑本不容易折断,孟昶仔细检查了软剑的断裂处,发现这把软剑是受到了剧烈的撞击而从中断裂,断口处不平整的痕迹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孟昶提着软剑,陷入了沉思。 这是不是孙成的剑?他现在是死是活?这把剑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而断开? 这几个问题,孟昶没有办法想清楚答案,他又将石屋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关于孙成的线索,黯然长叹后提着软剑准备离开石屋。 岛上还有很大的一片地方,也许孙成躲在了别的地方,这个石屋只不过是他用来迷惑人用的,依照他的性格,这种可能的机率非常的大,岛上一系列的机关陷阱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直直的照在山谷里,横握在手中的软剑在他踏出石门的那一刻将屋外的阳光反射进他的眼睛内,在他眼睛忍不住闭上的刹那看到了剑身上映照出的一样东西。 孟昶的眼睛突然亮了。 第六十五章 两百年前的人 一盏琉璃宫灯镶嵌在石屋顶部坚硬的石板里。 灯早已经失去的原本应有的功能,成了一个简单的装饰,突出来的颜色因为时间的关系而显得有些昏暗,如果不仔细去看绝对不会发现屋顶上的不同。 一间屋子里有一盏灯并不奇怪,通常情况下人都是希望活在光明之中,而灯有的时候并不仅仅是一个带来光明的工具,它已经成了一种寄托给人无限的遐思和温暖。 这盏灯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当孟昶高高跃起的之后,它就显示出不一样的功效。孟昶的手用力按住灯突出地方,随着他手上的力量,灯没入了屋顶内。石屋的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一个黝黑的洞口从石屋下出现。 露出的洞口不大,但下去之后地方却很宽敞,就好像是个用青石砌成的小客厅一样,只不过这个客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三扇门,三扇铜门。 每一面墙上各有一扇铜门,有一扇铜门已经被打开,走到这扇门前,孟昶就看到门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和已经被箭矢扎透的人。 三扇门通往不同的方向,孟昶站在客厅的中央紧紧的皱着眉头。 沉思片刻后,他走上前去,认真且仔细的检查着三扇门,三扇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完全一样,哪怕是门上刻着的莫名图案细微之处的纹路都完全一致。 三扇门里只有一扇会通往正确的方向,想要在这一模一样的三扇门里找出正确的一扇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正当孟昶束手无策时,一个细小的发现让他眼前一亮,紧皱着的眉头慢慢地舒缓开来。 密道左侧的门上有着被冰冻的痕迹,从门上传出的温度似乎也比其它两扇门要低一些,孟昶的嘴角微微勾起,按在门的右手轻轻用力,门慢慢地被推开了。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密道,密道之后又是一间石屋。 小心翼翼地在密道里走了很久,但是密道冰冷的墙壁冷漠地面对着这个陌生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发生。石屋内有一张简单的床,床上的被褥凌乱的摆放,几个生活用具散落在石层的墙角,一些简单的食物随意的丢弃在石屋的各个角落里。 这里发生过战斗,这是孟昶第一眼的判断,心头却随之涌现出羞腼,脸色突然红了,幸好在这石屋内没有其它人能看到。 在这样一间石屋内,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明白这里曾经发过什么。 一把折弯的软剑钉在石屋的墙上,这才是真正的云水剑。 云水剑本就非常柔软,甚至可以在人的手腕上紧紧地缠绕,但此时这把剑却不正常的弯曲着,要将这样的软剑弯曲成一轮新月甚至比折断它更难。 没有去思考石屋内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战斗,将视线从软剑上移开之后,孟昶推开了石屋内的另一扇门,奋力的沿着笔直的通道向前快速地跑去。 他跑的速度很快,停下的速度却更快。 通道的尽头散发着浓郁的恶臭,那是一种尸体腐烂的味道。臭味在狭窄的通道内挥散不去,凝聚在一起,甚至已经让孟昶无法呼吸,他停下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两具尸体。 通道似乎是还没有完全的修好,尽头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岩石边上靠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的胸膛已经被砸烂,一条左臂被蛮力撕开,两条腿以不正常的角度折起,显然腿骨已经被折断。 因为腐烂的原因,尸体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却丝毫不影响孟昶在第一时间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孟昶长长叹息,心里涌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哪怕是小岛上那么多致命陷阱的情况下,孙成依旧免不了死亡的下场。 另外一具尸体斜斜的依靠在岩石上,身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口,唯一致命的就是插在它眉头的尖锐石刺。将石刺刺入他眉头的显然就是孙成,但是这个人的腐烂程度却要比孙成轻上很多,孟昶依旧可以模糊的辨认出他的容貌。 这是一张普通的脸,普通到每天都可以见到很多次却不会留下丝毫的印象,脸上的肌肉不知道是因为死亡又或者是其它的原因显现出不同寻常的僵硬。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样的白色,哪怕他的面色也是雪白的颜色,白色的衣服上用一种更白的颜色印出一个雪花的花纹。 看到他的第一眼,孟昶就觉得这个人是从冰雪里走出来的。 这个人的脚下有一对重锤,通体透明,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翡翠做成,可是当孟昶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一对重锤并不是什么翡翠,而是两块冰。 硬如钢铁,经久不化的冰。 这一切似乎可以很好的解释了,通道里极低的温度,两具完全不同却比其它地方更慢的腐烂速度。 但是这个人的身份? 孟昶忽然想起了小册子某一页记载着的一个人。 关一,男,帝国四百二十年生,武器为一对金瓜锤,力大无穷。 生性暴戾却懦弱胆小,五岁时因为偷吃一个鸡蛋被父母发现,用一块石头将父母砸成肉沫,后只身逃往帝都,因年幼可怜被一个铁匠铺老板收留,成为铁匠铺里帮工,时常被铁匠铺里其它人欺负,却不敢声张,十岁时亲手锻炼出一对金瓜锤,一夜之前将铁匠铺其它人连同老板全家共二十一口人砸成肉沫,烹而食之。 事发之后被通缉,砸杀追捕兵四百余人从逃入黑湖湖心岛,不久之后将原来的强盗头领当着所有人的面砸成肉饼,从此自立为王。 皇帝大怒后,派重兵围剿湖心岛,关一却在攻打前夜消失无踪。 眼前的这一对冰锤并不不是坚铁所铸,但杀起人来却丝毫不逊于铁器。 这个人就是关一,也只能是关一。 孟昶的脸色出现从未有过的凝重。 一个两百年前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的人,在两百年后却又突然间出现,且无论是身躯容貌都没有丝毫的衰老,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却容不得孟昶不相信。 第六十六章 你好像已经醒了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所有的尸体放进了他早已经挖好的坑里,包括通道尽头的两个人,做完这一切之后,孟昶站在坑边静静地看着堆得满满的尸坑。 直到此时他依旧没有从先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动作过后的手脚却仿佛仍然包裹在通道尽头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僵硬且麻木。坚定的心出现了一丝破绽,心里突然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惧怕,这是一种对未知事物毫无反抗能力的恐惧,如同在漆黑深夜里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人。 孟昶还没有发抖,但他的心却在不自觉的剧烈颤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胸腔里跳出来,古水无波的平静上卷起了冰雪里的寒风。怀中安静的小 尘路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7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7部分阅读 册子发出滚烫的温度,让孟昶恨不得将它丢得远远,从此再也不见,咬牙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将它扔进了坑里。 所有人的兵器都堆在孟昶的脚下,包括那一对冰锤,弯曲的软剑也被他从墙上拔出,与其它或普通或断裂的武器混杂在一起。再名贵的剑没有用处时也只是一块残铁,再高贵的人死后也终将化成一堆枯骨,与乞丐死囚没有任何的不同。 用因风吹雨淋而变得锈迹斑斑的武器往坑中慢慢地填着土,他用了很长时间花了很大力气挖出来的坑,却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已经将浅滩上的这块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填土时有一只鸟从头顶上飞过,等到完成后直起腰时,那只鸟还没有飞远。 鸟尖锐的鸣啼,化成一声悲鸣。 将长长短短或正或屈的武器一一地插在坑上松软的泥土里,化成了一排简单的墓碑,又在坑前站立很久之后,孟昶提着弯曲的云水剑和一对冰锤踏上了一条还算完整的船。 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后,小岛陷入死亡一般的沉寂之前,小船以慢悠悠的速度,晃荡着离开了小岛。 没人控制的小船在湖上随意的移动,有时候甚至会在原地打几个圈,之后又转向了不知名的方向,孟昶安静地躺在船里,无声地看向幽静的天空。 他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老朽的小镇在哪个方向,也不知道小船在湖面上移动会将他带到什么地方,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 最后一声小鸟凄婉的鸣啼在耳边化成一缕无声的清风,孟昶忽然从船舱中坐起,他想再看一眼那座古怪的小岛,再看一眼那座给人带来无尽恐惧的小岛。 可是他的眼睛却给他带来更大的恐惧,身体上每个地方都仿佛浸泡在冰冷的寒水中,血液已经凝结,思想在刹那间终止,他的呼吸完全停顿,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发出死亡的征兆。 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相反,他什么都没看到。 湖心岛所在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宽阔而平整的湖面上什么都没有,孟昶甚至看到了一条鱼从湖心岛原本的位置上高高跃起,又重重落下,吐出的几串水泡在空气中炸开。 他像是见到鬼一样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里发现一连串模糊不可辨的声音。人未必都是怕鬼,有些人甚至比鬼还可怕,孟昶当然也是这样的人,但是这座湖心岛却给他真真实实的恐惧,他想要逃,逃得越远越好,他也开始了这么做。 他将双手当成的船浆用力地拍打着湖面,此时他已经忘了他是天下盛名的杀手,忘记了他雄浑的真气,忘记了无论是功夫还是境界都要比其它人高出一大截。他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慌张的逃向远方,直到他再没有一分力气。 小船在湖心停了下来,此时他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也再没有半分的力气,但是他的手依旧在清凉的湖水中拔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灵感觉到一丝安宁,微凉的湖水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消耗怠尽,身上和心里的疲惫已经让他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孟昶就这样从在船舱中沉沉的睡去。 当孟昶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在了他的头顶。轻揉着朦胧的双眼和昏沉的脑袋,眼睛不由自主地移向一个方向,却看到小岛依旧安静的呆在应在的地方,几只小鸟从岛上飞出又飞回。 但是这个结果已经不重要,恐惧之后这种诡异的现象与游鱼眼中的烈日没什么分别。在太阳的指引下,孟昶找到了回去的方向,驾着小船飞快地向小镇驶去。 小镇依旧如同往日的宁静,孟昶提着从岛上带回来的东西走进客栈时,就看到一张震惊的脸。 老人正拿着一块黑漆漆的抹布认真的擦着桌子,那块抹布看起来似乎比桌子还要脏,老人似乎已经擦了很久,他紧蹙的皱纹里已经积了一些汗水,但是他擦的桌子却还是如同屋后积水潭一样的脏。老人似乎已经累了,一只手扶着后腰慢慢地站直,另一只手拿着抹布在额头上轻轻地擦着汗。 就在这个时候老人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孟昶,如同见到了鬼一样,身体不断向后退去直到撞上了客栈最里处的柜台,他惊恐地看着孟昶,伸出颤抖的手指费力的指着,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言语。 孟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还没死。” 只到这几个字,老人突然放下心来,站直了之后整理好衣服长舒一口气后看着孟昶:“我还以为见着鬼了。”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面铜镜,扔到了孟昶的手里:“你现在的样子跟鬼没什么两样。” 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疲惫的脸上带着如同死人般的苍白,头发散乱的披着,发角和脸颊上印着几道血痕,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损,沾着几丝腐烂的血肉,确实跟鬼没什么两样。 孟昶颓然的放下铜镜,冲着老人摇了摇头:“能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 但孟昶的状态却很不好,这一点老人看得很清楚,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手指着孟昶的房间:“看得出来你很不容易,所以你现在一定很想安心的睡一觉,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过,午饭时我会叫你。” 孟昶点了点头,朝着角落里的房间走去,经过老人身边时余光扫过他的脸,发现他的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层深意,但是孟昶却没有放在心上,老人已经很老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况且他现在已经很累,在船上的一觉睡得很糟糕,并没有让他从疲劳的状态里恢复,相反却让他感觉到一种透支的痛苦,所以他的后背刚接触床板,就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噩梦连连,古怪连篇,帝都小乞丐时在黑暗与饥饿中想象出来的可怕东西在梦境里游荡,疾风营里数不清的伤痕与死亡的威胁又在他的梦境里重新感受了一遍,短刀下痛苦嚎叫的亡魂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狰狞着在他的身上留下数不尽的伤口,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一座孤岛,一座冰山。 孤岛一样的冰山在梦境里游荡,山上什么都没有,花鸟虫鱼,草木水气,甚至连时间都没有,山顶上坚冰幻化成了一把刀,一把带血的刀。 孟昶猛然从床上坐起,流出的汗已经沾湿了衣服,连身下的床单也已经潮湿,他呆滞地坐着许久后,又重新躺下,只是他再也睡不着。这一觉虽然梦境不断,但孟昶的体力还是恢复了不少,但至少能蹦能跳,而且还能杀人。 从透过狭小窗户的光亮可以判断此时已经是傍晚,老人并没有在答应的时间内叫醒他,但是孟昶却没有过多的去细想,他安静地看着屋顶,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外面敞亮的天空。 屋顶在一瞬间被大力拖到了远处,四周的墙壁也在同一时间轰然倒下,屋顶上的草木细屑落在他的身上,墙壁倒下时扬起的灰尘也弥漫在他的周围,但是孟昶依旧躺在床上,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甚至他的眼睛也没有任何转动,视线一直在同一个方向。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瞎子,没有看到屋顶突然间的消失,也没有看到墙壁的突然倒下,又仿佛成了一个聋子,没的听到屋顶呼啸远去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墙壁倒塌的轰隆声向。但孟昶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他没有动只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动,因为在墙壁倒下后他就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老人安静地站在孟昶的床边,替他吹散了弥漫着的烟尘,又将落在床上和孟昶身上的草木细屑和小块的泥土捏走,他的动作非常温柔,仿佛是正在照顾他的一个极为疼爱的儿子,不忍将他从睡梦中吵醒,做完这一切,老人轻轻地拍打着双手,带着微笑看着孟昶,柔柔慢慢地说道:“你好像已经醒了。” 第六十七章 人为财死 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实,当然不可能还在睡梦中,所以孟昶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他:“我好像也说过午饭时会叫醒你。” 他确实是说过这句话,所以孟昶依旧点着头。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老人抬头看着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一定要向你道歉。不过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他又低下了头,微笑地看着孟昶:“因为我要去准备一些东西,所以花了不少的时间。” 孟昶从床上坐起,然后他就看到了老人的准备。 二十几个人手持长刀在客栈原来的地基外面将孟昶围成一圈,所有的人都穿着一袭长袍,洁白如新,缝合处还有线头露在外面,看起来像是刚刚赶制而成,长刀刀身也是雪亮,反射出的微弱阳光竟有些刺眼,刀身上还有几道不起眼的刮痕,看样子也是刚刚磨好的。无论是制衣还是磨刀,都是极为费时费力的事情,所以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就不足为怪。 二十几个人,有老人也有小孩,甚至连孟昶在刚入小镇时看到的那个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老人,此时居然也能安安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手中的钢刀似乎握得很紧。 孟昶轻轻地点了点头:“准备地好像很充份。” “对于一个能从岛上活着回来的人,而且还是一位天下第一的杀手,任何的小心都不为过。” 老人羞涩地笑了:“没有充足的准备又怎么敢站出来。” 孟昶扭过头,看着他:“看样子,你对于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 老人没有回答,手指着十几个小孩子,问道:“你看他们怎么样?” 孟昶点点头,说道:“很好。” 他们担得起这个评价,这些孩子岁数不大,但是目光却很坚定,手中握着刀也非常有力,站在那里就像一根钉子钉进了大地,这三点已经比很多人要好得多。 听到孟昶的评价,老人的脸上绽放出骄傲的笑容:“这些孩子都是十岁出头,岁数虽然不大,但是他们三岁时就开始杀鸡,五岁时就已经能杀掉一头牛,等到他们十岁生日那天必须要独自杀掉一头猛虎做为纪念。” 老人慈爱的看着这些孩子,说道:“他们,当然很好。” 孟昶摇着头,说道:“我不是老虎。” 老人低下头看着他:“在他们的眼里,你就是一头猛虎,会说话的猛虎。” 他指着自己,又挨个指向人群中的几个老人,看着孟昶又问道:“我们是不是看起来很老?” 孟昶点了点头,这几个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他们都已经老了。 “可是我们也不过才四十几岁。” 老人的眼睛里似乎有几分沧桑,他的手指指向孟昶看到过的那个老人:“他的年纪是最大的,也不过五十一岁。所以我们并不老,甚至还能算得上年轻,我们的手依旧有力,手上握着刀时当然也能杀人。” 他忽然又低下头,看着孟昶说道:“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孟昶当然很疑惑,他们看起来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他实在想不能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竟像是六七十岁般的迟暮。 “一个人如果想得太多,老得就会比别人快。” 老人低下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而我们在这个地方,已经想了十几年。” 老人并没有说完整,但是孟昶却已经知道一部分的意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贪婪的欲望无疑是一种毁灭的催化剂,孟昶疑惑的看着老人:“这里好像并没有能让你们想十几年的东西。” “有。” 老人突然大声喝道,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穷的愤慨和不甘:“当年湖心岛的强盗不知道收集了多少财宝,天下大半的财富都集在小岛上。官兵屠岛之后却没有从岛上发现一个铜子。” 老人的双眼已经变得血红:“所有的财宝一定还在岛上。” 孟昶看着他,摇了摇头:“也许这只是个谣言。” “不可能。” 老人也摇了摇头,他已经平静下来,到了他这个年纪情绪上的变化已经可以去控制,他自信地看着孟昶:“因为我们就是当年湖心岛的后人。” 话至此,孟昶已经没有什么好说,哪怕他不希望这些人到那个恐怖的岛上去送死,孟昶看着老人,疑惑的问道:“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到岛上去找?” 老人却苦涩的笑了,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他痛苦的说道:“这些年,我已经到岛上收敛过不少尸体,所有年青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也包括你的儿子。” 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的两个儿子。” “既然已经这样,为什么还不放弃。” “既然已经这样,又怎么能放弃。” 老人静静地看着孟昶:“欲望如同附骨的毒药,一旦沾上永远都没办法清除。为了那批富可敌国的财富,我们已经死去很多人,所以更不能放弃。” 孟昶看着他,又摇了摇头:“可惜我并不知道你说的宝藏在哪里。” 他的视线从外面的二十几个人转了一圈后,又说道:“所以你们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信息。” “你是唯一一个从岛上活着回来的人。” 老人看着孟昶轻轻地说道:“而且你还带回了云水剑。如果天下还有人知道宝藏位置的话,也就只有你了。” 老人指着小镇外的方向,又说道:“你的马已经在小镇等着,如果你告诉了我,你就可以和你的马一起回去。” 孟昶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不说呢?” “那就只有你的马能回去了。” 老人满眼温和的看着孟昶:“这也是我答应过你的。” 这个时候,孟昶笑了,身体突然从床上飞起,如同一只捕食的雄鹰,斜着在空中滑向包围着他的人,他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身体在空中已经完全看不见。 看到孟昶笑的时候,老人的脸色却突然变了,但是孟昶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任何的阻止都成了镜花水月,只是在瞬间之后,孟昶就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二十四把长刀已经从中断裂,二十四个人捂着手腕不住的后退,他们的眼睛是无法抑制的恐慌。二十四柄长刀断裂的位置一模一样,就连断口的形状也没有任何的差别,二十四个人的手腕上也多了一道伤口,无论是伤口的位置、形状还是深度都没有丝毫的不同。 他们看着孟昶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恶魔,在一瞬间飞过二十四个人的距离,斩出四十八击,每一击的力量都控制的分毫不差,这已经不是人所能做到的。 孟昶下手极有分寸,虽然他们的手上是鲜血淋漓的样子,但实际伤口并不深,只是割破了表皮。孟昶静静地看着老人:“我如果想走,你们留不住。” 老人惊愕的点头,但是眼睛却一步不让地看着孟昶,眼睛里露出的是对于目标的坚决和对于失败后的绝望。 孟昶无奈的低下了头,声音低低地说道:“岛中央有间石屋,石屋里有密道,密道下有三扇铜门。” 老人眼睛突然一亮,紧紧地抓住孟昶手,急切地问道:“那外面?” “外面的陷阱大部分已经被解除,只要小心基本不会有危险。” 孟昶看着老人,想起了岛上的恐怖,不由得提醒道:“岛上很危险。” 他的提醒似乎没有任何的效果,老人松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后对着孟昶深深的鞠了一躬,真心的说道:“谢谢你。” 二十四个人站成一圈,也同时对着孟昶深深弯下了腰。 一个沉重的布袋挂在老酒的身上,引起它几声不满的嘶叫,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低下了头,健硕的前蹄在地上重重的蹬踏了几下,孟昶翻身上马,沉默地看着前来送行的人之后,强行扭过头,用力地拍打了一下老酒的头,老酒便撒开四蹄狂奔了起来。 到了再也看不到小镇的远处,老酒的速度又突然慢了下来,孟昶想着小镇上的老人和小孩为了一个近乎于可笑的目标而牺牲了很多人的性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孟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 再一次策马狂奔,前面的景物在眼前豁然分开,又到身后结合成一体,风在耳边呼啸,孟昶似乎听到了从很远地方传来的轻声呼唤。 他的心里已经有些着急。 从泯江而上,花了将近五天时间,孟昶终于看到了桃花渡口娇艳的桃花,只是桃花已经没有之前看到地那么浓密,偶尔一棵桃树上,挂着几朵孤单的花。 穿过桃花林,孟昶牵着老酒来到了饭馆的门前,却发现饭馆的大门已经紧闭,门前已经落了一层,显然已经是几天没有人打扫过,正当孟昶感到有些担忧时就看到饭馆外墙的一个角落里画着一片柳叶。 他急忙上马,老酒飞快的向青城奔去。 第六十八章 冰锤里的明珠 五个人围坐在一张方桌边,小叫化和孟昶挤坐在一张凳子上,半边屁股悬在空中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她的眼角还有一丝泪花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双手把玩着那把弯曲的云水剑,居然将它打成了一个蝴蝶结得意地在孟昶面前晃了晃。她的兴趣又转向了那对冰锤,但是冰锤上的寒气将她刚伸出的柔弱小手冻僵,她急忙的收回了手,寒气从她的手指蔓延到全身,小叫化突然觉得有点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又轻轻地往孟昶身上靠了靠。 瞎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安静地坐在方桌最靠里的位置。刘雨规规矩矩地坐在瞎子的左侧,像极一个乖宝宝,双手放在身体的两侧,与他平时那种流氓的行径完全相反,让人惊讶的是,柳大胖居然也端正的坐着,肚子上的肥肉缩进去不少,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胖了。 除了小叫化之外,四个人都安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动,除了偶尔的眼神交流外,一直看着被小叫化把玩着的剑和桌上没人去动的冰锤。 自从小叫化的眼泪停住之后,孟昶将从岛上带回来的东西摆放到方桌上之后,几个人就这样在桌边上坐了一下午,似乎冰锤上的冰寒将他们所有的话,所有的思想都冻结在了身体了。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夜晚在悄然无声中慢慢来临。 最先忍不住的,终究还是刘雨。他突然站起,冲到后院抱回一坛陈年老酒,站在方桌前仰头将酒往嘴里倒去,短短的时间里五斤的酒就已经灌进了他的肚子里,随手将空坛子往外扔去,坛子摔碎在包子铺外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哗啦”的声响,随后刘雨借着几分酒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娘的,乱了,全他妈乱了。狗五猫十,老子活了这么大都没见过超一百岁的老不死,突然冒出个两百年前的人,这种狗屁不通的话,谁会信?反正我是不信,我宁愿相信孙……孙成是吧,他练功把自己练傻了,砍了自己的两条腿,反把左手给撕了,最后把自己再把自己胸口砸个稀巴烂。你就算告诉我,他饿得受不了就把两条腿跟一个手臂当猪蹄一样的啃了我也会信,我不是污辱你的猪,你不用这样瞪着我,其实它还是挺可爱的,下次我请它喝酒。他娘的,为什么还不天黑,老子困了,要睡觉,老子要睡觉。” 说出最后一句时,刘雨已经不在桌边,他跪倒在后院的石地上,冲着还有些亮堂的天空大声的怒吼,接着低下头,用坚硬的脑袋重重地砸在比他头更坚硬的石板上,“咚咚”的声音不断的从后院里传出。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再坚硬的石板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敲击,那块的幸运的石板终于轰然碎裂,刘雨的额头上早已经流出的血,鲜红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血混着石灰污秽了他的干净的脸,他如同一只疯狗一样又坐回到方桌边,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布条将眼睛、耳朵死死的包住,抱着另外一坛酒,不再说出一个字。 柳大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仔细地点燃了铺子里的那盏明灯。 灯确是很明,在冰锤的映照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晶莹剔透的冰锤在明亮的灯光下,发散出一种别样的美,如同孟昶曾经在北国看到的万里冰原上升起的第一缕阳光,动人心魄,刺入灵魂。 小叫化看得痴了,她迷离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紧盯着瑰丽的色彩,如果不是美丽之下蕴含的冰寒,只怕她早已经将冰锤紧紧地抱在怀中,但是那无法抗拒的诱惑已经将她牢牢的吸引,她的身体逐渐向冰锤靠去,天性中存在的本能已经快要淹没了她的理智。 “咦?” 小叫化突然拉起孟昶的手臂,另一只手指都会冰锤,一脸惊讶的扭过头看着孟昶:“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这句话如同死水湖中落下的一块石子,荡起的波纹搅乱了不可捉摸的宁静,孟昶和柳大胖急忙凑上前去,认真的盯着冰锤,连刘雨也好奇的将蒙住眼睛的布条偷偷地拉下了一些,透过微小的缝隙一样地看向冰锤的内部。 冰锤里果然有东西。 拿到手中后,孟昶从来都没有去认真的看过,甚至他对冰锤有一种本能上的厌恶与排斥,此时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看到冰锤内部传出不一样的光泽,比外表更亮,更有一种圆润的色泽。 “砸。” 柳大胖扭头看向瞎子,在看到瞎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咬牙喝道:“砸开它,看看里面是什么。” 动手的是刘雨,他的速度比谁都快,在孟昶刚刚伸出手时,他就已经一把摘下裹在脸上的布条,抱起一个冰锤急忙地跑到后院里,咚咚咚咚地声音不断地从后院里传来。在小叫化捂着肚皮,哀怨地看了孟昶一眼之后,刘雨也抱着冰锤一脸郁闷走了过来,将冰锤重重地放在方桌上后,他又抱起那坛酒,重新坐回到他的位置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冰锤完好无损,只有与地面接触的部分沾上了一些灰尘,轻轻擦拭过后冰锤表面居然没有丝毫破裂的地方,甚至连一点的磨损都没有。 与柳大胖对视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同样露出了一种骇然,孟昶咬牙拿出了短刀,用力的扎在冰捶上,“叮”的一声从接触的地方传来,几粒冰屑从从刀尖下飞出。 这一刀虽然没有用太大的力量,但是短刀的尖锐已经远超一般的武器,居然也只能在冰锤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溅飞出几粒冰屑。 孟昶收回了刀,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将全身的真气全部灌进短刀里,短刀发出一种宛若虚无的光芒,孟昶似乎听到了短刀传出来的兴奋,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右手中,右手高高的举起,随着他嘴里传出的一声轻喝,短刀在空中留下一道昏暗的光线,重重地扎进了冰锤里,直至没柄。 铺子里同时响起了四声因紧张而放松后的呼气,小叫化拍着小手发出低低地欢呼声也同一时间在铺子里响起。 孟昶将短刀轻轻地拔出,随着短刀地拔出,冰锤的表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一道道裂纹从短刀插入的地方向四周蔓延,不一会儿就已经将冰锤全部包裹。 小叫化好奇的伸出了手指,轻轻地在一道稍大的缝隙上点了一下,冰锤突然碎裂成满桌子的冰块,浓郁的寒气在铺子里弥漫,连头顶上的灯光都变得有些暗淡。 一颗洁白如玉,浑圆无暇的明珠在桌上不停的滚动。 小叫化兴奋地大叫一声,在其它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抢在手中,死死地攥住不放,眼睛在四个人的脸上来回移动,意思很明显,这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抢。 也没人会跟她抢。 柳大胖看着她,轻轻笑道:“没想到你的速度居然也能这么快。” 小叫化骄傲的仰起下巴,圆润的下巴在寒气的刺激下显现出赏心悦目的白,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看着头顶上的那盏明灯,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是当然。” 柳大胖又说道:“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借你手中的东西看两眼?” 小叫化警惕地看着他,不确定的说道:“只是看两眼?” “只是看一看。” 柳大胖肯定的点了点头:“绝对不会抢你的东西。” 恋恋不舍,又有些紧张不安地将明珠重新放回桌子上,小叫化不放心的又重复了一遍这前说过的话:“这是我的东西,你们只放许看,不许碰。” 也没人去碰。 在孟昶和刘雨的眼里,这只是一个明珠,只是比其它的要圆润一些,光泽更加的清亮一些,说起来也不过是和其它珍珠相比购买所需要花费的银两更多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柳大胖却突然发出一声长叹,将视线从明珠上移开,他的叹息里包含着说不出的悲凉和感慨。这声叹息,让孟昶和刘雨齐齐愣住,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故事?他们的心里同时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小叫化却不管不顾的抢了过来,一把塞进了衣服兜里,似乎是贪恋明珠的光芒,又从兜里拿了出来,放在手中轻轻地抚摸着,警惕而又好笑地看着柳大胖和刘雨。 对于孟昶,她是完全的放心,没有任何条件的放心。 “这个明珠本应该是一对。” 听到柳大胖的这句话,小叫化的眼睛突然亮了,重新将明珠放回兜里,一脸激动地看着他。 柳大胖指着另一只冰锤,说道:“这里面应该还有一颗。” 运气、举刀、落刀,另一只冰锤也在孟昶的刀下化成一堆碎片,另一颗透亮的明珠也在小叫化的手上慢慢地滚动,发出的光芒在更加浓郁的寒气中愈发的缥缈。 一直坐着不动的瞎子,突然敲了敲桌子,慢慢地问道:“是它们?” 柳大胖肯定的回答道:“是它们。” 第六十九章 不详的明珠 明珠在小叫化的手上滚动,瞎子和柳大胖却在说别人听不懂的话。 虽然听不懂,但哪怕是懒散如猪的刘雨也已经知道这两颗看似正常的明珠背后还有着一段隐秘的故事,他不由得将视线移到小叫化的手上,吓得小叫化急忙将明珠贴身藏好。 手伸到衣兜里时,摸到了一个长长的圆柱状物体,心里涌出的甜蜜在脸上绽放出来,小叫化娇羞地偷偷看了一眼孟昶,眼睛里露出的迷恋和依赖,连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很清楚。 瞎子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小叫化的脸变得通红,扭过头就看到刘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威胁的神情在眼睛里展露无余,心想着是不是找机会在刘雨身上试试那个特别的武器的威力。 又想起了孟昶交给她是郑重的模样,和他说话时千叮万嘱极不放心的语气,如同浓厚的蜂蜜一样,腻到不可自禁,小叫化不由自主的抱住孟昶的手臂,头轻轻地靠在他粗壮的胳膊上,丝毫不顾忌外人的在场,羞涩感早已经被她抛到脑后。 手臂感觉到小叫化那凸起的饱满,虽然隔着衣服,但那种感觉却是无比的真实,孟昶身体骤然变得僵硬,但随着温暖的体温透过两人的衣服在他的手臂上蔓延,他的身体又渐渐变得放松,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沿着他的手臂在两个人的心里来回的传递。 刘雨撇着嘴,不满地看着两个人一眼,却没有说出一句打搅的话,他的眼睛里似乎还有一点高兴的意思,看了一眼瞎子,视线又落到柳大胖的脸上。 “这两个珠子……” 看到柳大胖脸上露出的不快的神情,他又改口说道:“两颗明珠,究竟是什么东西?看你们的样子,好像这两个东西很不一般,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种狂热的欣喜,急切地说道:“难道这是两颗传说中的仙丹?吃了之后就会让人功力大进,而且永远不死的仙丹?”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刘雨急忙冲着小叫化的衣兜伸出了手,却在小叫化突然睁开眼睛露出的威胁的目光中讪讪的收回了手,他近乎谄媚的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仙丹是什么样子,再闻两口仙气,说不完还能让我多活几十年。” 他稍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叫化,收回的手放在脑后,随意的抓了几下,又说道:“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们一人一个,活上个千八百年,够你们生一大堆孩子的了。” 在感情的支配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已经是小叫化的极限,又怎么能受得了刘雨露骨的话,她的脸上泛出鲜血般的红,吹弹可破的皮肤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挤出一滴血来。小叫化气鼓鼓的看了刘雨一眼,捂着脸急冲冲地跑进了后院。 刘雨呵呵的傻笑着,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随后他又看向孟昶,语气里带上几分不满:“一个小姑娘已经做到了这样,你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真怀疑你还是不是男人,要是换了我,哼哼……” 孟昶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刘雨,短刀在手指间来回的移动,动作熟练又自然,短刀刀锋反射出的灯光以一个固定的角度落在刘雨的脖子上,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刘雨紧紧地缩回了脖子,嘴里不满的嘟囔着:“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这个只知道杀人的刽子手。” “其实,这只是两颗普通的明珠。” 柳大胖不满地看着刘雨,直到他完全安静之后,柳大胖才抢着回答了他的问题,也只能是抢,谁也不知道刘雨又会在什么时候扯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来。 “甚至它们的价值还比不是其它的珍珠,因为当年买下这两颗明珠仅仅花了一两银子。” 在刘雨张大的嘴巴,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之前,柳大胖又抢先说道:“是一两,绝对不是一千两或者一万两,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绝对不是黄金。” 两个绝对不是让刘雨闭上了嘴巴,想说的话硬生生的憋进了肚子里,他的表现竟像是吃坏了东西,痛苦的低下了头。 柳大胖满意的看看了刘雨一眼,而后恭敬对瞎子行了一礼,说道:“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您来说吧。” 柳大胖话里对于瞎子的称呼让孟昶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两个人只是相识,现在看来两个人的关系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瞎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双毫无色彩的眼睛里陷入回忆里:“大概三百多年前……” “等等。” 刘雨突然打断了瞎子的话,正当孟昶惊诧于他的胆量时,却看到刘雨抓拿之前的布条又将他的耳朵一圈圈的包裹起来。跨度超过百年的事情,以他的心里已经留下了阴影,直到完全放心后,他才伸出手在瞎子面前晃了一下,示意可以继续说了。 孟昶和柳大胖相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当然,谁都没有说出刘雨刻意留下的那一点缝隙。 瞎子轻轻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三百多年前,东边海里飘上来一具尸体。在海里出现尸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所以当地人也没有去在意,只是简单的用一张草席包裹起来又草草地埋进地里。当时处理尸体的人是一个小混混,名字已经没人知道。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月之后,他突然在靠海最近的城市里摆起了一百桌酒席,来宴请他平时的那些好友。” “他摆酒席的地方是天香楼的分部。”柳大胖轻声地对孟昶说道。 瞎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甚至他还包下了怡红院一百二十八位正值青春的姑娘用来陪酒。一个人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突然改头换面,花钱如流水,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当然也包括他宴请的那些好友。” “如果那些人是他真正的好友倒也罢了。” 瞎子摇了摇头:“只可惜,他们不是。当天晚上他就死在了新买的豪宅里。” “杀他的人一定就是他的那些好友了。”孟昶轻声叹道。 瞎子点了点头:“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十万两白银。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已经足够刺激他们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当然他们也没有忘了从他的嘴里拷问出他突然多出这么一大笔巨款的原因。” “没人会觉得自己的银子多,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 柳大胖感慨的说道:“他们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人在收殓尸体时从尸体上发现了两颗明珠,然后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卖给了帝都的一位巨富。” “那位巨富想必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孟昶说道。 柳大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个人后来也死了。” 瞎子又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说道:“一夜之前,这个人就死在了他藏宝的密室里,死的时候他的手里还抓着那两颗明珠。” 他的脸上露出了说不清的意味,像是一种感慨:“从此之后,明珠又几经易主,但是每一位主人最终都会惨死,死的时候明珠一定会在他们的身边。” “这两颗明珠已经成了不详的征兆,最后被当时的皇帝花一两银子从它们最后一位主人的遗孀手里买了下来,从此这两颗明珠就一直安静地放在皇宫的宝库中。” “只要存在,就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柳大胖接着往下说道:“况且时间长了,就不会有人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情,更何况是一百年的时间。一百年之后,当时的皇帝偶然间在宝库里发现了这对明珠,虽然过了一百年的时间,但是明珠的光芒依旧不减。当时的皇帝恰好有一个喜欢收集独特东西的癖好,于是将两颗明珠从宝库里取了出来,又命人镶嵌到他的皇冠上。” “几个月之后,他亲自带兵攻打黑湖湖心岛。当时帝国内外安稳毫无战事,攻打湖心岛又是他登基以来唯一的一次领兵作战,而且战果非常好,所以在屠岛之后,他带着那顶皇冠走遍了小岛的每一寸土地。” 说到这里时,柳大胖突然发出一声长叹,久久不语,瞎子也同样闭着嘴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刘雨不耐烦的一把摘下布条,冲着柳大胖说道:“你倒是继续往下说啊,光叹气干什么。” 随后,他又兴奋地嚷嚷道:“我估计那位皇帝后来一定是死了,而且死得一定很惨,哈哈哈哈……反正故事里都是这样。” 刘雨的这句话,也只是他随口一说,但是在他兴奋的笑容里,柳大胖居然很沉痛的点了点头,瞎子也发出一声长叹。 刘雨却突然呆住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向两个人:“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们没必要这样吧,难道那个皇帝真死了?” 柳大胖又点了点头:“半年之后,死在了皇宫里。” 再一次发出一声叹息后,他又补充说道:“而且死得很惨。” 第七十章 我给你证明 “一个身高八尺有余,重一百三十余斤的人,死了之后却能用一个洗脸盆装起来,你说惨不惨。” 方桌上升起的寒气配合柳大胖阴森森的语气,让整个包子铺都化成了地狱的一部分,阴寒的气息透过衣服往身体里钻去,刘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的衣服认真的紧了紧,不满地嘟囔了几句。 他抬起头看着柳大胖,反驳道:“历史上好像没有这么悲惨的皇帝,除了一个病死的倒霉鬼,其它的都是正常死亡。” “历史怎么写还不是有限的几个人说了算。” 柳大胖看着刘雨,反问道:“难道非要将事实昭告天下?告诉天下百姓,你们的皇帝已经变成了一堆肉沫,连骨头都已经成渣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谈昭告天下之后可能带来的后果,皇室的脸面也必须要保存。刘雨憋屈地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看着方桌上的碎冰,沉默不语。 柳大胖又接着说道:“这位皇帝虽然不是什么好皇帝,但毕竟也做出了几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至少有很多人对他还是很敬重,所以他的死因必须要瞒着天下人。病死也就成了最好的替代。”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也就只有你们这种人才干得出来,死就死了,非要找那么多借口瞒着别人。” 刘雨不屑地看着柳大胖,随后又用一种好奇的语气问道:“这个皇帝倒底是怎么死的?” 他啧啧了几下,赞叹道:“死后的样子这么独树一帜,千百年来他算是头一个。” 柳大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慢地说道:“当然是被人杀死的。” “放屁。”刘雨重重地拍着桌子,猛然站了起来,当他看到瞎子那双空洞的眼睛无神的“看”向他时,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神情轻轻地坐了下去,但是他的脸上却是一脸的愤怒,他咬牙切 尘路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8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8部分阅读 齿地看着柳大胖:“如果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砸烂你满嘴的牙。” 从冰块里散出的寒气似乎有凝神静心的作用,不一会儿,被戏耍的愤怒就已经从刘雨的脸上褪去,一种难得的平静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但他却依旧有些恼火地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是自杀?嗯,一个人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敲得粉碎,比街上买的臊子都要碎,这会是一种怎样的态度?而且说不定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突然想吃一顿饺子。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更有意思?” “虽然有时候你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但你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白痴。” 柳大胖忧心忡忡看着刘雨:“可是你居然说出这种连白痴都不会信的话来。你让我很担心。” “是你先把我当成白痴。”刘雨说道:“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居然还来告诉我,真当我是白痴?” 柳大胖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狗屁的原因。”刘雨气愤地看着柳大胖,被戏弄的感觉又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满的说道:“难道你还能扯出什么大道理来?” “说出你的原因。”刘雨将一条腿撑到凳子上,歪着头看向柳大胖。 “帝国自建立以来,一直都没有平静过,刺杀皇帝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除了那个倒霉鬼,所有的人都是寿终正寝。” 柳大胖平静地看着刘雨:“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里面的原因?” 刘雨连看都没看柳大胖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有你们这帮人成天像个尾巴一样跟在皇帝的身边,谁还能杀得了他。” 柳大胖眯着眼睛,轻轻地笑了笑:“我们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在皇帝的身边,总会有不在的时候。只要是个人都有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一个皇帝这样秘密只怕是更多,况且一个男人每隔个一两天总要去发泄一次,我估计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旁边有几个人看着。” “你确定一次都人成功过?”刘雨忽然来了兴趣,他向柳大胖确认着。 “绝对没有。”柳大胖肯定的回答道:“曾经有皇后刺杀皇帝的事情发生,但是那位皇后却在那个夜里被秘密斩首了。”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这种鬼话?” 刘雨突然哈哈大笑,伸手拿过孟昶的短刀,刀锋抵在手{文》}上微一用力,一道伤口就出{人》}现在他的左手心里,鲜血从伤{书》}口里流出滴落到碎冰块上,将短刀{屋》}抛还给孟昶,刘雨将手伸到柳大胖面前,说道:“看见没有,只要是个人就会受伤,会受伤就有可能被人杀死,至于你说的,我只能说这些姓王的运气比较好,每一次都刚好成功逃脱。” 他看着柳大胖,坚定的摇着头:“我不会再信那些不可能的鬼话。” “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我说的是事实。” 柳大胖也摇着头,说道:“王家能霸占着帝国六百多年,当然有他们的特别的能力,而遭遇刺杀却都能逃生,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的话在这里出现的停顿,柳大胖正在看着瞎子,直到瞎子点了头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因为王家的每个人都从太祖那里继承到一身的铜皮铁骨,刀剑不能伤,哪怕是当年的我,也只能在皇帝的身上留下一个白印子,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你这种话,谁能证明?”从瞎子的态度里,刘雨已经明白柳大胖说的话只怕是完全真实,尽管心里已经相信这种事,但是围绕在心里的害怕和厌恶,迫使着他依旧嘴硬地说道。 “我能给你证明。” 这种事情,几乎没办法证明,谁也没办法把皇帝叫到跟前再用力的砍上一刀,这么做的后果只怕在结果没有得到之前就已经被乱刀砍成肉酱,所以柳大胖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可是当他准备摇头否定时,却听到孟昶说出的话,这句话让他感觉到万分的意外。 孟昶又肯定的重复了一次:“我能给你证明。” 第七十一章 死因 “你怎么证明?”问出这句话的并不是刘雨,而是柳大胖,他此时的脸上如同踩到了狗屎一样的震惊,心里想着难道孟昶什么时候刺杀过皇帝,至少皇帝不会傻得跑到他面前来主动试刀,那么他还是活着站在这里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有这样猜测的,并不是只有柳大胖一样,刘雨同样也瞪大了如铜铃一般的眼睛,带着几分敬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孟昶,连瞎子也不由得微微的抬起了下巴。 孟昶接下来的话,似乎更加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同样的力气,我的短刀可以轻易的割开帝国边将的重甲,却割不破他的手指。”想起了春城客栈顶上的那一幕,虽然已经见过比那个场景更加不可理解的事,但此时想来,那时在心里留下的震憾和匪夷所思却依旧没有散去,印象极深地就好像在很短的时间前刚刚发生一样。 “在哪里?”柳大胖问。 孟昶回答道:“春城,客栈。” “什么情况下发生的?”柳大胖又问。 孟昶又回答道:“他给我的证明,证明我杀不了他。”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柳大胖又旁敲侧击着问道。 孟昶仔细想了想之后回答道:“他说他是王爷。”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柳大胖又追问道。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他的名字叫王风。” 柳大胖轻轻地舒出一口气,但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轻松,相反他的上却变得更加的凝重,孟昶给出的答案让他心里的疑惑更深。 刘雨已经完全接受了孟昶给出的解释,但当他看到柳大胖的表情时,心里却多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看着柳大胖问道:“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柳大胖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孟昶认真的说道:“你所说的似乎没任何问题。” 刘雨插嘴道:“不是似乎,而且根本就没有问题。现在敢称自己姓王的当然就是王爷了,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柳大胖又点了点头,说道:“姓王的当然只能是王爷。”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从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边,十几年的时间里从来没听说过皇宫里有王风这个人,更别谈什么王爷。” 他又看向孟昶,好奇的问道:“这个人有多大?” 孟昶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比我略大,二十几岁左右,绝对不会超过三十。” “那就更不可能了。”柳大胖斩钉截铁地看着孟昶:“陛下独子,根本没有任何兄弟。” 柳大胖说道:“从太祖身上继承来的血脉,让皇室有着一身不惧刀剑特殊能力,但同时也让他们陷入了另一种困境。” “什么困境?”刘雨急切问道。 “皇室一昶单传,不管怎么努力都没会再生出第二个儿子。” 柳大胖说道:“哪怕如太祖一般天资卓越,以一个凡人身躯硬是跨过神人界限,却也只能生出一个儿子,若不是身体上的特殊,只怕天下早已经不姓王了。” “可是……” 刘雨难得的低头沉思,但是很短的片刻,他就无奈的放弃了,思考这种事完全不适合他,他看着柳大胖,问道:“那么孟昶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手指着孟昶,肯定地说道:“孟昶肯定不可能骗人,既然他能说出来,那么证明这个人肯定是存在的。你再仔细想想?说不定是哪个你从来没有去注意过的人。” “这个人确实是不应该存在。” 柳大胖摇头说道:“所以我也在疑惑,这个人倒底是谁?” 刘雨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兴冲冲地说道:“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皇帝?” 柳大胖带着几分讥笑的表情看着他,一个字也不说,刘雨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他的笑声渐渐变得小了,手舞足蹈的动作也消失了,一脸苦闷地坐在凳子上。 柳大胖这才慢慢地说道:“陛下最讨厌的就是见到血,又怎么会亲自跑到春城去?” 刘雨无趣地带着一点厌烦的神情摆着手:“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说不清的事。这种事还是你们来想吧,别指望我再去替你们想出一个符号。” 柳大胖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这时候瞎子突然敲着桌子,慢慢地说道:“这件事暂时先这样,既然是孟昶遇到的,他以后肯定还会再见到,到时候查清楚就行。这件事,想必跟皇帝有很大的关系。” 孟昶认真的点头应道:“我跟王风一定会再见面,到时候我会当面问个清楚。” 瞎子点了点头。 刘雨又忽然抬起头,问道:“就算你们说的是事实,那么那个两百多年前的皇帝又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这正是我想说的原因。” 柳大胖说道:“皇帝死的真相虽然被掩盖,但这件事毕竟太过骇人听闻,之后的每一任皇帝为了自己的安全在暗地里不断地调查,但都以失败而告终,等到先帝在位时已经放弃了调查,所以这件事情也就成了一个迷。”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现在我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两颗明珠?”刘雨问道。 柳大胖点了点头:“那位皇帝死了之后,两颗明珠也不翼而飞,从此再没人见到过。” 他看向后院,看向小叫化跑进的那个房间,说道:“可是今天我却见到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张叶杀了皇帝,然后抢走了明珠?”刘雨不可置信地问道。 “皇帝的死状,曾经有人也做过这样的猜测,毕竟张叶的失踪太过突然,而且皇帝死之后的样子也跟死在张叶手上的人差不多。”柳大胖说道。 “还有一个问题。” 刘雨说道:“那个张叶确实也是个好手,但是以他那时候的实力,连潜入皇帝都做不到,又怎么能皇帝砸成包子馅却不被人发现?” 柳大胖恼怒地看了一眼刘雨,在包子铺里说出这样的话,就如同在结巴面前装结巴,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第七十二章 赏赐 “这恐怕也是他活到现在的原因。” 柳大胖又轻声说道:“他在攻打湖心岛的前夜突然失踪,恐怕也是到了突破的关口,这一切也就有了很好的解释。至于他杀了皇帝恐怕跟湖心岛失陷有一点原因,但我估计更大的因素恐怕还是那两颗明珠。” 他突然拍着桌子,冷声说道:“这两颗明珠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而且恐怕还有什么特别的秘密。” “那么这两颗明珠放在小叫化那里,她岂不是很不安全?”想到了这一点,刘雨居然有些兴奋的说了出来,心里的激动难以自禁,如同他第一次爬上女人身体时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虽然他第一次的女人早已经被忘记,但是那种感觉却记忆犹新。 本以为说出这句自认为非常正常的话后,可以得到其它三个人的肯定,但是刘雨却看到其它三个人居然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虽然瞎子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绪,但是他却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隐藏着的怜悯。 些许疑惑中,看到从后院里缓缓走出的人影,瞬间明白了他们同情的原因,沾沾自喜的脸上很快变成了尴尬的笑,双手在空中挥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 小叫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兜里将两颗明珠掏了出来,用力砸到刘雨的身上,而后气鼓鼓地坐在孟昶的身边,一言不发。 刘雨近乎谄媚地冲着小叫化笑了笑:“这两颗明珠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多人因为这两个破东西死得那么惨,我这都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大姑娘还是少碰这些东西比较好。” “你又是我父亲,管得太宽了。”小叫化冷冰冰地说道。 “像我这么年轻力壮,怎么可能是你老子嘛。” 刘雨嘻笑着说道:“不过你老子说不定正躲在哪个地方快活,所以……” “哼。” 瞎子突然发出一声冷哼,磅礴而雄浑的真气毫不掩饰地向刘雨袭去,如同一盆北国极寒之地的湖水对着他迎头浇下,将刘雨的身体冻结在原地。刘雨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还没有说完的话硬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 他从来没有见过瞎子生气,从当年收到刘云手书之后就一直跟在瞎子的身边,而他所见到的瞎子,从来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仿佛他的脸上从来都不会出现其它的表情,甚至和别人动手时他的脸色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直到此时,刘雨才明白,再慈详的老人原来也会有生气的时候。虽然不知道瞎子生气的原因,刘雨也不敢问,将两颗明珠放到桌子上,极为恭敬地站到一边,不再说出一个字。 小叫化冲着他得意的笑了笑,伸出粉舌对着刘雨做出了一个可爱的鬼脸。在方桌上滚动的明珠散发出晶莹的光芒,在小叫化的眼睛幻化成一个摄人心魄的漩涡,她又忍不住向那两颗明珠伸出了手。 她的手却被孟昶紧紧地抓住,孟昶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叫化的眼睛里露出哀怨的表情,这种表情孟昶的心里多出一种如同尖刺般的痛,他不由得柔声说道:“这两个东西不安全。”没等小叫化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他又接着说道:“皇宫送来的箱子里除了黄金外,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小叫化任由孟昶抓着她的手,感受着孟昶的心里传来的温暖,故作镇定地说道:“皇宫里的东西当然不会很差。” 孟昶点头说道:“皇帝掌控着天下所有的财富,就算他想用差一点的东西,天下大部分人也不会同意。” 他温柔的看着小叫化,眼睛里露出浓浓的宠爱,又说道:“所以里面的东西虽然比不上这两颗明珠,但也绝对不会差多少。” 小叫化已经羞红了脸,心里也乐开了花,再没有什么能从孟昶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更让她感到高兴的了,可是她却依然故作不知地说道:“你的判断一定是很准确的,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皇帝赏赐给你的东西,又不是给我的。” “只要你喜欢,那就是你的。” 孟昶的手上微微加了一点力道,抓得更紧了,他看着小叫化,柔柔慢慢地说道:“虽然还是知道箱子里面究竟有什么,但只要你喜欢,那些东西你可以随意处理。” “当真?”小叫化再也没办法掩饰心里的兴奋,甜甜地笑了起来。 “当真。” 似乎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主意,小叫化露出狡黠的目光:“如果我再把那些黄金全部花掉,去买十几头母猪回来,让它们天天陪着小猪,你会不会觉得心疼?” 孟昶看着她,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想山上变成猪圈,弄得臭气熏天,最后连自己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的话,你完全可以这么做,而且小猪应该会喜欢。” 小叫化妩媚一笑,反手抓住孟昶的手,慢慢地移动到身前又放到桌子底下,伸出另一只手指着桌子上的两颗明珠,不屑一顾地说道:“只不过是两颗寻常的珠子,本姑娘才不会稀罕。” 她又指着刘雨,冷哼道:“这两颗破珠子就当本姑娘赏赐给你的,你赶紧给我收好,免得本姑娘看着碍眼,忍不住砸烂了它们。” 说完之后,她又对着孟昶甜甜地笑了,在桌子下晃着孟昶的手,急切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山?” 刘雨看着方桌上被小叫化贬的一文不值的明珠,心想着,早之前你怎么不这么说,现在有别的东西代替了就说出这种风凉话,但他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且不谈小叫化本身,就是刚才瞎子的反应也让他怀疑起两人的关系来。直到现在他才弄明白瞎子之前生气的原因,心里不由得猜测起两个的关系来,难道瞎子是小叫化的父亲?那孟昶岂不是快成了他的女婿。 抬起对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个人一眼,他的心里得意的笑了几声,嘴里恭敬的答道:“谢姑奶奶赏赐。” 第七十三章 处理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刘雨却没有伸出手,他的手紧紧贴在大腿上,站得严肃且认真,至少在瞎子没有发话之前,他是不敢再去碰这两颗明珠。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活得太长,当然也不愿意无辜地丢了性命,所以只是简单地在两颗明珠上扫了一眼,就再没有理会。 两个人亲密的动作并没刻意隐藏,柳大胖看着很真切,连方桌下手指间勾勾搭搭细微动作都能感觉得到,他看着两人笑了笑,又转过头面对着瞎子,恭敬地说道:“您看这两颗明珠应该怎么处理。” 瞎子有节奏地敲着桌子,低眉沉思许久后才慢慢地答道:“现在已经可以证实有一群人凌驾于世俗的力量之上。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什么地方,但至少目前已经可以猜出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伸出手将两颗明珠拿到手中,苍老的手指在明珠光滑的表面轻轻地摩挲,瞎子又说道:“这两颗明珠对于这些人来说也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三百多年前为什么会出现在帝国,突然失踪后又会在两百年后从一对冰锤里发现,但只要这些人还存在,他们终有一天会来寻找这对明珠。” 认真的看了每个人一眼,瞎子又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和这些人正面抗衡的实力,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来,所以这两颗明珠无论放在谁的手里,都不安全。” 铺子里陷入了沉默,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沉重,连小叫化都端正的坐着看着几个人一言不发,从手心里感受到孟昶的犹豫,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孟昶宽厚的手紧紧地抓住,心情也随着孟昶脸色的变化而起伏不定。 寒气中凝聚的灯光在方桌上流转,方桌周围的沉默围成了一堵墙将它死死地困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时间在越渐深沉地呼吸声中慢慢地流走,终于柳大胖长长叹息一声后,苦笑着说道:“好像这里能保管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伸手从瞎子手里拿过两颗明珠,柳大胖认真的打晾着它们:“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瞎子说道:“我会安排几个人过来,这几个人虽然不是了不得的人,但为你撑得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面向着柳大胖说道:“有这么一点时间,相信你的准备就完全可以对付这些人。” 将两颗明珠在小叫化不舍的目光中仔细地贴身藏好,柳大胖说道:“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无声无息的潜入青城,只要他还是个人就一定会被发现,我也很想知道这些人的实力究竟有多高。” 瞎子突然冷声提醒道:“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也最好把你这个念头放下,有一件事你也许不知道,惨死的那个皇帝本身就已经是个圆满境的高手,他可是之前所有的皇帝中最有可能突破的一个。” 柳大胖心头一凛,刚刚升起来的一点自得就已经消失无踪,皇帝不惧刀剑的表皮是一件天然的盔甲而且比一般的铁甲要更加的坚固,他当然也明白自己没办法战胜一个圆满境的皇帝,在那些人的眼睛也许更加的不堪一击,但他眼里的战意却丝毫不减。 虽然已经安逸地活了这么多年,可他的剑却从来没有放下。 短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将缭绕的寒气划出几道裂痕,而且钻进了孟昶的手臂里消失不见。孟昶静静地看着柳大胖说道:“我从山上全速下山只需要丁点的时间,这么点的时间你一定可以撑得下来的。” 柳大胖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是你师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救了。” 瞎子也摇着说道:“皇帝打造的皇冠带了两年都没有任何事情,唯独去了湖心岛后才半年就惨死,而张叶也在前一晚失踪,这里面也许有什么关系。” 头转向孟昶,瞎子又说道:“你现在离突破已经不远,这种情况与两百年前类似,所以你们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尽量少接触,在这个问题上,任何一点的小心都不为过。” 两个人认真的想了想,而且点了点头,瞎子又看向刘雨,说道:“你就留在这里。” 刘雨咧开他那张大嘴,傻笑了起来:“这里有吃,有喝,有赌场,有青楼,这种舒服的日子我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你们就算是想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瞎子也突然笑了笑,有些话当然不用说得太细,简单几句就已经足够,他又转向柳大胖,说道:“我明天会回去安排这件事。有些人估计已经懒得骨头里长草了,是时候该给他们找点事做。” 桌上的碎冰块已经被清理,安静地躺在一个木盆里被柳大胖放入了他的酒窖里,这些完全没有融化迹象的坚冰似乎可以用很久,柳大胖做这件事的时候显得很积极。 两颗明珠也被放进了一个小匣子里,锁进了包子铺地下最深处的密室里,十八道门,十八重锁将他们牢牢地锁在密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十八个钥匙的顺序被柳大胖打乱,四个人每人拿了一把,小叫化在几经闹腾之后,终于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把,喜滋滋地放成手中把玩着,剩余的钥匙被柳大胖藏到了青城十三个不同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柳大胖才满意的拍着手,说道:“十八道门,每一扇都是用天下最坚硬的精铁所铸,锁的材质更是了不得,乃是皇宫里一块天外飞铁制成,密室的墙壁也是青城山最坚固的石头,有将近三尺厚,一个人想要强行进入密室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想要拿到两颗明珠,唯一的办法就是凑齐十八把钥匙,但是相信我,想要凑齐十八把钥匙并不比破门进入简单多少,除了你们身上的几把外,剩下的钥匙都藏在别人绝对不会想到的地方。在这方面,我是行家。” 他看着身边的几个人,异常自信的说道:“如果我死了,那么两颗明珠就会被永远地锁在里面。” 第七十四章 戒酒 柳大胖说的是实话。 十三把钥匙隐藏在青城内外的十三个不同的角落,柳大胖里里外外走了三遍之后才确定了十三个地方,这一路上刘雨一直紧紧地跟他,但任凭刘雨离柳大胖有多近,他的眼睛如何努力地盯着柳大胖的动作,也没能弄清楚柳大胖选择的十三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钥匙可以找不到,但密室永远都在那里,不会消失。” 看着柳大胖,刘雨说起了自己的疑问:“只要有心,任何一间密室都有被攻破的一天,哪怕它再怎么坚固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攻击。” “所以呢?”柳大胖笑问道。 “你的密室当然也逃不了这样的结果。”刘雨说:“所以哪怕你把钥匙藏得再好,只怕起到的作用也不会很大。” “通往密室的十八道门,每一道门都可以承受三个圆满境联手的全力一击,而且一旦攻击的力量超出了门的承受范围,门就会自动爆炸,相信我,任何一个圆满境的人都没办法完全承受爆炸产生的破坏力。” 柳大胖的笑容依旧自信:“而且每一扇门后都有十道机关,一旦门被暴力破坏,机会就会自动触发,门里外的一丈距离都在机关攻击的范围之内,而且绝无死角。每一道机关都可以轻松杀掉一位圆满。” 柳大胖的嘴角勾起冷冷地笑,他阴森森地说道:“想要强行进入密室,就必须做好用人命来填的准备。” “如果哪一天连你都忘了钥匙藏在哪了呢?”刘雨又说道:“那岂不是谁都没办法拿出明珠了。” “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那我也枉称为柳元了。”柳大胖仰头看着没有寒气的侵袭而变得愈发明亮的珠纱灯说道。 这句话里,柳大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本名,刘雨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作为皇帝曾经最为倚重的侍卫,世人对他印象最深的并不是诡异刁钻且速度极快的左手剑,而是他超出常人理解的头脑,任何语言的形容都显得有些苍白,所以凡是记着柳大胖信息的地方,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算无遗漏。 视线落到刘雨的脸上,柳大胖又缓缓说道:“虽然你一路跟着我,但你一定不会知道在每一个钥匙隐藏着的地方,都安排一个人去认真的记住。这十三个人,每一个人都忠诚可靠,他们想在记住一样东西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的容易,这个秘密在他们心里的位置也一定会比吃饭喝水还要重要。” 柳大胖紧紧攥起拳头,异常肯定地说道:“而且这十三个人的身份,也是别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他轻轻地笑了,冲着刘雨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 刘雨猛烈地摇着头:“没有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他认真地看着柳大胖,说道:“你已经把问题考虑得这么全面,我当然不可能再有什么问题,只要有你在,任何事情都不需要我去操心,所以我现在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 柳大胖问道:“什么事?” “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 刘雨真的开始喝酒,他喝酒就好像别人喝水一样,他喝酒已经不是喝而是灌,一巴掌拍去酒坛的封泥,然后将酒坛举起咕咚咕咚的灌下去,等到他将酒坛放下时,坛子里已经空了。 原来的方桌已经撤掉,换了另一张更大的方桌,五个人随意的坐在方桌边上,没有主次之分,也没有年龄差别。这张方桌很大,哪怕是二十个人坐在一起也丝毫不会觉得挤,此时只坐了五个人就有点松了。像这么大的一张方桌如果只摆上几碟小菜,就会显得有些寒碜,所以此时方桌上至少摆了三十几道菜,方桌的中央已经被掏空,底下安放了一个火炉,火炉上放着一口大锅,锅里面正炖着看不出材质的肉。 肉香已经弥漫,小叫化的口水也快流了出来。 柳大胖极为好笑地看着刘雨,打趣道:“像你这样的喝法,只怕天下所有的酒都放在你面前,也不够你喝的。酒窖里的酒现在都在这里,如果你一次喝完,那你将会有很长的时间喝不到一滴酒。” 又一个酒坛空了,刘雨轻轻地将酒坛放到脚边的地面上,此时他的脚边已经放了七八个空坛子,虽然喝了这么多的酒,但他的肚皮却没有丝毫的鼓起,他光喝酒也没有吃一口菜,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很清醒。刘雨认真的数了数剩下的酒坛,然后慢慢地说道:“我这么喝酒,其实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小叫化随口问道,说出这句话时她头连抬都没有抬一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锅里正炖着的肉,肉看样子已经快要熟了,她忍不住伸出筷子翻弄了几下,然后将筷子放进嘴里品尝着肉汁的味道。 刘雨突然往小叫化身边靠了靠,神秘兮兮地说道:“因为喝完这一次,我就准备要戒酒了。” “戒酒?你要戒酒?”小叫化惊讶地看着他,大声的问道。 抹干净嘴角的酒渍,刘雨肯定地点着头,就在小叫化说话的极短时间里,他的脚下又多了一个空酒坛。 小叫化仔细的想了想,而后反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小猪其实是条狗,你信不信?” 猪就是猪,又怎么可能会变成狗,这么可笑的说法,刘雨当然不会信。“如果你告诉我小猪其实是条母猪,我还能相信,你如果说它是条狗,那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这种说法我也不信。” 小叫化认真地看着他:“所以如果有一个酒鬼在我面前突然说要戒酒,这句话跟小猪其实是条狗一样的可笑。我当然也不会信,这种鬼话只能拿来骗鬼。” 刘雨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如果没有酒,我真不知道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它偏偏就发生了。” 小叫化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刘雨想了想,回答道:“刚过去不久,就在吃饭前。” 他突然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戒酒,也是有原因的。” 第七十五章 目标 锅里的肉似乎已经熟了,小叫化急切的夹起一块,快要放到自己的碗里时眼睛里突然多出了狡黠地笑意,筷子顺着碗沿改变了方向,将肉轻轻地放到刘雨的碗里。 刘雨受宠若惊地看着小叫化,这种突然的变化让他有点不大适应,虽然不明白小叫化的意思,但还是在她希翼的目光中埋下了头,将滚烫的肉块一鼓脑地吃进嘴里。 看到他喉节的上下移动,小叫化嘻笑问道:“怎么样?” “味道刚刚好。”刘雨点头说道:“肉炖得也挺烂。” 随后他又疑惑地看着柳大胖:“这是什么肉,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吃过。” 柳大胖笑了笑,说道:“有人在山上杀了一条蛇,刚好酒楼里新到了一批驴肉,就一起放锅里炖了。” 小叫化欢呼一声,重新伸出筷子在锅里认真的翻找,夹出一块肥瘦刚好适中的肉块,轻轻地放到孟昶的碗里,而后一脸温柔的看着他:“吃吧,刚刚大笨熊已经吃了一块,看样子已经熟了。” 刘雨不满地看着她:“你刚刚给我夹了一块,只是想让我尝尝肉有没有熟?” “你总不能让我来尝吧。” 小叫化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他:“这里除了你之外,我还能让谁来试?” 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一会儿,刘雨终于一脸郁闷的看着小叫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好像只有我能做这件事了。” 小叫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刘雨摇了摇头:“没有了。” 肉很嫩,炖得也极烂,吃到嘴里几乎不用嚼就可以咽下肚子,从嘴里吐出一块细小的骨头,小叫化看着刘雨,问道:“你刚刚说人要戒酒,是什么原因?” 被人忽视的感觉很不好,在很多前之前他用一双拳头将两个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人揍得胖了一圈后,就已经很少有人再敢这样对他,而那些寥寥几个敢于忽视他的人大部分都倒在了他的拳头之下,但是今天他却没有一点的办法,他的拳头可以轻松的砸碎一块石头,却不敢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而且小叫化的这个问题,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重新酝酿好情绪,刘雨轻声说道:“虽然柳大胖已经做到万无一失,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再多的准备都不过份,也绝对不会多余。” “这似乎跟你戒酒没有任何的关系。”小叫化头也不抬地说道,嘴里的肉还没有咽下去,所以她的声音有点模糊。 这种无礼的举动,刘雨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接着往下说道:“为了柳胖子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为了那两颗明珠,我必须要保持一个足够清醒的头脑,我出拳的速度要足够快,力量也需要足够的大。如果我喝了酒,这方面往往就会差了一点。” 嘴里的肉已经吃干净,小叫化又浅浅地喝下一杯酒,而后看着刘雨,认真的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一个酒量再好的人,哪怕只是喝一点酒,他的反应一定比平时要慢一点,速度也会差很多,也许他的力量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但只要喝了酒,说不定连只鸡都杀不死。” “想不到你也是个行家。”刘雨轻声赞叹道:“所以我一定要戒酒。只有戒了酒我才能保持一个最好的状态。” “想不到你这头大笨熊也有开窍的一天,你这个决定做得非常好。” 小叫化突然站起身,拍着刘雨的肩膀,非常坚定地说道:“我支持你。” “好。” 刘雨突然大声地喝道:“想不到你居然能理解我。” 重新拿起一坛酒,除去酒坛上地封泥,对着小叫化敬了一礼,刘雨高兴地说道:“为了你的理解,所以我们要好好地喝一杯。” 他的一杯就是一坛酒,他喝得依旧很快,在小叫化的酒杯还没有倒满之前,他就已经放下了酒坛,冲着小叫化将酒坛翻转,酒坛里连一滴酒都没有落下。 小叫化目瞪口呆地看着刘雨,不由得怀疑起他刚刚做出的决定。 “你确定你能戒得了酒?”孟昶怀疑地问道。 “当然可以。” 刘雨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不要看我现在喝得这么猛,那是因为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这是我最后一次喝酒,所以必须要尽可能的多喝一点,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会延续多久,我必须要把这段时间内的酒先喝下去。对于戒酒,我有足够的自信。” 他忽然重重地拍着胸膛,异常坚定地说道:“因为我有目标。” 刘雨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看样子他这一次是认真的,柳大胖的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瞎子的脸上也露出的几许笑意。 柳大胖看着他说道:“你这一次可以尽情地喝,如果不够,我可以命他们把整个青城的藏酒都给你搬过来。” “那你一定要尽快去做这件事。” 刘雨仔细查看着还剩下的酒,说道:“因为这点酒,连让我打隔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得也是实话,只不过在小叫化吃了几块肉的时间里,刘雨脚下的空酒坛又多了两个,容酒坛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十个,十坛酒加起来只怕有几十斤了,这些酒如果让其它人来喝,足够让十几个人醉得不醒人事,但是刘雨的脸色却一点也没有变化,他的眼睛依旧明亮,他说出的话也非常清晰。 最后一坛酒也已经进了他的肚子里,十几个酒坛摆放在他身边,加起来足有一人多高。 刘雨站起身来,看向所有人说道:“一个人如果有了目标,而且真正的为这个目标去努力,那么无论他做什么事都会很有自信,他做的事通常都会很顺利。所以我这一次一定会成功。” 他突然看向孟昶,若有所指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刘雨说出的这句话,让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许久之后,瞎子才发生一声长长地叹息。 第七十六章 你就是我的目标 最后一小壶五十年的汾酒平分到五个人的杯子里,入口绵、落口甜,很少的一口酒,刘雨足足花了一刻钟才喝完,连杯子里残余的一点酒都被他舔得干干净净。 将酒杯重重地摔在包子铺内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哗啦”声响之后,他迈着有力而坚定的步伐走向了后院。在房间里摆放了一个澡盆,澡盆里是刚刚烧好的开水,脱去了衣服刘雨将整个身体没入滚烫的开水中。 而后,他开始唱歌。他的歌声并不好听,如同一只莽牛在夕阳里的嘶叫,他唱的歌也让人听不懂,每一个字都用极其绕口的方式从他的嘴里跳出,小叫化侧耳用心聆听也没能弄清楚他唱出的任何一个字。 他的歌声里是边关特有的亘古而悲凉的意境,他在唱边关将士在面对强敌时依旧义无反顾的迎头而上,死亡的气息和着浓浓的思念一并在他的歌声里回荡,这一点每个人都听懂了。 一曲终了,歌声停歇,在包子铺不一样的安静里,瞎子摇头轻叹:“仇不可报,家不可回,最喜欢的女人死的时候他都没能去看一眼,这些年也难为他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也很明白事情的孰轻孰重。”柳大胖慢慢站起身,从包子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用心叠得四四方方的绢布,小心的将绢布打开,露出里面一块崭洁如新的手绢。 拿在手中站立许久之后,柳大胖轻声长叹,而后将手绢放到了小叫化手中。 此时小叫化已经哭成了泪人。 在很多年后一个璀璨的夜晚,将小叫化柔软的身体抱在怀中时,孟昶偶然想起了这个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的夜晚,便将小叫化当时悲伤哭泣的原因问了出来,但小叫化却只是简单的回答:“我只是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她也许是知道的,但人的情绪变化多端,每一种情绪变化的原因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纵使知道了,往往也说不出来,这个问题就如同“你为什么爱我”一样,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洁白的蚕丝手绢上绣着一棵清水河边的柳树,柳树如同沐浴在风中一样,柔软的枝条微微飘起宛若真实,显然绣上这棵柳树的在这方面有着很高的技艺,树上的每一片树叶都清晰可见,连叶片边缘的不平滑都完美地在手绢上展现出来,显然这个人也绣得极为用心。从某些细微不可查的地方可以看出这片手绢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是保存地却依旧完好,显然保存的人也非常的用心。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小叫化抬着看向柳大胖,眼睛里是 尘路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19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19部分阅读 一片茫然,手绢正放在她的手中,但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当小叫化准备拒绝的时候,柳大胖却突然说道:“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里。我现在把这片手绢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小叫化重重的点了点头,将手绢非常细心的折叠好,然后放进了贴身的衣服兜里,用孟昶身上已经沾了不少灰尘的衣服擦干了眼泪。 柳大胖又说道:“不管美好还是悲伤,过去的终究还是过去,活着的人要更加努力的活下去,有目标的活下去。” 小叫化扭着看着孟昶沉默的侧脸,带着几分柔情的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你就是我的目标,却不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娇小的身体又往孟昶身边移动了一点,紧紧地依偎在他地身上。 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套衣裳是用一种非常昂贵的质料作成的,轻柔光滑如chu女的皮肤,光滑的衣料紧贴在他魁梧的身体上看不出丝毫的臃肿,剪裁之贴身,手工之精细,使得他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至少在其它人的眼里,刘雨已经不再是刘雨。 “这套衣服从制成之后,我就从来没有穿过。” 刘雨看着几个人,说道:“我喜欢喝酒,喜欢吃肉,喜欢各种各样的女人,喜欢自在的生活,但这套衣服我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它像一条锁链会将我牢牢困住,所以我不喜欢。” 伸展四肢,全身上下每一个骨节中立刻就响起了一连串爆竹般的声音,他又说道:“你们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人这辈子总要做几件像样的事情,我现在才有这样的想法好像还不算太晚。” “一点也不晚。人只要有这样的想法,哪怕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也不晚。” 柳大胖看着刘雨,看得非常认真,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而后他看向瞎子长长地叹息,说道:“我实在没想到‘天谴’居然是你的人。” “不是我的。” 瞎子摇了摇头,说道:“是刘云的,他在进春城之前把这些人交给了我。” 想起了与刘云不多的几次见面,瞎子又说道:“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柳大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确实很了不起。” 而后柳大胖又看向刘雨,说道:“你也很了不起。” 与瞎子短短地说了几句话,孟昶又坐在了铺子的屋顶上,天色已经快要亮了,漫天的星辰开始慢慢隐去,天空显得比较黯淡,孟昶坐在屋顶上吹着偶尔飘至的风,眼睛看向遥不可及的远处,沉默的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叫化也出现在屋顶上,坐在他的身边紧紧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同样的一言不发。 “我见过很多人,这些人里什么身份都有,他们做的事情也不相同,但是好像无论做什么事这些人都有一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但在我眼里有的目标是非常可笑的,所以我一直不理解。” “不过今天我似乎懂了一点。坐在这里很长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给自己找个目标,不管这个目标有多么的简单,多么的可笑,至少可以证明我做过了一点有意义的事。” “那你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 “什么?” “你。” 第七十七章 旖旎的梦 如同琉璃般的宫殿下有一张大床,松软舒适的床上有一层洁白的床单,纯白如雪的床单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散发着浓郁的花香,花的中央躺着一个赤裸的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孟昶的一双大手游走在赤裸的身体上,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娇嫩的皮肤,从羞红的脸颊到细腻的脖颈,攀上了胸前饱满而坚挺的高峰,两颗蓓蕾在温柔却有力的刺激下有如春雨滋润后的花朵傲然挺立,双手又往下滑过平滑的小腹沿着大腿外侧一直到娇小的裸足,又浑圆而有力的双腿内侧一直向上,渐渐逼进了小雨过后湿润的幽谷。 洁白的皮肤变得粉红,两双相视的眼睛里传递着浓浓的情意和毫不掩饰的需求。下身处传来的饱满充实和刺入灵魂深处的美妙弥漫至全身,她渐渐迷失在孟昶温柔而有力的冲刺里。 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小叫化呆呆在坐在床上,脑海里回荡着的是那个羞人而又旖旎的梦境,下身处传来的湿滑让她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一双小手急忙捂住了脸挡住了似要滴血的羞红。 她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完澡后她认真的找出了她唯一的女装,仔细的穿好,紧身的百褶裙,就像是一道重重的帘幕将她曼妙的身躯展示了出来,帘幕下露出她光滑而紧致的小腿。她又扎起了怀春少女特有的发式,走到门边犹豫很久后才鼓足勇气拉开了房间的门。 后院里没有人,她稍稍地感到有些放心,而后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地走到了铺子里。铺子里只有三个人,三个人正坐在小方桌前吃着简单的午饭。 三个人似乎已经吃得差不多,正坐在桌边闲聊,小叫化的脚步虽然轻,却逃不三个的听觉,所以当她刚站到铺子里时正忸怩着不知所措的时候,刘雨就已经转过了头,想要跟她打声招呼,但是他马上又转回头,惊恐不安地看两个人,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他也以为自己见到了鬼。刘雨看着两个人,紧张地说道:“我好像看到了鬼。” 柳大胖的表情居然也跟他差不多,看着刘雨,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没有看错,好像还是个女鬼。” 他居然还异常认真的补充说道:“我的店里没有女人,如果有,那就只能是女鬼了。” 刘雨左右看了看,又看向柳大胖:“现在怎么办,我们赶紧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的主意非常好。”柳大胖说:“幸好有个人不怕鬼,我们还能跑得掉。” 他们竟像是真的要跑,他们的动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的屁股已经离开了木凳,一只脚也已经离开了地面。 “谁敢跑出一步,我就让孟昶打断谁的腿。”这事冲淡了小叫化因为身份转变而产生的忐忑,因为梦境发生的羞人的事而带来的羞涩也被她抛到了脑后,恢复了原本的性情,气鼓鼓地坐到孟昶的身边对着她的那份午饭发起了进攻。 “你应该不会这么做。”刘雨看着孟昶,肯定的说道。 身边传来少女特有的幽香,还夹杂着洗完澡之后的清香,孟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而后一脸微笑地看着刘雨:“我会。” 幸好他们的脚还没有落到地上,一步还没有完成,只能算半步,所以小叫化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重新坐回木凳,刘雨指着柳大胖对孟昶说道:“他可是你师傅。” 而后又咬牙恨恨地说道:“欺师灭祖,天打雷劈。” 将最后一粒米饭认真的放进嘴里咀嚼,感受着牙齿淡淡的甜意,孟昶说道:“这铺子是他的,整个青城也算是他的,他能跑到哪里去?所以我只要打断你的腿就够了。” 他扭头看着小叫化,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样子,心里变得无比的宁静,转过头看向刘雨淡淡一笑,又说道:“虽然打断腿这种事我从来没做过,不过估计跟杀人也差不多,所以绝对不会给你重新走路的机会。” 刘雨恶狠狠地看着柳大胖:“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柳大胖居然难得的呵呵傻笑着,他肥胖的脸配合着毫无意义的单调笑声,居然还真有几分味道。 午时已经过去很久,离晚饭也只剩下一点的时间,所以这顿饭极其的简单,几碟清炒的小菜,一碗香软的米饭,所以没花多长的时间,小叫化就已经吃完的属于她的那份。 无所事事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几下,发现居然找不到任何的话来说,只能坐在桌边沉默不语。 沉默的时候,人往往会想做多事,至少小叫化就是这样,尤其是她刚刚在梦境里感受过一次不可告人的羞人之事,她想得也就更多了,这个梦就如同真实发生一样,小叫化记得非常清晰,她甚至还能记住梦里的每一个细节和身体的每一种自然的反应。 那种羞人的感觉又慢慢包裹住她的全身,她偷偷扭过头透过迷离的双眼看了一眼孟昶,又低下了头,脸上的红红如瑰丽的梦境,两只小手捏着裙摆的一角,强忍着内心深处的怪异感觉。 狭小的方桌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对面,所以在方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而且方桌上也只有四个人,任何一点微小的反应都会被别人看得很清楚。 这当然包括小叫化的变化。 这种变化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人也许不多,但绝对不包括刘雨,他在女人身上花掉的功夫绝不比他用在一双拳头上少,所以当小叫化变化刚开始时,他就已经大概猜出了原因,他长身而起,哈哈大笑地走出了铺子。“好一个春哪。” 柳大胖当然也明白,所以他冲着两人神秘一笑后,走进了后院。 孟昶当然是不懂的,所以他扭头看着小叫化,疑惑地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笨蛋。”小叫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嘴里娇羞地迸出这两个字之后,就一头冲进了后院,将自己死死地关在房间里,只留下孟昶一头雾水的捏着鼻尖。 第七十八章 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 在刘雨嘿嘿的j笑声中,两个人在满天的星空下缓缓走上山。 小叫化的右手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的是她为小猪准备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她从刘雨的碗里抢过来的,她的左手正被另一只手牵着。 满天的星空并不明亮,却阻挡不了孟昶的视线,所以小叫化的头一直低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孟昶身后。上山的路并不长,小叫化却觉得似乎走了很长的时间,可是当她看到星空下的竹林里,却又觉得他们走得太快了。在小猪奔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轻轻地挣开了孟昶的手。 喂小猪吃下了它丰盛的晚餐,又将小猪抱到山泉边将它清洗干净,等到小叫化回到竹屋前时,却发现孟昶早已经呼呼大睡,不由得暗恨地跺了跺脚,然后抱着小猪走进了她的竹屋内。 又是一个无梦的夜晚。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 当小叫化走出竹屋时,孟昶早已经在屋外的空地上等着她,他的旁边有一口箱子,竹板因承受着巨大的重量而向下弯曲,箱子的旁边还有一份丰盛的早点。 吃完了早点,小叫化坐在箱子旁边,抬头看向孟昶,昨天忸怩的娇羞今天已经完全不见,不知道是因为过了一夜而已经适应还是以后将会有长时间的生活而想通。 手轻轻放在箱子上,小叫化问道:“你说,这里面可能会有什么?” 话刚说完,她的手就移动到箱子接合的缝隙处手上加大的力道,想要打开箱子,却发现箱子纹丝不动,小叫化秀目圆睁,鼓足全身的力气,却依旧没办法将箱子打开哪怕一丝的缝隙。 孟昶笑了笑,说道:“箱子外面虽然没有锁,可是内部却有一个构造极其复杂的保护,任何外力都没办法打开的。” “你怎么不早说。” 小叫化气鼓鼓地看着他,然后又问道:“如果有人强行打开呢?” 孟昶做出了一个爆炸的手势:“那他会什么都得不到。” “还有可能会送命。”他又补充道。 “你又怎么打开它?”小叫化又问。 “在合格出营之前,会有专门的人收集我们一道真气。” 孟昶将手放在箱子上,看着小叫化,微微一笑说道:“而我的真气,就是打开这个箱子的钥匙。” 一道真气从孟昶的手心传到箱子的内部,小叫化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从箱子内部传了出来。 “现在你可以再试试。”孟昶收回了手,说道。 小叫化将信将疑的伸出手,没费丝毫的力气就将箱盖翻开,第一个印入眼帘的就是黄金,绝无杂质的纯金。 每一块黄金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十块黄金加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光芒居然比天上的太阳还是明亮,在箱子掀开的一刹那,小叫化就闭上了眼睛,直到很久她才适应了这耀眼的光芒。 小叫化兴奋的将每块一一地拿在手中玩摆之后,又随意的丢弃在身边,仿佛这些黄金突然间都已经变成了铜块,黄金当然不可能变成铜块,这些十足十的纯金上面还印着皇宫中专有的标记,在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有这个标记的黄金往往比其它的黄金的价值要更高一些。 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从箱子里看让她更为感兴趣的东西,搬空黄金后,箱子明显空了不少,所以小叫化轻易的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珍珠,一串用珍珠做成的项链。 正如孟昶所说,这些珍珠的价值并不比并不比先前的那两颗低多少,每一颗珍珠都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品,散发出来的光芒几乎可以当成一盏灯,更为重要的是,它们的数量足够多。 小叫化兴奋的将项链带到脖子上,转过头看向孟昶问道:“美不美?” 孟昶的回答当然是美,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能说出煞风景的话?况且孟昶简单的心思里只是希望小叫化高兴而已,所以他回答地坚决而且肯定。 箱子里还有一本书,小叫化拿起来随便翻了两下就扔给了孟昶,书中记着的东西她丝毫不感兴趣。 孟昶疑惑的拿起书,皇宫中的赏赐里出现一本书,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书是一本刀谱,上面记载着的招式简单直接而且诡异,这些东西他没有丝毫的兴趣,在他已经超出人体极限的速度面前,任何的招式都只是一个笑话,但是刀谱的最后一页却让他产生了一点的兴趣。 与前面的记着的完全不同,最后一页居然是同归于尽的一招,没有图画只有几行文字,孟昶看了一遍之后就已经明白,这一招是将体内的全部力量压缩至极限而后迸发出来,透露着让人胆寒人疯狂。 “疯子。”孟昶说道。 小叫化问道:“什么?” 将最后一页放到小叫化的眼前,向她解释后,孟昶说道:“人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承受压缩后的力量,在达到极限之前恐怕就已经爆炸。” 将刀谱随意的放在脚下,他又说道:“恐怕连尸体都凑不全。” 小叫化认真地看着孟昶,问:“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会了?” 孟昶点了点头。 小叫化突然出现了一丝担忧:“你答应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用。” 孟昶轻轻地抓起她的小手,安慰道:“放心,我还不想死,也没有理由去死。” 小叫化依旧有些担心地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咬着嘴唇说了一句让她感到极为难堪的话:“你一定不能死,因为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 说完之后,她就已经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着孟昶,这种情况孟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只能更加用力的抓着小叫化地手,暧昧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小猪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跑了过来,撞翻了箱子又欢快地跑远了。小叫化心里暗暗地感谢着小猪,若不是它,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不知道会保持多久。 小叫化偷偷地伸出一条粉舌,又快速地收了回去,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看着孟昶。 第七十九章 箱中的纸 上山才过了一夜,孟昶就再一次的下了山,与上山时的满天星空下轻松愉快的心情不同,他此时的心情有几分沉重。 因为他身上多了一张纸,一张从箱子底部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纸。 这张纸上画着繁复却有序的细条,这些细条将他的猜测隐隐指向了一个不好的地方。 小猪将箱子撞翻之后,从箱子里滚出一块玉佩,从材质上来看,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玉佩,只要花上百八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到,运气好的情况下甚至可以买到更好的,但是玉佩上的图案却在证明着它的特别。 玉佩上刻着一条龙的图案。 持着这块玉佩可以自由的出入帝国任何一个地方,包括对于天下人来说那个神秘莫测而入庄严肃目的皇宫。 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一口箱子里,这件事情让孟昶不得不小心,皇帝绝对不会做出这样蠢事,事情背后透露出的诡异迫使得他认真的查看着那口箱子,箱子表面没有丝毫的破损,但他却从箱子里了底部发现了一个夹层,夹层下有一张纸。 这张纸现在正安静的躺在孟昶的怀里。 他下山的速度很快。 当孟昶走到青城时,包子铺前的人群才刚刚散去,这些人里哪些是带着惋惜离开,又是哪个人成了今天的幸运儿,这些问题他没有去理会,沉重的心情早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产生丝毫的兴趣,他径直地走到柳大胖的身边。 柳大胖正站在门口擦着汗,一脸的笑意,当他将辛苦做出来的包子卖光之后他总是感觉到很高兴,辛苦之后得到别人的承认,这一点已经让他很满足。 可是当他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孟昶,看到孟昶脸上的表情时,就再也笑不出来。孟昶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遇到了重要事情,没有再顾及脸上还没有擦干的汗渍,柳大胖拉着孟昶走进了铺子。 刘雨似乎是刚刚睡醒,带着有些朦胧的睡眼慢慢地从后院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孟昶的脸色时,突然变得极为清醒,连忙冲过两人的身侧将包子铺地门紧紧地关好。 “发生了什么事?”柳大胖问。 孟昶一言不发,将那张纸缓缓的从怀里掏了出来,又郑重的放到柳大胖的手里。 柳大胖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已经变了。 柳大胖的反应更加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孟昶看着他说道:“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刘雨走了过来,从柳大胖的身后探出头,目不转晴地看着那张纸,而后惊讶的说道:“怎么看起来有点像皇宫。” “不是好像。” 柳大胖冷着脸摇了摇头:“这就是一张皇宫的平面图,画这张图的人显然对皇宫非常熟悉,纸上画着的每个地方都跟皇宫中实际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差别,线条的比例也毫厘不差。” 放下纸,柳大胖又说道:“我在皇宫里呆了十几年,也画不出这样的一张图。” 刘雨忽然指着纸上用双层线圈来的地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御书房。” 听到这三个字,刘雨的脸色也突然变了。御书房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他曾经从刘云的口中得知,皇帝一天大半的时间都会呆在御书房里,而这个地方却被醒目的标记了出来,留这张图的人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这张纸,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柳大胖抬头看向孟昶,问道。 “箱子里。” “什么箱子。” “皇宫中送来的赏赐,箱子底下有一人夹层,这张纸就在夹层里。” “箱子里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有。” “什么?” “一个玉佩。” 孟昶又完整地说道:“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龙纹玉佩。” 柳大胖的脸色再一次出现了变化,他将那张纸扔进了一旁正在燃烧的火炉里,直到纸张完全化为灰烬,他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些许,他转过对看着孟昶沉声说道:“你马上回去,把龙纹玉俩砸了也好,埋了也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不能让再让任何人知道你曾经得到过这个东西。” 视线从两个的脸上滑过,他又接着说道:“这件事都给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越快越好,总之这件事你们不能再向任何一个人透露半个字,这件事情也完全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刘雨又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箱子里?” 柳大胖说道:“因为陛下当年说出的一句话。” 随后他又冷笑着说道:“能碰到箱子的人并不多,能在箱子里无声无息放进去东西人的更没有几个,而且这几个的身份都不会很低。现在看来,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了。” 包子铺的门又重新被打开,幸好包子铺在青城的边缘,除了早上会有大批的人往这里涌来之外,平时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所以铺子突然关门的异常也没人发现,孟昶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进门时脸色非常不好,他出门时的脸色却更差了,事情虽然已经得到了证实,但是结果却让他感觉有些厌烦,沿着山路往上,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翠竹之后。 包子铺内。 看着孟昶的身影消失之后,刘雨突然问道:“只有孟昶能杀得了皇帝这句话,倒底是不是真的?” 柳大胖却反问道:“你相信?” 刘雨摇了摇头:“这种事实在太玄,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是很多人都相信。” 他说很多人时似有所指,柳大胖当然也知道这些人里包括了哪些他想说的人,他认真地看着刘雨,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管别人信还是不信,你一定不能相信。”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如果你不想害死孟昶的话。” 从小叫化的手里拿过玉佩,塞到小猪的嘴里,又缓慢地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它,最后孟昶拍了下它的屁股任由它跑远。 “你确定这样不会有问题?”小叫化不放心地问道。 孟昶轻轻笑了笑;“在藏东西这方面没人比它更专业。曾经有一次它把我的短刀叼走,我找了半年,翻遍了后山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最后饿了它三天之后,它才乖乖的又叼了回来。” 轻轻地坐到小叫化的身边,他又说道:“把这件事交给它,我完全放心,至少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一只猪的想法。” 夏雨如箭 第一章 赵老头 这里是一个小港口,这里是港口中的一个小码头。 靠海的贫瘠土地就像老妇人干瘪的||乳|房,没有丝毫的用处,再饱满的种子埋进地里也长不出一棵庄稼,活在这里的人们只能把生存的希望投入大海,于是便有了船。 有船当然也就有了港口。 几十万公里长的东西海岸线遍布着数不尽的港口,港口有大有小,大的有如城市,几十艘帝国庞大的军舰常年在浅海岸温暖的海水中浸泡,可以与军舰相媲美的商船也时常在这样的港口中来来往往。 小的却很小,十几条普通的捕鱼船就可以将港口挤得满满。 赵老头正站在这样的一个港口上。 赵老头其实一点也不老,他既没有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也没有老态龙钟的体态,看起来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海边没有多余的活路,如果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而赵老头在十三岁时就第一次出海,二十几年后他有了自己的一条船。 如果事情能像这样完美的发展下去,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成为这个沿海小镇里一个富有的人,可惜事与愿违,三年前他和他的船在海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暴,船上十几个人只有他一个人艰难地活了下来,那条花了他二十几年积蓄的船在也风暴中化为乌有。 他在海上飘了三天,等到他被港口的人发现时早已经神智不清。 从此之后他对这片蔚蓝的大海充满了恐惧,只要接触到海他就会四肢无力、惊慌失措,镇上的老人说,他被海神取走了一片魂魄,这也是他能从那场风暴中活下来的原因。 在小镇上,一个不敢出海的人就证明他已经老了,所以曾经的赵船主成了现在的赵老头。 前年他如愿以偿地娶了对门的寡妇,她的丈夫是他船上十三个人中的一个死在了那场风暴中,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年初的时候他们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是一件喜事但赵老头的心里却并不如表面的那么兴奋。 几年时间里他积蓄的银两在赔偿给船员的家人之后已经所剩无几,剩下为数不多的银两并不能支撑三口之家的生活太长时间,于是他成了港口中的一名苦力,靠着给别的船帮忙赚取微薄的银两。 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海水中的一条咸鱼,永远都没有再出头的机会,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直期盼着能有翻身的一天,心里隐隐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天似乎已经快要来了。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赵老头一大早就站在港口上,今天是出海捕鱼船归来的日子,为了能多挣几分银两他只是胡乱的吃了几口早饭就披着他那件破烂的衣服来到了港口。 这样的好天气已经持续了几天,在这种天气下出海,肯定都会有大收获,虽然已经几年没有出海,但是他的经验还在。 他的判断完全准确。 他并没有等多长时间,几条船就出现在海面上,船舷压得很低,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沉到海里,他甚至能看到船上人脸上露出的藏不住的兴奋。满载的船舱就是沉甸甸的银两,他们当然很兴奋,赵老头在高兴之余也露出了几许羡慕。 从清晨一直忙到日头偏西,十几条船上的收获才完全卸下,赵老头隔着衣服摸着白花花的银两,脸上的兴奋已经完全掩饰不住,他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为的不正是这些么。 今天赚到的是往常的几倍,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细细地盘算,晚上是不是该去打一壶酒,切一斤牛肉,再让媳妇烧几个好菜,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享受过。媳妇的衣服也应该换了,似乎还有余钱给她买两个简单的手饰,自从跟了他之后似乎并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赵老头心里出现了一丝愧疚,随后他又想起了她白花花的肉体,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居然还有二十岁姑娘那样紧致苗条的身体,她在床上的表现却比二十岁姑娘更加的主动和热情,赵老头的心里涌现出无法控制的火热,他的下身已经昂首挺立。 鸡飞狗跳的港口直到太阳完全没入海的尽头之后,才慢慢地安静下来,人群渐渐走光,只留下赵老头一个人呆在港口,他的心思还没有从兴奋是缓过来,况且此时俏丽的寡妇一定正在喂奶,所以他并不急着回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开始慢慢地往回走,他走的方向并不是他的家而是镇上唯一的酒馆,这个时候赶过去刚好可以买到最后一壶廉价的酒,这是他几十年的经验,绝对不会错。 但他刚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粗布制成的鞋底在湿漉粘滑的地面上缓缓碾压,他的身体慢慢地向后转去。 海上居然又多了一条船,正缓缓地向港口靠近,船上昏暗的灯光照在周围的海面上,映射出深邃的恐惧。 当看清楚这条船,看清楚船上正向他挥手致意的两个人时,却惊骇地呆立在原地,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向外散发着如同他在风暴中看到的恐惧。 船上的人轻松的跳下船,将船系牢在码头上之后,走到赵老头面前高兴的地说道:“赵哥,想不到你会来接我们,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回来。” 这个人凑到赵老头的耳边,用一只手掩着嘴压低了声音,兴奋的说道:“这次我们可以大收获,你跟我们一起回去,让你好好见识见况。” 这是两张熟悉的脸,但此时看来却非常的陌生,强行压下心里的骇然与恐惧,赵老头撕扯着嗓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赵大,你和赵二怎么会回来的?” 赵大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去了远一点,花得时间多一点嘛,我这次的收获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老秃子那个混蛋肯定会同意翠花嫁给我的。” 换了个角度,他看清了赵老头的脸,自己却先大吃一惊:“赵哥,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老了?我早说过让你少看张寡妇洗澡,你偏不听,现在报应来了吧。” 说完之后,兄弟两个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第二章 十年前的人 赵老头多么希望现在能有人突然过来,不需要他独自面对着眼前的两个人,但是不久之后他就开始庆幸,幸好那时候没有无聊的人跑到无人的港口上。 似乎是在海上憋得久了,兄弟两个直到笑到直不起腰才慢慢地停止,赵二扶着赵大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哥,你还是别笑了,咱还是先去看看爹娘,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赵大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赵老头说道:“赵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你一个人也没事,张寡妇现在估计已经睡着了。” 他指了指小船,又拍拍他鼓囊囊的衣服,神秘地说道:“有好东西哦。” 赵老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说道:“你们,你们还是别回去了。” “为什么?”赵大疑惑地问道,随后他双手捂着衣服,退后一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不是想打劫吧。赵哥,虽然你比我们大了几岁,但你一定不是我们兄弟俩的对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赵老头摇了摇头,沉痛地说道:“你们的父母已经死了,你们家的房子也给别人住去了,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家了。” “不可能。”赵大大声地说道,他的声音里多出几许愤怒。“你比我们大,也教会了我们海上的知识,所以我们称你一声赵哥,但是如果你再说这样的话,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不认识。” 赵老头轻轻地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当恐惧感消失后,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一对兄弟似乎比他还要可怜。 赵二身体已经有些颤抖,在他的印象里赵老头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出这样的话,他紧紧地抓住赵老头的手,从脸上强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但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情。“赵哥,这么晚了你还对我们兄弟开玩笑,再这样我就要诅咒你一辈子只能看赵寡妇洗澡了。你说得不是真的,你只是几天没见到我们所以开了个玩笑,是不是?” 赵老头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又发出一声叹息。 “不可能。”赵大大声的吼着:“我们才离开几天,爸妈怎么会死!” 赵二的脸上已经流出了泪,他已经明白事实真的是如同赵老头所说的那样,悔恨和悲伤一鼓脑地冲进他的心里。 “不是几天。”赵老头眼开双眼认真地看着他们,而后肯定地说道:“你们已经消失了十年。” “什么!”兄弟俩齐齐退后一步,如同看向一个疯子一样看着赵老头。 赵老头家一个阴暗的偏房里,赵老头咬着牙用今天赚到的所有银两置办了一桌酒菜,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却没有一个人吃上一口,赵老头虽然已经饥肠辘辘,但在这对悲伤的兄弟面前,他实在不好意思独自一人伸出筷子,尽管这些酒菜非常的吸引人。 张寡妇已经抱着他的儿子沉沉地睡去。 听完赵老头详细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后,赵大悲戚地问道:“这么说,我们真的已经消失了十年?” 赵老头点了点头。 “那我们的爹妈?” “我已经帮你们将他们厚葬,他们死的时候很安详。”赵老头轻声说道。 “谢谢你,赵哥。”兄弟两人突然跪在地上,对着赵老头磕了三个响头。 赵老头没有拒绝,安然的承受了,他知道两个人的心意,在这对小镇闻名的孝子兄弟面前,如果拒绝了他们的谢意,只会让他们更加的难过。 兄弟两人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想起了已经逝的父母,想起在他们死前都没能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心里越发的难过,不由得低声地哭了起来。 赵老头也实在找不出适合的话来安慰他们,况且他饥饿的肚子几乎停止了他所有的思考,房间里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赵老头实在忍不住腹中的痛苦,他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在兄弟两个疑惑的目光中,将酒倒满在杯子里,率先一口喝下去之后,看着两个人大声地命令道:“喝。” 兄弟两人相互看了—眼,咬着牙强忍着悲痛,举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赵老头又夹起一大块牛肉,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用力的咀嚼咽下去之后,感受着肚子里传出的舒适感,又大声地命令道:“吃。” 兄弟俩就吃,他们吃得绝不比赵老头慢,事情又是这样的循环,赵老头说喝时,他们就喝酒,说吃时,他们就吃,赵老头不说话时,他们的动作就会不停。 就这样,在赵老头的命令里,一桌酒菜很快就光了。 人有很多种减轻悲伤的方法,吃是其中最简单也是极为有效的一种,等到了一桌酒菜连一点残渣都被吃光之后,兄弟俩的悲伤似乎没有那么浓了,他们又再一次感激地看向赵老头。 赵老头却在这时候突然问道:“这十年里,你们到了什么地方?” 赵大摇了摇头,说道:“你说我们在海上过了十年,我现在也知道这是真的,可是心里总有些不愿意相信,事实上我们感觉在海上只过了几天。” “八天。”赵二补充说道:“我一直在算时间了,我们在海上总共呆了八天,而且还包括今天。” 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去解释,幸好赵老头还有几分见识,他又问道:“你们在海上有没有碰到什么。我的意思就是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称奇古怪的事情。” 说到这里时,他又想起了在自己船上看到的一个巨大的黑影,心里不由得颤抖了几下,而后看着兄弟两个,说道:“比如说,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影,恩有小镇那么大的黑影,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兄弟两人同时摇了摇头,赵大抢先说道:“我们出海第一天就遇到了风浪,我们的小船根本没办法固定,只能听任风浪把我们卷来卷去。后来……” “后来怎么样?”赵老头急切地问道。 “风浪停了之后,我们就到了一个美丽的海。”说出这句话时,兄弟俩的脸上同时出现在迷醉的表情。 第三章 白玉美人 兄弟俩将那片海说成了仙境。 赵老头却显得兴致怏怏,任何美丽的东西和他所见到的那个巨大黑影比起来都是镜花水月,如同成年男子手中的一张薄薄的纸,瞬间就可以撕成碎片。他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扶着额头,带着无奈又有几分痛苦的表情看着口若悬河的兄弟俩。 兄弟俩完全没有注意到赵老头的表情,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美丽的记忆里,不停地说着他们在如同仙境的海面上看到的震憾,没读过书的兄弟只能用干巴巴的话说出他们当时的心情。从没有见过的鱼,比天还要高的浮山,比张寡妇要漂亮一百倍的仙女,长得跟人一样的花花草草,从他们的嘴里慢慢地说了出来,但这些赵老头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强忍着爆发的冲动,直勾勾地着着兄弟俩,希望他们能尽快地停下来。 兄弟俩果然停了下来,他们也到了没话可说的地步。 “从那里出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已经被风吹得很远。”赵大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一个白玉美人,可能我们还回不来了。” 赵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个白玉美人真的很神奇,只要我们的方向一错,她就会有反应,就好像海神一样。” 在这一片海里,有一个传说,传说海的深处有一个海神,她会在渔民迷失了方向的时候为他们指引回家的道路,有的时候海神也会救起一两个快要死的人,代价就是吸取他们的一魂一魄。 白玉美人?赵老头忽然来了兴趣:“什么样的白玉美人?现在在哪里?”话说完之后,他的眼睛就若有所思的看向赵大鼓囊囊的衣服。 “这是我们在仙山上没注意发现的。” 赵大走到门边确认房间的门已经关紧了之后,又认真的检查了窗户,然后才坐回到座位上,得意洋洋地将白玉美人从衣服里掏了出来摆放到桌子上。 世上任何赞美的语句都无法形容她万分之一的美,赵老头看到第一眼,就再也没办法移开目光,纯白玉雕成的美人毫无瑕疵,浑然天成,美人的脸清丽脱俗,有一种冷艳的美,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半裸的身体露出完美的曲线,胸前两处傲然挺立,却让人生不起丝毫亵渎的想法。 赵大和赵二得意洋洋地看着赵老头,他们刚看到白玉美人的时候表现岂不是跟他差不多,也乐得看到别人露出这种痴呆的表情,赵大忽然想起了,他在清醒之前下身传来的那种喷发的快感,脸不由得红了。 赵老头恢复得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很多,一个已经差不多死过一次的人,能够打动他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嘻笑着的兄弟俩:“出来之后,你们就没有再回头去找?” “在海上已经呆了几天,我怕老秃子忍不住把翠 尘路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0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0部分阅读 花嫁给别人。” 赵大摇着头:“再说我们在船上随便划了几下就出来了,也没地方找啊。” 赵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爹妈可能忘了喂我养的小狗,我也怕它会饿死。” 说到爹妈,想起小狗,他的脸上又露出的哀伤,仿佛已经快要哭了出来:“可能它现在已经被别人吃了。” “你们两个白痴。” 赵老头重重地拍着桌子,大声地冲他们吼道:“你们就不能有点出息。只要能找到那个地方,只要再能拿出几样东西。”他指着赵大骂道:“别说是翠花,就算你想娶帝国的公主都没有一点问题。”他的手又指向的赵二:“还有你,哪怕你把天下所有的狗都养在家里,都没人敢说什么。” 赵大抬头看着赵老头,又摇头:“公主又不会做海带汤给我喝,我不要。” 赵二也摇着头:“它们肯定没有小鱼听我的话,也不会翻跟头给我看,我也不要。” 赵老头颓然的趴在桌子上,对于这两个人他实在说出不任何话,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赵家两兄弟,认真地说道:“你们想不想发财?” 发财!谁都想,有些人甚至已经想得入了魔,用尽一切卑鄙肮脏的手段收敛着财富,幸好赵家兄弟不是这种人,但他们对于发财的渴望也很强烈。赵大带着悲伤的表情说道:“爹妈死了,房子也没了,如果再没钱的话,老秃子更不可能把翠花嫁给我了。要是翠花再嫁给别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鱼也没了,这下看不到它翻跟头了。”赵二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赵老头:“发财能让我找到小鱼么。我现在想它。” 赵老头摇着头,说道:“你可以买几百条跟小鱼一模一样的狗,让它们天天在你面前翻跟头,每天都不重样。”他又看向赵大,说道:“只要你发了财,我保证老秃子会乖乖的把翠花绑到你的床上,你随便怎么对她都没有任何问题,哪怕你让她帮你擦屁股,她也会笑着去做。” 赵大乐了,他高兴地说道:“我不要她替我擦屁股,只要翠花每天做海带汤给我喝就成。” 而后他又问道:“那我们怎么样才能发财?” 没有理会兄弟两人不正常的想法,赵老头仔细地想了想,而后说道:“只要你们两个肯听我的话。” 他的脸上浮面了浓浓的自信,仿佛又回到了他曾经的船头,看着船劈浪前进的豪情,他淡淡地说道:“发财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兄弟俩兴奋的相互看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看着赵老头,急切地说道:“赵哥,你说,我们都听你的。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我们一定会让你满意。” “其实也不用你们做什么。”赵老头说道:“你们只要记住,这十年里你们一直都在服侍海神,所以你们一点了没有变老。”他又指着白玉美人说道:“而这个,就是海神的化身,是海神给你的赏赐。” 兄弟俩又重复了一遍,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们记住了。” 赵老头无比激动地看着白玉美人,此时他才明白心里的预感是多么的真实,而这个白玉美人,正是他咸鱼翻身的关键。 第四章 陛下的威严 三十万两黄金,这笔巨大的数额虽然依旧比不上白玉美人的价值,但是三个人却已经满足。黄金铺满了屋子,赵家兄弟两人兴奋的在上面打滚,赵老头也一手拿着一块,坐在地上咧开嘴傻笑着。 第二天,消失十年所有人都以为早已经死在海中的赵家兄弟,成为了海神的仆人并且带回了海神化身的消息就传遍了赵家集,距离小镇几百里外的海城也在同一天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所有人都在这个消息感到震惊,并为赵家兄弟的遭遇感到羡慕的时候,帝国首富胡言就已经命人连夜赶到了赵家集,第二天,他就亲自带着三十万两黄金来到了赵老头的家里,当他看到白玉美人时就觉得世上所有的黄白之物加起来都没办法抵上她一只手的价值,用三十万两黄金能买到绝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是他最成功的买卖。在留下遇到任何问题,三个人都可以到胡府请求帮忙的承诺后,他就带着白玉美人匆忙地离开了赵家集。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爱上了这个只应该存在仙境里的女子,回到胡府之后,新纳的十八房小妾就已经闻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向他寻问着三十万两黄金买回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这些小妾正值二八芳龄,正是最青春最诱人的时候,每个人都如同初开的花朵,明艳而不可方物。 为了将她们纳进门,胡言动用了不少的手段,花费了不少的银两,而她们在床上的表现也证明了胡言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经过他的耕耘之后,她们又多了几分成熟的美,沉鱼落燕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们,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得到一个,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更何况是十八个。十八房小妾,十八种不同的气质,十八种让人心醉的美,哪怕一个白花苍苍的老人得到了他们,只怕再也不愿下床。 但此时胡言却觉得这十几个人是他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他突然觉得她们臭不可闻,有如茅坑里的石头,散发着恶俗之气,白玉美人从她们的嘴里说出来,对她都是一种污辱。“滚——”胡言怒气冲冲在大吼一声,而后留下呆愣着不知所措的十八个人,走向了他的书房。 紧紧地关上门之后,他将白玉美人摆放在书案上,刚看了一眼,他的怒火就消失无踪。肥胖且粗糙的手在白玉美人的身上轻轻地抚摸,每一个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你真美。”他温柔地说道。 一个月之后,这个消息传到了帝都,一个姓李的太监在同一时间带着一百两银子和皇帝的手谕离开了皇宫。他的速度非常快,一路上也没有多余的停歇,所以当他站在胡府门前时,时间才过了两个多月。 而他此时已经快直不起腰。 胡府的管家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亲自为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又殷勤地替他将皇帝的手谕和一百两银子送到了胡言的书房前。 胡言已经在书房里几个月闭门不出,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抱着白玉美人,只要一眼没有看到她,胡言就会像失了魂魄一样。 李太监菜刚吃了两口,酒也才喝了一杯,管家就已经低垂着脸袋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去时带着的东西,同时也带回了胡言的一句话。 这句话只有一个字。 “滚——” 听到这个字,李太监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丝毫不顾忌腹中的饥饿和身体上的疲惫,又慌慌张张地赶回了帝都,他回去的速度比来时更快。 胆战心惊地跪倒在御书房外,带去的东西正摆放在他的面前,带回来的那句话却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御书房内传来几声清脆的声响,不知道是哪些名贵的瓷器变成了一堆无用的残片,李太监的头倒贴着地面,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惶恐地等待着皇帝对他的处罚。 幸好皇帝并没有迁怒于他,罚了他一年的俸禄之后,便让他离开。 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一年的俸禄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在皇宫里有的是赚钱的门道,所以他离开时显得非常轻松。他甚至想到晚上是不是应该出去喝几杯酒,纪念这个特别的一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又砸碎了一块贵重的沉泥砚,皇帝站在御书房内,大怒道:“一个卑贱的商人,居然敢如此对联。” 他的脸色剧烈变化,他的愤怒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到最后,他居然笑了:“滚?从来没人敢对联说出这个字,联的父皇也没有说过,一个小小的胡言居然让了联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字,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李练轻轻地皇帝身边的碎片清理了出去,而后慢慢地说道:“死水潭里的泥虾又怎么会知道神龙的威严,就如同这些残片永远也无法知道陛下的气度。” 皇帝很满意地看着李练,而后命令道:“派虎营出去,给联踏平了胡府。” 李练摇了摇头,敢在皇帝面前摇头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三个,这三个人里就包括他。他轻轻地蹲下身将龙袍下隐藏着的一块碎片拿在手中,又缓缓站起身,捏着碎片说道:“陛下总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一块瓷器碎片而砸了官窑吧。” “你的意思是,联要忍了这口气?”皇帝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将手中的碎片放下,李练又摇了摇头:“胡言之罪,死不足惜,哪怕是千刀万剐也是应当。若是让虎营去,只怕会让他死得太快,根本显示不出陛下的威严。” 皇帝沉吟片刻后,问道:“若是依你之言,该当如何?” “陛下莫不是忘了,除了虎营之外还有一营。” 李练说道:“杀人这种事没有人比他们更专业,杀人的方法也没人比他们懂得更多,如果他们去杀了胡言,结果一定会让陛下满意,也一定会让天下人记住一个道理。” 他握紧拳头,满脸的正气,大声地说道:“陛下的威严不容杵逆,违者,死。” 第五章 磨刀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定数,当胡言说出那个字时,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果,哪怕是再忠厚老实的人听到有人对他说出“滚”时,他的心里也会不高兴,更何况是一个皇帝。 李练出说的话,也只是代替皇帝说出他的心声,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爱卿此言,深得朕心。” 认真的计算了时间,皇帝又说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似乎已经过去两年了。” “两年零三个月又五天。” 李练恭敬地弯下腰,谢恩之后说道:“一把再好的兵器,若是存放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会生锈变钝,疾风营作为陛下手上的一把刀,理应当时刻保持着锋利,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事,但是陛下仁慈,亲自为他们准备好一个磨刀的机会。” “李练啊李练,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让朕听着舒服。” 皇帝眉头一转,又说道:“首先发现白玉美人的,好像是三个渔民。” “微臣已经派人去调查过。”李练依旧弯着腰:“三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叫赵家集的小镇,其中两人是兄弟,十年前出海后消失,自称是因为成了海神的仆人所以消失了十年,白玉美人正是他们从海上带回来。另外一个人是个普通的渔民,和他们私交不错,所以参进了此事,所调查一切的说法都是缘自于他。” “什么狗屁海神。” 皇帝拍着书桌,大怒道:“朕乃天意,代天行旨,鬼神之说这等诛心之言,理当灭之。这件事,这三个人也负有责任,应当给予严惩。” 李练拱手说道:“任凭陛下定夺。” 皇帝轻挥衣衫背负双手,昂首挺胸不怒而威,平静地说道:“既然有人自称为海神的仆人,朕就特赐他们入海,终生不得上岸,一辈去照顾那个所谓的海神吧。至于另外一个人,为了一己私立,竟然散播谣言,捏造出子虚乌有的海神扰乱民心,其心可恶,其罪当诛。” 他低下头看着李练,淡淡地说道:“这种人,剁碎了喂狗吧。” 李练连忙后退了一步,他的腰弯得更低,口中激动地赞叹着:“陛下明断。” 御书房里的对话,没有任何人听到,至少目前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御书房里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但是远在青城后山的孟昶却已经开始磨刀,从他听到皇帝受挫的消息之后。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皇帝在胡府受挫的消息很快就在有心人的散布之下传了出去,这个消息也以一种特别的方法送到的柳大胖的手里,而此时李太监还没到回到帝都。 柳大胖在看到内容之后立即就送到了后山上,孟昶看到纸片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他将要去做的事情,所以他开始磨刀。 短刀一直插在竹屋上,经过两年的风吹雨淋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光洁如新,锋利如初,这样的一柄刀,似乎根本不用磨,它杀人时绝对不会感到一丝的阻碍,它刺破坚硬的硬甲还是会像刺入一块豆腐一样的轻松容易,可是孟昶却认真的拿出一块磨刀石,端了一盆清澈的山泉水,就在竹屋外的空地上,慢慢地磨着刀。 他磨的不是刀,而是他自己。 这两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说老酒居然找到了一匹母马,为了它居然连酒都戒了,比如说小猪的身体似乎又大了一圈,至少小叫化已经很少再抱它,又比如说,刘雨曾经的一个相好突然找上了门,这家伙居然躲到了后山上,死活不愿意去见一面,若不是最后瞎子发了话,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会折腾多久;柳大胖似乎看上了对门卖豆腐的寡妇,曾经厚着脸皮跑到后山上向刘雨讨教了一个晚上,但那个寡妇似乎对他爱理不理;瞎子也来过几次带来了几个人,这些人被柳大胖安排进了赌场里,他们在此之前都向孟昶讨教过,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 让人惊讶的是,丁宁居然也来过,他的右手果然比左手更快,可惜在孟昶面前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死皮赖脸的在后山上呆了一个多月之后,最终带着三十二战全输的战绩满足的离开了青城。 可是这些事都没有另外一件事来得更重要,这件事也让孟昶完成了一次人生中最重要的蜕变,这件事也被刘雨耻笑了很久。 小叫化已经变成了女人。 这两年是他过的最安宁,最满足的一段时间,两个的时间里,他的手再也没有握过刀,唯一被他经常握着的只有小叫化高耸的胸部,孟昶没有想到小叫化瘦弱的外表下居然有让人瞠目的伟岸,而他这段时间里唯一的运动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小叫化之间来一场深入灵魂的交流。 他的刀依旧锋利,但是他的人却已经钝了。 他现在正认真的在磨刀石上磨出两年前的状态。 天似乎要下雨了,后山上显得有些闷热,孟昶在磨刀的时候,小叫化正站在他的身后,柔情似水却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衣服,露出她美好的曲线,后山上平时少有人来,所以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害羞。 孟昶的刀已经磨完,或者说他已经磨好了自己,他站起身时,脸上已经变成了曾经的冷漠,可是当他转过身看着小叫化时,脸上又好像吹过了一阵春风。 小叫化先开了口:“你突然磨刀,是不是因为你又要出去了?” 孟昶点了点头,右手一翻短刀就没入身体,轻轻地将小叫化抱在怀中,他平静地说道:“虽然还没有命令传来,但是在皇帝的心里胡言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将小叫化在怀里紧了紧,孟昶又说道:“我现在磨刀,并不是因为我没有把握,而是想早一点做好准备,所以你不用担心,现在能杀我的人,已经不多了。” 小叫化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认真地看着孟昶:“你能不能不去?” 孟昶摇了摇头:“除非我接不到羊皮纸,否则,我别无选择。” 小叫化不再说话,头深深在埋进孟昶的怀里,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幽寂的后山竹林里,有猪叫,有风吹,有竹叶沙沙的响。 雨在这时候终于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似乎带着老天的愤怒,愤然砸向了大地,但是紧贴着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动。 第六章 第二卷羊皮纸 雄鹰高亢的尖啸声将小叫化从睡梦中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慢慢走出了竹屋,走到屋外时,她就看到孟昶独自仰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她的脸色慢慢变白,她的心却在剧烈跳动,看到孟昶此时的表现,她就知道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那一天,终于还是不可逆转的来了。 小叫化缓缓地走到孟昶身边,从背后抱住了他。 空房独睡的半个月,辗转反侧的半个月,每一天都在担忧和惘然中度过,这半个月下来,小叫化已经清瘦了不少,这一点孟昶也知道,可惜他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尽可能的做几道好菜,或者说几句可能让她开心的话,讲一些她曾经很感兴趣的故事,但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效果。 每时每刻都在想着,等到那一天来的时候,自己会有怎么样的表现,然而她却没有想到真正面对那一天时,她的表现居然是一种平静,无比的平静。 雄鹰在天空盘旋几圈后,终于远去,小叫化也在这时候松开了孟昶,而后独自走回了竹屋,一言不发。 包子铺前依旧热闹,孟昶安安稳稳地在人群后排着队,他静静地看着一个人兴奋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也看到别的人懊恼的摇着头,而后一脸羡慕地从柳大胖手中接过他们想要数量的包子。 人群已经散尽,孟昶走上前去,向柳大胖递出了一两银子。 谁知柳大胖却向他摇了摇头,直接从怀里摸出两张羊皮纸,随手扔给了孟昶,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每次都玩这个,你不觉得烦么?反正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认识你,索性直接点,还省去了我把它们塞进包子里的麻烦,那股子的怪味,我闻着就觉得讨厌。” 将羊皮纸当成馅包进包子里,这个在孟昶看来有些可笑的做法正是柳大胖想出来的,当初他还振振有词的用一句话说服了孟昶,“一个杀手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有特别的目的,包括像买包子这样普通到极点的小事”。 他还说了另外一句话,“每个人做的事,都要跟自己的工作有关,普通人做的事都跟糊口有关,皇帝做的事是要治理天下,而你,所有的事情都要你的职业有关系,将它做成包子很适合你的身份”。这于这两句话,孟昶并不认同,至少他还没有感觉到皇帝有治理国家的态度,但是他却阻止了不柳大胖,只能无奈的接受。 可是柳大胖今天却改变了方式,虽然他认为柳大胖曾经的主意没有丝毫的意义,但是突然间的转变还是让他感觉到意外,顺着柳大胖的目光向后看去,对门俏丽的寡妇正在把弄几块豆腐,根本没有往这边看一眼,脸上露出的冷淡却实有几分风味。孟昶转过头看着柳大胖,突然大声问道:“你还是处男吧。” 柳大胖的脸色突然变了,一把拉过孟昶将他拉进了铺子内,同时嘴里压低了声音怒吼着:“放屁,我见过的女人比你杀过的人还多,早就已经不是了。如果你再在我面前出说这两个字,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 孟昶笑了笑,没有对柳大胖的表现表示出任何的惊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没有碰过女人,反应当然不会很平静,柳大胖的表现已经算很不错了。 刘雨正坐在桌边,他的嘴已经被包子塞得满满,听到两个人的话后居然很平静的笑了笑,反倒是非常好奇的看着孟昶手上的两卷羊皮纸。 坐在桌边,将一个包子叼在嘴里,就地摊开了两张羊皮纸,一张是胡府的布局,和大部分的府邸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孟昶只看了一眼就已经完全记住;另一张纸上写着几行字:现已经查明胡言为富不仁,残害百姓,百姓早有怨言,又查明其表面为商人,实为海盗,其家产多为劫掠所得,其自身亦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今得陛下令,命尔等将其击杀,手段不限,时间不限。赏金三十万两。 “想不到皇帝也变得无耻了。”刘雨看完后,说道:“明明就是因为一个白玉美人,偏偏给胡言安了这么多罪名,胡言也挺倒霉的,我曾经见过他一面,是个挺不错的人,连只鸡都不敢杀这次怎么有胆量触怒皇帝?” 柳大胖摊开双手,左右摆动了几下,说道:“这件事情谁敢说不清楚,据传回来的消息称自从他得到白玉美人之后,就性情大变,连他最宠爱的十八房小妾都能大声训斥,也再没碰过他们,好像已经有点不正常。” “一个把自己关在书房,几个月闭不出的人,怎么看都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柳大胖又补充说道。 刘雨突然好奇地说道:“这个白玉美人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胡言得到了她,把自己弄得不正常,皇帝也想得到她。”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皇帝已经是个不正常的人,就算让他得到了,也坏不到哪里去。” 孟昶转头看向柳大胖,问道:“有没有关于发现白玉美人的三个人的消息?” 柳大胖摇了摇头:“皇帝已经对他们动手了。两个被流放到海里,现在只怕已经死了,还有一个事先逃了,只可惜他的妻子和儿子成了刀下冤魂。” 这个结果在三个人的意外之内,如果皇帝不这么做才会出乎他们的意料,所以三个人的反应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地方,将两卷羊皮纸随手扔进了包子蒸笼下依旧燃烧着的火炉里,孟昶站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这时候,刘雨却突然拉着他,说道:“你这次去,如果得到了白玉美人能不能先带回来给我看一眼,我总感觉这个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看孟昶没有反应,他又急着说道:“我又不是想抢它,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跟皇帝抢东西,我还没那个胆量。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只要看一眼,我就一定能想起来。” 第七章 出发 谁也不知道刘雨突然说出的话是因为什么样的目的,出于最基本的信任之后,孟昶考虑了一下可能带来的麻烦,最后还是同意了刘雨的请求。“如果我能拿到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看一眼。” “你什么时候走?”柳大胖问。 孟昶认真的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小叫化低眉欲泣的脸,说道:“明天。海边我已经去过一次,省了问路的麻烦,而且这次任务没有限定时间,也不用太急。” “这样也好,你再花点时间多陪陪她,不要像我。”柳大胖的脸上出现了黯然的神色,他轻轻地拍着孟昶的肩膀,带着几许忧伤的语气,说道:“等到我再想起去找她时,已经永远见不到她了。虽然我是你师傅,但是这一点,你一定不能学我。” 世上最痛苦的两件事,就是生离和死别,偏偏这两件事小叫化都经历过,而现在,她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情,离别的前夜,小叫化表现地异常疯狂,完全抛去了女人特有的矜持,跨坐在孟昶的身上披头散发尽情的扭动,直到凌晨她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倒在孟昶的身边沉沉地睡去。 几乎是转眼的时间,天色就已经亮了,孟昶小心地从小叫化的身下抽出了发麻的手臂,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带着尽情之后的满足,她的眼角却有几滴酸楚的泪慢慢地滚落。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又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她鲜红的嘴唇,将她沾额头汗水上的几丝秀发拨弄至两边,而后孟昶突然站起身。 打开竹屋角落里的一个竹柜,里面有几个黑色的包袱,孟昶解开其中最大的一个。包袱里是一套折叠得非常整齐的黑色衣裳和一双黑色的小牛皮靴,这套行装已经陪他走过了帝国大半的疆土,收割了太多人的性命,衣服看起来已经旧了,有些地方已经皱起,牛皮靴的边角处也已经磨损,可是孟昶却像对待一套崭新的衣服一样,缓慢而又小心的将它们穿在身上。 穿上之后,他就已经变了,他在瞬间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就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动物。 现在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黑色的豹子。 穿过洒满星光的竹林,来到了竹林深处的山泉边,孟昶慢慢地走进了山泉里,清冷的山泉水没过了他的膝盖,又到了他的脖子,最后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没入了山泉中。 清冷的泉水使他的人完全保持在绝对清醒的状态。 他从泉水中走了出来,水从他的头发上流落,流过他的衣服,他的裤子,他的鞋,等到水流尽之后,他的身上就已经干了,干的就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后他开始慢慢地走下山,当他走过小猪身边时,小猪忽然抬起头,冲着他低声地哼了两声,而后晃着肥胖的身躯慢慢地走到了小叫化的身边,又沉沉的睡去。 柳大胖已经在包子铺着等着,见到孟昶之后,他低声地笑了笑:“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也不跟你说什么,但你要明白,山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你,所以,早点回来。” 孟昶接过柳大胖手中的马缰,马缰的另一头依旧是老酒,它与那头母马的温存被打断,在好梦中就被柳大胖牵了出来,它极为不满的蹬了几下马蹄发泄着心里的不满。孟昶并没有理会它小小的怨气,看着柳大胖说道:“小叫化就先拜托你了。” 柳大胖依旧笑着:“等到天亮了,我就接把她接下山,这件事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放心,等你回来一定会看到一个状态很好的她。” 孟昶却突然忸怩了起来,他看着柳大胖,慢吞吞地说道:“还是等到下午吧,早上可能有点不方便。” 柳大胖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明白孟昶的表现和说出这句话的原因,他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而后点了点头:“好。” 策马狂奔在迷蒙的山路上,夏天雨水多,山中的水气更加的充足,大部分的情况下一直保持着闷热的状态,但是在这不甚明亮的清晨,却显得有些凉爽,迎面而来的风中更是多一种难得的清新之意。 老酒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是因为它还想着回去再补一觉还是因为那匹毛色光滑亮丽的母马,不一会儿一人,一马就已经停在了瞎子的饭馆前。孟昶翻身下马,而后轻轻地拍了一下老酒的头,老酒狂嘶一声,撒开马蹄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跑了回去,转眼间就已经消失在山间朦胧的空气里。 孟昶这次却没有在饭馆逗留,只是从瞎子手中接过足够他一路上的食物,与瞎子简单告别之后,孟昶就穿过青草地里的石板小路,又穿过桃花落尽后的桃林,而后踏上了他的那条小船。 小船在泯江汹涌的江面上,快速的驶向了远方。 赵老头已经陷入了无边无尽的恐惧中,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谎话,卖出了一个白玉美人,就遭到了如此的噩运,三十万两黄金他分到了一半,他为此曾经得意了很久,这天下不是每个人都能赚到十五万两黄金,能赚到这么大数量的人花去的时间都会很长,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而像他这样能在两天内就得到这么大一笔黄金的人,天下根本找不出几个人来。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当然有理由得意。 可惜他现在却被恐惧所包围,蜷缩在这个无名的小岛上,从他听到赵家兄弟两人被官兵赶出海时,心里就涌现不妙的预感,对于自己的预感他一直很相信,所以他一整天都没有回家,而是躲在距离赵家集很远的一片树林的深处,那一个散发着腐烂味道的树洞,虽然阴森而且矮小,他躲在里面时一丝空间都没剩,身体紧缩着根本没办法动弹,但正是这样的一个树洞,却给他非常安全的感觉。 乘着夜色,他悄悄地从树沿里坚难的钻了出来,极为小心的潜进了家中,但看到的的场景,却让他手脚发凉,四肢没法动弹。 第八章 生存 院子的门被从外面粗暴地撞开,门被撞成碎片散落在院子里,劣质石板铺成的院子被沉重的脚步践踏,一块块破碎的纹路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重负,大堂的门也被劈得支离破碎,轻轻一碰就像秋风中的枯蝶,片片飞落,然后赵老头就看到了两个人。 两个人并排躺在大堂混乱的地面上,似乎睡得很熟。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的身下铺着一层暗红的床单,两个人就在这张坚硬的床上深深的熟睡着,看不到,闻不到,听不到,任何的动静都没办法让他们醒过来,哪怕是在他们的身上砍下一刀,也不会让他们皱一下眉头,他们已经无法再醒过来。 永远。 没有再向前走去,也没有动大堂里的任何东西,甚至没有多看几眼曾经让他沉迷的身体,房子外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让赵老头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他站在大堂的门边没敢做出任何的动作,连呼吸都已经停止,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慌不择路的从后院墙角的一个狗洞里钻了出去。 死亡的恐惧最终战胜了大海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他慌忙且跌跌撞撞地向海边跑去,幸好此时已经是深夜,赵家集的所有人在承受了几天的恐慌之后,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安静的夜晚,他们早已经躺在舒服的床上沉沉的睡去;连续几天的搜索始终没有找到赵老头的身影,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已经逃向了大海深处,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独自一人驾船出海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官兵经过几天不断地搜索都已经疲乏,他们也认同的大部分人的认断,将赵老头打上了死亡的标签,便离开了这个一点乐子都没有的小镇。 赵老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认为他能够安全地到达海边,完全是因为运气,可惜运气这种东西就好像青楼里的chu女,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失去,赵老头随便在海边找了条小船便急忙地向未知的大海划去。 他此时正在一座小岛上,他所选择的那条小船是用最劣质的木头制成的,而且已经在海里泡了很久,是一条早已经被遗弃的船,这样的船根本经不起海上的风浪,在他出海后没多久,海面上就升起了风浪,这条小船被转瞬即至的巨浪拍打得四分五裂,赵老头只带着及抱住一块稍大的木块,巨浪就已经将他淹没。 他被风浪吹到了这座小岛上。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时,看到的是光秃秃的小岛和两间破败的茅屋,似乎小岛上所有能够被砍伐的东西都被用来做成了这两间茅屋,小岛上只有岩石的阴暗外附着一层薄薄的苔藓,其它地方连根杂草都找不到。 赵老头虚弱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没走同几步,他就看到了两个人,至少在很长时间之前,他们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现在只成了两具白骨,他们的骨头上还有几道抓痕,显然这两个人死后的遭遇并不好。 赵老头是在一个巨大的岩石后看到的这两具白骨,他看到时两具白骨还紧紧的抱在一起,这让他想起了在家里看到的惨状,积蓄多日的泪水终于无法控制的流了出来,在这样一个无比安静的小岛上,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哭声,显得无比的诡异。 他直到哭得精疲力尽才停止,而他这时候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在他哭声停止的刹那,两具白骨突然倒塌,再也看不出之前的形状,也无法再分清楚谁是谁。他们死的时候紧紧地抱在一起,而现在他们抱得更紧了,已经完全溶为一体。 小岛不大,总共几十丈长宽,赵老头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已经将小岛转了个遍,小岛上散落着十几具白骨,这些人死亡的时间相差应该不大,白骨的风化程度看起来都差不多,这些人也应该死了很久,赵老头轻微的脚步声,就可以将完整的骨架震塌,他无意间踩到了一根,白骨就在他的脚下变成了碎片。 这些人倒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岛上,这是他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问题,但是随后他就不得不为另一个问题而担忧起来。 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岛上,他如何活下去。 他并不是传说中的怪物,靠着岩石就能够生存,他也不是海里的鱼,有海水的地方就能活得很自在,但是在这座小岛上除了岩石和看不到尽头的海水外,他几乎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也许他可以尝试着将那两间只剩下支架的茅草屋当成可以裹腹的食物,他并不在乎去吃这些坚硬的木头,比这更难以下咽的泥土他都吃过,而且他还有薄薄的苔藓可以换换味口,甚至可以尝试着捉几条鱼。 海鱼的味道并不好,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也是其中一个,可至少比啃木头要强得多,吃的方面似乎已经不成问题,他所担忧的是在这样的小岛上,他能喝到水么? 很明显这是一种奢望。 赵老头在这个小岛上已经生存了七天,四天前他极其幸运地在一个岩石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水坑,小坑里还残留着一点水,他轻轻用手指沾上一滴而后放进嘴里,他的眼睛在刹那间亮了。 淡水,尽管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这种味道几乎让他控制不住吐了出来,但却是真正的淡水。 赵老头正是靠着这一点平时可以一口喝光的水艰难的过了五天,但是现在,那点水已经完全消失,再也挤不出一滴。现在已经是他在小岛上地第七天,他的嗓子已经开始冒火,嘴唇已经干裂,他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对水产生的浓浓的渴望。 因缺少而变得虚弱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去捕一条鱼,当他将一段草茎咽下肚时,觉得自己更加的渴了,紧紧的贴在一块岩石上,他向岩石底部一点湿润伸出的舌头。 当他虚弱的抬起头时,就看到海面上出现了一条船。 第九章 快要死的人 虽然没有过去太久,但是几年前在海上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孟昶只隐约的记得那一次杀了不少人,也放走了一些人,从每个人的脸色和握刀的手势可以清楚的判断出他是否做出过非死不可的事情,所以那些连刀都握不好的人孟昶的刀也没在落在他们的身上,只是将这些人赶到了一个无名的小岛上。 孟昶特意选择了一个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小岛,在这个小岛上,如果没有外界的支援,时刻都要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些人虽然罪不至死,但他们必须要为曾经做过的事而付出代价。在毁掉所有的船之后,孟昶便由着这些人在岛上自生自灭。 这一晃已经几年过去了。 “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还活着?”孟昶站在小船上,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这个想法也让他想起了他毁船时这些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与普通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在面对绝境时,大部分人的反应都差不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死亡而前保持镇定。 “如果岛上还有人活着,就把他们带上岸吧。”孟昶又做出了这个决定,小船改变了原来的方向,沿着泯江一直往下,又在海上前行了几天之后,他就看到了那座小岛,在离小岛很远的地方,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快要死的人。 赵老头真的快要死了,当小船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已经无力呼喊,他看着那个人跳下船,看着那个人走到他的面前,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来。赵老头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无力的指着挂在那个人腰间的水袋,死灰色的眼睛里露出希翼的目光。 将他挪到了一块岩石上,这块岩石的表面刚好有一个碗状的缺口,从水袋里倒出刚好没过边沿的水,孟昶静静地看着他:“看得出来你已经几天没有喝水,我也看得出你一定不想死,所以你现在绝对不能喝太多的水,这点水刚好能保住你的命,却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看着赵老头伸出舌头将那点水舔得干干净净,连岩石表面的那点湿润都不肯放过,而后又抬起头哀求般地看着他,孟昶却摇头着,低声安慰道:“我已经看到了你,你就绝不对会死。如果你不想以后落下什么毛病的话,最好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既然你已经忍了很多天,再多忍半个时辰想必你也一定能做到。” 赵老头看着孟昶很久,看到孟昶眼睛一尘不变的坚定之后,终于无力的垂下了头,他静静地趴在那块岩石上,就像是一条夏天的狗,可是他现在的表现连只狗都不如。 半个时辰之后,孟昶又倒出了一点水,又回到船上拿出了一点剩余的干粮放到了赵老头的手中。这点干粮已经存放了几天,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变质,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生出一绿丝,但是赵老头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在舔干净岩石上的那点水之后,他将干粮一口塞进嘴里,他脸上露出的表情就像是在吃着天下最好的美味。 干粮毕竟只是干粮,赵老头刚嚼了几口就匆忙往肚子里咽去,他的肚子就好像他一样对食物充满了渴求 尘路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1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1部分阅读 坚硬的面块卡在了他的喉咙,赵老头一把抢过孟昶手中的水袋,对着嘴咕隆咕隆地往下灌去。 这一次孟昶没有阻止他。 泪水又一次从赵老头的眼角流出,只不过这一次是重生后的喜悦,直到水袋里的水完全喝尽之后,他才恋恋不舍的放了下来,而后他又一次的倒在了岩石上,陷入了昏迷。 当赵老头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比陆上要明亮很多的月亮正挂在小岛的上空。他醒过来时没有看到那个救了他命的人,可是他却闻到了一股香味,烤鱼的香味。 孟昶正在烤鱼,两条海鱼被两片竹枝串起,悬挂在篝火的上面,鱼的表面已经有些焦黑,看样子他已经烤了很长的时间,他头也不回地拿出一条鱼放到了刚刚坐在他身边的赵老头的手里:“以你现在地状态吃这个东西相当于自杀,但是我的食物已经吃光,而这个岛上也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烤鱼的味道并不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可是现在任何能吃的食物在赵老头眼里都是香的,他看着烤鱼就好像着天下最难得的美味,只用了几口就将一条差不多两斤重的鱼吃光,又从孟昶手中接过一个酒壶沉默的喝了几口之后,才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谢谢你。” 孟昶却摆了摆手,剩下的那条鱼他只吃了几口就已经吃不下,把鱼扔到火堆里之后,他才慢慢地说道:“你也不用谢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悲惨。” 他慢慢地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赵老头:“我问你,岛上的其它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赵老头轻轻地点着头:“我来的时候,岛上已经没有人了。” 孟昶仔细看着这张可怕的脸,直到很久之后才悠悠地叹道:“原来你不是。”〖墨斋小说:shubao2〗 孟昶说得不明不白,可是赵老头却已经猜出他的救命恩人跟死在岛上的这些人有一定的联系。是什么样的联系,这些人又为什么会死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岛上?这些问题赵老头并没有说出口,在一个刚刚救了他命的人面前问这些问题显然有些不合适,而且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和精力。 将小岛上剩下的几块还能燃烧的木块放进火堆里,孟昶将篝火拨弄地更亮一些,突然非常感兴趣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这个岛上的。” 具体的时间,赵老头完全没有概念,在死亡的面前时间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他只能模糊的回答道:“大概是七八天前吧。” 赵老头苦笑着又说道:“具体的时间我已经忘了,之前我还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记着时间也没什么意义。” “在这个座岛上活七八天,你也算很有本事。” 孟昶笑了笑,而后又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来这座岛上的。” 第十章 怪物 记忆里并没有刀光血影,但是皇帝的做法却比刀光血影更让人感到心寒的恐惧,赵家兄弟被放逐到海上不知生死,自己的妻儿却已经化成了一缕冤魂,自己更是在这座小岛上不知道以后路该怎么走。在犹豫的很久后,赵老头才豉足勇气向孟昶叙述事情的经过。我的命是被这个人救的,如果这个人在听完之后杀了我跑去领赏,我也不会怪他,赵老头的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心里的那点自暴自弃的想法。 人在看不到希望时总会生出一些不理智的想,古往今来多少伟大的存在都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更何况赵老头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细碎的语言,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间还有几段因为身体原因而短暂的休息,直到花了很长时间,赵老头才将事情的完整经过告诉了孟昶,而后颇有些担心地看着孟昶的反应。 听完赵老头的描述之后,火苗的跳动已经有些无力,孟昶看着他,看着赵老头露出紧张的眼神,直到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地说出一句:“原来是你。” 说完之后,孟昶就一直盯着赵老头,看着赵老头的脸上逐渐变得惊慌,而后又慢慢变成了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他又接着说道:“你说你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非要折腾出这种事情,现在你又得到了什么。我的生活也被你弄出的这件事情打乱,不然我现在一定过得很愉快,而不是坐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上岛上。” 孟昶看着赵老头,脸上露出挪揄般地笑容,又说道:“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杀了你,先收回点利息。” 赵老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睛里死灰的色泽更加的浓郁:“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所以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一点怨言。” 他突然痛苦的低下了头:“我这辈子几乎没成功过一件事情,好不容易买的船没了,人也不敢再出海,我的儿子才几个月大,连路都不会走,就这么死了。我真不知道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孟昶突然没法再说出一个字,他不知道只是一句话竟然引起赵老头这么大的反应,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更不知道如何去解决,只能无语的看着眼睛越渐无力的火苗。 海上气候的变化让人捉摸不定,刚才还是平静的夜晚,现在却突然刮起了狂风,那朵可怜的火苗在挣扎几下之后,终于无力的熄灭,天上的月亮也被乌云遮蔽,哪怕是一丝的光也无法透露出来,小岛上陷入完全的黑暗,坐得如此之近,孟昶却已经看不到赵老头脸,只能从低低的抽泣声和杂乱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他的存在。 不知道是因为狂风的原因,还是小岛突然黑暗的缘故,赵老头停止了抽泣,从他越来越平缓的呼吸声中,孟昶知道他现在的情绪要刚才要好很多。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赵老头突然低沉着声音说道:“其实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浓郁如同墨水一样的黑暗,赵老头没有丝毫生气的声音,再加上他这句让人惊骇的话,构成了一副无比诡异的画,在这座大海之中的小岛上,任何人听到这句话,只怕已经惊慌地想要逃跑,孟昶也觉得手脚突然发凉,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黑暗里,那柄比黑暗更黑的短刀出现在他的手上,调动身体的每一分感知,笼罩在周围的空间里。 赵老头并不知道他这句话带来的恐怖,他也不知道孟昶此时正警惕地看着他,他此时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如同机械一样的说道:“十几年前,我的船出海碰到了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巨大风浪,每个人都以为那是我运气不好,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风浪并不是天然形成的,他们也不知道我在风浪里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孟昶依旧警惕地问道。 “一个怪物。” 赵老头的声音里出现了惊恐,时隔十几年之后,他仍然表现出肝胆俱裂的样子,可以想象在十几年前他亲眼看到时究竟害怕到什么程度。“那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永远都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它的头就已经比我的船还要大,它的眼睛就好像两扇门,里面发出红光,我看到它的时候,它也看到了我。它明明是个怪物,可是它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居然是一种嘲笑。” 他十分肯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绝对不会看错,那就是一种嘲笑,就好像一个人一样,它伸出一条触须把我卷起,它的触须比军舰用的缆绳还要粗。它直接把我扔向了空中,我在空中的时候就看到它一口把我的船吞了下去,我的船上还有十二个人,他们也一起被那个怪物吃了下去。” “后来我活了下来,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出过海,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被海神救了下来,丢了一魂一魄所以才不敢再下海。可是他们不知道,我能活下来根本跟海神没有任何关系,我活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个怪物,它把我当成了一个玩具所以才没有吃了我,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它还是会来吃了我,所以我不敢再出海,我在岸上已经躲了十年,可是现在我再也没办法躲下去了。” “为什么?”孟昶突然问道。 “因为它已经来……”赵老头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就已经消失了,紧接着孟昶闻到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他坚信世上所有的臭味集中到一起都无法比这种味道的百分之一,然后他就看到了两道红光在面前的海面上突然升起,如同两扇巨大的门悬挂在半空中。 这时候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警觉,他立即向前趴倒在地,丝毫不顾前面正是燃尽的火堆,然后他就听到一声破空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身后的岩石也传来了受到撞击而炸裂的声音。 第十一章 又见顾平 几个碎石块落在他的身上,孟昶抬起头向前看去,空中的两道红光时明时暗,就像一个小孩子在不停地眨着眼睛,那双比门还要大的眼睛里居然散发出一种小孩子看到不理解事情时特有的好奇。孟昶无法看到红光背后究竟有什么,但是却完全可以肯定,两道红光表现出来的意思就是好奇。 它为什么会好奇?正当孟昶的脑海里生成这样的疑问时,身体却突然弹射而起,他趴在地上,不见身体的哪个地方用力,他突然笔直且僵硬的斜着向后、向上飞去,就像有一只手抓着提线木偶身上的线用力向后扯去。 一条粗壮且坚韧的触须从他的眼前掠过,距离是如此的近,孟昶甚至已经闻到了触须上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好像这条触须在死尸腐烂后流出的水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年,也只有这样的情况下才能有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味道,孟昶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沾上了这种去不掉的味道。 触须掠过他的眼前,在这一刹那孟昶的视觉变得无比的敏锐,在这片仿佛快要凝结的黑暗里,他居然能够看到触须表面那一层让人毛骨悚然的宛如尖刺一样的绒毛。孟昶眼神微凝,在丝毫不着力的空中,短刀带动右手划出一道黑暗的弧线,砍在了这条触须上。 没有刀划过血肉的畅快感,锋利的短刀砍在触须上居然没有留下丝毫的伤口,触须的表面连一点的凹陷都没有。没等孟昶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从刀身上就传来一道巨大的力量,孟昶几乎已经快要握不住刀,身体有如一个炮弹一样砸在了小岛的上岩石上。 尽管在落地之前,孟昶已经做出了最正确也是最有效的应对,但是从刀上传过来的力量实在太大,压在他身下的岩石已经变成了碎块,简单的查探身体后,孟昶发现自己身上的骨头至少断了三根。 空中的红光又忽亮忽暗变化了几下,红光下面传来了几声难听的尖叫,尖锐的声音就好像钢刀刮过钢铁的刺耳声音,直欲穿破耳膜进入到人的脑海里。正当孟昶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的时候,尖叫声突然停了,两道红光上上下下移动了几下之后,渐渐没入了黑时里消失无踪。 海水被分开又复合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狂风也渐渐变小最后完全消失,头顶上的乌云也在狂风消失后慢慢的散开,昏暗的月亮又终于照在了这个小岛上,孟昶扶着一块石头艰难的站起身,却看到原本应该坐在火堆灰烬旁边的赵老头已经不见的身影。哪怕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孟昶依旧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赵老头的位置,所以他非常肯定在刚才过去的时间里,赵老头根本没有移动过一步。 但这个人却突然消失了,应该坐着的地面上没有丝毫的血迹,也没有脚步离开的痕迹。本应该坐着一个人的地方此时却空空如也,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那根弯曲有些地方变得焦黑的竹枝曲向天空,似乎又想在证明什么。 幸好他的小船还在,船上的东西也没有变少,孟昶从船中翻出一点伤药,将与岩石接触时被划破的皮肤处理好之后,又将断裂的骨头移到正确的位置,他就盘膝坐在小船里,慢慢恢复着体内的伤势。除了断裂的骨头外,巨大的力量将他砸到坚硬的岩石上也让他体内受到了一丝震荡,体内的经络也受到了一些细小的损伤。 孟昶坐在小船中缓慢地恢复着。 等到天亮时体内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是断裂的骨头却没有丝毫复合的迹象,最后又看了一眼赵老头消失的地方,孟昶艰难的划着小船向岸上驶去。 哪怕是在受伤的情况下,小船的速度也比其它的船要快很多,所以一天之后孟昶就已经到达了赵家集边的小港口,同时孟昶也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这个人也看到了孟昶,孟昶甚至还看到这个人冲着他挥了挥手,这个人用得是左手。 孟昶的心里升起了警惕,虽然这个人孟昶认识,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并不如这个人所表现的那么好,这个人的左手现在也许只能用来做挥手这样可有可无的事情,而这其中的原因正是孟昶。 离得近一些,就看到这个人脸上的笑,一点都不作伪的笑,孟昶又产生了疑惑,这个人应该恨他才对。 码头上停着两条小船,两条一模一样的小船,小船的形状和木料都一样,甚至连船底被水浸泡出的痕迹都几乎完全一样,顾平也穿着一件和孟昶身上用料剪彩完全一样的衣服,他看着孟昶不由得笑了:“上次败在你手里,回去之后我就把所以能收集到关于你的信息都整理好,认真研究了将近三个月,你一定不知道我最后发现了什么。” 这一点孟昶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依旧趴在小船中连动都没动一下,也没有抬头看顾平一眼,更没有去满足讲故事人心里的小小需求。 顾平也没在在意,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孟昶,又说道:“这个发现我如果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连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在花了三个月的研究之后,我突然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 这个时候孟昶从小船中探出头,虚弱地说了一句:“我有女人,我也不喜欢男人。”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男人,我十三岁就有了第一个女人,到现在碰过的女人比你看过的还要多。” 顾平的脸上因为孟昶的一句话而变得有些恼怒,他的手在空中挥舞半天后又颓然的放下,面色不甘的看着孟昶:“只不过是用错了一个词,你一定也理解我的意思,又何必这样。那个词我实在不想说出来,你装回傻会死啊。” 仔细盯着孟昶很久,却看他没有丝毫的反应,顾平终于丧气地说道:“不得不承认,我开始有点崇拜你了。” 第十二章伤势 “这个词说出来太丢人,所以我对谁都没敢说。”顾平看着孟昶,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崇拜的意思:“严格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后辈,我就更不能说了。” 孟昶艰难地从船上坐起来,而后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崇拜我的人,你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不过你也别以为在这次的任务里我会让你,就算你跪下来求我都不行。” “才两年不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顾平看着孟昶:“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你怎么跟我争?” “你可以试试。”孟昶摇头说道。 “因为有点崇拜你,所以我就开始模仿你,我订了一条跟你一模一样的船,又请人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一点可是花了我不少钱,又花了大价钱订了两套和你的一模一样的衣服,花了一年时间习惯了右手,又花了半年时间练出了比左手更快的速度,最后又专门订做了一把刀。” 从怀里摸出一把刀,扔到了孟昶的面前,看顾平漫不经心的表情,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在丢弃一个毫无用处的垃圾。“你看看,跟你的那把应该差不多吧。” 岂止是差不多,简单就是完全一样,两把刀的长短,宽厚没有任何差别,刀身上的纹路也没有丝毫的不同,甚至边缘处颜色的变化也被处理的毫无相差,两把刀如果放在一起,几乎没有人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可是孟昶却一眼就看出差别来。 顾平的刀上居然被他刻上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孟昶抬起头十分不解地看着他,谁知顾平却摸着额头嘿嘿傻笑着:“我总觉得你那把刀看起来实在是太单调,一点美感也没有,所以就给它加点点缀,在我的眼里,没穿衣服的女人永远是最漂亮的。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你有眼福了。” 这把刀本来也算是不错,但现在却真成了一个没用的垃圾,只怕都经不住一次撞击就会碎裂,孟昶像扔一个垃圾一样将刀还给了顾平,而后轻轻叹道:“看得出来你很用心,模仿得也非常像。”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再看到你时,我就发现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顾平突然看着孟昶,愤怒地大叫道:“你现在伤成这样,难道要我给自己来几下?” “如果你想要这么做的话,我可以帮你,在这方面我比你们都要在行,我的下手也非常有分寸。绝对会保证你受伤的位置跟他的一模一样,也能保证你受的伤绝不会比他轻一点。” 从港口外面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的时候,顾平突然闭上的嘴巴,他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似乎这个人让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事情,他恶狠狠地看着正向港口走过来的人,恨不得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留下他发泄的痕迹,可惜顾平不敢,否则变成猪头的人一定是他。 这个人的话是对顾平说的,可是当他走到顾平身边时却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也没有看到顾平脸上难看的脸色,同样也没有注意到顾平蠢蠢欲动的手,他径直地从顾平的身边走了过去,眼睛里是赤裸裸的无视。 丁宁慢悠悠地走到孟昶的身前,蹲在船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我以为顾平这个白痴会变好一点,谁知道他比以前更蠢了;我以为你会从另外一条路过来,可是你偏偏出现在这里;我也以为世上应该不会有人再伤得了你,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条快要死的狗。每次看到你,你总是能给我很多意外。” 将孟昶背在身上,丁宁好奇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我觉得我应该去好好感谢他。” 赵家集唯一的客栈内,丁宁背着孟昶走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这个房间真的很小,一张两尺宽的床就已经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除了床之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没有椅子,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头顶一盏残灯发出昏暗的灯光,灯光虽然不明亮却使得房间不至于陷入黑暗之中。 将孟昶放到那张唯一的床上,丁宁站在床边认真检查着他的伤势,随着他的检查脸上的神色却变成越来越凝重,最后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跟随在身后的顾平恰好此时踏进了门内,他实在不愿意在丁宁身边多呆哪怕是一眨眼的时间,但是他的双腿却不受控制的跟丁宁的步伐走了过来,丁宁的话也是他想问的,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孟昶受这么重的伤,在他的记忆里还找不出这样的人来。 他进门时,刚好看到丁宁的脸色,不由得疑声问道:“只不过是断了几根骨头,你的脸不用像死了老子一样难看吧。”他说的话一点也不客气,而且很难听,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从来没对他客气过。 丁宁没有在乎顾平语气里的怨气,他沉声回答道:“骨头断了三根,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断开的地方被一层力量包裹,阻止着骨头的复合。” 顾平似乎感到事情的严重,他连忙问道:“什么力量?” “我不知道。” 丁宁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力量,狂暴而且凝缩,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那也许只是因为你无知。”顾平没好气地说道:“不得不承认你跟很多人交过手,我从来都没到遇到像这样的疯子,可是你交手的对象毕竟也只是跟我们差不多的人,世俗之外还有很多不为人所知的地方,那些地方也一定存在着一些人,而这些人你一定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丁宁点着头,而后讥讽地看着顾平:“我不知道可不代表我没脑子,一个人如果有这样的力量早就已经爆体而亡,更别说是动手了。白痴。” 听到最后两个字,顾平突然觉得恼火,正当他快要发作的时候,孟昶却打断的他。 “他说的没错。”孟昶躺在床上,慢慢地说道:“伤我的,不是人。” 第十三章 反应 这种说法显然太过诡异,你永远都无法让一个井底的青蛙相信在它的看到了那片天空外还有更广阔的蓝天,没有冰冷的墙壁,没有阴岸潮湿的环境,有温暖和煦的阳光,永远都吃不尽的小虫。 而对于人来说却完全相反,人对于美好的追求永远都不会停下他们的脚步,所以传说中的仙境里没有饥饿、没有暴力,没有夜半醒来的时独自面对寒冷的孤独,没有在黑暗之中幻想出来的恐惧,永远都是一片安宁与详和,人在里面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一切与这些美好相对立的都会成为嗤之以鼻的目标,至少顾平和丁宁的表现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 当孟昶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他们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就是摇头,完全不相信孟昶所说的那个怪物的存在,哪怕孟昶在说这些时言辞肯切,表情非常的认真,哪怕他们的心里也知道孟昶所说的话里没有丝毫欺骗的因素,可是他们依旧不相信。 他们的表现也代表了大部分人的表现,孟昶在从赵老头嘴里听到时也不愿意去相信,不是不信,而不是愿意相信。 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每个人都能找出几十甚至上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值得相信的地方,正如同很多人说出的谎话并不是想骗别人,而只是想在心里留下一点美好的记忆。 人岂非是经常做出这种可笑而又可悲的事情。 顾平强行从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而后随便应付了孟昶几句,就转身出了门。 他先去了一个地下赌坊,没有在乎赌坊里脏乱的环境和散发出来的死鱼般的臭味,那些因经常出海而锻炼出的一副巨大嗓门的渔民丝毫不顾形象地抠着黑乎乎的脚丫,又用抠过脚丫的手摸起一副排九,接着又扔回到赌桌上,发出几声如同洪钟敲响一样的不满,而后又用那只手抠起了鼻屎。 这一点顾平也没有在乎,他甚至觉得这些人有点可爱。 奋力的从人群中挤了进去,他摸起那不知道沾了多少污秽的排九,甚至排九的背后还粘着一粒鼻屎,这一点他也没有在乎。在输了大把的银子之后,他又从赌桌上退了出来,这一次是人群主动让开,对于一个输了上万两还能笑得出的大爷,人都会保持着一定的尊敬,顾平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哈哈大笑地走出了赌坊。 而后他开始喝酒,喝最劣也最烈的酒,赵家集里的酒也许是因为靠海的缘故,酒里也带着海水的苦涩,这样的酒喝进嘴里就好像喝下去一口毒药,酒咽到肚子里就好像咽下去成千上万把刀子,可是顾平同样也不在乎,他喝得很高兴,甚至还叫来了几个女人。 赵家集里有男人,当然也会有女人,男人因为出海的原因而死了不少,但是女人却越来越多,她们的男人可能死了,她们的父亲也可能死了,为了生活她们当然免不得会利用女人天生的条件而做一些买卖,顾平叫来的正是这样的女人。 海边的女人因为海风常年的吹拂,皮肤显得黝黑而且粗糙,她们的脸和手也要比其它的女人要大,因为困苦的生活而培养出粗俗的性子更是让人倒足了胃口,而且顾平叫来的这些女人岁数也已经不小了,可是他不在乎,完全不在乎,他甚至拉过一个皮肤如同干枯枝的手,嘴里不停地夸赞着她的皮肤有多么的好,摸起来又是多么的光滑。 然后他就开始吐,吐得不醒人事,他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相信孟昶的话,反倒是因为他知道孟昶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恐怖的怪物已经扎根在他的心里,所以他需要疯狂,需要刺激,需要用身上的痛苦来忘记孟昶说出的话,忘记曾经的某些回忆。 他是个杀手,同时也是个可怜的人。 与顾平的表现完全相反,丁宁在听完孟昶的话后,十分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信,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而后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包袱,又从包袱里拿出几个捏的圆不圆,方不方的药丸,药丸的形状甚至不如小孩子捏出的粪球,药丸的颜色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存放了很久的粪球。 令孟昶没想到的是,这几个药丸真的是一个粪球,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并不是小孩子捏出来的。 “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人因为某此方面的原因,骨头天生就比较脆弱,用力稍微大一点就会折断,但是那里却有一种动物,它们排出的粪便却对治疗骨伤有很好的效果。” 丁宁将几个粪球放到孟昶的手里,而后又说道:“我曾经在那里救过一个老人的命,这是我走时老人亲自做好送给我的,你的骨伤虽然不严重,但时却很麻烦,你只有先清除掉附着在断裂处的真气才能痊愈,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没人能帮得了你。这几个药丸能让你好得更快一些。” “你确定这个能吃?”孟昶有些担忧的问道。 丁宁并没有回答孟昶的问题,他的脸上浮现出一闪而过的不肯定,他的眼光也变得躲躲闪闪,眼睛看向无人的门之后,吞吞吐吐地说道:“听老人说,这东西的味道不怎么好。你吃的时候最后闭着眼睛,一口吞下去,不要有任何的犹豫,最好把它想象成一个糖果,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东西要是味道能好,吃屎也不会成为一句骂人的话了。” 虽然很肯定丁宁并没有吃过这东西,从他不确定的话语里孟昶就听出了这一点,但是从丁宁精心保存的样子看来,他说的效果怕还是有的,孟昶慢慢地将手中的几个药丸收了起来,而后慢慢地说道:“希望我不会用到它,要不然那些曾经想让我吃屎的人就应该弹冠相庆了。” 第十四章 行动 捏了一颗药丸放在手中,孟昶犹豫了很久,始终鼓不起勇气将它吞下去,又轻叹一声将它重新放回了一个布袋里,又将布袋塞到床角。吃屎需要莫大的勇气,孟昶想起了柳大胖曾经跟他说过的古老岁月之前的一位皇帝,心里对他充满了佩服。 很不习惯的被一个小婢女搀扶,孟昶缓缓地走到了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树下有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竹床,竹床的表面被小婢女用冰水清洗过一遍,竹床的下方有一个夹层,夹层里铺着一层冰块,孟昶正躺在竹床上,丝丝凉意从竹床的缝隙里渗透出来,将夏日的火热阻挡在外。 这里是赵家集最好的宅子,宅子的主人本是一位富商,只是因为家道没落所以才搬到这个地方。宅子的主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商人,说他是读书人也许更容易让人相信,但是当顾平将一万两银子放到他的面前时,他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一万两银子在赵家集这种地方已经可以买几个像这样的宅子,更何况顾平的目的只是租下三个月,这完全是一个极好的买卖,当天晚上,宅子的主人就连夜离开了赵家集。 宅子现在的主人是孟昶,哪怕只是暂时的,小婢女正站在孟昶的边上,将一碗冰镇银耳汤一点一点的喂到孟昶的嘴里。 小婢女也是临时的。 宅子的隔壁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屋子的主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渔民,忙了大半辈子却连一条最小的船都买不起,他的妻子只是帮着修补渔网赚着微不足道的铜子。两个人长得很平常,却偏生有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儿,当顾平将六十两银子放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急忙将已经熟睡的女儿叫醒,又亲自将她送到了隔壁的宅子里。 六十两银子,都不够顾平一顿饭的花费,偶尔他兴起时丢给路边乞丐的钱都不止这个数,但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却足够他们几年的花费。他们的女儿已经被送过来几天,可是他们却连看都没有过来看一眼。 花出去的银子当然不可能让顾平来出,他硬是逼着孟昶写下一万一千两银子的欠条之后就消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丁宁也在安置好孟昶的当天晚上离开了赵家集。 孟昶躺在竹床上,心神完全沉浸在无比的宁静中,按照丁宁所说的方法,孟昶分散出一丝真气缓缓地向包裹在断骨处的阴寒力量靠了过去,就像一个小孩子畏畏惧惧地靠近着一只凶猛的狗,但是当孟昶的真气还没有靠近时,原来安安稳稳的力量却突然爆发将孟昶分裂出的那点可怜的真气冲散地干干净净,而后又安安静静地回到断骨处,再没有丝毫的动静。 孟昶暗叹一声,睁开了眼睛,这些天来他已经尝试了很多次,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他微小的真气根本没办法靠近断骨处,更别谈将异种真气驱逐出体内,小孩子可以畏畏缩缩地靠近熟睡的野狗,但是当野狗醒来时,他必然会被吓的魂飞魄散。 在短暂休息了片刻,孟昶又尝试了一次,但是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终于颓然的放弃了,此时天气已经渐暗,厨房里也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小婢女似乎在做饭上很有天赋,经过孟昶简单的指点之后,她做出来的菜已经隐隐有超过孟昶的趋势,这一点不知道比小叫化好多少倍。 想起了小叫化,孟昶又想起后山上那些旖旎的夜晚,他的心头不由得一热,可是随后就被身上的伤势而冲淡。 正当孟昶为体内的伤势感到苦恼的时候,顾平却显得有些得意,孟昶已经受伤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而丁宁却没有对这次的任务表示出丝毫的兴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三十万两黄金在向他招手。 三十万两黄金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如果他得到了这笔财富下半辈子不做任何事都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他就不会再为银子而发愁,他甚至可以找上十七八个女人,品尝着不同的味道,但是转眼间这个念头就被他否决,十七八个怎么够,至少也要找七八十个,那样才能对得起黄金的价值。 三十万两,也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数字,春城时一百两黄金的赏额就已经让很多人抢破了头,而这一次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要拿到这笔赏金,但是顾平却丝毫不担心,除了孟昶和丁宁之外,剩下的人里,他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这次的目标也是个老人,也许他还能借着药物的功效在床上继续着他的雄风,但是天下没有一种药能让他无力的手重新握起刀。 这次的任务似乎已经十拿九稳,他的脸上甚至不自觉得露出的得意的笑,吓坏了从他身边路过的一个小婢女。当小婢女的惊呼声传到他的耳朵里时,顾平从心里的幻想中醒了过来,他冲着吓坏的小婢女温和地笑了笑,而后端着一盆水目不转睛的向前走去。 他此时已经在胡府里,他的身份只是胡府里的一个下人,他只用了十两银子就从一个人的手里买到了这个身份,如果只用十两银子就能换到三十万两,那绝对是一笔合算的买卖,而他买到的这个身份原先只是胡府里倒马桶的,之前的这个人在胡府里才做了三个月,几乎没有人认识他,所以顾平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人揭穿。 他现在正端着一盆水,而他的目的地就是书房,自从胡言在书房里闭门不出后,清洗马桶的工作就变得有些复杂,整个书房几乎都已经成了马桶,而胡言的要求是必须随时保持着书房的整洁,这是一件相当头疼的工作,所以顾平才能轻易地从那个人的手中买到这个身份。 在门口等了很久之后,顾平终于进入了书房,他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马桶,刺鼻地味道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它,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老人。 第十五章 身份 开门的是胡府的管家,开门之后他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似乎没有人愿意闻到马桶里的味道,所以在顾平走进书房之后,他又紧紧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此时书房里只有两个人。 引起风波的白玉美人摆放在书案上,一层绢丝绒布压在下面,周围还有一个花环将白玉美人围在中央,这个花环显然是刚刚送来,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将书房里难听的味道冲淡了不少。胡言就坐在书案后面,紧紧地盯着白玉美人,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血丝似乎随时都有可以炸裂开,他的身边还有原封不动的饭菜,从饭菜的种类看来,直到现在他一口也没有吃过。 白玉美人确实很美,顾平看到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任何言语都没办法描述出她动人的体态。他在心里轻轻地感慨道:“与这个比起来,我之前碰过的女人都是渣,连她的万分之一都没有。” 当顾平将视线落到胡言身上时,总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巨大的变化,他看着胡言时就像看着三十万两黄金,这比任何一个美女对他的吸引力都要大的多。而此时胡言已经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丝毫的反应,书房里难闻的味道没有影响到他,书房的门开关发出的声音也没能让他抬一下头,对付这样的老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顾平所要做的只是走到胡言的身边,将短刀刺入他的要害。 顾平正准备这么做。 仔细查看了书房内,除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书案外与其它的书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比其它的书房要富贵一些,空气中散发着的味道要差一些,除此之外,这个书房里还有正在向他招手的三十万两黄金。 确认书房里真的只有两个人后,顾平端着水装模作样地向马桶走去,任务完成的也许会很顺利,他居然有些小小的激动,端着水盆的手开始有些不稳,一点水从水盆里溅出落在书房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想要走到马桶边,必须要从书案前走过,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与胡言之间最近的距离只有一丈,这一丈的距离连普通人都能在瞬间跨过,而顾平所需要的时间则更少。当盆中的水歪歪斜斜的洒了小半盆之后,顾平终于走到了这里,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突然弃盆、举刀,人在一瞬间就已经蹲在了书案上,那柄仿造孟昶的短刀而做来的刀在空中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弧线划向胡言的喉咙。 刀身上的裸女图也在此刻突然消失,空气中响起了从那些线条里发出的呜咽声,像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在深夜里独自抽泣,侵入人心却显得异常诡异。这种声音是顾平特意为短刀下的目标而准备,当他们被这种声音吸引时短刀就会轻松的割破他们的喉咙,这样他们死的时候不会感到太恐怖。 可是在顾平出刀的一刹那,他突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当这种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种剑刺穿骨头的声音。 一柄细长的剑从书案下突然刺出,准确在从顾平的后脚跟刺入了他的小腿骨,发出只有顾平一个人能感觉到的晦涩的声响,而后他才感觉到那种无法忍受的刺痛。 顾平飞身后退,随着他的动作剑从他腿骨里拔出,那种已经快到达到他的极限的疼痛让他的脸扭曲成一团,眼睛也向外凸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出眼眶。 顾平的动作很快,可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当他从书案上飞身而起时,书案下却突然滚出一个人来,一个任何人都绝对想不到的人,书案只有三尺长,一个人如果能个藏在这里,那他的身高也绝对不会太高,这样的一个人从书案下突然滚出来,实在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但是顾平却没有时间却考虑这些事情,因为这个人从书案下滚出来时就已经滚到了他的身下,细长的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从他的右肋下刺进,只差一点就会刺入他的心脏。 此时他还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躲开这一剑,在生死存亡的刹那,顾平 尘路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2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2部分阅读 突然大吼一声,身体不退反进,浑然不顾快要刺入心脏的剑,他似乎已经忘了也许在下一瞬间他将会永远看不到白花花的银子,短刀的呜咽声又再一次响起,下一刻就到了那个人的喉咙。 那个人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遗憾却又多了一丝赞赏,他果断弃剑后退,而顾平将他逼退之后,果断的拖着重伤的身体从书房的窗户中窜了出去,用完好的那条腿跳跃了几下之后,就在胡府中消失不见。 “不错。” 那个人点了点头:“比前几次那些没有的东西要好很多,看来皇帝手下也并不都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家伙。” 发生了这些事,胡言却一直坐在那里,连却都没有动一下,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书案上的血迹,只是花环里的一点嫣红。 这个人扭头看他一眼,又摇着头:“你倒真会给我惹事。” 这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管家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里,随着书房门紧紧关上的声音,管家苦涩地笑了笑,拱手说道:“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胡言。” 那个人却突然摇着头,说道:“世上并没有胡言这个人,换言之,谁都可以是胡言。”他指着坐在书案前的老人,说道:“他可以。”而后又指着管家,说道:“你也可以。” 明明这个人存在,可他却偏偏说没有,这句话也许很多人都不懂,但是管家却懂了,他又笑了笑,说道:“我不行。” “是的,你不可以。” 这个人也笑了笑,有些惋惜的说道:“一个死人当然不可能成为天下首富。” 他的一句话就已经决定了管家的命运,可是管家居然没有一点的生气,他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快死了。” 第十六章 九号 上好乌木制成的书案,因为顾平用力的蹬踏而出现了一丝裂纹,白玉美人也变得有些倾斜,直到此时坐在书案前的老人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白玉美人重新摆放到一个平整的位置,又直勾勾地看着她,至于书房里的两个人,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只是如同空气里的灰尘,也许能看到得,但绝对不会去在意。 “如果他不是胡言,那么他是谁?”困扰在管家心里的问题有很多,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问起,他在胡府已经呆了很多年,本以为对于胡府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是他现在才发现,对于胡府他的了解简直不值一提。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那个人摇了摇头:“他原来的身份并不重要,当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他就只有一个身份。他将会成为天下财富的代表,他将会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同时,他也会时刻处于危险之中。”管家接着他的话说了一句。 那个人点头同意,无论是认拥有天下大半的财富,一定会有很多人忍不住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些好处,而且有时候用出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比较危险。“所以才有了我。”那个人说道。 他看着管家很久,确认管家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丝毫的威胁之后又说道:“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并不容易,首先要从天下人当中锁定几个目标,然后还要花上几年的时候去观察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一言一行,以及他们所交的朋友。而后再他们之中挑选出几个与胡言这个身份相符的,再安排他们去学习胡言的生活方式,说话习惯,最后才会从他们之中选择出一个最让我们满意的人。挑选出这样的一个人毕竟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可以随便就能找到合适的,所以当我们选定了目标当然不能让他很容易就死了。” “我们?”管家重复了这个词。 那个人点了点头,而后反问道:“你认为一个人能拥有天下大半的财富么?” 管家摇了摇头:“人力有穷尽,哪怕是皇帝,他也做不到。世人都在猜测胡府究竟有多少的产业,可惜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我在胡府的这么多年,虽然知道得也不多,可是就我知道的那些,已经足够买下帝国大半的土地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样如此庞大的财富绝不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 那个人轻笑点了点头:“你很用心。我不知道当年他们是怎么挑选的人,如果当年选择了你,只怕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个局面。”他扭着看着坐在书案前的那个人:“这个人曾经是我们最满意的一个,他的表现完全与我们设计出的胡言完全一样,只可惜……”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管家突然接了下去:“只可以到老时他却做出了一件蠢事。一般人难免会犯点小错误,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只可惜他犯的错误实在太大,大到你们不得不放弃他。” “放弃?” 那个人突然笑了,他嘲讽地的着着管家,而后说道:“我们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他必须活着。”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摇着头,说道:“如果皇帝派来的都是那样的货色的话,他不但可以活着,而且会活得比以前更好。” 管家也笑了,他同样摇着头说道:“陛下犯了一个错误,想不到你居然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个叫孟昶的被皇帝赐天下第一的杀手。对于他,我们同样做过非常细致的研究,为了他我们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研究他的行为习惯,以及出手的方式。”这个人非常自信地说道:“我们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对付他,就算他来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说:“对于你,却有点让我想不通。” “我?”管家自嘲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想不通,我在胡府里吃得好,睡得香,虽然没有后人,但是我比天下很多人过得都要好得多,可是当皇宫里的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却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这一点也不奇怪。”那个人说道:“你虽然没有儿子,可你却有一个在皇宫里当差的侄子,你看起来也已经很老,所以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们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那个人接着说道:“在这之前,你已经送进来三十二个人,每一次你都会离得很远,只要你不接触到核心的秘密,你依然会是胡府的管理,可是这一次,你却让我想不通了。” “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已经老了。”管家感慨地说道:“所以我不愿意再等下去,我那个侄子也有点急了。” 那个人又替他接着说了下去。“而且你认为这次一定会成功。” 管家点了点头:“他虽然比不上孟昶,但也是个很不错的杀手,我之前也没有想过他会失败。” 管家摇摇头,轻叹道:“我也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犯了错误,就要承受错误的代价。” 犯的错误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管家说的话也许不仅仅是对自己说,可惜他却不明白,有些人犯下的错误,承担代价的却永远都是别的人。 那个人轻轻一叹,说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这样我下手的时候心就不会太软,现在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看着管家,眼睛里露出了惋惜。“你的表现一直很好,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就尽快问,能回答的我一定会告诉你。” 管家对那个人拱手一礼,说道:“我很想知道我死在谁的手里。” 这个问题让这个人始料不及,他有些惊呆在反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管家点了点头:“我规规矩矩地活了大半辈子,到老时却做了一件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希望它能有个结果。” 一柄细长的剑刺穿了管家的胸膛,在管家闭上眼睛之前听到剑的那一头传来一句话。“你可以叫我九号。” 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赵家集又开始下雨。 海边的气候比其它地方要反常的多,也许现在还是艳阳高照,眨眼之后天上就会落下豆大的雨点。 这几天里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 每一次的雨持续的时间都不长,却很好的冲淡了夏日里躁热,因为雨水的缘故,这几天让人感觉非常的凉爽。 这样的天气,虽然有些不方便,但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可是雨如果下得多了,就会让人感觉到一些厌烦。 赵家集的人此时正是这样的态度。 这场雨从中午就开始下,现在已经是晚上,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大雨也将黑夜提前,所有人在早早的吃完晚饭后,就无所事事的爬上了床。 没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睡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此是赵家集的街道上却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着。 舒服的天气里,很容易就会让人进入梦乡,街道两边的灯火早已经熄灭,大雨砸在屋顶上的声音又很好的掩盖这个人凌乱的脚步声,所以没人发现这个在雨夜里行走的人。 顾平此时觉得很冷。 身上的两道伤口,已经带走了他大部分的生机,从腰间刺进一剑虽然还没有触及他的心脏,却依旧致命,如果不是良好的身体素质,体内的真气也在第一时间封堵住了伤口,只怕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但他现在离死也已经不远了,如果他还没有找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的话,明天早上赵家集的街道上就会多了一具死尸。 因为失血过多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思绪也变得混乱,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能走到这里只是因为身体的本能,又或者是因为某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宅院,宅院里还有一丝灯光,在这个黑暗的雨夜里显得非常孤独,就如同他现在一样,但是这点微弱的灯光却让他感到非常的温暖。 咬着牙,顾平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从院墙外翻了进去,又借着那丝微弱的灯光找到了一间干燥且温暖的房间。 大雨很好的掩盖了他发现的声音,所以这户人家的主人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似乎是一间柴房,房间里堆着几堆木块,因为这几天连续的大雨,房间里散发着发霉的味道,但是他却这对个房间显得非常的满意,摸到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地方,顾平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身上再没有一丝力气。 可是当然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他依旧挣扎着坐了起来。这间柴房暂时是安全的,至少在天亮之前绝不对有人来到这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要节约任何一点的时间尽可能的恢复身体。 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可以相信的人,他却不愿意去打扰,至少在他恢复之前,绝不想去见到那个人。 顾平努力的盘膝坐起,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房间外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 在这场大雨里,在这个黑夜里,所有的人都应该睡在床上才对,但是他却听到了脚步声,而且脚步声的方向正是向柴房走来。顾平的脸上升起浓浓的戒备,他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奋力地爬向了向门边爬去,幸好他离门并不远,很快他藏进了门后不起眼的角落,而这个时候脚步声已经离得很近。 从地上摸起一根相对趁手的树枝,他的短刀已经在路上丢失,树枝没办法跟铁器相比,更何况他现在是重伤的状态,这枝树落在他的手里跟拿在小孩子手中一样,并没有什么威胁,可是却能让他感到安心。 脚步声在门外停止,顾平眼神微凝,将树枝费力的平举在面前,平时这种没有丝毫重量的树枝此时却仿佛有千斤重,只是这样平举着,就已经让他眼前发黑,手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量。 门被从外面推开,关扇门恰到好处的将顾平掩藏在后面。一道枯黄的灯光从门口照了进来,突然照进的灯光并不明亮,但顾平却依旧感觉有些刺眼,但是他现在连举起手挡住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所以他没有看到跟随着灯光走进来的那个人,可是他却听到了那个人的说话声。 “奇怪!我明明看到有人进来的,怎么现在就不见了?” 说话的声音,顾平并没听到几次,可是听过这个声音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比春花更香,比春雨更柔,更带着一点点的娇羞,这个声音,发现这个声音的人本应该在陪着那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才对,可是偏偏却跑到了这里。 说话的人很明显带着很深的疑惑,但是顾平却更加的疑惑,他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跑到这里,这是他最不想来的地方,偏偏他却来了。 但同时这里也是最好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放心的睡一觉,他现在已经很累。 突然间的松懈,让顾平再也没办法握住手中的树枝,树枝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可是再细小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都比较清晰,说话的人当然听得很清楚。 那个人急忙回头,就看到一个人正坐在门后地上。 一般胆小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大声地尖叫,这个人的胆子不算小,可以大不到哪里去,她的反应跟别人的差不多,可是当她借着枯黄的灯光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时,将要发出的尖叫又被她憋回了肚子里。 顾平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扇挡在他面前的门轻轻地推开,这点力气很小,只是将门推开了一点点,但这点距离已经足够那个人看到他的脸,顾平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不解和一丝简单的羞怒。 震惊和不解,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顾平却不知道她脸上羞怒的表情究竟从何而来,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了力气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眼睛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要告诉他。” 第十八章 思念 花了六十两银子让自己从熟睡中爬了起来,又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照顾一个陌生的男人,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在小婢女的心里已经与她所认为的坏人划上等号,对于顾平这张可恶的脸,她已经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所以她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但是很快,小婢女就后悔了,她甚至觉得如果刚才没有认出他,而是把那声尖叫发了出来,也许现在会好很多,至于顾平倒地前说出的那句话,她完全可以当作没听到。 在连续想要尝试移动顾平,却发现他倒在地上纹丝不动的时候,小婢女的心里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这也是想法而已,按照顾平最后说出的话,小婢女并没有去惊动孟昶,而是一个人想将顾平移动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地方,只可惜这一点她完全没办法做到。 又尝试了几次,她终于颓然地放弃,跌坐在顾平的身边,仔细地看着他。 对于这个人,她应该是恨的,如果不是他,她现在应该好好的睡在自己那张习惯的床上,而不是在这里陪着一个快要死的人;如果不是他,她的父母应该很关心她才对,尽管连续不断的做媒早已经让她厌烦,可至少表面的那点关心还是存在,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他们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但是对于顾平,她又有点感激,但这种感激她却说不出来,是因为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么,她不知道,在潜意识里,小婢女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坐了很久之后,小婢女突然感觉到一点凉意,她从思绪是醒过来时就像看顾平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停的抖着。她连忙冲出了门外,不顾瓢泼的大雨,等到她再次出现时怀里已经多了几床棉被,棉被的重量并不低,她抱着感觉非常的吃力,当她走进柴房时,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也冒出了香汗,但她却没有丝毫的休息,将几床棉被盖在了顾平的身上。 顾平的抖动却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强烈,小婢女有几次已经快要忍不住想要去叫醒孟昶,但每当她站起身时却刚好想起了顾平说的那句话,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丝毫不理解顾平的意思,可是现在却没人能够回答她,所以小婢女只能按照顾平的话,一脸担忧的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不停地发抖,俏脸上显得不知所措。 幸好到后半夜时,顾平终于停止了抖动,呼吸也变得顺畅,直到此时,小婢女才放下心来,将因为顾平抖动而已经滑落的被子重新盖好后,就再也抵抗不住浓浓的睡意,直接趴在顾平的身上沉沉的睡去。 到中午时,雨终于变小,看样子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停了。 孟昶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连续几天一直困扰着身上的伤势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心神,所以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长,直到中午时他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依照惯例,他又一次检查了身体,却发现覆盖在右边断裂的那根肋骨表面的力量已经有了松动地迹象,而且那股真气似乎也比昨天要少了一点,这个发现让他隐隐有些兴奋。 这个时候他闻到了大堂时传出的饭菜香味,小婢女也轻轻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小婢女的眼睛有些发黑,脸上也显得有些疲倦,孟昶被她扶起,也感觉左臂传过来的力量也比之前要小上许多,不由得疑惑地问道;“没睡好。” 小婢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可是马上又镇定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说道:“夜里雨下得太大了,所以就没睡好。” 孟昶点了点头,身体往右倾斜了一点,这个动作扯到了右边断裂的肋骨,剧痛瞬间袭来但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轻轻地说道:“吃完饭你就可以去再补一觉,我暂时没什么事。我有一个朋友她曾经以我说话,女人想要漂亮,就一定要学会睡懒觉。” 从手上传过来的重量突然变轻了些许,虽然变化并不大,但小婢女还是一脸感激看着孟昶,当听到孟昶的话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少女特有的笑容:“我猜,你的那个朋友一定是个女人。” 孟昶也笑了,看着她点了点头:“这个并不难猜,也只有女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婢女笑得更甜了:“而且她跟你的关系肯定非常好,也许……她就是你的妻子。” “这个你也能猜得出来!” 孟昶感到很惊讶,点头承认:“在我的心里,她就是。” 小婢女笑着解释道:“因为你刚刚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而后她又有几分羡慕,几分落寞地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碰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对于小婢女的情况,孟昶已经有些了解,从小婢女到这里起,她的父母没来看过她一眼,所以孟昶也曾经疑惑地问起过。孟昶的左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肯定会遇到了一个对你很好的人。” “真的?”小婢女眼睛一亮,高兴地问道。 “真的。”孟昶肯定的说道:“没人舍得对你凶,如果那个人对你不好,我就让顾平把他扔到海里去。” “我才不要他呢。”小婢女紧张地吐了吐舌头,看到孟昶毫不知情的样子又放下心来,她又接着说道:“你的妻子一定是哪家的小姐吧,她长得一定漂亮而且对你很好。” 此时已经走到餐桌边,在小婢女的帮助下,孟昶坐在了椅子上,摇着头笑道:“这次你可猜错了,她长得是挺漂亮,可她绝对不哪家的小姐,而且对我一点也不好。” “啊?”小婢女不可置信的叫了出来。 孟昶指着桌上比平时要多出不少的饭菜说道:“她做得菜很难吃,你只要吃第一口,绝不想会吃第二口,这一点她比你差远了,而且她还没有你温柔,也没你懂事,更没你会照顾人。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小婢女问道。 “她只是一个小叫化。” 孟昶的眼睛里露出了思念:“但是她喜欢我,有这一点已经足够。” 第十九章 恢复 一小股真气探头探脑的在断骨表面覆盖着的力量边缘转悠。 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孟昶终于能够引动那股阴寒真气,而保持着他的分裂出的一线真气不会被震散,又经过很多次的努力,在一个偶然的尝试中,他的真气居然能够从那种力量中吞噬掉一丝。柳大胖曾经说过,孟昶的真气天生带有很强的包容性,而在此时他的话得到了很好的证明。 被吞噬的那一丝阴寒且霸道的真气很快就被孟昶体内的真气同化,在仔细的研究模仿之后,他的真气也变得比以前凝练,所以他的真气现在才能游刃有余的在断骨的表面来来回回,而不会被震散,偶尔还可以将那个怪物留在他体内的力量吞噬掉一点点。 温水煮青蛙,这个办法虽然很慢,但无疑是极为有效的,至少右边断开的那块肋骨的表面到今天还剩下残余的一丝。 雨已经停了几天,天气又显得有些闷热,那个竹床又被摆放在梧桐树下,孟昶此时正躺在床上,闭目、凝神,慢慢地调整着身体的状态,他准备在今天清理掉那一丝残余的真气。 他甚至感觉有点激动,就好像他第一次看到小叫化的身体时那种感觉,激动又带着一点慌乱。 这点不必要的情绪被竹床下透过的凉意慢慢压制下去,孟昶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又突然闭上。 同时三股真气向断骨外游动。 也许是吞噬了不少这种力量的缘故,吞噬掉的真气虽然已经被同化,但是孟昶的真气里带着一丝同源的气息。三股真气已经距离断骨很近,但是断骨的表面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孟昶没有犹豫,三股真气同时附着在了断骨的表面,但直到此时那种真气还是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同化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很多,只是短短的片刻,肋骨断裂处的异常真气就已经被完全清除。 胜利来得如此的简单,虽然过程让孟昶很意外,但是结果却非常让人感到欣喜,散去了其它两股真气,只留下一道慢慢刺激着断骨的复合,断裂处很快传来了酥麻的感觉。 孟昶仰望着烈日高空,无声的笑了。 身上三处断裂的地方,一处是右边的一根肋骨,另外两处都在左腿上,此时他已经成功了一处,相信另外两处的恢复也不会用太久,他当然有理由值得高兴,任何一个行动不便的人突然知道自己有可以行走的希望时一定都会高兴。 连站在孟昶不远处的小婢女都能感觉到他的兴奋,连带着她都变得高兴起来。这几天孟昶见到小婢女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间她将孟昶安置好之后,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这一点孟昶也没有细问,像她这么大的小姑娘,如果天天呆在家里,那才是一件问题非常严重的事。 真气的刺激下,断骨的接合很完美,接下来的时候,他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需要慢慢调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复苏。至于丁宁留给他的药丸,孟昶摇了摇头,心里完全否定了这种方法。 在小婢女的帮助下,孟昶慢慢地从竹床上坐起,斜着身靠在梧桐树上,看着小婢女来来回回将已经做好的饭菜端到了树荫下,这个地方也许是宅子里最凉爽的地方了,在这里吃饭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小婢女的表现似乎有点不对。 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好的时候胃口通常都会比较好,孟昶现在正是这样,他将手里的空碗递给小婢女。 他已经吃下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米饭,可是孟昶却依旧觉得胃里空荡荡,对于食物的需求非常强烈。 小婢女犹犹豫豫地接过孟昶的碗,只是浅浅的加了半碗就放到了孟昶的手里,这个时候孟昶才察觉到小婢女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至少在很多天以前她一直希望孟昶能多吃一点,那时她做出的饭菜却刚好够两人吃饱,而不是有一点剩余。 这几天她做出的量,似乎多了一点,当孟昶因为伤势的原因而吃的少时,她居然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高兴。 “饭不够?”孟昶看着碗里的半碗饭,若有所思的问道。 小婢女羞红地点了点头,身体却不自然的将装米饭的那口铜锅挡在了身后:“我,我没想到你会吃这么多,我准备地不多,如果你没吃饱,我可以再去给你煮碗面。” 在小婢女挡住之前,孟昶就已经看到了锅里的情况,里面的剩余似乎足够一个人的份量,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不用,我再吃这么多就饱了。这两天我的饭量可能会大一点,你记得多做一些。” 小婢女乖巧的点了点头,低下去的脸上露出紧张之后的如释重负。 吃完饭后,孟昶就靠在树上闭上养神,又检查一遍断骨的复合之后,终于放下心来,而后他的眼睛露出一丝,恰好看到小婢女端着剩下的饭菜偷偷摸摸的走向了后院,一股笑意从他的嘴角浮现。 顾平的伤势没有恶化,但也好不了多少,从腰间刺进去的那一剑虽然很重可是现在却已经在慢慢地恢复,而刺穿他腿骨的那一剑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依旧只能坐在柴房里,没办法移动。 前几天下雨还好,雨停之后天气又重新变得闷热,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他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水打湿。 小婢女正坐在他的面前,拿着一把芭蕉扇为他努力的扇着。 看来出来,他已经很饿,又或者是小婢女做的实在是太好吃,没几口他就吃光了小婢女端过来的饭菜,而且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他在那里凉快,我在这里痛苦;他吃新鲜的,我只能吃剩下的;他睡床,我却只能睡地上。” 他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但是他的声音还是被压得很低,转过头看着小婢女,问道:“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第二十章 痊愈 十天之后,孟昶将身体里最后一丝阻碍他恢复的力量清除,为此他还特定让小婢女买回了一点酒,在后院某个人恼火的抱怨里痛快的喝了下去。 又五天之后,孟昶的伤势完全恢复,当他的双腿靠着自己的力量站在地面上时,兴奋地如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院子里大步的跑了半天,嘴里地吹呼传到后院,又让某个人恼火的暗骂了几句。 孟昶能够恢复这么快,小婢女有很大的一部分功劳。 从十天前开始,他吃的饭菜里就多了几味药材,而偏偏这几味药材对治疗骨伤有很好的效果,虽然小婢女极力地想将这几味药材做出完全看不出它们真正模样的菜,但吃到嘴里的感觉却不会变。 在疾风营,这些药材都是拿来当饭吃,虽然说出来几年他并没有受过像样的伤,这个药材他也没有再接触过,但是疾风营里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怎么会忘,这些药材的味道他也会永远记得。 吃到嘴里时,孟昶依旧能很快的说出它们的名字,他甚至还能准确判断出小婢女的做法会对药性造成多大的破坏,但这些孟昶都没有说出来,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秘密,又何必去揭穿。 孟昶甚至在吃这些菜时,还装模作样的向小婢女问这几道菜的名字,他问的时候显得有点傻,逗得小婢女哈哈大笑,很快将她那点忐忑的心思驱散得干干净净。 又是深夜。 闷热有如蒸笼一般的深夜。 孟昶站在院子里,院子里没有一点风,仿佛那无尽的海也在夏天的炎热里陷入了死寂,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声音,除了树上一只夏蝉不甘的鸣叫。 小婢女早已经睡去,可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翻个身,她身下的那张凉席已经被汗水浸湿,那件小小的亵衣也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露出曼妙的身材。 柴房里的那个人依旧靠在墙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赤裸,腰间和足跟各有一个细小的伤口,看起来并不太重,但是这个人的表现却像是已经快要死了。他是快要被热死的。 孟昶站在院子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热意,从他将身体里的真气完全同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到热过,哪怕小婢女的香汗已经化为流水从脸上落下,哪怕是他在院子里兴奋的跑动,〖shubao2〗他的身上都不会出一滴汗。 他不知道同化后的真气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坏处,但好处却是显而易见。 体内的真气也比以前要凝练得多,相同的真气可以发挥出以前几倍的效果,这也是一件好事。 孟昶安静地站在院中,体内的真气也安安静静地潜伏在身体里。 不知道站了多久,院子里忽然吹过了一阵风,很凉爽的风,风不大,却依旧将孟昶的衣角吹起,吹散了他的头发。体内的真气也在这一刻缓缓地动了起来,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一个湖泊。 风吹之后又停歇,紧跟着是一阵狂风,狂风呼啸将孟昶的衣服鼓鼓地吹起,他的头发也在这一刻完全的散落开来,夏蝉停止了鸣叫,梧桐树叶吹来折去,最后不甘地从树上落下。 体内的真气同样也在这一刻剧烈运转起来,像是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河水,沿着固定的轨迹向着固定的方向流去,水最终流向大海,真气却在体内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 狂风骤起,又骤停,体内的真气却没有停止,循环的更快也更猛,隐隐有不受控制的迹象,体内的经络也慢慢地承受不住真气巨大的冲击力,而开始显露出破碎的可能,孟昶顿时大惊,连忙用尽全部心神控制着体内有如脱缰野马的真气,幸好他发现的早,在经过几次的努力之后,真气地运行终于变得平缓,而后慢慢归于平寂。 此时孟昶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如果一切不受控制,他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一切的结果似乎都比较圆满,孟昶擦干额头上的冷汗,慢慢走回了房间。 他此时依旧感觉到心有于悸,刚才短暂发生的事情她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此时他感到非常的累,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发出睡觉的渴望。 当他躺到床上时,就已经睡着。 帝国北边是一片雪原,雪原再北是一片荒凉的冰山,冰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可以冻僵一切的严寒,只有永远都看不到光明的黑暗,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可能生存。 冰山的中央有一座山峰,这座山峰比其它的要高很多倍,有如一把利刃刺破苍天,这座山峰也是冰山上最黑暗,最寒冷的地方,世上任何一样东西到这里都会被冻成碎片,没有一种东西能经得起这里的严寒,所以这里的冰比帝国的铁器都要坚硬得多。 冰峰下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一个冰窟,冰窟底下有二十四座高台,大部分的高台上都是空的,而其中四座高台上却各有一座雕像,人形的冰制雕像。 四座雕像,每一座都惟妙惟肖,身高身宽都和常人差不了多少,衣服的褶皱、脸上的轮廓、头发的分岔,一节都和真人一般无二,如果不是脸上不变的表情,眼睛里似乎可以将人的灵魂冻结眼神,每一个看到雕像的人绝对会认为这是四个真人站在这里。 当孟昶体内的真气开始汹涌,体内经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承受不住而碎裂的时候,一座雕像却突然动了一下,而后巴掌大的冰块开始从雕像上不断的掉落,当冰块落尽之后,这座雕像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他每走出一步,身上的颜色就加深一分,当它走到那堵平滑的冰墙上时已经露出与真人没有差别的面容。 也许这就是一个人。 他的右手没入了冰墙内,等到他的手再抽出来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刀,冰制的长刀,但是冰墙上却没有丝毫的破口,他手持着长刀开始沿着那条弯曲向上的冰道慢慢地走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酒馆和酒 清晨。 黑暗刚去,酷日未升。 正是一天里难得的清凉。 后院里的顾平在艰难地忍受了一夜之后,终于疲惫的睡去,小婢女此时也睡得正香,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推开沾满露水的木门,孟昶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街道的路面同样有些湿滑,甚至还有种粘腻的感觉,薄薄的布鞋底走在上面,随时都有可能被吸住,街道两边的门还没有打开,门内的人还没有醒来,也许他们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醒来。 再往前走几步,孟昶就看到了一个小酒馆,酒馆的木质招牌已经损坏,只能看到一个“酉”字,在清晨偶尔吹过的海风里发现吱呀的声响。从招牌里看不出这家店卖的是什么,之所以确定是一间酒馆,是因为孟昶在走到近处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酒香。 这种酒香,他从来都没闻过。 闻起来像是劣而烈的酒,但是酒香里却夹杂着一种奇特的香味,吸进身体里就好像在海里只露出一个头,看着无穷无尽的大海的感觉,宽广和渺小同时在一个点上迸发出来。 人因宽广而自傲,因渺小而自乐,因为奇特的酒香,孟昶推开了半掩着的门。 酒馆里有人,却没有客人。 一坛酒摆放在酒馆里唯一一张完好无损的桌子上,湿漉漉的酒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个半数之龄的老人拿着一块抹布,轻轻地擦试着酒坛,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除了他之外,酒馆里再没有一个人。孟昶忽然发现有点明白他,一个老人,一个孤独的老人,很容易会把自己的等待寄托在别的东西上,也许是一只狗,也许是一幅画。 也许,是一坛酒。 孟昶正是被酒坛里发现的味道吸引过来。 推开门之后,他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老人安静地擦试着安静的酒坛。 安静的小酒馆里,因为两个人而变得更加安静。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保持一直不变,感情也好,理想也罢,终会因为时间而化成风中的尘埃,人的一生也正是走在这条布满尘埃的路上。 小酒馆的安静也在不久之后被打破。 换了块抹布,将桌上的水渍擦干,老人抚着腰慢慢地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看着孟昶,细小的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坐。” 孟昶走进酒馆,走到老人的对面,凳子上有几滴水,这几滴水是从老人的抹布上滴落,看起来有点混浊,但孟昶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一点,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也坐到了几滴水上。 水从他的衣服渗透进去,沾湿了他的屁股,但是孟昶也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看着老人,到现在他的眼睛也没有移开。 老人看着孟昶,脸上的笑意更浓:“大清早就跑到酒馆里的人,不是酒鬼,就一定是输光裤子的赌鬼。” 没等孟昶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但这两者,你都不是。你是个年轻人,有爱心又很有耐心的年轻人,你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健康,从你的眼睛里我也能看出你的心情很不错,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我的酒馆。” 孟昶没有回答,但视线却移到了酒坛上,从老人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智慧的光芒,所以孟昶相信老人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确实明白,当孟昶的视线开始移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右手轻轻地放在酒坛上,老人的眼睛里露出喜悦的光芒,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万载难得的宝贝,它在老人的眼睛也确实是个宝贝。 “它是我的宝贝。”老人说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似乎不应该来抢一个老人的东西。” “它很特别。”孟昶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却也没有要动手抢的意思。 老人的眼睛一亮,而后又笑了:“我刚才对你的评价好像有一点错误。” 他仔细打量着孟昶,又接着说道:“你一定是个十足的酒鬼,只有酒鬼才能闻出它的特别。” 孟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虽然不是个酒鬼,但是喝过的酒却比酒鬼要多得多。 “你是不是想喝它?”老人又问。 孟昶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坛酒发出的酒香,也许他现在应该在海边看日出。 但老人却摇着头:“你不能喝它。” 而后他又慢慢地解释道:“因为它也老了。” “老?”孟昶轻声地问道。 酒当然是越陈越香,世上没有不能喝的老酒,只有难以下咽的新酒,对于老人说出的话,孟昶一点也不懂。 老人环视了酒馆一圈后,说道:“这间酒馆是我爷爷辛苦建立,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 枯糙的手在酒坛上摩挲,老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这坛酒也是在那时候酿出来,到现在也有几十年,比我的岁数还要大,你说老不老。” 没有理会孟昶的反应,老人又自顾自接着说道: 尘路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3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3部分阅读 “我每天晚上都把它泡到海里,早上再拿回来,这个习惯也是我爷爷教给我的,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shubao2】,从来没有一样东西能经得起海水几十年的浸泡,所以你虽然还能闻到酒香,但它却已经不是酒了。” 这种说法,孟昶怎么都无法相信。 看到孟昶的脸色,老人却不以为意,轻轻地撕开了酒坛上的封口。 封口撕开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酒香从酒坛里散发出来,弥漫在酒馆里,两个人都似乎有些醉了。 有这样浓郁的酒香,如果里面不是酒,那还会是什么。 至少清水不可能发出这样的香味。 老人轻轻地从酒坛里取出一点,倒进碗里,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信,所以我破例让你尝一口。” 把碗放在了孟昶的面前,老人又说道:“难得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就算破一次例,我爷爷想必也不会怪我。” 碗里清澈无暇,完全看不出碗里还装着一点酒。 离坛之后,酒的香味已经变得很淡,当碗端到嘴边时从碗里已经闻不到任何的酒味,似乎所有的味道已经全部散发在空气里,带着疑惑,孟昶轻轻地喝下一口。 第二十二章 传话 酒淡而无味,淡如水。 酒清淡似水,清淡是水。 孟昶喝下去的是一口水,不含任何杂质的水,却也没有一丁点的味道。 “为什么?”孟昶疑惑地问道。 “它已经不是一坛酒。” 老人感慨地说道:“几十年之前,它还是一坛酒,虽然是用最普通的糙米酿成,但它确实是一坛酒。” 老人又重新将封口封好,弥漫在酒馆里的酒香也慢慢变淡,而且只剩下淡淡的味道,老人摇着头:“但是几十年之后,它却成了一坛水。” 孟昶轻轻地将碗放下,本以为会是一坛好酒,所以他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从碗里摇晃出来的光泽可以看出还剩下不少,但他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喝。 没有人喜欢喝水,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为什么?”孟昶再一次的问道。 “因为没能力打破酒坛,所以在几十年后,它只能变成水。” 老人抱起酒坛,慢慢向酒馆后院走去,他的声音似乎突然变得很遥远:“酒坛创造了它,同时也束缚了它。如果有当初能换一个更大的酒坛,也许现在还没有变成水。” 从酒馆里出来时,太阳已经升起,地上没有了腻人的湿滑,却多了一种逼人的热意,高空中的太阳似乎要将这片土地变成一个蒸笼,无尽的热量从天上洒落,又从地上升起。 蝉开始了今天第一声的嘶鸣。 孟昶的步伐有点慢。 从酒馆里出来时,一直在思考着老人的话,似有所得,却毫无头绪。 梦里抓不住蜻蜓,徘徊在心里的若有若无的,又惘然不清的收获变成了放飞的风筝,在丝线没有收回来之前,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模样,从老人的话里孟昶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可当他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时,脑海里又变得一片空白。 从宅子走到酒馆,没有花多长时间,从酒馆走回时,他的脚步却很慢,走到宅子的时间要多出一倍。 当孟昶从思考中恢复过来时,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宅子旁边的路口。 从这里,已经可经看到宅子暗红色的木门。 孟昶也看到了门前站着的一个人。 这个人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在门前不断地转着圈,一方白色绢丝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伸手想要敲门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将手放下。 半掩着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紧紧地关闭。 当孟昶走近时,才发现这一点。 “咱家可算是看到你了。” 李太监看到孟昶时,就好像倚盼的少女看到了归家的少年郎。 侧身从李太监身边走过,不露声色的避开他伸出的双手,孟昶走到门前,用力的敲着门。 “他不在,你在外面等等。”门后小婢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听得出来她很紧张。 孟昶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李太监。 “咱家已经等你很久,先前敲过一次门。” 李太监擦着脸上的汗,解释道:“但是你的丫环看到咱家时就立即把门关上。” 他的解释有点说不通,孟昶却没有细问,转过头又敲了一次门,而后说道:“如果你说的他是指我的话,你现在可以开门了。” 门开出了一丝缝隙,露出小婢女紧张地脸。 当小婢女看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孟昶时,才有些慌张的把门打开,当她看到李太监时,又惊慌地躲在门后。 “咱家这次来,是代陛下告诉你几句话。”李太监跟在孟昶的身后走了进去,又急急忙忙地躲到了梧桐树下。 看到李太监汗流不止的样子,孟昶看向了小婢女:“给他端碗水。” 而后又转向李太监,毫不掩饰脸上的戒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 水很快被端来,小婢女将水放到李太监的面前,又如同一只惊慌的兔子,躲到了孟昶的身后,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赵家集里也有陛下的人。” 弯下腰将地上的碗拿起,这种有辱他身份的事在孟昶面前却做得很自然,喝光碗里的水后,说道:“你受伤的消息,陛下已经知道,咱家这次来就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看你的伤是不是已经痊愈,同时还要告诉你几句话。” “第一,虽然这次任务没有限定时间,但陛下也不愿意等太久。如果你的伤已经好了,陛下希望你尽快结果这件事。” “第二,已经有三十三个人去过胡府,却只有顾平一个人逃出来,而且还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可能已经死了,陛下让你小心。” “第三,白玉美人对陛下,对帝国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得到,并第一时间送到皇宫。陛下还说:胡言,绝不能让他轻易死了。” 不等孟昶有任何反应,说完之后李太监就立即走出了去,他走得很快,像是一刻都不愿意这里多呆。 当李太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时,小婢女立即冲上前去,将门紧紧地关闭,而后靠在门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好像很怕他。”孟昶疑惑地问道。 小婢女不停地点着头:“我爹说过,看到不男不女的男人一定要离他们远一点,不然会倒霉。我爹还说,如果看到了又离得很近,最好躲着他们,不要被他们看到。” 仔细看着小婢女半天,直到小婢女的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孟昶才将视线移到了别的地方,而后轻轻叹道:“你爹这句话说得非常正确,想不到他也是个明白人。” 一片梧桐叶从树下落下,刚好落在孟昶的手心里,看着梧桐叶上宽大的纹路,眼睛里又露出了一种茫然的表情,而后又如同大梦惊醒一般清醒了过来。 孟昶又突然看向小婢女,脸上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你爹还有没有跟你说过另外一句话?” “什么话?”小婢女正要走回屋,听到这句话时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孟昶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能撒谎骗人。” 听到这几个字,小婢女的脸色突然变了,她急急忙忙地向后院跑去。 第二十三章 顾平的伤 跑向了后院,小婢女当然还是会跑到柴房。 孟昶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从前院到柴房,只需要穿过幽凉的大堂,再穿过一条回廊,推开回廊尽头的那扇简陋的木门就可以看到。小婢女慌慌张张地推开柴房的门,而后她带有几分担忧又有几分轻松的声音在柴房里响起。 “果然是你。”孟昶走进柴房,就看到半死不活的顾平和一脸紧张的小婢女,他蹲了下来,看着顾平那张满是汗水的苍白的脸。 顾平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头无力地垂着,身上的伤口因为感染而发出难闻的味道。 “你怎么才来!” 微微抬起头,顾平恼火的说道:“我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身上的血流了一半,又被蚊子吸了一半。身上的伤也很严重,我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 “确实是个奇迹。” 孟昶认真的检查了顾平的身体,摇着头说道:“你能活着真不容易。” 他又一脸微笑地看着顾平:“可惜我不知道是你。如果不是今天有人告诉我你受伤的消息,我也不会猜到是你。” 扭头看了一眼小婢女,小婢女脸红地低下了头,孟昶又接着说道:“本来,我只是以为是一只受伤的野狗。” “你不很聪明的么。” 顾平咬着牙说道:“你要来得再晚一点,就可以替我收尸了。” 孟昶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很久才慢慢地说道:“幸好我来得还不算太晚。” 竹床又被重新放置到梧桐树下,冰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顾平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看着被树叶完全遮挡住的太阳,感受着身下源源不断传出的凉意,不由得舒服地大叫了起来:“你说得很对,跟现在比起来,我之前过得连只狗都不如。” 捏起一块切得细薄,又用冰镇过的牛肉放进嘴里,顾平感叹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真气在顾平体内运行一遍后,又收了回去,孟昶满脸凝重地看着顾平,慢慢地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但我怕你承受不住。” 顾平点头,又摇着头,轻叹一声后说道:“我知道。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孟昶也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你似乎已经想得很清楚,不过我要说的,在你听之前,希望你还是做好准备。” “比我废了还严重?”顾平紧张地看着他。 孟昶点着头,轻轻地说道:“所以你一定要做好准备,我怕你听了之后受不了。” 孟昶说话时表情很严肃,顾平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直到过了很久,直到小婢女已经将药快要熬好的时候,他才长叹一声,冲着孟昶点了点头:“你说吧。” “从腿后跟刺入的那一剑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也确实挺严重的。” 看到顾平几欲喷火的眼神,孟昶连忙接着说道:“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的真气能够恢复运行,恢复得绝不会比你吃饭慢多少。” “这才是大问题。”顾平说道。 “这只是个小问题,跟另一剑比起来,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问题。” 拿起竹床边上,放在一盆碎冰块里的银耳汤,喝了一口之后,孟昶又接着说道:“比你腰上刺进的一剑直接贯穿了大半个身体,只差一点就会刺进你的心里。你能在这一剑下活下来可真是不容易。” 顾平深以为然:“当剑刺进去的时候,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它在破坏。如果不是紧要关心我不顾一切的想要跟他同归于尽,你现在连我的尸体都看不到。” “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孟昶又接着说道:“这一剑本身对你已经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你在临死前的反扑虽然救了你的命,但是剑伤附近的经脉却没办法承受你运起的真气。” “所以?” “所以恭喜你,你的经脉断了,你的真气永远都没办法形成一个循环,你的真气也永远保持着现在的状态,不会增加,只会减少。不过……” “不过?” “不过因为你不需要像以前那个运气,所以你凝聚真气的速度要比以前快上一倍。” “我的身法和出手和速度也会比以前快一倍,杀伤力也要比前大得多。” 孟昶点头同意。 “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孟昶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但你别忘了,你的真气永远都没办法恢复,用多少就会少多少。” 顾平的脸色变得黯淡:“所以我还是一个废人。” “一个比普通人要厉害一点的废人。”孟昶安慰道:“至少你还有几次出手的机会。” 小婢女的药已经熬好,放到冰块里会镇凉之后,又一点一点地喂顾平喝了下去。他们在说话时,她离得并不远,所以每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当小婢女再看着顾平时,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同情,甚至还有一点心疼。 一个人听到自己废了,表现一定不会太好,但是顾平的脸上却很平静,平静地就像什么事都没有。 但正是这样的平静,却让小婢女更加的担忧,她的动作更加的轻柔,无声的喂着顾平喝着她亲手熬好的药汤。 她的手有一点颤抖,她的心也在颤抖,她的眼睛里开始慢慢蒙上一层水雾。 孟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了屋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树下,小婢女看到他时,他的手里正拿着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顾平问道。 “这当然是药。”孟昶又补充说道:“对你的伤很有帮助的药。” 顾平略微疑惑地说道:“但它看起来并不像。” “任何事情都不能看表面。” 孟昶说道:“虽然它很难看,但它对治疗你的骨伤很有效果,只怕世上比它更好的并不多。” 小婢女从从孟昶手里接过,又喂着顾平吃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孟昶有点好奇,又有点兴奋的问道。 顾平摇了摇头:“味道很差。” 而后他疑惑地看着孟昶:“感觉就像在吃屎。” 孟昶突然拊掌大笑:“不是好像,它就是。” “你——”小婢女突然怒气冲冲地看着孟昶,眼睛里的责怪一览无余。 小婢女的表现,孟昶不解,顾平也不解。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孟昶突然懂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平也懂了,他扭头看了小婢女一眼,苦涩地笑着。 这次,轮到小婢女不懂了。 第二十四章 第一战 这是一个荒凉的平原。 偶尔可以从地上发现几株孤单的野草,在海风中瑟瑟抖动,艰难地存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里,除此之外很难看到一个像样的植物,翻开土壤也许还可以看到几个虫子的尸体,已经快要腐朽化成泥土。 平原的中央却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城市,是这片海岸上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座城池。 这里原本只是个小村庄,经过两百多年的努力,终于成了今天这座不够雄伟却能给人无比震憾的城池。 因为靠海的缘帮,这座城池也被称作海城。 海城的中央有一座湖,这个本是一个小海湾转化而成的淡水湖是海城居民生存的来源,每天清晨,海城的居民就会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赶来,提着扁担,拎着水桶,将一天需要用到的水担回去。 虽然靠海,但是这座湖的水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甘甜,而且常年保持着相同的温度,在炎热的夏天里,湖水成了天然的消暑的必备口,在夜幕下的院子里,喝下一口清凉的湖水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而在冬天里,湖面上却能看到散发出的热气,不需要任何处理就可以直接喝下去,湖水的热意从嘴里一直流到身体的各个地方,将严寒驱散。 对于这座湖,海城的居民一直保持着敬畏的态度,所以尽管城里的人众多,但是湖水却常年保持着清澈。 湖的中央有一座小岛。 胡府就在这座岛上。 整个岛都已经是胡府的范围,推开胡府前后的两道门,看到的就是湖水。 岛上常年备着几条船,最大的比胡府还要高,三十万两黄金放在船上,也只能让它降下浅浅的一道。 最小的是只能供两三个人乘坐的小船,乃是供仆人平时进出所用。 孟昶正是乘着这样的一条船来到的胡府。 身上穿着一套粗布麻衣,是海城居民正常的穿着,在这个地方哪怕是一匹布都可以卖出很高的价格,孟昶身上穿的是最便宜的那一种,却还是花了他十两银子。 孟昶是在傍晚的时候来到湖边,刚好赶上了最后一条回岛的船。 本想着入岛之后趁着黑夜消消的潜入胡府,完成皇帝的任务后就离开,可惜下船的那一刻才明白他的想法有多可笑。 当能看到胡府的大门时,孟昶就看到站在胡府的门前。 五个人像是在等什么人。 五个人孟昶从来都没见过,不知道他们脸上的疤痕里有怎样的故事,不知道他平静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从他们握剑的手里就可以判断出五个人的目的。 目的当然就是孟昶。 虽然进入海城时并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但是当看到敌人严阵以待的样子,孟昶还是感到很吃惊,随后又变得坦然。 如果潜入无法做到,那就只有闯了。 当孟昶下船的那一刻,五个人以一种细碎却非常齐整的步调向他走来,和他同船的两个人慌忙的从五个人的身边溜进了胡府。两个人从身边走过,但是这五个人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过去的是两粒着不见摸不着的灰尘。 孟昶安静的站在小岛的边缘,安静地看着五个人缓缓地向他走来,当看到五个人手里的长剑时,他才明白顾平身上细长的伤口究竟是从何而来。 细长的剑完全不同于传统的刀剑,这样的武器,孟昶之前从来都没有看过,用这种武器的人,他现在却看到了五个。 细长的剑完全摒弃的剑刃,从顾平的嘴里他已经得知这种武器只有一种攻击的方式。 那就是刺。 最简单的直刺,一往无前的刺。 最简单的往往意味着最有效,刺比砍的速度更快,也更容易击中目标,这样的武器如果隐藏着暗处里会让人无法抵挡,连顾平都在这样的刺杀中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这五个人居然光明正大的站在孟昶的面前,武器先天带来的优秀已经发挥不出作用,如果不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任何人都不应该遗忘这一点。 这五个人显然不是盲目自大的人。 五个人走到孟昶面前的一丈外停了下来,他们的脚法刚好抵地孟昶身前一丈的距离处,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从这一点上能看得出来他们早有准备,他们已经完全了解孟昶攻击的最大距离,他们浮现在脸上的自信,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孟昶当然不会看不到,但是他的心里却想笑,不是他们做不够好,相反他们的准备已经非常的充份,一丈距离确实他最大的攻击范围,而他们手中的长剑却可以轻易的刺破这点空间。 他们的准备毫无疏漏,至少在孟昶受伤之前,他们的准备绝不会出现一点的失误。 五把长剑同时出鞘,沿着五个不同的方位,向孟昶身上五个不同的目标刺来。 几乎是长剑刚刚出鞘的瞬间,剑尖就已经到了孟昶的眼前。 在这一刹那,孟昶突然动了。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八个字的含意在这一刻完美地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来,磅礴的真气沿着手臂涌向突然出现在手中的短刀,又从短刀上发出,在他的身前布成层层叠叠的网,网间的孔套住了五把长剑,长剑的剑势为之一顿,长剑的方向也出现了偏差。 五个人的脸色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变化,全身的力量从长剑上迸发,极力想挣脱开经缠绕在长剑上的如丝般轻柔,却如山般沉重的真气。 只可惜他们的想法刚刚升起,他们的动作也只来得及做出一半就已经划上了句号。 孟昶身形如魅,一步就从五把长剑露出的缝隙里钻了出去,当他身影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五个人的身后。而后孟昶头不也回,慢慢地朝着胡府的大门走去,这里的人早已经发现了他,那么孟昶当然也不需要太急。 五个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殷红的伤口,当孟昶踏出第一步时,伤口突然括大变得鲜红,滚烫的鲜血从伤口向天上喷出,五个人也在这个时候慢慢地倒下。 第二十五章 又战 孟昶正准备推门时,胡府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 门后露出一张圆圆胖胖的脸,看到这张脸,孟昶突然想起了远在青城的柳大胖,这两个人的脸型几乎一模一样,圆圆的脸上看到不一点突兀的棱角。孟昶甚至想到,如果柳大胖在这里会不会和他产生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是胡府的管家,才上任三天。” 他瞪着黄豆大的小眼睛看着孟昶:“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还可以不把我当人。” 他眯起小眼睛,谄媚的笑了笑:“你一定懂我的意思。” 这个人的表现却和柳大胖差得远了,孟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而后问道:“你就这么怕死?” “怕,怕得要命。” 管家把门完全打开,而后苦着脸说道:“我有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娘,还有两个老婆,五个孩子,年前刚买了一套房子,还欠着别人两千八百五十四两银子,你说我怕不怕。” 孟昶看着他,摇了摇头:“你活了,好像很累。” 管家轻轻地弯下了腰,而后说道:“所以我更不能死了。” 孟昶背地着他走了几步,等了一段时间之后轻叹一声说道:“那你一定要尽可能的活下去,绝对不能犯错误。” 管家没有回答这句话,返身关上了门,而后又转过身站在孟昶身后滔滔不绝地说道:“沿着这条路一走往前走,你就会看到一个木门,木门前几天刚好坏了,所以你在开门的时候一定要很小心。” “如果我不小心呢。” 孟昶转过身问道:“那会怎么样。” 管家低下头有些无奈的说道:“那我只好再去重新买一扇门了。” 他抬起头看着孟昶又说道:“推开门之后你就会看到一条笔直的小巷,两边的房子原本是仆人住的,但是这几天正好要检修,所以里面没有一个人,不管你弄出多么大的声音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哪怕我把房子拆了也没有问题?”孟昶又问。 管家点头回答道:“房子已经老了,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重新建,所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后,他又接着说道:“走出小巷之后,你就会看到一条河,这条河是老爷用来养鱼的,河不大,可至少还有三丈宽,本来想过这条河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河上的桥却在前几天突然断了,你说巧不巧。” “确实很巧。” 孟昶点了点头:“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 “唉……你如果早几天来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墨斋小说:shubao2〗 管家的脸上出现的些许歉意,也有些遗憾:“不过我估计你过这条河一定没有问题,过了河之后你就会看到书房,老爷就在书房里等你。” 孟昶仔细地看着管家,看了很久,似乎是想从他圆胖的脸上看出另外一张脸来,只可惜天色已经晚,胡府内居然连一盏灯都没有点,所以他连这张脸都已经快要看不清。 “谢谢。”孟昶忽然说道。 “不客气。”管家恭敬地弯下了腰,低声说了一句后就没入了黑暗中。 孟昶不知道管家去了哪个方向,他在原地凝神片刻之后终于开始往前走。 他走的并不快,但这条路却也不长,所以很快孟昶就看到了那扇木门。 手刚碰到木门时,孟昶又突然缩回了手,同时身体快速地向后退去,在他的身前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箭羽破空的声音,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但是听力却丝毫不受影响,木门前三丈的范围里都被箭羽覆盖,每一支箭都带着巨大的力量,可以轻易的射进世上最坚硬的岩石。 人的身躯当然没办法跟岩石相比。 孟昶这一退,又退回了原来的地方,堪堪避开了箭雨的范围。 当孟昶落地的那一刻,他的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把细长的剑。在箭羽破空声音的掩盖下,这样的一把剑完全不会任何人发觉,而且持剑的人对杀人也很有经验,不管人还是剑都没有丝毫的杀意。 剑刺向孟昶后腰的重|岤。 直到剑尖临体,孟昶才感觉到,他的身体骤然前倾,脚尖轻点地面身体向前向上斜斜飞起,那把长剑从他的胯下刺出。孟昶双腿平着张开,踢开了袭来两根箭矢,而后在半空中身体向后翻去,短刀从偷袭那人的头顶刺入,又随着孟昶身体的动作将那个的后脑整个切开。 此时箭矢的破空声还在响起。 孟昶落地之后没有任何停留,转身抓起那个的尸体,用力向前抛去,而后向前跑动两步后,双脚猛踏地面斜向上高高的飞起。 箭矢扎起血肉的声音不断地响起,光听声音就已经知道这个的尸体已经千疮百孔,当尸体砸在木门上,木门发出一声碎裂的声响时,孟昶也刚好落在了院墙上。 站在院墙上,孟昶才看到胡府里唯一亮起的灯光,在周围浓浓的黑暗里,灯光看起来比平时要明亮的多。 却也比平明要诡异,黑暗中的明亮,若非情人苦守的等待,就一定是死亡的指引,现在的这种情况显然是后者,只是不是知道死的会是哪一方。 亮起灯光的地方,就是胡府的书房,也是孟昶的目的地。 等待很久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外面的箭雨也慢慢地停止,胡府完全陷入了安静,若非远处一直亮起的灯光,只怕任何人都以为胡府已经是一片死地,可是远处孤独的灯光,在安静的黑暗里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孟昶后背也隐隐感到发凉。 从院墙下轻松地跳下,孟昶沿着小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灯光被墙壁阻挡,小巷里显得更加的黑暗,也更加的幽静,薄布鞋底踩在石板上的轻微声音此时听起来都是格外的清晰,短刀在手中左右挥舞,孟昶此时看起来似乎很轻松,但在黑暗中看不到的脸色却很凝重,神经有如绷紧的弦,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真气一直覆盖在身体外的一尺范围,这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 又往前走了几步,异变突起。 第二十六章 小巷 幽静的小巷非常狭窄,只能供一个人通过,走在这样的小巷子里,肩膀两侧会不时地碰到两边的墙。 两边的墙壁也有加固过的痕迹,淡淡地新木的清香从身体两侧传出,清香里还夹杂着一种树脂熏烤过后的焦味,这种味道是从墙壁的缝隙里传出,闻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肩膀与墙壁接触也能感觉到木头表面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毛刺。 肩膀与墙壁碰撞传出一种很沉闷的厚重,这样一的堵墙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内把它撞开。 孟昶也不能。 这条小巷,简单就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可是孟昶已经在小巷里走了有一段时间,两边的屋顶上却毫无动静。 越往前走,小巷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窄,在刚开始走时,肩膀与墙壁也是偶尔的碰撞,当孟昶走到差不多一半时,两边的墙壁已经与肩膀的接触已经变得频繁,却还是不影响走路,孟昶又试着往前走出一步。 小巷在这个地方发现的突兀的变化,孟昶一步跨出之后,就感觉到两边的墙壁像一把钳子死死地夹住了他的肩膀,甚至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孟昶立即停住脚步,准备向后退。 这个时候孟昶突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呼吸声。 这本是一声沉重的呼吸,是人在紧张时下意识的反应,沉重的呼吸隔着厚实的墙壁传出来时,就变得很细微,但在这条幽静的小巷里却又变非常清晰,传到孟昶耳朵里时,就好像有人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呼吸一样。 在这声低微的呼吸里,孟昶还听到一声轻声的冷喝。 “刺。” 这一声传出,孟昶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机括咔嚓咔嚓的声音,小巷在他的身后突然合并,仿佛这条小巷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前还没有走过的一段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孟昶只怕以为已经身在传说中的鬼境里。 不过他现在似乎已经离鬼境并不远了。 向后一步退去,双肘向后屈起,全身的真气都已经被调动,围绕在双肘上形成两个看不见的护臂,两只手肘已经如同穿上了一层盔甲,化成了钢铁手臂重重地砸在身后突然出现的那堵墙上。 伴随着纷飞的木屑,一声轰然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如同在小巷里敲起了丧钟。 木板做成的表面下居然是一层钢铁墙壁,这种钢铁绝对是轻过千锤百炼,从发麻的手肘却没有感觉到墙壁有任何的变化成可以判断出,钢铁的质量比帝国将士手中的刀剑还在硬上几分。 如此上乘的钢铁居然只是用来做成一堵墙。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一幕,只怕都会气地破口大骂,暴殄天物也不能浪费到这种地步,可是孟昶现在却没有心情去抱怨,如此大的代价目的只是封堵住他的退路,随之而来的攻击必然是如同石破天惊。 孟昶很快就看到了。 几乎是手肘与铁壁碰撞发出的巨大声音刚起来的那一刻,孟昶的耳朵还没有从声音的震荡下恢复过来时,小巷两边的墙壁上突然多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小孔里都伸出一把长枪,带着狂暴的杀意向孟昶的身体扎来。 此时小巷仿佛已经化成了一个凶猛的怪物,这些长枪就是他的牙齿,而孟昶就是它嘴里的猎物。 但是没有一个怪物能的如此多的牙齿,小巷这一段上上下下所有地方都被长枪占据,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可能从这里逃生。 幸好孟昶不是一只苍蝇。 他也不需要逃。 在这千均一发之际,真气在手心里凝聚成一个无形的蔽障,孟昶伸出左手以任何人都感应不到的速度抓住一个枪尖,而后猛然一折。 精钢所铸的长枪似乎还加了别的什么特别的东西,柔韧是非常的好,孟昶这一折居然没能将它折断,可是这根长枪也弯曲成永远都没办法恢复的弧度。 右手持着短刀从长枪弯曲露出的些许空间里伸进了长枪林中,真气不断的往短刀中灌输,在短刀中的真气已经接近于饱和的时候,这把奇异的短刀居然散了现淡淡的蓝光,光芒并不明亮但却能让孟昶将这面墙壁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每根长枪的距离相隔不到一个拳头的长度。 短刀发现一声欢快的鸣叫,在幽静的小巷里居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随着孟昶右手的动作,短刀四下挥舞,只听到叮叮的几声响起,孟昶身前的这点范围内的长枪都被尽数斩断,而后短刀在从墙里发现的惊讶声音中又深深地扎进了那面墙壁里。 精钢制成的墙壁在充满真气的短刀面前脆弱地如同一块豆腐,而后短刀用力向下,将精铁墙壁划出一道豁口。 这一系列的事情只是发生在瞬息之间,此时孟昶身后的长枪离他只有一个手掌的厚度。 孟昶却站在原地不紧不慢的动气,仿佛这些长枪在他的眼里只是纸糊的一样。 纸枪是不可以杀人,但是这些长枪却是真实的精钢所铸,如果是在有灯光的情况下,枪光上泛出的寒光绝对比阳光还是耀眼,可以轻易地在人身上扎出一个透明窟窿。 在下一刻,孟昶的身上就出现这样的窟窿,但不是一个,而是至少十七八个。 枪尖几乎已经刺破了孟昶的衣服,快要扎进孟昶的身体,皮肤上已经能够感受到枪法上刺骨的寒意。 “哈。” 这个时候,孟昶突然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猛然向前避开了将要刺进身体的长枪,顺着短刀划出的那道豁口上用力地撞了过去,没有剧烈的声音,铁壁从接触的那个点上碎裂,露出一个半人大小的洞口。 洞口里依旧是黑暗。 肉体与铁壁的碰撞,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响,声音里面还有一声惊讶的低呼。 没有任何犹豫,孟昶翻身从洞口钻了进去。 身体半蹲在地上,还没有站起,孟昶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了整齐的风声。 十八把长刀带着十八道凌厉的风声朝着孟昶的头上砍去。 第二十七章 又见王风 孟昶刚刚半蹲而立,还没有起身,就有十八把刀向他砍去。 十八把长刀以整齐的动作带着凌厉的攻势向卷来,不知道这些人在黑暗是如何确认目标,居然能够准确无误的砍向孟昶的头颅和肩膀。 但孟昶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正当他准备反击时,一个突然的发现却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十八把刀之外,还藏着另外一道杀机,这道杀机一闪而过,而后又消失在黑暗里,等待着给孟昶最致命的一击。 这个人才是最有威胁,但孟昶却没有去理全,十八把刀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孟昶低头向前滚动,十八把刀也在此刻变化了方向,依旧寻着原来的目标而去。 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已经足够孟昶判断出十八个人的方位,他的身体忽然倒地,在这个刹那间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长刀贴着鼻尖划出过去,刀芒却依旧划破了鼻尖,鲜血慢慢地流下,鲜血的味道就好像黑暗中的明灯,将孟昶的位置完全暴露。 就在长刀从身上划过的那一刻,孟昶后背的肌肉猛然发力,身体如同一只昆虫一样弹地而起,长刀在空中带着欢笑,斩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 刺入血肉的美妙感觉从短刀上传了过来。 长刀落在地上,叮叮的声音响起时,十七把刀也在此刻倒转而回,从刀滑过空气发出的风声中,孟昶已经判断出十七个人的位置已经变化,将因为死了一个人而露出的缝隙完好的弥补。 但是浓郁的鲜血已经混淆了他们的判断。 单手按住那人的肩膀,在他倒地之前残余力量的支撑下,孟昶无声无息的翻到这些人的身后,十七声长刀砍进血肉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响起。 黑暗里,血腥的味道更加的浓郁。 短刀反手一挥,划破了一个人脖子上那根粗大的血管,而后孟昶动作不停,身形在刹那间变幻十六次,十六道鲜血喷发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在黑暗中响起。 此时孟昶依旧半蹲在黑暗,和他刚进来时的动作一样,只是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身体上的每块肌肉都在不停的运动,随时都可以让他在瞬间变化姿态。 但是黑暗中本应该存在第十九个人却像是已经被黑暗吞没,完全化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孟昶等了已经快有一柱香的时间,那个人的攻击却始终没有到来。 这个时候,小巷的对面却传来了几声惨呼,而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正当孟昶准备窜出去的时候,小巷里的一个变化又让他停了下来。 小巷里居然亮起了一盏灯。 那是一盏火红的灯笼,灯光的颜色就像鲜血那样的红。 借着透过来的灯光,孟昶才发现这是一间窄小的屋子,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只有十八具尸体,那本该存在的第十九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灯笼出现在孟昶撞出的缺口,而后又从那个缺口里钻了进来。 孟昶也看到了拎着灯笼的人,这个人孟昶认识,可是他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孟昶疑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来的?” “你这个问题真有意思。” 那个人突然笑了,:“我当然是走进来的。” 看着满地的尸体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个人又接着说道:“在走进来之前,我还跟你一样杀了几个人,也算是帮你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不过你绝不用因此而谢我,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手痒,所以才动的手。” “巷子被墙堵住。” 孟昶慢慢站起身,却依旧看着他:“如果你是走进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头上有疱。” 这次轮到这个人疑惑了,灯笼在他的手上来回晃动,发现炫目的光彩:“墙?什么墙!” 外面却实没有墙,那道原本堵住孟昶退路的铜墙铁壁不知道什么又突然消失了,只有几十把枪斜挂在小巷两边的墙壁上,地上几截断裂的枪头也安静地躺着。 那个人提着灯笼走到了孟昶来时的那一端,接着又走到了孟昶的面前,而后说道:“你看,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孟昶指着眼前的空间,沉声说道:“这里本该有一堵墙,钢铁制成的墙壁,比你的皮还要结实。” “我能理解你。” 那个人拍着孟昶的肩膀,淡淡笑了笑:“从这里的情况,我能看出来你刚才一定经历过不轻松的战斗,人在黑暗中突然遇袭时难免会有点紧张,紧张的时候难免会看错一些东西。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我有一次还将一棵树看成了一个怪物,冲上去砍了它十几刀,所以我能理解你。” 孟昶摇了摇头,将心里的那点疑惑抛去,而后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原来以为你很聪明,想不到两年之后你又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 那个人突然敛去了笑容,从眼睛里露出不屑的目光:“白玉美人已经传遍了天下,皇兄居然也吃了回憋,所以我就特地跑过来想见识一下。谁知道就看到了你。” 上上下下打量着孟昶,他又说道:“两年来你的进步很大嘛,比我都要厉害了。” 孟昶指着远处的灯光,而后说道:“白玉美人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看。 尘路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4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4部分阅读 ” 那个人将灯笼插在墙上的一个小孔里,又将墙上的长枪一一地拔了出来,而后靠在墙上,没好气地说道:“你比以前坏了。连傻子都能看出来,想拿到白玉美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这里走到那里,肯定要杀不少人。如果我帮你把这些人杀了,你干什么?” 他指自己的鼻尖,又说道:“我王风看起来有那么傻?世上有很多傻子,但一定没有傻子王爷,杀人这种既无聊又费力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替你做。我跟在你身后,照样能看到,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事。” 孟昶突然笑了笑:“你刚刚好像杀了几个人。” 王风也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嘴里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刚刚觉得很无聊,你信不信?” 第二十八章 河水 这句话没有一点值得相信的地方。 转身背对着王风,这就是孟昶的回答。 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把长刀,对着小巷两边的墙壁用力劈出了几刀,一条笔直的小巷又重新出现在孟昶的眼前,而后孟昶一句话不说,径直往前走去。 王风从小孔里取出灯笼,不紧不慢地跟在孟昶的身后。 他离孟昶有五步的距离,这点距离使他可以紧紧地跟在孟昶的身后,绝不对丢失,而且也绝不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 灯笼红光映照出孟昶的背影,带着不属于人间的诡异,这点特殊环境下的气息竟让王风产生了一点冲动,一点兴奋,他的心里甚至有一点跃跃欲试的念头:如果此时从孟昶的身后发起攻击,不知道能不能杀了他。 不过,这只是个想法,王风并没有准备这么做。 他来这里只是想见识一下白玉美人,杀了孟昶并不比他亲自去取轻松多少,而后还要承担着被杀的风险。 这种无聊透顶又没一点好处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尽管他却实很无聊,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会从皇宫里跑到这里来。 告诉孟昶的,当然也是实话。 只可惜,实话有时候并不能让人相信。 孟昶并不知道王风心里的这点想法,他的身体突然停住。 此时,他已经走到了小巷的尽头,正如同管家所说的那样,在小巷的心头,孟昶果然看到了一条河。 抬起头向上看去,一直笼罩在头顶上的那层网终于落在了身后,隐藏在空中的若隐若现的杀机也在此刻突然消失,孟昶又扭头向后看去,目光从王风的身侧绕开,落在了他的身后,小巷里凌乱依旧存在,可是孟昶却感觉像一场梦,梦的起因来自于头顶。 王风走到了孟昶的身边,借着灯笼的光,孟昶果然在河面上看到一截断桥。 王风当然也看到了,他轻轻地笑了笑:“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桥断得这么齐整的。” 孟昶看着桥面回答:“下一次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说完之后,他又提步向前走去,直到河边才停了下来。 小河的水平缓的流淌,显得非常的温顺,河面下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时而抱成一团,时而并排前进,就像是一场欢迎的仪式,只是不知道它们欢迎的是不是孟昶。 孟昶的脚踩在了河面上,又向前几步走到了河中央。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河面上居然没有晃起一丝波纹,轻到河里的游鱼居然没有发现头顶上已经多了一个人,依然在水面下游动。 游鱼没有反应,但是王风的心里却起了波澜,他正站在河边上看着孟昶的脚,脸色依然平静,提在手中的灯笼也纹丝不动,但他的心里如同狂风卷起的海啸。 他终于明白之前可笑的想法从何而来,可是王风现在却觉得那个想法一点也不可笑。 孟昶的进步太快,只怕用不了多长的时间,皇帝坚实的皮肤已经没办法阻挡孟昶的刀。对于皇帝,王风心里更多的是畏惧,也时常期盼着他快点死。 但有的时候想法只是想法,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希望有人能够杀了皇帝,包括孟昶。 心里的杀机快要升起时,又被他压了下去,王风的眼睛依旧看着孟昶的脚,他忽然发现了奇怪而有趣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奇怪的事情都代表着杀机。 虽然知道孟昶必然已经发觉,可是王风的心里却有一点小小的侥幸,他希望孟昶并没有看到这一点。 河里的游鱼突然沉到了河底,而后第一只鱼开始向河面上游去,游动的方向刚好是孟昶的脚底,它好像一点都不害怕踩在河面上的那个人。第二条鱼跟在第一条鱼尾巴后向上游动,然后是第三条鱼跟着第二条鱼,剩下的鱼也加入了队列,排成一个竖着的一字。 鱼在河里游的很快,几乎是眨眼之前就已经游到了河面,眼看着就要撞上孟昶的脚,可是它们却一直保持着不变的方向。 这个时候,孟昶忽然向前走出了一小步。 鱼贴着孟昶的脚后跟冲出的水面,同时冲出水面的,还有一把细长的剑。 孟昶的右脚轻轻一动,一圈圈波纹从他的脚下散发了出去,同时一道真气从右脚透过薄薄的布鞋底,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传进了水里。 长剑在水面上只露出了一半,又沉了下去。 一道血花从河里升了上来,将这一片河面染成了淡淡地红色,随着又被缓缓流进的河水带到了看不见地方。 正当孟昶准备提脚前进时,河面的平静却突然被打破,三道水花从河面上升起,升向了空中,而后又迸然碎裂,轻薄的水雾四下飘散,笼罩在河面上,在孟昶的身边营造出一种朦胧的意境。 这样的水雾似乎还有点美。 在水露出现的那一刻,孟昶忽然闻到了一种香味,就像空谷兰花那样的幽香。 淡淡的香味给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似乎香味并不存在于真实中,而是在惘然如幻的梦境里,任何人如果闻到都会忍不住深吸一口,孟昶却突然屏住了呼吸。 香味里还带着一种旖旎的气息,只是闻到淡淡的一丝,就让孟昶的真气比平时运转慢了一倍。 两把细长的剑就在水雾的掩盖下,无声无息的刺向了孟昶。 但是孟昶却在水雾里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哼。”孟昶的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右脚轻轻抬起,而后用力蹬在了水面上,一圈水墙无中生有,从河面上突然升起,冲散了河面上的水雾,将孟昶围在中央。 两把长剑也在这时候露出了它们的杀机。 孟昶突然拧身,身体朝着左后方移动,差到毫厘避开了刺入水墙一半的长剑,短也没入了水墙之中,而后反手下压,水墙突然变成了红色。 一声扑通落水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长剑也在孟昶的眼前从水墙下坠落。 身后的一把长剑却已经刺破了水墙。 第二十九章 河殇 孟昶收刀,身体水面轻轻地向后退去,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又突然下蹲,又一把细长的剑从他的肩膀上面刺出,短刀顺势在空中画出了道圆弧,从身后那人的腰间斩过。 那个人也同样落入了水中。 水面已经不再平静。 水墙渐渐散去,重新化成了河水慢慢地流淌。 空中所剩不多的水雾也在孟昶的头顶上渐渐收缩,化成了一个水团,但是收缩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水团最后居然凝聚成了一滴水,而后这滴水朝着孟昶的头顶快速的落了下来。 水是生命之源,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但任何一个人都能明白,空中的这一滴水绝不在这个道理之内。 水滴的颜色也在下落的过程中渐渐发生了变化,无色的水慢慢变成了红色,又化成了鲜红,就像是一滴血从空中落下,颜色的变化还没有停止,由鲜红变成了暗红,最后化成了一团黑色,比黑夜还要黑。 孟昶的眼前已经失去了这个水滴的轨迹。 在身形在河面上连续的变化九次之后,孟昶就已经无法判断出水滴的位置。 那团水滴也没有再追击,而是没入了黑暗之中,但谁都知道当它再一次出现时必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孟昶立在水面上,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死亡,或者死亡前那只存在短短一瞬的生机。 王风本是个看客,他提着灯笼站在河岸上的样子,也像极了一个真正的看客,当看到孟昶被那滴水追击在河面上不断变化位置的样子,他也如同一个合格的看客在看到精彩的片段时表现一样,他居然用一只手在空中慢慢地鼓起掌。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用一只手发出鼓掌的声音。 在这条河面上也没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河面上唯一站着的人就是孟昶,而他此时正在为了生命而警惕着。 看到这一点,王风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的笑也很难让人理解。 但这一点已经不重要,因为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河面上一道水柱突然涌出,渐渐化成了一个透明的人形,而后河水慢慢落下,一个白色的人从头到脚随着河水的下落慢慢地出现在王风的眼前。 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白色,连头发、眉毛都是雪白一片,但在灯笼红光的映照下却显现出一种让人作呕的颜色。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并没有向站立不动的孟昶发起攻击,而是一步一步地向王风走了过来。 他走得极为缓慢,也非常的小心,走的每一步都是脚尖先轻点水面,而后脚后跟才慢慢地压了上去。 一段一丈长的水面,他居然让王风等的有点着急。 王风很想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他非常希望这个人能走得快一点,但他的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不久,瞳孔就突然紧缩,因为那个人的目的已经暴露在他的眼前。 一柄同样细长的剑出现在这个人的手里,刺向王风的胸膛。 与别的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把剑的速度。 这把剑的速度也如同这个人的走路一样,异常的缓慢,慢得让人心急。 这样的速度,似乎连头猪都杀不死,更别谈杀人。 可是王风却很清楚的知道,这把剑确实杀不了猪,但它杀起来人却会非常的轻松。 这把剑之所以这么慢,是因为它已经完全摆脱了速度。 这把剑刺向胸膛,王风感觉到周围的空间都已经被封死,他所有的退路都在剑势的范围内,似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这把剑慢慢地靠近他,而后用他坚实的皮肤去抵挡这把剑。 可是王风却不敢冒这个险。 手中的灯笼慢慢上提,直至胸前,而后用一种跟那个人一模一样的速度,将灯笼缓缓地向前送去,迎向了剑尖。 灯笼上木棍的前端和剑尖缓缓地靠在了一起,就像情人慢慢接触的两根手指。 只可惜少了那一种心心相印的情思。 从接触的地方开始,木棍慢慢化成了粉末,从前端一直向王风的手心蔓延。 长剑也一截一截的断裂,落入了河水中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灯笼也在这个时候掉在了河面上,灯笼表面那层火红的纸被烛水点燃,火苗快速的在灯笼的表面延伸,转眼前就在河面上升起一团明亮的火光。 火光在最亮的时候突然熄灭,就在熄灭前的那一刻,孟昶突然动了。 在河面是完全的黑暗里,王风轻轻向前走出一步,他走得是那样的轻松随意,一步之后,他就已经站在了河面上,而后双掌平着向前举起,轻轻地印在了那个人的胸膛上。 依旧是无声无息,王风的双掌好像没有任何力量,放在那个人的胸膛上,就好像情人熟睡时轻放在胸口的温柔小手,但是那个人却突然发现了声闷哼,而后向后倒去,在水面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就在这个人后向倒下的时候,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喝,之后就是一声尖锐的惨呼,紧接着,双脚在水面上快速行走时发现的啪啪声响在黑暗里不断的响起。 而后王风就感应到孟昶退到了他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退。” 王风感到很疑惑,可是“你”字刚从他的嘴里说出,河面上就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 巨大的爆炸几乎将河底掀翻,河面升起近两尺高,两个人也随着河面的涨高而升起,又被涌向河岸的水送到了岸上。 从空中落下一大片河水,向两个人迎头浇下,却被他们升起在身体外的真气阻挡,从身体的周围流向地面。 两个人没有被淋湿半点。 几条鱼落在了河面上,在黑暗中看不到丝毫的情形,但从落下的声音就可判断出,这几条鱼已经差不多被炸成碎片了。 爆炸过后,河水快速的恢复。在短短的时间内,河水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之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站在河岸上很久之后,孟昶才低声地问道:“这些倒底是什么人?” 又过了很久,王风慢慢地才回答道:“我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第三十章 来历 一盏灯从河面上亮了起来。 黑暗中一丁点的明亮都会吸引着人的目光,更何况这盏灯将河面都已经照亮。借着灯光,孟昶甚至还看到了河对面的岩石岸上那一块破碎的布。 这块布是亵衣的一角,透露着火红的颜色。 孟昶又想起黑暗里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睛里同样有着一团火,只是这团火却是疯狂的火焰,可以将人的生命燃烧殆尽,敌人或是自已,在火焰升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只是偶尔从河水中捡起的一块记忆,终究还是要被水带着,孟昶的视线又落回了那盏灯上。 灯正挂着一条小船的船头。 这条小船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河的对岸,至少在不久之前,河面上只有人,活人和死人,在孟昶的感应里河面上再没有其余的东西。 可是现在河面上没有了人,却多出了一条小船,而且小船正缓缓地从河对面划了过来。 船上有两个人,两个几乎完全一样的人。 并不是他们长得有多像,而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特质几乎完全一样,跟河面上死去的那些人,也相差不大,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们年龄看起来要大一些,又小一些。 两个人里,有一个孟昶见过,正是那个替他开了门,又指点着他走到这里的管家,不过他现在看起来绝不应该是一个管家。他不足三尽的身高却握着一根比他要高出很多倍的竹篙,不紧不慢地划着船,他的脸上带着一些愤怒还有一点点的羞愧。 另外一个人正坐在船中,闭目养神的样子就像是舒舒服服的坐在温暖的阳光下,听着一段悦耳的小曲,但是从他脸上跳动的皱纹里却可以看出他的心里并不像脸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船划行的速度很慢,但河面却也很窄,不一会儿的功夫,小船就已经停在了岸边,船上的老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的眼睛刚睁开一道缝隙的时候,孟昶还能模糊的感觉到他心里的悲痛,但等到他的眼睛完全睁开时,却又化成了一抹平静,像河面一样的平静。 管家手握着竹篙站在船头不动,两道仇视的目光却落在了孟昶的身上。 船上的老人慢慢站起身,前前后后仔细地整理着没有丝毫凌乱的衣服,而后轻轻地发出一声冷哼。 管家扭着看着他,而后极为不甘的低下了头。 老人从船上走了下来,在两个人的面前站定,而后拱手弯腰行了一礼,非常客气的说道:“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 王风居高临下地看着老人,背负着双手,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在海的那一边有一座岛,岛上有一个国家,只有十万左右的人口……” “哈哈哈哈——” 老人的话才说了一句,就被王风的笑声打断,他的笑声非常激烈,就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声停歇后,王风极为不屑地说道:“十万人口也敢称国,简单就是无稽之谈。帝国随便一只军队就可以将它屠杀殆尽,立国!哼。” 没有理会王风的嘲讽,老人又接着说道:“只有岛中央的一块土地才可以种上容易存活的庄稼,庄稼的收成也只能养活很少的一部分人。所以岛上的大部分人只能靠捕鱼为生,就靠着这种方式,他们已经在小岛上生存了近千年。” “但尽管大海里的鱼有很多,生活在岛周围海水里的却并不多,经过千年的捕获再是所剩无几。然而想要养活十万人口所需要的食物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数字,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去更深的海里。” “很多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老人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又说道:“活下来的人里经过长时间的适应渐渐多了一些别人不具备的能力。” 听到这句话,孟昶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他已经知道了老人所指的能力,在不久前的河面上,他已经见识到了这种能力,出乎意料的诡异,防不胜防的隐藏,这是一种很有用的能力。 人在自然中学到的,都是一些很不了得的能力,在让人更好的适应自然的同时也有着极大的价值。 老人抬起头看了孟昶一眼,而后又低下了头。 老人眼睛里露出的复杂的神色,让孟昶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里开始思考着老人的来意,可惜老人从站在他面前时就一直低着头,从他的话里也根本听不出任何意思,孟昶只能静静地听下去。 “长时间的适应后,他们学会了在水底下呼吸,可以在水下生活一天甚至更久。他们藏在水下时,连鱼从身边游过都不会感觉到。这是一项很有用的能力,当我们知道后,分几批送了很多几百个人去了那座岛上,可惜十年后能回来的却几有十几个。” 老人再一次的长叹,说道:“现在剩下的更少了。” “从那种还没有开化的地方学来的能力,本来就没什么作用,死了也就死了。”王风嘴里在说这句话,心里却一直盘算着这种能力的价值,如果军队能够得到这种能力,那么战力必然会提升很多。 碍于颜面,他依旧保持着他的不屑,哪怕心里非常想知道小岛的确切位置,但话到他的嘴里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完全不同的味道,他看着老人,不紧不慢地逼迫道:“你们原来的目标应该是他。” 他指的当然是孟昶,王风伸出的手指也在证明这一点。 老人点了点头:“所有的布置都是针对他,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有人却把我当成了目标。”王风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但他说出的每个字都似乎若有所指。 “这是一个错误。” 老人解释道:“他把你错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要怪就只能怪我,应该在河上挂两盏灯。” “犯了错误,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王风的目的终于露出了一点,他的两只眼睛满含笑意的看着老人,语气里是坚决的肯定。 第三十一章 生与死 “是的,犯了错误就要负出代价,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违背的。”老人的腰弯得更低,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似乎变得更老了,他的外表还没有变,他的身体依然灵活矫健,弯着的腰可以在一瞬间直起。 老的,是他的心。 “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老人又轻声说出了一句。 “我喜欢看到鲜血,喜欢看到人挣扎着死去,那简单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王风说道:“不过死人看多了,总会腻。如果连这点都看腻了,那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 “我明白了。”老人在这个时候慢慢地直起身,指着船上的管家,看着王风说道:“你要的东西,他会准备给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王风疑惑地看着他。 “杀了我。”老人回答道:“我今天也犯了个错误,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老人又说:“或者我杀了你们也一样。” 静静地看着老人半天,王风突然又笑了,而后问道:“如果你死了,我怎么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说出来的话,他必须要听着。”老人给了王风确切的答复,而后又补充说道:“哪怕我死了。” “好。” 王风大声说道,而后他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居然后退了几步。 这几步退得非常快,他停下来的位置也非常巧妙,刚好站在了灯光照射范围的边缘,他站在那里,别人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但是王风却能将岸边的一切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包括老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当王风停下后退之后,又慢慢地说道:“杀你可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我只要站在这里看着就好。” 说完之后,他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塑,静静地看着灯光,看着灯光下的两个人,等待着两个人之前将要发生的事情。 孟昶看着老人,不解的问道:“既然已经死了很多人,你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这并不是一句问话,孟昶话语里的自信已经宣告了事情的结果。他有这个把握,在老人说话的时间里,孟昶已经将他的实力看得很清楚。 这种清楚是他自信的来源。 “这件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老人的脸上露出惨烈的笑容:“只要你杀了我,你可以坐上那条船去继续你要做的事情,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再阻拦你,如果你不幸死在我的手上,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老人伸手凌空一抓,握在管家手中的竹篙就落到了他的手上,竖掌成刀将竹篙斩下一段长度刚好合适的一截,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后,说道:“你们研究过你的过去,只可惜却没有时间来研究你的现在,这也是我们犯下最大的一个错误。” 将竹竿横放在胸前,老人又说道:“你的标记是片竹叶,我用这根竹杖对你,也算是有个映衬。” 说完之后,老人就出手了。 竹杖在空中化成一道虚影,直刺孟昶的胸膛。 老人与孟昶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丈的短短距离,几乎是在他出手的瞬间就已经击中了孟昶的胸膛,但是竹杖前端却并没有传来击中血肉的美妙声响,反倒是像在空中突然击打一样,发出一声噼啪的声响。 而后,竹杖就从孟昶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个时候,老人突然飞身后退,他退的速度绝不比他出手的速度慢,只是轻轻地一步就已经从小船的上空跃过,落在了河面上,可是没等他站稳,他又忽然向前连跨几步。 小河面上波纹阵阵,如同开出了满河边的无形的花,花朵在水面上摇曳,发散出一串串赏心悦止的美景,至少对于王风来说,这个景色非常美,他甚至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几步,想在看清楚河面上的事情。 老人向前跨出的右脚踩在河面上,就好像踩在坚硬的岩石上,而后他突然转身,手中的竹杖在瞬息之前在面前斜向上的空气里连点了几下。 在眨眼的时间里,老人挥舞着竹杖,在空中连续击打了六下,却只有一声清脆的声响传了出来。 孟昶也在此刻露出了身形。 在老人出手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在无法辨识的比刹那还要短暂的时间里离开了原地,老人击中的只是他留在原地的虚影。 只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学会的这些人的能力,甚至比他们做出的还要好,孟昶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身形,若非老人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对于死亡的感应,战斗早在岸上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孟昶的学习能力,让王风感到胆寒,他的心态慢慢地发生了变化,胜负在他心里的风向也慢慢地吹到了另一边。王风又悄悄地回到了河岸边,眼睛冰冷且认真的看着孟昶的每一个动作。 孟昶并不知道王风的转变,在他地身形刚刚露出来那一刻,一根水柱从水面上升起,而后又突然分成五股,击向了他身体的五个不同的地方。 同一时间,老人的脚下也升起了一根水柱,托着他升向高空,而后老人头下脚上向下坠落,竹杖竖指在身前击向孟昶的后背。 孟昶此时还横在空中保持着之前向老人发起攻击的姿势,而现在身体上下已经形成了夹击的态势,他似乎已经没有了躲避的空间和可能。 孟昶却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的身体突然蜷起,身高七尺,重约一百二十斤的身体,蜷起之后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肉球,而后就好像有人在下面拉着他向下坠落一样,他蜷起之后的身体从五股水箭之前的狭小空间里落了下去,而后砸在了河面上。 他的身体砸在河面上时,居然没有溅出一滴水花,而后孟昶又消失在几个人的眼前。 是真正的消失,任凭王风如何的寻找,却始终没有从河水里找到孟昶的存在。 五道水箭失去了目标,又重新化成河水落在了河面上。 老人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变化,他依旧举着竹杖从孟昶落进河里的地方钻了进去。 他的身影也消失在站着的两个人的眼前。 第三十二章 死与生 河面上陷入短暂的平静。 有如平湖起风,正当两人疑惑之时,河面上忽然升起了一阵涟漪,紧接着一个人影突然从水底冲出。 冲出来的是老人,他身上原本完整的衣服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露出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壮实肌肉。这原来是让人惊叹的活力,但此时却露让人胆寒的模样,肌肉上有一道恐怖至极的伤口,鲜血不断的流出,已经在他的身下连成了一条直线,从伤口外翻的血肉里甚至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 他冲出来时,身体还是完整的,可是当他飞在空中时,他右手却忽然断裂,从空中落下砸在了河面上,紧接着是他的两条腿,两条腿从膝盖处齐齐掉落,随着右手砸在了河面上。 鲜血从伤口处像水一样的流出。 看到这个场景,船上的管家大吼一声,立即从船上跳下,当他还在空中时,老人的一串鲜血却突然在空中转变了方向,砸在了他的身上,又将管家重新打回了船里。 管家只能在船上悲戚的怒吼。 王风的心里居然对他生起了一点同情,眼睛静静地看着管家,心里轻轻一叹后又将视线移到了老人的身上。 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脸上,每一个皱纹的深处都向外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但是老人的眼睛却变得疯狂而且坚定。 伤口的流血已经被止住,但消失的生机却再也回不来。 伸手抓起一团水,打向了河面的一个地方。 像是临死前胡乱的击打,却刚打在了孟昶刚从水里露出的身体。 看到这个水团,孟昶没有丝毫的躲避,短刀向前轻轻一挥,水团就在他的面前分成两瓣,而后他继续往上,击向了老人咽喉。 刚才的那一击,似乎已经耗去了他全部的力量,却没有对孟昶造成一点的影响。老人的身体没有力量的支撑,在空中摇摇欲坠。 当孟昶的短刀已经到他的面前的时候,老人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快速的向下掉落,可是在极短的一瞬间里,老人唯一完好的左手抓往了孟昶的一只脚。 而后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几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身体就已经鼓胀到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不——”管家在船上痛苦的吼道。 下一刻,老人的身体发生了爆炸。 爆炸的声音席卷了整个胡府,又透过一尘不变的湖水传遍了整个海城。 海城里已经睡去的人都在这一刻同时醒来,他们迷糊且疑惑的眼神里完全不明白小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很多年后,才有一个人心惊胆寒的说起当时的感受,他只用了一句话,就已经让所有听的人都明白了。 “我以为大地要沉了。” 爆炸之后,声音久久不歇。 直到河面慢慢变得平静之后,王风趴在地上的身体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封堵住两只耳朵的真气散去,他又重新恢复了听觉。 可是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是他听不到,而是河面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声音。 小船已经化成了碎片,随着河水流向远处,小船上的灯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在剧烈的爆炸中居然能够完后无损的保存下来,此是它正呆在河岸边浅浅的河水里,发出的灯光依旧明亮,照亮了这一片湖面。 管家趴在船灯的旁边,动也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 如果他死了,只怕王风想要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拿到,但王风此时却没有关心这个问题,他看着恢复平静的河面,眉头紧紧地皱起。 孟昶倒底死了没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现在迫切地想在知道。 他的心里希望孟昶就此一了百了,可是心里却还保存着一点侥幸。 这种复杂的心思让他也感觉到有点迷糊。 河面上依旧平静,经过两次的爆炸已经感应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王风在河边呆立很久,终于缓慢地摇了摇头。 也许孟昶已经死了,必乎没人能在那场爆炸的中心活下来。 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被炸成粉末,化成空气里的烟尘,更何况是一个人。 王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帝国人口数不胜数,但是能对皇帝造成威胁的除了孟昶之外,再找也不出第二个人来,这个人死了他似乎应该高兴才对。在这之前,他确实是希望孟昶快点死去,哪怕他和皇帝的关系再怎么不好,但是关系永远都是关系,是任何事情都没办法替代的,可是当他确认了孟昶的死时,心里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极为不舒服。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王风缓缓向前走去,在路过管家身边时停下了脚步,略微思索了片刻,还是弯下了腰。 在确认管家并没有死亡,只是昏迷之后,王风又直起身,穿过河面慢慢地朝着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河对岸岩石铺成的河岸,已经在爆炸中变得四分五裂,露出底下焦黑的泥土。 这点奇怪的地方吸引了王风的兴趣,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弯下了腰。 河边上的泥土,本应该是潮湿而且松软,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臭味,但露出来的这块泥土却是被火灼烧过后的焦黑,而且无比坚硬,王风的一根手指插了进去,都能感觉到一点刺痛。 收回了手指,王风直起腰,又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发现虽然怪异,但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那书房里的东西才是他这次的目的,至于顺带的那点收获,也许还要等管家醒过来才能拿到。 书房的灯光依旧明亮,那场爆炸并没有让它变暗,更让王风觉得奇怪的是,书房里应该有人,但是从始至终,书房里的人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这一点,似乎也极为不合常理。 任何人听到那场爆炸都会忍不住出来看一眼,更何况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挽救书房里那个人的性命,那个人更没有理由不出来看一眼。 除非书房里没有人。 王风已经站在了书房的门前,只要他推开门,就可以看到答案。 门缓缓地被打开。 书房里确实有一个人,但这个人却完全出乎王风的意料。 他看着那个正坐在书案前的那个人,呆立在原地。 第三十三章 蟠龙玉柱 与普通的书房相比,这间书房显然要富丽堂皇的多,两根蟠龙玉柱,雕得精致细腻的小花窗,书房四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层薄薄的金箔,在头顶珠玉宫灯的映照下透露出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颜色。 看起来这并不像是一间书房,而是一座宫殿的殿堂。 更重要的是,书房里连一本书都没有。 反倒是多了一些绝不应该在书房里出现的东西。 比如说,摆放在角落里的马桶。 书房里的每一处摆设,每一个装饰都是非常的吸引人,这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不愁吃喝,但是这些东西与坐在书案前的那个人比起来就连狗屎都不如。 狗屎也许还是让人多看两眼,但是当王风看清楚那个人时,任何其余的东西都没办法再吸引到一丝的注意。 在门前呆立很久之后,王风才慢慢地走到那个人的身前,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眼前不断地在那个人身上扫视,心里不断的盘算着在苍白脸色之下,他倒底有没有受伤,伤得又会有多重,需要什么样的攻击才能在一瞬间将他斩杀,但是王风的嘴里却挪愉着说道:“希望你别告诉我,你也是走进来的。” 坐在书案上的那个人正是孟昶。 他正盘膝从在书案后一把铺着一张柔软的雪儿狼皮的宽大椅子上,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身体里的真气也在不受控制的乱撞,体内的经脉又有了崩溃的迹象。王风走进来时,他没有理会,王风说话时,他也没有立即回答,每一分心神都在努力的控制着体内的真气。 在老人抓住他脚踝的那一刻,孟昶就已经查觉到老人的意图,可是他没有想到老人会用这种方式发出生命里的最后一击。在那一瞬间孟昶就挣脱开老人的左手,但是爆炸来得实在是太快,他根本来不得及逃出爆炸的中心,逃到安全的地方,只来得及运转真气在身前布下一道屏障。 但爆炸的力量实在是太恐怖,在刚刚接触时,真气盾就已经碎裂,借着反弹的力量孟昶快带的后退,第二层屏障又立即升起,而后又步了第一道真气的后尘。 直到孟昶的真气盾第十八次被击溃,这个时候他体内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 又哭又闹的宝宝终于安静了下来,渐渐的睡去,年轻的妈妈终于轻松的呼出几口气,当体内的真气平缓的运行之后,孟昶也长长如呼出一口气,苍白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点红晕。 睁开了眼睛,指着书房顶上一个巨大的破洞,直到此时孟昶才慢慢地回答着王风的问题:“用走路的方式绝对没有我进来的方式快。” 确实没有。 顺着孟昶指着的方向看去,王风这个时候才发现屋顶上一个半人大小的洞,当他看到时就已经明白了孟昶进来的方式,确实比走路要快很多。 正常情况下,从高处摔下来比任何方式都要快。 视线又落回到孟昶的身上,王风脸带微笑,试探着问道:“一个人在那场爆炸中几乎是必死无疑,就算他能活下来,也必然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这个代价也许是他半条命,也许会是一身的修为,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非常严重的后果。” 孟昶点了点头,应道:“好像是这个样子。” “那么你呢。” 王风问道:“你能活下来,失去的是什么?” 孟昶忽然皱起眉头,冷眼看着他:“你为什么不亲自来试试,你自己找出的答案比我告诉你的要可信。” 听到这句话,王风忽然哈哈大笑,他向后退了几步,表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点遗憾的神色,他的笑容里也有一些故意的成份。 “我来不是为了杀人的。”王风又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后,王风才想起了他的目的,而后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完成任务了?” 虽然刚刚说出了那句话,但是孟昶的心里却一直担心,体内的真气已经平缓,但正如王风所说,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时他只能发挥出平时一半的实力,这点实力在王风面前也许只能挡住一招,甚至更少。 听到王风这句话时,他终于放下心来,摇了摇头之后,回答道:“我进来的时候,书房里已经没人。” 也只有这句话才能证明人性的美好一面,王风居然也暗暗地吐出一口气,他杀人,也喜欢看人杀人,可他却希望别人都能活得很美好,他也希望每个人都能有爱而无恨,以徳报德,活得充实而满足。 这是非常矛盾的心态,但是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矛盾的人。 “看来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王风笑着说道:“那么你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可以等,等个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但是你不行,皇宫里那个人已经开始着急,就算你想等十天八天,估计都不行。” 孟昶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体内的真气分裂出无数条细丝,在身体里漫延,修补着受损的地方。 时间就是这样慢慢地过去。 “咦!” 当第一缕阳光从精致的雕花小窗外照射进来的时候,王风突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 孟昶睁开了眼睛,看着王风围绕着两根蟠龙玉柱来回转悠,不明白他倒底发现了什么。 战斗从夜晚开始,到结束时已经过了大半夜,留给他的恢复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这点时间想要完全恢复还远远不够,但他现在却能发挥出近七成的实力,这点实力已经足够应付大 尘路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5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5部分阅读 部分的情况。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走到王风的身边,看着他伸出手在龙的身体上慢慢地摸索,孟昶疑惑地问道:“这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王风却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如果说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他说的是实话,帝王之家传闻有神龙守护,如果说了解,确实没人比得上他。 王风又肯定地说道:“这两条龙,有问题。” 第三十四章 地下石室(一) 两根蟠龙玉柱,龙头的方向刚好相反。 两条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的两条龙,在王风的指点下却是破绽百出,除了一个龙形之外,其它地方都成为了王风嘴里讽刺的对象,他几乎所有他能想到的批评的词语都说了出来。 直到最后,孟昶才疑惑地打断了他:“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本来应该是有点用处,但你实在是太蠢了。” 王风不满地看着他,而后手指着头向下那条龙的逆鳞:“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个特别的地方?” 书房里大部分的地方因为几天没人清扫而沾上了一些灰尘,两根柱子上也同样如此,原来晶莹剔透的白玉已经变得有些黯淡,但是两条龙身上却依旧如初,只有当手摸到上面时才能从手指上看出一点模糊的印迹,而王风指着的那片逆鳞更是洁净,就像有人特地将这片龙鳞不时的擦拭。 但这显然不是合理的解释。 王风的手指轻轻地按在龙鳞上,但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逆鳞,略微思考了一下,他的手指沿着龙鳞的边缘摸索。当他的手指摸到龙鳞下一点空缺的地方时,王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指甲插进那点空缺里,向外用力,整片龙鳞就被他缓缓地拉了出来。 当龙鳞和玉柱形成垂直的角时,从玉柱内传来一声机括结合的咔嚓声响,而后整条龙就好像活过来一样,沿着玉柱不停的游动,盘绕在玉柱上的龙身慢慢地舒展开来,形成一条笔直的线趴在玉柱上。 龙头之下,一道半人高的暗门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暗门里有一条路,石块铺成的台阶蜿蜒而下,狭窄的台阶上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你现在可以下去带路。”王风笑着说道。 “为什么不是你?”孟昶反问,暂时还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虽然说他必然会沿着石道走下去,但如果能有一个人带路总比自己给别人带路要好得多。 很显然,王风的想法也是这样,他轻轻地退后一步,而后转身看向了别的地方,露出一副对下面的情况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我只是来看看,并没有要紧地事,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傻事,我是不会干的。” 孟昶也后退,在书房里的各个角落里翻找,似乎想从那些一眼就可以看出端倪的地方找出他想要找的人来,他居然连马桶都翻开来看个清楚:“我的任务是杀人,取走白玉美人,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傻事,我也不会干。” 而后他又返回到王风的面前,说道:“你应该先下去看看,说不定你会发现让你感兴趣的东西。” 王风也看着他,说道:“那你更应该先下去看看,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就在下面。” 相比而言,王风的说法更有道理。 又经过了一番争执之后,孟昶弯着腰首先走上了台阶,一步一步往下,他走得很小心,谁了不知道台阶上会不会有什么埋伏和机关,而狭小的台阶上连闪身的地方都没有,他不得不小心。 王风间隔几层台阶跟在孟昶的身后,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很随意,已经有孟昶走在他有前面,如果有危险,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和闪身的范围无疑要大的多,所以他的神态自若,面含微笑,看样子就好像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 台阶很长,他们走了很长时间才落到地面。 这一路下,他们至少下降一近百丈,在沿海地方,一百丈深的地面上应该已经被水淹没,但脚下铺着的石板上却没有潮湿的痕迹,甚至连吸进去的空气里都显得有点干燥。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的范围比书房要大出一半。 两条石阶道路出现在墙壁的两边,看到这一点时孟昶回头看了王风一眼,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两条蟠龙玉柱根据龙头的方向分别代表着入口和出口。 王风缓缓从孟昶的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依旧是恬然的笑容,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他走到孟昶身后时没有停,而是直接走了过去,走到插在最远处那个角落的一根火把下时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而后又慢慢地走了回来。 孟昶愣愣地看着他,依照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先认真观察环境,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会从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王风的做法却完全相反,他直接走到孟昶还没有来得及查看的角落,取了样东西后又走了回来。 王风似乎对这间石室很熟悉,他好像也知道石室里没有任何危险。 他是怎么知道的? 正当孟昶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王风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王风的手里拿着一根断裂的缆绳,当他走到孟昶面前时将缆绳放到了他的手里。 孟昶轻轻拉扯,缆绳没有任何变化。从它所表现出的强度,孟昶很肯定的判断出这根缆绳可以吊起近千斤重的东西,在这间石室里有那么重的东西么,又要吊往哪去。 孟昶疑惑地看着王风,眼睛里闪烁着他的疑问。 王风伸出手指着石室的顶。 石室修建的极为宽大,同样也非常的高,石室的屋顶在距离脚下几十丈的地方。 这样一个又高又大的石室,修建的目的是什么? 孟昶感觉自己的疑问越来越多,而偏偏这些问题背后所表现的似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视线在屋顶上移动,当他的视线移动到王风捡东西那个角落的上面时,突然明白这截缆绳是从何而来。 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灯光无法照进,所以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从洞口里却露出一小段绳子,在火把跳动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可是孟昶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露出的这段绳子和他手是的缆绳本应该是一个整体。 这个洞口看来是个向外运送东西的通道,也许从这个洞可以直接连到外面。 但是在这个百丈深的地下,又有什么东西需在向外运? 这个问题也许王风可以回答,所以孟昶又看向了王风。 第三十五章 地下石室(二) 从石阶上下来之后,王风就像变了一个人。 冷酷而不多言,凝重的脸上没有先前的轻松写意,当他看到孟昶疑惑的眼神时,又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那堵墙下,先是从左往右走出了长短完全一致的五步,而后从墙最下面的一层石砖开始往《 shubao2》上数,数到差不多半人高时停了下来。 王风扭头看了一眼孟昶,示意他过去。 当孟昶抬着疑惑的步伐走到王风身边时,王风用力按下他选中的那块石砖。 看起来与别的完全一样的石砖随着王风手上力量,嵌在了墙壁里。 石墙下方,正对着两个人的地方开始缓缓移动,当里面的景象完全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时,孟昶就感觉到一股几乎让人无法忍受的热浪席卷而来。 石室里面是一片更为巨大的石室,几个巨大的火炉正在熊熊燃烧,那股逼人的热浪正是从火炉中散发出来,将整个石室都笼罩在一个极高的温度里。 幸好这种炎热已经完全影响不到这两个人。 石室那一头的角落里,堆满了粗制的铁锭,每一块铁锭看起来都差不多有几十斤的重量,已经在那个角落里堆成了小山,从那个角落到几个火炉分别有一个特别的通道,通道上每间隔一尺都有一块圆木,通道上还有向块正被拉向火炉的铁锭。 在另外一个角落里,杂乱着堆放着已经快要成形的武器粗胚,只需要再经过几次锻造,就是一把合格的兵器,孟昶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数量,但是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如果考虑到再次锻造的损坏的话,这些粗胚已经足够武装起一支两千人的军队,而且还会有剩余,再加上那些铁锭,只怕一万人也不在话下。 从这间石室的表面,和火炉的情况来看,这里好像已经存在很久了。 到现在,孟昶终于明白了缆绳的作用,也明白了从洞口运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也突然想明白,为什么会有一道钢铁铸成的墙出现在小巷里,运输这样一堵墙根本不可能不被人发觉,但是海城里却没人提起过这件事,现在,一切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抬脚踢飞了脚下的一个粗制的枪头,孟昶指着空无一人的石室,冷冷地说道:“这恐怕才是你的目的吧。” “我没有骗你,我刚开始来确实只是为了看一眼白玉美人。” 王风眯着眼睛看着石室里的情况,此时他的表现才像是他一惯的样子:“只是看到了刚才的那间石室,我才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么,那截缆绳,你怎么解释?”孟昶又问。 王风轻轻地笑了笑:“因为我的眼神比你好。” 这并不是个好理由,甚至不能算是个解释,但孟昶却只能接受,已经走到了这里,任何多余的话都没有任何用处,况且王风在说完那句话时,就已经抬脚朝里走去。 这次是轮到孟昶跟在后面,只可惜,他的表现却一点也不轻松。 脚下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铁块,粗制的枪头和断裂的兵器更是随处可见,甚至孟昶还看到了一把完好无损的长刀,将长刀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孟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把长刀的质量虽然比不上小巷里的十八把长刀,可也比一般的武器要好得多,更锋利得多,刀锋破空的声音近乎不可闻,只有刀刃锋利到一定程度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再往前走几步,孟昶又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刀,刀的旁边还有一把细长的剑,剑已经断裂,刀刃上有一个浅浅的缺口。 这些刀的质量无疑是上乘,那么锻造这些武器的人又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这个问题,孟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当王风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证明这是个麻烦,天大的麻烦。 对于麻烦,任何人都希望越少越好,没人会愿意无故沾惹上身。 王风已经走到了石室的尽头。 他在尽头的那堵墙下,又用另外一套方法找到了一块石砖,而后他又按了下去。 当孟昶走到他身边时,石墙下的门刚好打开。 里面是和外面一样巨大的石室,但这里制作的却不是武器。 在军队里,武器和盔甲是分不开的,而这间石室里制作的正是盔甲。 孟昶甚至还从堆在一起的失败品中看到了帝国军队常用的盔甲,哪怕是失败品,但这些盔甲的质量还是要比帝国军队里的要好一点,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同样看着这些盔甲的王风,慢慢地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想法?” 王风不屑地笑了笑,而后继续往前走,他自信的话从坚定的步伐里传了出来:“只要皇兄不死,帝国永远都是王家的。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任何用处。” 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自信,不过孟昶却知道王风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第一间石室是武器,第二间是盔甲,那么接下来又看到什么? 孟昶的心里暗暗想着。 当王风再一次找到那块石砖,将门打开时,孟昶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和他所想的完全一样。 石室里摆放着是粮食。 这些粮食看真起来并不是同一时候,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保存的却很好,有些从颜色上就可以看出是几年前生长出来,但却一点也没有变质。 多的数不尽的粮食,密密麻麻地堆放在石室的两边,似乎天下多余的粮食都被收集到这个地方,什么种类都有,孟昶所知道的这里都有,连北国雪地下特有的雪籽这里都有很多。 这种只有在北国的积雪下才能找到的雪籽,是一种生长在雪地里,颜色如雪一样白的草的种子,雪籽的颜色也如同雪一样,极难寻找,一般人根本没资格享用,但这里却有近两百斤。 石室里还有更多孟昶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光是堆积山,足够海城居民吃上一年的粮食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的问题。 孟昶又下意识地看向王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从王风的脸上看到了阴寒的神色。 第三十六章 终见胡言 粮食不是武器,不是盔甲。 武器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只有拿在特定的人手里时才会显露出它的价值。 盔甲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 但粮食不同。 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本。这不是一句空话。 每个人想要活着,就必须要先填饱肚子,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任凭皇帝有多么大的野心,有多么大的掌控力都无法让帝国不陷入混乱之中。 在饥饿面前,再懦弱的人都会抄起菜刀,只为获得一份裹肚的食物,只为了能多活一点时间。 这同样也是天下混乱的根源。 这个道理,王风知道的很清楚,他的牙齿紧紧的咬住,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一拳击打在面前的麻袋上,如同击打在一块豆腐上,拳头深深地没入麻袋里,里面的粮食挤压拳头的触感非常的清楚,当王风的拳头抽出来时,里面的粮食也随着拳对击出的洞口流了出来。 里面装的是小麦,崭新的小麦还带着刚刚收获特有的味道。 去年入冬之后,气温比往年要高出很多,而且帝国大部分的地方几乎都没有下雪,小麦的收成比往年要少了将近三成,但是石室里的小麦却已经快要将一面墙壁堆满。 数量无法估计,却非常骇人,如果将这里的粮食运出去,只怕粮食的价格要下降很多。 看着小麦向外流出,在面前堆成了一堆,而后慢慢归于平静,王风的脸上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但平静下压抑着的愤怒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里的粮食近乎于影响到国之根本,王风的表现也许只是因为他想到了后面的做法。 孟昶这样猜测着,他跟在王风的身后又继续朝前走去,这些如山的粮食也落在了他们的身后,对于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样的场面,孟昶完全不知,只是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期盼。 在王风寻找那个几乎万能的石砖时,孟昶甚至感觉到有一点点着急。 幸好他没有等太久。 等到那扇暗门被打开时,孟昶就看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惊心动魄的画面。 他看到的是黄金。 将整个石室几乎都已经堆满的黄金。 孟昶并不贪财,但没有人能够在如此之多的黄金面前依旧保持镇定,饶是天下财富予取予求的王风也在堆积如山的黄金面前失神,更何况是孟昶。 这个世上也许有人不知道玛瑙的价值,不知道玉器的贵重,但绝对不会没有人不清楚黄金的价值,孟昶的表现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间石室和外面的相比简单小到了极点,但是里面东西的价值,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三丈长宽的石室,只有两丈左右的高度。相比而言显得狭小的石室里一半的空间都被黄金所占据,从石室底部,密密麻麻的摆到了顶部,每一块黄金都是标准的十斤,绝不会多一份,也不会少一分。 这是孟昶拿起一块后得出的结果。 石室的另一半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这个东西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但孟昶完全不认得。 “熔金炉,想不到这里也有一个。” 王风解释道:“炉内的火气不会散发出一点,所以石室内才会感觉不到热。它的作用是将黄金熔化,再做成各种不同的形状。” 黄金永远都是黄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影响它的价值,哪怕就是一个狗屎的形状,每个人也会抢着要,这样做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看穿了孟昶的想法,王风勉强地笑了笑,又解释道:“每个地方的黄金都有独特的标记,这是一种实力的证明。熔金炉的作用原来就是为了在黄金上打上标记。不过现在的作用好像变了。” “变成什么样?”孟昶疑惑地问。 王风取下一块黄金放到孟昶的手里,而后说道:“如果你将这块黄金拿出去用掉,不出两天就会有人查清楚你的身份,熔金炉的作用就是这一点,它可以轻易的抹去黄金上的标记。” 王风又从孟昶手上取回黄金,伸手将黄金底部围成一圈的四片叶子图案抹去,又重新放到孟昶的手里:“然后再拿去用掉,就不会有人再知道了。” 此时炉内还有翻滚着的液体,金黄|色的液体泛着不一样的色泽,孟昶尝试着将手中的黄金扔进炉子里,原本炉子里熔化的黄金很少,那点液体只能没过孟昶扔进去的黄金的一半,但是这块黄金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着,转眼间就已经分不清。 同样分不清的还有他自己。 当孟昶靠近炉子时,才从一丁点的缝隙里发现炉子后面居然躲着一个人。 当孟昶看到他时,这个人正在努力从那点细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唯一的一点缝隙,连只鸟都不能轻易的飞过去,真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躲进去的。 在孟昶的帮助下,这个人终于艰难的从炉子后面挤了出来。 那座白玉美人正被死死地抱在他的怀里。 在出来的瞬间,还没有看清楚站在石室的两个人究竟是谁时,他就急切地说道:“我是胡言,我……” 当说出自己的名字后,胡言终于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后面的一句话立即被他又咽回了肚子里,而后突然跪倒在地,嘴里悲戚的高呼一声:“陛下——” 这两个字孟昶有点不知所措,他又想起了瞎子和柳大胖的判断,再加上此时胡言的反应,他心里不由得狐疑地自问道:“难道王风就是皇帝?” “我不是。”王风看着胡言,慢慢地摇了摇头。 胡言抬起头看着王风,很久之后才慢慢地说道:“你确实不是。” 而后他又激动的问道:“你跟陛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跟陛下的关系一定很深。” 王风点了点头:“如果你在临死前就想说出这种话,那我不得不对你表示一点遗憾。” “不——”胡言大声吼了起来,而后又快速的说道:“你们一定要告诉陛下,这个白玉美人,她……” 第三十七章 恐怖的美人 胡言的话还没有说完,而他想说的事情也才刚刚开始,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孟昶和王风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而后又同时低下头看着胡言。 可惜他似乎并不准备说下去,他跪在地上保持着谦卑的姿势,白玉美人正死死地抱在他的怀里,额头触碰在地面上,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不是偶尔响起的呼吸声,也许他们会当他已经是个死人。 尽管他最后还是要死,但现在两个人却希望他能活得好一点,多说点话。 因为在他们听得云里雾里的同时,也非常想知道胡言倒底想说什么,当他说到白玉美人四个字时发出的那种惊骇莫名的恐惧与他实际的表现完全相反。 至少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把让自己恐惧的东西抱在怀里,甚至恨不得放进身体里。 除非,这个人早已经不正常。 现在看来,胡言似乎已经是这样的人了。 对于孟昶和王风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一个白玉美人,一个“她”字,这两个完全属于同一种东西的词给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他们根本不足矣对此产生联想,从一根木筷子里又怎么知道一座森林的全貌。 从一根筷子里,他们连筷子所属的那棵树粗几何,高几丈,存活了多少年月都没办法知道,又何谈一座森林。 而且这种猜测注定了与真实相差极大。 既然不真实,又何必去猜测。 人对于事情真相的求索,除了猜测之外也就只剩下问了。 问你,问我,问他或他们,问所有能够知道真相的人。 石室里只有三个人,他们能问的也就只有一个人,可是当他们看以胡言的脸时,就发现他们唯一能问的人也没有了。 胡言还没有死,但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死对于他来说是幸福的结果。 密室里的两个人难得的在心里生起了同样的想法,看着这张脸,孟昶在心里不停的问着自己,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是不是还能下得去手。 答案是否定的,答案又是肯定的。 胡言闭口不语之后没过多长时间,他忽然又抬起来头,就像刚刚看到两个人一样,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目光,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叫,双手死死地抱着白玉美人,不停的向后退去,直到缩在了石屋的一个角落里再没有退路为止。 两个人也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他的脸。 无神的双眼发出如同死鱼般的灰白,没有一丝活力的脸上有如快要腐烂的猪肉,五官基本已经变形坍塌在一形,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像被水浸泡过后,又被用力揉捏一样。 是这一张绝不应该出现在活人身上的脸。 看着这张脸,孟昶不无可怜的想着,任何一个人,哪怕有再大的仇怨都没办法向再他出手,他能活着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活着。 孟昶当然也不会。 暂时不去理会任务与自己的想法之前的冲突,孟昶看着王风忽然说道:“好像已经有很多人把你认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王风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们长得实在是太像,被人认错是难免的事情,只可惜他们太蠢……” 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换成我皇兄,每天积压在御书房里的事情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又怎么会有时间到外乱跑。只可惜他们太蠢,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死有余辜。其实这些人活着已经是一件万幸的事情,又什么要做这种送死的事情。” 没有理会王风话语里的小小抱怨,哪怕孟昶从他的报怨里听出了一些高兴的意思,他将瞎子曾经告诉他的话又原封不动的告诉了王风,而后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到。 王风的脸上根本没有一点反应,他只是斜斜的看了孟昶一眼,而后说道:“我父皇天纵之资,这些人又怎么会懂。”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闭口不言,不再为孟昶的问题回答出一个字。 孟昶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件事上,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去思考的必要,而这件事和他的关系,就如同一只蚂蚁和一座森林的关系。 关系就是毫无关系。 他开始思考如何处理胡言。 正当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的胡言却突然大吼一声,而后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白玉美人被他从手中扔了出去,他的脸色也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而后连滚带爬的移动了王风的面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腿,脸上因为恐惧而皱成一团,嘴里凄厉地吼道:“白玉美人不动碰,告诉陛下。” 白玉美人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被孟昶接到了手中,而此时他也听到了胡言的话,心里正在疑惑胡言说出这句话的意思时,就感觉到从白玉美人里传来了一种诡异的力量沿着手臂往上一直向他的脑海而去。 这种力量里有一种从未见过的魅惑和吸引,让人恨不得将整个灵魂都投入其中,孟昶闷哼一声,两道真气从体内发出将那股真气夹在中央而后又包裹在里面。 真气转瞬间就已经将那股力量同化,孟昶的视线再一次落到白玉美人上时,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些不同的意味,当亲生经历过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胡言会露出那种让人胆寒的样子。 “白玉美人不能碰。” 胡言又重复了一次,而后当他看到白玉美人被孟昶拿在手中时,不由得大声的提醒道:“快放下,碰不得。” 话音刚落,他就开始伸手去抢。 胡言刚伸出手时,脸上还是正常人的模样,但是当他的手伸到两人之间一半的距离里,他的脸上又变成了那种让人说不出感觉的面色,然而这一次却比之前多了一分狰狞。 他的动作很慢,至少在孟昶的眼里慢得有如刚学会走路孩子,可是当他的脸上出现狰狞的神色时,他的速度却突然变得很快,几站是眨眼之间就已经伸到了孟昶的面前。 第三十八章 胡言的变化 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而变得很长的指甲有如五根尖锐的尖刺,刺向了孟昶拿着白玉美人的左手,胡言的嘴角咧开一道诡异的笑容,嘴里发出根本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尖叫。 从五根指甲上,孟昶感觉到了只有刀锋临体时才会感觉到的寒意,他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凝重,左手在胡言的指甲刺到皮肤之后抓住了他的手腕,而后轻轻一扭,只听到咔嚓的一直响起,胡言的手腕已经被孟昶折断。 但是胡言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他的尖叫声更大,另外一只手的指甲并在一起,在空中忽然转变了方向,直接刺入孟昶的太阳|岤。 如果说之前是为了抢夺白玉美人,那么现在就是正大光明的击杀了。 可惜孟昶的心里却没办法对他提起半分的杀意,左手猛然用力,在胡言的指甲还没有击中他之前,将胡言从头顶上方甩向了身后,紧接着转身弯腰,左脚向前跨出一大步,将身体绷成一张弓,左手食指伸出,在空中连点六下,每一下都击向胡言身体的一个重要的|岤位。 按照原本的判断,当孟昶的手指击出时,胡言应该刚好落在他所击打的那个地方,但是孟昶的动作却只击中了空气。 而此时胡言的攻击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当孟昶的右手松开的刹那,胡言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世人正常认知的方式忽然停止前进,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化为了他上升的力量,而后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石室的顶上,在孟昶的手指击空的时候,他的双腿忽然猛踏石室顶部,身体快速的向下坠落,两条手臂并排举起,袭向孟昶头顶的百会。 孟昶轻轻向后退了一小步,这一小步恰好避开了胡言的攻击。 胡言的身体从孟昶的面前向下坠落。 孟昶的右脚快速的抬起,在胡言的身体还没有落地之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从脚下传来了一种坚实的感觉,就好像孟昶这一脚踹在了一堵石墙,没有时间去疑惑,右脚又猛然下压,将胡言死死地踩在地上。 可以将山石洞穿的一脚居然没能让胡言留下丝毫的伤,他在孟昶的脚下不停的挣扎,但是孟昶已经在将他踩在脚下的瞬间控制住了他的四肢。 挣扎只能写在脸上。 胡言看着孟昶,好像和孟昶之间有生死之仇。 王风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孟昶脚下不断扭动的胡言,说道:“原来他也会杀人。” 又伸出手在胡言的胸前连点三下,胡言挣扎的身体就忽然不动了,王风的手指向胡言身上几个任何的地方按去,手指伸出时,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笑容,当他按到第三个位置时,脸上就变得无比的凝重。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因为胡言不再挣扎,孟昶脚下的力量也放轻了一些,如果说之前的力量可以踩碎岩石的话,那么现在最多踩死一只野狗,只到王风的话,他好奇的问道。 “他的皮好像很硬,比正常人要硬得多。” 王风捏着胡言手臂上的骨头,只听咔嚓一声响胡言的一根手骨就已经被王风捏碎,但是胡言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仿佛碎裂的骨头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并不是好像。 从胡言的表现看,这具身体好像并不是他的。 王风阴沉着脸说道:“他的骨头已经快要比上钢铁的硬度。” 这并不是特别的发现,孟昶早已经知道。抓住胡言手腕的那一刻,本应该将他的手骨捏成太碎末,可是却只能将他的手骨折断,而且这一点对胡言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这是很奇怪的地方。”孟昶说:“难道你已经知道了原因?” 王风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多了几许狠厉和不解,这种疑惑孟昶从来没有在王风身上看到过,可惜此时他的表现像是碰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而且这个难题还是他不喜欢的人留给他。 孟昶也开始变得疑惑,他疑惑地当然是王风。 “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 王风紧盯着孟昶,慢慢地说道:“他在之前还是一个正常人,你把他从那个缝隙里拉出来时,他一样会受伤。但是现在……” 王风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短剑,没有用一丝的真气,用力向胡言的胸口刺了过去。胡言的胸口被剑刺出了一个凹陷,而后皮肤又将短剑反弹了出来。 剑仍在王风的手里,胡言的胸口却没有丝毫的痕迹,如果不是衣服上的破口,谁也无法证明王风曾经刺出过一剑。 “但是现在。”王风又说:“好像很多人都杀不了他了。” 孟昶点了点头:“这个你能不能解释?” 王风的回答是否定的:“我不能。” 两个人又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又同时低下了头。 白玉美人正在孟昶的右手里,右手垂放在身侧,当他低下头时,也就没有发现白玉美人上一闪而过的光。 黑色的光。 如夜、如墨,也如人心最根源的恐惧。 也幸好他低下了头,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胡言的反应。 当白玉美人上面的光芒一闪而过的时候,胡言的眼睛也突然跳动起一团黑色的火焰。 火焰一闪而失。 从胡言的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而后他的四脚猛然伸开,身体轻轻一扭,就像一只滑不唧溜的泥鳅一样从孟昶的脚下挣扎开来,身体又忽然从地上弹射而起,双手双脚以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扭曲着,分别向两个人发起攻击。 他的速度很快,比刚才至少要快到十倍。 胡言发出的声音还没有从石室里消失,他的攻击就已经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异状,两个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尽管如此,他们已经没有了躲避的可能。 拦腰而来的攻击让他们无法躲避,完全超过两人的速度让他们退无可退。 王风轻轻地发出一声冷哼。 而后身体突然向前,挤进了胡言的怀里。 第三十九章 恐惧 王风身体猛然向前硬生生挤进了胡言的攻击里,连带着将孟昶的攻击也承受了下来,四道攻击虽然没能击破王风的表皮,在他的身上留下致命的伤口,但是攻击产生的力量却透过王风坚实的皮肤涌向了他的身体里,一瞬间他感觉像是有一把重锺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一口鲜血从王风的嘴里喷出,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当四道攻击落到王风身上的那一刻,孟昶忽然挤身向前,身体贴着王风,短刀沿着胡言的左臂向上切割,一条整齐伤口从他的左臂上露出,到他的肩膀时,短刀忽然反转,自上而下猛然下压,快若雷霆地划过了胡言的脖子,几乎大半个脖子都已经被孟昶切开。 与此同时,王风的短剑也在刹那间刺出了三十六剑,每一剑都快如闪电,在空气里连影子都看不到,属于皇宫里特别的功法,这三十六剑每一剑的力量都是前面每一剑力量的叠加,到后最一剑几乎已经到了王风无法控制的程度。三十六剑,将胡言的胸口击出一个大洞,人钻过去都没有问题。 当三十六剑结束之时,孟昶也刚好切开了胡言的脖子,两个人依照正常的习惯飞身后退,退到安全的地方。 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正常人如果受了伤,一定会血流不止,但此时他们才发现胡言的身上居然没有流出一滴血。 胡言却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两个人。 他胸口有一个破洞,一眼就可以看到胡言身后的景色,他的脖子也只有一半连接着,他的头前后不稳的摇晃着。 正常人如果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胡言居然还能发出声音,依旧是那声人类无法发出的吼叫,叫声停歇之后,他又两个人冲了过来。 他的动作比之前还要快了一点,也许是因为胸口破洞的关系,但是被孟昶切开一半的脖子却影响了他的动作,两个人同时弯腰从胡言的手臂之下钻了过去。 恍若梦幻的剑影,迅疾如风的刀势。 两个人攻击过后,飞身而退。 胡方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他的身体变得更加的破败,胸腔和腹部都已经被王风击空,只有身体的两侧有一丝血肉连接,可是他的身体居然没有一丝的变化,依旧直直的站立。 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孟昶从他身后划出的一刀,切在了之前那一刀留下的伤口上,两刀都已经将他的脖子完全切开,当他们后退的时候已经看到胡言的头颅从他的身上滚落,可是当他们落地时,却看到胡言的头依旧端正的出现在脖子上面,与脖子之间有一道很明显的缺口。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藏不住的恐惧。 两个人都不是容易恐惧的人,经历过太多生死的磨练,他们的心早已如磐石,坚硬而沉稳,人世间几乎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动容。 但是现在…… 白玉美人上又一道黑光闪过。 人在恐惧的时候会找一些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所有这一闪而过的黑色恰好被王风捕捉到。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孟昶,但孟昶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胡言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嘶吼。 两个人寻声看去,他们的发现给心里的震憾又增加了一分。 胡言破损的身体居然在缓慢地恢复,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恢复的程度却能用眼睛看出来。 “白玉美人!”王风大惊叫道。但是随后,他又对白玉美人的价值重新估算了一遍。 如果有这样的一支军队。 王风看着胡言缓慢恢复的身体,不由得想到,这一刻皇室最根本最核心的想法,在他的心里展露无疑。 但是现在要做的,是先解决眼前的敌人。 但是这样一个人好像根本杀不死。 胡言半残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恢复,他再一次发出一声嘶吼,而后快速的向孟昶冲来。 孟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厉色,一直以来的顺利并不代表他就忘了拼命的本事,在胡言向他冲来的时候,孟昶也在同一时间伏低了身体而后双脚用力蹬踏石室地面,身体在空中平着飞起,短刀在右手向前刺出,整个身体化成了一支巨大的箭飞向了胡言。 在相遇的那一刻,胡言出乎意料地舍弃孟昶的要害,一只手抓向了孟昶的手腕,另一只手抓向孟昶左手里的白玉美人。 这个变化,让王风心里微微一动。 孟昶也变化了他的攻击,短刀在一瞬间扎进了胡言的一只手臂,而后借着短刀刺入手臂里传出来的一点阻力,他的身体忽然在空中平着翻转了一圈,左手恰好避开了胡言的利爪,双脚猛踏胡言的腿骨。 受了这一脚,胡言的身体不断地向后退去,直到撞到了石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孟昶也借着这一脚之力,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胡言撞到了墙上,身体没有任何停留,又借着墙壁传出的反弹力量,快速的向前冲去。 “把白玉美人给我。”王风在这时候突然说道。 看到孟昶没有反应,他突然出手从孟昶的左手里抢过白玉美人,刚一接触,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诡异的色泽,而后王风冷哼一声,从没有向人展示过的强大真气突然发出,将他脸上的那一丝黑绿瞬间击碎。 隐隐约约,孟昶似乎听到从白玉美人里传来了一声惨呼。 而后王风满怀深意地看了孟昶一眼,身体突然向着熔金炉的方向窜了出去。 胡言已经到了孟昶的面前,正当孟昶准备出手时,胡言却又突然改变了方向,追向了王风的身后。 孟昶突然间明白了。 快速地向前两步,而后从地面上高高跃起,当身体快要降落时,又一脚踩在炉耳上,身体再一次腾空而起。 “扔。” 孟昶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王风头也不抬,将白玉美人用力向孟昶抛去,胡言也在这时候舍弃了王风,几个起跃之后已经飞到了火炉的上方,伸手抓向正在飞向孟昶的白玉美 尘路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6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6部分阅读 。 第四十章 结束 在他拿到之前,却有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她,而后孟昶又用力将白玉美人向下抛出,身体借着这点力量在空中翻转一圈后,重重的踩在胡言的后背上。 胡言的身体朝着火炉里落去。 孟昶也借着这一脚之力,安然的落在了地上。 火炉里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当孟昶飞在火炉上空时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向下坠落的胡言似乎也明白这一点。 他哀嚎着伸出手,向炉壁抓去。但是他的指甲在高温下已经软化,刚接触到炉壁就已经化成了一缕轻烟,他的身体重重落在黄金水中。 然后就没有了。 整个人都没有了。 胡言是直着落到火炉的底部,当他的脚刚刚接触到黄金水中时,他的脚就突然消失了,接着是他的小腿,然后是大腿,当他的整个腹部和胸膛都消失了之后,他居然还活着。 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想要穿过炉壁看到外面的两个人,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因为了他的头也没有了。 当胡言的最后一根头发在空中被高温炽烤得只剩下一缕轻烟之后,胡言这个人就什么不剩了。 这期间发生的很快,他居然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 短暂发生的事情,两个人却看得很清楚,连一丝的细节都没有落下,当胡言消失后,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闭上了嘴。 石室里陷入了莫名的寂静。 直到很久后,孟昶才长长叹息,用一种极不确切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他好像已经死了?” 又过了很久,王风也发现一声长长的叹息,用原封不动的一句话回答了孟昶。 “他好像已经死了!” 将白玉美人送回到孟昶的手里,他又接着说道:“你的任务也好像完成了。” 石室里发生的事情给两个人很大的冲击,直到过了很长时间,孟昶才意识到他似乎应该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时候他才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王风走到火炉前将火炉内的黄金水引到了旁边的模具里,液体很快就变成了十足的黄金。等到温度冷却之后,王风又将黄金取出来,放到孟昶的手里:“恭喜你。” 从第二间石室里找到一块大小刚好合适的布片,又用布片将白玉美人和那块黄金包裹在里面,两个人又沿着原路返回。 等到孟昶从蟠龙玉柱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快要到中午。 整个胡府里却空无一人。 走在空荡荡的胡府,两个人都生出了一些感慨。 生死两难,来去两风光,这不得不让人的心里多了一些感触。 乘着一条小船划到了湖岸之后,王风就匆匆与孟昶告别。【shubao2】 在海城里随便找了个面馆,在空无一人的面馆里,面对着紧张兮兮地老板吃下一碗热腾腾的竹笋炖鸡面之后,孟昶摸着鼓胀着的肚子,满足地走出了门。 刚走出门,就看到一队官兵,神色肃目地从他的面前走过。 他们的方向毫无疑问,他们的目的也是理所当然。 这些已经不是孟昶应该关心的事,现在就算把这些事情强回在他的头上,他也不愿意去理会。 孟昶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睡觉。 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和心神,现在只要能给他一张床,他立刻就能睡着。 孟昶现在就躺在床上。 小婢女跟他说了很多话,可是孟昶却连一句都没有听到,因为就在他的后背刚刚接触床板的瞬间,他就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速度,绝不比他出手速度慢多少。 小婢女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带回来的包裹,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 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裹上打好的结。 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当孟昶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就感觉精神格外的饱满,他甚至忍不住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检查了一下摆放在床头的包裹,没有发现被动过的痕迹,里面的两样东西都完好无损,他这才放下心来,又将包裹重新打好,便提着他走出了屋外。 已经是傍晚,屋外已经有点黯淡。 当孟昶走出屋外时,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三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另外一个人靠在树上站着。 小婢女正畏缩地坐在顾平的旁边,一脸紧张地看着李太监。而顾平悠然自得的躺在竹床上,看着一脸苦样的李太监,施加在他身上的真气又加重了一分。 “咱家来这里真是为了找孟昶,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李太监哀求着说道,悬空的身体轻轻地扭了扭,但是将他死死束缚在梧桐树上的真气又怎么是他能够挣脱的。 孟昶轻轻地走了过去,竖掌成刀斩断了外放的真气和顾平之间的联系,而后看着顾平,恼火地说道:“不想当个普通人就别浪费你的真气。” 顾平却突然嬉笑了起来:“我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我现在可以用真气模仿出任何一种东西。” 他看了一眼李太监,笑着道:“比如说,绳子。” “你的模仿能让你的真气的量一直保持不变么?”孟昶反问。 顾平颓然地摇了摇头:“不能。” “那就安稳一点。”孟昶说。 李太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不见灰尘的衣服,而后一脸欣喜的说道:“咱家可把你等回来了。” 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顾平,看到顾平眼里毫不掩饰的威胁,紧紧地缩了下身子,而后又转过头来问道:“不知道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孟昶将包裹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而后说道:“你最好找个箱子装起来,这里面的东西很危险。” 这时候,小婢女满不在乎地插嘴道:“就是一块黄金,一个玉像嘛,也没什么危险的。” 孟昶的脸色突然变了,一步冲到小婢女面前,抓起她的玉手,一股真气从掌心中送出,沿着小婢女的身体内运行一圈却没有丝毫的发现。 孟昶皱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过?” 第四十一章 心事 小婢女一脸紧张地将孟昶熟睡之后她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孟昶也认认真真的听完,但听完之后他却感到十分的不理解。 “你有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孟昶不放心地问。 小婢女摇了摇头:“我就看了一眼那个玉像,又放回去了。那块黄金我没动。” 顾平这个时候也探出身来:“难道有什么问题?” 而后他向孟昶手上的包裹伸出了手,说道:“让我看看。” “别动。”孟昶顿时大喝。 可惜他提醒的有点晚了,顾平的手已经抓住了包裹,那个位置恰好是白玉美人,他的脸上骤然一黑,而后又变成了如同胡言那样的脸色,小婢女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跌倒在地上,傻傻地不知所措。 孟昶立马抓住顾平的手,身上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涌向了他的体内,眼前间就找到了令顾平变化的源头,真气蜂拥而上,刚一接触就将那种力量吞噬的干干净净。 顾平的脸上又慢慢地变了回来,他带着惊恐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孟昶手中的包裹,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了,过了很久,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犹有后怕的说道:“他妈的,吓死我了。这里面倒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邪门。” 孟昶将石室内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这一切说出来,也许你们不信,但却是真实发生的。我到现在还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他说的很慢,也很细,直到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他才结了尾。 但是却没有着急,小婢女缩在顾平的怀里,有点胆怯又有点好奇地听着,李太监也不着急,他接下来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帝都,这一路要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他将会和孟昶手中的包裹呆在一起,能多知道一点也是好的。 毕竟小命还是最重要的。 孟昶话说完之后,顾平突然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这个剧烈的动作扯到了他身上的伤,疼得他直咧嘴,小婢女连忙坐起,伸出两只柔嫩的手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地抚摸,脸上的关切和紧张毫无保留。 顾平回忆着说道:“我说看到胡言时,怎么感觉他根本不像个人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而后他又看着孟昶,问道:“如果我当时碰到了,会不会和他一样?” 孟昶点了点头,应道:“依你的实力,十有八九。” 顾平又指着身上的两处伤口,问道:“我岂不是应该感谢伤我的那个人?” 孟昶依旧点着头:“好像应该这样。” 顾平又重新躺回了竹床上,双手抱着后脑看着被树叶遮蔽的天空说道:“那我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能换回一条命已经很值得。” “确实如此。”孟昶说道。 夜静人无声。 院子里的四个人好像同时都没有话一样,各有各的心事,各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当一声小鸟翅膀拍打的声音从树上传出的时候,李太监终于暗叹一声。这里唯一没有资格留在这里的人,就是他了,迟早他都要走,现在的问题是,他什么时候走,又该怎么走。 拖着极不情愿的步伐,李太监慢慢地走到了孟昶的面前,冲着孟昶嘿嘿一笑后,又没了话。 孟昶戏谑地看着他,而后将包裹举到面前,说道:“你是不是想来拿这个东西?” 李太监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点不大正常,急忙解释道:“咱家的意思是,能不能到明天早上再来拿?” 说完之后,他就一脸紧张的看着孟昶,生怕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答案让他松了一口气,而后对着孟昶恭敬的拜了一礼后,转身出了门。 吃了几碗用冰镇过了稀粥,就着几碟同样用冰镇过的酥脆爽口的小菜,孟昶坐在院子里,习习的风从外面吹来,难得地降低了院子里的躁意。 顾平已经睡去,夜晚的事情虽然没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也在一定的程度上耗费了他的精力,此时他已经在屋子里睡得很死。 小婢女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孟昶的面前。 从孟昶讲完了石室里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吃晚饭的时候还打碎了一只碗,收拾的时候也将剩余的粥打翻在院子里,她在扶顾平回屋时还踩到了他的脚,她的手肘也轻轻地撞了一下顾平腰间的伤口。 所以当她出现在眼前时,孟昶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睁开微闭着的眼睛,孟昶从她的脸色上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来意,却还是问道:“有事?” 小婢女对着孟昶伸出了她柔弱的手,肯定的说道:“我不想变成怪物。” 真气从她的身体内游走一圈后又退了回来,孟昶抬头疑惑地看着她:“很多事情有我都没办法解释,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不会变成怪物。” “真的?”小婢女不确定的问。 “真的。”孟昶给了她肯定的回复,而后又接着说道:“你完全不用担心顾平会不喜欢你。” “你,你知道?”小婢女指着孟昶的语无论次的说道。 一个人被人说破了心事,无外乎几种反应,小婢女的反应恰恰是最差的那一种,但是她没有经过什么事情的心,能在孟昶面前保持这样的姿势而没有羞涩地逃走,已经算不错了。 指着一个人的鼻尖是一个相当不礼貌的动作,被人指着鼻尖也是一个相当令人恼火的事,但孟昶一点也没有在意小婢女的不礼貌,而是温和的笑了笑:“不止我,顾平也知道了。” “他,他也知道了?”小婢女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又或是害羞,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红晕,虽然院子里比较黑暗,但是在孟昶的视力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那他……” 小婢女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孟昶已经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想了想之后,孟昶说道:“他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不过有件事情你要明白。” “什么事?” 第四十二章 安排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灰蒙蒙的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上随处可见破损的缺口,车辕上还沾着没有洗干净的泥,拉车的马耷拉着马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赶车的人闭着眼睛靠在车门上,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李太监抱着一口箱子,从马车上走下来,敲开了宅子的门。 开门的是小婢女。 她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的害怕,但她的眼神还是有点闪躲。 李太监温和的冲着她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只是他脸上的笑怎么看都给人阴深地感觉,对于他来说能露出温和的态度已经算不错,但小婢女害怕地向后退去。 顾平正躺在树下,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马车的模样。这样的一辆马车只怕一个月的价钱都不到十两,他冲着李太监笑了笑,而后打趣道:“你的马车好像挺别致。” 李太监同样也抱以微笑,他似乎已经忘了昨天晚上两个之间那点不愉快的事情。 “不想引人注意,路上可以安全点。” 他笑着回答道,而后径直走向早已经等在院子里的孟昶。 那个让他避孔不及的包裹正摆放在孟昶的旁边。 李太监对孟昶抱以感激的笑容,今天的他似乎格外有礼貌。 那口箱子被他放到了孟昶的旁边。 近有三尺长宽的箱子,打开之后,里面依旧是一口箱子,箱子的大小只有外面那口的一半,四周被几根铁条焊死,支撑在外面箱子的中央。 里面的箱子再次打开,露出来的依旧是一口箱子,同样比例的一口箱子用同样的方式支持在中央。 再次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完整的空间。 顾平不由得轻松的吐出一口气。 “我怕看到了还是一口箱子。” 他看着李太监说道:“你的箱子好像也很特别。” “夜里特别定制的。” 李太监笑着解释道:“这样我就不会碰到它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那么,你怎么把它放进去?”顾平指着包裹,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李太监的脸色垮了下来,他用求救似的目光看着孟昶。 孟昶笑了笑,而后将包裹放进了箱子里。 三口箱子,依次盖起,每一口箱子上,李太监都上了一把锁,最外面的箱子用一把铜锁锁死之后,又将钥匙贴身藏好,而后对着孟昶再一次表示出他的谢意之后,抱着箱子走出了门。 “他好像很怕死。” 当马车在门前再没了踪影,车轮上传出的刺耳声音从耳边消失后,顾平突然说道:“小心到这种程度,让我感觉很不好。” “如果他不怕死,早就已经死了。”孟昶斜着眼角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像他这种人,还是死的的比较好。”顾平的话里若有所指。 “像他这种人,不管死不死,都不会好。” 孟昶平淡地说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更应该小心的活着。” 他看着顾平,笑了笑,又说道:“我们也一样。” 这对任何人都一样,谁都不应该轻易的舍弃自己的性命,顾平沉默的低下了头。 孟昶说出这句话,并不是随口一说,当昨天夜里和小婢女说了一些话之后,他才从小婢女的嘴里知道了顾平这几天来的反常,在知道顾平伤势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担心这一点。 但孟昶的心里却倔强的认为,他们这些人已经从死亡中走过很多次,应该不会轻易的死去,所以他也就没把这点想法放在心上。 只可惜他错了。 经历过死亡的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更加的从容,他们对生命的珍惜和对死亡的恐惧,会随着经历死亡地次数而慢慢地降低,当如果有一天,当他们对这两者再没有感觉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疯,或者死。 疯狂的死,或者清醒着死。 夜里与小婢女交流过后,孟昶就发现了他犯下的错。 幸好他发现的还不算晚。 也幸好顾平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去。” 孟昶又接着说道:“不过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总还是要走的。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替你安排一个地方。” 顾平的头一直垂着,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却不说话。 孟昶想要知道顾平的答复,既然他不说话,那就只有等,只要他还没死,总有一天会开口的。 孟昶原本以为会等很久,可是他又犯了个错误,但是这种错误却是每个人都愿意犯的,所以当他意识到一点时,甚至觉得很高兴。 当小婢女开始将早饭端出来的时候,顾平低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好奇地问道:“那地方有酒?” 顾平的好奇当然是装出来的,而且他装得很烂,刚好放下几碟小菜的小婢女是捂着嘴巴,飞快的跑走的。 孟昶也在装,他装作没看出来,而后用夸张的语调说道:“当然有。别的我不敢说,但是酒,你拿它来洗澡都没有问题。” 想起了包子铺里的两个人,孟昶又接着说道:“而且还有能跟你拼上三天三夜酒的人。” “真有这样的人?” 孟昶肯定的点了点头:“绝无虚假。” 又想起了刘雨说过的话,一脸遗憾地看着顾平:“只不过他最近好像戒酒了。” “这完全不是问题。” 顾平大手一挥,自信又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杀人我不如你,但是这方面在我面前,你只是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娃娃,我至少有七八十种办法让一个戒酒的人放弃这种毫无道理的想法。” 而后他又急切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走?” 孟昶认真的想了想“当然是越快越好。在那里你的伤会好得快一点。” 而后他又指出了顾平话里的那点问题:“只不过不是你,而是你们。” “我们?”顾平疑惑地问:“还有谁?” 答案当然只有一个,知道之后,顾平连忙摇着头:“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孟昶问。 “我……” 对于孟昶的问题顾平想不出丝毫的理由,人对于心里想要做的事情,总是很难找出拒绝的借口。 “我昨天夜里已经跟她说过,她已经同意。” 在思考了很久之后,顾平终于想到了一个不算理由的借口。 “但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孟昶正准备回答时突然愣住了。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小叫化的名字。 第四十三章 丁宁归来 不知道不要紧,只要人在还可以问。 想不清楚也不要紧,只要心还在,总有一天可以弄明白。 人最怕的,是连机会都没有。 当小婢女坐到顾平面前时,当顾平犹犹豫豫问不出口的情况下,孟昶代替他问出了他最后的借口。 “我姓兰,叫兰兰。”小婢女低着头,羞涩的回答道。 静静地躺在竹床上,看着梧桐树叶发呆,过了一会儿,顾平慢慢地撑起身,说道:“你还有父母。” 正当小婢女准备回答时,孟昶突然抢着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你能想到的问题,我都已经解决。” “所以我只能同意?”顾平笑眯眯地看着孟昶。 孟昶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说道:“你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喜欢管闲事。”顾平没好气地说道。 “偶尔会做一点。”孟昶拈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后说道:“尤其是像这样的好事。” 顾平没有再说话,他用一个馒头塞住了自己嘴。 孟昶已经安排好一切,他能说什么。 对于孟昶突然变厚的脸皮,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拿馒头塞住自己的嘴,也许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小婢女,或者说是兰兰,从半个馒头上撕下一小块悄悄地放进嘴里,当这些事情说出之后,她反而在顾平面前变得忸怩了起来,完全不像她以前的性格。 慢条斯礼地吃着比平时要丰盛得多的早饭,孟昶又忽然发出一声长叹,而后说道:“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羡慕你。” “哪一点?”顾平问。 “当然就是这一点。”孟昶指着小桌子上兰兰亲手做出来的早饭,感慨道:“以后你每天都可以吃到美味的饭菜,我却只能吃难以下咽的面糊。” 顾平突然哈哈大笑,关于小叫化的事情,孟昶当然也说过,他轻轻地拍着孟昶的肩膀,宽慰道:“这就是命。你羡慕不来。” 他学着孟昶的样子,在桌子上划了一圈,发现桌上饭菜要比平时多出不少,不由得疑惑看着小婢女:“今天做得好像多了一点?” 小婢女抬起头看着孟昶,顾平刚才的那句话让她的心里充满的甜蜜,忸怩的姿态好了不少,她大大的眼睛里露出同样的疑惑。 “你现在重伤,兰兰又是个女流,如果让你们单独上路,这种事情似乎有点不应当。” 孟昶看着他们,说道:“我在这里恰好还有一点事情,所以就给你们找了个车夫。” “多余的早饭看来就是给这个车夫准备的。”顾平接着说道。 孟昶点了点头:“本来就没工钱,如果连一顿早饭都不给,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这个人是谁?”顾平问。 孟昶神秘一笑,而后回答道:“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很快就代表时间很短,当顾平吃完一个馒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推开了宅子的大门,大步的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人时,顾平却希望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 这个人顾平当然也认识,可是顾平希望的却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他立即将头转过来,装出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不停地将碟子里的小菜向自己的碗里倒去。 “你就算把这些菜全吃光也没有用。” 这个人毫不客气地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在坐在顾平的床边,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去,同时模糊的说道:“我不喜欢吃咸,你们吃的这些东西,我都吃不惯,我只要有馒头和清粥就够了。” 顾平丧气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苦着脸将满碗的菜一点点的往嘴里送去。 小婢女见状,又立即回屋拿了两个碗,装满了清粥,一碗放在顾平的面前,另一碗放在了丁宁的面前。 喝了一口冰凉的清粥将干涩的馒头送下,丁宁看了一眼小婢女,又看了一眼顾平,最后将视线落到孟昶的脸上,看到孟昶的点头时,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受一次伤就得了这样的好处,为什么偏偏被你碰上。” “这就是命。”顾平又再一次的说道。 一顿饭吃得很快,丁宁的饭量显然超出了孟昶的预计,桌上的东西几乎被他一个人吃了一半,当小婢女收拾结束之后,顾平还是一脸怨气地看着他。 “你有几天没吃了?”顾平问道。 像是听不出顾平话里的讽刺,丁宁居然很认真的算了算,而后肯定的回答:“如果不算昨夜的一条鱼的话,我已经三天没吃饭。” ~5·顾平被这句话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一脸懊恼的躺在竹床上。 ~1·丁宁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一张纸和一个瓷瓶。 ~7·伸手将纸放到孟昶的面前,说道:“这是根据你所说的,我画出来的海图,其中几个我特定标记出来的地方,就是你说的那个怪物可能存在的地方。” ~z·想了想,而后又认真的叮嘱道:“在海里,这几个地方都是比较危险,你要去,我不拦你,但是你一定想好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 ~小·“我会小心一点。”孟昶点了点头。 ~说·丁宁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瓷瓶里倒出一颗翠绿的药丸放到顾平的手里。 ~网·“吃下去。”丁宁说。 看到了药丸,顾平又想到了之前被孟昶欺骗而吃下去的东西,不由得怒火中烧,将所有的愤怒都指向了丁宁:“少拿这些东西唬我,我这次是绝对不可能吃的。” “吃下去。”丁宁又再一次说出了这三个字。 看到丁宁认真的脸色,顾平的怒火慢慢地熄灭,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先放着,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吃。” “吃下去。”从丁宁嘴里说出的,还是那三个字。 刚刚熄灭的怒火又再一次燃起,顾平大声的说道:“他妈的,不就是吃屎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怕什么。”说完将药丸扔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才咽了下去,而后他又一脸挑衅地看着丁宁。 丁宁却转头愣愣地看着孟昶:“你把那个东西给他吃了?” 而后他又一脸激动的抓着孟昶的手:“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四十四章 雪花飞舞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宅子的门前。 小婢女正在忙碌的向马车上搬动东西。 孟昶和丁宁在搬运一个人。 当丁宁说出今天就要动身的时候,孟昶只花了半个时辰就买到了这辆马车,马是好马,日行万里都不是问题,马车里也铺着一层厚厚的红毡,红毡上又加了一层柔软的皮毛,马车行驶过程中人躺在上面绝对不会感到一丝的颠簸。 这是孟昶亲自证明过的。 这辆马车也花了他一万两银子,这笔银子当然不可能由他来出,所以孟昶又将先前写给丁宁的欠条要了回来,至于多余的一千两。 “就当是我半个时辰的酬劳吧。”孟昶将欠条撕得粉碎后,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 而顾平对此毫无办法。 他现在是一个伤员,在很多时候像他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是毫无用处的,更重要的是,小婢女对此居然保持赞同。 她是在海边长大,在这样一个资源如此稀少的地方,所有人的都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多挣些银子,他们替别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孟昶的行为在她的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价格稍微贵了一点。 对于如此急切,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要离开,顾平当然也是不愿意,但是丁宁的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怨言堵了回去。 “如果你还想下床的话,如果你还想在床上用出不同姿势的话。” 丁宁说出的可能,只怕是任何男人都不愿意发生的,所以顾平只能闭上了嘴巴。 当他躺在马车上时,感受着身下传出的舒服与柔软,脑子里想的却依旧是这件事。 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小婢女又认真的想了想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她又在屋里走了几遍,最终还是空着手爬上了马车。 而这个时候隔壁的门突然打开,小婢女的父母从门内探出了头。 当他们看到门前停着的马车,看到正在往马车上爬的小婢女时,微唇微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落在他们身上的一道壮凌厉的目光,又让他们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孟昶刚好站在门前,看着小婢女的父母。 丁宁爬上了马车,对着孟昶点了点头之后,重重地甩了一下马鞭,马车开始慢慢地向前行驶,在拐过一个路口时不见的踪影。 这个时候,孟昶才慢悠悠地走到小婢女的父母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淡淡地说道:“这是五百两,是对你们刚才表现的奖赏,加上之前给你们的一千两,总共是一千五百两,这些银子只要你们不乱花,足够你们过一辈子的。” 说完之后,孟昶就往回走,几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又说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一个人,而你们很幸运成为为了第一和第二个。按道理,我好像应该感谢你们,只可惜……” 孟昶的话没有说完,他也不想再说下去,转过身又继续向前走。 等到孟昶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内时,小婢女的父亲才收回了目光,他的脸上出现了黯然,自言自言语道:“你又怎么懂得穷人的悲哀。” 而后他拉着小婢女哭哭啼啼的母亲走进了矮小的屋内,安慰道:“别哭了,她以后不会再像我们这样生活了。” 这两句话,孟昶没有听到,他也不想听,可是当他走进那间空空的宅院时,却又觉得它实在是太安静了。 丁宁是吃过午饭检查了顾平的身体之后才提出要立即动身,而后是一连串的忙碍,当马车离开之后,已经是傍晚。略显暗淡的院子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杂物。 孟昶拿起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到的扫帚,慢悠悠的打扫了起来。 他一点都不急。 打扫完毕之后,他又去煮了一锅的面,他煮得是三个人的份量,似乎也不愿意他们如此匆忙的离开。 面条已经熟透,他又往锅里打了几个鸡蛋,又洒了一点葱花,接着又切了几块煮熟的腊肉放进了锅里。 而后他又放了准备了一桶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之后,他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而后盛了一碗面,坐在大堂前的台阶上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他同样吃得很慢,当天色已经变暗之后,他才吃了一半。 这个时候忽然从院墙外翻进来一个人,一个白色的人。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放下手中的碗,而后取一个趁手的武器跑过去质问,但是孟昶却没有这么做,他依旧一根一根地吃着碗里的面条,仿佛完全不知道有一个人从院墙外翻进来一样。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他毫无戒心,而是从那个人的动作里,孟昶就已经听出了这个人是谁。 尽管这个人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面很香。”王风轻轻地走到孟昶面前,看着他碗里的面,说道。 “向前左转就是厨房,锅里有面,锅旁边有碗,筷子在左手边第二个格子里。” 孟昶依旧在吃着面条,头也不抬地说道:“要吃自己去盛。” 王风闻言,轻轻地笑了笑,真的跑到孟昶所说的地方盛了一碗面,只是他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的碗沿看起来就像是狗盆一样。 大堂前没有坐的地方,他也毫不顾忌地坐在了大堂前的台阶上,沉默无声地吃着面条。 当一碗面吃光之后,孟昶才抬起头来,看着王风:“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从门进来,像你这样有身份的人,好像不应该做出翻墙这种事。” “这跟身份无关。”王风摇头说道:“我十岁时皇宫里就再没有围墙能拦得住我。” “你做的面很不错。”王风又说道:“想不到你除了杀人之外还有这一手,如果你哪天不想杀人了,可以考虑去皇宫里当个御厨。” 又夹了一筷子而放进嘴里,王风突然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什么原因碗里的面突然间凉了很多。 抬头向孟昶看去,却发现孟昶正一脸戒备地看着天空,短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里。 疑惑地抬头看去,王风就看到了雪花。 雪花满天飞舞。 第四十五章 逃 王风抬起头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着的雪花,在暗淡的星空下,这些雪花却都看得很清楚,棱角的形状都如同在眼前放大一样,分毫可见。 雪花笼罩在宅院上方的空间里,在相隔不过几丈街道上却还有蝉鸣传来,偶尔还有一两声起夜人传来,但他们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间宅院里特别的地方。 宅院似乎被这些雪花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里。 雪花慢慢落下,落在高大的梧桐树的一片树叶上,而后雪花快速的溶化,那片树叶也在雪花化尽后消失不见;雪花落在屋顶上,一块瓦片和雪花同时消失不见;雪花落在地面上,坚硬的石板骤然被冻结而后如同雪花一样,慢慢的溶化。 宅院里陷入无比诡异的静谧。 两个人就在这种世上所有的声音都不复存在的静谧里看着宅院在他们的眼前一点一点的消失。 从上往下,梧桐树只剩下了一点凸出的树根,又一片雪花落下,最后连树根都不见了。 院子里的石板没了,头顶上的屋檐也没了,甚至连两个人手中的碗和筷子也被冻成了冰块,而后碎裂坠落在新生的泥土中消失不见。 整个宅院完全消失,除了院子里的两个人,除了两个人脚下踩着地那点尺宽的地方。 雪花像是刻意避开了两个人站立的地方,除了两人之外的地方都被雪花笼罩。 王风身体微微一动,右手缓缓地向外伸去。 “别动。” 孟昶出声提醒。 但王风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他的右手已经伸到了外面,掌心刚好接住了一片雪花。 孟昶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在两个人紧张的目光中,雪花落在了王风的掌心里,而后没有任何的停留又从王风的掌心穿过。 恍然如梦。 恍是如梦。 两个人看到雪花没入王风的掌心,又清楚地看到雪花在王风掌心的血肉中穿过,最后又从他的掌背穿出,落在了脚下的泥土里消失不见。 王风的手没有收回,又一片雪花沿着相同的轨迹,穿过他的手掌落在了地上。 王风惊疑不定的看了孟昶一眼,头转回来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 如乌云般的阴沉,还有几许惘然,几许怀念,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的愤怒,愤怒里还带着众里寻她后的欣喜与兴奋。 让人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色里居然能包含这么多的情绪。 这样的一个脸色的背后,隐藏着怎么样的故事。 这一点孟昶不会知道,他甚至不知道王风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他同样也不知道王风曾抬头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完全被雪花之上,星空之下的那道光芒所吸引。 不是灯光,不是星光,而是寒冰折射出来的光芒。 在青城里,孟昶曾经看到过类似的光芒,但他不明白是,为什么在这里会看到同样的一道光。→文·冇·人·冇·书·冇·屋← 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足矣让他起清楚这个问题。 雪花落尽,被覆盖着的泥土又重见天日,散发着腐败后的味道。 只有将表面的掩盖除去之后,人才会发现脚下踩着的地面是如何的肮脏。 掌高的台阶,本是个不被在意的高度,但现在却使两个人站在了这一片土地里的最高处,潮湿且黝黑的泥土在远外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死亡的色泽,隐隐还可以看到几具骸骨从泥土里露出一丝端倪。 这像是成了一片死亡的空间,两个人感觉像是站在了地狱的入口,往前一步,往后一步,都是通向死亡的方向。 最后一片雪花轻飘飘地从两个的眼前落下。 本仅仅是有点潮湿的泥地,随着这片雪花的消失突然多出了一层水,水的高度恰好与两人所站的台阶持平。 无色无味的水,就像是不存在,两个人可以毫无阻碍的看着水下的泥土,依旧的黑,依旧是淡淡的潮湿,远处传出的灯光,映照的同样是那层泥土。 如果不是从水里散发出的可以将一切冻结的冷,两人几乎不会感觉到脚下的变化。 这种真实与虚幻并存的画面,让两个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晕眩。 这个时候,悬停在星空下的寒光忽然有了变化。 光芒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暗淡,等到它再次恢复明亮时已经到了半空中,一闪一亮,这点人类根本没办法抓住的时间,它已经移动了到地面一半的距离,诡异莫测的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两个人的想象。 直到这时候,孟昶才看清楚了发出那道光芒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把刀。 一把狭长如新月,杀意盈天的长刀。 长刀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和鬼神莫测的速度向两个的头顶斩落。 脚下的硬石台阶发出几块咔嚓的声音,而后突然碎裂,两个人的身体不由得一沉,冰冷的水迅速将两个人的脚踝淹没,而后冰冷的水以超出两个人反应的速度迅速凝结成冰,将两个人死死的困住。 从脚上传出可以将血液冻结的温度,孟昶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们应该做什么,立即扭头冲着王风大喊道:“逃。” 这不是凡人身躯可以匹敌的力量,帝国建国几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条的冰寒之下,孟昶虽然是几百年来进步最快的一个人,可是他还没有自信到仅凭自己的实力,就可以挡住这把从天而降的刀。 逃,并不是一个选择,只是在走投无路下,最无奈的做法。 也是唯一可以做的。 逃?王风扭头朝着孟昶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让孟昶惊呆了,那种从眼睛里出的惨烈而疯狂的神色似乎完全不应该出现在王风的眼睛里,可是转眼间,王风的身影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朝着孟昶看了一眼后,王风真气运出,瞬间震碎了冻住他双脚的寒冰,而后双腿猛踏地面,身体拔地而起,以义无反顾的姿态冲上了从天而降的那个人和那把刀。 一声刀剑撞击的声音从天上响起。 一个身影重重地砸在了冰面上,伴随 尘路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7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7部分阅读 王风落下的是他那把已经断成两截的短剑。 倒地之后,王风立即从地上爬起,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后,冲着孟昶大声吼道。 “逃——” 第四十六章 无处可逃 王风从冰面上拔射而出到他从空中重重地砸在冰面上,所花的时间也不过让孟昶眨了下眼睛。 当“逃”字从王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孟昶刚刚从从冰面上挣脱出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长刀就已经从他的头顶斩落。 空气中因为冰寒而凝结出的冰屑转眼之间就将孟昶吞没,长刀随之重重砍下,斩落在冰面上。 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上迸发出来,斩破了冰面又顺势斩到了潮湿的泥土上,冰屑混着斩被刀身上力量炸飞出的泥土将整个宅院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这一切,居然没一点声音发出。 任何人似乎都无法从这一刀下活下来。 王风死盯着那片朦胧,心里急切地想知道结果,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他的视线始终被那团烟雾隔绝在外。 看不见的尘雾里,忽然响起了一声长刀破空的呼啸,接着是一声刀剑相击的脆响,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而后王风就听到了重物在冰面上滑动时发现的声响。 虽然看不到,但是这些声音却让王风放下了心。 他几乎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吃了亏。 因为孟昶已经蹲在了他的旁边,身体依旧保持着向后滑动的姿势,身上挂满了冰屑,嘴角的也丝血迹也被冻成了冰,与他的皮肉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逃。”孟昶再一次说道,而后两个人同时向不同的方向跃去。 他们的速度原本就要比其它人要快得多,当他们逃命时速度更要比平时快了一倍,几乎是在他们刚刚跃出的瞬间就已经达到了冰面的边缘,也原本也是宅院的边缘。 冰面之外,干燥的路面,偶尔吹过的炎风,和一只无意间从街道上走过的小花猫,在他们的眼里都成了世上最美的面画,甚至连路砖缝隙里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已经干硬的粪便在他们的眼里也变得如同十六岁小姑娘那样的娇嫩与可爱。 他们距离这种特别的可爱只有一线之遥。 飞跃的身体突然停止,就像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但他们却知道这并不是好像,在冰面的边缘处,真的存在一堵无形的墙。 但这又不是墙,世上已经再没有哪堵墙能够阻挡这两个人,更何况是因为逃命而发挥出比平时更高实力的他们,可是他们的身体却在空中极其诡异的停止,而后又突然反弹了回去。 无形地墙无情地将他们希望击得粉碎。 两个人跃起时是逃往不同的方向,当他们重新落在冰面上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们像是没动过。 他们也确实没动过,至少在他们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从刚才的答案里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死亡转眼即至。 空中笼罩的烟尘以奇快的速度被冰面吸附,他们眼顿时一亮,又顿时一暗。 手持长刀的白色身影,在尘埃消失的瞬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双手持刀面无表情的朝着孟昶的身体斩去,起刀如蚊蝇呐喊,刀至一半时又如狂风席卷的呼啸,当到孟昶身边时又如海啸冲向大地。 而孟昶也只不过是大地上一颗柔弱的小草。 在这瞬间,两个人四掌相对,体内的真气毫无保留的向手掌涌出,一声巨响从手掌间传出,手掌骤然分开,两个人也被真气相触产生的巨大力量推动,不停的向后滑去,差之毫厘地躲开了这一刀。 长刀顺势斩落在冰面上,又是一声巨响,溅出的冰块四下飞散。 一个冰块恰好从王风的脸颊上划过,伤口从冰块划过的痕迹上出现,一丝鲜血从伤口里流出,孟昶看得有点发傻,王风的皮肤居然被一个不起眼的冰块划破,这由不得他不震惊。 “别找死。” 王风一声怒吼,出现的伤口没有对他的心里造成一丝的影响,仿佛他早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从伤口里流出的血却激发了他灵魂深处的暴虐,他的双眼变成了忽明忽暗的红色,四肢着地,以一种孟昶从未见过地古怪姿势,带着和这个人差不多的姿势袭向了他的手。 虽然不知道王风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有所了解,所以孟昶毫不犹豫地在同一时间激射而出,短刀从冰面上划过,斩向了同样的地方。 “断他的刀。”王风大吼。 当孟昶到达这个人身边时,王风早已经抓住了他的双手,听到王风的话,孟昶没有丝毫的犹豫,短刀在空中灵活的变了个方向,带动身体的每一丝真气扎在了那把长刀上。 短刀应声没入。 短刀刺入的周围也出现了一丝裂纹,但是长刀却没有碎裂的迹象,而孟昶已经没有了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他甚至连短刀都没有来得及拔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飞了出去。 那人一声不发,长刀反转,向着孟昶飞出的身体追击而去。这个人只跨出了一步,就已经和孟昶站在了同一条线上,而后双手持刀向孟昶的腰腹斩去。 生死就在一刻。 毫发之际,孟昶的反应和速度都达到了最巅峰,他无比凝重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依旧刺在刀身的短刀上。 巨大的力量从他的指尖迸发,力量作用在短刀上,顷刻间就已经穿透了长刀。 长刀也在此刻断成两截。 断刀却依旧从孟昶的腰间斩过,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从伤口里流出的鲜血瞬间就被冻结,一滴都没有落下。孟昶的身体也被刀声上传出的力量带动着向后飞去。 这个时候,那个人终于传来了一声闷哼。 王风在这个时候突然窜出,一把抓起了孟昶的短刀,而后抄起了他的身体,迅速的没入了黑暗里。 那个人平静地看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而后右手向外一抓,地上的寒冰又慢慢溶化成水,在他的手心里又汇聚成一把长刀的模样,一道寒气从他的掌心里蔓延而出,覆盖在长刀的表面。 当寒气散去之后,一把完整的冰刀又重新出现在他的手里,而后他朝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大步追去。 第四十七章 生路 仓皇的背着孟昶在赵家集的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每到一个路口王风都会设下一些迷障,并留下一些必须用心才能发现的线索,而这些线索指向的都是一个错误的方向,如果沿着这个方向寻找下去,将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每经过一棵树下,翻过一座围墙,王风也会留下一些精巧的机关,如果周围环境合适,他甚至还会亲手做几个,很难让人想象,一个像他这样的富贵之人也会懂得这些奇滛巧术,看他每个步骤都井井有条,在强敌追击之下却动作却丝毫不显慌乱,足矣证明他在机关的布置上曾经下过很大的功夫。 在赵家集的小港口,他还将两个穿着的上衣撕的粉碎,而后又用不同的方式将每一个碎片送往不同的方向,一块木板,一块石子,一条鱼,一条狗,甚至他还抓来了几只夏蝉将一块小小的碎片系在它弱小的身体上,而后又放飞出去。 “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小心了。” 孟昶趴在王风的后背上,看着王风围绕着赵家集来来去去,抹去了一些痕迹又留下了一些线索,而王风布置的十几种机关里,孟昶只认识其中几种,而其中的一种是帝国边军用来对付蛮人雪马阵所设计,在这种机关下蛮人雪马比常人要粗出几倍的马蹄也会断成两截,更何况是人的双腿。 偏偏这样的机关,王风布置了有五处,这样的做法在孟昶认为确实是太过小心了。 “我还怕做得不够。” 用一种孟昶完全看不懂的方法,抹去了两个人在港口的大部分痕迹后,王风冷着脸说道:“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恐怖,我留下的机关也许可以杀了整个赵家集的人,却没办法阻挡他太长的时间。现要只希望他晚一点找到这里。” “你见到过?”想起了在宅院时王风的反应,又加上刚才的那句话,孟昶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距离港口不远处的一个破败的木屋里,将孟昶放在一张枯木床上后,王风点了点头,而后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他才犹豫着开了口,说出了一句话。 但孟昶却希望他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父皇就是这么死的。” 这句话和瞎子所说的先帝是因为中毒而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说法,在这种情况下,孰是孰非根本无从判断。 孟昶认真的看着王风的脸,看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虚假的表情,又沉默着低下了头,谁对谁错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他现在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检查自己的伤口。 他的伤口很深。 在冰刀从他的腰间切过的那一刻,冰冷的寒气就已经将他的血管冻结,导致他的伤口几乎没有流出一滴血,使得孟昶没有因为这么长的时间无法救治而失血过多。 但是这股寒气却也因此从他的伤口里蔓延至全身,在王风的后背上起伏不定,使他能够调动的真气少得可怜,而这点真气几乎是在刚刚接触的瞬间就被寒气冻结,现在他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被冻得苍白。 艰难地盘膝坐起,这个原本是个简单的动作,可是孟昶现在做出来却非常的艰难,一根腿骨甚至因此而差点断裂。 缓慢而又艰难地从身体里调动出剩余的真气,剧烈的向左臂上的冰霜涌去,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他恢复,孟昶只能选择这种粗暴地方式。 当孟昶在恢复的时候,王风了急切地说着: “我说,你听。” “我留下的布置不可能阻挡他太多的时间,他随时都有可能找到这里,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我在港口有一条船,比你的那条小船要坚固得多,船里准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食物,这些食物已经足够你在海里生活很久。” “不要觉得疑惑,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向海里,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他寻找的方式靠的是真气的感应,我之前的布置大部分都已经没用,如果在陆地上我们不可能逃得过他的追击,只有在海里,海里混乱的力量才能断开这种感应。” “他的目标是你,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才引来他的追击,但是不得不说,他来得真是时候连我也遭了池鱼之殃,幸好,这也是唯一算好的一点,你还是他的第一目标,如果你不死我就是安全的,所以我现在去引开他,你尽快坐船出海。” “如果,我说是如果,你死的了话,最好将你的一个东西放进海里,等你出海后,我会命人天天在海边寻找,这个做法虽然费时费力,但至少还能提前知道你的死讯,我也好有个准备,一万人如果不是他的对手,十万人也差不多可以留下他,我帝国有几百万的军队,就算他再如何的勇猛只怕他也会成为刀下之魂。” 话匆匆忙忙地说完,王风匆匆忙忙的离开。 几个起跃之后,他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在黑暗中追寻,王风轻易的从他留下的布置里找到了那个人,一路上收集起来的机关在一瞬间齐齐地砸向了那个人,却连他的身体都没有碰到。 从王风手里发出的机关,在接触这个人的身体之前,就已经被他身体周围的寒气冻结,而后不断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这个时候王风的脸色突然变了。 在之前的战斗里,这个人从来没有用过真气,但此时覆盖在他表面的冰寒真气却将他身体周围都已经照亮,王风的心里生出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而这种猜测指向的却是一个极其悲惨的结果。 对于王风的攻击似乎并不介意,这个人只是看了王风一眼之后,又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而去。 这个地方离那间小屋已经不远。 王风的脸色再变,二十多年前与他相同的那个人还只懂得在禁军里横冲直撞,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一直紧盯着他的目标,这个变化当然不是王风愿意看到了,如果这个时候孟昶就死了,他也几乎没有活的可能。 王风快速地跃上屋顶,而后笔直地朝着小屋而去 第四十八章 你想干什么 空荡荡的小屋已经化成了冰雕,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而后小屋从屋顶开始,一点一点的变成了在空中飞舞的冰屑,如果是在白天,这将会是一个绝美的景色,就像仙境的一角坠落在人间,但是在这个只有点点星光的夜晚,却只能冰雕里的小屋一点一点的减少。 如同梦魇。 疑似地狱的鬼怪出现在人间。 王风赶回到小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唯一让他觉得安心的是,并没有在小屋里发现孟昶的尸体,但随之他又陷入了疑惑,孟昶的身体连移动都很困难,他是如何从这里离开的。 仔细地在小屋周围寻找,却没有找到一丝关于孟昶的蛛丝马迹,王风带着些许疑惑,连夜离开的赵家集。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边的海面上升起的时候,赵家集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有二十几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去,这些人或是死在了一棵树下,或是死在一个荒废的小巷和其它任何可能的地方,有个人甚至死在了家门口。 从这些人的身边,总能的到他们死亡的原因,一根铁钉,一颗绣花针或者是其它一些常见的东西,没人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同样也没人知道这些简单的东西为什么就会在突然之间要了人的命。 官府同样也不知道。 海城那位苦闷的驻官,在熬了几十年之后,终于熬出了头,可惜他出头之后的第一件大案却只能黯然收场,从死去的人身上可以找到很多线索,但是这些线索却没办法帮他找到最终的原因。 二十几个人的尸体被大张其鼓的葬在了海城外面的荒地里,这是官府唯一能做的事情,而这件案子也随之葬在了成堆的纸片里,再无人问津。 二十几个人在多少年后,也慢慢地在赵家集活着的人的回忆里成为了一个数字。 第二件事,就是那座曾经被所有人厦门羡慕的宅院,在一夜之前突然消失了,是真正的消失,一块砖头,一片瓦片,一片树叶都没有留下,甚至赵家集的人连一个小虫的尸体都没有找到,仿佛这间宅院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而相邻的人家,前后的街道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连墙头路面上伸出头的小草都完好如初,至于港口连上那间无人问津的小屋,则更是无人理会,那本来就是个没人会注意到的地方,所以直到几天后,才有人发现那间小屋原来也不见了。 这两件怪异的事情,赵家集的人有很多种说法,但不管是哪种说法,在信誓旦旦中说出来时也无法完美的解释这两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件事也就慢慢地被人淡忘。 但至少现在,至少在今天,这两件事却在赵家集里引起发很大的轰动。 可惜这一切,却孟昶没关系,他也不知道在鸡飞狗跳的同时,赵家集的人究竟怀着怎样的不解和恐慌,他此时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认真的看着赵家集酒馆里的那个老人,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是从老人进出的频率,孟昶勉强猜出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正午,因为他的面前正摆着几个盘子,盘子里有半只鸡,一叠豆腐干,半个鸡蛋,还有小半坛酒。 “吃吧,吃吧。” 老人抽着烟袋,笑眯眯地看着他:“把你捡回来时,发现你身上还有一些银子,我就顺手拿了出来,就当是今天这顿的饭钱,这些钱你别指望再要回去,所以如果你不吃的话,就太亏了。” 虽然不知道身上银票的数据,但至少还有一千多两,一千两如果去买眼前的这些东西,可以将这间宽大的房间完全堆满,甚至还有剩余,但在老人的面前却只能买到这么一点食物,连肚子都撑不满。 这个价格已经贵得离谱,甚至就是赤裸裸的敲诈,但孟昶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依旧看着老人,至于面前用一千两银子买来的食物,他还看都没有看一眼。 抽完了烟叶,那根不起眼的烟枪在鞋底轻轻敲了两下,老人又随手将它放在一旁。 这竿烟枪让孟昶的视线稍微移动了一下。 这完全就是一竿普通的烟枪,在集市上,花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堆,没有丝毫吸引人的地方,这样的一竿烟枪是很多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因为它实在是太普通。 更重要的是,它实在是太丑了。 但是这样的一根烟枪却挡住了那个人全力而发的一击。 孟昶的视线在没有任何损伤的烟枪上扫过之后,又落回到老人的脸上,对于这竿烟枪孟昶确实是比较好奇,但更让他意外的还是眼前的这个老人。 在酒馆里偶遇时,孟昶特意检查过这个老人,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真气存在的痕迹,体内空空如也,身上的筋骨也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老朽,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 现在他的体内依旧没有一丝的真气,他的身体也还是那样的老朽,但他却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一个普通的人不可能挡下那个人全力的一击,也不可能带着孟昶顺利的逃过那个人的感应。 体内的寒气顺利地被孟昶的真气吸纳,身上的寒冰也随着消失,左腰的伤口也差不多恢复,融合了寒气的真气对于恢复伤口有着特别的效果,尽管只过了半夜,孟昶腰间的伤口却只留下浅浅一道。 所以他现在才有力气坐在椅子上,一刻不停地看着老人。 又过了很久,老人慢慢地站起身,点亮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灯。 灯光将屋里的气氛打乱,老人又重新抽起了一袋烟,从嘴里吐出一口氤氲的烟雾。 “你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光坐在这里看我。我既不是女人,也不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也没有任何好看地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在看什么。” 老人用烟竿轻轻地敲了敲孟昶面前的桌子,又说道:“你还年轻,几天不吃也没事,但我已经老了,连坐在这里都感到吃力,你能不能干脆地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第四十九章 方法 半只鸡分成了两份,瞬眼间就变成了骨头。 一盘豆腐干分成了两份,转眼间就只剩下空盘子,只个鸡蛋孟昶一口吞了下去,而后就响起了酒坛砸在地上的清脆声音。 老人抹干了嘴角的酒渍,满意地点了点头:“年轻人懂得尊敬老人是件好事。” 而后又将他那根烟枪叼在嘴里,笑着说道:“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刚才的无理。” 孟昶慢慢站了起来,手摸着厚实的墙壁,沿着房间四周走了一圈。墙上涂着一层混着草叶的泥,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粗糙墙壁,一些坚硬的草叶从干泥里探出了头,刺痛了孟昶的手指。 “天好像已经黑了。” 孟昶慢慢地说出了到目前为止,他的第一句话,只可惜他的这句话,居然还没有说完整。 在房间里听不到外面的任何一点声音,厚实的墙壁上只有一道小门可以走出去,小门上还挂着一道厚实的布帘,布帘后还有一扇紧实的门,门上同样涂着一层厚实的泥土,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根本不可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天黑与否根本无从得知。 孟昶说出的那句话,也许更像是一句问话。 “天确实已经黑了,所以我点了一盏灯。”烟雾在老人嘴里吞吐,房间里早已经充斥着烟雾,但孟昶却没有闻到丁点烟草的味道。 简陋的灯散发出枯黄的灯光,随着灯光发出的,是近乎于透明的烟雾,如是不是墙壁上偶尔出现的黑斑,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到这样的烟雾,这样的烟雾同样也弥漫在房间里。 房间里的泥,两种完全不同的烟雾,听起来或是看起来都只是平常,偏偏孟昶却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上面,他的手指放在墙上时感到了刺痛,当他的手指被烟雾缠绕时同样也感觉到一种痛。 头痛。 像针刺进头脑里的痛。 一道光从孟昶心里闪过,也许更确切的说法是,孟昶突然想到了某些没有任何关系的事物之间完全超出人类想象的关联。将手按地墙上,一道真气从掌心送去,却立即被反弹了回来,震开了孟昶的手掌;微微闭上了眼睛,心神完全放松,但是他的感应却感觉不到眼睛看到的东西。 孟昶转过身看着老人:“你早知道他不会来。” 又一口烟雾从老人嘴里吐了出来:“现在你也知道了。” 这一口烟雾喷出后,房间里骤然变暗,弥漫在房间里的烟雾竟像是变成了实质开始慢慢地往地下落去,老人也在这时候站起身来,踏着烟雾走到了孟昶的旁边。 他在烟雾里走过,烟雾成了他脚下的衬托,如梦如幻,如仙人在云端漫步,只可惜老人少了几分缥缈,脸上也没有那种淡然,眯着的眼睛,紧皱着的皱纹,向一侧上翘的嘴角透露着一种阴狠,看起来,老人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魔。 “你是怎么做到的?”孟昶不由得问道。 “想到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老人的脸色又变了一些:“这些人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他们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在冰中呆了太久,他们的鼻子也闻不到,他们的耳朵也听不到,甚至他们的思想也被冻僵而消失,所以第一点必须要弄清楚这些人是如何去发现人的。” 回忆起战斗的画面,孟昶同样也回忆里在战斗瞬间观察到的,确实如何老人所说,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他的每一次出手几乎都是被动,只不过他的速度完美的掩盖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方面,对于战斗这方面没有任何的帮助,但是当老人提及时,孟昶忽然发现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地方似乎又变得很重要,但究竟有多重要,他却仍然不知道。 “想知道这一点,好像并不容易。”孟昶说。 “不止是不容易。”老人说:“简直就是非常困难。” 他忽然抬头问道:“你一定不知道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发现这一点。” 孟昶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事情想必发生在很遥远的过去,遥远到已经可以忽略时间,在部分人的眼里,那已经是时间的那一头,孟昶才活了二十几年,二十几年可以让一个人成熟,却还不足矣产生智慧和阅历,偏偏这两点都需要时间来沉淀。 老人忽然站直了身体,衰老的外表下散出隐藏的锋芒:“两百五十八个人,这两百五十八个人都死在了很遥远的过去,已经不可能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姓名,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个数字,知道有这么多人曾经为了希望而努力过。” “我必须要记住?” “一点都不能忘。” 老人点头:“你现在已经成了他们一员,你就有责任去记住这一点。两百五十八条人命为代价,也只不过发现了他们是如何寻找到目标。” “是什么?” “真气。” 老人说:“命运赐予人类最大的馈赠,就是真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修炼真气,只不过有的人可以成功,而有的人终生都不可能修炼出一点,但命运也同时决定了每个人的不同。在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的真气,这些细微的差别我们一般不会注意到,但是这些人却可以很准确的感应到。” “这也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老人露出了心有余悸的神色,恢复之后又接着说:“他们不用吃喝,不用休息,可以在任何时候找到目标进行击杀。第两百五十八个人,从前人失败的经验里找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请了当时全部有名的高手作为保护,那一次他几乎已经成功了。” “看样子他还是死了。” 老人同意地点了点头:“他失败只是因为他漏了一点,正是这一点让他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哪一点?” “他忘了,人总是会累的,体力再好的人也没办法长时间的专注,当所人有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时,那个人突然出现了。” “他当然也死了。” “但他至少让别人知道了,这些人是如何找到目标的。” 第五十章 传承 一千两银子只能从老人手里买到一顿吃不饱的饭,而老人随后就交给了孟昶一个包含着一千多人性命的沉甸甸的责任。 数字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当它连接到具体事物时,其所代表的含义却有天差地壤之别,一千粒沙子比不上一千两银子的价值,而一千两银子却永远也比不上一千条人命的沉重。 对待生命,必须持着敬畏的心态,更何况这一千多个人,无一不是天才,他们都曾站在世人的最高处,寻找着前行的道路,在死亡之前寻找着求生的缝隙。 现在他们找到了。 只可惜他们找到的只是一个无奈的结果。 人终究不是老鼠,不可能永远躲在一个狭小而且阴暗的地方,胆战心惊过着不知后路的生活。 “虽然结果让人心酸,但是我们更不能忘记前人的努力,我们不能让他们的死亡变得毫无价值。” 房间里的烟雾凝成实质后降落到地面,又重新发散成烟雾,老人的声音就在朦胧中传了出来:“从发现到找到暂时阻止的方法,这期间又过了近一千年,又是几百个人因此而死去,所以你现在才可以安全的站在这里。为了能够做到这一点,有些人甚至选择了一种非常悲哀的做法,目的只是为了多活一点时间,想要知道的更多一点。” “什么做法?”心里似有所得,但那点模糊的想法就如同少女的春心,无可捉摸,孟昶若有所思的问道。 “他们是靠什么方法找到目标?”老人反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老人在刚刚才亲口说出来,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而他却问出了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想必有其深意,所以孟昶认真的回答:“真气。” “真气。”老人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而后突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又慢慢伸出了他有如枯木般的手,眼睛紧紧地看着掌心的纹路,嘴里喃喃自语:“可是如果没有真气呢。” “怎么可能。” 这句话在孟昶的惊讶中脱口而出,但四个字还没有完全说完时,他就已经闭上了嘴,眼睛再看向老人时,眼睛里的情绪已经变了,多了几许敬重,还有一丝惘然。 真气不是路边的野草,春风过后又在死寂中复苏,对于一个习武之人,真气已经成为了他们第二个生命,而且比本身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多,没有人甘愿做一个废人,所以顾平在知道结果之后才会生起了不好的想法,所以孟昶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甘愿放弃辛苦几十年修来的真气,而成为一个普通人。 对于这样的人,对于眼前的老人,孟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示他的想法,他的心里有佩服,有遗憾,可是他却不懂。 “为什么?”孟昶问。 “因为我们不能死,只要活着才会有希望。至于我……” 老人凄惨的笑了笑:“在你之前,我还没有碰到达到突破点的人,如果我死了,那么前人的努力就完全白费,后人想要再次做到现在的程度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损失多少条人命。而这些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所以我必须要活着,哪怕像狗一样的活着,越长越好。”老人说:“本来我以为我会带着这个秘密在遗憾中死去,可是当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放心了。这里的布置并不能阻挡那个人太久,只可惜我们再也找不到其它更好的方法,所以在剩下的时间里,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清清楚楚的记着,直到你遇到另外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突破的人,再把这一切告诉他。” 孟昶认真的点了点头。 在随后的时间里,老人完完整整地将涂在墙上的泥是取自什么地方的泥土,又用什么样的水混合而成,泥土里的草叶有什么作用,又是取自什么地方,墙上的灯芯是用什么方法制成,灯油又是如何获得,燃烧的烟叶用什么方法去种植,又用怎样的一种手段烘干炼制。 这些东西,老人说得完整而且详细,孟昶听得认真而且谨慎,任何一点疑惑的地方他都会在认真思考后小心的问出,而老人也是反复而且不厌其烦的为孟昶讲解。 直到房间里的烟雾散尽,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才算告一段落。 “有一点你必须要记住,在白天的时候,这些人的感应会降到最低点,活动的人群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们,所以只要不动真气就不会被发觉,有这堵墙就已经足够,但是到了晚上,如果没有两种烟的话就很容易被发现。” 老人说:“所以你必须随时都能握时间的变化,让你在看不见天色的情况下都能知道什么时候天黑。” “怎么知道?”孟昶问。 老人轻松一笑,说道:“等到你活得足够长,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将只残留一丝的烟雾挥走,而后又说道:“同时你还要知道用多大的量,才能让这些烟雾保持一夜的时间,这些东西都很难得,能省一点总是好的。” “是不是等时间长了,我也自然会知道这一点?”孟昶的屁股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坐在这里一夜,只怕他也感觉吃不消,不过老人看起来却很有精神,又问:“过了一夜,你的精神好像还很好。” “人如果不经历几次浪费,又怎么会知道珍惜?” 老人笑着回答孟昶的问题:“这是我唯一能够称道的地方了,自毁真气后,真气就会散于体内,经过真气的滋养我的身体比一般人要结实得多,甚至比你还要好一点。” 看着孟昶不肯相信的神色,老人又补充说道:“这是命运给予的补偿。” “这也是你能挡下那个人一招的原因。”孟昶说。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着头:“只可惜我却没有反击的能力。” 而后老人从那扇门走了出去,一会儿功夫后他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堆很不错的吃食,轻轻放在孟昶的面前:“这顿饭算我请你的,吃完之后你就应该从这里离开。你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只有大海才是你的战场。”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突破?” 老人轻轻一笑,回答了孟昶的问题:“你可以试试。” 第五十一章 出海 真气的运行如同加了很重的负累在泥地里行走,孟昶刚刚试了一下就颓然放弃,闷不吭声地吃着眼前的食物。 老人早已经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并不只有是孟昶,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世上从来没有一种成功会来得如此地容易,否则的话天下也不会只有圆满的人站在武道的高峰。 “墙上涂着的泥土虽然可以很好的隔绝这些人对真气的感应,但同时也压制了真气的运行,你如果想在这里突破,只怕要花上百年的时间,且不谈你能不能活到那么长时间,能隔绝感应的材料可不是大白菜,能够你撑一个月就已经很了不得。” 老人说:“我花了二十几年才收集到那么一点,一个晚上就已经用去了一半,这种好事,你就别再想了。” 孟昶没有再想,当他不再去思考的时候,吃东西总是特别的快,比昨天晚上要多出几倍的食物转眼间就已经被他吃光,而后抹着油光的嘴,问道:“我是不是现在就要走?” 老人摇了摇头:“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孟昶问。 “正午。” 老人回答:“正午的阳光最好,这个时候走最是舒服不过,视野好,空气好,心情当然也会很好。” “如果被他发现了呢?”孟昶又问。 老人依旧摇着头:“没那么快。只要你不动真气,他是不可能这么快就会发现你。” 他又自信的笑了,说道:“而且这个地方比较偏僻,等到他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可以在海里安心的晒太阳,吹海风了。” 老人的自信很大程度上感染了孟昶,他也放心了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心里开始安排着出海之后的路线,而后突然问道:“你们为什么都希望我去海里?” “因为海是一切力量的源泉,也是所有力量的归宿,你在海里才有了突破的可能,而在陆地上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失败的下场。” 老人说:“只要到了海里你才会明白海的宽广,你也才会看到这个世界之外的模样,你才会看到一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这些东西的背后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而后他认真的看着孟昶说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蝼蚁眼里的天地。” 从那扇小门出去,一道刺眼的阳光当头照来,孟昶的眼睛里是一片明亮,等到他重新适应了外面的阳光之后,才细细地打量着房间外的景色。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海,天空下蔚蓝的海。 正如老人所说的那样,这里的确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他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海边上一个峭壁,那间小屋正是从峭壁上开凿出的一个空间,而周围除了岩石之外就只有平静的海水,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除了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之外,孟昶所能听到的也就只有海风从岩石缝隙里吹过时发出的呜咽声音。除了他和老人之外,这里连个人都没有,连个动物都没有,甚至还看不到一片草。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包括那个人,孟昶的心渐渐地放下了。 这个时候他才从高大岩石的阴暗里看到了一条船。 这条船孟昶不认识,可他却能看出来这条船的价值,那雕在船舷两侧的精美花纹活灵活现,必然是出自一位大师之手,只这一点就足矣证明这条船的价值。 这样的一条船,当然不可能是老人的。 面对着孟昶疑惑的目光,老人慢慢地解释道:“这条船是你的。” 看着孟昶更加疑惑的眼神,老人又说道:“这条船本来是属于跟你一起的那个年青人,可是我亲耳听到他要你驾着他的船出海,所以这条船当然也就是你的了。” 这个时候孟昶才想起了王风,自从王风离开后,他就再没看到,现在还不知道王风是否能从那个人的手下存活。 孟昶虽然不知道,但他认为老人一定很清楚,可是没等他发问,老人却抢先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的情况,可我知道他一定没有死。” 然后,他又慢慢地解释道:“这些人的出手很有老人规律动,在没有杀了目标之前,他们是不会杀任何一个人,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而且能拥有这样一条船的人,他身份一定不低,这样的人当然舍不得死。” 孟昶点了点头,王风当然不可能那么容易的死了,也许他现在正在大军的重重保护下。孟昶并没有把王风的身份告诉老人,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而且他也不确定老人是否有这个兴趣去了解,更重要的,他现在不知道王风和瞎子之前倒底谁对谁错。 跟随在老人身后,走过在岩石堆里找出的那条弯曲的路,孟昶走到了小船的旁边,他慢慢地走上了船,解开了船上的缆绳。 这个时候,老人突然叫住他,犹豫了几次后,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如果你被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了,就自毁真气吧,我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如果我死了,你就是天下唯一能够知道秘密的人,你有责任把这个秘密传承下去。” 在思考了片刻后,孟昶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返身坐在船中,双手握住船上的一根桨,开始划动。 而这个时候,峭壁顶上突然亮起了一道光,随着这道光的是驱散了夏日火热的冰寒。 光从峭壁上飞下,落向了孟昶的头顶。 老人微微一笑,从背后抽出他的那竿烟枪,双脚用力的踏在脚下的岩石上,没有借助丝毫的真气,岩石在他的脚下突然变得粉碎,老人的身体也随之凌空而上,向着那道光迎了上去。 清脆的撞击声从空中传来。 老人原来自信满满的脸色,却在此刻突然变得惨白,而后又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一声怒吼从他的嘴里发出。 “跑。” 而后他的身体自上向下迅速被冻结,转眼间变已经成了一座冰雕,他的身体也在冰雕成形的那一刻突然碎裂成无数片,向四周散去。 孟昶最后看到了就是这样的画面,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一道真气从脚下涌出,钻进了海水里,小船在瞬间启动,在那道光落下之前消失在了茫茫大海里。 光落在了海水里,从光团里露出了一个人,这个人看了一眼 尘路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8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8部分阅读 昶消失的方向,而后拔腿追去。 他的双脚踩在海面上,脚下就多了一块冰,仅仅用了几步,他同样也消失了大海的深处。 第五十二章 斩船 小船以一种超越了一切的速度在海面上行驶,前一刻还能看到完整的船体,眨眼过后就已经消失在了遥不可及的远方,平静的海水奇迹般的在船头分裂,又到船尾复合,溅起的水花还没来得及掉落在船头,就已经被小船抛在了后方。 小船从海面上划过,留下一道白色的线条,浪花就在线条上起伏跳跃,欢欣鼓舞地欢迎着陌生的客人,它们在小船后跳着一曲简单的舞,将兴奋从沉寂中散发,将生命的跃动从平静里释放。 晚霞洒下最后的光辉,穿透了跳跃的水花,映照在平静上起伏的波澜里,刻画出一幅炫彩的画面,和大海一样包容的光芒被分解成很多种颜色,交织在海面上,绽放着一天里最后的活力。 她们就像一个平静的少女,在傍晚暮色渐至的时刻,在无人的空地里跳着一段写满心思的舞,她们的爱,她们的怨,她们的平静里烙印着孤独,她们的寂寞在这段无人欣赏的舞中尽情的发泄,前跃的水花是一只柔软白嫩的小手,指尖里流露出迷离的幻彩,水花渐落,是一条洁白如玉,纤弱无骨的腿,脚尖里是一句空若寂寥的哀愁。 再之后,是平静。 平静的会让人升起一种无法释怀的爱怜。 风从船头吹来,又从船尾吹过,一如既往的淡然,什么都没带来,同样也什么都不会带走。 孟昶正站在船头,头发被海风吹散,又在他的身后蜿蜒飞扬,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更紧了,贴在他瘦削的身体上却起伏也不规则的线条,那是力量的证明,同样也是生活的印迹。 他孤身站立在毫无防护的船头,经过一天的奔逃,真气有如决堤之后的河,余下来的已经不多,每一个路线的选择,每一次从从天而降的长刀中险险脱身,已经消耗了他很多的心神和体力,而他却连一点的补充和喘息的时候都没有。 孟昶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倦意。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疲倦的人,但现在的脸上却似已经奔波了一年甚至更久,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采,暗淡无光地看着面前那片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的海洋,他的嘴角也无力的下拉着,给人的感觉就像连露出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但他身体却站得很直,他的后背没有丝毫的弯曲,就像一棵扎根在苍茫巅峰的松树,风雨不动。 可是他现在却动了。 孟昶的身体向左微微一扭,小船也随着他的动作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妙到毫颠地避开了从身后激射而出的一刀。 刀锋斩在海面上,劈开了海水,而后海水被迅速的冻结成冰,刀峰两侧的海水依旧保持着被劈开的样子,就好像大海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洁白的冰在海面上蔓延,向着小船后面尾随而去,然而海水冻结的速度远远比不过小船迎风前进的疾驰,转眼间就被无力的抛在船后。 海水结冰的势头终于停止。 寒冰被海水拍打而变得粉碎,而后又慢慢消失在给人的感觉似乎可以容纳天地的大海里。 海面又恢复了平静,那道被劈开的刀痕很快就被抹去。 那个人冲着小船发出一声怒吼,快速的收刀沿着小船留下的那道白色线条追击而去。 小船逃离的速度已经不如之前,而这个人却像没有丝毫的疲倦,他追击的速度没有变慢,相反却因为几次被孟昶从刀下逃脱而无功收刀的愤怒里,更加的快了一些。 从一开始的冷若如霜,到现在已经出现了愤怒的情绪,这个人已经渐渐表现的更像一个人。 再一次从刀下逃脱,孟昶站在船头,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无论是哪一种说法,对于这些人的描述永远都是冷如寒冰,没有情绪,没有人类丝毫的需求,就是一个永远也不知道疲倦的机器,这些说法当然也没有错,至少这个人之前的表现也足矣证明这一点。 但从那声怒吼里,孟昶却听出了他不甘的声音。 这种不甘刺激着他的速度更胜了一分,在海面上连跨几步后,他就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小船的身后,任凭孟昶如何努力,任何小船的方向有多么的变幻,都无法使一人一船的距离变得更长一些。 而这个距离却在渐渐地变短。 孟昶已经开始出现了焦虑,他已经用了五种方式变化了小船前进的方向,而这五种方式在这之前都成功地帮孟昶摆脱了后面不停追击的那个人,虽然很快就会被他重新找到,但至少还能给孟昶短暂喘息的时间,而这一次,任何一种方法都不再起效,每当孟昶有所动作,他就像已经提前知道了一样,迅速而且有效的做出了应对,这种应对让孟昶每一次的决定都化为海面的水滴。 水滴出现就会快速的落下,孟昶的努力在刚一开始就已经宣告了失败。 不断缩短的距离又更短了一分。 那个人猛然一声大喝,声音如同从冰山里传出,冷得刺骨,他的速度也在瞬间变成了冰山里传出的冷风,吹向了孟昶所在的小船,而后他的身体贴着水面向前滑行,几步就已经追上小船,冰刀在空中闪过,斩向了船尾。 这一次他的目标居然不是孟昶,而是这条船。 这个改变让孟昶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右脚微微一扭,小船快速的变化了方向,避开了这一刀,但是船尾处一块木板却被刀身携带的寒气击中,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冻结,而后化为虚无。 海水从露出的缺口里灌进,转眼间就将船舱里灌满了海水,使得小船又往下沉了一些。 幸好这条是王风的船,而不是孟昶的那条小船,若非如此,他现在已经可以在海里游泳了,这条船在设计时用了双层的结构,使得船表面的那层船体因为什么原因而碎裂时不至于让船沉没,如果不是被拦腰斩断,小船还可以安全的将人送回到岸边。 只可惜船在建造时,并没有考虑到海里的情况。 第五十三章 变故 只可惜孟昶现在在海上,一个白天的追逐早已经让他迷失了方向,而他连一点看海图的时间都没有,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至于说上岸那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等到他上岸时,只怕早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或者上岸的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抛开不必要的想法,又一股真气从脚下涌出,渗进海水里成为了小船前进的动力,可是灌进船体的海水已经影响了小船前进的速度,而那个人就像是知道孟昶的选择一样,一刀还没有完全劈出就立即收刀几个闪身过后就已经站在了小船的旁边。 他离小船只有几步之遥。 他的脚步不停,长刀又一次斩出,这次的目标依旧是那条船。 心里的猜测已经被证明,可惜知道这一点却对逃生没有任何的帮助,相反却让自己陷入了一种走投无路的境地里,孟昶的眼里一道厉芒闪过,又被老人的话冲散。孟昶咬紧牙关,真气毫不吝啬的从脚下涌出,小船以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骤然停在了海面上。 那本斩向船身的那一刀,也因为小船的突然停止而斩落在海面上。 小船停止之后,又立即后退,后退的速度依旧是那样的快,但那个人却没有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不断后去的小船,从他的眼睛里,孟昶甚至还看到了他疑惑的神色。 这,又是一个新的发现。 人总是在怀疑和不解中摸索着前进。 小船迎风破开海面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疾驰而去,那个人并没有追来,孟昶最后看到他时,他依旧呆在原地不动,像是在思考。 夜晚在悄无声息中降临,海面笼罩在不一样的微光里,这是另外一种特别的美。 海上的星光看起来比陆地上要明亮很多,点点星光在海面上,不知名的鱼从海面上跃出在星光里欢腾,在小船的船头船尾处拍打着浪花。 这是个无风的夜晚。 这也是一个详和的夜晚。 暂时地摆脱了那个人,孟昶却没有丝毫的轻松,这个人一直在不断地变化,在海面上一天的追逃中这个人变得越来越有人味,但这种变化却没有让他的威胁变小,相反却因为他变得越来越像个人,让孟昶的处境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人区别于其它动物的地方,就在于人会思考。 思考草木轮回,思考星空璀璨,正是在思考中,人才会变得强大,帝王思国,凡夫恋家,不同人思考的对象也不同,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同形成了层次分明的天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许是件好事。 但对于孟昶来说,这却是一个坏消息。 孟昶已经在怀疑等到下一次再见时,还能不能从他的刀下脱身。 小船底部已经被海水灌满,影响到了小船前进的速度,现在的速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次从那个人的面前逃脱,而且等到下次见面时,能不能保住这条船还是一种未知。 如果没有了船,孟昶在海上就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没有办法像那个人一样长时间的停留在海面上,而且他在海面上的速度也远远不及那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孟昶似乎除了死之外再没有其它的选择。 也许老人最后叮嘱的话可以成为最后免死的方法,但当老人的身体在空中碎裂时,孟昶已经不确定这种方法是否有效,而且他也不愿意以那种方式存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可能过上猪狗不如的日子,命运的低谷总是给人无可奈何的选择,但绝对不会有人愿意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孟昶当然也不愿意,而且自废真气后他的处境并不会比现在好多少,想杀他的人总是比关心他的人要多出很多倍。 不知道下次再见到时,那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孟昶站在船头静静地想着,但是很快,他就不用再去想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居然出现在小船的前方。 他离小船差不多有三十丈的距离,这点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阻碍,也许两步就可以走过,可当他看一小船时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眼睛看着船,眼里的疑惑还没有散去,隔着很远孟昶都能看到。 小船也缓缓地停了下来,孟昶站着船头,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知道他前进的方向,小船后退之后,孟昶至少变化了三次方向,但这个人现在却站在了小船的前方,而孟昶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到了前面。 更让孟昶不解的是,这个人看到孟昶时居然没有立即动手。 小船在控制下缓缓地停了下来,孟昶站立在船头,在等待了很久后,却发现那个人却还是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那个人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尘封不变的表情多了一些挣扎,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里,他的双手也在微微的颤抖,隐隐有握不住刀的迹象,而后身体也开始有规律的抖动,就像一个人在不断的积蓄力量想要挣脱开身上的枷锁。 他的身上难道有看不见的束缚? 这点孟昶不知道,他趁着那个人失神的时间,吃下了一点食物,恢复了些许体力,真气同时也在体内运转,虽然很慢但消耗的真气也在缓慢地补充。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孟昶却没敢惊动他,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逃得了多远,只能趁着这点短暂的时间尽可能的恢复,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上星辰的位置也在发生着变化,那个人的颤抖也变得更加的剧烈,无法控制的寒气从他的身上溢出,将他身体周围的三丈海面冻出了一层坚冰,任凭海水如何努力都无法从这块寒冰里挣脱出来。 散发在身体周围的真气更加的浓郁,海水结冰的范围又括大了一些,而且还在不断的蔓延,隐隐有将小船冻结的趋势,那个人的身上也散发出惨烈而且悲壮的气息,就像笼中野兽挣扎欲出。 第五十四章 交锋 冰面的范围已经到了小船前方不远处,此时孟昶不再犹豫准备驾船离开,当他的真气正要涌出时却发现头顶的星空上一颗星辰宛然发出的耀眼的光芒。 光芒一闪而逝,那颗星辰也从天空上消失。 那个人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随着这声怒吼,海面上无端升起了狂风,狂风呼啸,海浪也同时开始翻滚。 两个之间被滔天的巨浪阻挡了视线,孟昶只能从海浪的间隙里看到那个人模糊的身形,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那个人也从孟昶的感应里消失。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海浪卷着小船上下起伏,随时都有可能将小船掀翻,在那个人的身影完全从孟昶感应里消失之后,孟昶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丝警兆,他在一瞬间从船上跳起,踏着一道卷过来的海浪落在了小船的不远处,当他还站在浪花之上时就看到小船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船头到船尾忽然分成两瓣,紧接着又被一道落下的海浪拍成碎片,细碎的木板随着起伏不定的海水流向了四方。 然后孟昶才从海浪里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依旧踩在海面上,狂乱的海水在他的脚下变得平静,卷起的浪花在他的头顶又忽然分开,从他身体的两侧落下。海浪之间的风也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的头发不动,他的脸不动,他的全身也没有丝毫动作,似乎他的心也不会再动。 但是当孟昶重新踩在海面时,这个人却忽然动了。 这个人一步踏出,就已经到了孟昶面前。 两个人贴得如此的近,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但是孟昶却只看到一张脸,但却绝不是一张人的脸。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会带着表情,但是这个人的脸上却什么都没有,露出的是让人心寒的无。 站定之后,这个人忽然弯腰,双手持握刀的姿势,朝着孟昶的腰部斩出。 孟昶却没有从他的手中看到刀。 没有看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小船在眼前被劈开只不过发生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孟昶同样也没有看到劈开船的那把刀,心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而躲闪则正加的没有把握,因为看不到,孟昶根本无法知道长刀在什么地方,他现在的选择并不多。 孟昶一步向前,挤进了这个人的面前,双手在一瞬间朝着这个人的头部打出了十八拳。 十八拳却完全打空。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孟昶的身后,双手依旧是握刀的姿势朝着孟昶的头部斩去,刀却依然不见踪影。 孟昶忽然向前趴倒,身体重重地砸在海面上,又立即消失了身影,长发携着余势斩落在海水里,海水被劈开了一丈,从两边分开,向两侧涌出海水又形成了两道海浪,与狂风中形成的海浪相互撞击,散发出满天的水花。 水花渐落,孟昶也在这个人的身后现出了身形,海水正从他的头顶上流过,他手中的短刀在一瞬间刺向了那个人的脖子。 这个人悄然回身,手持长刀斩向孟昶身体,浑然不顾已经刺到他脖子的短刀。 看不见的长刀从孟昶的身体拦腰斩过,却没有丝毫的鲜血流出,短刀也在这个时候刺进了这个人的脖子,同样也没有丝毫的鲜血流出。 孟昶的身体化为海水重新落回的海里,这个人的身体也碎裂成冰块掉落到海水中。 他们的身体都是假的。 可是他们手中的刀,却是真的。 短刀与看不见的长刀在空中同时变化了方向,相互斩击在一起,又豁然分开。 孟昶手持着短刀,出现在海水幻化出身体的左后方,他的真气被收缩在身体的角落里,之前只用了一丝的真气从海水里变幻出他的身形,却成功的欺骗了这个人的感应。 孟昶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他的底气也开始慢慢生起,短也在手中握得更紧了。 这个人的身形也在同一时间出现,他出现的地方却是他刚开始所在地方,手里依旧握着一把看不见的长刀,静静地站立在海浪之下,似乎他根本就没有动过。 滔天巨浪升起又落下,将海面的平静搅乱得一踏糊涂,天翻地覆的景象里,两个人之间的这片海面却依旧是平静无比,平滑如境。翻滚的海浪将这片海面围成了一个天然的战场。 这个人终于抬起头,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看了孟昶一眼,而后身体微动。 孟昶也在同时踩着细碎的步伐向前快速走去,每一步走在海面上,一丝真气从脚下涌出,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就从海面上出现,手里握着与他相同的短刀,保持着与他同样的姿势。 八个身影出现在海面上,沿着不同的方向迎向了快速移动的身影,经过几次位置的快速变化后,孟昶就隐藏在了这八个身影里,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无从分辨。 可是这个人却只用了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将孟昶和他幻化出来的人影分开。 无形的长刀举起,森森寒气从刀身上散发,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将周围的八个身影笼罩在内,这一片空间完全化成了一团浓郁的白色,白如雪,冷如霜。 短暂时间过后,孟昶狼狈地从寒气中窜出,他的头发,他的眉毛,他的衣服,他握着短刀的手都被冰霜覆盖。连续后退后,孟昶站在了最远的那一道海浪下,身上的冰霜开始慢慢溶解化为水滴落在海里,此时孟昶才想到,眼前的这个人除了感应和速度之外,每一击的力量也不是他所能抵挡。 这些小技巧,在巨大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的可笑。 这个人身体不停,追着孟昶而去,在冰霜刚刚从孟昶身体上消失的那一刻,无形的刀就已经重重地斩在了孟昶的身上。 孟昶刚刚落下,正准备有所动作时,从他身上滴落的水滴里散发出巨大的力量,化成了一座牢笼,将他的全身死死地困在了海面上,身体里的真气也已经被冻结,孟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的双手从身前划过。 第五十五章 昏迷 痛,剧烈的痛。 长刀划过,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不断的刺激着孟昶的神经,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向了他的全身,身体的每个地方都被这种疼痛包裹,千刀万剐般从他的心头穿过。 这种痛并不是来自身体表面,而是从体内散发出来。 长刀从孟昶的腰间划过,却没有留下丝毫的伤口,无形的刀成了一把不存在的刀。 但孟昶却感觉到长刀划过后,一股无法抵挡的真气从无形刀斩落的地方涌进他的体内,沿着他的经脉向全身各处涌去。 真气里没有丝毫冰寒的特质,相反却有一种如同大海般的博大与深遂,却没有丝毫大海的宽容与博爱,在进入孟昶的体内后,就好像是一位霸道而且粗俗的恶客,四处乱撞。 这股真气超出孟昶全盛时全身真气总和的三倍还要多,孟昶的经脉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多的真气,在瞬间就将孟昶的全部经脉占据,而孟昶可怜的那一点真气则是不知道被挤到了什么地方。 经脉已经饱满,但真气却在不停的涌入,孟昶的经脉因为无法承受持续涌进的真气而变得碎裂。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就像点点烈火,燃烧在灵魂深处,孟昶无法控制的大声吼了出来。 这个时候孟昶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浑厚的低语:“活着。” 而后他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将他向后推动,他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不由自主地朝着海浪中跌落而去,在半空中,孟昶就看到这个人从头到脚又慢慢地变成了白色,如雪般的白。 一把冰制的长刀又慢慢地从这个人的手中出现,一如宅院里从天而降的光芒。 在他的身体被白色全部包裹之后,仿佛又立即变化成了另一个人,长刀横转,快速地向孟昶的身体斩去。 可惜孟昶的身体却已经重重地摔落在海面上,长刀刚好从他的身上而过,一片衣角被刀上的寒气冰结,随着拍打在海面上的反震力量而碎裂。 真气在体内肆虐,而孟昶那丝可怜的真气根本没办法吞噬这股真气,只能任由体内经脉的被撑满而后断裂,这种痛苦让孟昶不可控制的陷入了昏迷,而后就被一道巨浪吞没。 青城。 小叫化和小猪在竹林间追逐,自从孟昶离开后,她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每天抱着小猪下山,在柳大胖的铺子里吃饭,又在刘雨打趣的话语里和柳大胖若有所指的目光中,红着脸跑上了山。 也许还会做一些难以下咽的菜,强行的塞进小猪的嘴里,帮助它减去一身的肥膘和小叫化已经快要抱不动的体重。 除此之外,她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和小猪在后山的任意一个地方追逐,追到了就会揍小猪一顿出气,骂几句不中用而后又将它放开,重新开始一段新的追逐;如果没有追到,她同样会在吃饭的时候揍小猪一顿出气。 她并不想这么做,但小叫化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她不想安静。 安静的时候,她就会想一个人,想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心就再也没办法静下来。 枯燥而又单调的追逐也成了她能够找到乐趣的事情,她和小猪在竹林间钻出钻去,听竹叶摇晃发出的沙沙声响,感受着从掌心传出的竹子的微凉,尽情的享受着风从脸上吹过了舒适,直到她累得气喘吁吁,直到她跑得满头大汗,她才会悄悄地走到山泉边,将赤裸而曼妙的身体深深地埋进水里。 这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可惜今天却有了些变化。 在柳大胖的包子铺里吃完了早饭后,她就一直坐在竹屋前,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竹林,从早到晚,连饭菜都是柳大胖亲自送上山来,这个反常的变化连小猪都能感觉到,但无论柳大胖如何努力,都无法从她的嘴里听到一个字,最后只能无奈的下山。 小猪也陪在她的身边,安静的叭着,直到暮色渐至,直到星光闪现。 然后小叫化突然间倒下。 小猪立即爬起,用冰凉的鼻子在小叫化脸上拱了几下,但小叫化却没有任何反应,它尖叫一声后,立即跑下了山。 夜色里,柳大胖飞奔上山,刘雨用了只胳膊夹着小猪跟在他的身后。 只可惜他们来了也毫无用处。 小叫化正倒在竹屋前,楚楚可怜的蜷缩着。 她的昏迷显得太过突然,柳大胖在认真的检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只能一脸凝重地将小叫化安置在了包子铺的后院里。 熄掉的灯又被重新点亮,柳大胖坐在桌边,百思不得其解。 刘雨在装模作样地认真思考后,说道:“我听说有些人会有一些奇特的能力,能够感应到最亲近的人遇到了危险,你说小叫化是不是也有这种能力。” 看到柳大胖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刘雨又接着说道:“会不会是孟昶快不行了,所以小叫化才会突然昏迷,这样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昏迷却查不出原因。” 刘雨的眼睛一直盯着柳大胖,眼睛里一闪一闪,像是在等待柳大胖的夸奖。 “闭嘴。” 柳大胖恶狠狠地看了刘雨一眼,但他的心里却已经有几分认同刘雨的说法,只有这像似乎才可以解释他不理解的事情。 “你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柳大胖自言自语道,眼睛看着头顶的明灯,里面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看到柳大胖的表现,刘雨面色一凛,从椅子上站起,向后院走去:“我先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柳大胖问。 刘雨转过身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当然是准备报仇了。” 而后他又补充说道:“如果孟昶真的出了事,所以我要提前做好准备。” “你刚刚的话里好像巴不得他出事。”柳大胖说。 “你不懂。” 刘雨说:“他要是真的死了,天下就少了个祸害,高兴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刚才只是一种猜测。”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但他是我朋友,所以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就一定会替他报仇。” 第五十六章 处理 御书房里摆着一口箱子。 一把钥匙放在箱子上。 李练站在箱子旁边,恭敬地看着消失了快一个月的皇帝。 “孟昶果然不负朕意。” 皇帝站在李练旁边,看着这口箱子说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李练弯腰回道:“根据调查回报,他所住的宅院不知是何原因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而他本人也去向不明,赵家集里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的线索,只是……” “只是什么?” 李练想了想之后,接着说道:“赵家集里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微臣整理了送回来的报告,发现这些人都是死于机关,而这些机关里有一些是只有皇宫里才做得出。” 说完之后,他就低下头,等待着皇帝的回应。 皇帝皱头眉头,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此事暂且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孟昶,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尽快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找到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得到答案。” “此事,微臣已经派人去做,相信不久就可以收到结果。” “嗯。” 皇帝点了点头,而后眯着眼睛看着箱子:“这里面装得可是这件事情的主因?” “是。”李练说:“三天前,这口箱子被送入皇宫,当时陛下不在,所以微臣斗胆,自作主张将这口箱子放在御书房内,到目前为止此事还没有别的人知道,还望陛下责罚。” “爱卿此事做得很好,朕又有何理由责怪你,你且宽心。” “谢陛下。” “那么,就让朕见识一下这个传闻中美若天仙的白玉美人吧。” 皇帝拿起箱子上的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锁,并从箱子侧面找到了另外的一把钥匙,正当他准备打开第二道锁时,李练却突然挤到中间,将皇帝和箱子隔开,而后又从皇帝手中抢过了第二把钥匙。 不理解李练的意思,皇帝任由他抢过钥匙,退后一步,沉声说道:“爱卿这是何意。” 李练连忙跪倒在地,胆战心惊地开口解释道:“陛下,这口箱子碰不得。据送回来的太监所说,那个白玉美人甚是诡异,里面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可以影响人的心神,胡言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陛下以帝国为重,请不要亲身尝试。” 皇帝面色由怒转喜,向前一步弯下腰亲自将李练扶起,而后宽慰地哈哈大笑道:“爱卿之忠心,日月可鉴,朕就不怪你刚才鲁莽之罪。只是朕身负天意,所有的力量在天意面前皆为土鸡瓦狗,又何能影响到朕,爱卿可放宽心。把钥匙给朕,朕要看看乱我臣民之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练将钥匙握得更紧,直看着皇帝的眼睛说道:“若是陛下执意如此,那就由微臣为陛下打开箱子。” “好。” 皇帝抚掌大悦:“爱卿尽管放心,朕在此意,任何邪魔外道都无法伤你分毫。” 细长的钥匙插入第二道锁,按照李太监的说法,李练先将钥匙向左拧了三圈,而后拔出一半又向右拧了两圈,这个复杂的锁终于被打开。 看到里面依旧是一口箱子,皇帝笑道:“这个太监可真够小心的。” 李练回道:“他一直都是胆小,做什么事都很谨慎,生怕出了什么纰漏,不过他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方法将白玉美人运回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皇帝点头:“赏。谨慎是好习惯,他能独自一人将箱子送回来也是大功一件。朕似乎依稀记得他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微臣的一位族弟,只不过来往较少,所以不是很亲切” 想了想之后,皇帝说道:“御书房里还缺个打扫的人,以后就让他来做这件事吧。” “微臣代他谢陛下。” 李练说话时,已经打开了最里面的那一口箱子,赶在皇帝之前从里面拿出了包裹,小心翼翼的将包裹打开,就看到了里面的两样东西。 白玉美人确实很美,两个人都有短暂的失神,皇帝首先恢复了过来,拍着李练的肩膀将他叫醒了过来:“爱卿原来是风流之人。” 李练面红耳赤的后退一步,弯腰说道:“微臣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无妨。男人嘛,理当如此,宫里的太监都可以在外面养个小妾,爱卿的反应并无不妥,不必惊慌。” 白玉美人在李练手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放心地举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刚接到手中,白玉美人上就亮起了一道幽光,皇帝的脸色也在突然间变得漆黑一片,而后皇帝冷哼一声,从没有向人展示过的强大真气突然发出,不可阻挡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将李练一直推到门边才停止,也将他脸上的那一丝黑绿瞬间击碎。 白玉美人似乎传出了一声惨呼,认真看时却是一片沉寂。 李练立即跪下,嗑头不止,嘴里不停地说道:“微臣该死。” 皇帝没有注意到李练的反应,他的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失神,嘴里喃喃说道:“这种感觉,很熟悉。” 等到他清醒过来时,一把将白玉美人摔在地上,巨大的力量从白玉美人上爆发,顷刻间就将她化成了一地碎片,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美,隐约中有黑色的气体从地上袅袅升起,而后又消失无踪。 “此等祸害之物,焉能存于世上。” 随着皇帝的一声怒喝,白玉美人从此再无踪迹,而后看向李练轻声说道:“爱卿请起,此事与你无关。” 李练恭敬地从地上爬起:“谢陛下。” 皇帝又拿起包裹里的金块,仔细注视很久后,轻声叹道:“能让胡言归顺于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想不到居然因为一座玉像让朕前功尽弃,朕对付那个组织的努力全部付东流,然而此事当真也怪不得他。” 将金块放到走过来的李练手中,又说道:“他的尸体已经和金块溶为一体,你把它拿去葬了吧。” “陛下待他如此宽厚,我想胡言亦死得安宁。”李练说。 第五十七章 又遇花错 阳光从雕花小窗外照射进来,照在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光芒在苍白上润色,看起来总算有了一丝正常的色泽。 清脆的鸟鸣也从窗外传了进来,婉约的鸣啼如同在梦中响起的风铃,简单而悦耳的声音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宁。 幽幽檀香在房间里弥漫,让他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只是四肢的无力却让他没办法从床上爬起来。 当孟昶从昏迷中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身下那张柔软的床承载着他的重量而向下弯曲,洁白的床单上铺着一层崭新的绒被,他正躺在绒被上。 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和感觉到了,恍惚间孟昶以为他又回到了曾经地那个宅院。 如是不是看到了推开门,弯腰走进的那个老人,孟昶真以为他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 “本来想打几条鱼尝尝,谁知道一网下去居然捞出个你。” 老人轻轻地走到床边,微笑着说道:“你说,我是把你清蒸,还是红烧呢。” 他怀抱着双手,认真的打量着孟昶:“看你的体型和身上肉结实的程度,也许炭烤会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这时候又一个胖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这扇门本来可以供一人个正常的进出,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显得太过狭窄,他必须侧着身体才能勉强挤了进来。 他同样也走到了孟昶身边,接过老人的话说道:“他身上的肉很结实,如果用炭烤就会显得有点老,咬到嘴里硬梆梆,实在让人难以下咽,如果用油炸我想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炸得外焦里嫩再配上一坛好酒那实在会是一种享受。” “我知道对于吃,你是个行家,所以你才会有这胖的体型,如果你再不控制一点只怕下次你就进不了这个门了。” 老人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这个胖得让人咋舌的人:“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你为什么还不用手,要知道我可是有几天没有吃到像样的东西了。” 胖子却摆了摆手:“我也想,可是我却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老人惊讶的问道。 胖子说:“因为我们已经没油了。”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补充说道:“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吃鱼。” “看来他的这身肉算是保住了。”老人遗憾的叹道。 胖子肯定的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而后他看着孟昶,微笑着说道:“你的运气真好。” “我也没想到我的运气会这么好。” 孟昶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回答:“有时候运气好让我自己都感觉到奇怪,不过这次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什么会碰到你们。” 现在依旧是在海上,从身上几乎感觉不到的移动里,可以证明他是在一艘船上,在一艘船上能有这样的环境是一件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可是当孟昶看到老人时,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如果此时他的身边再多出几个美女,将各种各样的美味摆放在他的身边,孟昶也不会感觉任何的惊讶。 眼前的这个老人,天生就应该享受这样的生活,这是孟昶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已经作出的判断。 这个判断当然也曾经得到过很好的证明。 但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海上,海上根本没有足矣支撑他舒适生活需要的东西,所以孟昶才会感到奇怪,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地方。 孟昶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期待着他们的答案。 老人和两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身高没有因为老朽而变矮也没有变得更高,他脸上的疤痕依旧如两年前那样清晰可见,极深的疤痕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而是更多了几分压迫力。 胖子却变得更胖了,他比两年前至少要胖了一倍,身上的肥肉堆积在一起,让他身体的宽度和高度看起来相差不大,可是这身肥肉却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温和,那种厚重的体型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安心。 至少孟昶现在觉得很安心。 他的体内还有轻微的疼痛传来,不用检查就知道体内的经脉已经完全断裂,那股真气将他的经脉全部挤裂之后又散发到他全身的肌肉里,在身体里缓慢的运行,轻微的疼痛就是从这股真气的运行中传出,而他自己真气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了,又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 此时他的体内就如同一个干涸的河。 四肢的无力使他没办法从床上坐起,身体的每个地方都接近于瘫痪,他现在能说话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可是除此之外,他再也没办法做任何的事情,只能眼睁睁在看着那股残余的真气在他的身体里运行而毫无办法。 他现在已经接近于一个废人。 孟昶现在就是一个废人。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拿着一把刀轻易地将他斩杀,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隐藏,所以孟昶在觉得安心的同时又有一点担忧。 这艘船上似乎没有力量可以阻挡那个人。 而那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找到,等到他前来的那一刻,这艘船根本摆脱不了噩运。 就算是死,孟昶也不愿意连累任何人。 可是胖子随后说出的话,却又让他打消了顾虑,反而开始重新评价他们的实力。 “我们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你。” 胖子嘿嘿笑道:“你跟那个人的战斗可真不错,虽然时间比较短,但还是很激烈,看得我恨不得下船亲自去试试。” “幸好你还没有丧失理智。”老人淡淡地说道。 “当然。”胖子依旧笑着,没有因为老人话里的反驳而变得不高兴,他们两人的关系虽然表面是主仆,但任何人看到都不会这么想,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超出了太多人的想象。 “我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胖子说:“再说那时候我离他们还有几十里,等我赶到的时候,他们的战斗只怕早已经结束了。” 这是他们的自信,没有因为那个人的实力而感到害怕,他们必然有足够的方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孟昶也在此时真正的放下心。 第五十八章 准备 花错轻声叹道:“如果你去了,我的船可以省下很多粮食。” 轻轻笑了笑,他又补充道:“一个死胖子估计没办法再吃东西。” 胖子附和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你们当时就在附近?”孟昶疑惑地问道。 “几十里并不远。”胖子说:“你刚刚出海,我们就已经注意到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才没去找你。” 胖子轻声叹了口气,又说:“你要知道,对付一个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怪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 尘路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29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29部分阅读 ,我们又怎么敢被你拉下水,我需要把船上的两门火炮检查一遍,确保这些可家的家伙没出丝毫的毛病,还要保证从它们嘴里吐出来的炮弹都能炸开,船里的二十杆火枪也有段时间没用,必须要给它们过遍油,我还要检查十张床弩的弦是不是还紧,三十六把手弩还能不能准确击中目标。” 他说的很轻巧,孟昶却听得愣住了,手弩并不是什么稀罕货色,柳大胖至今还珍藏着一把镀金的手弩。 虽然这是帝国明令禁止私藏的武器,但很多人还是在私下里买卖,而且这东西制作起来也并不复杂,基本上只要有材料,任何一个木匠都可以做得出来。 但床弩却不一样,这件有着巨大杀伤力的冷兵器,是帝国一件重要的威胁性武器,帝国历史上任何一场战争,如果是用到床弩的那必然是一场残酷的战斗,可是无论场面有多么的惨烈,战局有多么的混乱,只要床弩一出动,战斗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床弩的威力足矣让任何一个敌人的将军感到胆寒,普通的士兵只要在战场上听到这两个字就会吓得腿软,战争的结束也是理所当然。在帝国,任何一张床弩出了问题,那都是杀头的罪名,至于说买卖,那更是顶着抄家灭族地大罪,天知道船上的十张床弩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火枪帝国踏平西方草原时缴获的武器,杀伤力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如手弩,因此帝国对于火枪的管理并不严格,皇帝在试验了它的威力后就再也没去理会过,但这件东西制作起来并不容易,在帝国内部也没有多少,二十杆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 火炮孟昶并没有见过,只是从柳大胖的嘴里听到过这个东西,这个一发炮弹就可以炸碎一座城墙的武器在帝国里也只有二十台。这二十台火炮全部被重重保护在虎营内,除了寥寥的几个人,其它人连见一眼都不可能。 事实上火炮的威力根本没几个人能够知道,帝国历史上从没有需要出动火炮的战争,二十台火炮成为虎营最后的杀手锏,专门用于保护皇宫的安全,而真正能控制这些火炮的只有一个人。 孟昶真的很想知道船上的两台火炮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船上所有的武器加起来是他们死上几百次都赎不完的罪,这得需要多大的能力和胆量才能弄到这些东西。 孟昶已经无法从震惊中解脱出来,这艘船如果去攻打一座城池都不是什么问题,更别说是对付一个人。 这样的准备已经是万无一失。 “这些东西的准备都需要时间。” 胖子又接着说道:“可谁知道你那么没用,连逃都不会逃,那么早就跟那个人干上了,一个白天啊,我就算是一个神都没办法在一天时间里把这些准备完完整整的整理一遍。所以,你不能怪我,幸好你还在还活着,虽然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你一定不能怪我。” 孟昶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花错,过了很久才将心头的震惊压下,努力地平舒了心情后,说道:“我不怪你,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昏迷了几天?” 听到这个问题,花错一声长叹,而后默不作声地站到一边,很明显想要将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交给胖子。 胖子的脸在刹那间红了,他嗫嚅地回答道:“我知道你这个人还是比较善解人意,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会理解我们。你和那个人的战斗结束的太快,谁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他就一把将你推进海里,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你早已经在海里飘的没影了,虽然我们也在很努力的寻找,但是你要知道,这海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也根本不知道你往哪个方向飘走,所以就只好在海上随便找找,幸好找到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不过孟昶却从他圆乎乎的脸上看到了些许强行的伪装,心里在疑惑之下,改变了他的问题:“那么,你们找我用了多长时间?” 胖子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孟昶放松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窗外:“一天时间并不算长。” “一个月。” 胖子摇了摇头,说道:“想要在大海里找到一个活人都比较困难,更何况是你这种半死的人,我们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你,然后你又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所以……” 他悄悄地又伸出一根手指,两个比常人粗大一倍的手指左右摇晃着:“所以现在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换言之,你已经昏迷了两个月。” 停顿了一下,他又感慨着说道:“我本来以为一网下去会捞到一条大鱼,谁知道捞上来的却是一个大人。” 孟昶恼怒地看着他,而后恨声说道:“幸好这个大字,没有变成死字。” 胖子微微一笑,收回了手指,他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你的想法跟我一样。如果你死了,那我的功夫可就白费了。把你救上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就是一个死人,完全看不出你的样子,我差点把你当成恶鬼又给扔到海里去,幸好老爷眼睛比较好,一眼就认出了你。” 而后他又露出一副颓然的表情:“可我宁愿没有救过你,因为救了你之后,我突然发现有些事情根本不合道理,这些发现让我很困扰,现在你醒了,能不能向我解释解释!” 第五十九章 推论 不久之后,在孟昶疑惑的目光中,胖子问出一个连孟昶自己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任何东西,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且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精神还挺不错,这一点已经困惑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你现在能不能向我好好解释一下。” 胖子搓着一双肉掌,急切地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事实就是这样,你昏迷两个月谁也没办法让你吃东西。” 孟昶求证的目光看向花错,胖子的话让人无法相信,两个月不吃不喝,任何一个人只怕早已经饿死。 花错点头证实了胖子的话,而后轻声叹道:“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如果能让胖子学会了,我可以省下不少买粮食的钱,他现在一个人饭量就快要赶上其它人的总和,这一点让我很困扰。像他这样吃下去,没人能养得起他。” 胖子拍着身上的肥肉,又指着花错瘦削的身材,满脸怨气地说道:“我吃下去的东西好歹能看到点效果来,你们吃下去的食物,谁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更应该学会的其实是你们。” 没有理会两个人之间的打趣,孟昶慢慢地问道:“我昏迷的时候什么都没吃?” “确实是这样。”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也没管我?”孟昶又问。 胖子点了点头,又连忙摇着头:“船上虽然食物已经不多,但是一点剩菜还是有的,喂饱你已经足够,但是刚开始那几天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让你吃下去一点,每天从这扇门挤进挤出,已经让我瘦了不少。后来看你不吃饭身体状况居然没有一点变化,所以……” “所以你就再也不理会我了。” 孟昶的嘴角微微勾起,接着胖子的话往下说:“更何况每顿饭你还可以多吃一点,你也不用每天挤进挤出,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胖子脸突然间红了,他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大声的说道:“反正你不吃也没事,我总不能让这些饭菜浪费了不是,再说,就算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你也应该体量我的辛苦,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知道一个胖子的心情。” “你的意思,我应该感谢你?”孟昶说。 胖子又笑了,他的脸色变化很快:“感谢就不用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就成。” “我不知道。” 努力回忆之后,孟昶终于还是放弃,他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这两个月里的任何一件事情,从我被海浪卷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一点感觉,虽然我也很想知道原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胖子依旧不死心的问道,他歪着脑袋看着孟昶,眼睛里露出的是万盘珍馐摆放在眼前却被一层透明墙所阻碍的无奈和失落。 “当然。” 孟昶哭笑不得的看着胖子:“我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法控制,也不知道身体的情况,又怎么会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花错挥手阻止了胖子将要说出口的话,而后走到孟昶身边抓起他的一只手,雄浑的真气从孟昶的掌心游走在他的体内,而后又很快退了回去,这一切,孟昶还是没有任何的感觉。 花错紧锁着眉头后退了一步,扭头看着胖子:“你来试试。” 胖子的真气与花错的完全不同,如果说花错雄浑的真气就如同一位领兵的将军,那么胖子的真气就是一位军师,充满了灵活多变的诡诈,他的真气同样在孟昶的体内游走一圈后退了回来,他的面色也如同花错的一样。 结果似乎很不好。 花错看向胖子,胖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后胖子目光转向孟昶:“你体内的状况,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孟昶点了点头:“在昏迷之前,我就已经知道。” 眼睛死死地看着孟昶的脸,确认这张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沮丧,胖子又说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过?” 而后胖子又接着说道:“我在你的体内还发现了另外一种真气,这种真气在你的身体里慢慢地移动,如果不是特别注意根本不会发现,我总感觉这股真气的移动有点奇怪。” 两个人疑惑的目光同时落在胖子身上,他仔细思考片刻后,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而后说道:“好像要在你的体内重新构成一个循环。这是让我无法理解的地方,只是真气移动地太慢,暂时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花错的脸上却突然微微一动,他立即向前一步,重新抓起孟昶的手,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慢慢地点着头,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后,又眼开眼睛看着孟昶:“你把在海上发生的事情跟我仔细的说清楚。” 孟昶点了点头,开始慢慢地将小船被毁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时隔两个月,他又一直处于昏迷中,有些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 他说得很慢,直到阳光从小窗外消失,天地间又重新变回了黑暗,才将那点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完。 认真的听孟昶说完,花错在房间里轻轻踱步,嘴里不停的复述着那个人最后说出的两个字:“活着”。而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一脸欣喜的对两个人说道:“也许,这就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胖子连忙问道。 “据皇宫中记载,太祖天生没有经脉,乃天降奇人。” “这跟孟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花错说:“一个天生没有经脉的人又怎么能修炼真气?这种说法,我是完全不信,但太祖体内没有经脉却又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胖子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压抑着兴奋说道。 花错点了点头:“事实究竟是怎样,还要看孟昶。如果在他身上能够证明这种推论……” “那我们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胖子接过话,他的兴奋再也无法控制。 花错却泼了他一盆冷水:“只可惜你离那一步实在太远了。” 第六十章 饥饿 船稳稳地停在海面上,海面起伏的波浪没有对它产生任何的影响,船上的人踩在厚实的甲板上就好像站在陆地上一样的安心。 阳光洒在周围的海水里,起伏的海面又将海水反射,使得这一片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七月里的阳光还是有些热意,但当它与海面的清凉在船上交汇时竟有一种别具特色的舒适,再加上习习吹过了海风,更是将这种舒适里加上了一些柔和的感觉,此时如果能够坐在阳光下,那将是一种无可比拟的享受。 孟昶刚好坐在阳光下,他舒服的连眼睛都快睁不开。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孟昶的四肢勉强恢复了一点知觉,这让他多少放下了点心,至少可以证明他还有恢复的可能,而不是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 虽然他可以不吃不喝而存活,也没有生理上正常的排泄,少去了让人照顾的麻烦,但躺在床上不能动,本就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尤其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在五天前,他能够细微的感觉到四肢的存在时,竟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在他与小叫化第一次赤裸相对时都没有这么兴奋。 那一整天,他拉着胖子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具体内容谁也不知道,谈天说地时本来就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内容,而让他印象最深地还是胖子最后露出的苦大仇深的表情,也正是这个表情,孟昶才放过了他。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胖子才明白,原来一个男人唠叨起来比女人还可怕,这件事着实让他受到了不少的惊吓,所以这五天来他一直没有勇气再见孟昶。 当此时孟昶坐在甲板上晒太阳时,他也是站在了离孟昶远远地方,将手上的那张大网洒进了海里。 对于胖子的反应,孟昶只是简单的笑了笑,五天前只是他随性而为,更多的是看到希望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在不能动的情况下,说话无疑是好的缓解心情的方式,这并不能证明他本身就喜欢说话,相反他的寡言少语是出了名的。 胖子的反应有点太激烈了,但孟昶并不为意,因为还有其它的事情吸引了他。 现在能吸引他的,当然只有他的身体了。 五天前也只能感觉到四肢的存在,但是才过了几天,他就已经能够做出了简单的动作,虽然还不能从床上爬起,也不能拿起任何一样轻微的东西,但是当与胖子的躲闪的视线交汇时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却没有任何问题。 这种可怕的恢复速度也让花错一阵感叹,每次看到孟昶时也只是轻叹几句“老了、老了”,而后摇摇头走开,似乎与孟昶多说一句都会受到极大的刺激。 照顾孟昶的任务被他随意的交给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孟昶也见过,同样是在这艘船上,她曾经将一杯青绿色的酒放到了孟昶的面前。 她的名字叫因梦。 人生如梦,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亦因梦而灭,她也像是一个只该存在于梦里的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似在千里之外,又似在心间回荡。 也是到了此时,孟昶才知道船上的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有着不俗的实力,因梦纤弱的身体抱起他一百多斤的身体居然丝毫不显得吃力,相反却显得从容不迫,轻松至极,仿佛抱在她手里的只是一个鼓起的衣服。 无论如何,一个男人被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抱着是一件很舒服却并不舒心的事,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都是这样,在孟昶的强烈要求下,花错亲自为他做出了一个轮椅。 所以孟昶此时才可以坐在阳光下,因梦在他的身前为他揉捏着不能活动的身体。 美人在美景里,美景在美梦里,孟昶舒服已经快要睡着,他甚至也认为自己已经睡着了,因为现在的情景真的就像是一场梦。 胖子伸手将渔网从海里拉起,海水从网中落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条大鱼也在网中挣扎,但无论它如何努力都没办法挣脱开这张用燕山上一种草编织成的网。 这种草有着极佳的韧性,是帝国用来对付蛮人马阵的一种方式,蛮人高大的雪马落入网中就再也没办法逃离,更何况是一条鱼。这样的一张网用来抓鱼,实在是太浪费了。 鱼在挣扎中离船越来越近,最后被胖子用力惯在了甲板上,鱼尾摇晃几下后就再也不动了。 胖子嘻笑着搓着双手,慢慢地走了过去。 因梦也带着银铃般悦耳的笑声站了起来,取过了一个盘子和一把弯刀,在鱼腹上割下几块丝薄嫩滑的肉,用一搓细盐又加了其它几种调料拌好之后,夹起一块送进了孟昶的嘴里。 带着淡淡腥味的鱼肉入口即化,还没有到他的胃里时,就已经被他的身体分解成了养份,吸收殆尽。 这个时候,孟昶突然感觉,他饿了。 饥饿如同潮水般从身体的每个角落涌现,对于食物的渴求达到的极致,在因梦来回的忙碌里,一条几十斤重的鱼很快就变在了一堆骨头,而孟昶的饥饿却还没有缓解。 所有吃下去的东西转眼间变化成了养份,被身体吸收。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毫无节制的吸收着任何一点的养份,一条鱼根本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幸好网里还有其它的鱼,但这些加起来,还是远远不够。 后来胖子曾回忆说起这件事,他在皇宫的后花园里用一种很夸张的口吻说出了他的感受:“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吃东西比狗吃屎还要快,那一条鱼足够我吃一天,可他却在一眨眼的时间将整条鱼完全吃光,在那一刻,他简单就是不人。” 孟昶此时的表现确实不像一个正常人。 但无论胖子事后是怎样的反应,他此时却在抹着额头的细汗,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堆鱼骨。 孟昶的反常也惊动了花错,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从船舱底部跑到了甲板上,又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思考后,下达了到目前为止他的最一个正式的命令。 “让他吃,把船上所有的食物全部拿出来,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他吃饱。” 第六十一章 变化 对于花错的命令,没人有异议,所有的人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上了这条船,对于孟昶他们不可能有不同的意见。 所有的食物都被搬到了甲板上,有些人甚至从布袋里掏出一块发黄的面饼送到了孟昶的面前,看他们的眼神,哪怕孟昶想要吃他们的肉也会毫不犹豫地割下一块。 人对唯一希望的孤注一掷是无法理解的疯狂。 胖子也在同一时间将网洒向了海里。 幸好孟昶还存在着理智,如果吃光了船上的食物,在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在海上的日子是非常难熬。 他吃下去的,都是鱼,胖子从海里捞出的鱼。 幸好胖子打鱼的本事足够好,他洒网的位置也恰到好处,每一网拉下来都是至少十几条鱼,上百斤的重量。 因梦处理的速度已经远远赶不上孟昶进食的速度,到后来每一条鱼,都是直接放到孟昶的嘴边让他吞食,鱼鳞混着内脏的墨色从孟昶的嘴角流出落下他黑色的衣服上。 这是一个让船上所有人终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直到因梦的双手已经酸涩疼痛,再也无法拿起一条鱼时,等到胖子从海里第十五次拉起网时,孟昶进食的速度才慢了下来,又是两条鱼下肚,从嘴里吐出几片鱼鳞后,孟昶终于停止了进食。 所有人在这个时候同时放松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气。 整齐划一的动作竟让轻微的叹息声变得如此的响亮,孟昶疑惑地抬起头,此时他才注意到在他的身边早已经围上了很多人,这些人用一种异常的目光年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或者是哥哥。 “你终于吃饱了?”花错从人群外挤了进来,而后又面对着众人,拍手说道:“好了,事情已经结束,大家都散了吧,剩下的食物都拿回去在原来的地方放好,要不然你们就得像他一样吃生鱼了。” 所有人发出了一声开心的笑,又同时朝着孟昶看了两眼,而后各自领着带过来的东西又回到了船上的各个地方。 花错拔出刀从剩下的鱼身上割下一块,放进嘴里咽下去之后,疑惑地说道:“味道并不怎么样,我怎么感觉你吃得好像挺香,难道你对生鱼有特殊的喜好。” 接过因梦递出的手帕,将嘴角残留墨色擦干后,孟昶说道:“如果哪天你像我这么饿,你也会这样。” 花错微微一笑,将手上的弯刀又放回了原地,而后好奇地问道:“你吃了这么多,身体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听到花错问题,孟昶沉下心,微闭上眼睛将心神全部放进体内,仔细地感受着体内的每一个变化。 胖子揉着发酸的肩膀慢慢走了过来,插嘴道:“快把我累坏了,这一次至少瘦了几斤,得吃多少才能补得回来,如果他吃了一点用处也没有话,那可就真的对不起我了。” 胖子的话,孟昶没有听到,他已经被体内的变化惊呆了。 吸收了足够的养份,肌肉里的每一根纤维都在以高频率不停的颤抖着,随着这种蕴含着某种规律的颤抖,他身体肌肉纤维之间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小,肌肉因此而变得密集、紧实。 纤维因为这种高频率的颤抖而加快了吸收养份的速度,每一根纤维也因此而变成更加的粗大,就像一块海绵尽情的吸收着需要的一切,韧性因为养份的不断传输而变得越来越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达到了刀剑难伤的地步,孟昶突然间明白了王风身体的特异,这并不是只属于王家的特殊。 身体内的杂质随着肌肉规律的颤动而渐渐排出体外,他的身体上慢慢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这种味道让人无法形容,就像是天下所有肮脏而腐朽的味道同时聚集在一起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存放了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后,突然打开的一刹那发出的味道,闻上一连似乎连灵魂都已经沾上了这种味道。 三个人在一瞬间离开了孟昶的身边,但是这种味道却尾随而去,任凭门窗如何紧闭都无法阻止。 孟昶却不知道这一点,他在身体里找到了原来的真气。 从那个人传过来的如同大海一般的真气与孟昶的真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附着在皮肤的里面形成了一层薄膜,薄膜散发出看不见的幽蓝的光,在皮肤里层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与皮肤组合成了一个整体,让孟昶的皮肤变得更加柔软的同时却也让皮肤的坚实达到了从来不敢想的程度,一般的力量从体外攻来时都无法破开这层保护。 更多的真气散了他的骨骼里,让他全身的骨骼同样也散发出幽蓝的光,蓝光之下他的每一根骨头都达到了钢铁一样的硬度,普通的刀剑砍上去都无法留下一点的痕迹。 正如同胖子所说,残余的真气正在他的体内开辟出另一个循环,只是这种速度实在是太缓慢,到目前为止也只完成了一半,偏偏孟昶对此还束手无策,没人能够告诉他究竟如何才能加快速度,同样他也不知道当这个循环完成之后会有怎样的效果。 这条路六百多条年没人走过,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当孟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张网将他罩起。 在渔网刚刚飞出地那一刻,孟昶已经看到了出手的那个人,所以他没有丝毫的反抗,任凭渔网飞起带着他一起落入了冰凉的海水里。 在海中,孟昶可以的清晰地看到鱼在他的身边纷纷逃窜,摒住的呼吸无法闻到从他身上传到海水里的味道,所以他无法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 过了很久,罩在身上的渔网微微一动,而后一股大力将他从海水中拉起。 孟昶将到甲板上时,就看到胖子脸上那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他看着孟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种该死的味道终于没了。” 而后,他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哭丧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杀了我们。我们差点就被你身上的味道熏死了。” 第六十二章 方法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孟昶又坐在了甲板上。 因为大量的进食使得身体的恢复加快了不少,从四肢上已经传出了酥麻的感觉,那点轻微的力量还不足矣让他独自站起,所以他现在依旧坐在轮椅上,但是这点力量却可以让他做出最基本的动作。 如何说抬手,比如说用手拿起一条烤熟的鱼。 胖子辛辛苦苦烤出的一条鱼就这么落入了孟昶的嘴里。 “你还没吃饱?”胖子大怒,而后问道。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想尝尝味道,这么多天没吃过熟食,嘴里有点发苦。” 胖子轻屑的看了孟昶一眼,而后挪到了离他远远的角落,重新拿了条鱼放在炭火上烤着。只可惜他忘了,孟昶虽然还不能站起,但只需要一点的力量就可以推动的轮椅在孟昶的手下却还是缓缓地移动到他的身边,刚刚烤熟的第二条鱼又同样消失在孟昶的嘴里。 看着花错和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正在嬉闹着将一条鱼分成了几份,胖子不满地看着孟昶:“你为什么非要吃我的鱼,他们那边有几条现成的,你为什么不去吃他们的?” “你的好吃。” 孟昶淡淡地说道:“而且你总不能让我去吃女人的东西,虽然你的肉比较厚,但我想你的皮还没有厚到这种程度。” 胖子摇了摇头,伸出将两条鱼扔在炭火上,便不再理会。 夜晚在悄无声息中来临。 明亮的星光下,胖子拿着一把刀在孟昶的身上来回划着,锋利的刀可以轻易的斩断骨头,却无法在孟昶的身体上留下丝毫的伤口,一丁点的白色印记也很快被抹去。 胖子又忽然将刀举起,重重地砍在孟昶的手臂上,一股巨大的反弹力量从凹陷下去的皮肤传了出来,巨大的力量震裂了胖子的虎口,震碎了他加在刀柄的力量,使他无法再握住刀柄。刀从胖子的手上飞了出去,而后落在了大海里。 “什么感觉?”胖子问。 “疼。” “除此之外呢?” 孟昶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摇着头。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 这就是他在苏醒之后获得的第一个好处。 花错在旁边哈哈笑道:“原来太祖的能力也是这么来的。好,很好。现在帝国能杀你的人几乎一个也没有,那么你自己能不能破开你这身皮肤。” 孟昶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至少在暂时他还不知道,无力的四肢还无法举起刀,所以这个问题暂时还得不到结果。 既然没有结果,那么再想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因梦很快就将一壶放在海里浸泡的酒提了上来,清香的酒味混着淡淡地海风,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下酒的菜大部分都是鱼,配合着几碟因梦那双柔弱的小手切出来的小菜,三个人就在甲板上对着满天星光慢悠悠地喝着。 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花错放下酒杯,开口说道:“这次出海,并不单单是因为你。” 孟昶点了点头,他从胖子说出船上的装着的武器时就已经猜出了这一点,花错说的话并不难猜,这些武器加起来足矣毁灭一座城池,对付一个人就显得太浪费了,哪怕这个人有着通天彻地的本领,只要他还是一个人,随便一种武器拿出来都可以轻松斩杀。 他们出海,显然还有别的目的。 “我们听说这片海里出现了一个怪物,长着十七八条触须,眼睛有门那么大,已经害了不少的人命。这次出海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它。” 胖子轻松地笑道:“船上的这些武器当然也是为了它特地准备的。” 孟昶又点了点头,胖子所说的怪物正是他见过的那一个,船上准备的武器也有就有合理的解释,然而孟昶却没有胖子表现出来的轻松,那头怪物完全是一个未知的存在,谁也不知道它会有怎样特殊的能力。 孟昶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担忧。 胖子看出了这一点,他又立即解释道:“在来之前,我们已经做了不少的调查,在这些调查的基础上,我们又做了大胆而又合理的推测,你一定不知道我们最后推测的结果。” 孟昶当然不可能知道,所以他问:“是什么。” “那头怪物每次出现后,都会造成不少人的死亡,但有时候也会放过一两个,这是第一个要注意的地方;怪物每次出现前,海里都会有巨大的风浪,而它袭击的船只必然出现在风浪的中心,就算它不出现只怕活下来的可能也不大,这是第二个要注意的地方。” 胖子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根据这两点,我们推测,那头怪物是靠着死亡的味道寻找到它的目标。” “死亡的味道?”孟昶疑惑地重复了这几个字。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快要死了,它就会寻着这股死亡的气息找到这里,而其它暂时死不了的人则可以安然无恙。我这么说也许你就可以懂了。” 胖子说道:“只可惜我们虽然猜测出这一点,却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它。” 花错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插了一句:“放心,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它了。” “你有办法?”孟昶问。他当然也会关心这一点,因为那头怪物本来也是他的目标,更何况孟昶还曾经见过他。 花错点了点头:“世上能活到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到这个时候能活的时间已经不多,说不定明天就有可能死了,所以我敢肯定那头怪物肯定会寻着我的死亡气息找到这艘船,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到它了。” “那也不一定。” 胖子快速地摇着头:“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我。像我这么胖的人,天知道身体里有多少毛病,可能一觉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最有可能死的人还是我,如果那头怪物找过来,那它的目标一定是我。” 花错歪着头,看向胖子:“你非要跟我抢?” 胖子毫不躲闪地,同样看着花错:“您是老爷,跟一个下人抢东西这么没品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第六十三章 人选 两个人之间的争执,让孟昶感到了一丝温暖,他又想起了青城里几个人,这几个人当然也会如同眼前的这几个人一样,会为一点小事而争执不休,偏偏这点小事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大事。 生死,有时候就是最大的事。 只是孟昶不知道的是,柳大胖的包子铺里同样也在发生着争持,他们争执的事情和船上的也差不多,无非就是谁去送死,每个人都想去,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去。 他们已经吵了快一天。 小叫化在昏迷几天之后就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嘻嘻笑笑,吵吵闹闹,只是她沉默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而且沉默的让人心疼。 幸好不久之后,青城里又多出了三个人,让她的心情好不少,尤其是兰兰让她的生活也增添了几分乐趣。 当那辆华贵的马车出现在包子铺门前时,引起过一点小小的轰动,但是当顾平和刘雨连续喝掉三十坛酒之后,生活又变得平常,他们之前没有丝毫的陌生感,仿佛很早就已经认识,又仿佛他们本来就属于这里。 正如顾平所说,他的确有很多种方法让一个戒酒的人放弃这种无趣的想法,当他与刘雨在一个房间里密谈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就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没有知道他们究竟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只知道当刘雨扶着顾平走出房间里,两个人的怀里各抱着一坛酒。 酒是感情的催化剂,酒也是感情的纽带。 一坛酒之后,他和刘雨之间已经亲如兄弟,无话不谈,兰兰只好生着闷气跑到了小叫化的身边。 小叫化正在听丁宁说事,丁宁说的当然也是她想听的事。 听到孟昶受伤,她的脸色就变得黯然,听到孟昶伤愈,她的脸又拨云见日笑了起来,还轻声了骂了一句,当听到孟昶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已经完成任何时,她也变得兴奋了起来,可是当知道孟昶因为一个危险的原因而准备出海时,她又变得沉默。 因为按照正常情况,孟昶此时应该坐在她的面前,亲口说这些可以让她身临其境,同喜同悲的事,因为按照时间来算,孟昶已经出海一个月,没人知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 柳大胖没有参与这些事,他只是简单的将三个人安排好就撒手不管了,每天做他的包子,卖他的包子,至于他们的胡闹他从来就没理会过。 经过简单的争执,兰兰还是和小叫化住在了后山上,本来兰兰还有些不情愿,年轻的少女总是想要和情人呆在一起,连片刻的分离都不愿意,若不是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只怕她还不会跟着小叫化走上了后山。 但是当她看到小猪时,所有的不情愿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和小叫化一样,每天抢着抱过小猪,喂它吃,逗它玩,替它洗澡连睡觉的时间都不放过,到后来几乎连顾平都已经快要忘记,闹得顾平在孟昶的身上发泄着他的怨气,而刘雨在一旁叫好。 日子就是这样简单而平常地过,一转眼已经是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在兰兰的指导下,小叫化做菜的手艺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刘雨现在还可以完全的吃下去,而不会露出苦哈哈的表情。 他终于迎来的幸福的曙光,因为这一个月里,小叫化做出的菜总是他第一个吃。 当小叫化将一条做到完全没有任何鱼味的鱼盛到盘子里时,刘雨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后山上。 他当然不是来品尝的,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个不好的消息是瞎子带来的。 这个消息当然是关于孟昶的。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巨锤,将他们的生活砸得四分五裂。 宅院没了,孟昶失踪了。 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首先陷入了沉默,短暂的时间过后,就是激烈的争吵。 “我觉得还是由我去比较好,反正我也是个废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平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经过近两个月的治疗,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现在正常站着都不是什么问题,但也仅仅是站着。 “废人去了就是浪费,能有什么用。”与他关系亲密的刘雨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这样无聊而又激烈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一整天,直到柳大胖点起灯时还是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最后一直没有说话丁宁忍不住开了口:“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么吵有什么意思。” 他指着顾平说道:“你现在就是个废人,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你不行。” 顾平听了摆摆手,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而是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坛没有喝完的酒上。 而后丁宁又指着柳大胖问道:“青城如果没有你,行不行?” 柳大胖苦涩的摇着头:“好像不行。” “那么你也不能去。” 柳大胖无奈的坐了下去,他也开始喝酒,喝顾平那坛没有喝完的酒。 而后丁宁又指着瞎子后来派过来的三个人说道:“你们三个连孟昶样子都不知道,就算让你们去了,你们会知道怎么做么,在这里瞎嚷嚷什么。” 三个人也摇着头坐了下去,抢过了柳大胖怀里的酒坛。 丁宁的目光落到瞎子的脸上,没等他开口,瞎子就抢先说道:“我一个瞎子,当然也去不得。” 丁宁陪着笑了笑,而后看向所有人:“女人也不能去,那么现在人选好像已经确定了。” 听到这句话,刘雨乐了,他从三个人的怀里抢过酒坛,仰起头一口就喝个精光。 但是顾平却不乐了:“为什么你能去?” “要出海,只有坐船一种选择,在这里谁的驾船技术比我更好?” “为什么刘雨能去?” “如果孟昶真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认为凭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 连续两个反问,让顾平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小叫化却突然说道:“我也去。”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露出的坚定的目光,丁宁点了点头:“好。” 柳大胖这个时候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去准备一条船。” 在他出门之前又补充道:“一条大船。” 第六十四章 风暴 当丁宁驾着船在泯江沿江顺流而下时,花错的那艘大船也在海上漫无目的的航行。 尽管知道了怪物寻找猎物的方法,可他们并不知道怪物平时究竟在什么地方盘踞,只能被动的等待,只是这种等待来得毫无意义,谁也不知道死亡的气息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谁也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死。 胖子和花错的争执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中的调侃。 船在大海里航行了三天,孟昶已经能够从轮椅上站起,这个时候他终于摆脱了被人照顾的命运,简单生活自理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因梦却依旧跟在他的身边,除了睡觉时间外,几乎一步不离。 这一点让孟昶很困扰。 此时他正在甲板上歪歪扭扭地走着路,看起来滑稽可笑,两个多月没有走过路,让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异样的别扭,因梦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双手托在空中,似乎是因为生怕孟昶一个不小心而摔倒,这样就可以在第一时间扶着他。 这种被人小心看护的感觉无端地让孟昶生出了一种紧张感,所以他才没有 尘路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0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0部分阅读 注意到前面的那一块水渍,当他一脚踏上去过后,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任凭他如何努力的调整身形,他那双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双腿无法在第一时间配合着他的想法落到最佳了位置。 就在他的身体快到接触到甲板时,他的身后突然多出了一双柔弱的手,刚刚好托住了他的后背,而后又慢慢地将他扶起。 “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嘛。”因梦嘻笑着说道。 孟昶没有作答,对着她点头表示感谢后,就又坐回了轮椅上。 太阳已经西下,夜色快要来临,胖子从船舱里挤到了甲板上,慢慢地走到孟昶的身边,看着他手里的海图,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第一个它可能存在的地方,根据收集来的资料显示,它曾经在这个地方出现过三次。” “但不代表它就会出现第四次。”孟昶摇着头,眼睛看着胖子手中的海图,那三处醒目的标记与丁宁交给他的那张纸在位置上几乎没什么差别,包括已经确认的安全航线也相差不大,他的那张图已经随着那把短刀遗失在大海里,但是图上所画的却已经被他清楚的记在心里。 这个时候,孟昶突然对丁宁产生了一点佩服的感觉,能在半个月的时间里画出一幅准确的海图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是丁宁却做到了,这一点由不得孟昶不佩服。 “但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胖子说道:“我们准备在这里等三天,根据船上的渔民推测三天后这里将会有一场风暴,那个时候它也许会出现。” “如果它不来呢?”孟昶问。 “如果它不来,那才是一件好事。” 胖子笑了笑,说道:“那就证明我们都可以在这场风暴里活下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伸出手指按在了海图最上方的标记上,他又说道:“如果三天后他不来,我们就去这里,这里是让所有渔民都闻风丧胆的地方,不仅暗礁成群,稍不注意就会船毁人亡,而且这片海里还有一种凶猛的鱼,人如果一旦落水眨眼间就会被吃得精光。” 船又前向慢慢地航行了半天,最后安稳的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顷刻间忙碌了起来,将船上所有的地方都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准备迎接三天后的风暴和可能存在的敌人。 这些人忙碌的时候都沉默着脸,从他们的动作里可以看出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经验,但从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害怕的表情。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孟昶的身边,和孟昶并排站在一起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嘴里叹道:“你是不是在疑惑这些人的表现?” 孟昶点了点头。 “他们这样的表现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怕死。” 胖子说道:“而是他们除了这条命外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死亡在他们的眼里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而后他拍着孟昶的肩膀,又说:“这种情况,我想你也懂。” 孟昶当然懂,这样的日子他曾经过了近二十年,他当然能够明白这些人的心理究竟是什么样子,抬头再看向这些人时,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三天后。 经过三天的调理,孟昶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现在就算是要和人动手也几乎没什么问题,除了体内没有丝毫的真气外,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他坚实的皮肤却可以很好的弥补没有真气的弱点,在以伤换伤的情况下,谁也无法胜过他。 三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原本明亮的海面在突然间变得漆黑一片,风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刚一出现时就是似乎可以推毁一切的狂风,卷起的海浪在船弦的两侧剧烈拍打。 但船却稳如山。 “这么点的风浪连让我的船摇晃的可能都没有,如果等了三天就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也太让我失望了。”花错看着两个人,不满地说道。 大海像是听到了花错的话,在一道闪电过后,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风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加剧,卷起的海浪已经超出了船高。海浪拍打在船上,这艘船也随着海浪左摇右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 花错坐在房间里,安稳不动,轻轻地笑道:“这样才有点味道。” 雨更急,风更大,海浪滔天。 船已经成了狂暴海洋里的一片可怜的树叶,瑟瑟地在海浪下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生存空间,这个时候船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每个人都安静地呆在船舱里,听从命运的判决。 这个时候,孟昶却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目光刹那间变得冰冷,透过那扇小窗看向外远漆黑的海水。 “难道你有什么新发现?” 胖子靠在墙上,看着孟昶笑道:“尽管放心,这艘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海浪掀翻的。” 孟昶摇了摇头:“他来了。”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已经离得很近。” 第六十五章 来袭 因为风暴,船上的大部分灯都已经熄灭,只有几盏洒暗淡在照在狭小的范围里,这样的灯光根本无法透过厚实的海浪照到远去。透过房间的小窗看到了只是一片漆黑,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夜色里是不可能看到任何一样东西。 但是孟昶却说得极其肯定,所以房间里的两个都信了。 胖子不停地搓着宽厚的手掌,谁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也没人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兴许只是他兴奋时候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可是胖子却很清楚,这样做可以让他手心里因为兴奋而流出的汗很快的消失,他同样也在兴奋的问着:“是那个人?” 孟昶点了点头:“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就在离船不远的地方,不过因为海浪在太大,我没办法找到他确切的方位。” 他的手指都着窗外的黑暗,又说道:“如果能把这片海面照亮的话,也许我就可以找到他的方位,不过现在好像并不可能。” “不,你错了。” 胖子兴奋地摇着头:“也许在别的船上要做到这一点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但在我们的船上想要做到这一步,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 话说完之后,胖子就打开了房间的门。 狂风卷着海水从门缝里灌入,但胖子站在门前却像是一颗岩石岿然不动,将狂风和海水阻拦在门外,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了。而后他挪动着肥胖的身体从狭窄的门挤了出去,站在甲板上发出了一声大吼。 他的这一声怒吼之后,船上的灯在同一时间被点亮,与此同时一根火箭从船尾处射出,准备地击中了桅杆的最高处,在黑暗中想要准确击中十几丈高的目标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海面上的狂风足矣将一个人吹到完全看不到的地方,如果没有几千乃至上万次的练习哪怕是帝国最精锐的箭手都不可能完全准备地击中目标。 一团火从桅杆顶部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火苗如同舞动的精灵,将可以穿透一切黑暗的光与热从船的最高处洒向周围的海里。光刺破黑暗,突破海浪的阻隔,将以船为中心的几丈海面映照的如同白昼。 一面铜镜随着甲板上不断拉动的缆绳,慢慢地升到了火苗的上方,洒向甲板的光芒竟在瞬间变得刺眼。 胖子朝着正缓缓从房间里走出的孟昶,得意的笑了笑,他哪然有足够的理由去得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个奇迹当然是为孟昶准备的。 敏锐的目光在周围的海面上移动,那面铜镜也随着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将最明亮的光芒照向孟昶所看的方向。 视线在海面上移动了几圈,却没有丝毫的发现,狂暴的海面上别说是个人,连条鱼都看不到,但是心里却清晰地感应到那个人就在离船不远的地方,兴许他正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孟昶。 自从身体恢复之后,孟昶就发现自己有了这个特别的能力,在不用眼睛看的情况下就能知道身边的人在什么地方,又在干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妙,用言语根本没办法说清,所以孟昶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是这种感觉却也很真实,刚开始的时候,船上每个人的活动都可以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出来,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船上有近两百个人,在同一时间里就会有两个百完全不同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更何况这些人每时每刻都忙碌,他们手上的动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他们的脚步也在不断的变化着。 无数的画面在一瞬间涌入孟昶的脑海,完全将他的思绪全部占满,那种脑胀欲裂的感觉比在他骨头断裂的伤还要痛苦,若不是在帝都里那一段艰苦的训练让他咬牙坚持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幸好在两天之后,他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控制,那些无关紧要的画面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孟昶关心的,或者是对他的恶意的人。 就好像现在。 他的心头感应到一缕一闪而过的杀机。 他的眼睛立即转向了感应到的方向。 铜镜也在一瞬间将火花反射到孟昶看向的方向。 在强光的映照下,在一道升起的海浪背后,孟昶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地身影。虽然无辨认出那个人的样子,但孟昶还是第一时间确认了那个人的身份。 能在海浪中安稳地站着,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胖子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立即举起右手,嘴里大声吼道:“火炮准备。” 从船舱底部传来了咔咔的声响,一台火炮在极短的时间里移动到正确的位置,黑洞洞的炮口也瞄准了铜镜反射出的强光刻意指向的位置。 “放!”胖子一声大吼。 孟昶只感觉脚下一震,而后听到一声轰隆的声音从船底传了出来,而后他就看到一个黑色的炮弹在海面上飞行,在他的目光下,炮弹极快的速度竟变得如此的缓慢,他能清晰地看到炮弹砸在海浪上溅出的水花在空中飞散。 炮弹穿过海浪,重重地砸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又一声轰隆的巨响在海面上回荡。 一道冲天的水柱从海面上升起,一直延续到超出灯光范围的高空,炮弹爆炸产生的气浪向四周传出,震碎了巨大的海浪,船上的人也在这道气浪中变得左摇右晃,如果不是身上系着的那根绳索,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气浪掀翻而后落入大海里。 爆炸的力量将那片海水炸出了近有一丈深的凹陷,大量的海水被这股力量向四周推去,形成了一道圆形的海浪。 当炮弹飞出去的那一刻,孟昶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疑惑,炮弹的速度很快已经完全超出了速度所能达到的极限,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够躲避,但是那个人却连一点闪躲的反应都没有,这一点就显得太过反常。 而爆炸之后,那个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但孟昶却清晰的感应到,他还没有死,而且依旧在离船不远的地方。 第六十六章 变故 风暴持续了一整夜。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海面上的时候,风暴在瞬间停止,涌起的海浪轰然落下,大海在泛起几许涟漪后又恢复了平静的状态,与夜里地狂暴相比,此时的表现就像一个安静柔和的处子,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阳光在她的肌肤上洒落,光滑而又明亮,像是一颗珍珠散发着她的无穷魅力。 看着眼前的美景,夜里的风暴渐渐变得不真实,仿佛那只是一场梦,当人醒的时候,梦也就醒了。 如果不是站在海面上的那个人,孟昶也许也会有这种感觉。 他已经在甲板上站了一夜,被雨水浇湿的衣服很快就被海风吹干,衣服的表面挂着一层水干后留下地盐,,贴在他瘦削的身体上,让孟昶产生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胖子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这个人好像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他的脸上已经有一些疲惫,但他的声音却还是那么的响亮:“你说他站在那里倒底想干什么?既不来杀你,又不肯离开,难道他想让我们请他吃饭?只可惜就算我愿意请,他也没办法吃啊。” 风暴之后,经过简单的检查,船又缓缓地开动,一夜的风暴里没有死一个人,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却于胖子来说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那个怪物同样也没有出现,他的准备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唯一开出的一炮除了炸死几条鱼之外,连那个人身上的那层冰都没有破开,这让他感到很失望。 那个人站在距离船三十丈远的海面上,身上的坚冰已经将他完全的包裹,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甚至连他的眼睛都已经看不到,正如胖子所说的那样,就算请他吃饭,他也张不了嘴。 船在舵手的操纵下朝着第一个地点快速的驶去。 那个人也同样跟在船后移动,他的速度和船保持着一致,三十丈的距离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要不要再给他来一炮?” 胖子搓着手:“昨天晚上由于风浪的原因,没有瞄得准,威力也没有那么大,如果现在再试一次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失误,开炮的小伙子可是把好手,他可以用炮弹去打鸟,要打到一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昨天晚上那一炮之后,那个人就失去的踪影,孟昶的感应里可以查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但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再没办法从风暴中找到他所在的位置,而且孟昶却他的杀意也没有那么强烈,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活着”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而能为他解惑的也只有一个人。 孟昶摇着头:“用处不大,在海上炮弹的威力比不上陆地上的十分之一,而且力量又太分散,根本不可能炸碎他身上的那层冰,更何况现在是白天,任何一点的动静都可以传出去很远,就算他还是没办法从炮弹下躲开,但在炮弹炸前的时间里藏到海水里却一点问题也没有。” 停顿了一下,他又皱眉头说道:“他的反应,让我感觉很奇怪。” “奇怪?”胖子疑惑地重复着。 “以前这个人只要看到我,肯定会发起进攻。” 孟昶解释着:“但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除了从炮弹爆炸的范围里离开,他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胖子摆手说道:“昨天夜里那一发炮弹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但它的威力却清清楚楚,是个人都能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发起攻击,只不过因为他害怕了,就算是你,你也会感到害怕。” “如果是我,我确实会感到害怕,这已经不是人类的力量。” 孟昶点头表示承认,随着他又摇着头:“但他绝不会害怕,他已经不是人,身上连一点人类的感情都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总感觉有些麻烦。” 胖子皱眉苦思,却想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只好颓然放弃,但是随后,他又高兴了起来,拍着孟昶的肩膀轻松的笑道:“幸好这是你的麻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现在还可以去好好的吃一顿早饭,你么,就在这里看着吧,放心,我会留一点给你。” 说完之后,他真的走了,走得相当的轻松,嘴里还哼着一首小曲,虽然孟昶只不出什么意思来,但他却能断定,那绝对不是一首正经地曲子。 因为孟昶看到了因梦,她的脸上因为听到胖子哼出的曲子而变得羞红。 因梦的手上拿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放着的是一顿丰盛的早饭,当食物从食盒里拿出来时,食物的香味立即挥散发甲板上,胖子离开的身体又突然折了回来。 他的视线在因梦从食盒里不断拿出的盘子上一一扫过,而后抬起了头:“这好像很不公平。” 因梦毫不畏惧地同样看着胖子,反问道:“为什么你这么胖,他却这瘦。” 胖子笑着说道:“他是不是瘦好像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因梦同样也笑了,她笑起来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笑声停了之后,她说道:“所以我为他准备吃的,跟你也没有一点关系。你的早饭还是锅里,如果你现在不去吃的话,就会被他们吃光了。” “看到你准备地,我突然对那些东西没有任何食欲。”胖子仰天叹道,而后又低下了头:“这么多东西,你好像一个人吃不完?” “我可以拿来喂鱼。”孟昶慢悠悠的回答道。 挑衅似的将一块鱼片从盘子里拿出,提在手上,而后又慢悠悠地放进嘴里,当他仰头吞咽时,孟昶的脖子已经完全暴露在外面,胖子清晰地看到孟昶的喉结上下滚动。 鱼肉从咽喉滑过,滑进了他的胃里,孟昶却依旧保持着仰头看天的动作,连胖子将所有的食物全部吃光都没有在意,直到很久才缓缓收了回来,目光看向船的后方,那个人依旧站在海面上,看不到丝毫的动作。 这个时候,船头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第六十七章 死鱼 海面上漂着一层死鱼。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漂过来的死鱼,静静地躺在海面上,从船头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形成一条与海水颜色格格不入的粗大的线,密密麻麻的景象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一张渔网从船头落下,随后又被收起,十几条死鱼随着渔网落在了甲板上。 胖子艰难地蹲下身体认真的查看着这些死鱼,孟昶站在他的旁边,大半的注意力依旧放在船尾的那个人身上。 挑出一条几乎已经看不到完整样子的死鱼,拿在手中轻轻扳开,露出了鱼腹里早已经碎成一团的内脏。 “啧啧,这一拳的力量可真够大,正常人用刀才能勉强剁开的鱼鳞居然全部被砸得粉碎,力量控制得也很不错,内脏已经完全被击碎了,鱼身居然还能保持基本完好,这个人的拳头看来很不错。” 胖子点了点头,又摇着头:“只可惜境界差了点,光有一身蛮力只怕活不了多久。现在已经差不多被鱼吃光了吧。” 随手将这条鱼扔进海里,又拿起另外一条鱼。 这个鱼几乎已经被完整切开,只有一点鱼皮将两截鱼身连在一起,第一眼看到鱼身上的切口时,胖子眼睛就亮了。 “这个很不错,切口平滑而且整齐,没有浪费一分多余的力量,这个人对力量的控制已经快到达到我这种程度了,显然是一个用刀的好手,只不过切口的方向好像在点奇怪,难道这个人用得是左手?” 胖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而后眉头又舒展开来:“不管事实是怎么样,这个人只怕也已经死了,可惜了一个圆满,居然死在一群鱼腹里。” 余下的鱼死亡的原因都差不多,无非是这两种伤口,但在胖子挑挑捡捡下,居然在鱼堆的底部看到了一条完整的鱼,身上找不到任何的伤口,胖子拿在手中百思不得其解:“奇怪,我居然找不到任何伤口,那么这么鱼又是怎么死的。” 正当胖子准备将鱼切开,想要从内脏里找到这条鱼死亡原因的时候,鱼却突然从他的手中消失了。 这条鱼已经到了孟昶的手里。 胖子的评论被他清楚的听到,两种完全不同的出手与他所认识的两个人隐隐地对应了起来,而第三种死亡的原因更是让他心里生起了不安。 孟昶的不安很快得到了证实。 手在鱼身上摸索几下后,他就从鱼的头骨里取出了一枚钢针。 看起来这只是一根很普通的钢针,这样的钢针胖子不知道看过多少,他也知道世上有很多种暗器打出来的都是像这样的针,针小而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是暗器的首选,所以胖子并没有觉得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是孟昶看到这根针的时候,脸色却突然变了。 没有再理会远远站在海面上的那个人,他一把将胖子提了起来,几百斤的重量在他的手上居然轻如无物。 “开船。” 孟昶大声的说道,他的声音已经是怒吼,而且还带着一丝颤抖,那种急切而又慌张的心态船上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 因梦站在他的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黯然地低下了头。 胖子也在刹那间明白了什么,立即跟着一声大吼:“开船,全速前进。” 船由静止突然变得极速,巨大的反差让大多数人都无法控制身形,重重的摔倒在甲板上,孟昶也因为心里的慌乱而险些倒下,如果不是因梦从后面托住,只怕他也会像其它人一样摔倒在湿滑的甲板上。 孟昶的心里已经变得混乱,连思考的可能都没有,所以他也没有发现那个人和船的距离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点。 胖子轻轻拍着孟昶的肩膀,刚才孟昶的失礼早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神色略微犹豫了一下,而后安慰道:“这种鱼在大海里只会生活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也是我们第二个目标,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我们现在也不是很远,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到达,所以你不用如此担心。”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这些鱼死亡的时间已经有几个时辰,很显然是昨晚的风暴将一条船无意间卷到了那个地方,而从鱼死亡的数量来看,这几个人必然是经过了惨烈的战斗,换成是个铁人也早已经累得没有一点力气,而时间又过了这么久,这些人恐怕…… “到那里要多长时间。”孟昶已经恢复了冷静,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胖子。 胖子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说道:“最快也要到中午的时候才能到。” “能不能再快。”孟昶又问。 胖子摇着头。 “一会儿停,一会儿开,现在的速度又这么快,大清早的,你们倒底想干什么。” 花错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他的下身穿着一件内衣,裸露的上身随着的披着一件衣服,看样子刚刚从床上爬起,他刚刚出现在甲板上就开始抱怨道:“我已经老人,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想舒服舒服的睡一觉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想不到就这么被打扰了。” 他轻轻地走到胖子的面前,问道:“发生了事情,为什么开得这么快?” 胖子连忙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向花错复述了一遍,包括孟昶的反应也详细的说了,花错听完之满脸凝重地看着孟昶:“你朋友?” 孟昶点了点头:“小叫化也在。” 花错的脸色也在突然间变了,双肩剧烈抖动,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慢慢滑落,但他却丝毫不顾裸露的身体,在船中央快速喝道:“所有人把船上不用的东西全部扔掉,只留下一天的食物,其余的全部扔到海里,所有的武器只留下一半,其余全部抛弃,所有人全部赶住船舱协助划船,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指定地点。” “那火炮?”胖子小心的问道。 “扔。”花错毫不犹豫的握紧的拳头,仿佛两门火炮只是一种随意的货色,不值得珍惜:“只留下一门,另外一门立即扔掉,那玩意儿太重,影响速度。” 第六十八章 沉船 对于花错的话,胖子再没有异议,他急吼吼地跑进船舱里,处理着那两门千辛万苦才弄来的火炮,这两门火炮是拆散后通过十八种不同的方法运到的船上,胖子又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们组装好,对于它们的感情,胖子比谁都要深厚,此时却必须要抛弃一门,这让他的心有如滴血般的痛。 船上的人又开始不停的忙碌了起来,船舷两侧不停地响起扑通扑通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快速的扔掉不必要的东西,哪怕这些东西对于这些人来说是非常珍贵,有些东西也许还牵挂着他们深深的思念,但此时因为花错的一句话,这些东西全部被扔进了大海里,此生再不可能看到。 他们的也许正在滴血,他们的眼睛里露出的是深深的遗憾和不舍,但他们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这是花错说的。 也因为这里面有孟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所以他们心甘情愿。 因梦看着船上忙碌的身影,又将视线落回到花错布满伤痕的后背上,心里不由得猜测起小叫化的身份。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花错有如此的激动与失态,他的稳重,他的睿智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无踪,现在他看起来就是一个陷入了紧张的老人,紧张到无法自控的地步,这一切的变化只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从甲板上捡起衣服,轻轻地替花错穿上,而后因梦就站在他的身边,默默地不说话,视线在花错与孟昶的身上流连。 对于这些,孟昶没有去想,他的心里被小叫化的安危完全占据,没有注意到船上发生的变化,至于花错超出正常范围的反应,他也没有去想。 孟昶也没有心情去想。 大海里又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待到声音平息之后,就看到胖子慢慢地挪动着他肥胖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到甲板上,他走的每一步都非常的沉重,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火炮落水的地方。 “好好的一门火炮,就这么没了。”胖子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以后我会跟你好好解释,但是现在必须要尽快到达地点。”花错站在船头,看着前方的海面,一脸忧虑地说道。 胖子装模作样的抹了下眼睛,又努力的挤出一副难听哭腔:“能不能把你的解释换成火炮?” “不能。” 花错摇着头:“失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况且在帝国里不可能再弄到一门。” 而后他忽然扭头看着胖子,脸上露出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情:“我在考虑,是不是把你也扔下去。” 胖子装出一副畏缩的模样,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幽幽地说道:“火炮已经没了一门,你就别惦记我这个人了。” 因梦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短短的几句话将船头的沉重气氛冲淡了不少,孟昶脸上的焦虑也好了很多。 只是大海苍茫,他的心也如大海,恍惚无边。 船往前行,死鱼更加的密集,死鱼群里也出现了几块碎裂的船板,这个时候孟昶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从胖子那里要来一把长刀,在甲板上慢慢的挥舞,适应着他新生的身体和这把在他手中沉重如山的长刀。 船上剩下的人也在胖子的指挥下积极的准备着,长刀重新擦拭了一遍悬挂在腰间,三十六把手弩全部分发了出去,三十六个人正一脸肃穆地站在船舷的两侧。 半个多时辰之后,船到达了预定的地点。 一艘船孤伶伶地停在暗礁中央,卡在了一个突出水面的礁石上,船上堆满了死鱼,无声的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烈,但是船上本该存在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孟昶怒吼一声,冲入了海水中,快速的向那条船游去,海里没有死的鱼有如看到屎的苍蝇迅速地围到他的身边,张开了大嘴那两排密集的尖锐牙齿朝着孟昶身体的各个地方咬去。 可惜这一次它们咬下的却不是血肉,而是自己的牙齿,尖锐的牙齿咬在孟昶的身上就好像咬到了坚硬的石头,它们的牙齿一根根的折断,但这一点并没有让它们退缩,相反却吸引来了更多的鱼,疯狂似地在孟昶的身边窜来窜去。 船上的人看着这恐怖的画面,却没有毫的反应,三十六把手弩同时朝着海面,在同一时间扣动了弩机。 鱼实在是太密集,根本不需要瞄准,每一枝弩箭都可以轻易地带着一条鱼的性命,况且之前他们也收到了胖子话:不用去理会孟昶,他的身体完全可以阻挡住弩箭。 眼前发生的事情证实了胖子的话,他们射得相当随意轻松,三百六十枝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完全射进了海里,插着弩箭的死鱼从海面上漂浮了起来。 胖子也在这时候取出了他的长剑,从船上径直跳到了海面上,他没有孟昶坚实的皮肤,不敢像孟昶那样从海里游过去,真气在第一时间从脚下散发出将他托在了海面上。 长剑在脚下的海水里轻点几下,几条鱼尸就从他的脚下浮起,而后快速的向前跑去。 但是有人却比他更快。 一直跟在船后的那个人突然向前跑去,转眼间就已经超过了胖子跑到了孟昶的身边。 胖子在他的身后变得十分焦急,真气全力地脚下涌出,双脚猛然向前一步,然后以一种从他身上绝不应该看到了轻盈从海面上飞起,长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闪亮的光华,刺向了那个人的后背。 那个人却依旧向前奔跑,当长剑快要刺到他的后背时,一抹水花突然从海面上升起,水花在空中慢慢凝结,而后化为一块平滑的坚冰挡在了长剑的前方。 两种力量相互碰撞。 坚冰碎,长剑断。 胖子也因为坚冰的阻挡而再也无法控制身体,重重地朝着海水摔落,在下一刻,他就会被海里的那群鱼撕成碎片,他可以成功的将那身肥肉去掉,只可惜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 第六十九章 高山 死亡的威胁在心头蔓延,胖子感觉到了些许恐惧。 在死亡面前,人可以保持镇定,保持从容,但绝不会有人感觉不到恐惧。 此时船上的人的救援已经来不及,而孟昶却依旧向前不停的游去,还没有注意到胖子的处境。 在胖子身体砸在海面上的那一刻,一片海水突然向上升起,瞬间就被冻结成坚冰出现在他的身下。 肥胖的身体重重在砸在冰上,一块完全的冰转眼间就布满了裂纹,随时都有可能碎裂。 刚刚逃出生天的胖子还没有得来及去回味死亡的感觉,立即伸出右手,猛然拍打冰面,冰块立即变成了碎片,很快又化成了海水,胖子也因为拍打冰面的反震力量再次腾空而起,而后稳稳地落在了海面上。 船上的人齐齐的舒了口气,可是随后心里又涌出了深深的疑惑。 这个人不是来杀人了么,为什么还要救胖子? 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胖子也不能。 那个人几步之后追上了孟昶,伸手探进海面,右手抓住孟昶的后颈,将孟昶硬生生从海水里拉起,在孟昶没有来得及反抗之前,又一把将他甩到了那艘船上。 而后这个人的脚下散发出白茫茫的寒气,他脚上的海面转眼间就被冻结成冰,寒气透过海面一直向下,所有的鱼都在瞬间被冻结,死鱼和活鱼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块美丽却又怵目惊心的冰雕。 冰雕随后又被这个人震碎,连同里面的鱼都变成了粉末,洁白的冰屑有些融入了海水,有些因为他真气的反震而向上飘去,在他的脚面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美仑美奂。 做完这一切过后,他又站在原地不动,眼睛里变得迷茫。 孟昶从高中稳稳地落在了船上,眼睛看了一眼那个人后就再也没有去注意他,不管这件事情有多么的反常,不管这个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时都无他无关,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船上的人究竟怎么样了。 船舱里的物品散落着,衣服和食物混在一起,几个酒坛也已经碎裂,酒坛里的酒在船舱里流淌,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在船舱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看到了一个人,船舱里也没有看到任何血迹,这多少让他感到有点安心,至少船上的人绝不对愚蠢到跳海逃生。 心里的沉重又变成了解不开的疑惑。 如果他们没死,那么现在又会在哪里? 重新回到了船上,孟昶坐在船头苦思着这个问题。 一声惊讶的呼声将孟昶从思考中惊醒。 醒来时,他就看到那个人正在快速的向大海的中央跑去,这个人的速度依旧很快,几步之后就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白影。 “跟上去。”三个人同时说道。 大船又再一次启动,只是这一次却有了些许变化,变成了船跟在这个人的身后,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 很快,他们就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踪影。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船保持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向前驶去。 又往前航行了一段,船忽然停了下来,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高山。 山高,不知有几千丈,离得远时看到的只是小小的一点,靠得近了才发现这座山是他们仰望却不可及的高度,山上没有一颗树,也没有一棵草,望眼看去都是黄白色的岩石。 光秃秃的山横亘在大海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样的一座山出现在大海上,显得诡异却又让人觉得震憾,船上的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用一种敬仰而敬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座山,山上没有草木清香,没有虫鸣鸟叫,却有一种简单却直接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如果现在谁告诉我,这个世上有神仙,我也会信。”胖子茫然的感慨道。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再说话,他的话已经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这样的一座山除了神仙塑造之外,再没人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 然而,孟昶却觉得这座山显得非常苦怪,在他的感应里居然无法查觉到这座山的存在,当他闭上眼睛时,出现在感应里的除了海水之外,还是海水,而且这一片海里居然没有一条鱼存在。 犹豫了很久之后,孟昶喝醒了所有了,而后咬着牙说道:“继续向前。” “你疯了。” 胖子连忙阻止,嘴里大声吼道:“这是山,他妈的那是比船要硬几倍的石头,要是撞过去船就碎了,到时候全船人都得死,为了几个人的命你真的要把全船的人都害死?” 孟昶冷冷地看着他:“你们看到的全是假的,这里根本不存在一座山,眼前除了海水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这么多人看到的难道还有假?” 正当胖子准备继续反驳时,一双手忽然按住了他,花错走到他的身边,平静地看着孟昶:“我能相信你?” 孟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能。” 花错也点了点头,而后大手一挥,坚定地说道:“继续开。” “疯了,全他妈的疯了。”胖子无奈的摇着头,而后身体向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花错挡在了身后。 船又再一次开动,这次的速度明显要慢了很多,虽然大部分人都信服孟昶的判断和花错的命令,但是真到了撞山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些担忧。 以身试险,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当船接触高山的那一刻,每个人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因梦也在这时候躲在了孟昶的身后,柔弱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孟昶的衣服,只是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害怕的神色。 只有这三个人依旧睁着眼睛,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山。 想象中的剧烈碰撞并没有发生,船径直的从山壁里穿透而过,这种怪异的景象有如在虚实之间穿梭,让人的心里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船完全钻进了高山,当所有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都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呼。 第七十章 古怪 船从山壁上毫无阻碍的穿透而过。 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让人无法解理的画面,当然了脸紧贴着山壁时似乎还可以闻到岩石的味道,下一刻他就穿了过去,在其它人的眼里他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了另一片空间里。 船从海面上消失。 船上的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纯蓝无瑕的海,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一座葱葱郁郁的小岛,小岛前还有一块让人旷神怡的沙滩。小岛离得还很远,依稀可见沙滩上似乎还有几个小黑点,却丝毫不影响到它的美丽。 如同仙境一般美丽的地方,只有在梦里曾经见过到,对于这种美丽是藏在每个人心里最深处的梦想,每一次从梦里出现都让人生起长眠于此的想法,每一次从梦里醒来,留下的只是困惑与惆怅。 但当梦里的美景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很多人却显得茫然无措,有些人已经趴在船上忍不住痛声大哭。 哭声里有喜有悲,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船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在一种不知明情绪的刺激下,船舱里,每个人都卖力的划着船,丝毫不怜惜身体,也完全忘却了早已经发酸的肢体。 小岛的样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沙滩也在眼前露出了完整的容貌,沙滩上的东西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一把长刀,一个酒坛,两堆散乱的衣服,还有一个黑乎乎的管子被海水半淹着。 孟昶再这一刻又跳下了海,从海面探出两次头之后,他就已经站到了沙滩上,手里拿着那根管子站在原地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胖子也随后站到了孟昶的身边,眼睛随着在几样东西上扫过一遍,又将注意落在了孟昶手中的东西上。 长刀他认得,他也能从卷起的刀刃上看出曾经必然经过激烈的战斗,从完好的刃口可以看出曾经的锋利,但现在,这把刀连只猪都杀不死。 尘路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1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1部分阅读 酒坛他当然也认得,虽然不知道酒坛里曾过装过什么样的酒,可他却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带着个酒坛的人必然是个酒鬼,而且他也知道这个酒坛再也装不下一滴酒。 衣服是再简单不过,胖子当然也能分得清两堆衣服男女不同的样式,可他对孟昶手中的那个东西却完全看不明白。 再普通不过的铁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船上不知道有多少,虽然大部分已经被扔进了海里,可是他还是可以轻易的拿出几十根相同的长度来,至少船上的火枪还完全的保存着。 但从孟昶的脸色来看,这个东西似乎并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 正当胖子想要将他的疑惑问出口时,孟昶却突然从他的身边窜出,几步之后就已经消失在小岛上茂密的丛林里。胖子朝着花错看了一眼后,也紧随着孟昶而去。 船上的人从震撼中醒了过来,陆陆续续地下了船。 几个人猫着腰快速地走进了丛林里,一柱香之后他们又从丛林里钻了出来。 花错正站在几样东西的旁边浑默不语,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从他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来他的现在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听到几个的回复后,花错没有任何犹豫,从拿着火枪和手弩的人里挑出了一半,而后转身对着正连连惊叹的人大声的说道:“其余的人呆在这里,活动的范围只限于这片沙滩,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入岛,想要在周围活动的人必须要五个人上,而且必须要带着武器。” 他说的话,当然不可能有人会反驳。 当花错带着二十四个人走进丛林之后,剩下的人在沙滩上随意的行走,尽管岛上的丛林对他们有着极大的诱惑力,然而这片海滩也足够容纳他们的震憾,对于花错的话,他们绝不对有丝毫的违背。 因梦悄悄地从沙滩上的一堆衣服里挑出一件,举在身前认真看了很久,眼珠子轻轻转了几下,扭头看了一眼青郁的丛林后,又将那件衣服放下,转身坐在了沙滩上,双脚放进清凉的海水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只是她的心好像并不在这上面。 走进丛林之后,胖子很快就失去了孟昶的踪影,又往前走了一段,他可悲的发现自己居然迷失了方向,丛林里只生长着同一种树木,除此之外看不到别的,甚至连杂草都看不到一棵,而且每一颗树几乎都有着相同的外形,这让胖子完全无法辨别走了多少的路,拐了多少个弯。 “该死的孟昶。” 胖子重重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树上,身上的肥肉随着树的震颤也在轻轻地晃动,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孟昶,如果不是担心孟昶的安全,而一路跟在孟昶的身后没有将丝毫的注意放在走过的路,凭他在山上活了十几年的经验,也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迷失了方向。 此时找不到孟昶已经不是重要的问题,更关键的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又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树上,这一拳的力量比第一拳要小很多,但这棵树却应声倒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吓得胖子赶紧向后跳了一步,肥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那棵树上。 这棵树也在突然间倒下,同样露出了一个洞口。 胖子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动作,他站在原地看着露出的两个奇怪的洞口,认真的思考一会儿后,终于鼓起勇气探出头朝着洞着向里看去。 黑漆漆洞口,洞里同样也是浓郁的黑色,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胖子只看了一眼,就快速的将头缩了回去,眼睛死死地闭上,肥胖的身体随着他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隐隐可见汗水正从他的肥肉里渗出,很快就沾湿了他的衣服。 又过了很久,胖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身体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直到退离两个洞口很远的地方,他才慢慢恢复了正常。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后,随意找了一个方向走去,这一次,他没再碰任何一棵树。 第七十一章 诡异 往前走了不过三步,胖子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这块岩石有近几丈高,以一种极为怪异的角度夹在两棵树的中央,横亘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两棵树也因为受到了岩石的挤压而向两边倾斜。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脑海里依稀有着印象似乎在什么时候看到过同样的场景,但当胖子努力思考的时候,脑海里却又变得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也变得无神,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地朝着岩石走去。 夹住岩石的树与被胖子砸断的两棵树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形状,连树木表面的纹路都完全一致,但此时这两棵树却将一块三丈左右高度的岩石夹在半空中,岩石离地面至少有三尺的距离,这个高度足矣让花错弯着腰从下面钻过去。 是这块岩石太轻,还是这两棵树有着不一般的坚硬与柔韧,原因无从得知,此时这一块地方只有胖子一个人,而胖子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闭着眼睛,沉重的身体迈着轻盈的步伐渐渐走到了岩石的面前。 巴掌大的树叶从空中慢慢地落下,飘落在岩石上。 树叶落在岩石上就立即失去了踪影,而此时的岩石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好像太阳落在了这片树林里,树林也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安静地每个角落里都散发现让人恐惧的气息。 又一片树叶落下,转眼间就消失在光芒里。 光芒也这在个时候慢慢地敛去。 当光芒完全消失的时候,胖子也睁开了眼睛,他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沓沓如无边无际的梦,醒来时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梦到过什么。 而当胖子再一次看到岩石那一刻,却希望自己依旧存在于梦境里,他惊恐的向后退去,但是双脚有如陷入了泥潭,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半步,肥胖的身体重重的坐在地面上,地面上覆盖着的一层绿叶此刻竟变得如此的坚硬,他的身体砸在上面,就好像砸在了一块钢铁上,发出一声轰然的声响。 钢铁又仿佛化成的泥潭,死死地束缚着他的身体,胖子坐在地上,只觉得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像被一双大手按住,再也无法动弹,他甚至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他现在唯一能够做出的动作,就是睁大了他的眼睛,张大了他的嘴。 光芒散去之后,岩石原本光秃的表面居然多出了两个人,两个人被一根细细地绳索缠绕住,绑在了岩石上,绳索极细,已经深深的勒进了血肉里,鲜血正从被绳子勒出的伤口里流出,汇聚到一起落到了下面的干燥枯黄的土壤里,转眼间就变土壤吸收。 下面的土壤已经发现了暗红色。 两个人的身上也有几道深深的伤口,其中有两道是从左右肩膀一直到两只手,还有两道是从大腿根部一直延续到两只脚,血肉从伤口里向外翻出,透露出一种惨烈的景象。 而更让人觉得心寒的是,这两个人的四肢不自然的下耷着,伤口外翻,四肢就像成了一块毡板上被撕开的肉,而里面的骨头早已经不见。 这两个人似乎还没有死,他们的嘴依旧能动,从他们的嘴里似乎还有声音传出。 微弱的声音里,单调的重复着两个字。 “卜元。” 这两个字在其他人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胖子来说,却是响彻在灵魂深处的两个字。 这两个字除了花错外,其余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两个字就是胖子的名字。 岩石上绑着的这两个人,也是活在胖子灵魂深处的两个人,卜元这个名字正是他们赐与了胖子,然而这两个人却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一块岩石上,死的时候四肢的骨头已经被人残忍的取出,死的时候嘴里机械的喊着胖子的名字。 就好像现在一样。 接下来的事也和当年一样。 四周的树木都化成了早已经死去了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也许是一把菜刀,也许是一把锄头,也许只是一根极细的木棒,他们唯一相同的就是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笑容,一步一步地向胖子走来。 胖子在这个时候突然能动了,他立即从地上跃起,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长剑。 而后他做的事情与当年一样。 长剑飞舞,从风中学习来的剑法化成了一阵狂风在他的身边刮起,将他围绕在中间,这些人带着狰狞的恐惧一个一个的倒在了胖子的身边,鲜血流淌,地面变得更加的红。 当然这些人倒下去的时候只是一具尸体,但是现在这些人倒在地面上时尸体突然不见了,他们本该存原在的地方多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散发着可以吞噬一切生命的光芒。 所有人都倒了下去,手里的长剑也如当年一样忽然折断成两截,快速地飞向了绑在岩石上的两个人。 人死,绳断。 两具尸体落在了地上,又立即消失了,两个更大的洞口出现在地面上,这些洞口将胖子围在了中央,直到现在胖子才发现这个情况,可是他同时也发现自己忽然又不能动了。 他现在唯一能动的就只是眼睛。 洞口在他的身边围成一圈,当两个洞相遇时,就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洞。 这些洞正在慢慢地向胖子的脚下移动。 当它们完全相遇,一个在他脚下一丈方圆的大洞豁然形成,胖子感觉到从洞里散发出的寒意和那种可以吞噬灵魂的惊惧,他甚至已经感觉到灵魂被撕扯的感觉。 而后胖子就感觉到脚下一空,身体快速的向下坠去。 这个时候,他的头顶突然掠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与黑漆漆的洞口形成了鲜明的反比,从白色的身影里伸出了一只手,快速的抓住了胖子正在下落的身体,又在空中无法借力的情况下,以一种极为反常的姿势向上飞去。 变化发现在极短的刹那,胖子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感觉到后脑受到剧烈的撞击,而后他就陷入了昏迷。 第七十二章 死亡 十里长亭外,如梦雪花间,长刀下翻滚的头颅看着飞舞着的雪花,看着从天而落的恨,看着将头颅深埋的白色的冷,年少的孩童躲在垃圾堆里瑟瑟地发抖,看着滚烫的鲜血在雪花里画出的一幅逃亡。 在花错的带领下,二十五个人在丛林中依次穿行,丛林间狭窄的缝隙无法容纳两个人的并排行走,所以他们不得不排成了一个长队,从头到尾尽管贴着身,但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队尾的那个人在无意间碰到一棵树后,同样也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向前面一个人告诉他的发现时,心神就被这个洞口吸引,而后他就看到了这个画面。 滚烫的鲜血,冰冷的刀,就如同二十年前的场景,从无法瞑目的眼睛里还可以看到对生的希望,只是这一次,他却看到了一抹刀光从垃圾堆上劈下,将整个垃圾堆劈成了两半,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的两只眼睛,两只手,两条腿都渐渐的分开,就像被斩断的头颅再也回不到脖子上,他的身体也再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而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心底最后的感觉是无边无际的冷和黑暗。 黑色的洞将这个人吞噬,而后又立即消失不见,洞口的位置又出现了一棵树,郁郁葱葱,和别的树看不出什么差别。 小队依旧在沉默着行走,他们的武器紧握在手中,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坚毅,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整齐一致,队伍在花错的带领下丝毫不显得散乱,他们并不是军人,但他们现在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像一个合格的军人,目的在前方,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向其它地方看一眼,所以没人发现队伍已经少了一个人。 在这个丛林里行走很是考验人的意志力,不管走到什么地方,看到的永远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身边总是会有两棵树,前面也总是会有一棵树挡着去路,视线里看到了也永远都是同一种树,有着同样的外形,同样的枝叶,树根下绿叶的厚度也总是一层不变。 这样的一条路,难免会让人产生原地踏步的感觉,这在从林中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而这个的丛林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走在队尾的那个人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他已经完全查觉不到本应该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就在他停顿的刹那,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棵树,笔直的后背刚好碰到了这棵树。 这棵树的树根以上部分突然间消失了,树根也在同一时间消失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洞,那个人不由自主的转过身,眼睛刚刚朝洞口看了一眼,他就捂着胸口上的一个伤疤缓缓地倒下了去,刚好倒在了黑色的洞口上,而后转眼间消失不见。 黑色的洞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一棵树出现在洞口的位置上,一片树叶从树下落下,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又消失了一个人,同样还是没有人发现。 朝着前方又走了一段路,花错忽然停下了脚步,右手在同一时间举起,整个队伍有如一个精密的机器立即停止,每个人都紧紧的盯着花错高大的背影,不动不语,等候着花错的命令。 而这个时候,走在队伍的末尾的那个人突然双手抱着头,消失在一个黑色的洞里,手中的手弩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这个声音很轻,但是在安静的丛林里,每个人却听得非常清楚。 可是他们却依旧没有动,他们就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身后的兄弟,这种信任也缘自于花错,他们同样相信不管遇到任何问题,花错都会很好的解决,就好像当年将快要死的他们救回到船上。 眼前的样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这个问题早在刚走进丛林不久的时候,花错就已经发现,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那时候他认为这只是一种巧合。 他活了大把的年纪,看到了太多的巧合,同时也知道太多巧合背后的安排,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往前走,他的自信当然是缘自于活了几十年的经验,他的自信同样缘自于身后的二十四个人。 但是到现在走进丛林已经快有半个时候,走了半个时辰的路,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剧烈,他的体力也出现了衰退的迹象,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个时候,花错已经没有之前的自信,再单调的丛林也会有细微的变化,但是他眼睛所看到的,却一直都是同样的一棵树。虽然花错已经很老,可是除了身体之外却还有大多数年轻人无法比拟的清醒,〖shubao2〗他的记忆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糟糕,所以他现在可以准确的说出眼前的这棵树,从树根到第一个树上是多长的距离,第一个树枝上又有几片叶子。 他记忆里的和眼前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情况无疑超出了他的理解,所以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停了下来,而后他就听到了身后传出的一声轻响,那本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却像是隔了几层墙壁听到的一样。 花错立即转过身,他的身体突然间变得僵硬。 比常人高出很多的个头,让他很清楚的看到了整个队伍的情况,当他的视线移动队伍末尾的时候,发现了队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居然少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掉队,队伍走得并不快,就算是个瘸子也可以很轻易的跟在队尾,这三个人当然也不可能私自离开,船就是他们的家,而船上的人就是他们的家人,依旧站着的人更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离开时不可能连一个招呼都不打。 这三个人必然已经遭了不测,这是花错第一时间的判断。 “戒备。”花错沉声命令道。 剩下的人一左一右相互交错,武器指着前方,眼睛死死地看着安静的丛林,哪怕是一只蚊子飞过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第七十三章 还是死亡 花错从队首来到了队尾,一把擦得锃亮的手弩安静地躺在地上,而它的主人却不知道去向,从地上捡起手弩,沿着来路往回走了一段,花错又慢慢地走了回来。 三个人的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寻找的痕迹,这是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更让花错没办法理解的是,他们走过的这条丛林小路上竟然也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丛林里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样子,绿叶堆积成的小路上哪怕连一个浅浅的脚印都找不到。 将手弩提在手中,花错走到队尾的那个人身边,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你是离他们最近的,在他们离开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是感觉到什么。” 心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当事情指向最坏的结果时,花错反而开始逃避,他宁愿相信三个人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队伍,也不愿意去承认三个人早已经死去,这不但是因为他心底的感情,而更重要的是,三个人无声无息的死亡已经足矣证明这个丛林的危险,他不希望因此而让队伍产生恐怖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恐怖意味着更多的死亡。 那个人摇着头,如果不是因为手弩掉在地上发现的声音,他同样也不会知道在他身后的三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脸上虽然有一点紧张,但他却还是笔直的站着,这是多年训练的结果,而更重要的,是他对身边这个人的信服,那双将他从死亡中捞出来的手,让他相信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可以很好的解除掉隐藏在身边的危险。 这一次当然也是这样。 只可惜他的回答,却让花错的心沉入了谷底,这些人是他亲自挑选出来按照军中的标准去训练,他们的吃喝生活都在一起,近有十年的时间,早已经养成了很好的默契,虽然每个人的实力并不强,但是说有人能够在他们身后杀了三个人而不被任何人知道,这也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现在却有三个人在身后消失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在这个丛林里他们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原本队首的位置上,却传来了一声低低地惊呼声,惊呼声里带着无法控制的惊骇,这些人都是从死亡里走过一遍的人,几乎不存在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发出如此的声音,看来前面必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小心戒备。”花错快速的叮嘱道,而后一个闪身,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走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只可惜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一个人的空位出现在那里显得异常的显眼,而旁边的一个人正用一种惊恐而呆滞的眼神看着身边那个原本站立的位置上,他的呼吸急促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花错静静地走到这个人的身边,伸出宽大的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没有问任何问题,而是用一种鼓励又带着关心的眼神看着他。 隔着薄薄的衣服,可以很轻易的感觉到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心里的褶皱,热意正从这些褶皱里传出,这是一种可以让人感到安心的力量,这个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花错浑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不管是训练还是吃饭,你总是比别人要快得多,而且也你很坚强,任何困难都不会把你压垮,你现在这样一定是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依然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我手下最好的兵,现在你告诉我,在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洞。”这个人艰难的说道:“我看到一个洞出现在小豆子的身边,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就不见了。” 花错皱着眉头思考着他的话,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是不相信这个人的话,而是他的话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脚下的土地虽然铺着一层厚厚的绿叶,但依然有一种厚重的感觉,而且他现在正站在小豆子原本的位置上,他站得很高也很稳。 花错脸上的变化让这个人的心完全提了起来,他不惧怕死亡,之前的表现只是一个正常人在看到超出理解之外事情的正常反应,他所害怕的仅仅是花错的不信任,他早已经把花错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花错的脸上变得越来越冷,他的心也越来越冷,这个人的话虽然难以让人相信,可是花错却相信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欺骗他,这个人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如同对于一个父亲般的依赖,让花错完全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这个人的心更加的紧张不安,他又想起了二十几年前那个燃烧殆尽的房屋前,他被捆在了一棵烧焦的树上,看着几个人手拿着熄灭的火把躲在不远处的墙角里偷偷的笑,看着他的父亲盛怒之下举起的木棍。 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嘴里喃喃地说道:“父亲,我真的没有骗你。” 而后木棍很准确地击中他的头,刹那间他的头就变成了一个砸烂的西瓜,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木棍砸破头颅的疼痛,鲜血和脑浆向外流出的空虚感,他甚至好像还看到了他父亲嘴角得意的笑。 一个黑色的洞口出现在面前,这个人只来得及说一句话,流出一滴泪就消失在了洞里,花错愣愣地看着,没有丝毫的能力阻止,这个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却他的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 那简单的一句话对于花错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的儿子在被他亲自斩下头颅时,跟他说了同样的一句话,到现在已经是三十年,三十年前的记忆在脑海里重新浮现,让他看起来突然老了很多。 眼泪慢慢地流下,又是一种悔恨从心里升起,又是一道自责压迫在他的心头,他现在已经很老,已经无法再承担更多的压力,可是他却必须要坚持下去。 因为队伍里还有二十个人,可是当几声惊呼传出的时候,队伍里又突然少了两个人 第七十四章 战场 又是两个人被黑色的洞口吞噬,严明的纪律已经没有办法抵挡恐惧的蔓延,当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他们的武器在身体周围不停的转来转去,浑然没有注意到黑色的枪口、弩箭的寒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威胁着身边人的生命。 花错挤到中间时看到的是一双双因惊恐而变得失神的眼睛,他们的双手在轻轻地颤抖,腿也变得有些弯曲像是快要支撑不住因恐惧而变得沉重的身体,如果不是还残留的一点理智让他们控制住了逃离的欲望,只怕他们早已经一拥而散向丛林外逃去。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极限,雪亮的钢刀,尖锐的弩箭,海上狂暴的风浪从来都没有让他们害怕过,可是这种无声无息的死亡却像一根细长的绳索紧紧地拴住了他们的心,勒出一道道伤口。 幽静的丛林化成了一个死亡之所,此时只要再有一丁点的惊吓都可以让他们陷入崩溃,他们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渴望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只可惜这根稻草却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一个人忽然抖动了一下,而后将手弩平举在身前,毫不犹豫的朝着昔日的战友扣下了扳机,弩箭飞出从他的小腹间穿过,这个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朝着射箭的人看了一眼,昔日的好友现在变得如此的陌生,失神的双眼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疯狂。 身上的伤并不足矣致命,可是他的心里却已经被死亡缠绕。 火枪响,弩箭出。 身边的人毫无理智的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了射箭的人,弩箭和铁弹在同一时间从他们的武器上射出,可是他的身体却在突然间掉入了脚下出现地一个黑色的洞口里。 所有的人在刹那都已经死去了理智,他们机械似的将弩箭和铁弹朝着身体的周围倾泄而出,弩箭和铁弹在空中飞过,血花在空中不断的开放,一个个黑色的洞口不断的形成,在这些人身边合并扩大,隐隐在将他们全部吞噬的趋势。 这一切发生在短暂的瞬间,花错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武器发动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一枝弩箭从他的腰间穿过,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弩箭去势不停,深深的扎入了身后那位正对着他举起火枪的人的胸口。 密集的箭羽和铁弹让这片地方没有了躲避的空间,所有人都发疯似的将所有的弩箭和铁弹从手中的武器里射出去,三枝箭朝着花错的身前身后射了过来,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而后高高跃起。 三枝弩箭相互碰撞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个信号,地面上的黑色洞口忽然加快了速度,只在短短的瞬间就已经融合成一个硕大的洞口,将剩下的人和他们手中所有的武器全部吞噬了下去。 花错落在了地面上,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是一个完整的丛林,没有损坏,也没有任何人为造成的痕迹,就好像这个丛林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心里甚至也期盼着这二十四个人从来没有跟他来过丛林,解嘲地笑了笑,慢慢地坐在一棵树下,看向被宽大的树叶完全遮蔽的天空。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天空居然完全是黑色的。 透过薄薄的树叶,花错看到了居然是黑色的天空,这种诡异的现象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兴趣,手弩朝天举起,十根弩箭在一瞬间从箭匣射出。弩箭穿透了一层薄薄的树叶,飞向了黑色的天空,而后再没有回来。 花错微眯着眼睛,这个场景似乎很熟悉,熟悉到当曾经的画面再次现现在眼前时,竟让他产生了一点陌生的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三十年还是四十年,这一点他已经记不清,但心里却很清楚的记得当他第一次骑在马上看着蛮人严阵以待的阵势时,心里出现的不安和功成名就的癫狂。 丛林在他的眼前活了过来,靠着的那棵树化成了那一匹,他曾经骑着的高大白马,呼吸的热气从它的鼻子里发出,喷到了花错的脸上。 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的真实,他伸出手向后摸去,柔滑的鬃毛在指尖流淌,从手指法传回来的触感,在几十年的记忆里一路跳跃,现在与过去的某个时间完美的重叠在一起。 丛林里吹过了一阵风,风声呼啸如雪原里的寒风,丛林忽然在这个时候分成了一块,一块在他的身后化成了帝国精锐的骑兵,雪亮的长刀印射着雪地里的光芒,对面是蛮人严阵以待的马阵,狭长的弯刀在身前轻摇。〖墨斋小说:shubao2〗 花错翻身上马,苦涩的笑了笑:“又要再来一次?这一次只怕活不下来了吧。” 而后他策马狂奔,甩开了身后的帝国骑兵,孤身一人朝着蛮人的军队冲去。 风冷,雪冷,他的心却更冷。 帝国硬弩的弓弦崩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而后是弩箭在空中飞过时发出的巨大呼啸声。弩箭的速度比马要快很多,在花错之前先一步射到了蛮人的军队里。 人仰,马翻,生命如同草芥,死在了雪原上的寒风里,每一个死亡的生命都在瞬间消失,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在他们死去的地方多出了一个黑色的洞口,暗黑有如通往黄泉的路。 蛮人的军队开始移动,开始时有如孩童蹒跚学步,而后又如成|人快速奔路,到最后竟若雷霆劈开天地,转眼前就已经到了花错的面前,下一刻他的身体就会在弯刀下变成两段。 但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等待着蛮人军队的靠近,眼睛里露出的是解脱的光芒。 可是想象中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蛮人的军队冲到他的面前时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依旧不管不顾的继续朝着冲去,而这个时候帝国的骑车也冲到了他的身边,在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音发出之后与蛮人的军队搅和在一起。 死亡成了唯一的结果。 黑色的洞口不断的在脚下的雪原上出现,又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洞口。 第七十五章 石屋 花错骑在马上,静立在战场的中央,沉默的看着两边的军队在他的身边不停的厮杀,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生命在不停地倒下,黑色的洞渐渐覆盖了整个战场,成了两边军队脚下唯一的颜色。 长刀和弯刀相互碰撞,溅出的火星在战场交汇的地方亮起,帝国黑色的铠甲和蛮人白色的皮甲在战场的中央汇集成一道黑色相间的洪流。 黑与色的碰撞中,一个小小的变化吸引花错的注意,他刚看了一眼地又愣住了,他居然在战场上看到了第二个自己,战场上的他穿着一件黝黑的盔甲,在蛮人的军队中厮杀,任凭蛮人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阻拦他分毫,很快他就接近了蛮人的首领。 一如当年的事情回放,花错静静地看着当年的他曾经做过了事情,他甚至还能清晰的记得马上蛮人的首领面前就会出现五个人,将两个人牢牢的阻隔在两边,他们拿着一把细长的刀,有着一身诡异的刀法和一套精妙的配合本事,当年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再加上一点小小的运气才将五个人斩落在马上。 蛮人的首领面前果然出现了五个人,只是情况和当年似乎出现了细微的差别,当年的五个人似乎还说出一几句客套的话,而这五个人却在从雪地里出现的刹那,就举着细长的刀冲向了花错。 刀寒,雪寒,刀从脖子抹过时,心却更寒。 在相遇的那一刻,五个人就已经倒下了一个,可是花错的马也被斩断的了两条前蹄,他翻身从马上落下,身体在空中一个变向,而后又加速下落,避开了四把斩向半空的长刀,在他落地前长刀在身前划过,将两个人斩成两截。 事情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出现了变化。 在他的身后突然又多出了一把刀,那个一直不动的蛮人首领突然出现在花错的身后,狭长的弯刀无声无息的从花错的背后刺入,又从前胸刺入,没有血流出,【shubao2】只有寒冷在身上蔓延。 斩在空中的两把刀也突然变向,一左一右从花错的脖子上劈下,身体在一瞬间变成了四段,砸落在雪地里。 帝国的骑兵在这一刻突然静止,而后整齐的倒了下去,一个几十丈方圆的黑色的洞口出现在战场上;所有的蛮人也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他们的原本站立的地方也现了一个在巨大的洞口。 两个洞口相互融合将花错困在中央,他身下的那匹白马也发出了一声悲嘶,而后一点一点的消失,黑色洞口唯一的一个缺口,花错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坠落,这一刻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解脱的笑容。 “不用再想的感觉真好。”这句话从他的脑海里出现,而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昶在丛林间快速的奔跑。 和其他人一样,他在丛林里也遇到了让人想不通的疑惑,但当然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这些一模一样的树木也如同那座高山一样,在他的感应里居然完全不存在,呈现在感应里的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和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苔藓。 此时他还不知道还有不少的人在他之后走进了这座根本不存在的丛林,就算他知道,只怕也不会多做什么,他的心里已经被小叫化的处境完全占据,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他闭着眼睛脚步不停的朝着丛林深处跑去,在没有眼睛干扰的情况下,他沿着一条笔直的线冲进了丛林的深处。 在除了他之外的其它都从丛林里消失的时候,孟昶突然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他知道其他人情况,而是因为在他的感应里,突然出现了一条河。 在感应里河水在他的面前平静的流淌,当孟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居然也有一条河,河水同样平静的流淌,清澈的河水里还有两个不存在的鱼在慢慢的游动。 只是眼前河的宽度比真实的河要窄上很多,剩下的部分变成了一个小山坡,奇怪的岩石分布的山坡上,熟悉的场景在眼前再一次出现,孟昶却连感慨的时间都没有,他快速的跳进河里,飞快的游到了对岸,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相同的经历,但当再一次从眼睛可以看到的物体中穿过时,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从河里爬起,孟昶飞快的继续向前跑去,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隐隐的感觉到和他有种神秘的联系,孟昶的心里并不知道小叫化是不是在那里,但是他现在别无选择。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只能凭着这种感觉一直向前。 又继续向前,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石屋。 这是一个真实的石屋,在他的感应里同样也存在着。 这间石屋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只是周围没有横陈的尸体。 石屋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石屋两侧是那条河的源头和尽头,在孟昶的感应里真实的显现出两个湖的形状,如果从湖里游过去将会花费他很长的时间。 这一次,他似乎还是别无选择,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他现在却没有改变的可能。 石屋里的样子和他见过的没有什么差别,当身体就好像穿过一层薄膜走进石屋时,孟昶甚至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可是随后他就摇头笑了,屋顶上居然也有一盏一模一样的琉璃宫灯。 “难道这里也有一个地道?”正当孟昶脑海里升起这样的想法时,石屋的地面的一角突然发现了沉闷的声音,一个地道缓缓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声音停歇,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从地道里走出,一对冰锤背在他的身后,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人的尸体,这具尸体已经变得残破,近乎一半的身体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当这个人看到孟昶时,就立即将手上的尸体扔到一边,伸手从身后抓过冰锤,向孟昶冲了过来,两个人离得很近,他只走出了一步就已经到孟昶的面前,冰锤自上而上向孟昶的头顶砸去。 第七十六章 真实的人 冰锤距离头顶三寸,孟昶缓缓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感觉,却刚好在冰锤砸在他的头顶之前抵在了冰锤之下,同时右手握拳,慢慢地击打在那个人的胸口。 这一拳看似很慢,却在孟昶出手的片刻就已经碰到了那个人冰凉的胸口,这一拳看上去力量也不大,但那个人生生承受了这一拳后却突然向后飞起,而后重重的撞在了石屋上。 石屋的墙壁被撞出了一个缺口,覆盖在这个人身体表面的冰层也出现了裂纹,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陷,随着他从地上站起,拳头击打地方的冰块也不断的落下,露出他原本黑色的皮肤。 如果此时短刀在手,也许只需要一击就可以将这个人斩落,不管他是真还是假,孟昶不无遗憾的缓缓从地上爬起的那个人,黑湖湖心岛本该死去的两个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种事情就好像孟昶将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时那样无法理解,只可惜现在不同的是,孟昶已经没有时间去理解这件事情。 没等那个人站起身,孟昶又飞快的冲了上去,在他的胸口连续击打了八拳,每一拳都带着他毫无保留的全部力量,每一拳都击打在同样的一个地方,坚硬的皮肤和骨头成了他自然的武器,巨大的力量作用在这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胸口的冰层已经完全碎裂,露出他原本黑色的皮肤,皮肤在孟昶的拳头下已经破裂露出了里面凝固的血肉,从血肉的缝隙里依稀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和骨头里早已经静止跳动的心脏。 这个人的冰锤在孟昶露出的短暂空隙里重新举起,横着向孟昶的腰部而去,而这个时候,孟昶的第九拳已经出手了。 带着雷霆之势的一拳重重地击打在这个人的胸口,打在了同样一个地方,拳头砸碎了血肉,击断了三根肋骨,而后去势不停又从这个人冰冷的心脏上穿过,砸开了他的后背和背后的冰层。 这个人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叫声,身上一阵流光闪过,被孟昶砸碎了冰层又在缓慢的恢复,隐隐在将孟昶的手臂冻结在内的迹象。 在冰块蔓延到手臂的瞬间,孟昶抽回了右手,随着他右手出来的还是那个人残破的心脏。 心脏在孟昶的手中化成了碎末,落到地面上,可是这个人却依旧好好的站在那里,身上的冰不断的蔓延又将整个身体包裹在内,当寒冰在他的身体外密布再没有一丝缝隙时,手中的冰锤又一次朝着孟昶的腰飞来。 身体不停的扭动,就像一条鱼在水中灵活的扭动着身体,孟昶一个闪身移动到了这个人的身后,脚尖轻点地面,从石屋的地面借力跳起,高高地跃过那个人的头顶,身体在空中 尘路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2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2部分阅读 灵活的翻了一圈,而后借着上升的力量双脚踏在了屋顶上,膝盖弯曲,大腿与小腿紧紧地贴在一起。 双腿猛然间伸直,巨大的力量从腿上迸发,石屋也因为这股力量而变得摇晃,屋顶被孟昶踩踏的地方居然出现了龟裂,全身的力量集中却右拳上,孟昶冷着脸,抿着嘴,在从腿上迸发出的力量的推动下,击中了那个人的头顶。 坚硬的寒冰在孟昶的拳头下一点一点的碎裂,这个人的头也如同寒冰一样在孟昶巨大的力量下变得不堪一击,孟昶的拳头下降多少,这个人的身体就会消失多少。 他的头变成了碎片在力量的推动下向四周飞散,他的身体也慢慢化成了冰块落在了地上,孟昶的拳头一直接触到石板时,他的拳头忽然变化成掌,凶猛的力量化成了柔和的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瞬间转化没有对孟昶造成任何影响。 五根手指按在石板上,借着小小的力量,孟昶又是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地,石板在他的指下完好无损,但是那个人的身体却只剩下两条大腿倒在地上,很快这两条大腿也慢慢地消失在了孟昶的眼前。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些怪异,孟昶沉默地站着,沉默地思考着。 他现在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人本来早已经死在了黑湖湖心岛,但出现在这里的却也是一个真实的人,一对冰锤早已经被孟昶损坏,冰锤里的两颗明珠正被柳大胖牢牢的保护着,但是这对冰锤却也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孟昶任由这对冰锤击中他的身体,也许他也会死去。 拳头击打在这个人身体上的真实感觉是无法欺骗的,冰冷如冰的身体在拳头下变成一地的碎片,而后又慢慢变成了空中飞舞着的冰屑,在他的眼前,在孟昶的感应里没有任何的差别。 这倒底是真实还是幻觉,如果是真实倒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真实,如果是幻觉,那么眼前发现的一切又该如何去解释,孟昶缓缓地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而后不解的摇了摇头。 张叶可以活着出现在这里,那么孙成的半具尸体一起出现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地方,但是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 推开石屋的另一扇门,门后又是一个丛林,只是这个丛林却是真实的存在,繁茂的大树上攀着藤蔓,在风中轻轻舞动,枯叶混着新落的绿叶在丛林下形成了一层厚厚腐朽。 风也带着几分清新之意,推开门的那一刻,刚好一阵风从门前吹过,也从孟昶的脸上吹过,将他焦急的心思都吹淡了不少,正当他走出门的那一刻,石屋里的变化却又让孟昶收回了脚步。 石屋里飞舞着的冰屑在钻石屋的一丝风的吹拂下,慢慢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冰团,而后冰团被不断的拉长,一个头颅的形状出现了,紧接着是手和腿。 冰团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又过了不久,这个人形开始慢慢地抖动,随着每一次抖动,人形就会更加的清晰一分,到最后一个完整的人出现在了孟昶的眼前。 这个人和张叶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第七十七章 天眼 完整而透明的身体安静的站在石层的角落,一阵风从门外吹过,他的身体变得模糊随后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孟昶站在门边,同样静静地看着。 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引不起他的任何感觉,至少在今天,像这样怪异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少,就在刚刚的不久前,他还杀了一个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年的人,与这个比起来,冰屑组成了一个人形是一件再简单的不过的事情。 白色的冰屑组成的人形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蓝色,在不是很明亮的石屋中显得极外的显眼,这个和张叶有着一张一模一样脸的人形却有着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表现,书中所记张叶狂野而粗暴,但眼前的人却显得格外的安静,若不是一张粗犷的脸,谁都会认为这会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如果人有灵魂,只怕这就是吧,孟昶站在门边安静地的想着,眼前的蓝色身影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的可能,他也慢慢地关上了门,而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走了很慢,也很认真,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他不确定走路带起来的风是不是会将这个艰难凝聚出的人形吹散,至于说危险,那只是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如果不是孟昶将那个白色的人砸成了碎片,又怎么会有这个蓝色的人形出现。 石屋不大,孟昶走了不过几步就已经站到了这个蓝色的人形面前,静静地看着这张呈现出完全不同特质的脸。 蓝色的人形也在看着孟昶,至少从他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里表现出了看的意思,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他将孟昶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而后点了点头。 这一点让孟昶很惊讶,尽管在心里有过很多种猜测,却依然没想到这个人形的第一个动作会是什么,可是点头却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孟昶呆呆地看着这个人形的眼睛,也许他能够知道,也许他只是一团死物,但除此之外孟昶再也想不出他可以做什么。 结果似乎是好的一方面,这个人形的嘴微微向上勾起,表现出了一个笑的意思,而后模糊的身体突然崩解,化成了一抹流光,钻进了孟昶的身体里。 太阳从东方刚刚升起,地上的人们就可以看到阳光,光的速度无疑是世上最快的速度,在这样的速度面前孟昶比别人要快上很多倍了反应没有丝毫的效果,直到这个人形完全钻进了他的体内,孟昶才反应过了倒底发生了什么。 蓝色的人形在进入孟昶的体内后,就化成一股真气,狂乱的性质里饱含着攻击的欲望,沿着之前那点剩余的真气在孟昶体内开辟出的新的通道快速而去,转眼间就已经达到了通道的尽头。 两道真气合而为一,让循环开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原本几个月时间才完成了一点,等到这股真气加入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完成了之前的一半。 这个发现让孟昶感到了一些高兴,他很想知道当真气在体内完成一个完整的循环之后对于他会有怎么样的变化,但是现在离完成还有很长的距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并没有让他感到沮丧,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发现,新加入的真气居然还可以为他所用,这一点让他兴奋不已,哪怕有世上最坚实的身体,但是没有真气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感到非常的困难。 心思微动,一团真气从他的手中出现,蔚蓝色中散发着别样的光彩,心意放开,真气也散发在空气中再也回不来,他的体内也少了同样量的真气。 此时的孟昶就好像顾平一样,但这却还是让他的心情感到非常的舒畅,当他再一次推开门的那一刻,感觉从身上吹过的风都有些不一样。 风里多出了一种人味儿,还有一种没有散尽的冰渣子的味道。 这样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岛和冰冷的冬天没有任何的关联,吹过的风里还有种春天的气息,那么这种味道也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孟昶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看着,果然看到了一个人。 从沉船的地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却想不到在这里看到了他,这个人正站在离石屋很远的一棵树下,身体上只有不多的几个地方挂着几块寒冰,就算是这么一点的地方都已经被茂密的树叶印成了一抹绿色。 两个人安静地相互看了一会儿,孟昶开始移动脚步,准备走过去,他还有些问题要问这个人,这些问题困扰他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憋在心里总是让他感觉有些难受,最重要的是,孟昶的心里还有一种无功受禄的不真实感。 从那个人将一股真气送进孟昶的体内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好像已经偏离了原本的预计,对于孟昶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他不用再像一只狗一样被这个人追在身后,但是背后的原因却像一根鞭子不停地抽着他的心,迫使着他寻找着结果。 现在就是一个弄清楚的好机会。 但是那个人却朝着孟昶伸出了一只手,又左右摆了几下,意思很明显。 孟昶刚刚迈出去的了一只又收了回来,眼睛里露出疑惑的表情,相隔这么远,他无法说出疑惑的话,但是他的眼睛却可以代替嘴表达出他的想的,孟昶也相信,虽然隔着这么远,但是一定能够看到,也一定能够明白。 那个人确实明白,只是他沉默了许久之后却还是摇了摇头,他的意思是很明显的拒绝,但从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到拒绝的意思,那张平静的脸上除了平静之外看不到任何别的意思。 他的手指朝着天上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而后再一次的伸到面前轻微摇摆。 这几个动作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如果不说清楚,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孟昶却好像懂了,虽然他还是没有办法将意思完整的表述出来,但他却很肯定的明白了这个人的意思。 孟昶抬头天,很认真的看,似乎想要从天上找出一双眼睛来。 第七十八章 不存在的丛林 那个人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孟昶的前方指了指,那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小路的大部分已经被茂密的丛林掩盖,看不出通往什么方向,路上覆盖着的枯叶与其它地方看不出两样,显然这条天然形成的小路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也许从来就没有人走过,但是今天它的上面却多出了一只脚。 孟昶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抬起脚向前走出了一步,看起来干燥的路面随着他一脚踏出竟有一些积水从树叶的间隙里冒出,淹没了单薄的鞋底,让人惊讶的是这些水居然看不出一点的浑浊,清澈而透明似乎可以直接喝下去。 每一步走出,脚下就会踩出一个凹陷,软绵绵的触感不像是走在一条坚实的路上,但是脚下的柔软的感觉让孟昶有了一种别样的体验,舒适从脚底传出,让他的全身都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没有去理会脚踩着的树叶下面究竟是什么,当发现这个丛林居然能够隔绝他的感应时,孟昶就再没有思考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况且就算他知道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用,不管怎么样,这条路终究还是要走下去。 在孟昶走出去很远之后,那个人也终于动了身,他沿着另外一条小路朝着相同的方向走了过去,这条路与孟昶脚下的路没有什么区别,同样厚实的枯叶,同样会冒出的清水,唯一的差别就在于他不会被水沾湿了鞋,清水冒出时就在他的脚边上化成了一块凹进去的冰,随着他走出的每一步,一个冰块就会从他脚踩着的地方生了出来,将他的脚步清晰的留在了这条小路上。 当他动身时,他和孟昶之间的距离就再也没有变化过,他的速度始终和孟昶保持着一致,当孟昶走得慢时,他同样也在轻轻地踱着步,当孟昶因为思考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时,那个人的速度同样也快了很多。 只有这里才能算是真正的丛林,在一个并不是很高的小岛上能这样一片丛林是一件相当难得的事情,用奇迹来形容也不为过,幽静的丛林里只有两个人踩在树叶上发出一沙沙声音和他们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一点别的响动。 水气散发在林间的空气里,让林间多了几分清新的湿意,浓郁的湿意从每个的毛孔钻进身体里,将孟昶的里里外外都洗刷干净,神清气爽的感觉从身体的每个地方散发出来,让他在林间慢慢行走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高大了起来,却让一种卑微的小刻画的淋漓尽致。 孟昶感觉到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活力,快速近乎贪婪地吸收着丛林空气里的湿意,一点小小的变化正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柔软,比以前更加的具有弹性和韧性,皮肤的坚实程度也比以前要大得多,林间潮湿的水气与皮肤里的真气相互结果产生了一点特别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孟昶完全没有感觉到。 淡淡的草木清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也随之进入了孟昶的身体,融入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骨骼中,将他身体里的暗伤全部消除,也使他的恢复能力比以前好了很多,只是这种变化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感觉到,所以孟昶现在依旧是毫不知情。 孟昶现在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这里的美,美到他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处于一种舒展的状态,美到总让他感觉这里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但他却不知道究竟缺少了什么。 这个丛林并没有看上去的大,没过多久孟昶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在丛林外看到了一条河,与石屋那边的那条河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就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如果不是河里的水,孟昶真以为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走出了丛林,林间的湿意和淡淡的草木清香在一瞬间突然消失不见,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身体的每个地方似乎也在传达着这种感觉,还有一种对这片丛林的渴求。 依照着心里最直接的想法,孟昶慢慢地转过身,可是本该出现在他眼睛的丛林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宽广的湖,透过清澈的湖水一眼就可以看到底,而那个人正在湖面上慢慢地走着,每走出一步,他的脚下就会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脚印,而后留下的脚印又被湖水慢慢地融化。 孟昶所站的地方是一排突出湖面的岩石,将一湖一河完整的隔绝开,湖的长宽都延续到看不见的地方,他并不清楚这条河和这片湖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连在了一起。 那个人也站在了这排岩石上,同样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湖水,湖底堆着一层奇怪的岩石,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花鸟虫鱼,甚至连人形的石头都有,但除此之外孟昶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没有水草,也没有一条鱼。 这个时候孟昶猛然惊醒,他终于意识到走在丛林中时感觉出的不对劲究竟是什么,丛林中除了树木和藤蔓外,居然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没有一只鸟,甚至连一只虫子都没有,但现在再去想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必要,孟昶现在已经不能确定刚刚走过的那片丛林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人站在岩石上,突然伸手朝着湖中一指,一条鱼忽然从水面上跃出,在空中挣扎几下后落到了他的手里,而后他又转身将这条鱼放进了身后的河里。 孟昶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他刚才已经确定这片湖里没有任何的活物,但是现在却有一条鱼从湖里跳出,前后之前巨大的反差让他不知道倒底该怀疑哪一种,当他正在为两种截然不同的事情而感到震惊时,就看到那个人突然转身面对都会他,而后慢慢地走了过来。 “想不想恢复?”那个人走到孟昶的面前站定。 “想。”孟昶认真的回答。 那个人突然指着湖边的那条河:“那就跳下去。” 第七十九章 救命恩人 天上当然是没有眼睛,就算有那也是白云幻化而成,距离地面不知其数的高度上,任何人都无法看到一双眼睛,视力再好的人也只能看到百丈之外的地方。 但胖子却看到了一双眼睛,在他的面前晃动。 虽然很胖,胖到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但他的视力却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况且这双眼睛就在他的面前不到三尺的距离外晃动,他当然能够看得很清楚。 胖子不但看清楚了这双眼睛,他还很清晰的看到了眼睛下面的那张脸,可是随后他就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动作,他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肥胖的身体从地上高高跃起,撞到了结实的屋顶,而后又重重的摔回到地面上。 肥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正蹲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嘴唇也在微微的颤动,也许他是想要说什么话,只可惜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认得你,你是个胖子。”小叫化慢慢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看着胖子恶狠狠地说道。 胖子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肥胖的手指也许是忘了收回,依旧指着小叫化:“我本来以为我也认得你,可是我记得我认识的那个人是个小叫化,而不是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小叫化噗嗤一声笑了,她笑的很开心似乎是因为胖子还是记得她这个人而感到高兴,她轻轻地看着胖子,毫不在乎的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你真的是他?”胖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扫了一眼这个简陋的小屋,却发现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凳子,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肥胖的身体靠的墙上,只这个姿势才能让他感觉到舒服一点,而后他看着小叫化笑了。 胖子的笑有小叫化的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花错正躺在地上,虽然没有动静,但从花错平稳的呼吸里可以看出他的状态处于一个非常好的水平,至于说直接躺在地上是否不符合他的身份,这一点胖子却没有理会,这个地方无疑是很安全,而且这间屋子里能有一个地方睡觉已经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有了这两点,任何人都不应该抱怨,所以胖子现在才可以放松的贴在墙上,一脸笑意的看着小叫化。 “不对,不对,你怎么可能是她,那个人又小,又丑,又瘦,而且还很能吃,我记得当年他从船上离开的时候拿走了我不少的食物,像这样一个品行恶劣又粗鄙不堪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像你这样的一个漂亮小姑娘。你和他之前除了瘦之外,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所以你肯定不是他。” 嘻笑的脸上又变成了一抹哀愁,胖子一脸怀念地说道:“那本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只可惜他的品行太差了,两年多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也许早已经饿死了吧,像他那样态度恶劣的人怎么可能会讨到饭,我早就说过让他做点别的事情,唉……可惜我却没有能他死前去看他一眼。” 小叫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等到胖子把话说完时已经变成了乌云遮蔽的天空,她指着胖子恶狠狠地说道:“两年过去了,想不到你不仅仅是变胖了,连胆子也变大了,你就不怕孟昶再一次教训你!” 胖子忽然又笑了起来:“我承认他比我厉害,可是他现在却不在这里,就算是要教训我,他也没办法啊。”胖子的脸上露出了你能拿我怎么着的表情,原本一张笑起来很和善的脸此时却变得极其的可恶,至少在小叫化的眼里是这个样子。 这句话说出之后,小叫化居然没有生气,这点让胖子感到有些意外,他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叫化,心里疑惑地想着,难道她真的不是他? 这个时候小叫化的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个变化让胖子产生的不好的预感,他的心里忐忑的等待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小叫化轻轻地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一直坐在墙角不动的两个人慢慢地爬起身,又慢慢地走到了小叫化的身后,用一种极其可怜的眼神看着胖子。 “虽然孟昶不在这里,可我还是有帮手。”小叫化指着身后的两个人说道:“虽然他们加起来还比不上孟昶的一根指着,但他们还是可以轻易地把你变成死胖子。” 胖子将视线移动两个人的脸上,挤出一副紧张的模样:“我们无怨无仇,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丁宁和刘雨,他们同意摇了摇头,而后丁宁慢悠悠的说道:“好像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如果要我们把你变成死胖子,那你全身上下绝不会还有活的地方。” 听到了这句话,小叫化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的脚尖轻点地地面得意地看着胖子。 “可是她刚刚说的话好像有点看不起你们。”胖子又认真而不解地看着两个人。 丁宁和刘雨又同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而后又是丁宁回答道:“她说的话虽然不对,但距离事实好像并不远,既然她已经有了那么厉害的男人,我们好像也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我宁愿你变成了一个死胖子,也不愿意自己变成死丁丁。” “男人?”胖子惊讶的看了一眼小叫化,而后又将视线移动了丁宁的脸上。 丁宁点了点头:“男人。所以你一定不要怪我们,如果你死的不甘的话,变成厉鬼之后就去找孟昶报仇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想你一定能够了解这一点。” “我很明白你们的无奈,也能理解你们的做法。”胖子深感同情地看着两个人,可是随后他又快速的摇着头:“但是你们还是不能对我动手,而且孟昶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小叫化和丁宁异口同声的问道。 “因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胖子指都着自己的算尖,学着小叫化露出了副得意的表情:“就在几个月前,我把他从海里捞了上来,给他吃,给他喝,还安排人服侍他,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 第八十章 试验 胖子慢悠悠的站起身,没有再去理会三个人难看的脸色,同时他也不想现在的表情让这三个人看到,谁也不知道他们看到后是不是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救孟昶的经历成为了他最好的挡箭牌,但却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这种手段他一直不屑于用,他处理问题的一贯方式就是他手中的剑,只可惜,他现在是空着手,而且他身内的真气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运行速度比以前要慢很多,在这种情况下,他肥胖的身体会成了他最大的阻碍,更何况对面还有两个人。 从这两个人的表现,胖子很容易就和海面死鱼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原因对应上,在真气没有办法发挥出最大效果的情况下,他不认为会是这两个人的对手,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在他完好的状态下,也不可能从这两个人的手下讨到好处。 胖子在小屋里随意走着,步伐显得很轻松,只可惜他的心里却已经紧张成一团。他没有比现在更迫切的想要见到孟昶,语言的威摄力在某些情况下存续的时间很短。 胖子的想法很正确,而且正确的要命。 正当胖子走到花错身边,确认花错只是睡着身体没有任何大碍的时候,小叫化突然间笑了,笑得似乎很开心,从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沮丧,看向胖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现在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见到丈夫的救命恩人时该有的表现,只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么,胖子的心里生升了不好的预感。 小叫化慢慢地走到胖子的身边:“我记得你刚刚好像说过一句话,要不是这么句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话?”胖子下意识的问了出来,但是心里的警惕却又让他马上改了口,连忙摇头说道:“我刚刚什么话都没说,你一定是听错了,这个鬼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连死了很多年的人都可以再次出现,你听错几句话也是正常的。” 看到小叫化张嘴,胖子又连忙抢先说道:“对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听到这句话小叫化的脸突然红了,刚才想说的话已经被她抛到脑后,她羞红着脸低下了头,又摇着头:“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胖子惊讶的重复了一次,看到小叫化轻松的表现他以为这里是他们熟悉的地方,谁知道却从小叫化的嘴里听到了这么一个答案,这让他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分。 “她确实不知道,你也不用再问她了。” 丁宁慢慢地走了过来,笑着打趣道:“一走进外面的丛林她就已经昏迷了,就在你清醒的不久前她才醒了过来,你认为一个昏迷的人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这好像完全不可能。” 胖子摇着头,肯定了丁宁的回答,而后他又问道:“但是你肯定会知道,我能看得出你的实力不比我差,你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昏迷。” 他又指着刘雨说道:“他的实力同样也不差,同样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昏迷了,更重要的是你们有两个人,同时昏迷的可能性似乎并不是很大。” “三个人。”小叫化羞怒地反驳道,只是胖子却没有去看她一眼,连她说的话都好像没有听到,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丁宁,没有丝毫的移动。 “你的判断很准确,不得不说,你比一般要胖很多,你的眼光比一般人也要好很多。” 丁宁说:“只可惜,我也一样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为什么?”胖子疑惑地问道。 “因为……”丁宁摇着头:“因为,我也不知道。” 胖子也在摇着头,并不是不相信丁宁的话,而是他没办法理解丁宁的话:“这个,好像有点说不通。” “我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丁宁摊开双手,苦涩的笑着:“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死了。” 而且,他又认真的看着胖子:“我想你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胖子用力的点着头:“我也以为我已经死了,谁知道却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怎么活下来了,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只知道在最后关头,好像有个人救了我。” 他摸着后脑,又疑惑地说道:“好像救我的人还给我的后脑来了一下,你们醒来的早,有没有看到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丁宁又一次摊开了双手:“我醒来的时候以为看到了一头死猪。” 将双手抱在胸前,他又说道:“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就这么确定我们现在还活着?” 这本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但当丁宁问出来的时候,胖子忽然又不确定了,在林间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的真实,也是如此的怪异,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难道我们都已经死了?”胖子眨巴着眼睛,而后又感慨地说道:“能这么多人死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强得多,这总算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我这个人就怕无聊,就算死了也希望有人陪。” 他看了看小叫化,笑着说道:“而且还有个女人,也算是没了遗憾。” “想知道究竟是生是死,其实很简单。”丁宁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我们来试验一下,就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 “怎么试验?”胖子好奇地问道。 “根据书中记载,已经死去的人无法感觉到疼痛,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是不可能再死第二次。” 丁宁站在胖子的面前,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们只要找个人来试一下,就可以很明确的知道结果,如果他死了,证明我们还没有死,如果他没有死,那么……” 丁宁忽然张开双臂,向左右伸出,异常兴奋的说道:“欢迎来到地狱。” “那么,拿谁来试验比较好?”胖子小心的问道。 丁宁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说,用谁来做试验比较合适?” “我肯定不行。”胖子连忙摇头。 “为什么你不行?” “因为孟昶。”胖子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肯定不会同意。” “不过他现在好像不在这里。”丁宁依旧在笑,小叫化也在笑。 这个时候,有一个欢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里站着的人,各自露出一不同的脸色。 “不,你们都错了。” 第八十一章 证明 当孟昶从小屋唯一的门走进来时,三个人的脸上各自出现了不同的表情。 小叫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愕,一抹黯然,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后的狂喜和无法控制的激动,她立即扑到了孟昶的怀里,失声痛苦了起来,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打湿了孟昶身上半干的衣服。 几个月的等待,在痛苦和思念里煎熬,看似一片如常的外表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伪装,真实的内心深处早已经如同小猪践踏后的泥土,满目疮痍破败不堪,却在林中竹叶的覆盖下呈现出别具特色的生机,但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假象。 假的瞒过了别人,瞒过了自己,但永远还是瞒不了自已的心,在看到孟昶的那一刻,所有的掩盖都在一瞬间被泪水冲开,露出了最真实的本意,所有的痛苦和猜测都随着泪水流了出来,从孟昶的肩膀流到了他的胸口,打湿了衣服,也打湿了他的心。 孟昶张开双臂同样紧紧地抱着小叫化,几个月没见却恍若隔世,他的思念已经化成了一片湛蓝的海,深不知底,沓沓无边,只是这片海却没有丝毫的生机,而如今海里的鱼回来了。 丁宁和胖子慢慢地站到了一起,他们移动的脚步静若无声轻不可闻,他们的呼吸好像已经停止,默不坐声的站在小屋的角落里,就像已经完全不存在一样,静静地看着门前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时间像是过得很快,却又很慢,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开始不久。 小屋外明亮的光变得有些暗淡,清凉的晚风从门外吹了进来,没有烛影轻摇,没有流苏轻舞,只有两双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小屋门口。 孟昶慢慢地抬起头,面含微笑地看着两个人。 “你怎么也来了?”丁宁和胖子异口同声的轻声问道。 “我来只是为了证明你们的错误,顺便带你们出去。” 小叫化环抱着的双手微微紧了紧,孟昶的手也顺势加了点力:“而且如果我再不来的话,只怕这里就会少了一个人了。虽然这个人不是很重要,但是那一身肥肉如果就这么丢了,实在是太可惜。” 胖子没有说话,丁宁却抢先说道:“虽然是比较可惜,但为了得到事情的真相,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虽说弄死胖子并不太容易,但也绝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看着胖子那张难看的脸,丁宁又说道:“幸好现在你来了,我也就不用做这种让人心痛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想问你,是你也死了,还是我们都还活着?” “你很想知道答案?”孟昶笑着问道。 “当……”话才说了一个字,丁宁忽然闭上了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指着胖子说道:“我们这里面好像最想知道这个答案的就是他,虽然我想不能这是为什么,但……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孟昶将视线移动胖子的脸上:“你很想知道?” 胖子点了点头,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说道:“虽然活了这么多年,但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过,也有不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就这么死了,我总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如果你死了会怎样?”孟昶好奇的问道。 “那就一了百了。”胖子板着脸说道:“反正大家都死在了一起,好歹还有人陪,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强。” 他环顾着四周,将小屋的景色又看了一遍:“而且这地方看起来还不错,跟书里所记的地狱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仙境,死在这里也算对得起我这身肥肉。” “如果你没死,又会怎样?”孟昶又问。 “连这次我都没死,证明我暂时还死不了。”胖子乐呵呵地回答道:“既然暂时不会死,我的那些还没做和没做完的事情也就不那么着急了,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地做。”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孟昶忽然笑着说道:“你吃下去的每顿饭都要比别人多好几倍,你这么做纯粹就是浪费粮食,照这样说来,好像你死了的好处多一点,至少你这身肥肉化成的养份也要比别人多很多。” “放屁。”胖子怒道:“你吃得也不比我少,身上还一点肉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吃下去的东西到了什么地方,怎么不说你在浪费粮食。” 胖子的嘴唇还在动,也许他还想说什么,只可惜再没人知道他想说出口的话,从他的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而且他肥胖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向后飞去,跃过熟睡的花错而后重重的砸在了后面的墙上。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胖子的后背传了出来,他的身体又摔回到地面上,挣扎了几下后终于还是没能爬起来,看起来他似乎伤得很重,但是小屋薄薄的木板墙却在这个剧烈的撞击中保持的完好无损,连一丝裂缝都没有留下。 胖子又挣扎了几下,但后背的疼痛却让他的四肢都失去了力量,最后他直接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地艰难抬起头,看着孟昶。 “疼不疼?”孟昶问。 胖子点了点头,嘴里说不出一句话,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疼,他额头上渗出的汗很好的证明着这一点。 孟昶抱着小叫化,走到他的身边,伸出空着的右手在胖子的身上拍打了几下,而后又问道:“气不气。” 胖子又点了点头,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废话。你被人揍你会不生气?” 而后,他又突然笑了,笑得比小叫化还要开心:“虽然现在恨不得在你这张看起来非常可恶的脸上打几拳,不过我还是很开心,至少证明我还在还活着,而且代价比他们的方法要小不少。” 说完之后,胖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的激动在小屋里回荡,这个激动也感染了其他人,孟昶的嘴角也弯弯地勾起,丁宁的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可是随后笑容又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丁宁突然问道。 第八十二章 你的境界 孟昶所表现出来的不可思议让丁宁呆立在当场,连带着忽然想到这一点的胖子也慢慢的从地上站起,目瞪口呆地看着孟昶,举手投足的圆润自如,以及他所露出的强大威力和完全超起想象的恢复能力,让现场唯一清醒着的两个人重新进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他们实在没想到在人的身上居然也能达到这种程度。 唯一能够保持镇定的就只有小叫化了,不过她的镇定很大一部分原因也许是因为她的不知情,从见到孟昶时起,她的脸就一直深埋在孟昶的的怀里,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努力的往孟昶的怀里挤着,似乎贴得越紧她的心里就越安心,要是有可能也许她会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溶入孟昶的身体里。 她现在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孟昶宽阔而温暖的怀抱,还有孟昶缓慢跳动着的心脏,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无法分担她的半点注意力,孟昶对胖子做的事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小叫化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你是怎么做到的?”丁宁又呆呆的问道,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能力,这同样也是种让人着迷的能力,一直以来世上所有人都只在圆满境里苦苦挣扎,没有人能够知道圆满之后会是一片怎样的天地,这种未知的神秘让人苦苦求索,却始终找不到突破的可能,多少人死在了这条路上,很多人最后只能拿圆满就是人类的极限来安慰一颗苍老的心。 可是今天,丁宁却真实的看到了,他虽然不知道那片天地究竟会有怎么样的不同,但从孟昶的表现来看,丁宁却非常肯定的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达到的目标。一直以来,他都是一条充满黑暗的路上行走,但到今天他却看到了在路的尽头亮起了一盏灯光,快速的变化让他几乎已经快要控制不自己哭出来。 孟昶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你也可以的,也许等个几十年之后你就可以达到我现在的程度,反正你现在还年轻,几十年的时间还是可以等的,而且绝不会有什么危险,所有的危险我会在你突破前铲除。” 胖子又慢慢地凑了过来:“他可以慢慢等,那是因为他还能活几十年,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你们活着的时间要比常人长得多,但是我却不行,我岁数已经不小,而且还胖成这个样子,几十年的时间我绝对等不了,甚至十几年都有点悬,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简单的一点的又比较快速的方法,让我达到你现在的境界,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我在想我刚才有没有哪个地方听错了。” 孟昶不敢相信的看着胖子,但从他的脸上却没有看到任何开玩笑的成份,快要到嘴边的打趣的话又咽了下去,转口问道:“你确定你说的是任何代价?包括用你的命去换也行?” 胖子认真的点了点头,严肃而且肯定地说道:“任何代价,不惜一切。” 而后他抬头看着屋顶,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感叹着说道:“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如果能够站在你的高度,哪怕只能活一柱香的时间我也愿意。只可惜……做做梦罢了。” 语气里的哀叹随着他的话从嘴里说出散在了空气里;脸上的失落在他仰起的头低下来时,已经消失在脸上厚厚的肥肉里,肥肉在他的脸上挤压成一团,组成了一个难看的笑脸,而且胖子又 尘路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3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3部分阅读 指着刘雨说道:“你一个后辈都跑到我的前面去了,所以有点小感慨,不过这也仅仅是感慨,没什么别的意思,你最好还是先看看你的朋友,到目前为止他好像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了一眼胖子,孟昶将视线移到了刘雨的脸上。 胖子的话让孟昶产生的一点点触动,他忽然想起了此时应该在青城的顾平,发生在顾平身上的事似乎他的遭遇有些相同的地方,也许这个方法可以满足胖子小小的需求,以他的性子想必就算成了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这一点到目前为止也仅仅是猜测,孟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证会有效,而它的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孟昶将快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可以当他看到刘雨时,憋下去的话又差一点以另外一种形式喷了出来。 刘雨呆呆在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活人的光彩,无神的双眼呆滞在看着前方,脸上露出一种极端的痛苦,更关键的是他嘴角居然还有口水流出,看样子就像是一个天生痴傻的人。 孟昶走到刘雨的面前,哪怕是这种情况下小叫化也没有从他的怀里离开。 伸出一只手按了在刘雨的肩膀上,前后摇晃了几下,但是刘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用的。”丁宁走了过来:“他的肩膀之前已经被我摇脱臼了,但是他还是这个样子,从我醒过来到现在就没有变化过,这是我刚给他接好的,所以这个方法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你没有想其它的办法?”孟昶问。 “我想过。”丁宁无奈地张开了手,而后摇着头:“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这种情况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已经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更让我疑惑的是,他对外界也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丁宁停顿了一下,而后对着刘雨的耳边突然叫道:“打。” 话音刚落,刘雨的脸上突然变得狰狞而又坚毅,右拳猛然向前击出,径直朝着孟昶的胸口打去。 小叫化此时依旧趴在孟昶的怀里,刘雨的拳头刚刚出现就已经到了小叫化的后背,这个时候孟昶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点在了刘雨的拳头上。 轻飘飘的手指上看到出丝毫的力量,在手指和拳头接触的那一刻,丁宁和胖子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然后就什么都感觉到不到了,手指和拳头之间也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孟昶缓缓地收回了手指,刘雨却一直平举着拳头,他的脸上又变成了之前的痴呆的样子。 第八十三章 面对 这种情况就好像孟昶现在的能力一样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孟昶将手又按在了刘雨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不久之后他又睁开了眼睛,仔细思索片刻后,看着丁宁说道:“在来这里之前你们碰到了什么事?” 丁宁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没有回答孟昶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他现在的情况?”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孟昶肯定的说道:“脑海里了没有受到破坏的迹象,简单来说,他现在很正常,正常到比任何时候都要正常的多。” “但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正常的样子。”丁宁反驳道。 “这个不大好解释。”孟昶想了想,而后说道:“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在做梦,而且是醒不过来的那种,所以我要知道你们之前遇到过什么,从你们之前的遭遇也许可以找出原因。” “我们遇到了风浪,就是这样。”丁宁简单的说了一句话。 “太远了。”孟昶摇着头:“总不能说他是被风浪吓成这个样子,你认为这个解释合适么?” 丁宁摇头。 “在来到这里之间,你们遇到了什么?”孟昶叹了一口气,问道。 丁宁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而后又变成了痛苦,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现在的心情,但是在孟昶静静等待着的眼睛里,他却说出了孟昶现在并不想听到的话。 丁宁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们曾经遇到过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杀一夜鱼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船被撞坏了,船上的灯也坏了,吃的没了,衣服湿了,居然还有一群鱼要吃我们,如果不是我们拼死保护,你的小老婆已经填了鱼腹,所以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那还是算了吧,这实在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你说的我很能明白,我也已经看过了你们的战果,但是我想知道同样也不是这些。一群吃人的鱼也不可能将刘雨吓成这样。”孟昶疑惑地看着丁宁,他今天的表现同样也别于往常,在他的心里一定很清楚刘雨变成这样可能的原因,只是他的回答却总是在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徘徊,这种反常的变化也许和刘雨的变化有很大的一部分关系,他不肯说,莫非这里还有额外的原因? “入岛之后,你们有没有碰到什么事情?”孟昶又问,而后在丁宁开口回答之前,他又抢先说道:“我要一个合理而又可信的解释,你最好不要再把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出来,他的情况……也许很危险。” 丁宁的嘴唇上下动了几下,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他摇了摇头看着孟昶:“有些事情如果我说出个开头,按照你的性格一定会问出个结果,但是这件事情的结果却是我不愿意说出来的,你让我很为难。” 孟昶看了丁宁一眼,而后轻轻地扶起了怀里的小叫化,期待的眼神紧紧地看着小叫化那双泪痕渐干的眼睛,可是小叫化却羞红着脸低下了头,用低若蚊蚋的声音说道:“刚走进那个树林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个时候刘雨还是好好的,可恶的家伙还嘲笑我。” 说完之后,小叫化又将头埋进了孟昶的怀里。 “看来现在能说出来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孟昶将视线又转回到丁宁的脸上:“如果你不说,也许刘雨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我在丛林里看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然后我就到了这里。”看到孟昶刚要张开的嘴,丁宁忽然伸出了手在空中摆了摆:“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看到了什么,但是这个,我真的不愿意说。” “我以为只有我是这样,原来并不止我一个。”胖子这个时候低声的叹了口气,他的脸上同样出现了痛苦的迷茫。 “你也看到了?”丁宁诧异地问道。 胖子沉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孟昶:“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就算你问我,我也不会说出来。” 孟昶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人,而后低下了头沉思。 “看来每个人都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从小屋里传出了苍老的声音,花错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胖子连忙跑了过去将他扶起。 花错就坐在地上,靠在胖子滚圆的肚子上,看着孟昶:“他们不愿意说,那是因为他们还在乎,也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在那个古怪的林子里看到,我手下的二十四个人恐怕也遇到了相同的事情,只怕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消失。” 此时的花错看起来无比的苍老,之前的威武和善已经完全看不到,脸上交错着的皱纹加深了很多,让人看了不自然的会生成同情的想法。苍老的面庞有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 孟昶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带着尊敬的眼神看着花错:“我能够理解他们不肯说的原因,每个人心里最在乎的也是最不愿回忆的事,但我要救我的朋友……” 接下来的话,孟昶没有说出来,因为花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那同样也是一双苍老的手,干枯的手掌里感觉不到任何血肉的饱满,花错看着孟昶:“我没想到你真的走出了那一步,六百年啊,我们已经等了很久。” 轻轻一笑后,花错又说道:“他们不愿意说,但是我可以,我已经很老了,任何事情都应该看开,我在那个树林里看到了我第一次带兵打仗的场景,由于我的急功近利帝国两万的骑兵都被我葬送在雪原里,那一次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两万个兄弟却被蛮人割了首级,他们的尸体也成了雪狼的食物。” “这件事到现在已经快五十年了,我以为我早已经把这件事忘了,要不是这次的经历,我还不知道这就是我心里最不敢面对的场景,也许我应该感谢这个林子。” “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对你的朋友有没有帮助,如果没有你也不要去问别人了,他们说出来的也只会是这样。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我的二十四个手下也死在了那片林子里,如果可以的话,报仇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第八十四章 梦醒 “你就是花错。”丁宁慢慢地走了过来,脸上是无比的敬佩和仰慕,用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激动地说道:“纵横沙场三十年未尝一败,杀得蛮人哭爹喊娘远退西北雪原之外再无力南侵,帝国建国六百多年来唯一获得护国将将称号的花错。” 丁宁朝着花错拜了一礼,而后又激动地说道:“帝人军人都视你的为目标,把你当成精神信仰,帝国内部也流传着你白马长枪,蛮人的血染红了白袍的故事,想不到在这里居然看到《 shubao2》了你的真实容貌。” 花错无力的摆了摆手,而后慢慢地摇了摇头:“那只是个故事,世人都说我百战不败,但谁又知道我的身上不仅沾了蛮人了血,还有两万兄弟哭泣的亡魂,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败仗,也是我一生的败仗。这一次我也败了,二十四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的眼前消失,可是我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去阻止。他们也许在下面怪我吧。” 一行老泪从花错的脸上流下,滴落在小屋的地面上,也流在了丁宁和胖子的心里,美人白头、英雄迟暮的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去面对,因为在真正面对时,谁都不知道究竟该用怎样的心态去迎接它,那种纠缠在心底的痛比千刀万剐还要让人无法接受,不能接受的不是事实,而是感情。 因为感情人才会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同样也只有感情才会让人悲伤失意,痛哭流涕,然而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去面对,这是人生的开始,同样也会在这里终结。 丁宁朝着花错又拜了一礼,言辞肯切地说道:“不管您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不败的神话,帝国的传奇,哪怕您再也拿不起刀,老眼昏花摇摇欲坠,甚至连记忆都在您的脑海里不复存在时,您也依旧是我们不变的信仰,前进的方向。” “这个世上有些人来了就走,有些人走了又来,但只有您才是军人心中永恒的记忆,我们以你为荣。” 花错慢慢在睁开老眼,看着丁宁:“你也是个军人?” 丁宁恭敬的回答道:“在入训之前,我在西北呆过,在那里您永远都存在着。” 花错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又想起了曾经地那段岁月,沙场之上,篝火堆前和将士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死之间的夜晚,两个人都安稳地呆着,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生怕影响了花错的怀念。 过了很久,花错睁开了眼睛,又深深地看了丁宁一眼,而后身体动了动,想要从地上爬起,丁宁见状立即伸出手和胖子了一起将花错小心的扶了起来。在两个人的帮助下,花错站到了陷入深思的孟昶的面前:“你想到了现在,有没有办法救你的朋友。” 孟昶点了点头,又摇着头:“有办法,但不是很确定。” “你还有一点犹豫。”花错说。 孟昶又点着头:“如果不成功的话,对他的影响会很大。” “有多大?”花错问。 “我不确定。”孟昶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有点犹豫,一个不注意对他的精神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他的实力终身都无法再进一步。” “至少他还能活着。”花错说。 看了刘雨一眼,花错又接着说道:“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孟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学着丁宁的样子对着花错拜了一礼:“我明白了。” 说完之后,孟昶放开了小叫化,走到了刘雨的身边,对着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 “醒来。” 旁边的几个人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只是从孟昶嘴唇的动作猜出了他说的是这两个字,但是这两个字却沿着刘刘雨的耳朵直接传进了他的脑海里,而后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 刘雨无神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彩。 他的眼睛一一从几个人的脸上扫过,而后又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丢失的记忆如同一幅幅图片从他的脑海里一一流过,刘雨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冲着孟昶突然怒声吼道:“这么早叫醒我干什么,我还有三十坛酒还没有喝完,你们再等一会儿又不会死,可怜剩下的三十坛酒,那可是三十坛好酒,现在被你弄没了,还不如让我去死。” 同样经历过的几个人都齐齐愣住了,今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刘雨心里印象最深的事情居然跟酒有关,也许这是一个最没有意思却也是最安全的记忆了,或许这也是他一直无法醒过来的原因。 孟昶冷着脸看着刘雨:“如果我再不把你叫醒的话,也许你就真的快要死了。” 他的话同样也让几个人产生了浓浓的疑惑,连小叫化都昂起脑袋看着他。 “具体的等以后再说。” 孟昶认真的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否则那个人就白救你们了。” “你知道是认救了我们?”几个人同时问道,小叫化低低地声音也掺杂在其中。 孟昶看着胖子说道:“这个人你也认识,你别忘了你曾经对着他开了一炮,而这一点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在我来之前,他还跟我说过,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肯定要来找你谈一谈。” 胖子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而后连忙摇头:“你还是让他别来了,我很忙,忙得根本没空见他,有什么事他直接跟你说就行了,不用费神来找我。” 这片丛林已经让他心有余悸,更何况是一个在他的心里比这片丛林还要诡异的一个人,和丁宁一起将花错牢牢的驾起,连忙向屋外走去,路过孟昶身边时,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说要走的么,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不快走。别告诉我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刘雨跟在他们的身后,也快速地冲了出去。 孟昶摇头笑了笑,而后一把抱起小叫化,走出了屋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静静站在一棵树下的白色身影,如同死亡前凋零的白花。 “他就是那个人?”小叫化问。 孟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步就跟上了前面的几个人。 第八十五章 无风起浪 天空渐暗,大海上却比实际的时辰要明亮得多,看起来仍像是傍晚前的那一刻,在胖子的指挥下,所有人都含着悲痛的泪水井而有序的上了船,花错早已经被他安置在船上那间精美的卧室里,因梦在一旁悉心的照顾着。 平静的大海上,一座高山无声的矗立着,除了看不到一条鱼之外,这一片海域比其它地方看起来更美丽一些,但此时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诡异:平滑的山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船着,依稀可见船头上一双因为惊讶而变得更大、更明亮的眼睛,而后整条船从高山里慢慢地驶了出来,停泊在距离高山不远处的一片宁静的海水里。 船上的大部分人已经有过这样的一次经历,除了稍微有点激动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但另外三个人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画面,小叫化紧紧地抱住孟昶的手臂转身向后看去,看似极为真实的山壁近在眼前而船却从山体里一点一点的移了出来。 “这是真的么。”她的嘴里喃喃说道。 刘雨同样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右手用力的按在丁宁的肩膀上:“怎么感觉我们就是山拉出来的屎。”而后他居然还认真的在身上左右闻了闻,一脸庆幸地说道:“幸好不是臭的。” 尚未全黑的天幕上已经有点点的星光亮起,又映照在平静无瑕的海面上,上下交错的星光,美丽与美丽的相对将船包裹在中间,让人无端的生出一分感叹,这种在陆地上绝不可能看到了美景,是小叫化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兴奋地站在船头依靠在孟昶的身上,将她感兴趣的东西一一的指给孟昶看。 这是小叫化的幸福,也是孟昶的幸福,他一手抱着小叫化的腰,一手拿着一壶酒,以小叫化兴奋的模样和眼前无边无际的宽阔为下酒菜,一口一口的喝着,他的心也随着海水向远处漫延,伸向了无法找寻的远方,变得如同海一样的宽阔,天一样的久远。 两个人痴迷的看着远方,别的人却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 在经得花错的同意后,胖子安排人将船上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来,堆在了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从甲板上领走了最后一顿的食物,这将会是他们呆在海上的最后一晚,吃完之后船就会离开这片恐怖却又让人无限憧憬的大海,等到他们在船上美美的睡一觉,第二天起来时就可以在沿海的某个城市里吃上一顿可口的早饭。 很多人想起这一点,都有些激动的不能自禁,船在海上已经漂泊了几个月,纵使一个绝世美女在连续看了几个月之后也会变得如同村妇一样的平常,而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剩下的人挤在甲板的另一端尽情的狂欢着,死亡成了一种不可避免的结果,生活就成了唯一的追求,二十四个人的死都被深藏在记忆里,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热烈的氛围,只有在船舷两侧摆放着的二十四个杯子静静地祭奠着他们的主人。 桅杆顶部那团巨大的火正在燃烧着,船上所有的灯也在亮着,食物的幽香混着美酒的清香在船上弥漫,每个人都兴奋的将酒和食物尽情的往嘴里送去,他们从来没有吃得这么开心过,这么欢畅过,热闹的气氛没有因为船上多了几个陌生人而变得怪异,相反却更增加的几分精彩。 他们将丁宁和刘雨圈在中间,逼着两个人跳起一段刚刚学会的舞,而他们就坐在那里大声的吼叫着,情绪不可控制之时也上走到中间和两个人一起扭来扭去。 这也许是一段最难看的舞蹈,却也是一段最能深入人心的舞蹈。 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本来毫不相识的人却可能在下一刻变成了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好友,在刘雨面前这一点得到了很好的证实,他的一只手搭在胖子的肩膀上,和他为着最后一坛酒的归属争论不休。 丁宁和一群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坐在一起,讲述着他在全国各地所经历的事情,事情有大有小,有激烈有平缓,有震奋人心的刀光剑影,也有平淡如水的爱恨情仇,他讲的兴高采烈,听的人也如痴如醉。 船上的人几乎都已经醉了,而且醉得不轻,只是让他们醉的却并不是酒,而且感情。 如果所有人的都醉了,只怕这船还要在海里停泊很久,他们计划好的在陆地上的那顿早饭也会成了海水溅起时出现的一个水泡,转眼间变会破灭,幸运的是大海里最不缺的就是让他们清醒的办法。 而这也同样是不幸的地方,因为这些办法往往都会太过激烈,激烈到甚至会要了他们的命。 稳稳停在海面上的船忽然出现了一丝颠簸,这个细微的变化却让大部分人都在一瞬间醒了酒,还没有醒的人也同样能安稳地站着,每个人都疑惑地看着海面。 平静的海面像是有人在用一根通天棒搅动一样,变得波澜四起,海浪拍打在船身上,巨大的力量让船也随之而摇晃,海浪变得越来越密集,船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剧烈的摇晃让大部分的几乎已经无法在甲板上站稳,不得不扶着各种固定的东西,将所有的不解投进海里。 大海的变化来得太突然,也太奇怪,海浪在翻滚但是海面上却没有一丝风的存在,连桅杆上的那竿白旗都安静的耷拉着,更无法理解的是远在普通人视线外距离船几十丈的海面上却平静如昔。 一静一动之间有强烈对比,让孟昶的心头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低下头在小叫化的耳边说了几句,而后小叫化就慢慢地走回了船舱里,孟昶也从船头离开,将他的发现告诉了胖子。 胖子听到后没有丝毫的思考和犹豫,大声的吼道:“所有人立即从甲板上离开,回到各自的位置,现在就开船,立即开船。” 第八十六章 幻境 船却没有动。 船就好像在海面的扎下了根一样,死死的固定着,任凭胖子在甲板上大声的呼喊,任何水手在船舱底部是如何的努力,这条船也只移动了短短的一段距离,这点长度一个人只要走几步就可以达到,而且船移动的这点距离完全是因为海浪的原因,与他们的努力没有关点关系。 身上流出的汗刹那间变成了冷汗,船底水手的心里慢慢升起了恐惧,他们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一个个的停下了身上的动作,静静地站在船底等待着从甲板上传下来的命令。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胖子在甲板上大声地吼叫着,从声音听来胖子似乎现在已经连蹦带跳着。 这条船也许不是世上最大的船,但绝对是最好的船,也是最快的船到,但自从胖子命令开船到现在,船居然没有丝毫的移动,胖子皱着眉头将身上探出船身,看向黑暗的海面。 孟昶从胖子的身后一把将他抓了回来,此时一个大浪打了过来,恰好打在了胖子原先站立的地方,若不是孟昶也许他现在已经被海浪卷下了海,然而胖子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刚才被救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不可能,为什么会是这样。”胖子嘴里喃喃的说着。 在他的印象里,这条船从来都没有出过问题,船上的人也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对于这些人胖子有足够的信任,而现在纹丝不动的船却让他无法理解,胖子迷惑的眼睛陷入了不解和焦虑里。 “为什么会这样?”胖子一把抓住孟昶的手:“为什么我看到的海是黑色的,这种情况绝不应该出现,你能不能告诉我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我们触怒了海神。” 孟昶闭上了眼睛,而后又睁开,他摇着头说道:“我看到的也是黑色,不过这件事情我却没有办法给你解释,对于大海我了解得还没有你多。”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胖子问:“有什么办法能让船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孟昶苦涩地笑了笑:“我没有办法。我才刚试了一下,船下面都是海水,我没有找到困住船的东西,除了海水之外不存在任何其它的东西,换言之此时的船应该是自由的。” “难道,我们都是在做梦?”胖子小心的说道:“在梦里动不了是很常见的事情,说不定我们还没有从那个岛上离开,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做梦,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也许我们也从来没有到过海上,船也许现在正停在哪个港口,你们都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睡觉,连大海都只是一场梦。”孟昶讽刺着说道:“你认为船上几百人个人同时做同样的梦,这件事情有多大的可能?” “这至少比船不动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胖子耷拉着脸说道:“现在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能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 “好像是这样。”孟昶说:“除非你有办法让船开动,这样我们都可以回去睡觉了。” “在等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做点事情。” 丁宁慢慢地走了过来,看着两个人说道:“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的原因,这种情况也许谁都没见这,所以我们在等的时候要尽可能的做一些准备。” 丁宁的话惊醒的胖子,他连蹦带跳的向花错的房间跑去,同时嘴里大声地命令道:“所有人停下手上的活,立即到武器库里选好自己的武器,做到战斗准备。随时等候我的命令。” 等到胖子完全钻进了房间,丁宁突然看着孟昶说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孟昶轻轻地笑了笑,而后说道:“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只是这件事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会相信。” “还有比现在更让人无法相信的事?”丁宁不确定的说道。 孟昶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转过身看着丁宁,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张海图么?” “当然。”丁宁说:“这怎么可能会忘了,我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走遍了你说的那几个地方,这里面的辛苦你是不可能理解的,光我的船就被打翻了五次。” “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关联?”丁宁又说:“你告诉我的三个地点是那个怪物最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我们现在所在地方离那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已经足够比得上帝都的长度了,那个怪物总不可能比一座城市还大吧。” “这倒没有。” 孟昶摇着头:“怪物的出现一般都是在黑夜里,而我让你找的也只是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却不包括它白天所在的地方。” “你是说?”丁宁张大了嘴巴。 孟昶点了点头:“你们在它的头上度过了一整天居然不知道?” 指着远处的那座高山,孟昶又说道:“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不存在,但是死亡却是真实的,实际上那里就是这个怪物白天捕食的地方,白天消失的人现在应该都已经被消化了。” “你是说我们差点就成了那个怪物的点心?” 丁宁有些后怕的说道,而后又突然问道:“你的实力却是真实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还有其它的原因,一句话说不清楚。”孟昶看向海面,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后又接着说道:“至少现在你们都活着,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我可不希望你们来救我却比我先死。” 这句话说的有些冠冕堂皇,真实的情况也许只有孟昶自己才知道,但现在他所关心的人都好好的活着,所以他说这句话时居然还有些振振有词的样子。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丁宁问。 孟昶笑了笑后,回答道:“食物被人抢走,换成谁都会不会有好脾气,之所以会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况,只不过是因它已经生气了。” 第八十七章 攻击 孟昶话音刚落,船正前方两丈方圆的海面忽然升起了十八道水柱,每道水柱都有一个人正常人大腿粗细,从海面笔直向上,刺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水柱里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在海面上夺取了繁星的光芒,显得格外的耀眼。 不再需要胖子的命令,每个人都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武器,平举着对准了十八道水柱,每个人都深知大海的无常,在这片比陆地宽广得多的空间里,每一处都有着无穷的杀机,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殒命,而任何一个反常变化的背后都意味着死亡的脚步正在缓缓走来,对于这一点,常在海上的漂泊的人都深深地记在心里。 所以每个人都表现出了超于常人的镇定,也许有人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显得有些慌乱,但至少他们还能保持清醒,让他们在慌乱之时能够保证不会出差错。 弩箭的寒光和火枪的枪口死死地瞄准着十八道水柱,十张床弩被紧而有序驾设在船头,十堆半人多高的弩箭摆放在旁边,每张床弩由五个人负责,在战斗没有开始之前他们都半蹲在船头,挺直的后背毫不畏惧的面对着从未见过的水柱。 这些人都是花错训练后的佼佼者,是曾在这条船上呆过的上千人中表现最好的前五十个人,平日他们都是与床弩为伴,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而这五十个人的待遇也要比一般人好得多,但从来没有人为这些报怨过,因为仅仅是现在的表现就已经证明了他们有这个资格。 唯一的一门火炮也在慢慢地调整着方位,一框框的炮弹正摆放在旁边,黑色的炮口从船头一块活动的船板里露出了它的狰狞,操控火炮的人是由胖子亲自负责训练,他们的待遇也比其它人要好很多,而他们的表现也从来都没有让人失望过,到目前为止从船上一共发出去五发炮弹,而这五发炮弹里没有一颗打偏过。 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胖子的耳朵里,他的心又开始隐隐地痛了起来,他又想起了被他亲手推进海里的那一门火炮,那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的孩子推进了海里,胖子到现在还没有孩子,甚至连老婆都没有,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将两种心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世上再没有哪种痛苦和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相比。 一拳狠狠地砸在船壁上,胖子在大声的发泄着:“严加戒备,在没有听到我的命令之前谁都不许出手,让我们来看看这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再好好地给它一顿好看,现在最后一次给我好好的检查你们手中的武器,我要你们保证在听到我命令的时候能够毫无间隙的教训它。” 在所有人没有来得及回应之前,从海里传出了一阵沉闷而又悠远的声音,不注意听起来就像是一道天雷从海底打过,当认真听时却依稀可以分辨出这是一种动物的悲鸣,像是几千甚至上万头牛聚在一起低声地哞叫。 声音从深不可测的海底传出,一直延续到海面上,十八道水柱轰然碎裂,海水飞溅,形成了一朵巨大的水花,向四周快速的开放,而后又快速的凋零,一息之前生死间隔。 花瓣坠落,水雾散尽,十八根成|人手臂粗细地灰色的触手摇指苍天,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每一根触手上还有如同倒刺一般的绒毛,一圈一圈的在触手上缠绕,每一根都无声的诉说着它的尖锐,可以轻易的洞穿一个人的身体,如果一个人被触手击中绝没有生还的道理。 有如十八根通天之柱的触手变得软化,触手之下的海水开始慢慢地鼓起,就像一个怀孕女人的小腹在孕育着生命,只是没人知道大海的深处究竟会孕育什么样可怕的东西。 海水变得和船一样的高,鼓起的地方笼罩着一丈范围的海水,软化的触手牢牢的守护在周围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防线,而后海水渐渐散去,首先进入每个眼睛的是两只巨大的眼睛,眼睛里散着发妖冶的红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红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有如梦魇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每个人都感觉到只有意思是清醒的,而身体却已经完全夫去的控制,任何如何努力都无法动弹一分。 一声低喝从孟昶的嘴里传出,声音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发出去,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似乎刚从噩梦中醒过来一样,大口的喘着气,流出的汗已经沾湿了身上的衣服。 红光之后是一张巨大的脸,也只有脸十八条触手伸进海水里撑起一张巨大的脸,并不丑陋的脸却让人感觉如同看到了地狱里的鬼物,这个时候每个人却反而镇定了下来,连原先有些慌张的人呼吸都已经平稳,当真正看到危险的全貌时,他们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恐怖感,只是看不到的危险才让人感到害怕。 唯一不同的也许只有胖子了,他兴奋的大叫一声,而后怀里拿起了一张纸,在与眼前的怪物几下比对之后,他又一把将这张纸揉成团,随手扔进了海里,他指着眼前的怪物兴奋的大声狂笑道:“等了几个月终于找到了,所有人给我立即出手,不要在乎你们手中的武器,现在它只是一把武器不再是你们的女人,给我尽情的蹂躏吧。” 随着胖子的一声令下,船上的所有武器都在一瞬间向眼前这个怪物展示着它们的威力,怪物实在是大,他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就可以将箭矢和炮弹准备在击中到怪物。 上百支弩箭和十几发铁弹击中了那张巨大的脸,但可以轻易的洞穿一个人的武器却没办法刺破怪物的表皮,经过表皮的反弹之后又落回到了海里。 床弩的箭在怪物的身体上射出一个凹陷,却始终没办法穿透那层厚实的皮,巨大的反弹力量将箭震成了碎片,而后慢慢飘落到海水里。 炮弹带着呼啸从空中飞过,怪物也伸出了一根触手重重的砸在炮弹上。 第八十八章 斩落 炮弹轰然炸开,一团肉眼可见的气浪从爆炸的中心向四周散发出去,竟让站在船头的几个人有些站立不稳,余威传进海里将一大蓬海水高高的震起。 海水震起的高度已经超越了船,恰好浇在了正附着在怪物触手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旺,隐隐有将触手烧成灰烬的趋势。 胖子骄傲地眯起了眼睛:“自从上次那一炮失败后,我总结了一下教训,有了一点小小的心得,所以就对炮弹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进,现在看来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很多。” 他又立即跑到了船头,对着船底的人大声了吼道:“好样的,就这样给我瞄准它的脑袋地狠狠地来一炮,这一次如果能杀得了它,你们就是绝对的功臣,等到了岸上,美酒和美人任你们挑选。” 孟昶和丁宁却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从那双红色的眼睛看到了讥诮的意思,这个非常人性化的眼神,与剧烈燃烧着的火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让这一炮的效果看起来并不像表面的这么好。 又一发炮弹从船头射出,朝着怪物那双通红的眼睛快速飞去,移动到相同的位置时又被同样的一条触手击中,一切都像是之前的翻板,只不过这一次,胖子的身体被气浪击个正着,重重的砸在甲板上,在触手上燃烧着的火焰变得更加的旺盛。 从怪物看不见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嚎叫,这也许是世上最难听的声音,跟这个声音比起来,鸭子毫无美感的呱叫就是一段好听的乐曲,但是每个人却都能从这个叫声音里听出怪物的讥讽与愤怒。 触手伸进了海里,等到再次出现时,表面燃烧着的火焰已经熄灭,而触手的表面却没有留下丝毫灼烧的痕迹,而后这根触手高高的扬起,紧接着又重重的砸向了船头。 船头被重重的压向海面,船尾高高的扬起,而后又在瞬间落回到海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在触手砸下的那一刻,胖子还没有从地上站起,而触手的方向却正对着胖子的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昶忽然窜到了船头,一把抓起胖子的衣服将他向后拖去,恰好避开了触手的反击。 只是那几张床弩却没有这样的好运。 一张床弩同样处于触手的正下方,在第一时间它就被砸成了一堆碎片,碎片四下飞舞,携带着的巨大力量让它们成了了怪物反击中的一部分,半蹲在这张床弩周围的五个人在瞬间被扎成了刺猬,余下的几块碎片飞舞着击打在旁边的一张床弩下,床弩的弦猛然断裂,反弹的巨大力量让这几根弦成了一把狭窄的刀,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另外的三个人截成了两段。 触手重重的砸在了甲板上,一阵剧烈的震荡传出,船上的人被震地东倒西歪,只能靠着固定在船上的东西艰难站立着,而坚硬的甲板却完全承受了所有的力量,没有丝毫碎裂的迹象出现,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好的消息。 触手又缓缓地收了回去,甲板上多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小洞,死去人的鲜血缓缓地流过,又渗进了这些小洞里,滴落进船的内部,船上的人变得沉默了,同伴的鲜血正在眼前流淌,浓郁的血腥味也将这条船完整的包裹在内。 怪物又叫了一声,这次发出的却是一种得意的叫声,没有人能够听得懂它的叫声,但奇怪的是却丝毫不会影响听到人明白它的意思,叫声的每一个音调,都带着十岁孩童恶作剧之后的洋洋得意。 那根触手又在海面上缓缓的移动,从左到右晃动了一圈,而后定格在孟昶的正前方,它紧接着又叫了一声,叫声里的欣喜让孟昶深深皱起了眉头。 欣在何处,喜从何来,这一点孟昶完全不明白,他因为怪物的动作而变得警惕,右手紧紧地握着从船里随意找来的长刀,眼神一刻不停的看着怪物的每一个动作。 触手向前平翻,沿着一条笔直的线向孟昶伸去,到孟昶的面前时忽然又变化了方向,从孟昶的身后绕了过去,又从孟昶的身前探出,想要将孟昶卷起。 触手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力量,移动的速度也足够慢,与之前的反击判若两然,跟它砸碎床 尘路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4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4部分阅读 弩的表现相比,此时就好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想要将孟昶环抱,只是那密布在触手表面的尖刺却让人无法和温柔这个词联系起来。 尖刺尖端的杀机,也许可以看成了一种温柔的死意,只是这种福份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享受,孟昶当然也如此。 在触手快要将孟昶完全围住时,在每个人的眼里都露出浓浓的担忧时,孟昶却面色平静,右手向上一提,手里的精钢长刀瞬然出鞘,带着森森寒光自下而上,向他身体左侧的触手斩去。 每个都摒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结果,孟昶这一击的结果显得非常重要,如果长刀无功,他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而后更重要的是对于其它人的信心是一种很大的打击,如要连孟昶都对这个怪物毫无办法,在船无法开动的情况下,他们除了等死,好像也没有第一种选择。 至于怪物每次都会放走几个人的传闻,早已经被他们选择性的忘记,因为在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死去之后,活着反而是种更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将会伴至一生,永远都无法解脱。 这样的痛船上的每个人都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没有人愿意经历第二次。 在孟昶的刀还没有碰到触手的时候,从海的远处忽然亮起了一道白色的光芒,当光芒亮起时还在很远的海面上,转眼间后,就已经到了怪物的面前,这个时候每个人看清楚了发出这道光芒的是一把透明的长刀。 透明如冰,刀如新月。 长刀赶在孟昶之前斩到了怪物伸出的触手上,刀势不停将一条能够抵挡炮弹威力的触手斩成两截。 第八十九章 重生 怪物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大吼。 声音尖锐,愤怒的情绪包含在其中,让这声叫声多了无形的穿透力,船上实力低微的人因为无法阻挡叫声的侵袭,耳膜被震坏,血液从两只耳朵里流出,又从脸上流过,滴落在肩膀上。 因为他们对此却毫无反应,怪物的叫声已经破坏了他们的一切知觉,此时就算有一把刀重重的砍在身上,他们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疼痛。继耳朵之后,鲜血如同水一样从五官流出,渐渐在在他们的身下汇聚成一潭,而后他们的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再也没办法醒过来。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胖子的眼睛里流出。 怪物的一声大吼,二十八个人因此而丧命,这二十八个人都是船上的老人,在没有人安排的情况下,因为实力低微,他们主动的承担起船上最重也是最脏的活,但从来没有人因此而看不起他们,从燕山脚下的河到万里冰封的雪原,从西边草原河流的尽头再到现在的这片海上,他们一直在为所有人默默服务着,从来没有一句怨言,而现在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从此再不可能看到他们和善的笑容,再不可能看到他们粗糙的双手抢着做那些超出自身极限的活。 在经历了很多的危险之后,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再随着走下去,曾经说出的约定随着海上泡沫的碎裂而消失在天地里,活着的人眼睛红了,心也红了,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变成了红色,一声怒喝从嘴里发出,一片鲜艳的红色化成了满腔的怒火从身体沿着手臂传到了手中握紧的武器上。 手弩机弦轻响,床弩萧瑟悲鸣,火枪吡吡啪啪声音中夹杂着火炮无法掩饰的怒吼,此时手中的武器真正成了一个工具,一个毫无顾惜任何使用的工具,密密麻麻的箭羽从船上射出,从火枪里射出的铁弹成了模糊的点缀,床弩粗长的箭矢飞快地冲到了最前方,成了方向的指引,而火炮口吐出的炮弹更是添了浓默的一笔。 炮弹炸开,燃烧的火焰映红了黑暗里的天空,箭矢射在坚硬物体上发出的沉闷声音成了除了海浪的轰鸣声响之外天地间唯的一声音,只是这种声音太让人心酸,也让人感到心寒。 足矣毁灭一支军队的攻击除了让怪物再一次发出一声愤怒大吼之外,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丝毫的伤口,当火焰灭尽,在头顶那团两眼的火焰的映照之下,怪物露出的是一具毫发无损的身体。 唯一的变化,就是它此时真的怒了。 十五条触须朝着左右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向船横扫过来,触须划过空气,斩断巨浪,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和无法想象力量里传出一尖锐的鸣响,这是空气的悲鸣,更是人临死前生命奏起的挽歌。 “趴下。”胖子只来得及吼出这两个字,就被丁宁一把按在了甲板上。 有些人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们得以幸免于难,但更多的人却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被触须拦腰扫中,身体有如一块脆弱的豆腐在瞬间被斩成两截。 鲜血向空中喷洒,又快速地落回到甲板上,仿佛这艘船的上空正下着一场血雨,胖子的泪已经哭光,现在从他眼睛里流出的已经是血,和空中落下的完全一样的血。 在触须来袭之际,孟昶不退反进,轻轻地向前跨出一小步,长刀朝着迎面而来的触须斩去。不知为何,从船右侧袭来的七条触须在突然之间速度变慢了很多,力量也在刹那间变小了不少,而这奇怪的变化却没有让孟昶产生丝毫的犹豫,长刀以更快速度重重斩在了触须上。 一根触须瞬间断裂,墨绿色的液体从断口处流出滴落到甲板,只听滋滋的声响,坚实的甲板瞬间就被腐蚀出一个大洞,而孟昶手中的刀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消溶着,转眼间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刀柄。 怪物发出了一声悲鸣,一种伤心欲绝的情绪随着它的声音在海面上传递,红色的眼睛再一次看了孟昶一眼,从它那双硕大的眼睛里居然流出的红色的泪水。 怪物突然朝天仰起了头,一声悲愤的吼叫向天空传去,等到它低下了头时,孟昶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冰冷和死寂,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这个怪物为何会有异于平常的表现。 这一切都源自于他的真气,孟昶的真气里融合了怪物的一部分力量,在它不发达的脑袋里将孟昶当成了它的同类,所以它才表现出了欣喜,所以在孟昶毫无犹豫的一刀之后,它又表现和如何的伤心。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两条触须的断口处快速的蠕动着,新生的机体不断的出现,透露着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光泽,几乎没过多久两条完整的触须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如果不是新生长出来的触须上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所有人都会以为它从来没有受过伤。 十六条触须在两条如同金属长鞭的带领下,沿着不同的方向向孟昶袭来,这一次怪物没有丝毫的犹豫,十六条触须组成了一张大网将孟昶笼罩在内。 每一根触须所在位置都恰到好处,当这张大网从天而降时,孟昶发现他居然没有了丝毫的退路。 没有退路就只能迎头而上,当孟昶正准备用身体的优势挡住十六根触须时,自从砍了那一刀之后,就一直站在怪物身下显得有些痴呆的那个人突然间动了。 他的双腿没有任何动作,身体却直直地向上飞起,透明的长刀在空中一瞬间斩出了十六刀,十六刀分别斩在了每条触须上,十四条触须在长刀之下毫无阻碍的断裂,但另外的两条却完好无损,当长刀斩在上面时,发出了一声只有铁器撞击时才会发出的声响。在这个人手中的长刀斩落时,这两条触须的前端也在同一时间倒卷而回,朝着这个人的后背袭来。 第九十章 反击 船终于可以开动,一瞬间的加速已经到了船所能达到的极限,但胖子却依然感觉有点慢,现在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其它船最快速度的两倍,却无法和怪物离开时的速度相比,这点其它人不曾注意到过的细节,让胖子无法放下心来,这样的速度还不足矣保证他们完好无损的达到安全的地方,他的心紧紧地提着,一刻都无法平静。 丁宁走到胖子的身边,轻轻地拍着胖子的肩膀,从掌心里传出了一阵沾湿,原来胖子衣服早已经湿透,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海水还是从他肥肉里挤出来的油,丁宁轻声的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我们,不过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轻叹一声后,他又接着说道:“原来一个人的实力可以达到这种地步,被贯穿了胸口还能好好的活着,我不知道他倒底还能不能算是人,只怕也是另外一个怪物了。也因为这样他肯定可以拖住那个怪物,直到我们达到安全的地方,你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根据我的目测,现在离海岸已经不是很远,很快就可以到了。” “我始终还是没办法放心。”胖子看了丁宁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了船后的海面:“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那个人根本不是怪物的对手,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能撑到什么时候,而且我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我们,我记得我还对着他开了一炮,也许等到他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就会主动离开,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怪物的追捕,那个时候独自面对怪物的就只有我们了,在大海上不管我们逃以了哪里,它都可以很轻松的找到。” “那个时候,也许我们已经上岸了。”丁宁笑着说道:“既然结果无法确定,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去在意这个问题,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可以找个人来问问。” “问谁?”胖子不解地看着丁宁,而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世上所有的预言都是假的,谁也不可能知道明天会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只能去骗骗三岁的孩子,我估计超过五岁的就没人会再相信这个了。” 丁宁同样也摇着头而后又轻轻地笑了笑:“预言这种事情当然是假的。” 他又拍着胖子的肩膀,而后指着船头的那个人说道:“我们这条船上虽然不可能有人知道结果,但至少还有个人能够猜出大概的过程,你可以去问一下,说不定他说出来的和你担忧的正好相反。” 面对着胖子寻问的目光,孟昶摇了摇头:“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吧,如果这个人一直坚持到最后的话,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我想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们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孟昶话音刚落,桅杆顶端燃烧着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火光映照出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这个人的整条左臂都已经消失,两条小腿像是被重物迎面击中一样,腿骨已经折断,而且被击中部位的骨头已经消失了一段,再也无法恢复,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的小腹有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伤口,穿过了整个身体,从这一边可以看到身体另一边的景象。 怪物挥舞着两根触手在海面上快速地移动着,断裂的十根触手正在快速的恢复着,重新生长出来的触手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红色,在黑暗的海面上成为了最显眼的目标,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发现它的存在。它的身体上也有两道极深的伤口,从伤口里流出的墨绿色液体滴落到海里,那一片海水就被污染。 一声声不间断的嘶叫从它的嘴里发出,尽管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它的嘴究竟在哪里,但是那连续不断的叫声里却透露着让人无法承受愤怒,两根触手迅速的在空中盘卷着飞起,依次交错的触手散发着森森的杀机,向这个人袭来。 这个时候,孟昶从船上一跃而起,身体平着在空中掠过,赶在两条触手之前达到了这个人的身边,而此时两条触手也已经到了眼前,没有时间去确认他是否还活着,孟昶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冰刀。 冰刀刚入手,就快速的融化着,孟昶立即挥刀,在冰刀完全消失之前将迎面而来的两条触手斩成了两段,而后双手抱住那个人的身体,借力快速的退回到船上。 怪物也没有再追击,断裂的触手还没有完全生长好,仅余下的几根将它牢牢的支撑在海面上,那双硕大的眼睛带着怨恨的光芒死死地看着孟昶。 孟昶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在认真的查看着那个人的情况,只是他的查看似乎显得毫无必要,那个人受伤的轻重一目了然,只是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恢复伤势的能力。 他艰难的眼开眼睛,当看到孟昶时,他的眼睛里恢复了些许的光彩,而后嘴唇微张,声音低微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睛”,而后他又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怪物。 怪物依旧在海面死死地盯着孟昶,它移动的速度与船保持着一致,远远的跟在船后。 孟昶疑惑地沿着这个人的视线看去,他看到的是怪物的眼睛,原本散发着妖冶红色的眼睛里此时只有一层淡淡的红色,那个人又微微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孟昶朝着手指着的地方看去,那是怪物正在不断生长着的触手,只是现在的生长速度比之前要慢很能多,如果说之前的速度是成|人奔跑的速度的话,那么现在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孩子在慢慢地走着路。 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让孟昶瞬间明白了这个人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对着这个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人也以点头回礼,而后突然闭上了眼睛,一切的生机从身体里散发出去,一层坚冰迅速的覆盖住他的整个身体,成了一个真正的冰雕,完全没有人类的表象。 第九十一章 消散的生机 船终于可以开动,一瞬间的加速已经到了船所能达到的极限,但胖子却依然感觉有点慢,现在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其它船最快速度的两倍,却无法和怪物离开时的速度相比,这点其它人不曾注意到过的细节,让胖子无法放下心来,这样的速度还不足矣保证他们完好无损的达到安全的地方,他的心紧紧地提着,一刻都无法平静。 丁宁走到胖子的身边,轻轻地拍着胖子的肩膀,从掌心里传出了一阵沾湿,原来胖子衣服早已经湿透,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海水还是从他肥肉里挤出来的油,丁宁轻声的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我们,不过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轻叹一声后,他又接着说道:“原来一个人的实力可以达到这种地步,被贯穿了胸口还能好好的活着,我不知道他倒底还能不能算是人,只怕也是另外一个怪物了。也因为这样他肯定可以拖住那个怪物,直到我们达到安全的地方,你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根据我的目测,现在离海岸已经不是很远,很快就可以到了。” “我始终还是没办法放心。”胖子看了丁宁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了船后的海面:“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那个人根本不是怪物的对手,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能撑到什么时候,而且我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我们,我记得我还对着他开了一炮,也许等到他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就会主动离开,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怪物的追捕,那个时候独自面对怪物的就只有我们了,在大海上不管我们逃以了哪里,它都可以很轻松的找到。” “那个时候,也许我们已经上岸了。”丁宁笑着说道:“既然结果无法确定,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去在意这个问题,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可以找个人来问问。” “问谁?”胖子不解地看着丁宁,而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世上所有的预言都是假的,谁也不可能知道明天会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只能去骗骗三岁的孩子,我估计超过五岁的就没人会再相信这个了。” 丁宁同样也摇着头而后又轻轻地笑了笑:“预言这种事情当然是假的。” 他又拍着胖子的肩膀,而后指着船头的那个人说道:“我们这条船上虽然不可能有人知道结果,但至少还有个人能够猜出大概的过程,你可以去问一下,说不定他说出来的和你担忧的正好相反。” 面对着胖子寻问的目光,孟昶摇了摇头:“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吧,如果这个人一直坚持到最后的话,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我想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们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孟昶话音刚落,桅杆顶端燃烧着的火焰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火光映照出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这个人的整条左臂都已经消失,两条小腿像是被重物迎面击中一样,腿骨已经折断,而且被击中部位的骨头已经消失了一段,再也无法恢复,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的小腹有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伤口,穿过了整个身体,从这一边可以看到身体另一边的景象。 怪物挥舞着两根触须在海面上快速地移动着,断裂的十根触须正在快速的恢复着,重新生长出来的触须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红色,在黑暗的海面上成为了最显眼的目标,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发现它的存在。它的身体上也有两道极深的伤口,从伤口里流出的墨绿色液体滴落到海里,那一片海水就被污染。 一声声不间断的嘶叫从它的嘴里发出,尽管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它的嘴究竟在哪里,但是那连续不断的叫声里却透露着让人无法承受愤怒,两根触须迅速的在空中盘卷着飞起,依次交错的触须散发着森森的杀机,向这个人袭来。 这个时候,孟昶从船上一跃而起,身体平着在空中掠过,赶在两条触须之前达到了这个人的身边,而此时两条触须也已经到了眼前,没有时间去确认他是否还活着,孟昶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冰刀。 冰刀刚入手,就快速的融化着,孟昶立即挥刀,在冰刀完全消失之前将迎面而来的两条触须斩成了两段,而后双手抱住那个人的身体,借力快速的退回到船上。 怪物也没有再追击,断裂的触手还没有完全生长好,仅余下的几根将它牢牢的支撑在海面上,那双硕大的眼睛带着怨恨的光芒死死地看着孟昶。 孟昶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在认真的查看着那个人的情况,只是他的查看似乎显得毫无必要,那个人受伤的轻重一目了然,只是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恢复伤势的能力。 他艰难的眼开眼睛,当看到孟昶时,他的眼睛里恢复了些许的光彩,而后嘴唇微张,声音低微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睛”,而后他又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怪物。 怪物依旧在海面死死地盯着孟昶,它移动的速度与船保持着一致,远远的跟在船后。 孟昶疑惑地沿着这个人的视线看去,他看到的是怪物的眼睛,原本散发着妖冶红色的眼睛里此时只有一层淡淡的红色,那个人又微微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孟昶朝着手指着的地方看去,那是怪物正在不断生长着的触手,只是现在的生长速度比之前要慢很能多,如果说之前的速度是成|人奔跑的速度的话,那么现在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孩子在慢慢地走着路。 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让孟昶瞬间明白了这个人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对着这个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人也以点头回礼,而后突然闭上了眼睛,一切的生机从身体里散发出去,一层坚冰迅速的覆盖住他的整个身体,成了一个真正的冰雕,完全没有人类的表象。 第九十二章 真正的突破 通体洁白的冰雕出现在孟昶的面前,这个人身体的所有血肉和骨骼都已经化成了寒冰,身上所有受创的部分都因为身体的变化而慢慢地恢复,双腿首先向冰质转化,腿上断开的部分也被寒冰连接,失去的左臂正在缓慢地生长,孟昶头一次看到了结冰的过程,小腹的破洞也被寒冰慢慢地填满,而后一个完整的人形冰雕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完整的冰雕刚刚出现就开始慢慢的消散,仿佛刚才对完整的填补仅仅是终结前的序曲,冰块消散成细小的冰屑飘舞在黑夜里的空中,淡蓝色的光芒穿透了黑夜的阻隔,将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并不明亮的光芒却仿佛成了天地间唯的一颜色,唯一的光亮,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被吸引,忍不住向前走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小叫化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远处的怪物虽然让她感觉害怕,但是当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冰屑慢慢地组成了一个人形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战胜了心里的恐惧,从她躲藏的那扇门后走了出来,轻轻地靠在孟昶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个似乎一口气都有可能将其吹散的蓝色的人形。 当一个完整的人形出现的那一刻,远处怪物向前前进了一步,这个小小的变化让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但是随后怪物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慢慢向后退去,它退后的距离比前进的距离要多得多,一声轻轻地叫声从它的嘴里发出,每个人都从这个叫声里听到了兔死狐悲的感伤,这让船头的氛围又沉重了很多。 冰屑又慢慢地变化,在空中化成了薄薄的一层,淡蓝色的光芒与火光交相辉映,更是多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瑰丽。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冰屑以船为中心,在这片苍茫的海面上轻轻飞舞。 一层又一层圆环的嵌套,让它飞舞的距离也慢慢地变大,速度却也同时变得越来越慢,就像一个即将出行的游子在自己熟知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走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感情的牵绊,走过的每一圈都是一种无法抹去的割舍。 每个人都随着冰屑地移动,而扭动着自己的脖子,不愿意漏过一丝的细节。 冰屑最后停在了船的正上方,轻轻地的变化着形状,每个人都似乎感觉到了情感深处的留恋和无奈,而后冰屑化成了一抹流光,在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没入了孟昶的身体。 身体内的最后一道桎梏被冲开。 流光没入孟昶的体内,一股熟悉的真气在的体内突然出现,沿着早已经开劈好的通道朝着体内的最后一道阻碍冲了过去,那是在小河里浸泡后留下的唯一一个关卡,随着这股真气的加入,在瞬间被冲破。 孟昶一声长啸,一个复杂的图案在他的身体周围出现,看起来杂乱的条纹组成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图案,每一根都显得毫无意义的线条,当组合在一起时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奥妙,天地至理仿佛被刻画。 图案出现的一刹那,孟昶身边的所有存在都被推开,连小叫化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离到三丈远的地方,而后仿佛有一双手在身上将他托起一样,孟昶缓缓升向了半空,他张开双臂如同在迎接新的朝阳。 这一刻,孟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如同一瞬间所有的负担都从身体上消失,身体也仿佛融进了广袤的天地里,而他只剩下一个灵魂站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天地中央,孤寂又缥缈。 而他周围三丈方圆的空间里成了一个单独的世界,而孟昶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他操控,只在孟昶愿意,阳光雨露,清风流波都可以化成阴森的杀机。 体内残余的真气全部散在了身体里,身体仿佛被净化过一样,感应力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清晰,他能够知道身边的人或快或慢的呼吸,或急或徐的心脏跳动和他们脸上各不相同的表情,同时他也感应到了天地间无所不在的力量。 这是一种伟大的力量,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因这种力量而生,消亡时又重新化成了其中的一部分,而这种力量正在往他的身体里涌去,近乎于疯狂。 狂风骤起,海浪呼啸。 孟昶的身体化成了一个可怕的漩涡,尽情的吸收着周围的一切力量,天地因此而变化,周围的海面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发泄着它积蓄在体内的力量,而这只船却没有丝毫受了影响,除了再无法移动之外,就好像停在平稳的陆地上一样,每个人呆立的站在原地看着天地间突然发生的变化,安宁之余又有一些震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星辰已经变得有些暗淡,孟昶身体突然停止了吸收,狂风也在这一刻骤停,海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平静的海面散发着眩目的光泽。 孟昶睁开了眼睛,看向远处显得有些不安的怪物,伸出右手缓缓的向前推动,船两侧的海面突然升起了两道水柱,化成两条活灵活现的神龙在空中飞舞,而后迅速的向那只怪物飞去。 两条水龙眨眼间飞过了几十丈的海面,来到了怪物的面前。 怪物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大吼,这次再没人知道它吼叫的意思,而后四根触手两两缠在一起,分别向两条水龙击去。 碰撞在刹那间开始,又在刹那间结束。 水龙消散无形,怪物的四条触手也齐齐少了一半,断口处显得非常的自然,好像原本就是这样的长度一样,任何怪物如何努力都办法再生长出一分。 而后,孟昶轻轻地向前抬起了脚。 在所有人掩饰不住的惊呼声中,这一脚缓缓地落了下来,双脚踩在无形的空气上就好像踩在坚实的大地,显得格外的平稳。 刘雨再无法保持他的从容,比常人慢一拍的脑袋让他惊呆了,“原来他会飞啊。” 第九十三章 突破后的变化 没人能知道孟昶究竟走出了多少步,也许是一步,也许是两步,当他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时,孟昶已经到了怪物的头顶,他伸手抓住了一根身后袭来的触手,触手表面的尖刺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右手轻轻一捏,这根触手就从中断裂,墨绿色的液沾满了孟昶的手,当液体从手上流尽之后,露出来的是丝毫无损的皮肤。 这个时候,孟昶忽然从怪物的体内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身体下降站在了怪物的身体,而后右手握拳朝着距离这股气息最近的地方狠狠地一拳击打了过去。 怪物的反击也在这一刻来到了孟昶的身后,但是孟昶却没有太多的理会,海水翻涌,一片海水从海面上飞起,化成了一块坚实的冰盾挡在了他的身后,他的右拳毫无阻碍的进入了怪物的体内,极为顺畅地找到了那个他非常熟悉的东西。 冰盾碎裂,孟昶也从怪物的身上飞起,他的手上多了那把失去了几个月之久的短刀,再一次握住短刀,孟昶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一样,几个月来的变化颠覆了他曾经认识的世界,而当再一次握住短刀时他才略微的感受到了短刀的不凡,只是这一切他同样没有在乎。 手掌一翻,短刀就已经消失不见,而后身体再一次下降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向他袭来的触手,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怪物的头顶上,这一次的力量比这前要小很多,双拳击打在怪物的头顶发出了一声敲鼓时的咚咚声响。 虽然没有在怪物身上留下伤口,但是这一拳却依旧让它痛苦的大叫了起来,吃痛之下它的反击来的更加的凶猛,但每一次都被孟昶轻松的避开,而后又是两拳落在了它的头顶上。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东方的天空变白,而这个时候怪物已经失去了所有反击的力量,它的触手无力的耷拉在海水里,头顶因为孟昶的击打而出现了裂纹,可是它现在连这点小小的伤口都没办法恢复,它现在唯一能动的不是飘在海面上轻声的叫着,凄惨的叫声里是在死亡来临前的悲哀。 等待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孟昶轻轻地落到它前方的海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怪物也同样用那双硕大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渺小的身影,只是现在这个比不上它十分之一的人影却变得无比地高大,甚至达到了让它仰望的地步,那双硕大的眼睛里隐约流出了眼泪。 时间就在两双眼睛的对视中渐渐地过去。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怪物也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这个时候,孟昶慢慢地伸出了右手,对准了怪物,而后在怪物恐惧的眼神中又指向了远处的海面。 怪物艰难地伸出一条触手,在孟昶面前无力的晃了晃,而后发出了一声感激的叫声,没入了海水中朝着孟昶所指着的方向慢慢的游了过去,海水中一条黑暗的线渐渐消失在阳光下。 孟昶在海面上朝着船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过去,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让有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圣洁光芒,当他站到船头的那一刻,小叫化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为什么要放过它。”胖子从海面远处收回了目光,孟昶的做法让他很不解,同时也无端的生起了一些愤怒,“因为这个怪物船上已经死了很多人,你就这么放过它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人。你饿的时候,他们把最后的一点食物都放到了你的面前,你要去救人时,他们把唯一珍藏着的东西都扔进了海里,可是你现在居然连替他们报仇都不肯,你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孟昶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胖子。 接下来的话再也没办法说出口,当胖子看到孟昶的眼睛时,心里的愤怒全部化成了种恐惧,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的眼睛,从里面看不到丝毫的感情,无比的冷漠似乎世上的一切事情都不可能让他动容。 看着孟昶眼睛,他居然有些轻微的颤抖,心里多出了一种想要逃离的欲望,从身后按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手让胖子又恢复了安宁,只是他再也不敢看向孟昶。 丁宁走了出来,将胖子挡在了身后,他毫无畏惧地看着孟昶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永远都别忘了,你是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孟昶的眼睛里出现了短暂的失神,这句话似乎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过去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快速的回放着,遇见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像是重新经历过一样。 片刻之后,孟昶悄悄地伸出右手,紧紧地抱住了小叫化,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小叫化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孟昶微笑着朝着丁宁点了点头,却没有对胖子的质疑做出任何的解释。 丁宁终于将心里的担忧放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而后轻声地问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孟昶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团海水从海面上飞起落在了他的指尖上,这团海水微微晃动,快速的变化着形状,飞鱼游鱼,爬虫走兽,每一次的变化都是活灵活现,如同真实,最后又变化成海水的模样,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气里。 孟昶轻声地说道:“你好像知道得很多。” 丁宁却长叹一声说道:“但是现在我突然间发现,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什么真真假假。”刘雨走到孟昶的身边,一只手搭在孟昶的肩膀上,瓮声说道:“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这里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到岸上好好的吃一顿,然后再睡个好觉。”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实力总是没什么长进么?”丁宁轻笑一声后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头猪。” 船停到了最近的一个港口,在休整了三天后,胖子为死去的人在海面上举起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从太阳初升一直到日落西下,这场葬礼才算是结束,当孟昶正准备着返回青城时,却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第九十四章 隐藏 这里只是帝国几十万公里长的海岸线上一个小小的点缀,除了生活在当地的人之外,其它地方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存在,如果不是一人偶然的发现,胖子也不会发现这里。 在当地,能有一条可以出海的小船就已经是富裕的象征,像这样的一艘船在当地人的心里已经升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当这艘占据了大半个港口的船停下来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地人都蜂涌着向港口跑去,哪怕只是看一眼这艘船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比的满足,也是一种荣耀。 所以当胖子宣布在这个地方休整三天时,当地的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了起来,纷纷拉着从船上走下来的每一个人,热情的邀请着住到自己的家里,船上的大部分的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所以当这种情况突然出现时竟让他们有一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个情况一直延续到深夜才算是告一段落,闹得鸡飞狗跳之后,这个小港口终于恢复了平静,寂静的小镇里唯一还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是几声狗吠和隐隐约约的鼾声。 但是第二天,胖子却引起了一个更大的轰动。 当一万两白银像流水一样从胖子的手中花出去的时候,整个小镇都陷入了一种癫狂,平日里他们见过的最大数目也不过是十两,一万两银子散发出的光芒已经足够亮瞎他们的眼睛,一天之内,一万两银子流入到小镇里,让胖子俨然成了财富的代表,财神行走人间的化身,他满身的肥肉成为了很好的佐证,这里的人恨不得跪倒在他面前,亲吻着他厚厚的脚板,连带着孟昶他们都成了仰慕而崇敬的对象。 当听到有人要寻找孟昶时,热情的居民亲自将那个人带到了几个人单独居住的【文?】小院子里,这间带着一个小院子【人?】地房子几有三丈长宽,要是在别的地方只【书?】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屋?】房子,但在这里却是最好的建筑。 看到这个人时,孟昶竟有片刻的失神。 李太监正在不停的擦着额头流出的汗,他的脸上还有经历风尘过后的倦意,微眯着的眼睛无精打采地看着孟昶,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睡着,看起来他已经很累了。 “自从听到三天前你从这里上岸的消息,咱家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小叫化搬来一把椅子,李太监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一去,他已经累得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当这张椅子出现在他的身后时,他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小叫化两眼。 “听到你遇到了危险,陛下一直很担心,当知道你出海的消息之后,陛下就命人日夜在帝国所有的港口里看守,当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把消息传回了帝都。” 看到孟昶寻问的眼神,李太监连忙解释道:“我恰好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地方替陛下办事,所以陛下就命令我过来看看,于是我就连夜赶了过来,幸好你们还没有走,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向陛下交差。” “你现在已经看到我了。”孟昶微微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李太监的面前,轻轻地弯下腰用一种戏弄的眼睛看着他:“你已经看到我了,而且我看起来没伤没病,精神也特别好,你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李太监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是好的茶叶却带着一股海水的味道,一口茶下肚他却感觉到似乎精神了一点,而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片,说道:“陛下希望你入宫,向他详细讲述杀死胡言的经过,以及这两个人你在海上遇到的事情,陛下说,他对这两件事情非常感觉兴趣。” 孟昶往这张纸片上扫了一眼,就看到与李太监所说完全一致的内容,略微思索片刻后,他忽然轻轻地笑了笑,而后反问道:“如果我不去行不行?” “不行。”李太监立即站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孟昶,寸步不让地说道:“这是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有任何一点其它的想法都是对陛下的亵渎,是要杀头的重罪,咱家希望你不要自误,还是及早动身为好。” 孟昶从他的手中抽过纸片,放在眼前认真的端详了片刻,而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张纸和原样没什么变化,而且还没有一丝褶皱,上面的笔墨看起来就像刚刚晾干,还可以闻到墨水的味道,上面的这些字刚写不久吧。” 李太监从容不迫的回答道:“这确实是陛下所写,世上还没有人敢伪造陛下的手谕,上面写的每个字都是真实可靠,你大可以放心。” “我并没有怀疑它的真假。” 孟昶将这张纸提在空中,竖放在李太监的面前:“如果有人中途转交给你,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这张纸绝不可能还能保持这样的干净,你是从皇宫里直接出来的吧。” 李太监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孟昶却赶在他的面前摇了摇头,制止了他想要说的话,而后又将这张纸慢慢地折起,重新放回了李太监的手中。 “虽然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根据周围的情况来看这里怎么都不可能是皇城脚下,距离帝都必然有一段很长的路。 尘路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5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5部分阅读 我上岸也不过刚过了三天,你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只有唯一一种办法可以做到。” 孟昶认真的看着李太监,而后微笑着,慢慢地说道:“我实在没想到宫里一个太监居然也能有不俗的实力,我以前还真是看走眼了。”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李太监慢慢地弯下腰,而后轻声的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太监而已,只会一些假把式,只能用来唬人。” “事实究竟是怎样,你比我更清楚,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懒得理会。” 孟昶转过身,朝屋里走去,他边走边说道:“你回去告诉他,我只负责杀人,其它的事情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第九十五章 复命 皇帝的反应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当李太监将孟昶的话原封不动的向皇帝转述之后,忐忑不安的跪在御书房门前,等待着皇帝震怒后的重罚,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皇帝的反应居然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在御书房陷入短暂的平静之后,皇帝反而用一种淡然的口吻问道:“孟昶真的是这么说的?” 李太监点头应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说道:“奴才在孟昶的身边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谁?”皇帝有些好奇的说道:“朕知你做事稳重,你特定点出了这个人,想来也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告诉朕,你看到了谁。” “花错。”李太监依旧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一分,虽然皇帝表现出了反常的温和,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嘴里恭敬的回答道:“奴才在孟昶身边看到了花错,虽然他已经老了不少,似乎还受了点伤,但他的样子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奴才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确定?”皇帝的声音略有些提高,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的从容,连他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些愠怒。 “奴才不敢欺骗陛下。”李太监的头已经紧紧地贴在地上:“奴才刚入宫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次,绝对不会看错,看他的样子似乎对孟昶极为关护。” 皇帝不在说话,李太监也不敢再说一句话,一直站在御书房里的李练到现在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御书房里变得无比的安静,而这种安静更让李太监的心微微的提了起来,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因为他说错了什么,在皇帝面前任何一个错误都有可能是死罪,现在他无比的痛恨自己刚才多嘴的一句话。 过了很久,皇帝才微微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这件事做得不错,日后朕会给你相应的赏赐。” 一句话有如拨云见日,李太监的心完全放了下来,不被皇帝责罚已经足矣让他感到满足,至于说赏赐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向皇帝谢恩之后,他就这么跪在地下,慢慢地退出一御书房。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又思考了一段时间后,皇帝抬起头看着李练:“花错啊,帝国的军神,这是多么崇高的一个称号,朕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看到你了,看不到居然和孟昶在一起,难道你有什么图谋。” “这件事情只怕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李练静静地想了想,而后小心地说道:“先前情报里称孟昶驽船出海,他一个人乘坐的船绝不可能太大,而这样的一条船也不足矣支撑他在海里生活两个多月,也许他只是在海上偶遇花错,孟昶各方向表现都很不错,也算是个人才,花错一定有所耳闻,依照他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才,绝对会想要结交一番,那么孟昶出现在花错的船上也算理所当然。” “你说的也算有点道理。”皇帝慢慢地点着头,认同的李练地说法,可是随后他又皱起了眉头,说道:“但这件事还是让朕有点不放心,花错为何就会出现在海上,海那么大,为何孟昶就偏偏遇到了他,朕总觉得这里有点古怪。” 李练轻轻地点了点头:“孟昶这次的表现确实有点反常,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信到了极点,但这一切也许跟他这次出海有关,根据微臣推测他这一次也许是因为被追杀,无奈之下才选择出海,但他却完好无损的回来,证明他在海上碰到了什么奇遇导致实力有所长进,年轻人遇到这种事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事。” 微微停顿了一下,整理好措辞,李练又接着说道:“而孟昶之前从来没有与花错接触过的纪录,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所以陛下完全不必要为这件事情担忧,况且孟昶一直对陛下忠心有嘉,决计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说的朕也有想过。”皇帝摇着头,说道:“只是一想起这事,朕总会感到一丝不安。虽然朕也愿意相信孟昶,但朕却始终无法相信花错。” “若是陛下还是无法放心,臣有一计可为陛下解忧。”李练对皇帝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说道。 “爱卿且说。”皇帝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练:“若是爱卿之计可行,解了朕心头之忧,朕必当重重赏赐。” “微臣谢过陛下。” 李练恭敬地后退一步,拜身谢道:“花错在军方一直有很高的地位,可以说是所有军人仰慕的对象也不为过,而花错也一直对军人照顾有加,如果让孟昶去刺杀一位一直不愿意向陛下表露中心的军方将领,这两人之间一定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这样还可以试探孟昶对陛下的忠诚。这就是臣的计策,一切还要由陛下做主。” “好。”仔细思考了片刻后,皇帝猛然拍着面前的书案,大笑着说道:“爱卿之计一举三得,军队里的一些人也该给他们敲敲警钟了,这些人一直有人对朕阳奉阴违,就借这次机会让他们明白最基本的忠君的道理。” 语气一转,皇帝又轻声的问道:“不知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时候,李练忽然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身体紧紧地贴着地面,嘴里惶恐地说道:“臣罪该万死,臣有一事一直瞒着陛下,已经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还望陛下责罚。” “爱卿忠心,朕一直记在心上。”皇帝无所谓的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爱卿有事瞒着朕,也一定是出于好意,朕又拿什么理由来责罚呢,你且起来,将你没告诉朕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许漏过一个细节,否则的话,朕可真的要治你的罪了。” “陛下宽宏,臣谢陛下。”李练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皇帝的脸上随着李练说出的每句话而变得越来越阴沉,到最后,他又再一次拍了下书案,从嘴里挤出两个恶狠狠地字眼,“该死”。 第九十六章 密令 “这件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李练想了想,缓缓地说道:“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两个月前西北大营无故出现了兵员调动,有近五万人被秦风调动连夜开进雪原,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向陛下请示,若不是内应偷偷传回来消息,臣到现在也不会知道这个情况,那个时候陛下还没有回宫,所以臣斗胆私自命人前去质问,十天前臣派去的人回来了。” “那个人在现在在哪里?”皇帝阴沉着脸说道:“宣他即刻前来见朕,朕要好好问问西北究竟出了什么事,又是谁给了秦风这么大的胆子。” 李练摇了摇头,苦着脸说道:“只怕要让陛上失望了,这个人现在已经没办法来见陛下了。” “放肆!”皇帝大怒道:“你即刻拟旨,宣他立即前来见朕,朕就不像他还敢抗旨不成。” “这个人一直办事牢靠,而且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臣才会命他去办这件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做出抗旨不遵的事情来。” 李练一脸痛苦的说道:“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收到陛下的旨意,臣原本是想着给他一个加官进爵的机会,让他更好的为陛下效力,想不到这一次却是害了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他现在收不到朕的旨意。”皇帝疑惑的说道:“李卿家不许再卖关子,快给朕说清楚。” “十天前他回到了宫中,只可惜回来的只有他的头。” 李练说:“根据随行人员传回来的消息称,他刚进大营就被秦风砍了头,秦风还让他们传回了一句话。” “什么话?” “臣不敢说。”李练弯下了腰,“这句话实在是大逆不道,臣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但说无妨。”皇帝不满地说道:“朕知你忠心,绝不对为一句话而迁怒于你。” “秦风送回来的话是:皇帝管得了天,管得了地,却管不了我秦风,我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经得他的同意。” “大胆。”皇帝愤怒地拍着面前的书案,一张上好的书案瞬间变得四分五裂,碎开的木块带着巨大的力量在御书房里飞散,深深的扎进了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却恰好避过了李练所站着的位置,李练低头看着深深扎进脚前不到一指宽度地面的木块,沉默不语,他的脸上也是平静如水,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的木块没有让他产生丝毫的动容。 当木块落尽,一个完好的书案就这样毫征兆的消失,皇帝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坐着的时候脸上还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怒火,可是但他完全站起来时,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 “你之前说的那个人就是秦风?”皇帝平静地说道,丝毫看不出此前的愤怒表现。 “正是。”李练回道:“他已经犯了死罪,由孟昶来做这件事刚好合适。” 皇帝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而后摇着头说道:“只是把这件事交给孟昶,只怕不能服众,他们的心里必定会有所怨恨,长此以往只怕会出更大的问题。” “陛下只需要告诉他们一个结果,何须在意过程。”李练说道:“况且陛下乃上天意志的表现,是翱翔上天空之上的神龙,他们只是只是在地上爬着的蝼蚁而已,陛下又何须理会他们的想法,帝国是陛下的,帝国子民也都属于陛下,他们绝不能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思考了片刻,皇帝轻轻地点了点头,很明显他已经被李练说服,李练说的每个字里都在宣扬着他的权威,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这个诱人的建议,只是心里好像还有一些没有想通的地方,让他暂时还没有作出答复。 “你的计策很好。”皇帝点头称是,随后又转口说道:“但朕总感觉好像还有什么纰漏,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这个容朕想好了再给你回复。” 李练轻松的笑了笑,他轻轻地向前一步,行礼后说道:“陛下一定是在担心秦风麾下的十万兵马。” 皇帝的眼前一亮,李练的一句话让他忽然想通了堵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他赞许在对着李练点了点头,嘴里夸赞道:“李卿家果然不愧为朕的左膀右臂,考虑事情周到细致,对于这个你有什么主意。” 皇帝抬头看着层顶,而后轻声叹道:“十万人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一旦乱起来也是个不小的麻烦,说不定西北蛮人也会趁这个机会攻打帝国,这是一个大问题,朕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这件事陛下大可不必担忧。”李练轻松地说道:“秦风麾下有官之身共一百人,其中已有八十人宣布忠于陛下,还有十二人态度不明确,只有八个人才是秦风亲信,若是秦风死亡,凭他们的那点兵力,无论如何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那八十人可以在一瞬间控制整个大营,确保边境安全。陛下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秦风之后由谁来掌控西北大营。” “你那个侄子怎么样?”皇帝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李练的反应,李练脸上的每一个变化都不会骗过他的眼睛,但让他失望的是,李练的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刚进羽林军不久,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学会,又怎么能担此关系帝国安全的大任。”李练平静地说道,只是他的心里却并不如脸上所表现出来的这样,用翻江倒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还望陛下收回这个决定,为了帝国边境安全,陛下需派一个可靠的人前去掌控。” “既然如此,朕就不再勉强。”皇帝也轻松笑了,他走到李练的面前,伸出手拍着他的肩膀,而后慢慢地说道:“朕心里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件事情就暂时先放一放,现在你即刻去传朕的密令,命孟昶一个月之后前往西北大营,把秦风带回来,只要把秦风的头带回来就可以了,其它地方朕不想看到。这次没有任何奖励,朕要看看,孟昶是不是愿意去做。” 第九十七章 离开 皇帝不知道孟昶的安排,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李练花费了大量口舌才说服皇帝,却在一句话的时间里完成的密令,还是依旧往常的惯例被送到了青城。 孟昶同样也无法得知御书房里这场惊心动魄的谈话,更不知道这场谈话的结果,所以现在过得依旧悠然自得,只是小叫化昨天晚上在他怀里说出的话让他产生了一些困惑,也正是因为这点小小的困惑,让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胖子安排的那场隆重而又浩大的葬礼在小镇的记忆里添下了浓默重彩的一笔,用银子堆砌出来的场面总是让人难以忘怀,这件事直到过去了三天,小镇的居民还是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们的眼睛里还带着无法抹去的眩晕,他们脸上兴奋的潮红仍然没有褪去,所以当得知财神要走的消息时,所有人都自发的赶到港口,想要在胖子还没有离开之前再一次见识他的慷慨。 胖子同样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到场的每一个人都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十两银子,光是这一点已经足矣让他们将胖子的画像高高悬挂在大堂的正中央,每日沐浴焚香之后顶礼膜拜,更有幸运的人被胖子选中,协助着将买回来的东西搬到船上,酬劳也是十两,可惜不是银子,而是黄金。 镇上的大部分人还没有见过黄金的模样,那种耀眼的光芒完全摧毁了他们所有的理智,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朝前挤去,希望自己能成为幸运的一员,胖子所买的大部分都是食物和水,这些东西搬运起来一点也不吃力,而且离船又近,只需要简单的走几步就可以轻松的将东西搬到船上,而就是这样简单工作酬劳居然是十两黄金,这在小镇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俨然成了从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每个人都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连一些蹒跚的老人都奋不顾身的朝前挤去。 港口乱糟糟的场面并没有影响到边缘的一小块地方,所有的人也很自觉的避开了这里,因为站在那里的几个人看起来就是大人物,连胖子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他们当然也不敢有丝毫的打扰。 “虽说你们的钱来路不正,但银子始终是银子,可不是地上随意就能找到的石块。” 孟昶看着船头乱哄哄的场面,皱起了眉头:“照这个样子下去,你迟早会变成穷光蛋,那个时候你拿什么来养活这艘船和船上的人,更别说你那几个娇滴滴的美人了。” “我发现自从你突破过后,变化很大,在是换在以前你绝对说出不这样的话。” 花错微微一笑,同样看向了身后的人群和站在船头不停挥舞着手的胖子:“经过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很大的压力,只有通过发泄才能让他们恢复正常,你也知道除了酒和女人之外,大手大脚的花钱也是一个很好的发泄方式,你刚才也说了我的钱来路不正,就算全部花光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我至少还有十种方法再赚回花出去的钱,所以你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 “我担心的也并不只是这一点。” 视线从人群中收回,孟昶认真的看着花错:“这些年你一直都呆在船上,从来没有上过岸,连买水和食物都是通过小船,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原因,但我依稀还是能够猜出个大概,然而这一次却做得有点过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这里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帝国,到那个时候谁都会知道你的存在,你这些年的隐藏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那个人现在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方式来对付我,依他的性子,我想我很快可以知道结果了,所以我才任由他们去折腾,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为何不把场闹得再大一点。” 花错慢慢地转过身,一脸轻松的笑道:“在帝国,还是有很多人想我的,正好也借这次机会让他们知道,我现在活得很好。” 孟昶抚摸着额头,皱眉思考很久后,才缓缓地开口道:“你们跟皇帝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在你们的话里,似乎他都非常希望你们死,而你们也不希望他活得好。” 花错摇着头,脸上不再是一往的从容,而是变成了无法解开的怨意:“不是矛盾,而是仇恨,永远都无法解开的仇恨,这件事你不要问太多,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话至此,花错不再多说,他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而后问道:“你们确定不跟我们一起走?” 孟昶也摇了摇头:“我们还有另个一个地方要去,暂时还不会回青城,你到那里的时候替我向他们带声好,让他们再多等些日子,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没问题。我很乐意替你做这件事,想想也很久没有见过瞎子了。”花错笑了笑,而后又好奇的问道:“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对你很重要?” 孟昶轻轻拉起小叫化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非常重要。”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因梦在花错的身后,也同样抓住了他那双苍老的手,只是她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她从花错的身后悄悄地探出了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孟昶,而后又慢慢缩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在此告别吧,相信你这一次离开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花错饱含深意地看了小叫化一眼,视线又落回到孟昶的脸上,慢慢说出了两个字:“告辞。” “保重。”孟昶说道。 花错牵着因梦的手慢慢地朝着船走去,喧闹的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了一条小路,当站在船头时,看着站在港口边缘的四个人,花错轻轻地说道:“世上一切事情都有定数,强求不得。” 他没有指定对谁说,但听的人却都明白,因梦在他的身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再一次看了孟昶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船舱。 第九十八章 你想得太多了 货物已经进了船舱,该上船的人都已经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胖子和船下聚集着的人挥手告别之后,船在他屁颠屁颠的指挥下慢慢地离开了港口,花错站在船头冲着孟昶四人挥了挥手之后,也走回了房间里。 船已经走远,直到船在大海深处只留下一小黑点,又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完全消失后,兴奋的小镇居民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有些人这个时候却懊恼的跺了跺脚,心里埋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起提出跟船一起走的要求。 看这艘船上似乎还缺了一些人手,要不然也不会拿出高额的酬劳让他们帮忙。 虽说像这样的船缺了这么多人手必然是遇到了危险的事情,但是再怎么危险也比这个花不香鸟不语,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要强,在这里也只能守着一弯贫瘠的海,直到垂垂老死。 只可惜船已经走远,而镇里连条像样的船都拿不出来,别说是追上这艘船,连出海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只能带着各不一样的心情慢慢地从港口散开。 幸好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鼓起的腰包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到满足,因为腰包里的银两足矣让他们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羡慕已久的日子,若是再小心节俭一点,有这笔银两的支撑足够让他们过上很多年不愁吃喝的日子。 人群散开的极的规律,也非常有秩序,每个人都是先走到孟昶四人的面前,对着他们弯腰示意后才从他们的身边慢慢地离开,小镇上总共上千号人,却也将散开的时间拖得极为漫长。 面对着小镇居民如此的盛情,四个人谁也不好意思中途离开,他们只能木讷地看着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在眼前慢慢地移动,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个人从港口离开。 而这个时候,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刘雨摸着饥饿的肚子,苦着一张脸说道:“没想到被人尊敬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那些有名声的人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反正这种情况我是不愿意再遇到第二次。” “就算你想遇到第二次也不可能。”丁宁讽刺着说道:“至少你还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去挥霍,而且依你的样子,这辈子能被超过一百个人记住就已经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他拍了拍刘雨的肩膀,好心的劝慰道:“你想得太多了,做人还是清醒一点比较好。就比如说现在,那两上人已经走远了,如果我们再不追上去,就只能走着回去了。” 说完之后,丁宁缀在孟昶的身后,慢慢地朝着小镇外走去。 刘雨愣在了原地,过了段时间他才忽然想明白了丁宁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忙不迭地朝着小镇外赶去。 小镇无愧于这个“小”字,当刘雨赶到三个人的身边时,三个人早已经站在一辆马车前等候,经过短短的一段路,腹中的饥饿感变得更加的强烈,刘雨靠在马车边上,看着三个人:“你们谁准备了午饭,现在就拿出来吧,我已经饿得快走不动路了,这一带看起来很偏僻,到下一个有人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过多久,我们还是吃饱了再上路吧。” 三个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而后又同时垂下了头,默声不答。 刘雨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股新生的精力让他无力的身体跳了起来,他指着三个人不敢相信的说道:“难道你们谁都没有准备?” 答案已经很明显,他颓然的放下了手,而后又突然举了起来,大声的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能都忘了,没有洒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吃的都没有,难道在没有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之前,我们就要吃草根啃树皮?”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没一点水分的草根树皮。” “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只是没有想到送他们走居然会引来这么轰动的场面,关于午饭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忘记了。” 丁宁摇头辩解,可是随后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而后自信的说道:“虽然我们都没有准备,但是你说的那种可怕的场景却绝不可能发生,而且我还能保证等下就能让你喝到酒。” “不可能。”三个字刚说出口,刘雨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已经闻到从他的身后传来了饭菜的香味,香味来得无比的真实,他又忍不住于深深的吸进一口,这一次他又从饭菜的香味里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但刘雨却把它当成了绝世佳饮来对待,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将酒倒进了嘴里,生怕一下子就将来之不易的一坛酒喝光,虽是如此,以他的速度,一坛酒也很快就见了底,而这个时候三个人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将从丁宁手中接过来的一百两银票飞快的塞进怀里,在刘雨万分感激中送来饭菜的这个人迅速的将地上的碗筷收拾好,而后兴高采烈的走回了小镇。 刘雨满足的靠在马车上,将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了嘴里,忽然他面色一凛,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一顿是很好的解决了,要是万一我们在晚饭时间没有找到可以吃饭的地方,那该怎么办。” “我都说过,你想得太多了。”丁宁也同样靠在马车上,当吃饱了之的后,他显得格外的懒散,但是他的话却让刘雨感到莫名的震奋:“既然有人送来的午饭,那么就一定会有人送来干粮,我想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了。” 来得确实很快,在银子面前做任何事情都会比想象的有效率的多,当刘雨不信邪地向身后看去时,就看到了一个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费力的朝着他们走来,隔着包裹,刘雨甚至已经闻到了刚蒸熟的面饼特有的香味。 来的是一个小男孩,他将包裹费力的放到马车上,又重重得吐出一口气,而后走到刘雨的身边,伸出了一双小手:“一千两。” 第九十九章 荒野上的人 看着小男孩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刘雨深有感触地说道:“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男孩,但事实证明我错得离谱,如果给他时间,再给他个机会,也许他会是另外一个柳胖子。” 他忽然又朝着已经爬上马车的三个人说道:“如果我们把他带上,说不定柳胖子会收他为徒,你们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少废话。”丁宁转过头看着他:“花得不是你的钱,你当然觉得无所谓,照他那个样子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他诈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别说吃,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四个人里也只是丁宁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些银两,在海里泡了一个多月,孟昶身上的东西早就已经丢失,若不是偶然,只怕那柄短刀都不会再出现,更别提银子,仅存的几张银票早就已经被海水泡烂,至于说另外两个人,他们出来的时候本就身无分文,一切吃喝都是由丁宁负责。 这种情况下,能付钱的当然只有丁宁,在听到刘雨的这番话后,他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脾气。 刘雨跳上了马车,无所谓的说道:“一千两银子却实很贵,可我们至少还是有收获,这些面饼足够我们支撑几天,虽然说没有酒,但这个地方毕竟不是青城,也就勉强凑合了。” 而后他转过头,看着孟昶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孟昶看了一眼小叫化,小叫化想了想之后回答道:“先去鹿林镇。” “好咧。”刘雨应道,而后猛然挥舞马鞭,在两匹瘦弱的老马的拉动下,马车缓缓地沿着一条早已经看不到路面的小道慢慢地朝前驶去。 这辆马车刚刚打造完成不久,连木漆还没有还得及刷,但是木板的边缘却被极为小心的处理掉每个根尖刺,摸起来感觉特别的光滑,所用的木料虽然不是太好,但在特殊的方式处理下却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浓而不郁,闻起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还有点清新的味道。 小镇上没有一辆马车,甚至连匹马都没有,这两匹老马还是连夜从别的地方买来的,在得知孟昶不会坐船离开的消息后,镇上唯一的木匠就开始着手准备这辆马车,一个人想要完成一辆马车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在重金的诱惑之下,他还是在四天内就完成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作品,他又花了一天的时间精心处理好每一个可能会出现意外的角落。 所以现在小叫化才敢在马车里乱动,而不用担心可能会刺破她娇嫩皮肤的意外,从见到孟昶时起,她的表现就一直有些不同,不在同以往的活泼,却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孟昶虽然很疑惑小叫化的变化,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去解决,幸好现在小叫化总算恢复了一点正常的样子,他的心也稍稍的放宽了一些。 尽管有两匹马,但这两匹马已经老得快要掉牙,而且路面的状况也很差,有些地方甚至还会出现一个大沟,所以马车前进的速度非常的缓慢,只不过比人正常走路的样子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幸好四个人都不急,一点也不急,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个游山玩水的游客,刘雨甚至还唱起了谁都听不懂的歌。 他唱得很尽兴,三个人虽然听不到,却也听得很认真,小叫化甚至还能跟着哼上几句,虽然她并不明白从刘雨嘴里冒出的每个字的意思。 从小镇出发时行走的那条小路早已经失去了踪迹,马车现在在一片荒野上慢慢前行,这里几乎没有人走过,所以连个路的样子都没有,刘雨看着眼前完全一样的景色,慢慢停下了马车,歌声在他的嘴里划上了一上终止的符号,而后他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小叫化,一本正经地问道:“去鹿林镇该怎么走?” “你不知道?”孟昶和小叫化还没反应,丁宁却已经指着刘雨的鼻尖,大怒道:“你不知道还带着我们转了大半天,刚开始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这个问题,现在找谁去问?” “看来你也不知道。”刘雨将视线落在小叫化的身上,小叫化的身体微微的往孟昶的身后缩了缩,而后羞赧地点了点头。 刘雨的脸上却没有因为他的过失而浮现出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在得知答案后,他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看这一路上你们也显得挺自在,现在又何必为这个小问题斤斤计较。” “这个问题并不小。”丁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缩到了车厢的角落里,冷冷地说道:“至少今天晚上别指望能找到投宿的地方,就是因为你,我们只有能荒野上过一夜。”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刘雨无辜的摊开了双手:“难道在海上经历的那件事还没有让你明白生活的真谛?反正我是明白了,生活嘛,还是自在点比较好,计较太多会很累的,那些无伤大雅的细枝末结何必去理会。” 他的脸上露出了云淡风轻的表情,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智慧的光芒在闪动,只是当这两种表现与他粗狂的脸组合在一起时,竟变得如此的可笑,至少小叫化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直坐着不动的孟昶忽然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敲了几下车厢,轻脆的声音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力,而后孟昶伸出了手,指向前方:“从这里一直往前,我感应到前面有人。” “哇喔。”刘雨惊叹一声,吹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能力。” 而后他又挥舞起马鞭,两匹老马在他的指挥下开始挪着慢吞吞的脚步,带着马车慢慢地朝前走去,刘雨又开始轻松的唱起了那首谁也听不懂的歌,有如冰雪覆盖地。 视线里出现了一棵树,这样一个连棵草都很难看到的荒野里出现一棵树是一件让人感到非常惊奇的事,但更让刘雨感到惊奇的是,小树下站着一个人。 第一百章 打劫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野里居然会出现一个人,这让刘雨在对孟昶佩服的同时,还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好奇,他微微的调整了一下方向,马车慢慢地朝着那棵树驶去。 又前进了一段,刘雨的歌声突然停了,马车也随着他歌声的停止而忽然静立在原地,小叫化在猝不及防下向前摔倒,却又被孟昶及时的抱住,而后她疑惑着脸问道:“怎么了?” 她才问了一半,身体就忽然飞出了马车外,小叫化当然不会飞,只不过当孟昶抱着她跳出马车时,给人的感觉她就是在飞,而这个时候,小叫化也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绝不像个好人。 至少一个好人绝不会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很烂的刀,又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这辆马车和站在马车边上的四个人。 这个人正缓缓地向他们走来,又稳稳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丁宁疑惑地看了这个人一眼,而后又不解地看着一脸警惕的孟昶,而后也快速的跳下了车,静静地站在了小叫化的身边,看着荒芜的四周,这期间他没有说出一个字。 “看你的样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要不然你也不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刘雨也跳下了车,对着那人拱手一礼,而后温和的问道:“那么你一定知道鹿林镇在哪个方向,你可不可以指点我一下?” 那个人朝着身后的一个方向指了指,而后转过身回了一礼,说道:“从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再穿过两个小镇就会到你想要去的地方,你们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才会到那里,但是如果你们要找鹿林镇的人,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们去见他。” “当真?”虽然从这个人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善意,四个人也同样没有丝毫的紧张,刘雨甚至还一脸轻松地看着那个人,嘻笑着说道:“你好像专门在这里等我们?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绝不是来请我喝酒的,而且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也绝对请不起我,可是你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难道你是想打劫?” 刘雨的话很明显激怒了这个人,他从牙齿里挤出了四个字:“回答正确。”而后举起那把看起来并不结实的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原本平静的荒野里突然多出了很多洞口,从洞口里不断的爬出人,很快满目苍凉的荒野里就出现了很多人,在这些人里刘雨甚至还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连那个伸手就要钱的小男孩都提着一把菜刀站在了人群中。 只是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小男孩,反而更像是一个杀手,至少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目光,贪婪还带着几许暴虐。 “场面很壮观啊。”刘雨左右看了一下夸赞道,而后一个闪身站到了小叫化的身后,三个人将小叫化牢牢的保护在中央。 四周的人在慢慢地逼进,这些人本都是海边小镇上的居民,在小镇上时他们看起来很和善而且还带着小小的淳朴,然而现在他们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伙暴民,银子的渴求变成了一种贪婪,每个人的手里在都拿着各种不同的武器,从破刀到木棍应有尽有,武器虽然不显眼,但是这些人拿着武器的方式却很专业,他们前进的速度也保持着一致,异常缓慢的速度让整个队伍看起来丝毫不乱,同时也会给围在中间的人带来很大的压力。 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恰到好处,看起来他们很有经验,对于这种事只怕已经不是做第一次了。 “有几个问题我还没弄清楚。”一直沉默不语的孟昶突然开了口,只是他还没有说出没弄明白的问题时,那个人却突然伸出了手制止孟昶的想要说的话。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已经有很多人问过这几个根本毫无意义的问题,想来你想问的也跟他们差不多。” 这个人转向人群,看向人群中一个很平常的人:“看来又要你回答一次了。” 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个人姓谭,正是在几天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一辆马车的人,真名没人知道,所有人都叫他谭木匠。谭木匠向前走了几步,超出的人群,而后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嘴里夸赞道:“好香啊。” “镇上并不是没有马车,我既然能在三天内完成一辆马车,就同样能在三天内完成第二辆,只不过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镇上很少有人需要用到马车。” “而且如果是现成的马车你要做手脚就很困难。”孟昶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就比如马车上带着的味道,时间长了只怕会消失,那样的话你们就没办法跟踪到这里了。” “你很聪明,可惜聪明人一般都不会活太久。”谭木匠说完之后,又退回到人群中,他矮小的个头隐藏在人群里很难被发现,至少在他退回去的时候,四个人就再也看不见他。 “本来在小镇上的时候我们就想动手,只不过那个时候你们人很多,我们还不确定能不能将你们全部留下来,那艘船走了之后,我们也没有动手,因为我们还不能确定你们身上是否有足够的油水。” “所以那顿午饭和那些干粮就是个试探。”孟昶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夸赞道:“不得不说这是个绝妙的主意,能拿出一千两银子买几块面饼的人,身上还存的银子一定不止一千两。” “你的确很聪明。”眼前的这个人也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你们毫不犹豫的就拿出了一千一百两,我们也没办法再犹豫了,只不过你们走的比想象的要慢很多,我已经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就算看在我等你们这么长时间的份上,你们也应该乖乖的不要反抗,等我来砍断你们的脖子,再拿走你们身上的银两,做为回报,这辆马车我会留给你们当棺材,比起其它人,我对你们已经足够好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孟昶突然说道。 “你问。”那个人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一章 混战 “鹿林镇发生了什么事?”孟昶阴沉着脸,淡淡地说道:“这个问题一定没人问过,我想你一定不会吝啬告诉我答案。”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这千里之内已经有很多人听到了风声,既然你问了, 尘路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6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6部分阅读 就可以回答你。” 这个人认真的看着孟昶,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只可惜孟昶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赞叹一声后,说道:“在鹿林镇里发现了叛逆,现在已经有官兵在赶去的路上,一天之后那里将会被夷为平地,所有的人都会以叛逆或隐瞒不报之罪斩首,以你们的速度赶到那里时只怕连只鸟都看不到,我看你们还是乖乖的合作吧,省得我费一翻手脚,你们也可以死得舒服一些。” 听到这句话,小叫化的脸色突然变了,惊恐之中还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看来我们的时间很紧。”孟昶悠悠地叹道。 “是啊,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人同样叹了一口气,说道。 “动手。”两个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区别在于孟昶是一声低喝,而这个人却是大声的吼了出来。 刘雨和丁宁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冲了过去,人群本身就已经离得很近,两步之后就已经接触,甚至都能从地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刘雨的双拳击出,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突然间四分五裂,鲜血喷洒在空中模糊了视线。 丁宁的右手出现了一把长刀,长刀一直背在他的身后与衣服的颜色完全一样,白如雪的长刀刚一出鞘就在面前划出了一道圆弧,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忽然间断了。三个完整的人忽然从腰部分开断成了两截,鲜血从腰身折断处飞溅而出,洒出了满天血花,上半身落在了地上,而下半身却还向前走了一步,而后倒在了丁宁的脚下。 鲜血更刺激了隐藏在这些人血液里的暴虐,死亡并没有让他们退缩,反而是更加凶狠的围了上来,破旧而原始的武器往两个人的身上热情的招呼着,几乎每一个重要的地方都有一把武器袭来。 这些人显然对此也非常有经验,密集的人群并没有让他们的动作受到丝毫的影响,而武器击向的地方也非常的精准,所攻击的地方都是人至关重要的部位,若是被击中则非死即残,最低限度也会让两个人的动作受到一些影响。 这种方式非常有效,至此在很多次的行动里都已经证明的它的效果,任何一个地方被击中,被围在中间的人都会变成一只小绵羊,乖乖的任凭他们宰割,只可惜他们这次遇到的却是两只猛虎。 刘雨一声大喝,双拳毫无招式的向四周胡乱打出,就好像街头流氓打架一样,只不过刘雨的出拳的速度比流氓要快,而且要快很多,在所有的武器还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之前,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地的碎尸,在他的周围出现了一大片空档。 丁宁则要比刘雨斯文很多,他面色平静地在原地快速的转了一个圈,长刀被身体带动,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划出了一个更大的圈,速度快到毫颠,之前的情况又再一次重演,围在他身边的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止不动,而后身体分成两次倒下,上下两截身体再也无法组合在一起。 鲜血将荒野染红,渗进干枯坚硬的土壤里,祭奠着曾经死在这里的无辜的亡魂。 谭木匠在人群中毫无阻碍的穿梭,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没有对他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他就好像走在一个无人的空地里,慢慢地逼近了刘雨,一把普普通通的刻刀在人群的掩盖中无声无息的刺向了刘雨的后腰。 鲜血在刹那间绽放,丁宁又斩落了几个人,面前为之一空,而后他就看到一个身穿重甲的人慢慢地向他逼近,身上的甲胄看起来很重,这个人走出的每一步都似乎耗费了很大的力气,让他的速度降到了极点,却也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层严密的防护,丁宁举刀,而后重重的斩在了这个人的脖子上。 只听“当”的一声响,刘雨的拳头和谭木匠的刻刀相遇,血肉之躯与铁器相遇居然发出了一声脆响。 一击无功,谭木匠阴森笑了笑,而后又向后退去,刘雨的拳头上没有出现丝毫的伤口,只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印迹,尽管如此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龇起了牙,他怒目瞪向谭木匠,而后又双拳击出,分别向谭木匠的胸口和小腹击去。 这个人唯一露出的眼睛里露出了讥讽的目光,右拳举起以和他走路极不相符的速度击向了丁宁的胸口。 借着刀身上反弹的力量,丁宁微微向左偏移,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这个人直直打出的一拳,而后又蹬地跳起,长刀在昏暗的天空下闪出了一道亮光,斩向了这个人的双眼。 丁宁和刘雨的注意力都已经放在了眼前的这两个威胁最大的人身上,只可惜他们却忽略了围在他们身边的并不只有这两个人,余下的人又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至少十把武器分别击在打两个的后背上。 在说出那两个字的一刹那,孟昶就一把抱起了小叫化,而后右拳直直的击向了眼前这个人的面庞,很简单一拳没有任何的花哨,也没有任何的招式,速度甚至还比不上刘雨,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拳却让这个人生起了无法躲避的念头。 他也没有躲,双腿像是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双手握刀斜斜地自下而上击出,只是他攻击的方向却不是孟昶,而是被孟昶抱着的小叫化。 孟昶的拳头在中途变向,而后狠狠的砸在了斩向小叫化的这把刀上,刀在瞬间变成了细小的碎片,又快速的往地上落去。 拳头击碎长刀,而后又一次转向,依旧击向了这个人的脸,这一次这个人再没有应对的方法,在他不甘的目光中孟昶的拳头温柔地击打在他的鼻尖上。 第一百零二章 香味的由来 拳与鼻尖刚刚接触就已经停止,但拳风依旧前进,有如一把重锤击打在这个人的脸上,他脖子以上的部分顷刻间消失,鲜血如同不要钱的海水,拼命的从断口处向外喷出,而后这个人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孟昶收拳直立,喷出的血没有一滴落在他的手上,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看了这个人一眼之后,孟昶松开了小叫化,转身向后就看到丁宁和刘雨也在往地上倒去,围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人的眼睛里露出兴奋而又噬血的光芒,手中的武器疯狂地往两个人的身上落下。 孟昶冷哼一声,弯下了腰单手按在地上,长刀的碎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上托起悬浮在孟昶的身边,而后又呼啸着在空中沿着莫名的轨迹向人群中疾驰而去。 碎片排着整齐的队列分成两组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转眼间就已经没入了人群里。 还处于兴奋中的人没有发现了散而在空中的杀机,但是谭木匠却已经有所警觉,他本身就在人群中游荡,他的表现也和别人不一样,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保持站淡淡的笑容,虚假的笑容里透露着绝不动摇的冷静,手中的刻刀往前一伸,格开了一片斩向他咽喉的碎片,而后不顾一切的飞身后退,一直退到离人群很远的地方。 然后他就再也不动了,不是他不能动,而他不敢动,他感觉观有一股冰冷的杀机死死地锁定了他,只要他再有丝毫的动作,都会和眼前的这些人一样。 因为兴奋,全身的血液快速的流转,让他们的脸上变得通红一片,他们的身体也因此而变得燥热,这让从脖子传出的一抹冰冷变得更加的明显,身体的热意快速的冷却,脸上也突然变得煞白,从脖子传出来的剧痛散往全身各处,然后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手中的武器失去了抓取的力量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当当当当地声响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他们抬起头就看到几十片碎片围绕在身穿重甲的那个人身边,所有的碎片都像被无形的细线操控,依次前进那个人胸口的同一个部位上,那个人也被撞击的力量不断地向后近推去。 那个人却此却毫无办法,细小的碎片在空中快速的运动,而且不停的变幻,让他根本没办法找到碎片运行的轨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艰难的举起手挡在胸口已经被切开大半的缺口上,但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总会有不知数量的碎片自上而下击打他的手臂上,让他的想法付之东流。 刘雨看着这震慑人的画面,嘴里喃喃说道:“师傅你骗我,这世上明明是有鬼的,我已经看到了,不过它们似乎很友好,而且也很善良。” 他的话音刚落,十几片排成一排,接连的撞进重甲的缺口里,那个人的脸也被包裹在内看不到他的脸上,但从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却可以看到他现在的心情。 那是一种恐惧,被折磨的快要接近崩溃的恐惧,也许他已经崩溃,从重甲下传出一声沉闷的吼叫,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的倾诉,声音刚传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变成了碎片在空中抖动发出的蜂鸣,而后蜂鸣声也消失了,所有的碎片都从那个缺口里飞了进去,一点浅浅的红色印迹出现在重甲的表面,那个人也重重的倒了下去。 蓝天白云是这个人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几百斤的重甲重重的砸在荒野上,将坚硬的地面砸出了一道小坑,这个人就在这个小坑里纹丝不动。 孟昶慢慢挪动都着两条腿,走到了两个人的中间,而后转过身看着陷入惊恐不安中的谭木匠,却向丁宁和刘雨同时问道:“你们两个还没死吧。” “你见过死人还能说话的么?”刘雨不满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后背几道伤口,幸好这些人的武器实在是太破旧,所以他还能完好的站着,只是后背传出来的疼痛让他夸张的咧开了嘴:“你的动作也实在太慢了,快给我看看我身后的伤,重不重,好不好看,有没有一种男人的霸气。” “你现在还死不了,只不过如果你再多嘴,我保证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丁宁走了过来,站在了刘雨的身边,洁白的衣服已经成了一件血衣,染料里有他自己的血,更多的是从别人身体里喷出的血液,他自豪的挺起了胸膛,露出胸口上的一道刀伤,视线落在了刘雨的后背上,讽刺着说道:“只有懦夫才会让自己的后背留下伤口,这点破事你还好意思说出来,男人的霸气,哼——” 说完,他又挺了挺胸膛,胸口的伤口被牵动,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自然的弯下了腰,惹来了刘雨一阵哈哈大笑,笑容同样扯动了伤口外的皮肉,脸上的痛苦让他的笑声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没有理会两个人之间的互讽,在确认两个人没有大碍之后,孟昶轻轻地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谭木匠的对面。 “没有杀你并不是因为你罪不致死,实际上你所做的事情足够你死一百次。” 谭木匠的脸色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明白。” 孟昶又走近了几步,他现在已经站在了谭木匠的面前,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之所以你到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 “车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孟昶想了想,而后又补充道:“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你必须要承受不回答的后果。” 谭木匠没有半分的犹豫,他快速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回答道:“将木头放在尸体中间,和尸体葬在一起,等到它被尸水完全浸透后再拿出来放到海水里,这样木头就会带着一种特别的香味,而且不容易挥散。” 随后,他又惊慌的解释道:“这种方式很多人都在用,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第一百零三章 燃烧的小镇 他的话刚说出口,小叫化就一只手扶在马车上大口的呕吐着,而后她又像触电一样的缩回了手,双脚慢慢地向后移动,一点一点的远离了马车,再也不敢多看它一眼,似乎从马车上可以看到哭泣的亡魂。 “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样。”孟昶抬头看天,淡淡地说道:“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谭木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厉色,他大吼一声,又一把刻刀出现在他的左手里,两把刻刀带着飞快的速度向着看似完全不设防的孟昶的胸口刺去。 刻刀在刘雨不屑的目光中毫无阻碍的刺在了孟昶的胸口上,胜利来得如此的容易,谭木匠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不敢相信的笑容,但是在他的笑容刚刚出现又立即变成了死灰色。 预想中的刺破血肉的畅快感并没有传来,刻刀破开了孟昶的衣服,却被柔软却坚实的皮肤阻挡,谭木匠呆呆的抬头看去,他看到的是孟昶那双讥诮的眼睛,而后他就看到一根洁白的手指在他的眼前渐渐放大,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欲望和能力,只能静静的看着这根手指点在了他额头上。 就像瞬间堕入了黑暗中,他再也看不到,闻不到,听不到,连所有的思想都一瞬间消失。 毫发无伤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干燥的地面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扬起,却有一个生命在此终结,谭木匠的身体看起来很完整,连一丝的伤口都找不到,但他身体的内部却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又看了他一眼,孟昶转过身往回走,在路过两个人身边时,刘雨突然悄声问道:“这些人怎么办?虽然这些人本就该死,但死者为大,若是就这么让他们暴尸荒野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没时间了。”孟昶淡淡地答道,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说出了一句话:“天葬吧。” 因为谭木匠的解释,丁宁和刘雨死活都不愿意再上这辆马车,但在孟昶的催促下,他们还是慢慢吞吞又极不情愿的爬了上去,两个人都已经受了伤,所以赶车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孟昶了。 在他们还在担忧是否能够及时赶到鹿林镇时,孟昶走到了两匹马的面前,伸出双手按在了它们的头上,两道真气从他的手中传入到两匹马的体内,就像是魔法一样,两匹马似乎同时焕发出了青春,站在原地桀骜不驯又躁动不安地用坚硬的马蹄蹬着同样坚实的地面,而后孟昶毫不顾忌地坐上了马车。 小叫化直到最后才跳上了马车坐在了孟昶的腿上,死活不愿意让自己的身体触碰到马车的任何一个地方。 孟昶扬起马鞭,在空中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呼哨,而后两匹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飞奔的马车颠簸不已,刘雨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思恢复身上的伤势,索性便放弃了,他看了一眼早已经入定的丁宁,而后对着孟昶说道:“想不到你做车夫也挺专业的,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改行。” 看到孟昶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的眼珠轻轻转过了几下,又问道:“这两匹马的岁数比你还大,你是怎么做到的?” “用真气刺激它们的身体,这一点你也可以做到。” 想了想,孟昶又低声叹道:“只不过它们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回头把它们好好葬了,也算是弥补。” “太残暴了。”刘雨嘴里嘟囔着,然后他就看到了小叫化圆瞪着的眼睛,又连起改口说道:“一个不到一千人的小镇居然出现了三个圆满,对于这件事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并没有什么不正常,青城也只有不到一千人,你有没有数过圆满有多少人。” 孟昶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都已经是死人,再谈论这个没有任何用处。他们不可能再活过来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雨摇了摇头,又缩回了角落里不说话。 丁宁这个时候也睁开了眼睛,插嘴叹道:“圆满境界被如此轻易的杀了,这是我所见过的唯一的一次,比杀只鸡还容易,我到现在还想不通这个问题。” 视线落在孟昶的后背上,他又接着说道:“在你的眼里,只怕我们和普通人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你说得对,不过也有一点错了。” 孟昶毫不客气地说道:“杀你们确实比杀只鸡还要容易,但要我杀个普通人,那会比杀了我自己还要难。” “我现在宁愿是一只鸡。”丁宁无奈的说道。 “我也是。”刘雨同样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 马车毫不停歇地穿过了两个小镇,直往鹿林镇而去。 在到达到第一个小镇时已经是深夜,嘀嗒的马蹄声突然在小镇的街道上响起,惊醒了太多人的美梦,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透过看着这辆疾驰而过没有丝毫停留意思的马车,他们不知道马车从何而来,又将向何去,留下来的惊扰与困惑却让他们的睡意消失无踪。 小镇边缘一户人家的门被突然打开,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带着朦胧的双眼走了出来,对着宽阔的街道撒着尿,响起的马蹄声让他微微的抬起了头,而后马车就从他的眼前快速驶过,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就在马车从他的眼前飞奔而过的短短时间里,他却看清楚了坐在赶车的人,浓浓的震惊让他陡然间清醒了过来,他站在原地不解的思考了片刻,又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惊骇莫名的神色从他的脸上出现,顾不得还没有收好的裤裆,他连忙回到屋内,拿出一张纸简单的写了几个字,而后他就将这张纸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传递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傍晚,孟昶终于看到了鹿林镇的轮廓,小叫化也稍稍的放下了心,可是过了不久她的心却又重重的提了起来,几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莫名的神色,因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燃烧着的小镇。 第一百零四章 虎营 两匹马已经口吐白沫,拉着马车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后,两对前蹄忽然一软,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就再也不动了,两双眼睛慢慢变得灰暗,最后一抹对蓝天白云的眷恋从眼睛里出现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而后两双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马车摔倒的瞬间,四个人就从马车上窜了出来,孟昶长叹一声后弯下腰将两匹马的眼睛慢慢地合上,而后轻轻地说道:“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等我回来就将你们安葬。” 也许是错觉,在另外三个人的心里也宁愿他们看到的是错觉,在孟昶说完这句话之后,因为筋疲力尽而痛苦死去的两匹马忽然变得极为安。倒地的马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被风吹动而来回摇晃,但给三个人的感觉却大不一样:两匹马似乎是的甜蜜之中走向了极乐,那种解脱后的安逸从马尸上出现,感染了正在看着它们的三个人。 孟昶站起身,一把抱起站在身边犹自失神的小叫化,连忙朝着鹿林镇赶去,丁宁和刘雨也在这个时间清醒了过来,最后看了一眼两匹马后,快速的追着孟昶而去。 离得越近,笼罩在鹿林镇上空的烟尘变得越发的浓郁,在小镇的上空凝聚成厚厚的一层,就像一层乌云在小镇的上空阻挡住了所有的阳光,让小镇包裹在一片漆黑里看不到丝毫的光亮。 只是小镇内是有光的。 火光。 此时傍晚的晚霞正努力释放着最后的光华,在西边的天空上展示出最瑰丽的色彩,而小镇里的火光却展现出了别样的红色,浓烟下的天空是红色的,小镇的房屋树木正被跳动的红色包裹着,狭窄却简单的路面上趴着很多熟睡的人,他们的身下压着的是另一抹更加妖艳的红色,红进人心,却寒入骨髓。 一路上所见让小叫化的心沉入了谷底,而当她的脸上再也看到一丝血色的时候,四个人已经到了小镇之外,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种发自内心的冰冷在脸上浮现。 丁宁慢慢地从后背抽出长刀握在手中,刘雨也静静地拿出了久未使用过的拳套,认真的带到手上,而后双拳紧握,喀喀的声音伴随着牙关紧咬时发出的声响一起传了出来。 一行清泪从小叫化的眼睛里流出。 一队队官兵正在搜察着每一间房屋,他们的神情冰冷,动作粗暴,当他们进入房屋之后,总会有一两声凄厉的惨叫从房间里发出,而后就归于平静,等到他们出来时,手里握着的兵器上总会带着诱出人最原始的愤怒的红色。 这里都是训练有素的官兵,而死去的人却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小叫化在孟昶的怀里拼命的摇晃,但孟昶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丁宁和刘雨的同样也是冰冷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的心里很清楚,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根本不需要去想,就应该知道该做什么,若不是孟昶一直站在他们身前,两个人早已经冲了上去,发泄心里最根本的愤怒。 然而孟昶的表现却很奇怪,现在的表现完全不像平时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若是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任何停顿,看到这种情况时,他会直接地冲上去,但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 丁宁和刘雨疑惑的眼神落在了孟昶的身后,到目前为止至少有十个人死在了他们的面前,而孟昶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动作。 正当两个人已经再无法忍受,而准备不顾孟昶的反应冲上去阻止时,一小队官兵发现了他们,简单的几个手势交换后,一个小组从队伍里分裂了出来,五个人的小组慢慢地朝着孟昶走了过来。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五个人站在孟昶对面,相隔的距离恰好是三丈,绝不多一分,也绝不会少一分,为首看着孟昶,面色冰冷地说道:“这个小镇已经被封锁,里面的人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劝你们还是收好武器。你们如果要经过这个小镇,就自行找别的路离开,如果不听劝告执意进入——” 五个人同时抽出了长刀,摇摇指着四个人,为首一人厉声说道:“就视你们为叛逆同党,格杀无论。” 孟昶轻轻拍了拍小叫化的后背,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又转过身示意两个暂且不动,而后眯着眼睛看着那五个人,嘴里不屑的耻笑道:“官差?什么时候虎营的人也堕落到这种地步,居然伪装起普通官差的身份,甚至还对普通人动起手,你们的尊严和所谓的荣耀难道仅仅过了这么多年就被狗吃了。” 孟昶的眼睛看着角落里被斩成两截的一条土狗,讽刺之意表露无疑。 虎营。 听到这两个字,丁宁和刘雨两个人突然明白了孟昶会有如此表现的原因,普天之下能调动虎营的只有一个人,既然虎营出现在这里,证明那个人的眼睛必然也看向了这里。 他们丝毫不会怀疑孟昶判断,丁宁在仔细辨之后,终于从这五个人刻意掩藏的动作和气息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地方,疾风营和虎营之前会在皇帝高兴时举行一些对抗,彼此之间本就很熟悉,若不是被愤怒混乱的判断,他早应该看出来。 丁宁又看了一眼小叫化,而后又看到了面前的人,心里猜测里鹿林镇里究竟存在什么样的人,需要虎营不远万里的亲自过来处理,里面的人跟小叫化又有什么关系。 刘雨虽然不如丁宁了解的多,但并不妨碍他从各种渠道了解到关于虎营的信息,对于虎营的实力他了解的并不比别人少,那些无用的猜测从来不会在他的脑海出现,他握紧的双拳又用力了一些,眼睛里甚至还有兴奋的光芒闪过。 虎营听说已久,但正面接触这还是每一次,他隐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尤其是在孟昶帮助下受的伤很快恢复之后,他感觉到实力似乎精进了不少,他急切的想要眼前的人来验证他的想法。 第一百零五章 恩怨(上) 听到这两个这,五个人齐齐后退一步。 脸上因为孟昶毫无困难地说出了他们真实身份而变得警惕,五把长刀摇摇指向,可以在一瞬间分开或者合起,五个人的站位也别有讲究,不管敌人从哪个方向攻击,面对着的都将是五把长刀的斩杀,这是虎营最基本的阵形。 孟昶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讽刺却还在,他毫不客气地说道:“站位没有丝毫错误,看来你们学得还不错,可是你们居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不准屠杀平民,我记得你们的规定里有这么一条,你们现在做的事还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五个人黯然的低下了头,为首的那个又抬起了头,脸上虽然还有些许的愧疚,但他说出的话却是无比的肯定。 “虎营规定第一条,坚决服从命令,我们并没有做错,我们只负责完全交给我们的任务,至于其它,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想必也应该知道更多的事情,希望你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否则……” “否则就是死。”孟昶将小叫化挡在身后,轻轻地向前走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变成了三丈,接着那个人的话往下说道:“虎营做事从来都不留活口,只怕我们现在离开也将会面临你们的截杀,之所以现在肯定放我们离开,无非不想虎营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不被别人知道而已。” 为首的那个人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对着身后的那人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那个人就快速的离开了这里,很快就没入了小镇曲折的小巷里,剩下的四个人并排站在一起,长刀举至胸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情况。 孟昶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看着四个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一下,但是脸上露出的笑容却丝毫没有缓解他冰冷的神色,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样。 小叫化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血色,但是却显得平静了很多,事到至此最坏的可能也许已经发生,再去多虑也没有丝毫的用处,再者这些人的身份让她生起了几许胆怯,她现在只能将所有的事情交给孟昶,这个挡在她身前的后背,是她最大的依靠。 丁宁和刘雨也走上前来,在孟昶的两侧站定,虎营出现在这里预示着事情已经超出了个人所能解决的范围,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孟昶的决定,刘雨沉重的呼吸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只是握紧的拳头一直都没有松过。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幸好等待的并不算很长,在所有人失去耐心之前,小镇里有了一些变化。 隐约可见,大队的人马正在集结,在一个粗壮的人带领下慢慢地走了过来,这些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同样的节拍上,响亮在小镇街道上的脚步声整整齐齐,听不出丝毫的杂乱,每个人的身高、胖瘦都差不多,他们走路的晃动也保持在同样的频率上,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个整体,就像一台机器,严密的纪律性展露无疑。 这样的队伍配合着缓慢的脚步,可以给人很大的压迫性,但当刘雨看到这些人出现时,居然有一丝轻松感,一口浊气从他的嘴里缓缓的吐出,他似乎也隐约听到了身边两个人从鼻孔里呼出气体的声音,只是当他扭头看去时,却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丝毫的变化,只能当成是自己的幻觉。 “是你?”带头的那个人看到孟昶时,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呼,平稳的脚步出现了一丝变化,他身后的队伍因为他的这丝变化而再无法保持之前的齐整,压迫的气势消失无形,但每个人脸上却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变化,依旧在努力的调整着脚步,只是他们的努力终究还是在带头那个人的影响下而宣告失败。 “是我。”孟昶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微微眯起,毫不掩饰的鄙夷的目光看着带头那个人,露出的笑容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这种反应让站在他面前的四个人微微色变。 当这些人走到四个人面前时,脚步声已经变得完全散乱,若是在平时早已经受到军棍的处罚,但现在却没人去理会。带头的那个人看着孟昶,眼睛里露出的仇恨的光芒,让每个人都可以看出两个人之间必然有不愉快的往事,他恶狠狠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杀你,可是我一直被困在皇宫中,而你却从没有回来过。想不到我第一次出来就遇到了你,果然是老天助我。” “我也觉得是老天垂怜我。”孟昶又一次轻轻地笑了,这种毫不掩饰的憎恨的笑容在他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轻轻地扫视了那个人身后的人群一眼,说道:“我一直在恨我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杀了你,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 刘雨伸出手指朝着孟昶的腰间戳了两下,而后歪着脸袋问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看他总感觉不舒服。” 孟昶简单的回答道:“他叫吕慎,我当年在疾风营受训的教官。” 而后他看着吕慎,恨声说道:“一百个人入营,十一个人活着出营的功臣。” 吕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想要证明他的高兴,他的笑声也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笑声渐歇后,他说道:“没错,就是我,当年你没能杀得了我,这一次你同样也杀不了。更何况我的人多,而你么——” 他在孟昶身边左右看了一眼,而后轻蔑地说道:“你只有三个人,哦,不好意思,我没看到居然还有个人躲在你的身后,不过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派上用场么?” 孟昶右手伸到身后,轻轻安抚着小叫化,而后针锋不让地说道:“我记得虎营出行的标准是五百人,但是我刚才看了一遍,你身后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四百多人,对付平民居然也能让你损失几十人,看来虎营也大不如前了。” 第一百零六章 恩怨(下) 吕慎脸色突然产生了变化,趾高气昂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煞白一片,这次的任务是他主动请求得来,当他带着五百人从帝都出发时还自信满满地想着圆满回归之后的享受的荣耀,但是在刚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镇时事情的变化就泼了他一盆冷水。 那些在他的眼中犹如砍瓜切菜般容易,毫无反抗之力的平民居然在一个照面的情况下,就让他损失了六个人。在之后的战斗中又有几十个人在各种各样突然如其来的袭击中丧生在破旧的武器中。 这种情况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虎营中的每个人都是经过层层挑选,用心培养起来,任何一个人的损失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自虎营建立以来,还从来没有一次性死亡超过十个人的情况,而这一次损失的人数早已经超过了某些人的极限,他已经开始恐惧回去后的场景,在孟昶面前的表现,更多的是对于未知的发泄而已。 而此时被孟昶毫不客气的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凄厉而又惨白,虽然孟昶在一眼之前就看清了人数让他感到些许的震惊,但这终究还是比不某些人发怒时的可怕。 那是会死人的。 孟昶并不知道吕慎的想法,事实上就算是知道,他也会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右手举在面前,指着吕慎说道:“事实上人多也没什么用,当年围在你身边的人也不算少,差不多也有近三百人吧,如果不是最后一个人来阻止,你早已经死在我的刀下。” 吕慎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了头来,他看着孟昶,阴森森地笑了。 “没错,那一次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几千人的面前你居然要杀我,但我同样也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没办法离开该死的疾风营,现在我每天过的日子比那时候要好几百倍。而这一次,我同样要感谢你。” 孟昶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他所说的第二个感谢是什么意思,摇摇头叹道:“因为我来让你找到了可以回去复命的借口,因为我,损失的几十个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真聪明,如果当然不是你表现的太聪明,我也不会想让死。”吕慎又阴险地说道:“本来我还害怕回去之后会受到的处罚,但是你来了,只要杀了你,这点损失没人会去细查,我也可以高枕无忧。果然是老天助我。” 孟昶点着头,又摇了摇头:“看来我出现的还真是时候,不仅能让你如了愿,也能帮你逃脱这次的处罚。” 而后,他忽然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确定你带来的人都站在这里了?” 虽然不知道孟昶这个问题的意思,但吕慎却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么多人面前,孟昶还能带来什么变化,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虎营的精锐,可不是当年围在他身边的刚入营的杀手,自信他让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孟昶的问题:“除了已经死了的,还能站起来的现在都在这里,放心,埋伏这种事情我还不屑去做。”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孟昶点头笑道。 吕慎也笑了:“我现在也很放心。” 而后他指着孟昶说道:“这个人和他身边的三个人正是叛逆同党,他们穷凶极恶,可能为帝国,为陛下带来危险,现在我命令你们将他们就地格杀。” 命令已经发出去,但是站在他身后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这个意料之外的变化让吕慎的心沉了下去,事实的发展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样,一直站在他身后那个人走到他的面前,冷冷地说道:“因为你指挥失误,让我们损失了几十个兄弟,之前战事平稳我就没出面,现在却要用我们的命来替你洗脱罪名,我认为你已经不适合但统领之职,根据临行前将军的密令,现在撤消你的统领之职,由我暂任。” 而后他看向孟昶,说道:“既然你们出现在这里,又知道我们的身份,就必须要把你们带回帝都,由陛下决断,所有人听我命令,准备捕天网。” “喝。”一声大喝之后,所有的人都收起了手中武器,从腰间抽出一张墨绿色的网,这种网孟昶当然认识,对付蛮人马阵的材料居然被织成了网,而且成为了虎营标准的配备,这一点却让他感到非常的意外。 响亮的喝声,惊醒的小叫化,她偷偷地从孟昶的身后探出了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吕慎也恰好看到了她的脸。 当看清楚小叫化的模样时,吕慎就像是看到了让他极为欣喜的东西,他指着小叫化大声的叫道:“看到没有,那个人就是叛逆,陛下指明要将他就地斩杀,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怀疑的,还不动手。” 听到吕慎的话,小叫化顿时感到浑身无力,如果不是及时抓住了孟昶的衣角,只怕她会立即摔倒在地,她紧紧地咬着嘴唇,脸上露出的恐惧和愤恨让她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 站在吕慎身边的那个人认真的看了小叫化一眼,面色一冷,连贯的发出了命令。 “收网。” “上弩。” “射。” 三个命令在吕慎得意的笑容中快速的说了出来,所有人的动作也在命令结之后完成,几千支弩箭在一瞬间从箭匣里射出,只不过是三丈的距离,在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面前,哪怕是闭着眼睛都能准确的击中目标,吕慎甚至已经看到了孟昶身上插满箭矢,倒地抽搐的样子,但是随后的变化却让他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几千支弩箭从箭匣里射出后,就再也没有前进一分,所有的箭矢都悬停在半空中,停在离孟昶三丈距离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从未曾碰到过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 连丁宁和刘雨的脸上也出现了无法置信的震愕。 吕慎的眼睛里露出的死灰色,这种情况他没见过,但却听说过,在六百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步,所有希望都在瞬间消失,他颓然而恐惧的后退了一步,撞在了站在他后面的那个人的身上。 第一百零七章 屠杀 除了吕慎外,其它人无愧于虎营之名,从短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后,为首的那人立即大声喝道:“弃弩,拔刀,斩。”所有的人都在瞬间完成了指令,没有因为孟昶展露出强大的力量而有丝毫的胆怯,长刀沿着无可挑剔的轨迹朝着四个人斩来。 虎营的职责是保卫皇宫,并不是沙场作战,他们的刀势里没有战场上的刚猛,而是多了一种让人不可捉摸的飘逸和诡异,无数人经过几年的努力,以皇宫遇袭作为假想的情况,而专门设计出针对少数强者的刀法,这种刀法已经深入到虎营每个人的骨髓里,让他们出刀时毫无阻滞,顺畅而且自然。 无形的屏障阻挡了弩箭,却没有阻挡血肉之躯,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孟昶的面前,十把长刀交错开来,在孟昶的面前组成了一张刀网,细小的网格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字“死”。 擒贼先擒王,他们的想法很好。 在这张刀网下几乎不存在生还的可能,多少次的演练都没有人能从这张网上安然脱身,更何况这一次还有四百多个人在旁掠阵,他 尘路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7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7部分阅读 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孟昶被肢解的场面,冷漠的脸上出现了轻松的笑意。 孟昶也轻轻地笑了,没有理会已经斩至身前的长刀,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几千支弩箭沿着原来的方向倒飞了回去,箭簇刺破铠甲,扎进血肉发出的“噗噗”声音此起彼伏,一声声痛苦的闷哼不间断的响起。 特制的铠甲虽然将全身大部分的地方都包裹在内,但依旧有不少的地方裸露在外,而后厚实的甲胄居然无法阻挡飞行的弩箭,弩箭在孟昶精确的控制下,在空中飞行,当弩箭完全从空中消失后,已经有一百多个人永远地倒在了地上。 而剩余的人也都受了伤,受了伤倒也不是太重,只是每个人的腿都被一根箭矢贯穿,这点伤与虎营残酷的训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在药物的帮助下,只不过休息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 但这个时候,带头的那个人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倒在地上,愤怒而又惊惧的大声喝道:“跑,所有人分开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帝都。” 他意识的不算太晚,但也不能说早,在弩箭停止的刹那,丁宁和刘雨就已经冲了出去,他们当然也明白了孟昶的打算,事到如此任何一个人的逃脱都有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不需要任何吩咐,两个人就已经做起了该做的事。 没有去理会斩向孟昶的十个人,两个人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快速的杀戮着倒地不起的人,拳头挥舞,漫天的血液伴随着身体的碎片在这短短的街道上下起了一场特别的雨。长刀横移,雪亮的刀影下,血光四溅,断成两截的身体不甘的卧在路面上释放着最后的生机。 两个人很快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后,身上早已经被鲜血染红,这期间任何还有行动之力的人都成为了他们首要的目标,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的停歇又重新折身返回,重复着机械却又血腥的过程。 十把长刀斩在孟昶的身上,就像斩到了一堵墙上,长刀从中断开,溅飞出去的刀片在孟昶的控制下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在每个人的脖子上温柔的抚摸了一下,相同的位置,同样长度的血痕慢慢出现,而后十个人的脖子被血水冲开,掉落在地上四下滚动着。 一把断刀在孟昶的脚前掉落,在它落地之前却被孟昶伸出的右脚轻轻挑起,这把断刀突然间消失了,等到它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已经贯穿了带头那个的胸口,断刀上巨大的力量带动着他的身体向后拖去,死死地钉在了路面上。 这个人死后的眼睛里依旧残留着无尽的痛苦与仇恨。 孟昶将小叫化抱在怀里,将她的脸埋进了胸口,不想让她看到眼前这血腥的画面。不见孟昶的双脚有丝毫的动作,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就已经出现在了吕慎的面前,右手举拳慢慢地向前击去。 拳头很慢,却让人避无可避。 吕慎狰狞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决然,他怒吼一声,双手握拳快速的迎向了孟昶的拳头。 他的速度看起来要比孟昶快很多,但拳头相遇的地方却是在吕慎的面前,离他的胸口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 拳头相撞,吕慎的拳头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慢慢的消失了,指骨已经变在了粉末被血肉融合在一起,滴落到地上。小臂上露出了森森白骨,骨头在余力的控制下依旧朝前移动,撞击到孟昶的手臂上,一片片骨头的碎片从接触的地方溅出,又落回到地面上,痛苦的吕慎的脸上浮现,让他看起来并不再是个人,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孟昶的拳头毫无阻碍的慢慢向前,击向了吕慎的胸口,他的胸口有一块突出的护甲,护甲下还有一块质地极好的护心镜,若是在平时这两层防护足矣让他勇敢的面对一切刀剑,但此时面对着一个看起来没有丝毫特殊的拳头,却显得如此的苍白脆弱。 脆弱如纸片。 孟昶的拳头就像穿过了两层纸,轻易的洞穿了吕慎胸口的防护,拳头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身体里,而后孟昶又将拳头缓慢的抽出,动作显得格外的小心,当他的手脱离的吕慎的身体时,他的心里多了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为死去的人报仇。”孟昶轻轻地在吕慎的耳边说道,而后右手重重一捏,一颗完好的心脏就在他的手心里化成了一团肉酱,从他的指缝里慢慢的流出,看起来是如此的暴虐,但孟昶的脸上却是无比的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吕慎慢慢地倒了下去,这个时候,屠杀也接近了尾声。(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拳头和长刀同时击出,将最后活着的两个人杀了之后,丁宁和刘雨分别靠在街道两边的墙避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刘雨还在感慨,但起伏不定的胸口让他的话显得断断续续:“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杀人这么累,杀了两个百人比我砍两百棵树还要累。” 第一百零八章 九公主 砍树是个体力活,杀人也是,不同的地方在于树可以站着不动任凭砍伐,但人不会,哪怕是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杀,他们会躲闪,会阻挡,甚至还能反击,哪怕是结果无法改变,每个人也都要做出应有的努力,而他们的努力在刘雨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的伤口。 这个伤口密布在刘雨的下半身上,看起来十分的凄惨,幸好这些伤口并不深,所以他还能安稳着站着,做一些善后的处理,就着小镇上冰凉的井水清洗伤口之后,刘雨一屁股坐在井边,再也不肯起来,他看着在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哀怨地说道:“杀人是个力气活,想不到搬尸体也是,你们怎么就忍心看着我一个人搬动四百多具尸体,要知道我可是受了伤的。” 丁宁坐在对面的墙角,轻轻地摇了摇头,反问道:“这里总共只有四个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做这种事?” “为什么你不去?” 视线落到丁宁的身上,刘雨讥笑着说道:“我记得从我开始搬尸体的时候你就已经坐在这里,到现在快有半个时辰了吧,也没见你去帮个忙,难道你也受了伤,伤得已经走不动路了?” “你说的很对。”丁宁居然点头承认了,他将衣服的下摆微微掀开,而后指着弯曲的左腿,苦涩地笑了笑:“我确实受了点伤,不过也不是太重,只不过是一个没注意被人轻轻打了一拳而已,不疼不痒。” “不疼有点假,不痒倒是真的,连骨头都快被打断了,又怎么会痒呢。” 刘雨毫不客气的讽刺,而后又疑惑的说道:“之前看你还好好的站着,怎么一转眼腿就成这样了,是不是你早料到搬尸体,所以故意自己弄成这样的,你们这些人就是计较的太多。” 丁宁又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地叹道:“那是因为看到你好好的站着,所以我也必须要站着,已经被他拉下了很远,总不能再输给你吧,那我的脸还往哪搁。” 在丁宁的话刚刚结束的时候,他就来了,比他更早出现的是一个燃烧着的火把。 孟昶举着一个火把从黑暗里慢慢地走了出来,在几个人疑惑的眼神中围绕着小山一样的尸堆走了一圈,当他再一次走到几个人面前时,尸山上已经燃起了蓬勃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灰暗的夜空。 将小叫化紧紧地抱在怀里,孟昶在她的耳边安慰道:“我在小镇上看了一遍,没有看到你说的那几个人的尸体,死去的基本上都是中年,年青人很少,老人和小孩子一个都没有看到,应该已经事先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你想见的那几个人应该还活着。” “真的?”小叫化从孟昶的怀里探出了头,婆娑的双眼看着孟昶,煞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变化。 “嗯。”孟昶看着她,认真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接着说道:“所以你现在应该好好想一想,他们有可能到什么地方去,我就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小叫化却摇了摇头,她一脸落莫的说道:“我不知道。” 孟昶转头看向身后的火焰,说道:“那我们就只有等了。” 火焰燃烧的更加剧烈,死尸成了火焰充足的燃料,尸体被炙烤出来的水份让火焰在燃烧时发现噼啪的声响,声音不绝于耳,像一段欢快的鸣奏,火苗也在这种声音中越飞越高,越来越大,将黑暗完全从小镇上挤了出去,还原成白昼。 逼人的热量向四周散发,地上的血液很快就被烤干,紧接着草木枯萎,小镇上的房屋也在高温下自发的燃烧了起来,整个小镇都化成了一片火海,唯独四个人所在的这片地方依旧保持着平静,恐怖的高温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 四个人就在火焰的中央看着周围壮丽的景象,在四个人眼前因高温而扭曲的画面无声地形容着死亡的模样,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只怕任何人都会以为已经来到了地狱吧。 永不消失的火焰本就是地狱的传说。 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声音里出现一丝特别的响动,这个微小的变化吸收了孟昶的注意力,他在侧耳倾听之后松开了小叫化,向前慢慢地走了几步,而后猛然一拳砸向了地面。 他的拳头深深的没入了地下,整个手臂都已经被泥土遮盖,而后他又奋力的将手臂从泥土中抽了出来,跟随着他的手一起出来的是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被孟昶抓住了衣服,抓在了半空中,他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后脑因为孟昶的粗暴而重重的撞击在地面铺着的石板上,已经流出了血。 血从头顶流下,染红了他白嫩的脸颊,可是看起来他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四周疯狂燃烧着的火焰吸收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睛里慢慢的流出,而后他愤怒看向孟昶,四肢在空中剧烈摆动,在孟昶的掌心挣扎地近乎于疯狂。 “你这个屠夫。”所有的努力都没能使他摆脱孟昶的右手,他颓然的停了下来,欲择人而噬的眼神死死地看着孟昶,嘴里不断的咒骂着。 孟昶轻轻地将他放了下来,而后沉声问道:“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么其它人离得肯定也不会远,告诉我,镇上还活着的人在哪里。”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小孩子稳稳地站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孟昶:“你要么就直接杀了我,不要指望我会告诉你别的人在哪里,你已经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总有一天会有人替我们报仇的。” 说完之后,他就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着孟昶。 “小虎?”小叫化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小孩子的侧脸,有些不敢确定了叫了声,很快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快速的向前跑去。 “你是小虎,爷爷他们在哪里?” “九公主?”小虎也认出了小叫化,他却突然冲着小叫化大声喊道:“不要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又见关二 九公主? 三个人的视线立即落到了小叫化的身上,能称得上这个称呼的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但谁也没想到小叫化居然能跟皇宫中的那位扯上了一点关系,刘雨看了看已经缩小了不少的燃烧着的尸堆,又看了看小叫化,顿时觉得十分的荒唐。 孟昶的脸上也出现了谁都没有察觉的变化,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小男孩立即抱住孟昶的腿,而后冲着小叫化大声的喊道:“九公主你快跑,一直往西就能找到爷爷他们了。” “原来他们在西边。”孟昶低下了头,满脸笑容地看着小男孩,说道:“现在我去找他们,你准备怎么做?” 小男孩立即松开了孟昶的腿,向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一脸惊恐的看着孟昶,不断的摇着头。 小叫化这时候来到了小男孩的身边,轻轻地摸站他的头,温柔地说道:“小虎别怕,他们都是我朋友,不会伤害你的。” 而后,她忍住心里作呕的欲望,指着燃烧着的尸堆,说道:“他们已经杀了那些官兵,替镇上的人报了仇,你应该感谢他们。相信我,他们不会伤害镇上的任何一个人。” 突然之间的转变让小男孩在原地呆呆地站立了很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小叫化的话,两只眼睛偷偷地瞟了孟昶一眼,而后又毫不畏惧地看向身后的火堆,犹豫着不确信的问道:“他们有这么厉害?” 小叫化立即站起身,抱住孟昶的一只胳膊,甜甜地笑了:“那当然,他现在可是世上最厉害的人,谁都打不过他。这次杀了这些官兵也是他的功劳。你不是想找一个厉害的师傅吗,我可以帮你哦。” “喂喂喂。”刘雨在身后不情愿的叫了起来:“这次如果不是我们,凭你男人一个人能杀得过来么。” 而后他又冲着小男孩叫道:“小家伙,过来这里,这次杀官兵可都是我的功劳,你看我这一身肌肉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还不快过来拜师。” 小男孩却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要,你居然受了伤,肯定不厉害。” 刘雨顿时没了声音,小叫化呵呵笑了几声,而后说道:“不要理他,小虎。爷爷他们现在还好吧。” “很好。” 小男孩点了点头,而后又偷偷的看了孟昶一眼,接着说道:“我带你们去。” 地面的道路已经被火焰覆盖,根本无法形走,在小男孩的指挥下,刘雨又极不情愿意的站起身,操起他硕大的拳头在孟昶击出的破口边缘又重重的砸了几拳,一个足够一个穿行的洞口出现在几个人的面前,小男孩当先跳了下去,而后几个人也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钻进了地下。 地下有一条矮小的通道,在火光的映照下丝毫不显得黑暗,只是通道实在太小,连小男孩都不能直立行走,对于另外几个人来说,想要穿过这样的一个通道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对于丁宁来说更是如此。 他受伤的腿已经使不出丝毫的力气,而接触通道不平的路面时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他只能靠着两只胳膊慢慢地向前挪动。 幸好这个通道并不算太长,在经过短暂的黑暗之后,五个人就爬到了地面上,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小镇之外,五个人正站在一个并不算茂密的树林里,但树林根部密集的灌木却可以将这个通道的出口很好的掩饰住,当几个人蹲下时,这些灌木也能很好的隐藏起他们的行踪。 “这是一个好地方。”刘雨轻声叹道。 丁宁靠在刘雨的身上,却拉着小叫化问道:“你真的是公主?” 小叫化偷偷的看了一眼孟昶,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丝毫的变化,终于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小叫化没有说话,她还不知道孟昶对这件事情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所以她的话不敢说出来,但小男孩却毫不客气地说道:“九公主当然是公主,虽然你是他的朋友,但也应该客气一点。” 而后他又指站前方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树林,说道:“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就可以找到爷爷他们了,他们看到你一定会乐坏了的。” 五个人又在小男孩的带领下慢慢地往前走去,谁也没有再说话,小叫化悄悄的紧随在孟昶的身后,显得有些紧张,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孟昶居然没有丝毫的表现,这让她感到十分的不安。 丁宁在看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同样也一声不发,在树林遮蔽了火光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同样也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刘雨却在东张西望,只是在这黑暗中显得有些装模作样,虽然在黑暗中一切东西看得都不是很真切,但却也让他轻易地发现了前方一棵树下的异常。 比他更早发现了是孟昶,他立即停下了脚步,小叫化猝不及防之下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发出了一声娇哼,而后她也看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她只能模粗辩认有一个人正靠在对面的那一棵树下,却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但她的脸上却顿时变得有些轻松,甚至还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个人影离开了那棵树,慢慢地朝着五个人走了过来,离得近些他们才看清楚了这个人大体的轮廓,丁宁和刘雨顿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这个人很高,比所有人都要高出很多,他看别人时永远都是俯视的眼神,这个人也很瘦,瘦到身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肉,完全就是皮包骨头的样子。 丁宁和刘雨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却很容易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符合这特征的,世上除了关二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关二还没有走到跟前,小男孩就立即扑了上去,大声叫道:“关叔叔。” 而后他又指着身后的几个人,献宝似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把谁带来了。” “我已经看到了。” 关二宠溺地抱起了他,而后又正色的说道:“你私自离开的这件事,回去再好好教训你。” 第一百一十章 主与客 关二抱着小虎慢慢地走到孟昶的面前,扭头看着正在燃烧着的小镇,嘴里夸赞道:“这把火放得不错。” “天太黑,放把火好照亮路,它看起来很美,不是么。”孟昶也扭头看着小镇,说道:“看到你,我就能明白虎营的几十个人究竟是怎么消失的,虽说你现在无官无职,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先皇近侍,这可是欺君大罪。” “这怎么比得上你们,四百多人就这么没了。”关二笑了笑,说道:“看到你们,我就知道那些人的结果,虽然你也是无官无职,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皇帝最重视的一个人,你这么做已经等同于谋反。” 孟昶沉默着静立了半晌,而后背负着双手,无所畏惧地说道:“没有证据,不是么,谁也不能证明这些人是我们杀的。” “是啊,没有证据。”关二同样轻声叹道:“所以我也没有杀人,我只不过是特定跑过来看焰火而已。” 随后他又突然看向孟昶,笑问道:“这把火总是你放的了吧。你不承认也没用,因为我能找到证人。” 小虎在关二的怀里突然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停地点着头,示意他可以为这场纵火案作证,这把火烧得是他的家,他当然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孟昶点头承认,证人已经出现了,他再否认也没什么用处,况且他的否认本身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只不过关二说出这句话让他感觉到有点意外,而且关二的话里似乎还另有所指。 孟昶也很想知道关二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承认。 很快,关二也露出了他的本意。 “这把火估计要烧很长时间,等火灭了之后,小镇也不会再留下什么东西。” 关二像只老狐狸一样的笑了,说道:“既然这把火是你放的,那么你就有责任去安排他们以后的生活。我想柳胖子应该没有教过你不负责任。” 孟昶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将视线落到燃烧着的小镇上,过了很久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在这之前,我还要先见一见他们。” 关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得意地说道:“这很容易。” 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他又转过头看着孟昶,说道:“跟我来。” 往前走了大概有一刻钟,他们就看到了几棵明显修整过的树,树木粗壮,并排生长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棵,浓密的树叶当中有几个人正蜷缩在树干上,警惕地看着四周的动静,当看到有人走过来的时候,从树叶中间发出了几声短促的口哨。 关二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哨声,声音停歇过后,一个人影从树上无声的滑了下来,当他看清楚前面站着的人之后,对着关二点了点头,而后又静悄悄的爬到了树下,这期间没有一点的声音发出。 关二回头解释道:“既然是逃命就要做得像样一点,警戒是不可减少的环节,尤其是人多的时候更是要如此,我想柳胖子一定没有跟你说过这些。” 说完之后,他又继续朝着走,在穿过了一片明显比别的地方要密集很多的树丛,一个火堆就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一个面白无须的老人正坐在火堆前,一群孩子正围坐在他的身边,脸上的表情告诉任何人他们现在很投入,看来出来,这个老人似乎在讲故事。 一群年青人坐在离得稍远一点的地方,他们的脸色看起来绝不轻松,当看到几位不速之客时忽然站了起来,动作敏捷的像只猫,而后又慢慢地坐了下去,视线在几个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做起了未完成的事情。 小叫化看到这个老人时,立即飞奔了过去,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肩微微抖动像是已经在哭泣,小虎也从关二的怀里挣脱出来,加入了那群孩子的行列。 老人轻轻拍着小叫化的后背,慢声说道:“很好,很好。几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看起来你也找了个很了不起的丈夫。”而后,他慢慢地打晾起站着的几个人。 周围的孩子发出了一声轰然大笑,羞红着脸却故作镇定的坐在那里,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开始打晾起三个陌生人,她们很快就找到了小叫化的了不起的丈夫,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刘雨在后面戳了戳孟昶的肩膀,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住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的表示?至少也应该挽起袖子冲上去跟他干一架。去吧,我支持你。” 离得这么远,刘雨根本不害怕他的话会被别人听到,他显得很放心,但是当他的视线和和老人的眼睛交汇时,却觉得老人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刚才说的话,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被看穿,所有的心思都被老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不自然的避开了老人的目光,微微缩起了脖子,嘴里喃喃说道:“真他娘的邪门。” 谁都能感觉到老人的视线在孟昶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他在小叫化的搀扶下,慢慢地站起了身,对着几个人拱手一礼后,指着火堆前的空地,大声地说道:“客人既然来了,一直站着倒显得主人失礼,快过来坐下吧。” 孩子们快速的在老人的身边让出了一块空地,三个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步地走了过去。 丁宁蹒跚的模样吸引了老人的注意,他静静地看了一眼丁宁弯曲的左腿,等到丁宁慢慢地坐下来之后,他又伸出了手轻轻地在伤处捏了几下,而丁宁任由老人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抗拒。 “伤得倒不是很重,只不过拖到现在带来了些麻烦,不过不要紧。”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瓷瓶,郑重的交到了丁宁的手里。关二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他恨恨地转过了头,不再看这个让他眼馋已久的小瓶子。 “这个给你,外敷内服都可以,你的伤明天早上就应该可以痊愈。”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年,那事 精致的小瓶上印着惟妙惟肖的图案,胎薄如纸,透光透影,瓷质晶莹洁白,造型优美,光一个瓶子就已经价值不匪,丁宁疑惑的接过了瓶子,而后拔开了瓶塞,一股清香之气从瓶子里散发出来,光闻到这股味道,刘雨就感觉身上的伤似乎在瞬间好了不少,他的眼睛也慢慢地红了。 “枯木逢春?”丁宁犹豫着问道。 老人赞许地看着丁宁,点了点头:“看来你很有见识,连这个都能判断出来。” “曾经天下最好的疗伤圣药,我曾经见过关于它的描述,比不是太确定。”丁宁想了想,又疑惑地说道:“可是它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三十几年。” “这就是失传前的最后一瓶。”老人摇头叹息。 “其实并不是它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我这里还保留着一份,只是所需要的药材天下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才没办法再继续制作,这是一种悲哀。” 丁宁将药重新放回老人的手上,作揖之后,肯切地说道:“这药太贵重,我不能收,不过我希望能看一下药方,不知道这个要求是否太过唐突。” “无妨。”老人又重包裹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片,连同那瓶药又重新放回到丁宁的手上,语气坚决的说道:“药方就送给你了,药你也收着,这两样东西留在我这时也没了用处,你若再不收可就要被别人抢去了。”说完他若有所指的看了关二一眼。 丁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终于还是谨慎的收了起来。 刘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嘻笑着看着老人。 “你看我也受了伤,伤得还挺重,要不您也给我一瓶药,不用这么好,差一点的也行。” 老人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身上的伤只需要睡一觉就可以恢复,还需要药物干什么,浪费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刘雨闷声缩了回去,再也不说一句话。 夜色渐深,木柴燃烧时发现的噼啪声音与小镇上不灭的火焰交相辉映,大部分会都已经熬不住睡意而沉沉睡去,小叫化也躺在孟昶的怀里睡得正香。 而孟昶和老人却一直枯坐在火堆旁,老人似有乎对孟昶说,而孟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两个人一直坐到了现在。 两个人沉默已久。 直到周围再无一丝声音传出时,老人看了小叫化一眼,忽然开口说道:“她很好。” 孟昶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他说:“非常好。” “你也很不错。”老人又说。 这次孟昶没有再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幸好老人也没有指望孟昶的反应,他又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是。” “一般人遇以这种事,肯定会有或多或少的反应。”老人说:“但我看你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孟昶摇了摇头,低下头爱怜地看着小叫化,伸出手整理着她的脸上因为压迫而显得凌乱的秀发,说道:“这并不重要。” “是啊,这个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老人深深叹息,而后突然说道:“我是个太监。” 看到孟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老人又放心地往下说:“我服侍了先帝近四十年,这四十年也是我过得最放松的四十年,可惜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当年我带着她们母女逃离皇宫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她的母亲原来只是个宫女却被先帝一眼看上,可惜却在逃亡的过程中不幸染了病,虽然及时治疗可终究还是只撑了几年,只留下她一个人。” “为什么要逃?”孟昶这个时候突然插嘴问道,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老人苦涩的笑了笑,解释道:“子夺父位的情况在帝国历史上并不少见,可是弑父夺位却还是第一次,先帝枉为开明之君,却没能教出个好儿子。” “先帝有几个儿子。”孟昶突然问。 “一个。”老人肯定的回答。 孟昶皱着眉头又问道:“他叫什么。” “王风。” 孟昶的心里重重一颤,脑海里纷乱的思绪让他找不到思考的轨迹,他不得不将所有的思绪压下,有些心神不宁的听着老人的话。 “她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这是我们一个守护的秘密,你也必须把它当成秘密守下去。”老人慢慢地说:“她虽有公主的身份,没有公主的生活,而且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她就会引来杀身之祸,皇帝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他唯一的妹妹,现在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孟昶重重地点了点头,事情背后的真相虽然依旧让他产生怀疑,但是他却很明白应该做什么,小叫化在他的怀里发出了一声梦呓,而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紧紧地抱着孟昶的腰,孟昶也将她抱得更紧了。 夜色散去,天空渐明,火堆已经熄灭,但小镇中燃烧的火焰却还在继续。 关二神清气爽的在林间活动了几下,虽然睡得不是很舒服,但解决了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却还是让他的精神显得格外的饱满,他慢慢地走到孟昶的面前,看着孟昶略微有些疲惫的双眼,笑问道:“一夜没睡?” 孟昶点了点头。 “我有时候也会这样,换了个新环境很难睡着,有人说这叫恋床,可我觉得这简直就是扯蛋,我连张床都没有怎么恋。”关二的心情很好,让他的话也多了起来,而后他又问道:“你的精神还好?” 怀里的小叫化早已经醒来,只不过是贪图孟昶的怀抱而舍不得起来,此时关二不自觉的站在这里,不停地说着话,让她不得不满脸怨气的站起身,恶狠狠地瞪了关二一眼后,走到一边洗漱去了。 孟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一夜未动而显得有些僵硬的四肢,而后说道:“感觉还不错。” “太好了。”关二兴奋地说道:“那我们就走吧。” 说完之后,他就已经开始吆喝起来。 “走?”孟昶却疑惑地问道:“去哪里?” “当然是去你安排的地方。”关二不解地看着他,而后又有些恼怒地说道:“昨天晚上你答应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归心,归人 孟昶当然没有忘,只是几百人一起出发是一件相当吸引人的事情,也许会将另一支虎营小队吸收了过来,为了安全着想,他们经过简单的商议之后,决定由孟昶几个人先行带着老人出发,而关二则在其后安排几百个人分批赶往青城。 安排好之后,关二就不见了人影,半天后他又从外面回来了,他是赶着一匹马车回来的,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弄来了这么一辆马车。 灰蒙蒙的马车上还沾着些许泥巴,显得格外的不起眼,而这点也正是他们的目的。 五个人先后爬上了马车。果真如老人所说的那样,一夜之间丁宁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这点让刘雨羡慕不已,此时他还能感觉到后背的疼痛,而丁宁却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马车在余下人不舍的目光中远离了他们的视线。 皇宫,御书房。 御书房内刚刚安置不久的书案又变成了碎片,书房内其它的东西也在随后步了书案的后尘,李练静静地站在满地的碎片之中,纹丝不动地看着暴怒中的皇帝。 皇帝的咆哮从御书房传了出去,皇帝中为数不多的太监宫女瑟瑟地缩在一起,浑然不知道皇帝的愤怒究竟从何而来,同样也不知道皇帝的怒火是否会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李太监从远处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御书房后,对着缩在一起的太监宫女小声地喝道:“都缩在这里干什么,被陛下看到了全是死罪,你们不想要自己的人头了?赶紧去做该做的事,不要听,不要想,不要问,不要说。” 等到一个个颤战心惊的分散到四处之后,李太监又看了一眼御书房,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 等到皇帝的发泄渐入尾声,他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之后,李练这才慢慢地说道:“陛下何需动怒,这件事情怕是另有原因。” 小心的看了皇帝一眼,看到他的脸上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再次发怒,李练又小心地说道:“陛下的密令直接送到了青城,此时孟昶只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从地图上看,如果孟昶想要从陆路回到青城,就必然要经过那几个小镇,而这一切不也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么,只要他不跟花错呆在一起,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着急赶路,可能是因为接到了青城消息,陛下发出的密令没有敢怠慢,我想柳元一定是看到了密令之后,特意发消息通知孟昶,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的赶路。” 脸上的怒火散去,皇帝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随后他又凝眉问道:“鹿林镇的那场大火和孟昶赶到的时间相差不大,而派出去的虎营小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复命,这两件事情,你又做何解释。” “启禀陛下,依臣之见,孟昶绝无胆量违抗皇命,他也没有理由与陛下作对,如果没有陛下,孟昶也就没了用处,这一点我想他一定很清楚,所以虎营小队至今没有复命跟孟昶绝无半点关系。” 李练仔细斟酌一下措辞,而后又继续说道:“那场大火也许正是虎营小队所放,鹿林镇虽然是个小镇,但也有上千人口,处理这么多的尸体是相当麻烦的事情,而火烧却是最简单的方法,直接而且净,绝不会留下任何可供找寻的线索,也绝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跟陛下有关。至于虎营,想必是有其它事情耽误了。” “朕乃天子,岂会担忧这等小事。”皇帝的脸上露出的不屑,而后又淡淡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朕错怪了孟昶。” “陛下可以再多等些时日,只要孟昶赶往西北大营,便可以臣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到时候再作处理也不迟。” “好。”皇帝龙颜大悦:“如你之言,朕就多等些时日,你现在即刻命人沿途查探,务必找到虎营小队的下落,随时向朕禀报。” “是。臣告退。”李练恭身行了一礼,而后慢慢退出了御书房,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嘴角多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因为车上多了一个老人,所以马车的速度并不快,直到五天之后他们才赶到了泯江,看着泯江奔腾东流的江水,老人又是一阵唏嘘感叹:“想不到太祖起兵之地竟是如此的波澜壮阔,果真如太祖一般,有不可阻挡之气势。” 小叫化搀扶着他,陪着一起看着奔腾的江水,而其它三个人却各自忙碌着。 用一辆马车再加上一些银两,从江边的渔户那里换来了一条不用的小船,又买了不少的食物堆积在船上,五个人就乘着小船沿着泯江快速而上。 水面与陆路不同,小船在孟昶的控制下平稳而又快速的向上行驶,人在船上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连从来没有坐过船的老人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他甚至大胆的趴在船边,伸出触摸着浑浊而又冰凉的江水,两行热泪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 “太祖大才,奴才今日终于有幸感受龙恩,可叹帝国如今却不复当年之威,弑父篡位之人坐于朝堂之上,群臣不敢多言,悲哉。” 幸好江面只有一条船,船上也只有五个人,也幸好五个人已经成了一个整体,除了丁宁微微色变之外,其它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丁宁无奈之下慢慢地走了过去,将老人扶回船舱。 有些话可以想,却不一定能说。 船很快就到了他们熟悉的地方,却是不一样的风景,桃林里落叶纷纷而下,也有一种独特的美,在林间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渡口上也没有多少人,船停得很方便。 老人在小叫化的搀扶下慢慢地下了船,他现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的年岁已经大,又从来没有坐过船,后面的几天对于他来说是种煎熬,此时下了船,老人终于放下心来,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而后看着桃林感慨道:“这地方不错,如果能死在这里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想法 天色已暗,顾平一摇三晃的和兰兰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默不作声的点亮了屋里的灯,又见怪不怪地看了干坐着的三个人一眼,慢慢地走入了包子铺的后院,许久之后,兰兰又重后院里走了出来,将三份简单的晚饭摆放到桌子上,又分别将三双筷子塞进三个人的手里,而后沉默不语的走回了后院。 并不是她不想说话,只是在三个人累积已久的沉默面前,她实在说不出任何话,到现在她依然认为这是个奇怪的地方,因为这里住着的都是奇怪的人。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纹丝不动地在一个地方坐了四天,更让兰兰感到不解的是,在四天前,这三个人看起来还没有丝毫不对劲地方,他们像正常人一样吃喝吵闹。 随后,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当柳大胖收到从帝都传来的密令时,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再也顾不上十多年前和皇帝之间的约定,立即亲自出了青城赶到了瞎子的小饭馆,而瞎子在听到柳大胖的口诉之后,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拖着老神在在的花错又赶到了青城。 在这间包子铺里,三个人争吵了一整天,却没有得出任何的结果,三个人都在瞬间停止了无意义的争吵,大眼盯小眼的坐在那里,谁也不肯先动,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这一坐就是四天,包子铺也有四天没有开张。 这对于长住青城里的人来说,是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可是当他们因疑惑而探寻的目光,透过包子铺的门口看到那张被一道伤疤毁得面目全非的脸时,又快速的缩回了头,将所有的疑惑都咽在了肚子里。 犯重罪而砍头的多半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犯重 尘路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8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8部分阅读 罪却只能流放的大多数都是为国有功的人,青城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人,而这些人里又有一大半是军人,曾经是军人。 只要是军人就没有不知道花错的,就算是其它人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花错的威名,所以当他们看到花错坐在包子铺里时,所有的疑问都变成了饭前酒后的议论,青城里一直都很平静,一点小事都可以被谈论很久,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件大事。 当丁宁赶着马车进城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议论,孟昶的眉头微微皱起,听到的议论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而这些信息都指向了同样的一个地方。 马车很快不停在了这个地方。 当柳大胖看到孟昶时,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谁都能听到他的轻松之意,柳大胖两步走到了孟昶的面间,也只用两句话就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皇帝命令你去杀秦风。” “花错不同意。” 马车上的人都已经下来,站在包子铺的门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瞎子和花错微微色变,一种欣喜之意从脸上露出,两个人快速的从屋里冲了出来,站在包子铺前弯腰行了一礼,嘴里恭敬地叫道:“赵总管。” “想不到你们两个还活着。”老人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两只手扶起了两个人,一脸笑意地说道:“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赵构而已,哪还有什么赵总管。” 他静静地看着两个人,脸上显得更高兴了,两只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快意地说道:“当年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死了会更好一点,但现在看到你们,我就明白这些年我还没有白活。现在所有人之中,最好看的应该就是我了吧。” 将赵构迎到屋里坐下,花错摇头否定道:“如果刘云还活着,绝轮不到你。” “我明白,当年我是所有人之中最难看,为这件事情你们没少笑话我。”赵构的视线在包子铺里流转,而后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只可惜刘云已经死了,所以你们不希望再有人死了,对不对。” 两个人点了点头,而后瞎子说道:“秦风是个不错的孩子,西北大营也还在他的掌控之后,如果他死了,连我们都会受到影响,我们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一个西北大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对于那个人来说,再多的士兵都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赵构看着瞎子说道:“你在先帝身边的那些人,何曾有你出手的机会?” 瞎子摇了摇头:“先帝刀剑难伤,本就立于不败之地,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作为他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太差。”赵构又说道:“你们这些年做的事情,关家那小子已经都跟我说了,在我看来,你们所做的都没什么用处。” 他指了指孟昶,又接着说道:“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培养出了孟昶,又成了九儿的夫婿,所以他才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你们哪,要把握住核心,细枝末节的地方就不要去折腾了,都老得快要入土了,还是省点力气享享清福比较好。” “那句话毕竟只是皇帝随口一说,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花错想了想,说出了他的犹豫。 赵构轻轻地笑了笑:“这句话你们不也相信了这么多年么,否则你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到现在却反而犹豫了。” 听到这句话,花错连忙摇着头,指着瞎子说道:“不是我,是他。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应该在船上逍遥快活,何至于到这个地方受罪。” “这地方很好啊,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地方,但总体实力要比那个虎营强多了。”赵构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而后又一脸正色地说道:“虽然他篡夺了皇位,但毕竟也是天子,金口玉言从来都不容有假。这件事不用再讨论,就这么办。” 两个人微微想了想,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构满意地笑着,而后站起身看着屋外,叹道:“这地方真不错,要早知如此,我也会不呆在鹿林小镇了。” 随后,他又转过头,看着两个人,说道:“你们也该去准备准备,我感觉离解决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见 “你想不想去?”包子铺外,柳大胖满脸担忧的看着孟昶。 孟昶看了一眼小叫化,接着摇了摇头:“我的想法不重要,皇帝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柳大胖终于放心的点着头,和其它人不同,他所表现出来对于皇帝的态度更多的是因为交情,这些人里与他关系最深的就是孟昶,当年把他从乞丐窝里拉到疾风营时早已经注定了这一点,所以在这件事情选择上,柳大胖更倾向于孟昶的处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触怒皇帝的后果。 拍了拍孟昶的肩膀,柳大胖又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准备,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你赶到西北估计也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虽说迟到几天皇帝并不会怪罪你,但也不能太长。” 冷秋枯竹轻响,唱满山黄。 秋高气爽下的枯萎,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萧瑟了几分,走在那一条熟悉已久的小路上,所有的心结都被秋色打开,一步路,两种心情,相同频率的脚步上在前脚与后脚踏出的间隙里,是不是就是诗人醉卧胡言里的惆怅,那么从竹林间穿过的秋风里是不是也带着一丝字里行间深处的惘然? 后山上的布局没变,景色却已经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似乎已经少了温暖的感觉,一来一去之间究竟有多少东西在慢慢地改变,昔日桃花初开艳,别却寒风残根吟,总会有些事情,是人无法掌控。 小猪躺在属于它的泥地里,听到有人上山的响动时,它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而后又趴在那里呼呼大睡,似乎它已经明白这种分离是常有的事,没必要再为短暂的见面而激动不已。 一夜无眠,一夜无人眠。 第二天一大早,当孟昶在身边空荡荡的感觉中醒过来时,并没有看到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叫化,而是在身边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包裹,鼓囊囊的包裹里似乎塞进不了少的东西,孟昶一声长叹,而后推开了门。 小叫化正在喂着小猪吃早饭,自从她的厨艺渐长之后,小猪也不再那么抗拒,此时它正乖乖躺在小叫化的怀里,似乎还能看出几分惬意。看到孟昶时,小叫化甜甜的笑了,昨天的沉重在一夜之间消失无影,她将小猪放在一边,站起身慢慢地朝孟昶走来。 孟昶疑惑地看枯竹残叶,随后也高兴地笑了,朝着小叫化迎了上去。 两个身体抱在一起。 两个人紧紧地抱着,不愿再分开。 许久之后,孟昶松开了手臂,看着小叫化:“我很快就会回来。” “吃过饭再走。”小叫化的眼里露出了坚持,还有一丝渴求。 吃饭花了两个人很长的时间,紧接着他们又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当小叫化用孟昶宽大的衣服遮盖住光洁而赤裸的身体,看着孟昶的身影从后山消失之后,她再也控制不住,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瞎子和花错已经连夜离开,孟昶到达山下时已经快要到中午,赵构一个人坐在包子铺里美滋滋地吃着他的早饭,其它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送别是一件让人相当苦恼的事情,所以他们都躲了起来,而生离死别这种事情我已经见是太多,也就不会在乎。” 老人指着对面示意孟昶坐下,而后问道:“你准备好了?” 孟昶坐下之后,摇了摇头:“只是去一趟而已,不需要刻意准备。” 老人点了点头:“等我吃完,我送送你。” “好。” 老人吃得也很慢,幸好东西不多,孟昶并没有等多长时间,赵构就已经站起身,当先出了包子铺。 两个人在青城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走,谁也不急,如同吃完饭的慢步一样,一条不长的小路两个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果真如同老人所说,这期间并没有人来送他,然而当两个人站在青城外看着延绵群山准备分别时就看到柳大胖快速的在后面追了上来。 “夜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你的实力现在到了什么程度?”柳大胖问。 孟昶没有回答,示意柳大胖做好准备后,慢悠悠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很普通的一根手指,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威胁,但柳大胖却顿时色变,一道光华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比天空中的秋日还要更甚一分,光华散尽,一声叮呤的脆响从他的脚下发了出来。 赵构低头看去,一截断剑正平稳的躺在石板上,而柳大胖的左手上也提着一把剑,剑从中间已经断裂。 老人慢慢鼓起了掌,柳大胖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之意,他从怀里掏出两颗明珠,放到了孟昶的手上。 “现在这两个就交给你了,省得我每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香。” 柳大胖有点汗颜地说道:“为这两个东西费了不少心神,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当初藏起它们时有多小心,我花了半天时间才取了出来,现在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孟昶点头刚要收起,却被赵构阻止了,在两个人疑惑的目光中,赵构问道:“这是皇宫里失踪的那两颗?” 柳大胖点了点头。 “交给你也好。”赵构想了想,而后说道:“先帝曾有言,这并不是两颗普通的明珠,更大的可能是一种钥匙。先帝也曾想解开这个迷团,只可惜国事操劳,而明珠又不翼而飞,所以才作罢。以你们的关系,你可以帮先帝完成这个愿望。” 本以为送别就此为止,谁都想不到丁宁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瓷瓶,看到孟昶时不由分说的强行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我根据枯木逢春的药方作了一些改动,花了一夜时间配了来的药,名字还没有取,药效也还不是太清楚,时间太短来不及去试了,你带在身上应该有点用处,顺便帮我测试一下药性,这个忙,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 “如果我用了之后,出现了问题怎么办?”孟昶没好气地问。 “那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告诉我,我也好根据你的问题作一些改变。”丁宁笑着说道:“这个比较重要,你必须得完成。” 丁宁说:“另外还有两句话要带给你。” “刘雨说等你回来请他喝酒,他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只能靠你了。” “顾平么。他等你回来喝他的喜酒。” “顾平的理由倒还有点意思,他想清楚了?”孟昶笑着问道。 “你认为他那个死板的脑袋能想到这件事情?”丁宁毫不掩饰他对于顾平的不屑。 孟昶依旧笑了笑,“好像不可能。” “这是实话。”丁宁说:“不得不说,他遇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小姑娘。” 认真地看着孟昶,他又接着说道:“天命之下,一切皆有定数,虽然他失去了真气,但老天待他还不薄,所以他们的喜酒你一定不能错过。” “想不到刚到这里,居然就能碰以这样的喜事,老天侍我也不薄。”赵构乐呵呵地笑了,而后又乐呵呵地转身离去,而后柳大胖也一身轻松的走了回去。 “你还想送我?”孟昶轻笑着问道。 “不是想送你。”丁宁说:“自入秋之后,蛮人又大举进攻,西北大营一直靠秦风一人支撑,如果他一死,西北必乱,到时候蛮人就可以趁虚而入。” 后面的话,丁宁没有说,但谁都能听出他的意思,孟昶点了点头之后说道:“我有数。” 第一百一十五章 西北 西北只有一个季节。 这里常年飘着皑皑白雪,这是灰蒙蒙的天空下唯一的点缀,而白色也是这里唯一能够看到的颜色,与花繁锦促的帝国内部相比,这里显得异常的单调,遍地的白色长年累月出现在眼前,让人作呕。 没有雪的时候就会刮起刺骨的寒风,寒风从雪原深入呼啸而来,光是听着声音就让人感觉到浑身发冷,吹起冰渣击打在人的脸上,如同高空落下的石子,显得非常的疼,一个不注意甚至都有可能被割开皮肤。 无雪无风的时候就只有冷,简单而直接的冷,冷进心里,冷进灵魂,干冷的空气吸进肺里,让人不堪忍受的寒冷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似乎连血液都快要被冻成冰疙瘩。 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出门,除了按例巡逻的土兵外,其它人都缩在了营房里,在战事因为风雪而暂停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尽可能的找到让身体感觉到舒适的方法,而走出营房是一种无异于自虐的行为,西北大营里没有傻子,傻子在这里也许只能活一个月,甚至更短。 这几年朝廷拔给西北大营的军费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还会拖延,甚至不发,这些钱都被秦风分发给了底层的士兵,年久失修的营房却因为得不到及时的修缮而露出大大小小的洞,最大的可以供一个人自由的出入,无奈之下只能用冰雪裹着废弃的武器盔甲堵住这些洞口,这样的墙壁根本无法阻止寒冷的入侵。 幸好营房内还可以升起火炉,火炉上还可以温着酒,在这方面秦风从来不会亏待底下的士兵,也给他们足够的自由,只要在战场上表现在军人应有的样子,在战事平息时哪怕喝得烂醉如泥,他也只会简单的训斥几句。 一直以前,西北都是战事最频繁的地方,这里士兵随时都有可以倒在战场上,游走在死亡线的士兵,绷紧的神经如果得不到及时的释放,很容易就会迷失在风雪里,而喝酒,喝得不省人事,却是目前唯一,也是最好的发泄方法,对此秦风一直保持着默认的态度。 火炉,烈酒,挤满营房的士兵无所事事聚集在赌桌上时表现出来的热情,足矣让营房内形成西北的第二个季节,营房内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管是进还是出,每个人都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刚刚走进营房的巡逻小队就在不间断的哆嗦中解下了冻得坚硬的棉袄,棉袄之后是黝黑的盔甲,这间营房内的温度因为这十几个人的进入而明显降低了几分,引来其它的人恼火的咒骂,而带头的人却不以为意,他乐呵呵地冲着人群大声喊了一句:“老吴啊,该你了,这该死的天气,出去了就能冻成冰。你出去了可得小心一点,别到时候要兄弟把你刨出来。” “没见过冰块还能走路的。”独臂地吴忘从赌桌上退了出来,他脸上的伤疤因为输得太多而变得更加的狰狞,站在身后眼馋已久的小兵立即兴奋挤了上去,却被吴忘一把拉开。 “你手里的那点钱还要寄给你老娘,就不要掺和,省得被这帮混蛋骗光了,你老娘就得饿着肚子过日子。” 站在他对面,明显赢了不少脸上都已经泛起红光的士兵不满地叫道:“我说老吴,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了,愿赌服输怎么能叫骗,我赢你钱靠的可是真本事,再说也不过才赢了你几十两嘛,至于这样?” 随后,他又看着那个年轻的士兵,说道:“你老娘还指着你那点钱养活,听老吴的话,你就不要参加了。等会儿人少了再带你玩几把,赢了算你,输了算我。” 输得精光,又被挤兑,脸上明显挂不住的吴忘将怒火发泄到刚进营房的那人身上。 “我说老严,怎么出去一趟就成了个娘们儿,慢慢吞吞的,你快点来把我的位置占好等我回来,我还要翻本呢。” “以你的本事还翻本?乖乖的巡逻去吧,省得被输了裤子到时候没得穿,光着腚上战场。”老严不屑地说道。 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声轰然大笑,而后老严快速的冲到赌桌前,不一会儿就已经喊得热火朝天,吴忘则穿戴整齐后,点了十几个士兵,走入了风雪之中。 秦风坐在一间单独的营房里,愁眉不展。 这是大营里最小的营房,伸出双臂就可以够着左右两边的墙壁,走进来就会发现这也是最简陋的一间,狭小的营房里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一个小小的火炉和一个时有时无的人,除此之外再也不会看到任何的摆设,而这间狭小的营房里也容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正是这样的一间营房,秦风已经呆了十几年,也将蛮人侵略的脚步在这片雪原上阻止了十几年。 而现在他的脸上却有几分忧虑,他所担忧的并不是迟迟未到的军费,而是蛮人反常却又疯狂的进攻。 早在之前收集到的情报里他就已经预见到了这场战争,蛮人今年大面积的饥荒迫使他们不得不再一次南下,寻求生存的机会,只是让秦风没有想到的是蛮人来得竟然是如此的早,在帝国树叶刚刚凋零的秋天,蛮人的先头部队就已经出现在大营外的雪原上,比往前足足提前了三个月。 在几次小规模的交锋中也让他明白了蛮人这次的决心,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疯狂连秦风都从心里生起了一股寒意,这也让他意识到报告里所记录的饥荒倒底严峻到什么程度,而当蛮人的老弱妇孺带着蛮人仅能拿出的生活用品出现在战场边缘的时候,秦风才明白信息里的描述也许无法形容蛮人处境的百分之一。 在生存的压迫下,蛮人的战斗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与装备精良的帝国军人的伤亡比例竟然达到惊人的一比一,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这让秦风在心疼手下士兵的同时,也发出了一股狠劲,如果这一次能将蛮人击退,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帝国的西北将会安然无忧。 虽然将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为了帝国,为了帝国百姓安然的生活,这样的代价很值得。 秦风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时,眼睛里露出的是坚定和绝决,他的手重重的压在了一叠厚实的纸张上,咬着牙说道:“哪怕把所有人都拼光了,也要赢得这次胜利,从此帝国则再无外忧。” 又重新拿起了这几次战争的伤亡统计,脑海里同时回忆着战斗的场面,同时不停的制定着一个又一个作战计划,这个时候一点小小的变化打断了他的思绪。 呼啸的寒风中,响起了吴忘的一声大喝:“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人从风雪中走来 雪更大,风更急,整个军营都变得无比的平静,漫天的风雪将整个军营连同这片雪原都包裹在一片朦胧之中,只隔了几丈的距离就已经看不清对面。 城楼的上方,吴忘努力的睁开眼睛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而后低声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这种天气,蛮人是不可能出动了,除非他们真的不想活了。” 他说的十分正确,凛冽的狂风让睁开眼睛都变得十分的困难,而地上厚厚的积雪更是让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在这种环境下,蛮人引以为傲的雪马变得毫无优势可言,当雪马失去的巨大的冲击力之后,只会成了醒目的靶子,除非蛮人是真的疯了,愿意拿整个种族的生命作为赌注,否则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可能出动一兵一卒。 吴忘略有些失望的走下了城楼,前几次的进攻和他没有一点的关系,每一次当他知道蛮人出动的消息时,早已经有人拿着蛮人的头颅回来领赏,他只能看着那些人兴高采烈的模样,而努力将心里的那点羡慕压了下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过一次像样的战斗,他的手已经开始痒了,他的心也在不甘寂寞的跃动着。 例行的巡逻结束,吴忘带着士兵慢慢地往营房走去,与蛮人之间的战斗并不是由他来决定,对此他除了祈求之外毫无办法,可是另外一场战斗却早已经在等待着他,在回去的路上,吴忘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究竟如何才能将他输掉的银两再赢回来,这场战斗的挑战性并不比与蛮人厮杀差多少,吴忘的心隐隐有些激动。 他的血也已经开始沸腾,滚烫的血流动到全身各处,竟然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严寒,他的耳目也在突然间变得清晰很多,脚踩在积雪上的触感和咔嚓的脚步声变得分外的清楚。 他行走的脚步突然停止,脸上变得有些凝重,在风声和脚步声之外他还听到了另一种细微的声音,而他身后的士兵却完全没有听到,他们都面色疑惑地看着吴忘,浑然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吴忘侧耳凝听了一会儿,而后抬头向前方看去。 他的前面是一堵墙,墙后就是帝国的领土。 有脚步声从墙外传来。 吴忘立即冲向了城楼,他的瞳孔立即紧缩,视线完全被城墙之外风雪之中的一个身影吸引。 这个人距离城墙还很远,看不清倒底是谁,但是他全身与雪原格格不入的黑色,让他在风雪之中变得非常醒目,风雪没有对他的身形造成任何的影响,他走得很稳,没有任何掩饰的行迹让他的脚步声变得格外的响亮。 随后跑上城楼的士兵也听到了,他们也看到了。 这个人是谁? 从大营后方走来,想必跟蛮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可是孤身一人出现在漫天的风雪中再加上黑白的对比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所有的士兵都在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看起来极为单薄,若是普通人穿着这样的衣服早已经被冻成冰块,然而这个人却没有受到严寒的丝毫影响。 这个人倒底是谁?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单单就是从帝国内部而来这一点,就让他们没有主意,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吴忘,等待着他的命令。 吴忘也已经陷入了疑惑之中,他所想的无非也是这一点,只是当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时,他的心里就无端地生起一种危机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而这个人在风雪中平稳的脚步,似乎也在召告着这一点。 那个人离得又稍微近了些,只是风雪的阻隔还是没能让他们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但吴忘的心里却多了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似乎在曾经的某个时候曾经见过这个人,然而风雪不但阻碍着他的视线,也同时阻隔了他思考的方向。 “什么人?”吴忘估计了一下距离,而后开口喝道,这个距离虽然还是没能让他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却可以让他的声音完整的传进那个人的耳朵里。 这个人的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用相同频率的脚步平稳的向前走去。 “警戒。”心里的危机感变得更加强烈,吴忘低声的向身后的士兵吩附道。 士兵立即弃矛换弩,冰冷的弩箭精准的瞄向正在不断向前移动的身影。 吴忘的大喝也传遍了军营,经过短暂的平静之后,整齐的脚步声在军营里响了起来,散漫的态度从脸上散去,直到此刻他们才表现出了不付盛名的军纪,黝黑的铠甲,冰冷的长枪,整齐的排列在军营中,所有人都面色冷酷地等待着后续的命令。 秦风也在听到的刹那从营房里窜了出来,看了一眼列队的士兵后,轻声喝道:“待命。”而后径直冲向了城楼,和吴忘并排站着,看向已经距离军营很近的那个人。 他的眼睛也如同吴忘一样,看到那个人第一眼时就已经紧紧地缩起,这个人的实力只怕很高。 训练有素的士兵在风雪中站得很稳,这个人同样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士兵是靠着长时间的习惯才让自己的脚步稳稳地扎在雪地里,而这个人却完全不一样,凛冽的寒风似乎在他完全没有一点的影响,寒风吹到他的身边时居然变得极为乖巧,比春风还要柔弱几分,从他的身体两侧吹了过去,而他单薄的衣角没有丝毫的卷起。 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个人的脚步,担忧和疑惑写满在脸上。 这个人走出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他们的心里,剧烈的心跳声隔着铠甲和厚实的棉袄都清晰可闻,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紧张之后的潮红,此时已经忘记了寒冷,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人的脚步吸引。 这个人已经走近了城墙,每个人都已经能够看清楚这张脸,很普通的一张脸,除了坚毅的棱角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这张脸似乎又有点熟悉。 对于吴忘来说,确实很熟悉,这张脸在他的心里代表着一段不甘的回忆,这个在春城客栈楼顶上随意一瞥却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却让他在随后的几年里陷入了痛苦的自责之中。 秦风也在认真的看着这个人,脸上有如风雪一般的冷,那确实是一段让人无法忘记的回忆,永远都无法忘记,而眼前的这张脸也和这段回忆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文·冇·人·冇·书·冇·屋← “敌袭——”吴忘一声怒吼,而后夺过身后士兵手中的硬弩,便将弩箭射了出去。 “慢。”秦风喝止了士兵的动作,可惜已经无法阻止吴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枝弩箭刺破寒风,飞向了那个人的身体。 让人无法理解的画面这个时候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十支足矣击穿蛮人雪马的弩箭却停在那个人的面前,不得寸近,一抹冷笑从那个人的嘴角浮出,而后十支弩箭纷纷落在了雪地里。 在士兵的目瞪口呆之中,孟昶抬起头看向了城墙,城墙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的展现在眼前,而后轻声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客随主便 是啊,终于到了,二十四天,穿过了大半个帝国,他终于来到了帝国西北的角落,孟昶站在风雪中看着矗立在帝国西北部的这道坚固的屏障,尽管站在城墙上的人表现的似乎并不是很友好,但这并不影响孟昶的美好的心情,他甚至忍不住深深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而后微笑着对着正站在城墙上看着他的人,挥了挥手。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秦风沉声说道,而后又特意看着吴忘,叮嘱着:“尤其是你。” 说完之后,秦风纵身跳下了城墙,在士兵的惊呼声中稳稳地落在了雪地里,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站在了孟昶的面前。 “戒备。”吴忘低下头,小声地对身后的士兵吩附道,秦风地命令在西北大营里代表着最终的决定,谁不可以违背,但在吴忘眼里并不适用。 “如果他敢乱动……”想起了之前十支徒劳无功的弩箭,吴忘的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他又咬着牙说了下去:“就把他射成刺猬。” 秦风的话不可违背,但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所有的人都清楚该怎么做,至于事后的责罚,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孟昶无法想象的实力面前,十几个人依旧坚定的点了点头,将硬弩举至眼前,认真的瞄准。 “好久不见。”运气抖落飘在身上的雪花,凛冽的寒风让秦风不自然的眯起了眼睛,一句简单的问候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多了一些特别的意味。 “我们见过?”孟昶的脸上依旧是开心的笑,从秦风跳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断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只是这句通俗的问候,还是让他感到些许疑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所以他还是在笑,笑着问。 “春城里我看过你一眼,本以为你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杀手。”一抹苦痛从秦风的脸上出现,又在瞬间被寒风吹走,短暂的时间里,孟昶却将变化的过程完整的看在眼里,他已了然。 了然于心。 “的确是好久不见。”孟昶说。 “可惜没有列队的欢迎,也没有烫好的美酒,估计你这里连下酒菜也没有。”看着面前飘落的雪花,孟昶伸手接住了一朵,雪花晶莹剔透,在他的手里心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他低下头看着美丽的雪花,看着雪花说着话:“幸好我已经习惯,有这片雪花就已经足够。” 秦风震惊的看着孟昶的掌心,很快,他又将震惊隐藏了起来,他同样将视线落在了那片雪花之上,淡淡地说道:“你的出现就代表着死亡,这里的地下埋着很多人的枯骨,这里的人也都见惯了死亡,看着有人在面前死去的感觉很痛苦,没有愿意看到这一点,同样也没人愿意看到你,想让他们欢迎你,就只有杀了我一种办法,到时候他们会扑着跑到你的身边。” “然后把我撕成碎片?”一股气劲从孟昶的掌心里涌出,雪花打着旋儿飞向了空中,渐渐隐没在高不可知的迷蒙里,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孟昶轻声叹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预示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一直在想皇帝会不会派同样的一个人来杀我。”自雪花从眼前消失后,秦风慢慢低下了头,直视着孟昶:“结果居然应验了,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在我最后一件事情没做完之前,你就已经来了。” 孟昶摇了摇头,“我已经来晚了,皇帝很急。” “所以你也急了!”秦风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和孟昶之前的距离伸手可以够着,这一步让城墙上的士兵面色难看了起来,他们六神无主地看着吴忘,可惜他们也没有从吴忘的脸上看到丝毫的主意。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段,杀了我之后依旧可以从容的离开。” 孟昶又摇了摇头,他扭头看着四周的茫茫群山,看着两座山之间的军营,视线仿佛又透过了军营高大的城墙,看着被军营阻隔着的广袤无边的雪原。 “皇帝很急,但我不急。” 孟昶说:“这地方我来过一次,时间隔得太久,有些东西都已经忘记,但对在这里过的那几天的日子却一直比较怀念,我甚至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天,所以我并不急着杀你,你也不要急着死。” 孟昶的话让秦风的眼前一亮,呼啸的寒风仿佛都已经减轻了很多,而后他略有些轻松地说道:“这地方能住人的地方并不多,这几天蛮人也有些反常的举动,除了军营之外,其它地方都不是很安全。” 秦风说话时一直看着孟昶的反应,当看到孟昶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又接着说道:“西北大营虽然号称十万大军,但这些日子里已经折损了不少,所以容纳一个人地方还是有的,虽然条件差了点,但只要蛮人没有攻破大营,就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敛去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脸上,孟昶开心地说道:“我杀过蛮人的头领,他们一定对我恨之入骨,虽然现在他们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如果在睡觉的时候老是有人偷偷摸摸的想要杀你,总归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如果有人愿意为我提供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我当然乐意之至。” “那么。”秦风侧过身让开了身后的门,伸出了右手。 “请。” “请。”孟昶回礼道。 紧闭的城门在吴忘复杂的脸色中慢慢地打开,在秦风的带领下,孟昶第一次走进了这座成名已久的大营。当他第一次来到西北时,是在厚厚的积雪下,靠着冰得硬梆梆的干粮和积雪艰难地熬过了几天,而后在千军万马之中斩掉了蛮人头领的首级就远遁出了这片雪原,蛮人在身后愤怒的嘶吼只能让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军营坚固的城墙。 所以当他走进大营时,对看到了一切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直到他看到了破败的营房,看到了用积雪堵住的破洞。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很难看。 “因为我的原因,朝廷对西北的军费克扣了很多,这些钱分发给军人之后就所剩无几,实在没有办法再去修缮营房,这是不得已的下策。”秦风在孟昶的身边,慢慢地解释道。 孟昶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从秦风的脸上看到丝毫的表情,而后又扭过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秦风挥手叫过一个小兵,而后对孟昶说道:“这几天西北不太平,我必须时刻盯着蛮人的举动,你的一切就由他来安排。” 而后他看着小兵,温和的说道:“你给他单独安排一间营房,再从库房里拿出一批物料送到营房里,记住,要最好的。” 和孟昶告了声罪之后,秦风独自走了回去,在距离很远地方,吴忘突然出现他的身边,面色难看的说道:“将军……” 秦风挥了挥手,制止了吴忘将要说出的话,边走边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吴忘恶狠狠地远远看了孟昶一眼,而后愤然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回去。 在小兵的带路下,孟昶在军营里悠悠晃着,他们的目的地是军营一个偏僻的角落,吴忘临走时的眼神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但对此孟昶只是笑了笑,对于一个想要杀秦风的人,他能保持基本的克制已经很不错了。 行至半途,带路的小兵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小心的问道:“你,你是来杀将军的么?” 孟昶歪着头,看着小兵,从那又清澈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担忧竟让他出现了些许的恍惚,在犹豫的片刻后,孟昶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又继续朝前走去,那双眼睛里让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不敢再看。 小兵又从身后追了上来,坚定的挡在孟昶的面前,说道:“你不能杀将军,他是个好人。” 孟昶停下了脚步,看着军营角落里那一间矮小却完好的营房。 “你叫什么?” “孟忧。”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孟昶他的身侧绕了过去,他的声音混合着脚步声传进了小兵的耳朵里。 “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西北活下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停雪止 寒风从狭小缝隙中吹过时发出的呜咽,冰屑被寒风吹起击打在屋顶上发出的噼啪声音,在这间低矮的营房外不断的响起,这两种声音似乎格外有助于睡眠,孟昶躺在柔软而又暖和的被窝里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声响,很快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夜半。 孟昶突然睁开了眼睛。 寒风减弱了很多,再也没有冰屑击打在屋顶上,营房外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被风声掩盖几乎不可闻,而每个脚步声的间隔也很长,在孟昶的感应里,一个人影正在慢慢地朝着营房走了过来,他弯着腰,走出的每一步都在极力的控制着下脚的力量,非常小心的地深夜里隐藏着自己的行踪。 脚步声在营房的门前停止。 这个人伸出一只手,按在门上。 手上微一用力,门被推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紧接着这个人又突然将手放下,在门前静立了片刻后,又将门小心的关好,而后他就站在门前动也不动。 孟昶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就再一次进入恍惚的梦境里。 士兵列队的声音将孟昶从睡梦中惊醒,也许是因为营房内外巨大的反差,这一觉他睡得格外的舒服,赶了大半个月累积的风尘都随着这一觉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舍得离开了被窝,又经过简单的洗漱之后,孟昶打开了营房的门。 风已经停止,雪还在继续下着,太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了头,感觉不到丝毫热意的阳光映照着飞雪,每一片雪花都被染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在空中释放出别具特色的美,这样的景色只有在西北才有可能看到,孟昶抬头将视线投入空中,有些贪婪地多看了几眼。 军营内是一片雪白,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的干净明亮,若不是奔跑中的黑甲士兵的脚下踩碎了积雪的完整,这样的景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完美,尽管如此,孟昶依旧觉得很好。 景色很好。 他的心情也很好。 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将视线落在门前站在不动的那个人身上,一抹笑意从他的嘴角浮现,孟昶轻松地对着这个人打了个招呼。 “早。” 不管是谁在外面被冻了一夜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看着孟昶的笑脸,吴忘恨不得将冰冷的右拳打在他因饱满精神而显得格外红润的脸上。 “如果每一个杀手都像你这样睡得这么死,还不如直接睡死更省心一点。” 没有说出昨夜的情况,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必要,孟昶也没有去看吴忘难看的脸色,而是更加开怀的笑了。 “有人帮我守门,所以我才能睡得如此放心,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况且被窝里又是那么的舒服,换了谁都想多睡一会儿。” 静静地看着吴忘,孟昶又接着说道:“所以我得谢谢你。” 吴忘从紧咬地牙关中挤出了三个字:“不客气。” 而后他又一脸正色,沉声说道:“奉将军命令,从今开始,我必须时刻跟在你身后,不管你去什么地方,我必须在场,不管你做什么,都必须在我的监督下。将军怕你做出危害大营的事情。” “你确定?” 孟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突然冰冷地说道:“如果我去杀秦风呢?” 吴忘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面色难看在看着孟昶,右拳紧紧地握起,极力控制着想要出手的欲望,这个时 尘路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39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39部分阅读 候又有一个人朝着营房走了过来。 先前带领孟昶的小兵,正一步一步地朝着营房走来,他走的每一步,脚都会深深地陷入积雪里,所以他走的非常的缓慢,但当吴忘看到小兵时,却突然感到很轻松,一股浓浓的浊气从他的嘴里呼出,尽管不愿意承认在孟昶面前感受到的压力,但是他的紧张终究还是逃不过证明。 小兵的手里提着一个简陋的食盒,食盒随着他艰难的行走而前后摇晃着,几十步的距离当他走完时已经开始微微的喘气,将食盒交到孟昶的手里,而后小兵看着吴忘,恭敬地说道:“吴哥,将军在找你。” “什么事?”在孟昶面前一直堆积在心里的压力得到了释放,吴忘的声音显得格久的响亮,更有几分不满的情绪,小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双肩缩起,再也不敢说出一个字。 “胆子怎么这么小。”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吴忘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他的不满却真实的表达了出来。 “虽然你是新来的,但也要明白,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你这么胆子难道还指望蛮人给你喂奶?” 小兵的嘴唇上下蠕动了几下,而后突然抬起头看着吴忘,用非常快速的语速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将军说你擅自离开营房,已经违反了军纪,为了表示对你的处罚,命令你现在就带人离开军营,前去刺探蛮人的动向。” 吴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随后他又几分欣喜,几分懊恼地嘟囔着:“将军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看来老严又在背后做什么事了。蛮人,哼哼,终于轮到我了么。” 踩着大步,吴忘快速的离开了这间营房,只是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似乎还有一点逃的意思。 食物已经被冻僵,影响了口感,但味道还算是不错,在军营里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看起来,秦风对他格外的照顾,孟昶正准备将最后一块放进嘴里时,却看到了小兵眼馋地看着他手里的那块面饼。 一块普通的粗面饼哪怕是在物价居高不下的帝都,一两银子都可以买到很多,足够一个人吃上两天还会有剩余,但小兵的表现却似乎并不是这样,看着小兵眼馋的模样,孟昶强行将面饼塞到了他的手里,而后好奇的问道:“你们一般都吃什么?” “以前每顿饭都能吃到这个。”小兵大口大口地咬着面饼,残屑在他的嘴里让他的发音显得极不为清楚。 “隔两天还能吃上一顿肉,不过这两个月连面饼都吃不上,现在都是加点米进去熬成面汤,这么大的一块饼,大概能熬这么大一口锅。”将面饼咬在嘴里,小兵伸出双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下。 按照小兵比划出来的大小,似乎已经足够四五个人的份量,孟昶的眉头紧紧皱起,而后又冷声问道:“那么秦风呢,他一般吃什么?” “其实,你也可以叫他将军。”小兵看着孟昶,脸上的神情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孟昶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小兵又放心地回答了孟昶的问题。 “将军都是吃我们剩下的,每一次他都是最后一个去吃饭。” “如果你们一点都没有剩下呢?”孟昶又问。 “那将军就会吃雪。”小兵快速的回答道:“将军说,这样让能他保持清醒,但不允许我们学他。” 听完小兵的话,孟昶面色复杂的抬头看去。 军营高大地城墙上,秦风正站在逐渐变小的飞雪中看着一队士兵消失在茫茫的雪原里,似乎是感觉到孟昶在看他,秦风转过身对着孟昶所在的方向微微地笑了笑。 小兵也看到了秦风的微笑,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将军让我告诉你,这段时间蛮人不安份,所以他没时间来招待你,他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产生不满过去找他。” 孟昶不言,轻轻地点着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姓氏地约定 吴忘披着一件白色的棉袄在皑皑白雪中前行,白色的棉袄将他的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他的头上都用一块白布裹住了黑色的头发,又将脸层层缠绕,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样的装扮让他在雪原上可以很好的隐藏行踪,当他伏在雪地上时,哪怕是在距离很近的地方都不会被人发现。 他的身后有九十九位士兵,和他有着相同的装扮,一百个人正趴在雪地里,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每向前挪动一点都会停下来休息片刻,让身体与积雪摩擦的身声音不至于太连贯而引人蛮人的察觉。 他们离蛮人驻扎的地方已经很近,这样的小心显得犹为必要。 雪原并不是一块平坦的地方,有深坑也在凸起的雪包,在雪原上冰冷的空气里,哪怕是一片积雪都难以融化,以至于雪原上的地形在很长的时间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只有深坑变浅,而雪包则会变得更大。 吴忘正趴在这样的一个雪包上,而其它的士兵正趴在他的身后,等待着后续的命令。 经过连续几天的风雪,这个雪包变得比往常大了很多,所以吴忘很放心地转身躺下,拉开了缠绕在脸上的白布,缓解着被白布阻隔而显得艰难地呼吸,沉沉的喘息几声后,他又将白布重新包好,而后翻过身,小心的向上爬了一些,从雪包上探出了头。 蛮人所建造的雪屋密密麻麻地展示在雪原上,这种景象让吴忘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雪原上极端的气候让蛮人的生育能力变得很差,而生下来的孩子中又有一部分因为严寒和饥饿而早夭,这使得蛮人的人口一直无法提高,在往年,蛮人能出动五万人的军队就已经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但是眼前密密麻麻的雪屋却让吴忘大吃一惊,按照往年的经验,初步估计这些雪屋如果都住着人的话,那么蛮人这一次来的人数至少是往年的三倍。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真的活不下去了?”吴忘心里地疑惑地问着自己。 清晰可见,大批的蛮人在雪屋之间进进出出,其中还包括不少女人和孩子,这些人也都配备着武器,正在协助着做战前的准备,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女人和孩子应有的脸色,狰狞还带着退散不去的恐惧。 狰狞是蛮人特有,他们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可以给人可怕的感觉,但是恐惧,吴忘还是第一次从他们的脸上看到。 雪原上的战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蛮人全军覆没的情况也并不少见,但哪怕他们战至最后一个人,都不可能从蛮人的脸上看到丝毫恐惧的表情,仿佛他们天生就不畏惧死亡,而他们在死亡之前表现出的勇气和发挥出的战斗力一直让吴忘深深钦佩。 虽然敌对,但对于这一点,吴忘从来都不吝啬他的赞美。 但这一次他却从蛮人的脸上看到了恐惧,虽然吴忘看到的都是女人和孩子,但想来那些成年之后就是天生战士的男人也差不多是这样子。 恐惧从他们的脸上弥漫进空气里,连吴忘都似乎受到了感染,他感觉浑身骤然一冷,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他的背后死死地盯着他,吴忘下意识的向后看着,身后除了士兵和积雪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暗恨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而后慢慢滑了下去。 士兵不解地看着吴忘的那一巴掌,一个胆大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吴哥,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少废话。”吴忘瞪了他一眼,心里想着,难道我会把害怕这件事告诉你们么,而后他小声在命令道:“撤。” 在小兵亦步亦趋的跟随下,孟昶又一次登上了盘山。 这座山无愧于它的名字,盘踞在帝国的西北边境,让蛮人南下的道路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若不是这座山,哪怕是再多几个西北大营,也会让帝国肥沃的土地成了蛮人的后花园,任凭蛮人烧杀掠夺。 再一次登上这座山,孟昶也多了几分感触,当年他正是从这座山上而下,斩杀蛮人头领之后,又正是靠着山两侧垂直的绝壁安然的返回帝国,当年登山的艰辛依然历历在目,与这一次的轻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昶转过身,好笑地看都脸上变得惨白的小兵,低声的提醒道:“离山崖远一点,我能带着从山脚爬上来,但如果你再掉下去,我可没那本事去救你。” 小兵不安的后退了一步,从他的嘴里冒出了第一句脏话:“这山,真他妈高啊。” “在军营里看还没什么感觉。”小兵继续说道:“原来爬上来,才知道这山有这么高,这要掉下去连尸体都凑不起来吧。你当年是怎么敢一个人爬上来的?” “没什么敢不敢的,当你没有选择的时候,就只能这么做。”孟昶向下看着山壁,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他正在山壁上艰难地向上爬着,随后,他又好奇地看着小兵。 “既然你害怕,为什么还要跟我上来?” “将军命我随时跟在你的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 小兵认真的回答道:“所以不管你到什么地方,我都要跟着你去。” 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孟昶指着陡峭的山壁,问道:“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是不是也跟着跳下去?” “是。”小兵不加思索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才意思到孟昶所说的话,脸色刹那间变得更白了,他又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在了一个凸起的雪堆上才停止,神情不安地看着孟昶:“你,你不会真的跳吧。” “从这里跳下去,别说是你,我活着的可能性都不高。”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孟昶边走边说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不要命的人么?” 小兵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连忙跑动几步,跟在了孟昶的身后,而后一脸奉承地说道:“当然不像,你看起来一定能活很久,你至少可以活一百多岁。” “你就这么敢肯定?”明知道小兵话里的奉承,但孟昶还是显得有点开心,他一脸微笑地看着小兵。 “当然。”小兵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却因为脚下打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爬起来之后,小兵对着孟昶尴尬地笑了笑,而后又肯定地回答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估计这个世上应该没人能打过得你了,所以你一定能活得很好。” 他又一脸黯然地低下了头:“我就不一样了,我实力这么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了。” 孟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小兵,而后突然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给我取这个名字的人,但既然我已经这么叫了,就只能接受。看在我们同一个姓的份上,我会救你一命,不管在什么时候。” “真的?”小兵满脸惊讶,而后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绝无虚假。”孟昶肯定的回答。 第一百二十章 逃离 自孟昶的身影消失在冰雪之中,秦风也慢慢地从城楼上走了下来,回到了属于他的那间狭小的营房里,苦苦思索着蛮人可能的动作,冰得僵硬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个人在营房的门外轻轻地叩了几下,而后推门而进,当门在重新关上之后,一个士兵偷偷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摸进了孟昶所住的营房里。 窄小的营房里当出现两个人时就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这种感觉让秦风十分不喜。 老严站在书桌之前,半倚靠在紧闭的门上,仿佛没有看到秦风脸上不快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将军做的事,按理说我不该评论,但是将军擅自让一个陌生人住在大营里,只怕有些说不过去,将士们对此早有怨言,只是碍于将军的颜面一直没有说出来。” “况且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尚不明确,将军的做法不够妥善,若是被这个人泄露了军营的机密,万一陛下怪罪下来,我们都难逃其咎,还希望将军重新处理此事。” “依你之见,又该如何?”秦风放下了手中的笔,从纸堆中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老严。 “就算将军不将这个人赶出大营。” 老严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说道:“为了大营的安全,将军也应该禁止此人随意行走,军营事关重大关系着帝国内部的安全,将军应该严命他呆在营房里,并派重兵把守,直到蛮人退去再将他放出来,送至帝都以审判他的真实目的。” “这只是你的想法?”秦风微微一笑,而后问道。 诧异地看着秦风的笑容,老严努力思考着他这句话的用意,但秦风笑容给出的信息太少,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毫无头绪,本着小心的原则,又或许有一些他说不出的心思,老严摇头答道:“我只个代表。我相信还有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人是谁,他来西北又有什么目的,这些我自有决断,我相信你们也听到了不少的风声。而我现在想知道的是——” 秦风自书桌后站起,又慢慢地走到了老严的面前,突然用一种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就这么希望我死?” 有如一股寒风吹过,老严不自然的缩了下脖子,又向后退了一步,身体紧紧地贴在门上,强行的从脸上挤出一副笑容,不自然地说道:“将军说这话是何意,西北如果没了将军,只怕挡不住蛮人入侵,我们又怎么会希望将军死呢。” 秦风摇着头。 “有些事情你们清楚,我也明白。自从三年前你持皇帝手谕来到西北时,你们的心思就已经不是个秘密,只是这几年来你表现的还像个军人的样子,所以我也就装作不知道,况且你们还没有杀了我的实力。” 秦风的头向前伸去,紧紧地盯着老严的眼睛:“你现在表露出来,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老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秦风的眼睛,嘴角露出了笑意:“将军既然已经知道,想必你也应该清楚,无论如何陛下都不希望你活着,我这么做,只是不希望将军再错下去,你说服了孟昶暂时不动手,我们可以等,但陛下等不了。” “所以你现在急不可奈的想让我激怒孟昶。” 秦风直起身,又走回了书桌之后,说道:“想法不错,可惜太幼稚。你们就不怕在孟昶杀我之前,我将你们派到战场上,借蛮人的手杀了你们,虽然不可能全部死去,但有几个人陪葬,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不会。”老严自信的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们,同样我们也了解你。你绝对不会让手下的兵白白送死,所以你不需要用这种话来挤兑我。” 秦风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沉。 营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一位士兵恰好从这里路过,在战事暂歇的时间里,这样的事情显得很平常,但老严却又开心的笑了,他对着秦风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打开了营房的门,大声地说道:“既然将军对于蛮人的动静已经了如指掌,我们便任凭将军安排。” 营房的门又重新关上,一张纸在秦风的手下化作飞舞的白雪,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一蓬积雪从雪包上落下,砸在了吴忘的脸上,他惊讶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只雪狼站在雪包之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看得出来这只雪狼已经很饿,它的身上看不到丝毫的肉,饥饿让它的眼神充满了暴虐,让它失去了分辨的能力,若是在平时,看到全副武装的军人,它早已经跑得远远,但现在,它看着吴忘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块肉。 这地方怎么会有雪狼? 时间容不得吴忘去思考,雪狼发出一声长啸后,两条后腿有力的蹬踏雪面,朝着吴忘扑来。 “快撤!”吴忘发出一声大吼,行迹已经败露,用不了多长时间,蛮人就会赶过来,一百个人的小队在蛮人面前显得如此的弱小,只需要蛮人的一个冲锋,也许他们就会永远的躺在雪地里,被这头饿昏的雪狼当成食物。 白色的棉袄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效果,变成了累赘,士兵飞快的脱掉棉袄,奋力地朝着军营的方向跑去。 雪狼扑到吴忘的面前,锋利的牙朝着他的脖子咬去。 吴忘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厉色,若不是这只雪狼,这将是一次完美的探查,他们可以很轻松的回到军营,但现在却陷入了困境,长刀豁然从他的腰间拔出,自下而上将雪狼斩面两断,滚汤的血融化了积雪。 蛮人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在耳边响起。 没有回头去看蛮人的情况,光从脚步声就可以判断出蛮人前来的数量,可以将一百个人的小队轻松斩杀,将长刀插回腰间,吴忘大步的向军营跑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但蛮人的速度更快。 强壮的雪马有着宽大的四蹄,让它们在雪地里依旧有着极快的速度,很快蛮人就已经追上了吴忘,最前面的蛮人弯腰伏在马上,狭长的弯刀斩落雪花,朝着吴忘的后背斩去。 吴忘灵活的转过身,长刀也在一瞬间击出挡住了弯刀,他也借着从长刀上传过来的力量飞快的向后退去,积雪自他的脚下绽放成花,溅起的雪击打在雪马的眼睛里。 受袭的雪马后蹄支撑着雪面,高高站起,将骑在马背上的人甩下,而后它雪地里四处乱跑,恰到好处的阻挡着蛮人的追击,跌落雪地的蛮人立即发出一声大吼,其它的蛮人也随着他的吼声大声叫了起来,动作整齐的将弯刀收回刀鞘,而后从马背上取出一竿标枪,奋力的向前投出。 冰制的标枪在阳光之下看不清踪迹,带着巨大的力量飞快地朝着士兵的后背击去。 有隐约的风声传来,风声之后,一半的士兵后背绽放出了一朵血花,冰枪去势不停扎进了雪地里,流出的血液转眼间就被冻结,士兵的尸体也被标枪支起,撑在了雪原上。 同泽的死亡让其它的逃跑的速度变得慢了一些,他们的脚步多了一些犹豫和沉重。 “不许回头,继续跑。”吴忘见状,立即大声命令道,停下就等于死,而他们却不能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湖面上的小白花 事上很多事情,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关键是能不能想,一个士兵走过,老严离开,这两件看似无关的事情却让秦风明白老严来找他的真实原因,以及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所做的事情。 这件事情针对的是孟昶,但目的还是他。 秦风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步之后走到了门边,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门上,脸上的表情却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犹豫,他仔细的想了想之后,又收回了手,重新坐回到书桌之后。 他也很想知道,孟昶在看到老严的安排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 秦风坐在书桌后,只是坐着。 孟昶还没有反应,至少现在没有,他还不知道那间营房内外究竟有怎样迎接他的安排,此时他还在盘山的顶峰慢慢地走着,就像是在散步。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散步并不是舒服的事情,稀薄的空气,凛冽的寒风,足矣让人失去所有走路的力量,而化成山顶上的景色,小兵的脸上已经变得惨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力的大量流失,每走一步他都要休息一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但他吸进去的冰冷的空气却也在无形之中慢慢的消耗的他的体力。 他的脸上已经白如雪,冷如冰,却依旧倔强地跟在孟昶的身后,只是他和孟昶之前的距离越来越远,这一点让他的眼睛里出了焦急的神色,他看着孟昶的背影,暗恨自己的无能。 孟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好笑似地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地走了回来。 “看你的样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孟昶说:“我可以先送你下山,我的时间很多,浪费一点也无所谓。” 这样的话孟昶已经说过很多次,小兵的回答也重复了很多次。 他无力的喘息了几下,而后用双手捂住脸,回复着被冻僵的嘴唇,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摇着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将军命我跟着你,我必须要完成命令,一步都不能离开。” “你有没有想过,再这样下去,你可能就永远下不了山。”看着小兵看不到丝毫血色的脸,因为寒冷而显得乌紫的嘴唇,孟昶出言提醒道:“为了这样一个命令,你死在这里好像不值得。” “军人必须要服从命令,在入营的时候将军就对我说过这句话。” 小兵摇头否定了孟昶的话,他说:“将军说过,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死,军人可以不死在战场上,但死的时候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喘息了片刻后,他又接着说道:“这是我接到了第一个命令,我一定要完成它。” “哪怕是死?”孟昶沉声问道。 小兵努力地抬起头,看着孟昶,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哪怕是死。” 孟昶轻轻叹息,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问道:“你当兵多长时间了?” 小兵肯定地回答道:“三个月零五天。” 而后他又黯然地低下了头:“我还没有完成训练,将军说我还不是个合格的军人。” “你现在已经是了。” 孟昶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一道真气随着孟昶的手传入到小兵的体内,刹时间,小兵觉得身体的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在山顶上消失的体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连山顶上的寒风都感觉没那么冷了。 脸上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乌紫的嘴唇变成了红色,小兵感激地看了孟昶一眼,却没有说一个字。 无论是孟昶那句肯定的话,还是他的帮助,让任何感激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所以小兵没有说,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他相信从他的眼神里已经能够表达出他的想法,他也相信孟昶一定会懂。 “你现在感觉如何?”孟昶轻声笑道。 小兵活动了一下四肢,而后高兴的回答道:“很好。” “那我们就继续走吧。”孟昶背负着双手,又慢慢地朝前走去,得到孟昶的一道真气,小兵可以从容的跟在孟昶的身后,寒冷和稀薄的空气不再成了威胁,他也开始饶有兴致地打晾着山顶的景色。 景色很美,却太过单调,很快小兵就失去了兴趣,他的好奇转移到孟昶的身上,到目前为止孟昶的脸上依旧是从容和淡然,再加上他无法揣度的实力,足矣让小兵对他产生了崇拜。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心理,当它出现的那一刻,崇拜的对象在你的眼里就会变得毫无缺点。 小兵觉得孟昶走路的姿势都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充满了美感,他开始模仿,从模仿孟昶走路的姿势开始。 山顶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深谷,从深谷里有热气缘缘不断的冒出。 深谷四周的山壁成了天然的屏障,恰到好处的阻挡了寒风,这让深谷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得多,而深谷的底部还有一些树木生长着,雪原上难得的绿意让小兵发出了一声欢呼,只可惜深谷确实很深,而四周的山壁又向内凹去,让他失去了攀爬的勇气。 随后,小兵突然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飞,只不过孟昶抓住了他的手臂,从山顶上跳下,这让小兵第一次感觉到了飞的自由,巨大的风迎面而来,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兴奋。 在小兵张大的嘴巴中,两个人落到了谷底,自上而下十几丈的距离,却让两个人感觉走过了一个季节。 谷底温暖如春。 两个人站在几棵树的中央,树显得格外的矮小,也不过比两个人稍微高了一点,针状的树叶看起来很特别,摸起来的触感也与平常的树叶大不相同,在遍地白色的雪原里,能有几株这样的绿意非常的难得,小兵兴奋的折下一技树枝放在手中把玩着。 “这个地方居然也有树?”兴奋之中,小兵又有些疑惑地说道:“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天地之中有很多特别的地方,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孟昶又朝着走去,几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湖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温差而让湖水散发着热气。 湖岸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湖中心却没有被完全冻实,飘浮了湖面上的树枝还承载着雪花,看着就像一排毛茸茸的白草,美丽却又有几分孤单。 小兵在湖边蹲下身,脱下手套,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开了冰层探进了湖水里,很快他又缩回了手,甩掉手指尖上冰冷的湖水,他不解地看着孟昶。 “湖水这么冷,为什么还会散热气?” “因为外面更冷。”孟昶淡淡地说道。 他的视线完全被湖上漂浮着的一根枯木吸引,枯木表面的腐朽证明着它存在的时间,但是在枯木的表面却盛开着一朵洁白的小花,花朵随着枯木在湖面上慢慢移动。 清冷、孤寂。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雪中花 枯木了无生机,静静浮在湖面上,小花的根须却扎根在枯木之中,随着枯木在湖面上停浮。 白花柔弱,枯木无声,生与死的交替成了湖面画卷里最吸引人的一点,三朵花瓣之间所展现出来的挣扎与希望,让孟昶的心重重一颤,他紧紧地看着白花之下的枯木,沉默不语。 孟昶表现出来的异样让他小兵不由主的将视线投入到湖心中,他在看着那朵花,白色的花并不漂亮,但此时却有一种沁入人心的美,花在盘山深谷,他在雪原军营,他看着花就像看着自己。 小兵已经完全失神,折下的树枝从他的手中滑落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孟昶抬脚往湖心走去,人在走动,湖面却依旧平静无波,映照在湖水里的倒影和孟昶的脚步连接在一起,带着一种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和谐,踏着缓慢的脚步走向了湖心,走向了枯木。 孟昶走近了白花。 脚踩着清澈透明的湖水,他弯下了腰。 他也对着白花伸出了手。 这时候小兵的心里感觉极其的复杂,孟昶的动作预示着他的目的,但小兵却觉得不合适,但不合适的原因他却无从找寻,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朵花应该在这里,应该扎根在这片枯木上,任何的碰触都是一种亵渎。 小兵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制止孟昶,但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当他张嘴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也只是荒唐而已,他同样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所以他张大了嘴巴看着孟昶的手碰到了白色的花瓣。 手指与花瓣接触的刹那,这片花瓣就突然从花朵上飘落,在空中摇曳几下之后落入了冰冷的湖水里,转眼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孟昶的身体又是一颤,平静的湖水在他的脚下泛起了涟漪,自他的脚下在湖面上向周围扩散,湖水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悸动里,一如孟昶的心情。 手指缩了回来,孟昶又慢慢地站起了身,湖水也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所有的波纹都在瞬间消失,从孟昶的脚下,在清澈的湖面上,消失在湖岸边的薄冰里。 孟昶转身,走回了岸边。 小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事情的结果比较符合他的想法,此刻他变得很放松,但是随后小兵又皱起了脸,疑惑地看着孟昶:“你为什么不把那朵花摘回来?你走过去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孟昶静静地看着白花上剩余的两片花瓣,失去的一片花瓣影响了白花整体的美感,但却让余下的两片花瓣看起来更加的富有生命的活力,他忽然扭着看着小兵,问道:“生命和生存哪个更重要?” 小兵皱眉想了半天,过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说道:“这两个好像是一样的。” “有时候不一样。”孟昶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湖边。 深谷里再也看不到特别的地方,沿着湖岸走了一圈,除了这片湖之外,呈现在眼里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木,哪怕尽是惹人的绿意,小兵也很快失去了兴致,孟昶也在摇头轻叹后,准备离开。 可这个时候,他们却遇到了难题。 看着光秃秃有如一只倒扣的碗的山壁,小兵一脸紧张地看着孟昶。 “你能不能从这里飞上去?” 孟昶微微一笑,摇头答道:“我不是鸟,又怎么会飞!” “那我们只能被困死在这里了?”小兵慢慢提高了声音,话到最后时已经有一丝颤抖。 “那倒也不会。”孟昶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反问道:“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爬上山的?” 小兵当然不会忘,那是一段惊险而又刺激的经历,两个人在高不可测的雪山壁上爬行,这想想都是一件让人两腿发软的事情,虽然这个过程都只孟昶一个人在爬行,但作为旁观者,那种感觉来得更加的恐怖。 他看着向内凹去的山壁,又看着孟昶,骇然道:“可是这里……” “没有什么不同。”孟昶打断了他的话,而后一把夹起他,飞快的冲向了山壁,恐惧让小兵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里,两个人都已经站到了山顶上,首先看到的是孟昶微笑的脸。 “很简单,不是么。” 小兵机械似的点了点头,伸出头看向深谷,又快速的收了回去,他有点害怕,上来的过程他不敢想。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简单的多,孟昶找到了一些相对平缓的山壁,两个人滑一段走一段,很快就已经站到了山脚下,再一次抬起头看着被厚实的云阻挡住的山顶,小兵不敢相信自己也能在盘山上走了一遍。 长刀已经折断,现在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弯刀,连这把弯刀上都已经出现了几个缺口,一百个人的小队到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每个人都带了一点伤,在冰冷的雪原里,哪怕一个小小的伤口,都是一种致命的威胁,但现在他们已经顾不得去处理伤口,只能任由暴露在冰寒的空气里,因为蛮人已经逼了上来。 吴忘眯起眼睛看着骑着雪马,缓缓而来的蛮人。 几次的交锋虽然让小队又损失了大半的人数,但他们也同样让蛮人付出了两倍人数的代价,一百多人的损失,迫使蛮人的这支队伍改变了战术,他们放弃了雪马的机动能力,转而采取的稳妥的方式。 这种稳妥的方式就是像现在这样,等到敌人失去了体力之而再慢慢的逼近,这种方式无疑很有效,伤口暴露在寒风中消耗了小队太多的体力,又经过很长一段路的奔跑,他们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靠着同伴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着。 十几个人已经陷入了绝境。 先前被吴忘逼落马上的那个人看来在蛮人之中还有点地位,此时他正被几个蛮人围在中间,叽里咕噜地对着吴忘说着话。 虽然语言不通,但从他的动作里,吴忘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不就是投降嘛,哪来那么多废话,仗打了这么多年,只有战死的兵,哪有投降的人。”吴忘不屑地看着那个人,心里在判断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后,又在不停地计算着如何才能以最好的角度冲破蛮人的阻隔将这个人斩杀,他的机会不多,也许只有一次。 “准备。”吴忘沉声命令道,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那个人的脸上移开。 似乎是查觉到了吴忘的想法,那个蛮人同样不屑的笑了笑,他大声的发出几个命令,而后又用示威的目光看着吴忘。 吴忘脸色大变,他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蛮人分成了三队,一队依靠着高大的雪马将吴忘死死地围在了中央,而另外两队沿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朝着其它的士兵袭击了过去。 结果早已经注定,所以战斗结束的很快,十几个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已经永远在倒在了雪地里,两队蛮人慢悠悠地撤了回来,鲜血正从他们的弯刀上缓缓的滴落。 那个蛮人看都着吴忘,眼睛里露出寻问的目光。 吴忘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而后举起弯刀将挡在他面前的蛮人劈成了两段,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向前飞奔而去,在接近那个蛮人之前高高跃起,越过了挡在前面的人墙,弯刀斩断雪花,斩向骑在马背上,露出一抹嘲讽的脸。 圆满! 弯刀与弯刀相触,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吴忘的心里,他立即抽身后退,但是两柄弯刀已经斩落到他的后背上。 血光乍现。 在没人注意到的战场的边缘,孟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吴忘重伤落地,蛮人欺身而上,几柄弯刀朝着他的四肢斩去。 “帮忙。”小兵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好。” 孟昶点头,而后朝着战场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朵小白花出现在他的心里,也同样在他的指尖生长,又快速的凋零。 一瞬间就是一枯荣。 所有的蛮人脚下都长出了一朵花,花瓣洁白如雪,将蛮人的双脚包裹,花朵持续长大,又沿膝而上,紧接着蛮人的整个身体都被一朵巨大的白花吞噬。 然后…… 没有然后。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若不知,我亦不知 吴忘微微抬起头,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到两种完全不同的脚步声走到他的面前时,他又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一脸微笑的孟昶,想了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们来得真巧。” 话音刚落,白色的花朵砰然碎裂,自花瓣蔓延而下,化成了漫天的冰屑自三个人的头顶落下,冰屑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五彩的霞光,将三个人笼罩在一层光晕里。 “刚好路过而已。”孟昶仰头看着飞舞在空中的光彩,平淡地回答道:“看到有个人要死了,就顺手帮了个忙。” “只是顺手?”吴忘蹙眉问道。 “只是顺手。”孟昶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了别处,那里的洁白在此时显得太过单调,而后他又移回了视线,笑着说道:“死人会影响我的心情。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很不错,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找我帮忙,我一定会答应,为了保持我的好心情,我当然也不希望有个死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了避免看到了一个死人,你好像杀了更多的人?”吴忘艰难地移动脖子,向四周看了一圈,说道:“你杀了至少有一百多个人,按道理来说你这个的时候应该很差,可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孟昶指着周围的雪地,雪地显得很平整,如同飞雪初降时的景象。 “这里没有尸体,不是么。” 确实没有,洁净如新的雪地里除了三个人之外,居然没有丝毫战斗过的痕迹,尸体和血液都如同在一瞬间蒸发了一样,又似乎刚才的战斗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但后背的伤势和九十九个死去的士兵终究还是证明着这并不是一场梦。 却是一场空。 生命消失后的空白。 能够填满的只有情绪和誓言。 无声的誓言在吴忘的心里响起,很快他又抬起头看着孟昶。 “所以我不需要感谢你。” “绝对不能谢我。” 孟昶像是听到了极为恐惧的事情,快速的摇着头,直到小兵在诧异中感觉两眼发晕时,孟昶才停止。 “感谢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说不定你为了表示你的谢意就要请我吃饭,请我喝酒,有时候甚至还会把你的妹妹送给我,而我为了照顾你的想法又不得不接受,这样我们的关系就拉近了,说不定还会成为朋友,作为朋友我又不得不回请你,而你因为礼尚往来又会再一次请我,这样来来回回永远都纠缠不清,实在是天下最麻烦的一件事情。” “确实很麻烦。”吴忘眼里的感动一闪而过,而后他轻声叹道:“更何况我还没有妹妹,所以为了表示救命之恩的感谢,我一定会为你做一件奋不顾身的事情,说不定会把这条命送了,而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只能把你先放一边。” “对。”孟昶立即点着头,似乎是生怕吴忘反悔一样,快速地点着头:“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小兵的视线从孟昶的脸上移到吴忘的脸上,明亮的眼睛里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不知道两个人说出这种话的意思,却已经有点明白他们这么说的目的。 目的很简单。 目的却又很不简单,至少能这么轻松地说出来,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 小兵终于明白自己到现在还是个不合格的士兵,他握紧的拳头,但吴忘随后说出的话,却又让他在一瞬间泄了气,握紧的拳头不自然的张开,惊疑不定地看着吴忘。 吴忘突然间说:“谢谢。” “我说不用。”孟昶赶紧摇头,想要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我谢的不是刚才的事。”吴忘说:“而是谢你,你马上就要把我送回军营。” 他苦涩的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如果再不回去治伤,我只怕要真的死了。” “那就更不用谢我了。”孟昶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转头看着小兵说道:“你应该谢他才对。” 自老严从营房里离开,秦风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虽然成功的压下了去孟昶所住的那 尘路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40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40部分阅读 间营房查看的想法,却始终没有压下那颗烦闷的心,这一次蛮人的动向没能帮助他,后续的作战计划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帮助,在营房里前后不停的踱着脚步之后,秦风忽然拉开了营房的门。 门外很冷,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让他的心也冷了不少,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顿时间就感觉心中的抑郁减轻了很多,而后他面色深沉的走了出去。 他又爬上了城楼。 他在城楼上向外看去。 这片雪原里美丽而后单调,所能看到的都是早已经厌倦白色,这种颜色甚至已经让他作呕,秦风此时甚至希望蛮人也受不了这种枯燥的白而忍不住向大营进发,这种想法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 两只眼睛努力的向雪原上看去,希望能从雪原上看到蛮人的身影,他也希望能从雪原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然后,他就看到了。 秦风看到的是人。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两个人,从身影里他就能准确的判断出其中的一个,虽然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跑过了这片雪原,但能有这种姿势的他只见到过一个。 “天下只怕也就他一个吧。”秦风的心里轻轻叹息。 直到他们走近了之后,秦风才明白自己的错误,也直到此刻他才弄清楚一直判断不出的那个身影究竟是谁。 一个身影由两个人组成,一个人在走路,另一个人伏在他的背上,熟悉的脸上显现着他此时正忍受着的痛苦。 他伤得不清,因为九十九个人踪影。 “军医——”秦风面朝军营大声吼了出来。 军营也因为他的吼声而忙碌了起来,很快就有一队士兵打开了城门,冲出了雪原,快速的从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兵的背上接过吴忘,又极为小心的将吴忘抬到了军营里。 单独的一间洁净不染的营房里,吴忘躺在一张同样洁白如洗的床上,秦风则坐在他的身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在军营里他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如果再少一个,他能用的人只怕很难再找出来了。 吴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秦风将视线移到军医的脸上。 “将军不用担心。”军医拱手一礼,而后自信的说道:“伤虽然看起来很重,但以吴裨将的身体很快就能康复。” 看穿了秦风的担心,军医想了想,又解释道:“之所以他现在昏迷不醒,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又染上了风寒,我已经为他用了药,只需要睡一觉就可以醒来。” 说完之后,军医就离开了营房,孟昶带着小兵也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他死了么?”秦风指着吴忘看着孟昶。 “好像没有。”孟昶看着了一眼秦风,又看向吴忘,摇头回答道:“应该没有。”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秦风又问。 孟昶好笑地看都着秦风,而后悠悠答道:“这你要问他。” 吴忘就在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将秦风的担忧,吴忘看着秦风,神情严肃的说道:“将军,蛮人在恐惧。” 担心已经不必要,但吴忘的一句话却让秦风陷入了沉思之中,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他百思不解。 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吴忘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又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秦风只能疑惑地看着孟昶,期盼着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孟昶却摊开了双手,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警告 在孟昶的帮助下,吴忘再一次醒了过来,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似乎很不错,兴许不会再发生突然昏迷这样扣人心弦的事情,他静躺在床上,将所看到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 但还是没有结论。 秦风疑惑的眼神又看向了孟昶,连吴忘都有几分期待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孟昶却依旧摇头。 “说了这么多,其实和没说没什么差别,天寒地冰里雪狼本就很难找到食物,出现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主动袭击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虽然有点奇怪,却并不能证明什么,永远都别指望一个饿昏头的人会有什么判断力,更何况是一个牲畜。” “说的好。”老严的声音出现在营房外,紧接着他的人也就出现在了营房里,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士兵跟在他的身后,老严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吴忘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饿昏头的牲畜可以犯错,但一个吃饱喝足的人却一定要有清醒的头脑,因为一条雪狼而暴露行踪,导致九十九个精锐士兵横死,这个理由很敷衍,甚至还有点可笑,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你与蛮人一起上演的把戏。” 老严的面色突然变得凶狠,又冷冷地说道:“我怀疑你有通敌之嫌。” “老严,你……”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露出陌生的表情,吴忘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不明白老严这么做的原因,但当吴忘看到秦风阴沉着的脸时,却突然间明白了一切,他突然间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声凄惨,悲凉,或许还有一点绝望。 愤怒的绝望。 小兵的心随着笑声沉浮,又因为笑声停歇而沉入了谷底,只有孟昶还是一脸平静的站着,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确实也没什么关系。 老严的脸上多了一点的兴奋,吴忘的笑更让他产生了一点得意,他转头看向秦风,略有些激动地问道:“我的怀疑是不是合理。” “合理。”秦风从牙关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按律应该先将他撤职,再彻底查明情况,最后再上报朝廷,由陛下来判定他是否有罪。”老严已经不可控制的笑了起来,他问:“我说得对不对?” “对。”过了很久,秦风才无可奈何的回答道。 吴忘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但是身体的行动不便限制了他的想法,他只能躺在床上,眼睛里快要喷出了火。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主要还是由你来决定该怎么做。”老严乐不可支的退到一边,静待着秦风的决定。 秦风却在这时候冷静了下来,他凝眉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你想不想听?” “你说。”老严点了点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结果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如果剥夺了吴忘的职权,秦风在大营里已经很难再调动一个兵,而吴忘的裨将身份已经不可能再保住,这个结果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所以他很自信的看着秦风。 “按律应该先将吴忘拿下,但现在他已身负重伤,连站起来都不可能,更别说走出这间营房,所以这一步就可以省了。” “你说的有点道理。”老严点了点头:“毕竟他也算是个有功之臣,便依你之言。” “蛮人的大军已经来到雪原,虽说因为大雪一直按兵不动,但现在雪已经停止,蛮人会迟早进攻大营,这一次蛮人的情况我想你已经有所了解,在这样的处境下一定要保证军心,否则极有可能会影响与蛮人交战的结果,所以关于吴忘撤职一事,你知我知,但绝不能让士兵知道,以防军心不稳。” 老严又点了点头,说道:“秦风将军深谋远虑,我自愧不如,但这样一来,对吴忘的处罚不就可有可无了,你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为了将士的心情着想,这一点我不能同意。” 秦风摇头否定道:“等到蛮人大军一来,我会命吴忘带少量士兵先行迎敌,以搅乱蛮人军阵,如此既可证明他对帝国的忠诚,又可以减少士兵的伤亡。” “如果他失败呢?”老严眯起了眼睛,秦风的提议似乎比他原先的想法要好得多,他已经开始有点犹豫。 “那样的话,估计他也不会活着回来了。” 秦风平静地说道:“如果他还有活着回来,则按律斩首。” “你舍得?”老严阴声问道。 “军法如山。”秦风抬起头,挺起胸膛,沉声说道。 “好。”老严开心地叫了起来,而后又慢慢地说道:“虽说律法最重,但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也当有所变通,就依你所言,只是希望将军不要让我们失望。” 说完之后,老严带着两个士兵走出了营房。 “将军,他……”吴忘有话,却说不出,只能愤恨地看着老严的背影。 秦风苦涩的笑了笑,挺起的胸膛瞬间缩了回去,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很多,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墙上,沉默不语。 英雄迟暮,不外如是。 又过了很久,秦风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而后抬起头看着孟昶。 “你们好像也该走了。” “是的。”孟昶点着头,而后拉着一脸犹豫的小兵走出了营房。 营房外的积雪已经被踩碎,脚踩在上面显得有点湿滑,在远处有几个士兵正忙碌清理着积雪,飘扬的积雪与他们的脸上形成鲜明的对比,积雪的厚度早已经达到小腿的长度,又被连续不断的踩踏,这给他们的清理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所以他们的速度显得很慢,尽管如此,他们的身后也有一大断露出冻僵泥土的营地。 孟昶正在这条路上缓缓地走向属于他的营房,尽管这只是暂时。 军营的角落里少有人来,从实地再一次踩在积雪上,竟让孟昶生起一些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抹微笑又从他的嘴角出现。 但是很快,微笑又消失了,在这一片几乎完好的积雪地里,他又发现了两行浅浅的脚印,虽然经过刻意的掩饰,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在这方面,孟昶是行家,所以他很轻易的发现了这一点。 闷头向前,孟昶走到了营房前,却在营房前面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而后在小兵不解的目光中弯下了腰,伸出手从雪地里拿出了两个粗陋的机关。 两个机关的距离与孟昶步伐的长度完全一样,如果他没有发现,现在只怕已经废了一条腿。 至少是一条。 这种专门用于对付蛮人雪马的机关,他曾经见到过一次,自然也明白机关发动时产生的巨大力量,雪马粗壮的马蹄都可以断成两截,更何况是常人的躯体。 结果不言而喻。 “你很紧张?”孟昶歪着头,看向小兵。 小兵快速的摇着头,又紧张不安地说道:“这,这肯定不是将军做的。” “军营里他最大。”孟昶轻笑道:“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不知道。”小兵说:“我不知道是谁,但将军绝不会做这种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孟昶又浅浅地笑了笑:“这只是有些人想给我个警告,他们开始着急了而已。” 将两个机关随意的扔到了一边,眼睛不露声色的向一个角落看了一眼,而后孟昶推开营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兵在门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孟昶走进了营房。 自营房的门关上之后,一个身影突然从营房外出现,又快速的远去。 “怎么样?”老严沉声问道。 “他好像早已经知道。”一个人跪在他的身后,语气恭敬的回答道。 “他如果没发现,才会让我感到意外。”老严说:“这个布置本来就没指望伤到他,只是给他提个醒而已。”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而后又有点紧张地说道:“他好像也发现了我。” “你这不是活着回来了。”老严慢慢地转过身,戏谑地看着这个人。 “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对你出手,因为,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蛮人 小兵进门将火炉拨弄了几下,又加了几根柴火,火炉里的火焰又开始升腾了起来,火焰驱散了阴寒,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 草草的在营房里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被移动过的痕迹,看似杂乱,实则以一种独特角度支撑起来的铺盖也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孟昶放心地躺在床上,在温暖的包围中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一朵白花正在缓缓生长。 枯木沉寂于无从着落的黑暗里,而那朵白花是梦境里唯一的颜色。 白花正在长大,缓慢却不曾停止。 在梦境里孟昶化身成了这朵白花,感受着从枯木里不断的汲取着养份,感受着根枝蔓延,花瓣扩张向外延展的舒适感来得是无比的真实与强烈,孟昶沉浸于这种感觉中,比烈酒还醇,醉入人心。 花瓣占据了整个梦境,遍眼望去,满目所见都是简单的白色,生命的惊喜与希望也从花瓣上展现出来,直入人心。 孟昶睡得更沉。 花朵却在这个时候开始摇晃。 一种难言的痛楚,随着花的抖动而不断传来,就像一把刀不断的砍在他心里,而后硬生生的割下一块。 视线下移,孟昶看到一个人正挥舞着长刀奋力的砍在花的底部,每一刀下去都是一道深深的痕迹,每一刀收回,必然从花茎里带走一部分,花的底部渐渐空了。 梦境里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但孟昶却知道他是谁,只可惜他现在只是一朵花,根本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再一次挥舞着长刀。 刀势沉。 花随着这一刀被断开,倒落在黑暗中,不甘的抖动,而后花朵还是消散,直至被黑暗吞没。 孟昶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感到身下的床在剧烈的抖动着,并不止是床,整个营房,甚至连同整个军营都在以一种相同的频率颤抖着,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声音。 “蛮人来了。”小兵的脸色变得煞白,握紧的拳头诉说着他的紧张不安,神情里却还有几分隐藏着的激动。 孟昶立即翻身上床,梦境里的一切都在这个动作之间被他遗忘的干干净净。 他拉开了营房的门。 此时已经快要入夜,但每隔三尺一个火把却将整个军营照成了白昼,整个军营里,除了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就只有秦风沉声的命令,士兵在沉默之中来来回回,完善地执行着每一条命令。 完好的军纪在这一刻展现了出来。 孟昶缓步向前走去,城楼脚下,吴忘拖着重伤的身体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整个人都已经伏在马背上,两条腿用两根绳索与他胯下的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的身后,几千士兵早已经严阵以待。 以几千人冲击蛮人大军,这无异于送死的行为,在帝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然而这些士兵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的表情,他们的神情冰冷,冷如冰。 感应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吴忘艰难地扭头向后看去,他看到了孟昶。 孟昶也在皱着眉头看着他。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又各自收回了目光,吴忘看着紧闭的城门,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命令,心里却在想着秦风单独跟他说的话,和话里交待的事。 这些话是绝望最后的选择,选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然而吴忘也同样没有选择,不管是因为秦风还是他自己,他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 孟昶走上了城楼。 几个想要阻挡的士兵被他轻松的送下了城楼,他的心情很不好,坏心情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将那几个士兵毫发无伤的送下城楼,已经是他忍耐的结果,其他想要过来阻止的士兵看到他的脸色时纷纷停止了脚步,低头肃目任由孟昶从他们的面前走过,一言不发只当没看到这个人,心里不免同情的想着那几个摔落城楼的士兵。 孟昶站在了秦风的身边。 “举族皆兵。”秦风看着城楼之下,眉头紧锁,脸上是深深的凝重。 “将全族的人都投入到战场上,蛮人是真的疯了不成?”秦风说:“就算赢了这场战争又能如何,他们又有多少人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这些人又怎么能够逃脱帝国的追杀。我真不明白他们倒底是怎么想的。” “蛮人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这场战争的结果也没办法说清。”孟昶摇着说道:“但只要他们上了战场就一定会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不过现在想想,蛮人的想法应该跟你差不多。” 没有指出他们是谁,但秦风却很清楚孟昶说的意思,他苦涩的笑了笑,突然问道:“你会不会放弃这次任务,不杀我?” “好像不行。”孟昶回答。 “所以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我终究要死。” 秦风自嘲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他们是我的人,我死之后帝国对他们的处理我已经可以预见,他们的处境一定很艰难,所以我宁愿他们死在战场上,也不希望他们在我死之的后,生不如死。” “我明白。”孟昶点头。 “所以在很多情况下,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想蛮人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秦风点头,又摇着头,不是十分肯定的说道:“也许有这种可能,但是蛮人所生存的雪山之外,除了帝国的军人,根本没有能够迫使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存在,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场战争之后,蛮人也许就不复存在。” “也许有。”孟昶忽然抬起头说道。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隐隐想起了什么,但随后他又撇嘴笑了,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摇头将这个想甩开后,他看向了城楼之外的雪原。 蛮人已经站在了雪原上。 密集的军队之后,是一些女人和孩子。 然而站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些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老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蛮人的蛮 蛮人在吃饭,入夜前的最后一顿饭。 也有可能是他们活着的最后一顿饭。 所有能够征战的男丁都已经骑在了马上,从随身携带着的皮带里拿出了一块烤得焦糊的雪狼肉,本就难以下咽的雪狼肉此时已经被冻成了硬块,这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困难,但是他们依旧张大了嘴巴用力的撕扯、咀嚼,然后艰难地咽下去,脸上因为用力过大而显得有些狰狞,冰冷的肉块从嘴里滑下,就像是一块寒冰被咽下了肚子里,他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尚未嚼烂的肉块撕扯着肠胃,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痛苦,但所有人却像是面对着美味一般,依旧大口大口的吞咽,这极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吃饱,而后在战争中死去。 女人和孩子在军队的后方,他们的身下铺着一层厚厚地毛毡。 雪地里燃起了火,架起了锅,锅里煮着的也是雪狼肉,雪狼肉在积雪融化的雪水里翻滚,隐隐已经有肉香传了出来,尚未长成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忧虑,兴奋的蹲坐在锅边等待着,在他们的心里也许只是在疑惑为什么要在雪原上吃饭,而不是在温暖的雪屋里,而女人则是温柔的抚摸着他们短短的几根头发,弯刀不时的探进锅里将雪狼肉翻开。 谁都知道雪狼肉里带着一股浓浓的腥臊味,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除尽,可这些孩子依旧吃得很欢,他们鼓起的嘴巴上露出甜甜的笑,兴奋和满足迫使他们将肉块不停的往嘴里塞去。 老人则是随意的坐在雪地里,挡在军营与蛮人的军队中央,微弱的身体早已经失去了抵挡严寒的能力,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依靠着体温取暖,而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面饼,沉默着往嘴里塞去。 这是蛮人唯一剩下的粮食,而现在都集中在这些老人的手里,他们用早已经松动的牙齿艰难地咬着有如寒风一般冰冷的面饼,而后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用温暖的口腔融化积雪,湿润着面饼而后用力咽下去。 他们在沉默吃着也许从来没有吃过的粮食,显得很开怀。 面饼吃完,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了身。 “你能不能看出来,他们想干什么?”显而易见的景象谁都能看出来蛮人的做法,战争本是军人的事,但当这些老弱妇孺掺和进来时,却多了一种难言的沉重,没人愿意相信蛮人会真的这么做,秦风也是,所以他看着孟昶,希望从孟昶的嘴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问我。”孟昶笑了笑,脸上的沉重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是太勉强。 老人抹干净嘴角的细屑,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开始慢慢向前。 衰老而又冻僵的双腿让他们失去了奔跑的能力,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这样缓慢的速度让他们看起来毫无威胁,却多一种悲壮之意,他们相互搀扶着走过冰冷的雪地,跨过低矮的雪包,慢慢地朝着军营走来,很快就已经到了军营对付蛮人马阵的第一道安排。 秦风的脸上在这一瞬间突然变了,他也在这个时候明白了蛮人的想法,这些老人的目的是来送死,更是来破坏。 一直以来帝国对付蛮人马阵无非是两种方式,坚韧的拦网和精巧的机关,剩下的就只有飞扬的弩箭和刀与血的交锋,而蛮人想要冲破这两道阻挡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这一次…… “弓箭手准备——”秦风大喝。 “将军。”一个士兵犹豫地看着他:“他们,他们只是老人。” 秦风冷冷地看着他:“现在他们是敌人。” 士兵咬了咬牙,而后大呼一声,所有的弓箭手都站到了城墙前,箭上弦,弓如满月,冰冷的箭矢瞄准了那些正在缓慢前行的老人。 “没用的。”孟昶这时候摇头说道:“距离太远,超出了弓箭的射程。” 秦风却摇头不说话,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弓箭手却长吁了一口气,面对蛮人军队时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射出手中的箭,但当这些老人出现在眼前时,他们连拉开弓弦都很勉强。 老人已经来到了第一道准备之前。 拦网瞬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密布在拦网上的刀片自脚下伸出,将走在最前面的老人割得支离碎裂,一个完整的人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地的碎片,雪面被染红,其他老人的眼睛也被染红。他们从腰间拔出弯刀,奋力的砍在的拦网上。 但年老体衰的身体,挥舞起弯刀已经很勉强,弯刀砍在拦网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缺口,反倒弯刀因为反弹的力量而从手中震落,然而他们却依旧奋不顾身的扑到拦网上,刀片刺入身体里,但他们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在拦网上留下一道缺口。 一点就已经足够。 一个老人用尽他的最后一颗牙齿,最后一片指甲,终于在拦网的绳索上留下了一小段缺口,他仰天无声的笑了,而后衰竭的身体慢慢的滑落,插入体内的刀片自下而上将他割开。 以生命为代价,这些奋不顾身的老人终于毁掉了第一道拦网。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三道拦网就这样被这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老人破坏。 损失了一小半的老人惨烈的笑了笑,将同伴的尸体抛在身后,他们又继续朝前走去。 “啪。”一个老人的身体重重向前扑倒,他的右腿已经断成两截,森森白骨刺进雪地里,然而他却死咬着嘴唇,迫使自己不发出一声惨呼,而后又奋力的向前爬去,又是两声轻响,他的两只手又触碰到了两个机半关,八根手指突然间消失了,但这个时候他却露出一欣慰的笑容,笑容从此定格在他的脸上。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给老人带来什么影响,他们依旧沉默着向前走去,腿断了就爬,直到爬不动为止。 老人接二连三的倒地雪地里,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人数在不断的减少,但是埋在雪地里的机关也在慢慢的减少。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脱离战场 最后一位老人挣扎着向前爬去,他的双腿已经齐膝断裂,只能依靠双手在雪地里缓慢的移动,无神的双眼机械似的身体证明他早已经失去了意识,而支撑他不断向前的缘自于心里最深处的想法。 那是他的目的,也是归宿。 城墙上的人静静地看着老人不断的向前一动,哪怕是敌对此时对也这位老人充满了敬意,他们任由老人爬过弓箭的射程,爬过军营安全的警戒线,而后视线随着老人一起,慢慢地向城墙移动。 蛮人也在静静地看着,直立着后背端坐于马上,早已经绷紧的神经却隐而不发,在老人停止之前,他们不会动,这是唯一能够向老人表达出他们敬意的方式。 早在前来之前,蛮人内部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全族人都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出了这个以种族消失为代价以赢得这场战争的赌注,任何人都是参与者。 老人,女人,必要时连孩子都要冲上战场。 他们已经活不下去,进是死,退,也是死。 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上一任首领,前两天刚刚将首领转交给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儿子今天在雪原里失踪,也许凶多吉少。 老人爬到了城墙角下,他的手努力的向前伸去,想要触摸到城墙,城墙上俯身向下看去的士兵紧紧的盯着他的手,迫切地希望这只手能够触摸到城墙上的石砖,只怕是指甲碰到也好。 老人伸直的手距离城墙还有一道指宽的缝隙,这道缝隙却如天堑,将他和城墙远远的隔开。 老人的手无力的摔落在雪地里,身体抽搐几下后再也不动了。 这是一个结束。 更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蛮人的马蹄在这一刻忽然蹬踏雪地,快速的向前奔去,累积的情绪化成无边的动力,带着马蹄蹬踏下卷起的雪花化成了一股白的洪流朝着军营滚滚而来。 女人和孩子也在这一刻收拾好东西安静地在后面慢慢行走。 随着嗡嗡鼓振的声音密集响起,百里挑一的弓箭手在蛮人距离城墙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时,便拉动了长弓的弓弦,无数枝箭矢划破天空,像雨点般铺头盖雨向奔涌面来的蛮人士兵袭去。 锋利的箭矢准确无误的射中了蛮人的身体,相互之间的交战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正如同蛮人对于帝国对付马阵的方法的了解,帝国的箭手对于雪马冲刺的速度早已经知根知底,预判出来的距离使得所有的箭矢一根不落的蛮人飞驰而来的身体。 噗哧一声,锋利的箭矢射中一名高速行进中的蛮人士兵,箭簇射穿皮甲后,又快速的射入了他的胸口,而后从他的后背露了出来,鲜血快速渗透,染红了皮甲,这个蛮人也因为雪马奔跑中的颠簸而重重的摔倒在雪地里。 后续而上的蛮人就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任由粗壮的马蹄从同袍的尸体上踏过,一具完整的尸体在雪马的蹬踏下,瞬间变成了一堆碎肉,这个人也好像完全没有发觉,依旧伏在马背上向前疾驰。 倒处都有人死亡,到处都有人从马上坠落。 坠落就是死。 这个时候没人能停下,对于蛮人来说,如果这场战争输了,他们将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个时候所有人包括跟在后面的女人和孩子,都将永久的陷入沉睡之中,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赢了也许还有生存的机会,输了,他们将万劫不复。 所以没人停,也不能停,他们只能向前,不断的向前,直到突破眼前高耸着的城墙,进入那片大好河山中。 蛮人离得更近。 弩机的发动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响起,万千弩箭斜斜向下,蛮人的士兵也如同割开的作物一下,齐刷的倒下。 弩箭停,城门大开。 早已经等待多时的吴忘第一个冲出了城门,迎向了眼前的一片白色洪流。 身后的三千甲士也全力跟上,化成了一柄黑色的长刀,人数上的差距并没有让他们畏惧,他们毫不犹豫地跟在吴忘的身后迎向了蛮人。 黑与白相遇、交汇。 刀与肉之间直接的碰撞更加的激动人心,漫天的血花在军营前的战场上绽放,不时的有人倒下,而后会有另外一个人迅速的填补空位。 秦风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只是悄悄握紧的的拳头却在宣告着他的紧张,他的不安。 老严站在另外一边,他的身边还聚集着很多人,所有人都一脸微笑地看着城墙之下的战场,冲出去的都是秦风的死忠,死再多的人他们都不会心疼,甚至还有几分得意,能把秦风逼到这份上,已经是一个胜利,至于蛮人他们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百多年来,蛮人几乎每一年都会攻打大营,但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这一次当然也会是一样。 老严悄悄地朝着身后的大营看了一眼,大营里一人间本该是空着的营房,此时正有几个庞然大物安静地隐藏在里面,而这才是老严的依仗,就算没有秦风,他也能赢得这次的胜利,他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光芒,他的拳头也握得很紧。 黑与白交汇,而后交错。 蛮人没有停,他们没有理会已经在身后的帝国士兵,依旧不管不顾的向前,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吴忘也没有停,他带着士兵与蛮人交错之后,变化了另外一个方向,快速的疾驰而去,很快就已经脱离的战场,黑色的长刀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原里。 “好主意。”孟昶轻笑道。 “过奖。”秦风得意地点了点头,他的心已经完全放下,再没有一丝的顾虑。 “秦风——”老严快速地走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战场脱逃可是死罪。” 轻轻擦着长刀,秦风淡淡地说道:“那也要等战事结束,把他们抓回来再说。” “那么现在由谁去迎击蛮人。”老严咬着牙说道。 “既然是我的人出了问题,当然要由我去解决。”秦风跳下城楼,不一会儿一支万人的盾甲兵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小兵看了孟昶一眼,脸上的神情犹豫,却没有说话。 “你也想去?”孟昶诧异地问道。 小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有可能会死。”孟昶提醒道。 小兵又点着头:“我知道,但我不想站在这里。” 孟昶长叹一声,而后轻声说道:“还记我跟你说过的?我会救你一命,你放心去吧。” 对着孟昶弯腰行礼后,小兵快速的跑下了城楼,悄悄的躲进了一万士兵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宛如礁石的士兵 城门大开,一万士兵从城门内鱼贯而出,敞开的城门就像一道龙门,身着黑甲的士兵奔跑在雪原上化成了一个蜿蜒的黑龙,而秦风就在龙头最前方,迎着飞驰而来的蛮人快速的冲了上去。 他已经感受到扑天盖地而来的寒意,寒意透过铠甲刺痛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已冷,血已冷。 他的心也冷。 士兵全部离开,城门又被紧紧地关上,一些士兵不断的在城门后堆积起石块,石块堆满了城门后的通道,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无法出也无法进。 奔跑中的士兵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依旧奋不顾身的朝着冲去,如同蛮人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目标,他们很快就达到了指定的地点,秦风从奔跑中稳稳地停下了脚步,而后右拳举起,前进的士兵有如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接连的在秦风的身边一字排开。 他们排开的长度覆盖了蛮人全部前进的路线,而后所有的士兵都齐齐的上前两步。 “喝。”一声大喝。 一万人发出了同一个声音,所在人将手持的重盾重重插入雪地里,而后将整个身体都缩入到重盾之后,左手轻抚着腰间的短刀,静静静地等待着蛮人的马蹄。 整齐的重盾平行排开,像是巨龙身上的龙鳞,又像是整齐排列着的礁石等待着潮水的冲击。 只有秦风一人站在士兵的中央,他静静地看着蛮人迎面而来,他看到了蛮人狰狞的面庞,看到了从雪马鼻孔里喷出的热气,他也看到了雪马硕大的马蹄蹬踏在了重盾上。 重盾出现了一个凹陷,盾下的士兵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持盾的右臂骨头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断裂,剧烈的痛楚让他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厉色,伸出左手快速的从腰间抽出短刀,而后立即从重盾上翻身而上,短刀在身体在空中停顿的刹那间平平滑过。 骑在马背上的蛮人只感觉骤然下沉,身下的雪马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对前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整整齐齐的砍断,雪马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向前倒去,撞到了另一个士兵的重盾上。 先前的士兵从马腹下灵活的翻身上刀,冰冷的短刀在那个蛮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从他的脖子上抹过,一朵血花绽放,另外两朵血花也在同一时间在雪原上飘落,身后的蛮人立即挥出了弯刀,弯刀从雪马上坐着的两个人腰间划过。 一刀两断。 一刀四断。 雪刀向前奔跑,在雪马硕大马蹄有力的蹬踏下,任何血肉都不能保持完整,蛮人也伏在了马背上,这个姿势可以让他们更好的攻击隐藏在重盾之后的士兵,同时却也让他们暴露在帝国士兵的攻击范围里。 血花不断绽放,组成了一朵巨大的浪花,淹没了蛮人滚滚洪流,也淹没了宛如礁石的士兵。 第一排士兵已经全部阵亡,第二排士兵化成的礁石承截着血浪的冲击,他们持盾是如此的稳,拔刀也是如此的快,他们死得同样也很快,第二排士兵很快也倒在了蛮人的刀蹄之下。 紧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蛮人已经来到了秦风的面前,秦风傲然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以近一半士兵死亡为代价,艰难地阻止了雪马前进的速度,第五排士兵毫不畏惧的迎向了滚滚血浪,彻底封死了雪马再次奔跑的空间,短刀自重盾下抽出斩向马蹄。 滚烫的鲜血融化了积雪,他们的脚下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 高耸的城楼上,士兵奋力的架起了两门火炮。 这两门在风雪之中被拆解开了偷偷运进大营的火炮,成功避开了秦风的耳目,而此时它们又在城楼之上露出了狰狞,老严偷偷地看了一眼对此无动于衷的孟昶,而后兴奋的拿起一个火把点燃了其中的一门。 两门火炮同时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两发炮弹呼啸着从空中飞过,砸向了战场的最中央,那里是蛮人最密集的地方。 两发炮弹轰然炸开,剧烈爆炸产生的力量将雪原炸开了两个深坑,露出了积雪之下的坚冰,而周围的蛮人也被炸成了碎片,滚烫的鲜血慢慢汇聚到深坑里。 爆炸产生的巨大声音也让雪马惊慌失措,它们臊动不安的四下乱跳,如果不是骑在马背上的蛮人努力的控制,只怕雪马早已经向远处逃离,离开这个让它们感到恐惧的地方。 两发炮弹产生的极大的效果,士兵只感觉压力一轻,良好的军事素养让他们及时的抓住了这个机会,将重盾插进雪地里,他们立即翻身而出,迅速地斩断马蹄,动作敏捷地将短刀刺入蛮人胸口而后又缩回了重盾之后。 秦风一刀斩落了一个蛮人的头颅,而后吐出了溅落在嘴里的血液,浓密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军营里多了两门火炮他居然完全不知情,这种只有皇宫中独有,他只有从书本让看到过记载的东西出现在军营里,已经足矣证明皇帝的准备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思考的时候,他的动作却不停,又一刀将一个冲到他面前的蛮人连人带刀斩成两段之后,他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城门,此时已经猜测到部分城门之后可能有的准备,又看了一眼奋勇杀敌的士兵,一股悲凉的情绪涌上心里。 他们也许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炮弹接二连三的从城楼上砸下,蛮人的军阵已经乱,威胁已经减到了最低,这时候骑在马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优势,又在炮弹的压力下,隐藏在人群深处一个蛮人发出了一声吼叫,所有的蛮人都纷分从雪刀上跳下,迎向了帝国的士兵。 蛮人纷涌向前,渐渐与帝国的士兵混乱在了一起。 城楼上的士兵向老严投出了寻问的目光。 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他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看到了战场上的秦风,脸上出现了一抹厉色,又偷偷地看着一眼孟昶之后,沉声说道:“为国捐躯是每个军人的荣耀,他们的死将会见证帝国的辉煌,不要停,继续开炮。” 孟昶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谁也没听到了叹息。 火炮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炮弹炸开,大片的蛮人被炸飞,还有几个帝国的军人也被炮弹炸成了碎片,看到这一幕,秦风脸上恨意更浓,然而士兵与蛮人早已经交集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火炮的巨响变得持续,不断有人在爆炸中丧生,而纷扬的积雪也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老严的嘴角露出了狞笑,他微微地调整了火炮的角度,而后再一次点燃了火炮,炮弹从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飞向了秦风所在的方向。 孟昶没有阻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死之间 小兵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危机。 在奋力的斩杀一个蛮人之后,他靠在长刀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胸口的沉闷和呕吐感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所以 尘路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41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41部分阅读 他没有发现有一个蛮人正在朝着他冲了过来,而他的脚下也有一个重伤未死的蛮人朝着他的双脚伸出了弯刀。 弯刀临体,寒意让他清醒了过来,但是看着这两把即将斩在他身体之上的弯刀,他却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准确的调动四肢,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死神的凝笑。 小兵的情况一直被孟昶看在眼里,正当孟昶准备去营救之时,他又忽然不动了,因为这时候有另外一个人冲向了小兵。 秦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小兵的危机,他大吼一声斩杀了挡在他面前的蛮人,而后奋力的朝着小兵冲了过来。这一声大吼让小兵突然清醒,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也间接地救了他的命。 两刀将两个蛮人解决之后,秦风诧异地看了小兵一眼,而后轻声的命令道:“跟着我。” 一声巨响又一次传来,当习惯了之后,炮弹炸开的声音已经不再成为影响注意力的存在,杀红眼的士兵早已经忘记了这个最大的威胁,每个人都尽可能地斩杀出现在面前的敌人,有时候还包括自己人。 但这一次却让秦风的眼睛收缩了起来,炮弹所落的位置正是他原先所站立的地方。 当愤怒达到极限时,反倒让秦风平静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城楼的方向,而后又看向了小兵,命令道:“回去。” 有时候秦风的威言并没有效果,比如说刚才的那发炮弹,又比如说现在的小兵。在秦风又一次冲向蛮人的时候,小兵依旧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边,一步不离。 长刀格开了蛮人的弯刀,而另一把长刀却从秦风的身后出现,刺入了蛮人的胸膛,秦风又一次看了小兵一眼,看着他抽出带血的长刀,而后轻声说道:“活着。” 孟昶在城楼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万士兵面对着十倍于己的蛮人,他们的勇气并不能成为左右战场的关键,虽然可以短暂的牵制住蛮人,但哪怕是在火炮的帮助下,也终不可能靠着这点的人数赢得胜利。 战场上的黑色一点一点的消失,帝国士兵在面对如同潮水一样涌来的蛮人,任凭他们坚若磐石终究还是被无情的淹没,淹没了就再也没有浮上水面的机会。 火炮依旧在持续着轰鸣,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在帝国人士兵几乎死尽的情况下,他们不再顾忌,任由炮弹尽情的朝着战场上落下。 秦风在战场上移动,他的目的由杀敌变成了尽可能的挽救剩余的士兵,死得人已经太多,一万个士兵如今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 这些人是他带出来,他也有理由将他们带回去。 虽然这也许只是一种奢望,但他还是努力的做着,然而那些重伤的士兵在他的眼前挣扎死去的样子,却又给他带来了更大的悲痛。 眼前已经模糊,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一个士兵被蛮人重重围困,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举起短刀,只能任由蛮人的弯刀朝着他的身体斩落,看着奋力而来的秦风,他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弯刀已经斩在了他的身体上,血花绽放,他闷哼一声用骨头夹住砍在身上的弯刀,而后短刀沿着身体划出了一个圆,五颗蛮人的头颅被血水冲向了高空,而他也慢慢地倒在了雪地里。 此时秦风距离他也只有不到一丈。 城楼之上,两门火炮又一次发出了轰鸣,两发炮弹朝着同样的目标飞了出去,当孟昶看清楚炮弹坠落的方向时,脸上涌出了无尽的愤怒,他立即从城楼上飞身而出,在半空中将一发炮弹斩成两块,断开的炮弹发生了轻微的爆炸,爆炸产生的力量不大,但却影响了孟昶的身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炮弹落在地上。 炮弹瞬间炸开。 在炮弹落下的瞬间,孟昶看到了小兵将秦风用力推开去了动作,在纷扬的积雪里,他也看到了小兵被炸飞出去的身影。 几个蛮人快速的围了上来,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前进一步,甚至连动都不动了,低头看去,发现脚下的积雪里生出了一朵花,花朵蔓延而上,紧接着他们也成了花的一部分。 孟昶落到了小兵的身边。 小兵的身体就像一个破布袋一样躺在雪地里,身体各处都不停地向外流着血,染红了那一片雪里,每一片积雪里都透露出暗红色,妖艳无比。 “抱歉,我没能救你。”孟昶愧疚地说道。 “救将军。”看到孟昶,小兵的眼睛里露出了希翼的光芒,他艰难地抓住孟昶的手,从嘴里不断流出的血让他的话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孟昶点了点头,而后认真的说道:“好。” 小兵的手变得无力,而手又慢慢地松开。 松开之后,他就再也握不起来,每一根手指无力的颤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从体力流出的血不断地带走他的体力,到最后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小兵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将小兵的尸体放在一个不被影响的角落里,孟昶朝着秦风走去,因为炮弹爆炸前小兵推他的那一下,秦风受到的影响并不大,等到了孟昶走到他的面前时,秦风的脚下又倒下了两个蛮人,以此而付出的代价是他的身上多了几道伤口。 几道伤口并不重,却也让他摇摇欲坠,两条腿不自然的颤抖着,似乎随时都有可以倒下去,受的伤与秦风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孟昶疑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移动,直到孟昶移动到他的身后时,才发现黑色的盔甲里嵌着一块铁片。 铁片刺破盔甲,刺进了他的后背,鲜血像流水一样正从他的后背处不断的向外流出。 看到孟昶时,秦风无力的向后倒下。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接住了他,秦风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孟昶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一种特别的声音。 声音从远方传来。 第一百三十章 雪原里走出来的人 就好像蚊子在耳边轻舞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快就变成了如同潮水一样的呼啸。 每个人都被这个声音所吸引,只有蛮人依旧向前冲刺,他们脸上的恐惧更甚,冲锋的阵势变得杂乱无章,看起来更像是在逃窜,连跟在蛮人军队后方的女人和孩子都纷纷扔下了不必要的东西,仓惶的向前奔跑着。 一道由积雪组成的潮水出现在雪原上,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向军营涌来。 雪花潮水的速度很快,在前进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卷起地上的积雪,加入到潮水中,当所有人都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雪花洪流的面目时,它已经变得很高。 有几层楼那么高。 这样的高度连军营的城墙都无法阻挡,更何况是人。 雪崩! 每个人的心里同时出现了这几个字。 在雪山深处,积雪的厚度早已经超出了可以探查的范围,雪崩是常有的事,一丁点小小的震动都有可能带来灾难,但这里是雪原,平坦的雪原上哪怕是有再深的积雪也没有形成雪崩的条件。 但正是这种不可能是事情却真实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足矣毁灭一切的雪潮滚滚向前,沿途所经过的一切都化成了虚无。 城楼上的士兵没人能知道这个雪潮是什么原因形成的,但是蛮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哪怕两条腿的速度与雪潮前进的速度无可比拟,他们依然奋不顾身的向前奔跑。 帝国的士兵被雪潮所吸引,他们浑然已经忘记自己身处战场上,所以蛮人毫无阻碍的跑到了城墙下,但是高耸的城墙让他们毫无攀爬的可能,而紧闭着的铁门也挡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绝望的蛮人放弃了努力,纷纷转过身来,跪倒在雪地里,嘴里念叨个不停。 雪潮淹没了最后面的女人和孩子,他们在一瞬间就消失在积雪里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孟昶在雪潮来临的一瞬间,夹起秦风飞速的向旁边飞去,他可以无视雪潮带来的冲击力,但重伤的秦风却让他不敢冒这个险,在很远的地方,他看着雪潮的边缘擦过小兵的尸体,小兵在瞬间就被冻结,而后又在雪潮的碾压下变成了碎片,整个人从此从世上消失,再不复存在。 雪潮淹没了城墙下的蛮人,撞击到城墙下,坚厚的城墙在雪潮面前薄如纸片,连一点抵挡的可能都没有倾刻间就被击垮、冲毁,军营里的士兵、营房包括另一面城墙都步入了后尘。 雪潮冲入了帝国内部,很快就消融、瓦解,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天空如明镜,地上出露出了黑色的泥土,被摧毁的大营在积雪里摇摇欲坠,幸存下来的士兵从废墟中小心的探出了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黑色的士地上看不到积雪的痕迹,不见了蛮人也不见铺满雪地的尸体。 一切都仿佛是个梦。 现在梦已经醒,梦却是真实。 从雪原深处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走路很随意,但速度却很快,这个人出现时是在雪原的深处,当他站在孟昶面前时也不过用了几步路的时间。 “四号死了,你突破了,所以我来了。”这个人慢慢说道:“我的名字很久以前就已经忘记,所以你可以叫我三号。” “跟他相比你有人样。”将秦风挡在身后,孟昶看着他,说道:“但你比起他来却没有人味。” “你指的是那些人?”这个人笑了,笑得有些点僵硬。 “抱歉,几百年没笑了,有点不习惯。”他说:“你认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会把这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他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在你的眼里又何曾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心上。而我这么做的原因都是你。” “我?”孟昶摇头:“我命令你杀人?” 这个人也摇着头,他又笑了笑,这次显得有些自然。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杀了四号,但你突破却是事实,达到你这个层次的人如果存心隐藏,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你,所以我只能杀了我见到的每一个人,直到你出现。” 孟昶的眼睛里喷出了怒火,他握紧的拳头,沉声问道:“如果我一直不出现呢?” “没有一颗爱的心,不可能达到你个层次。”这个人说:“你不是我,这个世上一定有你在乎的人,我相信只要我不停的杀下去,你一定会出现。”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孟昶冷冷地说道。 “难道你就没有问题想问的?”这个人笑着回答。 孟昶感觉有些诧异,问道:“你肯回答?” “几百年没有说话,我很怀念这种感觉。”这个人说道:“我们之前只能活一个,所以我想在动手之前再多说一些话,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可能再找到一个人陪我说话,所以我很珍惜这次机会,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哪怕多说一会儿也好。” 孟昶想了想,而后摇头说道:“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想问你,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不,你有。”这个人眉目一转,说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杀你?” 孟昶点头:“你说。” “因为力量。”这个人仰头长叹道:“到目前为止你也许还从来没有试过全力出手,所以你一定不知道当你的力量毫无保留时会造成的破坏力,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 孟昶看了一眼在不久前刚刚形成的一道巨大的鸿沟,点头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这个人说:“那么你一定也知道这种力量的存在已经破坏了世界的平衡,任何破坏平衡的力量都是不允许存在的,任何获得这种力理的都必须死。” 孟昶接着说道:“或许像你们一样。” 这个人说:“是的,或者生不如死,我们拿自由换取了生存,这种感觉生不如死,所以我绝对不会建议你这么做。” 想了想,孟昶又问:“你们又凭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个问题。”这个人低下了头,回答道:“因为这种力量掌握在人的手里,而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当一个人拥有了超人一等的力量时,他的野心和欲望也会膨胀,也许你会说有些人可以自己控制,我也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但是谁也不知道掌控力量的人究竟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欲望,又能控制多长时间,所以这个险我们不能冒,你要知道没有约束才是最可怕的。” 细细地咀嚼着他的话,孟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突然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可以尽情的问。”这个人笑着说道:“我的时间还很长,几百年人让我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做耐心,所以我不急。” “你闪凭什么找到这些人?”孟昶说:“每一个人即将突破时你们会出现,你们凭什么能够知道。” 这个人又仰起头看着天:“因为天上有双眼睛。” 而后他又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昶:“说不定那双眼睛现在正在看着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秦风之死 孟昶从雪原深处走了回来,他身上的缎衣已经破损,结实的皮肤裸露在雪原的寒冷里,在孟昶走动的步伐里,秦风隐隐看到了孟昶裸露肌肤上的几道伤口,而当孟昶站在他的面前时,他所看到了却是光滑的皮肤。 秦风不可置信的揉了下眼睛,这个简单动作都几乎耗费了他全部地力量,他艰难地朝着孟昶笑了笑,而后说道:“你回来了。” 两个人之间只能活一个,既然孟昶已经回来,那么那个人的结果已经注定,对于这件事秦风没有再说什么,冰得乌紫的嘴唇也让他说话变得十分困难,他任由孟昶将他背起走回了军营。 曾经完好的军营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幸存下来的士兵正茫然地行走在曾经的军营里,对于孟昶的到来他们没有丝毫的反应,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无神的双眼里写不出任何的想法。 军营的角落还保持着完好,孟昶所住的营房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当他推门而进时,火炉里的火苗微微抖动了几下,虽然微弱却不曾熄灭,依旧在坚持中燃烧着。 孟昶将秦风放在了床上,走到火炉边将剩下的燃料全部放进了火炉里,火焰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剧烈的燃烧着,而后他又走回到床边静静地看着秦风。 营房里的温暖让秦风的脸色变得好了很多,但他身上的伤势却是温暖无法恢复的,孟昶对此也无能为力,正如三号所说,他们这些人擅长的是破坏,除此之外再没有可取的地方,孟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机从秦风的身体里慢慢消散。 “我是不是要死了?”秦风努力从脸上挤出了副笑容,毫不在乎的问道。 孟昶点着头:“如果不出意外,你只能再活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秦风诧异的重复了一遍,而后又轻声地笑了笑,看着孟昶说道:“太长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你杀我几万次了,我可只有一条命,死了也就死了,你最好还是快点动手吧,这样你可以早点回去交差,我也可以安心。” 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他又接着说道:“蛮人已经死得一个不剩,我很安心。” “我不急。”孟昶摇头拒绝:“当我从这扇门走出去,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我杀了你。你知道我这个人很懒,偏偏杀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况且我今天已经杀了不少人,实在是不想再动手,用半个时辰的时间换来不动手就能完成任何的机会,我觉得很值,所以我不急着杀你,你也不要急着死。” “我也不急,我的时间只剩下这么多,已经不需要急。”秦风的脸色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很凝重,在孟昶疑惑地目光中,他沉声问道:“你是不是也用这种方式杀了我的老师。” 看着孟昶更回不解的眼睛,他又解释道:“我的老师是刘云。” 很多记忆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对于孟昶来说,春城书房里的老人和他说的话就是这种记忆的一部分,而老人留给他的画更是在不停的提醒着他,将这份记忆在心里烙印的更深。 看着秦风认真的脸和殷切的目光,孟昶点了点头:“他是服毒自尽。” 秦风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而打趣着说道:“你画的竹叶真难看。” 孟昶毫不客气的回击道:“你的老师画得也没比我好多少,你画的也许更难看。” 秦开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话,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又闭上了嘴,这个时候再说出刘云曾经的辉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孟昶也不一定会在乎。 秦风闭上了眼睛。 营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音在响。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孟昶问道:“皇帝有没有限定的我的死法?或者说,把我的头割下来送给他?” 孟昶犹豫了一下,而后摇着头:“他只需要知道你的死,方式不重要。” 这明显的犹豫没有逃过秦风的视线,他却没有点出。 “那么等我死后,你一定要将我葬在好一点的地方,这个地方太冷,我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也还是没能习惯这里,我可不想死后也被一直冻着,偏偏我又舍不得这里,十几年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他看着孟昶,眼神里露出了羞涩:“这个要求是不是很过分?” 孟昶轻笑,说道:“一点也不过分,我刚好知道一个地方符合你的要求,这个地方就在盘山上而且也不冷,那里有一座小湖,甚至还有不少的树,环境很好,这种地方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 “看来我很幸运。” 孟昶点头表示认同:“是的,你很幸运。” 像是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秦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两只眼睛紧盯着屋顶上木板之间的缝隙,而后严肃地说道:“那个人说得很对,没有约束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事情,皇帝没有约束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做出想做的事情,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我不知道当哪天这个世上再没有你在乎的存在后,你会不会也和他一样,百无禁忌。” 孟昶认真思考了片刻,而后平淡的回答道:“至少我不可能杀你第二次。” 秦风笑了,他轻叹一声后,轻松的说道:“人死如灯灭,我死之后的事情我没法管也管不了,既然如此我来担心什么,反正我也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再让你杀一次。”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不用再去理会以后的这些麻烦事,我现在发现原来死对于我来说,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情。”秦风说:“只可惜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过,想想就觉得遗憾。” “也许我可以帮你。”孟昶说:“只要你愿意说出来。” “就算我说出来,你也帮不了我。”秦风摇着头:“我到今年已经快四十岁,可惜还没有碰过女人。” 孟昶没有料到秦风的遗憾居然会是这样的事,他苦着脸摇了摇头,而后悠悠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我还真帮不了你。” 秦风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又问道:“我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是的。”孟昶看着他:“已经到了。” “那我死了。” “不送。” 秦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铠甲,而后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完全停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安葬 孟昶抱着秦风的尸体走出了营房。 军营里人来人往的景象已经消失,残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士兵也停止了走动,坐在雪潮之后遗留下来的巨大沟壑的两边,遥遥相望,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侥幸逃生后的欣喜,只有一片茫然。 没人能知道这场仗算不算胜利,十万士只余下了两千多人,就算是胜也是一场惨胜,而蛮人都已经绝迹在这片雪原上,西北大营又刻如何自处,前途未卜再加上心里的空荡,让这些士兵任由孟昶从他们的眼前走过,却一言不发。 老严却出现在孟昶的面前。 几十丈长的沟壑,老严轻松的跳过,而后他又向前几步,挡在了孟昶的面前,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秦风,他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意,他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对着孟昶拱手一礼后,说道:“恭喜。” “你居然没死。”孟昶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一不快的神情。 “陛下从来不养废物。”没有因为孟昶的表现而露出任何的不快,老严看了一眼身侧的深沟,自信的说道:“我没法像你一样面对着雪潮依旧神情自若,在武力方面比起你来,我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这逃命的本事我却要比你强得多。” 又看了一眼秦风,老严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看着孟昶:“陛下希望看到秦风的人头,这一点我想你很清楚。” 孟昶点头:“我不是瞎子,当然能看清楚他写的是什么。” 老严的脸上已经变得有些冰冷:“但你看起来并不想这么做。” “违抗陛下命令。”老严说:“这可是死罪。” “这并不重要。”孟昶摇头说道:“我不在乎他怎么想,我只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够了。我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 孟昶向前探出,眼睛紧紧盯着老严的脸:“一个只会逃命的人,究竟还能活多久。” “我遵从陛下的旨意,我对陛下的忠诚无人能及。”老严开怀大笑,自信地说道:“只要陛下不要我死,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活得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 “不,你错了。”孟昶又摇着头:“你对他的忠诚对于你的生死没有任何帮助,因为你很快就会死了。” “不可能。”老严大惊道,心里突然生成的惊恐让他后退了一步,但这个时候孟昶的手已经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自孟昶的手掌下,老严的身体快速的被冻结,他想说的最后一个字也被寒冰封死在他的嘴里,而后孟昶就像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一样轻轻地挥了挥手,老严就掉入了深沟里。 西北的雪几乎从来都没有融化过,多少年来,西北地面上的积雪早已经达到了让人无法想象的厚度,当积雪随着雪潮被清空后,露出了一个十几丈深的沟壑,雪沟底的地面因为长年累月的冰冻早已经变得僵硬无比,哪怕是一个早有准备的人跳下去,生存的机会都很渺然。 更何况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早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冰。 沟底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声音,如同一块巨大的冰块被砸碎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在深沟边站立了一会儿,孟昶比继续朝前走去,走出了大营,又爬上了盘山。 这期间没人来阻止他,甚至没人看他。 盘山的深谷里。 在林间的空地上,孟昶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而后将秦风的尸体轻轻地放入坑里。孟昶站在坑边想了想,又将那把从军营里随意找来的长刀放进了秦风的手里,而后在他的身上洒上浅浅的一层泥土。 这里环境很好,无风无雨,天上飘落的雪花会被凸出的山体所挡,一层泥土就当是给他盖上了一床薄薄的棉被,这里更没有人会来打扰他的长眠,这样简单的布置就已经足够。 站在坑边,孟昶朝着秦风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秦风在长眠,而湖中心的那朵小白花依旧停在清澈的湖面上。 沿着那一条已经走过一次的路,孟昶缓步走下了山,当他的双脚刚刚接触到雪原上的积雪时,就听到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孟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现在还能在雪原上听到马蹄声,就只有一种可能,所以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些人的到来。 在离得很远的地方,吴忘就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走到孟昶的面前。 “我去过一次军营,猜到你可能来这里。”吴忘的脸上露出的悲伤,他轻轻地说道:“我可不可以去看将军。” 孟昶摇头:“打扰他休息不好。” 而后他又问道:“接下来你们准备去哪里?” 吴忘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军营已经没了,我和弟兄们商量过,准备穿过帝国回到燕山去。” “那里很远,西北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等到你们回到燕山只怕死得一个都不剩。”孟昶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吴忘的想法:“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吴忘点点头,又低下了头:“我们是军人,至少曾经是,有些事情做不来。” 孟昶笑了笑,而后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青城山?” 吴忘点点头,他的足迹踏遍了整个帝国,青城山他当然很清楚的知道。 孟昶又接着说道:“在它的山脚下,有一个叫做青城的小镇,你们可以去那里。青城不大,但周围的山倒不少,你们很容易就能找到容身之所,不过条件可能差了点。” “再差也会比西北要好一点。”吴忘的眼前一亮,可是随后他又黯然地低下了头:“可惜我们都犯了死罪,战场脱逃按律当斩,却那里只怕不合适。” “相信我,再没有比青城更合适你们的地方。”孟昶说:“在那里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是死罪,剩下的一个也是罪人的后代。那里就是帝国罪人的乐园。” “帝国内部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吴忘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他说:“我很想去那里看看,看看那些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孟昶说:“现在正好有机会。” “所以我一定不能错过。” 孟昶点头:“如果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都有故事(上) 雪原上雪花飞舞。 没有刻意运气将雪花阻挡在外,任由雪花从头顶上飘落,落在黑色的发丝上,落在黑色的衣服上,雪花又随着走动从身上滑落,钻进了衣服的破口里,或者落在了终止的地方。 孟昶穿着那件破碎的衣服在雪原上一直向北行走,这本是计划外的事情,按照和小叫化的约定,他现在应该在返回青城的路上,可惜他现在却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在向北走,他的方向的极北之地。 雪原深处,三号在临死前说了一些话,正是这些话打乱了孟昶的计划,正是这些让孟昶义无反顾的向北,再向北。 “我想死。” “出来了就再也回不去,钥匙没了,出来了就只有死,或者被你杀,或者三个月后我化成一滩水。” “我早已经想死,想了几百年,那里,生不如死。”(文冇人-冇书-屋-w-r-s-h-u) 短刀从手中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刺进了三号的胸膛,余劲将他的五脏震成了粉末,也将他的脑海撕成了碎片,而三号却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微笑,他的长剑向前伸出了半寸,正是这半寸引发了孟昶的攻击。 三号将长剑向前送出半寸,却将自己送入了死亡,则他却以微笑的姿态迎接着死亡的到来,他甚至还将胸口主动的向前迎向了孟昶的短刀,短刀没入胸口时他在笑,体内化作虚无宣告了他的死亡时他依旧在笑。 他在笑容中倒下。 他也在笑容中化成了一缕尘烟。 孟昶不再去回忆,他已经走到了雪山下。 雪花落在雪山上。 几十丈的高度在帝国内部根本算不上山,只能算是个低矮的小土坡,高三百丈起才能可以被称为山的规定让北方的雪山成为了帝国中广为流传的笑话。 笑蛮人无知。 笑蛮人愚昧。 却从来没有人去在意过,这座山在蛮人心中的份量,这里汇集了蛮人千百年来的信仰,他们的祖辈都长眠于这座雪山里,若是有人未经允许而走上雪山半步,将会与蛮人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不死不息的仇恨,蛮人将会集全族之力,穷毕生之愿将其彻底击杀,以洗刷留在心中的耻辱。 这对于早已经放弃信仰的帝国人来说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蛮人万般的耻笑着这样的做法才能对得起蛮人的蛮,但当几个胆大而狂妄的人偷偷在雪山上留下一些痕迹而同时自己也被做成干尸之后,所有人才明白蛮人是认真的。 认真的蛮人非常可怕。 可怕的蛮人会让见到他的人都感到害怕,从此这后再没人去谈论这些事。 因为他们是蛮人,蛮横而不讲理的“人”。 但现在这片蛮人的圣地却是一片死寂,曾经过几十万及至上百万的蛮人聚居在这座低矮的山下,而如今却一个人都看不到,连他们的痕迹都没有丝毫的存留。 孟昶摇头轻叹,三号说的对,他们的存在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很大的影响,普通人在他们的面前无异如蝼蚁,若是不受约束,一击之下可以让无数的普通人化成一缕冤魂。 他们的冤却无从诉说。 孟昶自雪山脚下向上行走,一步、两步、三步……一直到他站到了雪山顶上,都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止,他从雪山上向下望。 一边是皑皑白雪,轻柔的雪花依旧一刻不停的向下落,每一片都透露着清新之意,原本枯燥的白在这座雪山上却变成了一种幸福的象征,对于山那边而言就是这样。 另一边是黑色。 只是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孟昶现在正站在黑与白的中央,他的左手接住了一片飞雪,他的右手却已经进入了黑暗之中。 而后孟昶转身,走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寒梅轻雪两相悦,帝国也步入了冬天。 踏着一片枯黄的残叶,吴忘走了一间小酒馆里。 这里是距离青城最近的一个小镇,走出小镇就可以看到泯江上的小港口,只要能找到船,就可以在半天之内赶到青城,从当地人嘴里听到这个极好的消息时,吴忘的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所以他没有去在意当地人带着的别扭的口音,也没有去理会当地人回答时脸上警惕的表情,他极为难得的走进一家小酒馆。 从西北到这里,花了他十天的时间,一千多的士兵分成了几十个小组沿着不同的方向朝着青城进发,吴忘的身后带了六个士兵,这十天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赶路,连吃饭睡觉都是在马上,遇到城池都尽可能的绕开,谁也不知道在城市里会不会有认出他们的人。 他们不得不小心,只有路过偏僻的小村庄时才会下马补充一些清水和干粮,十天来的赶路已经让七个人疲惫不堪,当知道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就可以赶到青城时,每个人都不得由放松了很多,七个人轻松的走进了这家小酒馆。 也是是小镇里唯一的一家酒馆。 酒馆是新的,酒馆里的陈设也是新的,甚至连酒馆的小二看起来都是个新人。此时的酒馆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两张桌子上坐着十几个人,店小二看了一眼走进来的七个人,却没有招呼,又低下头在一张纸下写写画画。 七个人坐在一张桌子边。 他们进来的目的是为了休息,而不是喝酒,店小二不理会,他们也乐得清静,坐下之个,七个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放到了酒馆的客人身上。 “吴哥。”一个士兵悄悄地在吴忘耳边说道,手在桌子下面指向了那十几个人。 吴忘不露声色的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士兵的意思,十几个人分得很开,分坐在两张桌子边上,但从他们细微的表现却可以很轻易的判断出这些人是一伙的。 他们都穿着平民的衣服,但看起来却绝不是平民。 虽然刻意隐藏,吴忘却依旧能从他们细微的动作里看出这些人受过训练的痕迹,不经意露出的掌心里厚厚的老茧和布袋里不规则的形状,让吴忘毫无困难的猜出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都是兵,虽然身上没有血气,但也是个受过训练的合格的兵。 吴忘轻轻地看了身边的士兵一眼,提醒他们不要惹事。 七个人只是路过,逃犯的身份使他们不能张扬,有些事情看到了就看到了,不能说更不能做。 店小二终于还是慢慢地挪了过来,将一坛酒重重地放在了七个人面前的桌子上。 “五十两。” “这是什么酒?”吴忘嘴角露出了笑意,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毫无畏惧地反瞪着吴忘,颇有底气地回答道:“高粱酒。” 视线在七个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当看到了一个士兵时一抹惊愕从眼睛里露出却被他不露声色的隐藏了起来,而后他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大声的补充说道:“最后一坛,要就喝,不要就滚。” “要,当然要。”吴忘也大声说道,而后从身上拿出了五十两放到了桌子上。 店小二飞快的将银子收了起来,几个人甚至还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银子就已经从桌子上消失了,但吴忘的眼睛却露出一闪而逝的精光,在店小二拿起银子的瞬间,他看到了店小二的手。 第一百三十四章 都有故事(下) 西北酒少,每一滴酒都是稀罕之物,西北大营里的人也许会浪费一点点粮食来喂养战马,但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浪费一滴酒,哪怕是附着在碗里的一点点残余,都会细心的伸出舌头舔个干净。 酒分别倒进七个碗里时,看着晶莹的酒水,七个人的酒虫都已经被勾了起来,十天来都在担忧中度过,他们在从林中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谈是喝酒,此时七个人再也按奈不住,纷纷端起了碗。 喝下一口他们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又纷纷摇着头。 这确实是酒,酒里的味道也证实了是高粱所酿,不过却是腐烂的高梁,酒里带着的腐烂的味道已经快要掩盖住了酒味,西北大营里的酒不多,也没有什么好酒,但就算是最差的酒也比这要好上一百倍,本以为已经喝过了天下最差的酒,但现在他们才明白当时的想法究竟有多长的可笑。 而这坛酒居然买了五十两。 从军营里出来时每个人身上都没有带什么银两,一路上又花去了他们所有的存留,这五十两还是买了一匹马才得来的,吴忘的心里开始心疼了起来。 一匹战马在帝国内部至少可以买到三百两,但对方看穿了他们着急赶路的心态,愣是只出了五十两,而这五十两现在却变成了一坛劣酒,劣酒的一半在七个的人嘴里。 良好的素养让他们强忍着痛苦将嘴里的酒咽了下去,而后忙不跌的将碗放下,端在手里的碗像是突然变成了烧红的铁块,看着眼前的酒,吴忘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 一匹马换成了一坛喝不下的酒,换成谁都会心痛,吴忘的心已经开始抽搐,那匹马是属于他的,军人重马,而这匹马又跟了他三年,如果不是为了生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匹马卖出去。 对面那些人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看起来他们也吃过了亏,正因为如此吴忘的心开始滴血,他忘不了那匹马,正如同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坛酒喝到嘴里时的痛苦。 他忍不住想要找店小二理论一番,但这个时候店小二却不见了踪影。 吴忘再也顾不得隐藏,连忙站起了身,店小二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让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而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店小二究竟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从这里离开,吴忘向对面的人露出了寻问的目光。 对面人的回答让他的心沉入了低谷,没有人发觉,店小二也许并不是店小二,无论是谁能在不引起这么多人查觉而突然离开,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一个毫无前途的店小二。 吴忘的握紧的拳头伸向空中,而后突然张开,七个人在瞬间分散到酒馆的不同角落里,但任凭他们如何查找,都没能再找到店小二的踪影,七个人又重新坐回到桌子上,脸上是无比的凝重。 对面的那些人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吴忘的手势是西北军独有,在那一片风雪之地张开嘴被会被风雪卷入,手势成为了他们传达命令的另一种方式,偏偏这个手势他们都认得,所以才凝重。 更多的却是疑惑,西北的士兵出现在这里是一件相当反常的事,这些人相互看了一眼,警惕的摇了摇头,而后目不转眼的看着这七个人。 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浓,吴忘立即站起身,而后低声喝道:“走。” 而这个时候,店小二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他还跟着一个人,看到这个人时,吴忘的脸上突然变了。 四年前他亲自将一个违反军纪的士兵逐出军营,想不到四年之后居然在这里再一次见到,四年的时间足矣改变大部分的东西,但看到这个人时,吴忘却一眼认出了他,因为这个人的脸上有一道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伤疤。 这道伤疤是吴忘留给他。 那个人显然也认出了他,眼睛里的怒火与怨眼足矣毁灭一切。 那个人走进门后,却变了一副嘴脸,他走到吴忘的面前,拱手一礼后轻轻笑道:“好久不见了,吴将军。” “ 尘路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42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42部分阅读 我不是将军。”吴忘冷着脸道,右手伸到身后做出了一个手势,六个士兵纷纷戒备了起来。 那个人摇头说道:“也许你很快就是了,秦风死后,说不定坐上将军位置的就是你了,但这并不重要。” 他看了一眼六个士兵,而后冷冷地说道:“重要的是,西北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忘的心放下了一些,看来这个人还不知道西北发生的事情,大部分人都已经死去,活下来的部分士兵在没人指挥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想到将西北的消息散布出去,此时的帝国内部还不知道西北大营已经化成了一堆废墟,吴忘看着那个人,看着那个人身上粗陋的衣服,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 “你这几年过得好像并不怎么样。” “当然,哪比得上你在西北逍遥自在,我这几年东闯西荡也只能勉强混口饭吃,跟你比起来实在差远了,只是看你狼狈的样子,不知道你这次出来倒底有什么大事呢?” 十天的奔波,吴忘看起来确实有点狼狈的样子,他却没有意这个人的话,而是眯着眼睛,毫不客气地说道:“林逍啊,林逍,你还是像四年前一样不知好歹,什么时候西北军的事也轮到你的管了。” 吴忘凑到林逍的面前,手指轻蔑地点着他的胸口:“我来干什么,你也配问!” 向后退了一步,退出了酒馆的门外,林逍愤怒的说道:“西北军我确实没办法管,但你出现在这个小镇上,我就必须要问。” 看着吴忘,他又讥诮地说道:“我奉陛下命令驻扎在这个小镇上,所以经过小镇的人都必须要仔细盘查,尤其是你。我现在怀疑你跟逆党有关,最好乖乖的放下武器,接受询问,否则,格杀勿论。” “你敢。”吴忘向前一步,又贴在了林逍的面前,长刀已经被抽出了一半,想了想,他又收回了长刀,而后冷声说道:“我奉将军命令去青城办事,你若敢阻我,可要想清楚后果。” 林逍毫不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小声地说道:“秦风已经死了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的声音 当孟昶看到这座曾在他梦里出现过的冰山时,已经精疲力竭。 山看起来就是一块冰,光滑而陡峭的山壁没有丝毫攀登的可能,而刺破苍穹的高度更让人望而生畏,丝丝的幽光从山体里传出,成为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这道光并不明亮,但在黑暗中却分外显眼。 孟昶已经快垮了。 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行走,以孟昶的目力都无法看到伸在眼前的五根手指,而在黑暗中更是让他无法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又或者更长,变得异常活跃的思绪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这个人并不容易垮,但是现在他却很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无法阻挡的寒意从衣服的破口里刺痛了他的皮肤,让他艰难的保持着一点理智,在这里睡觉,也许他再也不会醒过来。 孟昶在突然间感觉有点冷,而后他就看到了光,看到了这座山。 光从山体里传出,却紧紧地包裹在冰山的表面,没有丝毫的光线散发到周围的黑暗里,这种匪夷所思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但是当孟昶看到这座山时,却觉得很温暖,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里人类的禁地,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人在这里留下过痕迹,对此孟昶感到一丝的骄傲,他是第一个,可是随后他又苦涩的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看着这座山,孟昶仿佛看到了小叫化在后山上堆起来的雪人,雪人上洒着一层白糖,而后两个人嘻笑着将雪人吃个精光,而在这里他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这座山吃下去。 山在他的眼前似乎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而那张嘴却隐藏了起来,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出现将他吞噬,这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孟昶低下头,而后摇着头,将这个无稽的想法抛至脑后。 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时,就看到了一个人,坚实如山,冷若冰霜。 这个人从山中走出来。 坚硬的寒冰是他行走的通道,当他从山中走出来时,山的表面却没有丝毫的缺口,完好如初。 亦如梦。 这个人走到了孟昶的面前。 “多少年来,面临突破的人只有两种选择,死或者生不如死。” 他用一种很冷淡又很遗憾的态度看着这个第一个从黑暗中走到这里的年轻人:“既然你已经走出了第三条路,又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孟昶慢慢直起了腰:“有些事我还不明白,所以我想到这里来看看。” 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高山:“我还想到里面去看看,我……很好奇。” 那个人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谁都不能再进去,我也不行。” “钥匙在我身上。”孟昶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是二号。”那个人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丈左右的空间:“杀了我,你就可以进去。” 二号看着孟昶疲惫的模样,冷漠的表情竟然软化了一些:“或者我杀了你,作为报答我会把你葬在山脚下。” “谢谢。”孟昶认真的回答。 二号没有再说话,他用一双拳头回答了孟昶。 吴忘含怒的一拳砸在了林逍的小腹上,从小腹处传来的剧痛让林逍不得不痛苦的弯下了腰,而后吴忘顺势抽出了长刀,刀光微寒,带着北国风雪的凛冽砍下了林逍的头颅,而后长刀翻转,自下而上斩向了店小二。 余下的士兵也在这时候显示出了他们极为默契的配合,六把长刀挤进了门边的所有空间,隔绝了店小二所有可能出手的角度,店小二没有出手,看起来他没有要为林逍报仇的想法,他快速的向后退去,转眼间没入了小镇曲折的小巷里。 吴望顺势向前追去,但是店小二消失的小巷里却已经空无一人,而远处却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吴忘面色微变,他急忙对着追出来的六个士兵低声命令道:“撤。” 七个人立即翻身上马,七人六马朝着小镇外的港口飞驰而去。 酒馆里的另一伙人相互看了一眼,而后轻轻点了点头,他们也快速地离开了酒馆,却沿着另外一条路离开了这个小镇。 吴忘来到了小镇边缘。 小镇那条通向港口的宽敞的道路上却已经被平民挤满,他们穿着平民的衣服,头发也如平民一般随意的扎起毫无美感可言,但这些人脸上冰冷的表情,手中稳稳拿着的长枪却没有丝毫平民的样子。 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军人。 合格的军人。 吴忘在向前,这些人也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逼进。 “冲出去。”吴忘小声喝道。 长年与蛮人交战,七个人的骨子里也感染了蛮人的蛮横,在接触的瞬间,吴忘突然从马上高高跃起,一瞬间抽空了腰间的长刀,在他落地前的那一刻,长刀以身体为中心画出了一个美妙的圆,几个大好头颅被血水冲向了空中。 整齐的阵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在这些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吴忘立即跳上了马,带着六个士兵硬生生从这个缺口里挤了出去。 港口距离小镇只有十几丈的距离,七个人很快就冲到港口。 港口上没有围堵的人,却也没有船。 看着空荡荡的江面,吴忘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他愧疚地看了身边的士兵一眼:“是我害了你们。” 六个士兵沉默不言,而是立即调转马头,将吴忘死死地挡在了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从小镇里鱼贯而出的士兵。 本属一体,此时兵戎相见,六个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吴忘的话。 “我们不怪你。” 士兵将港口围了起来。 闪亮的长枪带着寒光,却远比蛮人的弯刀更加让人心痛。 店小二躲在士兵的中央,看着吴忘大声地说道:“你们已经无路可走。” 视线在每个士兵的脸上流连一圈,他又轻声叹道:“你们都是好兵,只要你们投降,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保住你们的性命。” 店小二果然不是店小二,吴忘的脸上变得更加的凝重,在这个地方出现了一队士兵绝不是件偶尔的事情,而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跳。” 看到吴忘没有反应,这个声音变得有些焦急。 “弃马,快跳。” 不管这个人是谁,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如果他们留在港口上除了拼死一战外也没有其它的选择,这一次吴忘没有再犹豫,他立即小声的命令道:“弃马,跳江。” 士兵坚决的执行了吴忘的命令,他们立即伸手按在马上,而后借力向后远远的跳去,六匹马也在此刻快速的向前冲去,冲进了围堵在港口周围的士兵当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进山 七个人跳进了泯江里,滔滔江水让他们无法控制身形,只能随着江水不断地漂远,更有两个不识水性的人在泯江里扑腾挣扎着,而其它几个人离他们还有一断距离,根本来不及施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被浑浊的江水淹没。 这个时候从江面上开过来一条船。 五条绳索从江上扔下,准确地套在了五个在江水里奋力游动的人的身上,而后船上有人奋力拉动绳索,将五个人拖到了船边,在五条强索抛出的同时,两个腰上同样系着绳索的两个人奋不顾身地跳下了船,朝着已经快要被淹没的两个士兵游去。 五个人爬上了船,跳下江的两个人也在船上人的拉动下,抱着另外的两个士兵游了过来,又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爬上了船,而后两个人躺在船上,大口的喘着气。 两个士兵躺在船上一动不动,但他们的呼吸却很平稳,吴忘终于放下心来,正当他准备道谢时却被一个人突然扑倒地船上,后背与船板重重撞在一起,剧痛让他产生了几许愤怒,正当他将要发作之时,就听到港口上传来了一阵机括的轻响。 乌黑的弩箭朝着船上飞来。 船舷处突然升起了一道挡板,将船上的人挡在了后面,弩箭射在挡板表面覆盖着的一层铁板上,发出叮叮的的声响,密集的声音有如雨点一样击打在每个人的心里。 弩箭出现地突然,消失的也很快,直到挡板外再没有声音传来,压住吴忘的那个人歉意地朝着他看了一眼,而后小心地站起身,在挡板上露出了头。 “起来吧,都没事了。”那个人拍了拍手,乐呵呵地说道。 店小二看着驶远的小船惋惜地叹道:“好兵。” 他慢慢地从港口上离开,在路过浑身被插满血洞,倒在血泊中的六匹马时,又轻声叹道:“好马。” 随后,他摇着头:“可惜。” 士兵收起硬弩,收起长枪,又走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小镇又变成了那个普通的小镇。 店小二又回到了他的酒馆,想了想,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又将这张纸细心密封好,随后他又走出酒馆将这张纸交给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沿着另外一条路离开的小镇。 店小二朝着港口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才慢慢地走了回去。 小船在江面上行驶。 吴忘站在船上紧盯着扑倒他的那个人,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却一个字都不说。 那个人被吴忘看的有点紧张,他小心的向后退了一步,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女人的感觉,但我可以肯定我绝不可能喜欢男人,就算你再这样看着我十年八年,也不可以改变。你我注定有缘无份,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你为什么要救我?”吴忘疑惑地问道。 “原来你想说是这个,吓死我了。”这个人紧张的心思突然放松了,他乐呵呵地笑了笑,而后说道:“因为我们有缘。” 有缘?吴忘的心里更加的疑惑,这并不能算是个解释。 “当然是有缘。”这个人笑着说道:“能在一个酒馆里喝酒本就是个缘份,更何况我们还喝了同一种烂到极点的酒,这更是一种缘份,更重要的是,我们刚好也要去青城,见你们没船可怜,所以就载你们一程。这个理由够不够?” 吴忘摇头:“不够!” 看着吴忘认真的眼神,这个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这么认真可不好,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们是西北军,我对西北军已经仰慕已久,而我也很想知道你们去青城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这个原因?”吴忘依旧疑惑地问道。 “只是这样。”这个人说:“我已经解了你的困惑,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吴忘想了想,说道:“我可不可以不说?” 那个人也想了想,点头说道:“可以。你的目的迟早会暴露出来,那时候我肯定会知道,所以我不急。”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 “吴忘。” “那我们可真有缘了,我姓赵,叫赵忘。” 二号的拳头已经到了孟昶的面前,拳头的速度并不快,如果在平时孟昶可以轻松的避开,但是现在,他只能无奈的握起短刀调动全身的力量迎上去。 拳头与短刀相接,一股吸力在相触的那个点上凭空产生,孟昶身上的衣服承受不住巨大的吸力而化成了布条,又从他的身上飘向了两人的中央。 布条又在瞬间被两人之间扭曲的气劲震成了碎片,而后化成了粉末,消失在黑暗里。 这个时候,孟昶的短刀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黝黑的短刀上亮起了一道蓝光,淡蓝色的光芒突兀的出现在两个的中央,完全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在惊愕中他们却不敢收回气劲,在这样胶着的状态下,任何一点的犹豫都是死亡的结果。 蓝光的范围慢慢扩大,将两个人也笼罩在内,而后三号的身影在蓝光中慢慢的浮现出来,他朝着孟昶笑了笑,而后转身没入了二号的身体里。 二号的真气突然间消失了。 孟昶的真气沿着他的拳头直接钻进了二号的身体里,覆盖在二号的身体表面的冰层砰然碎裂,他身体的表面也出现了裂纹。 震惊、不解! 两种情绪在两个人的眼睛里同时出现,孟昶不明白,二号同样也不明白。 孟昶对一切都不明白,他甚至不知道三号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短刀里,尽管那只是一道虚影。 二号知道这一切形成的原因,他却不明白三号为什么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可惜他再也不会知道答案,高大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坚实的冰面上,变成了一地碎片,而后三号和二号的虚影又浮现了出来。 两个虚影依次钻进了孟昶的胸口,孟昶的疲惫在瞬间被一扫而空,此时他的精神比来时还要好,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了笑容,紧皱着的眉头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可惜他依旧想不通。 两道真气瞬间被同化,隐藏在他的身体里,孟昶抬头看着高山,抬起脚向前走去,他希望在这里能找到答案。 他钻进了山体。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宫里冰冷的夜 孟昶在山体中行走。 身体的各个地方都传来真实的触感,山中的寒意也在不停地刺激着他裸露的皮肤,但孟昶的穿行却毫无阻碍,他的双手可以触摸到冰冷的僵硬,他的眼睛也可以看到寒冰在眼前形成的透明的墙,但是下一刻他就穿了过去。 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对立与结合,让人不由自主的生起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孟昶的精神也出现了一阵恍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冰里散发出的幽光,更让他觉得一切似乎都已经沉寂在世界之外。 孟昶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溺水者的感觉。 在黑暗中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活跃的思维让时间的变化显得格外混乱,而在这单一的光亮之中,同样也是如此,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孟昶的眼前豁然开朗。 在孟昶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山洞。 孟昶向洞底走去。 越来越向前,他的心里也渐渐吃惊,山洞不大不上,不高不矮,刚好能够容纳孟昶顺利的行走,而山洞也简单的指向一个方向,没有左右蜿蜒的混乱,也没有上下曲折的变化,也正是如此,孟昶才暗自心惊,从山外进来时,他行走的方向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变化,在山体中穿行时,虽然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长,但他却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走过的距离绝对不短,而在这个山洞中,他也走了很久。 很久意味着距离很长。 两段距离加起来早已经超过了一般意义上山体的厚度,而此时山洞还没有到头,孟昶同样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要走多久,而这座究竟有多长,他只能向前走去,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回头也失去了意义。 枯燥的路总要找些记忆安慰枯燥的心灵,当孟昶第十五遍想起与小叫化最后一夜的疯狂时,山洞已经到了尽头。 山洞尽头是平滑的冰,冰上有一座门,门上有两个孔,门上画出了一条线将两个孔连接在一起,孔的大小与明珠的大小完全一致。 孟昶的手是正拿着两颗明珠,他的脑海里想起了三号的话。 “你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再颗明珠放进孔里,时间上不能有任何的偏差。两个孔必须保持绝对的平衡,你在放入明珠时只要出现一瞬间的偏差,都会造成不也预估的后果,也许你就再也回不来了,相信我,不管你有多大的能力,也没办法活下来。” 孟昶走到门前,两颗明珠在手中发出明亮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两只手同时向前缓缓伸去。 明珠已经靠近了门上的孔,只需要再加一点力,他就可以将明珠塞入孔里,但孟昶的手却地抖动,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其它的缘故,他的手臂也开始抖动,他的身体也跟随着慢慢晃了起来。 孟昶颓然的放下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的手却在这时候突然再一次向前伸出,冷漠的脸上不带丝毫的表情,两只手也以无法捉摸的速度将明珠强行塞进了孔里。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达到了孟昶的极限,也消耗了他太多的心神,明珠安静地躺在孔里,孟昶也安静地站在门前,等待着结果。 生或者死。 明珠在门上的孔里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这样的光芒让孟昶都感觉无法承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睁开眼睛时,门已经消失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眼前,而在他的感知里,居然没有丝毫的察觉,孟昶惊愕地看着本该有一座门的位置,却出现了另一个洞口。 有台阶自洞口一直向下延伸,孟昶小心的向前走了一步,踩在第一层台阶上。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定了定神,孟昶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 孟昶踩在了台阶下地冰层,抬头回望,洞口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视线随着台阶向下移动,无法估算的高度让孟昶怀疑他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古老的传说中,帝国的向下不知道多长距离的地方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同样有着蓝天白云,有可爱或者可恨的人,有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与帝国没什么不同。 杀人者求存,被杀者求生,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 抛开了不该有的想法,孟昶打晾起台阶之下的空间。 这是一个由寒冰构成的大厅,这里也只有一个大厅,大厅里空无一物,只有在大厅两侧的角落里分布着十二个平台,而此时这十二个平台上却空空如也。 孟昶皱起了眉头。 按照三号所说,这里本该还有一座冰雕,但是现在,另三号深深畏惧的一号却已经不知所踪。 孟昶在大厅里走了一圈,心里深深地疑惑着。 一号在哪里?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醒过来时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混乱,但他睁着的眼睛里却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恐惧、失望还有一丝的迷茫。 皇帝从床上慢慢地坐起,宽大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一直认为女人始终是祸乱,所以除了正常的生泄外,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陪他过完一整夜,他也是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不立后,不纳妃的皇帝。 皇帝靠在床头上沉思。 帝国已经进入了冬天,帝都今年有冬天比往常要冷得多,皇帝裸露在外的皮肤被严寒冰冻产生了刺痛感,他透过微光定睛看去,床榻前的火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熄灭,而负责照看火炉的小太监正坐在火炉的边上,耷拉着头似乎已经睡着,地上更是积满了冰霜,这让他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 在梦里,他就是死在无边无际的冰雪上。 眼前出现在在面上的冰雪让他产生了一些恐慌,怒火从心头生起,他愤怒的大喝道:“来人。” 可是随后皇帝又陷入了莫名的惊恐之中,他居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而那个小太监依旧在火炉边动也不动,皇帝小心的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如果我是你,绝不对这会做,地上的温度足矣把你冻成冰块,如果你不想像那个太监一样的话,最好乖乖地呆在床上。”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一个人也伴随着说话的声音慢慢地出现在皇帝的面前,这个人微微一笑,而后轻轻问道:“你想挣脱命运的束缚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船在天黑时,停在了桃花渡。 此时已经是寒冬,桃花渡口早已不见了桃花,但在渡口破败的牌坊的阴影里却站着几个人。 虽然没能看到闻名遐迩的美景,船上的人都有些遗憾,但是当借着微暗的灯光看清楚站在牌坊下的人时,船上的小伙子们开始兴奋了起来。 不等船停稳,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从船下跳下,快速地走到牌坊下,向那几个人兴奋地说着一路的见闻,这些人自小就生活在一起,分开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算很长,在他们的眼里如同已经过去了几年,激动的心情让他们似乎已经忘了船上还有几个客人。 吴忘从船上走下,他的士兵一个不少地跟在后面。 从渡口到牌坊不过几十步路,他却走了很长的时间,一路上漫不经心地打晾着渡口两边的景色。 天已经很黑,渡口边缘没有人家,只有一盏残灯挂在牌坊下,微弱的灯光并不能照亮一切,但对于吴忘来说,已经足够。 这点微弱的灯光已经足够他看清楚南岸渡口边上的这一片桃林。 桃林幽静,悠远。 不久前,青城的这片山脉刚刚下了一场小雪,积雪还没有完全散尽,桃树的枝丫里也偷偷地躺藏着流连红尘的雪花,在微弱的灯光下也散着发暗淡的光芒,在黑夜里看得格外清楚,有如盛开着的小白花。 零星的白花里,似乎都能写出一些故事。 “吴哥,他们已经走了,我们怎么办?” 身后士兵的提醒让吴忘从思绪里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的那些人,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样,跟上去。该死的孟昶又没有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走,不跟上去只有在这里露宿了。” 而这个时候船上的人才意识到他们还搭载了几个特别的客人,而前来迎接的人也才想到,他们好像从船上看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已经走出去的人又折了回来。 赵忘歉意地朝着吴忘笑了笑,而后看着那个稍微年长的人说道:“龙哥,他叫吴忘,西北军的。” 赵忘说得很轻松,他还不知道已经发生的有些事,但是年长的少年的脸上却微微一变,对着吴忘行了一礼后,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叫赵龙,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快赶回青城,一刻都不能耽误。” “什么事这么急?”赵忘疑惑地问道。 赵龙看着吴忘回答道:“因为他们西北军的身份,有几个人一定很希望见到他们。” 他又看着赵忘轻笑道:“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在路上拖延时间,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有那么严重?他们又是谁?”赵忘小心地问道。 “别的人我不清楚,但爷爷会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赵龙说:“爷爷等西北军的消息已经等了快一个月。” 听到这句话,赵忘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立即催促着所有人不停地朝着青城赶去。 皇帝坐在御书房里,担着两个几乎同时到达的消息,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像是在做艰难的抉择。 两个消息,一个来自西北,另一个,却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传到宫里。 李练站在御书房里,同样沉默不语,皇帝的表情让他不敢多说什么话,心里却在不停的思考着皇帝的变化,那封从西北传来的消息,虽然他没有看过,却已经猜到里面的内容,皇帝刚开始时的兴奋也证明了他的猜测,但是第二个消息,他却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它就如同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熄了皇帝的兴奋,也冰冻了李练的心。 他不知道,他也不敢想,至少在皇帝命令之前,他不能有丝毫的想法,所以他安静地站在御书房里,不说话,连动也不动,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发出了一声冷哼,而后两封消息就在他的手中化成了粉末,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李练一眼,问道:“你好像很紧张。” “臣感觉陛下刚刚心情似乎不好,所以心里有点忐忑。”李练低头回道。 “无妨,小事而已。”皇帝摆摆手,而后转口说道:“西北已经传来的消息,秦风已死,但是朕却只看到了这个消息,而没有看到他的人头,不知爱卿对此有什么看法。” “孟昶绝不对故意如此,臣猜测,想必是他没办法拿到秦风的人头。”李练想了想,说道:“西北苦寒,听说蛮人最近又有大动作,也许是有一些原因让孟昶无法拿到秦风的人头。” “爱卿猜测得不错。”皇帝轻轻一笑,说道:“报告中称,朕的西北大营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十万大军所剩者寥寥无几,而秦风也因守护大营而尸骨无存。” 李练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蛮人已经攻破了西北大营?这也不可能,依旧蛮人的脾气,他们绝不对将精力放在军营上,若是西北真的已经被攻破,此时应该有蛮人肆虐的消息。” “此事另有原因并非蛮人所做,朕已经知晓。”皇帝此时才表现出些许的兴奋:“唯一让朕高兴的是,蛮人全族已经葬身在雪原上,无一存留。” “恭喜陛下,从此帝国无忧。”李练说:“用一个西北大营换取帝国西北的安宁,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想了想,李练又说道:“孟昶虽然没有按照命令带回秦风的人头,但如今秦风已死,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而蛮人全灭之事想必跟他也有一定的关系,关于这封赏一事,不知陛下有何命令。” 皇帝想了想,说道:“此事暂且提,朕自有主张。” 李练恭敬地说道:“一切由陛下做主。” 皇帝眉头皱起,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命令道:“你现在即刻命人去西北查看,若报告所言非假,须将大营的情况如实向朕汇报,顺便将存活的士兵带回帝都,朕有话要问他们。另外,你即刻修书一封送到青城,若是孟昶已经回来,让他立即前面见朕,朕有些话,想要当面问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的后 一无所获。 与三号所说,有很大的偏差,空荡荡的大厅里除了十二个平台之外,什么都没有,孟昶在一号的平台上站立了片刻,又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 穿过冰山,走过黑暗,踏过沓无人烟的雪原,孟昶又爬上了盘山,走到了深谷里。 他站在秦风的坟前。 已经决定要离开西北,他当然要和秦风告个别。 折下了几根树枝,轻轻地覆盖在秦风的尸体上,孟昶轻轻地叹息一声,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从来时的那条路回去,一个月之后,孟昶终于站在了青城的竹门之外,冬天里的青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青城外多了不少黑甲士兵来回的行走。这些西北的精锐骑兵成了青城的城卫,但他们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坚决而又严密的把守着青城那扇矮小的门。 看到孟昶,士兵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们还不知道对于这个杀了秦风却又给他们提供容身之所的人该报以什么样的态度,简单的心思还无法处理这个并不复杂的事情。 整齐的步伐出现了一丝混乱,最后停了下来,十五个人组成了小队静静地站在竹门之前,只留下可以让一个人穿过的空间,而后默不作声地看着孟昶的身影消失在竹门里。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子和熟悉的人,却让孟昶生起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只不过离开了两个月的时间,却像是已经离开了很久,久到这些原本熟悉的人和物又多了一分陌生感。 然而本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并没有几个人,偶尔看到的几个人也都是往城西而去,或者从城西而回,去的人脸上带着几分迫切,回来人的脸上却多了兴奋和满足。 孟昶疑惑地看着城西的方向,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哟,孟小子回来啦。”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对着孟昶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听说你去了趟西北,那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还是青城舒服。” 孟昶温和的笑了笑,眼前的这个人叫张悦,生长在西北,却因为杀了一个军官,最后逃到了这里,他已经在青城里生活了很多年,两个之间虽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却也很熟悉。 孟昶附和着说道:“西北那地方成天下雪,连出门都很困难,哪有青城自在。” 而后,他又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街道上人这么少,我看到不少人都去了城西,难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柳胖子和你的那个朋友正在比武呢。”张悦兴奋的说道:“青城什么都好,就是生活太单调了点,听到有人比武,所以大家都跑去看了,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朋友,也没这热闹可看。” 指着城西的方向,张悦急切地催促道:“你现在赶过去还能看着一点,虽然最精彩的已经过去了,但总比什么都看不到的要强。” 一声刀剑相碰的声音从城西传来,张悦也涨红着脸,又接着说道:“到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他们只会再拼一招,你要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和张悦道了声谢后,孟昶快速的朝着城西而去。 包子铺外已经被人群挤满,连附近的屋顶上都站着不少人,每个人都兴奋地看着包子铺前的那片空地,脸上是控制不住的兴奋,孟昶奋力地在人群里向前挤去,只不过是短短的十几步路,竟让他有一种疲惫的感觉,当挤到人群的最里时,他忍不住喘了几口气,回首看一眼身后的人群,脸上多了几许后怕的神情。 人群的中央,柳大胖和吴忘正在对峙,一刀一剑在身边摇摆不定,迈着短小的步伐一点一点的挪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的身上,看起来似乎都是在酝酿着最后一击。 围观人的注意力也同样放在两个人的身上,连被孟昶挤过的人也没有将视线从两个人的身上离开过哪怕短短的时间,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孟昶的归来,除了赵构。 赵构毫不顾忌地坐在门槛上,同样看着面前不停移动的两个人,与其它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有那种兴奋与热切,所以当孟昶从人群人探出头时,他就已经看到,朝着孟昶亲切的笑了笑,而后身边朝着旁边移动了一些,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眼睛看着孟昶,苍老的手指却在指着身旁。 孟昶领会的老人的意思,他贴着人群慢慢地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老人轻声说道。 “我回来了。”孟昶回答道。 “回来了就好。”老人又将视线转移到圈内的两个人身上,而后问道:“你觉得这两个人之间,谁会赢?” “如果生死搏杀,两败俱伤或者同归于尽。”孟昶想了想,说道:“如果单纯比试的话,也只会是个平局。” 老人点点头:“你说得很对,他们已经比试了快一个月,始终没能分出个高底。” 老人的话音刚落,吴忘陡然向前一步,双手握刀重重的向前劈出,刀上的寒光让身体周围的温度也下降了几分,无可阻挡的一刀斩向柳大胖,也同样斩向了每个人的眼前,人群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柳大胖在这个时候出刺出了他的剑,与吴忘凶狠的威势不同,他的剑显得无声无息,在围观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间,剑尖就已经刺在了刀身上。 又是一声轻响传出,随后是一阵咔嚓的声响,柳大胖手中的剑片片碎裂,而吴忘的长刀也从中断成两截,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惋惜的轻叹,遗憾的心情不言而喻。 柳大胖握着剑柄,轻轻地笑了笑:“看来又是不分胜负。” 吴忘扔下了手中断刀,冷声说道:“那就明天再来,迟早要报了当然一剑之仇。” 柳大胖无言的摇了摇头,握都会剑柄转过身,这个时候他才发生坐在门槛上的孟昶,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柳大胖走到孟昶的面前:“西北的事情完成的很好,不过皇帝似乎不大高兴。” 没等孟昶回答,柳大胖又接着说道:“虽然你刚回来,按照以往惯例你会在这里停留一晚,不过这一次我建议你还是先去一趟后山比较好。” 孟昶立即站起身来,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事。”柳大胖说:“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高兴说道:“你有后了。” 孟昶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震惊,随后是浓浓的喜悦,他立即穿过人群,快速地朝着后山跑去。 第一百四十章 又是一朵花开 后山上一如往常的平静,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热闹。 原本的两间竹屋外多了几张竹凳,恰到好处的排列在屋外的空地上,顾平和丁宁端正地坐在竹凳上,把守着竹屋的门,刘雨抱着小猪站在一边,不时的转头朝着屋里看去,脸上的激动掩饰不住,两只手紧紧地插着小猪,它肥胖的身体已经被刘雨手上不自然的力量挤压得变形。 难得的是,它居然没有一声叫唤。 “想吃猪肉的话,直接杀了就是。”孟昶平静地看了一眼小猪,无视它哀怨的眼神,看着刘雨故作平淡地说道:“你光在这里欺负它有什么意思,总不至于一只公猪也能让你产生快感。” 刘雨讪讪的放开了小猪,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这不是太激动了嘛,倒也没想着欺负它,只是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看到孟昶归来,顾平端正的模样就立即消失不见,他懒散地缩起了身体,斜斜地靠在竹凳上,毫无顾忌地打击着刘雨:“别人要当爹跟着没一点关系,你激动个屁啊,那孩子难不成还是你的?” “差不多。”刘雨愠怒地转过头:“凭我跟他的交情,怎么也能捞个干爹当当,至于你么……” 刘雨打晾着顾平像是没有骨头,软瘫在竹凳上的身体:“你看起来实在没有一个长辈的样子,这样的好事估计轮不到你了。” 顾平不屑地看了刘雨一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又指向竹屋内:“我自己有,什么时候想生就生一个,你呢?” 刘雨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看着顾平,却说不出一句话,而后看着孟昶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女儿就在里面,还不快去看看。” 孟昶疑惑地看着他:“女儿?” 更加疑惑地眨了几下眼睛,孟昶无奈地问道:“孩子还没生下来,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当然要是女儿!”刘雨的脸上突然变得无比的激动,眼神散乱很明显进入了一种深层次的幻想:“生个女儿多好,既温柔又贴心,比混账儿了要强百倍。” “别人要生孩子,你在这里瞎操什么心。”顾平从竹凳上站起,自动忽略了刘雨恼火的眼神,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慢悠悠地说道:“正主既然已经回来了,我也不坐在这里当看门狗了,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来得更舒服。” 他慢慢地走到孟昶地面前,轻声地说道:“恭喜。”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拍了下脑袋,似乎想起了极为重要的事情,又转过头看着孟昶:“我的喜酒你没喝得上,这是你欠我的,孩子生下来必须要有我一半。最好是生个女儿,然后嫁给我儿子。” 制止了刘雨将要说出口的话,丁宁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孟昶的面前:“恭喜。” 而后看向另外两个说道:“我们也该下山了,你们不认 尘路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43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43部分阅读 这个时候还留在这里显得有点多余么?” 说完之后,丁宁就朝着竹林外走去,顾平和刘雨相看了一眼后,也跟在丁宁的身后,慢慢离开。 小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跑了出来,看着刘雨消失的背影,它居然很人性化的露出轻松的表情,肥胖的身体蹭着孟昶的腿,又朝着竹屋里叫唤了两声,像是在催促着孟昶。 孟昶轻笑着看了它一眼,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带着紧张的心情,慢慢地走进了竹屋。 竹屋里,小叫化正躺在那张简单的床上,兰兰在旁边和她说着悄悄话,听到孟昶走进竹屋的脚步声,兰兰立即站起身,嘻笑着看了孟昶一眼,而后快速的走了出去。 看着小叫化,孟昶紧张的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然而他却干站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去了一趟,你就变傻了?”小叫化羞涩地问道,精致的脸上褪去了曾经地青涩,散发出母性的光辉,让她原本就美丽的面庞上更多了一种特别的美,孟昶似乎已经看呆了。 小叫化的身体往里面移了移,露出了一小块地方,而后指着身边空出来的地方,说道:“躺下。” 孟昶小心的将短刀拿了出来,插在竹屋上,而后乖乖的又极为小心的躺在了小叫化的身边。 “抱我。”感觉到孟昶僵硬的身体,小叫化轻笑了一声,又命令道。 孟昶乖乖地伸出一只手绕过到小叫化的身后,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手臂的力量越来越大,似乎想要将两个人揉为一体,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小叫化的眼睛里露出了迷醉的神情,她热切近乎于贪婪地占据了孟昶的怀抱,一刻也不故意离开。 过了很久,孟昶的身体突然一动,环抱着小叫化的手臂也松开了一些,这点小小的变化在此时的情景里无异于一个石块落进平静的河水里,小叫化从孟昶的胸口探出了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过了很久,孟昶才凝眉回答道:“我好像听到孩子在叫我!” 小叫化噗嗤一声笑了,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孟昶的胸口轻轻点了几下,而后娇媚而又幸福地说道:“真不知道你去一趟西北是不是被冻傻了,孩子才两个月,怎么可能会叫你嘛。” “真的。”孟昶很严肃地看着她:“不信你听,他又叫了。” “那他叫你什么?”看着孟昶认真的模样,小叫化将信将疑地问道。 “他说。”孟昶说:“爹,娘真美。” 小叫化再一次地笑了,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小小的隔膜随着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柔软的身体缩在孟昶的怀里,一刻也不想分开。 抱着小叫化,孟昶的思绪慢慢地归于平静,然而却有一朵小白花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地生长、开放,三片花瓣围绕在一起,静静在漂浮在一片不见岸边的水面上,然而一片花瓣却突然脱落,浮面水面上而后又慢慢地沉向了水底。 孟昶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粗壮的手臂又加了一些力量,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事 早春。 孟昶回来已经三个月,小叫化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三个月里,他过得非常的自在,除了偶尔下山一趟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着小叫化,两个人尽情地发挥着美好的想象,想象着未出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倒底像谁多一点,甚至于连孩子未来的人生都被他们安排的妥妥当当,三个月以来,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话题,而他们也为孩子准备了完全不同的十几种规划,真不知道小叫化肚子里的孩子知道这一点,会有何感想。 然而这两个人,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在度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之后,后山上又散发出了绿色,和煦的春风也开始偶尔的吹拂,仿佛一切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小猪又开始了满山的奔跑。 孟昶扶着小叫化在新发的翠竹之间慢慢地行走。 当两个人各自捏起一片新生的竹叶,放在嘴边准备吹奏一曲时,就看到两个人正慢慢地走上山。 因为兰兰的要求,顾平曾在后山上住了几天,但当他见识到孟昶和小叫化的兴奋时,死活也不愿意再往后山走出一步,而兰兰也对两个人的表现感到莫名的恐惧,顺从了顾平的决定。 而此时两个人却突然出现在后山上。 顾平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兰兰却羞怯的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 “好雅性。”看着两人手上的竹叶,顾平打趣道:“你们怎么不吹?难道有了听众,你们就胆怯了?” “听众也要分好坏,面对着你这样的人实在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竹叶在手里化成烟尘,孟昶疑惑地问道:“两个多月不见你来后山一次,这一次来看来是有什么事。” “聪明。”顾平笑了笑,说道:“像我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有目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而且是大事。” 孟昶无奈地看着顾平,直接了当地说道:“说。” 顾平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到了孟昶的手里。 “这是你回来之前,帝都送来的密令,当时你不在,我就替你收了,后来倒也忘了这件事,昨天在收拾房间的时候从床底下又发现了它,所以今天就给你送来了。” 顾平的脸上没一点做错事之后的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上面的内容我看过,好像挺重要的,应该算是件大事吧。” 粗略地看完了纸上的内容,孟昶随手扔向了一边,纸片随着春风慢慢飘荡,恰好落在了小猪的旁边,被它压在了身下,转眼间就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你到后山来一趟不会就为了这事吧。”孟昶故作惊讶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顾平高兴了起来:“你看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懒得告诉你。浪费时间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做,这是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顾平说的随意,孟昶却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恩,说得不错,既然如此,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那就走吧。” “事情自然是有的。”顾平不以为意地笑着:“听说皇帝已经消失了三个多月,连除夕皇宫宴会都没有参加,这三个月以来一直由丞相李练主持国事,若非如此,帝国怕已经乱了,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停顿了一下,顾平又慢慢地,故作深沉地说了一句话:“这,应该算是一件大事了吧。” 孟昶皱眉思索了片刻,摇头否定:“皇帝做事还轮不到我来安排,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但对于我来说,还不如那只猪来得重要,当然不算是大事。” “唉……”顾平一声轻叹:“看来我得动真格了。” 温柔地将兰兰拉到面前,而后顾平看着孟昶说道:“这个应该算是大事了吧。” 小叫化不解地看着顾平,又看了看兰兰,一脸地不解,而孟昶却在认真的打晾着兰兰,而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大事,这果然是件大事,我现在就不计较你突然打扰的过失了。” 顾平也得意地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们可说好了,你的女儿嫁给我儿子。我也不贪,你在西北赚回来的三十万两,只要拿出一半当嫁妆就可以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孟昶说:“不过你也应该知道,那三十万两现在并不在我的手里。只怕你要打错了主意。” 顾平摇头说道:“这并不重要,你迟早要去一趟帝都,到时候拿回来就是。” 孟昶认真的看着顾平,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不一样的色彩,然后他所看到的却是坚决,孟昶低下头,又抬起头:“是的,我迟早要去。” 皇宫。 结束了早朝的官员正慢慢地朝着皇宫外走去,一路上小心的议论着,他们所谈的无非是皇帝,皇帝已经消失了三个月,这让他们的心里多了几许担忧。 一个官员咽下了一口唾沫,壮了壮胆,走到了李练的身边:“丞相大了,不知陛下为何一直不出现,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放肆!”李练大怒:“陛下不出现自有不出现的道理,陛下乃天命所归,所做的事当然合乎天意,岂是我们所能揣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规规矩矩做事,其它的事情,不要想更不能说,若是被陛下知道你刚才的话,只怕你的脑袋要和身体分开了。” 这个官员不由自主的缩起了脖子,脸色煞白又紧张不安的向后退了几步,躲到了人群之中,朝着身边的人故作平静地笑了笑:“皇宫里还真冷啊。” 旁边的人倒也没有取笑他,任何人换个位置也差不多是这样,反倒是疑惑地皱眉说道:“你说得倒也不差,虽说帝都没有春天,但比起外面来,皇宫里却实要冷很多,不知道是为什么。” 其它的人立即附和着点着头:“是啊,是啊,往年也不是这样,在以前皇宫里可不是这样,虽然没有温暖的感觉但至少比帝都要暖和一点,不知道今年是什么情况,怪哉。” 听到这些话,李练了脸上依旧是平淡的表情,但是心里却在苦苦的思索着。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飘雪 夜凉如水。 帝都早已经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 在这个寒冬渐去的时节,屋外的已经不再是那么寒冷,不需要穿着厚厚的棉袄就可以出门,对于早已经习惯了严寒的帝都人来说,这样的温度显得相当的舒服,而在这个如秋水一般清凉的夜晚,更让人多了几许倦意,床榻成了最美好的向往,怀抱美人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实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酉时刚过,繁华的街道上就只剩下匆匆归家的路人,三三两两独自前行的路人让宽阔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冷清,孤单的人影被残灯微弱的灯光拉长,让回家的心思更加急切了一些,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步伐又快了一些,只是短暂的时间过后,街道上就已经空空如也,随着同盏灯光熄灭,整个帝都也陷入了一片茫然的黑暗之中。 皇宫里还有几盏孤灯亮着。 李太监提着灯笼走回了他的卧室,两个小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经过一番简单的巡查,三个人的脸上都已经被冻得发紫,低着头将整个脸都藏在了厚袄之中,两只手缩在了衣袖里,怎么也不肯露出半点在外,当进入到温暖的房间里时,三个人都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坐在火炉前,借着燃烧着的火光,温暖了被冻僵的身体,李太监脱下了身上的厚袍,抱怨道:“这帝都的冬天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眼瞅着过去了,一眨眼又回来了。” “是啊。”一个小太监接过他的厚袍,折叠好之后又小心的放在衣柜里,而后坐在李太监的身边,附和着:“眼看着冬天一天天过去,再过个把月夏天也应该来了吧,可谁知这天倒是一天天冷了起来,刚出去一趟身上就给冻硬了,真是怪事。” 另一个小太监整理完了床铺,也坐了过来:“这还不算,今天早朝之后,我恰好听到几们大人的谈话,他们说皇宫外面可不是这样,比皇宫里要暖和的多,不用穿棉袄也可以出门。” 犹豫了一下,他看着李太监,又接着说道:“李总管,你说咱这皇宫里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李太监打断了他的话:“想要活命就少说话,就算憋死有些话也不能说出来,冷不冷是老天的事,咱还管不着,天冷就多穿几件衣裳,冻坏了比总掉脑袋要强得多。” 缩回了手,李太监慢慢站起身:“行了,都去睡吧,时辰已经不早了,明早儿还得忙活。” “是。”两个异口同声地回答。 午夜,万籁俱寂的时刻。 皇宫里已经再没有人走动,在皇宫的角落在一片禁地,那是当年那位惨糟横死的皇帝最后所在的地方,因其死状恐怖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因面这个地方也成了一个不详之地,后来的皇帝也因此将这里划为禁地,禁止任何人出入。 几百年来这一片十丈方圆的地方再没有人踏足过,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日渐破败,到如今只剩下了一地废墟,碎裂的砖瓦、倒榻的墙壁、还有一些裸露在外的珠宝成为了这里不变的景象。 只是在今夜却有了一些变化。 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倒下的墙上。 在不该下雪的时节里,天上居然落下了片雪花,那片雪花停留在墙壁上,没有被风吹走,也没有融化,只是安静地呆在那里,不动不语,悄然无声。 天上的雪花持续的飘着。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缩在被窝里,沉浸在柔美的梦乡中,哪怕是寒冷从窝外侵袭刺入温暖的身体里,他们也是尽可能的将身体蜷缩,再蜷缩而不愿意醒来。 当第一片雪花落下的那一刻,李太监忽然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眼睛里散发着锐利的光芒,随后他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他在睡觉,可是他又没有睡。 雪花在皇宫的上空飘扬,在那片禁地下方的密室里,消失了三个月的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间密室刚好在禁地的正下方,密室的六面没有一个可以进出的通道,与外界没有丝毫的连接,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空间,几面墙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淡蓝色幽光的冰,而皇帝就坐在蓝冰的中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 “原来你是我。”皇帝说。 随后他又换了一种声音说道:“错了,是你是我,而不是我是你。” 这个声音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陌生,然而如果孟昶在此,他一定会觉得这个声音实在是在熟悉,声音里的懒散和漫不经心,他已经听过很多次。 “这不重要。”皇帝说。 而后他慢慢地站起身,随着身体的拔高,一连串爆竹般的声音从皇帝身体里响起,而墙上的蓝冰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淡蓝色的幽光弥漫在封闭的密室里,很快钻进了皇帝的身体里。 最后一缕幽光消散,四周潮湿的泥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快速的向内坍塌,在到达皇帝身边时却又奇迹般地分裂,在他的身后合为一体,皇帝就在收缩的泥土中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泥土的坍塌已经停止,废墟变得更加的残破,皇帝就站在嵌进泥土的砖瓦之上,接往了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皇帝的嘴角露出一了丝轻笑。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皇帝点了点头,握紧了手:“很不错,朕很高兴。” 等到他将手摊开时,那片雪花也从他的手心里消失不见,他掌心里却是干燥,没有丝毫湿润的痕迹,而此时漫天的雪花忽然一顿,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随后又慢慢地落下。 片刻之后,雪花停止。 最后一片雪花落在了皇帝的手里,黑暗的夜空上有如清洗过一样,点点星光显得异常的明亮,而最后的一片雪花也在皇帝的手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皇帝再次握拳,雪花从他的手里消失不见,飘落在地上的雪花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皇宫在这一刻,仿佛变暖了许多,沉睡的人们张开了身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的决定 看着眼前的这片禁地,多年前的辉煌与现在的腐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想到那位皇帝死后的惨状时,皇帝的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白色的寒气自他的脚下不断涌出,向四周飘去,所过之处的一切都变得僵硬、冰冷,而后冻结成冰。 过去的耻辱并不仅仅是过去,他所要做的是让这一切完全消失。 看着四周白茫茫的景色,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禁地,在他的脚步刚刚离开禁地范围的那一刻,禁地里的冰突然碎裂,白色的冰碎裂成微小的冰屑弥漫在这片小小的空间中,等到白雾渐落,禁地里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留下微微湿润的土壤,无言地面对着星空。 星星在眨眼,皇帝却已经走远。 在皇宫角落里数不尽的房屋中,有一间普通的房间,外形与颜色与周围的房屋没有丝毫的差别,看起来极不起眼,房间里有一个人随意地坐在地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一块寒冰上认真的雕刻着。 世人雕刻总想展示出最精细的一面,但这个人却完全相反,他只是在刻,却不在乎雕刻的结果,从雪花飘落时,他就已经开始,但到现在却还是没有任何完整的模样,寒冰除了在不断的变小之外,线条之间的比例一直保持着原样。 而这个人也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变过,白色的长袍配合着白色的头发,让人看起来有几分出尘之意,只是他的眼睛却露出了妖冶的光芒,那种无视一切,却又掌控着一切的光芒。 房间的门被推开,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这个房间的,不会再有别人,当门出现响动时,这个人就已经知道是谁,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眼前的冰块上,头也没抬地说道:“你成功了。” 他收起了匕首,抬头看着皇帝:“很不错,比我想象地要快。” 皇帝恭敬地弯腰行礼,说道:“请赐教。” 自从先帝死去,世上只怕再也找不出一个能担得起皇帝如此恭敬的人,若是被人看到这一幕,只怕早已经惊慌到手足无措,但是这个人却安然的承受了皇帝的大礼,点点头应道:“好。” 这个人收起了匕首,一股真气从掌心中运出,将那块只剩下拳头大小的寒冰凌空送向皇帝的面前,缓慢地飞行过程中,冰块不断的拉长,到达皇帝的面前时已经形成了一把无柄的透明的剑。 剑尖直刺皇帝的眉心。 皇帝面色凝重,慢慢伸出了一根手指,手指上已经积蓄了他全部的力量,包括刚刚突破还没有褪去的感悟,手指看似极慢的速度,却在冰剑刺入眉头之前,抵在了剑尖上。 手指与眉心只有发丝的距离。 相互接触的刹那,冰剑突然静止,不间断的喀喀声在房间里响起,一丝丝裂痕出现在冰剑上,最后冰剑迸然炸开,化成碎片落在地上,而皇帝也被爆炸产生的力量向后推去,一直退到房间外。 手指上传来了一丝刺痛,皇帝慢慢的举起右手,右手食指尖上的血肉已经被炸开,露出了沾了些许血肉的骨头,而指甲也被炸开了一半,疼痛正是由此而传来,炸开的伤口被冰剑上的寒气冻结,所以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但皇帝的心却在滴血。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他从来没有受过伤。 “你能伤我,很不错。” 再次走进房间里,皇帝看着这个人萎靡的样子,有点的放心地说道:“你这一击看来已经准备了很久,像这样的一击,你还能发出第二次么?” 这个人勉强笑了笑:“你认为呢?” 皇帝摇头,而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有人坏了规矩,所以我要找到另外一个人来对付他。”这个人回答。 皇帝稍微想了一下,就已经猜出了坏了规矩的那个人是谁,可是没等他开口,这个人就抢先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不得不承认他却实有破坏规矩的能力,只可惜他生错了年代。” “你也不是他的对手。”皇帝说。 这个人点着头:“我不如他。” 皇帝也点头:“所以你找到了我。” “除了你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轻轻挪动身体,靠在了墙上:“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但你不是。人力有穷尽,千万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大得多。”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两双眼睛紧盯着对方,观察着对方每一丝微妙的反应。 过了很久,皇帝突然开口说道:“你错了。” “哦?”这个人好奇的问道。 “虽然你没有说出你的身份,但朕也能猜你来自什么地方,多少年来是你们一直在阻碍着世界的发展。” 皇帝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不管从哪个方面,你们都是帝国最大的敌人,而且如果朕所料不差,你只怕是最后一位了。” “你猜得不错。”这个人低下了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找你。” “如果杀了你,那么天下再没有力量阻挡朕。”皇帝微笑着:“也许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个人也笑了,他肯定的摇着头:“你不会。” 毫不畏惧地面对着皇帝的目光,他接着说道:“我杀不了你,对你再没有威胁,更何况我还有点用处,所以你不会杀我。” “你又错了。”皇帝说:“朕不杀你,只是因为朕不想杀你。” 转过身背对着这个人,皇帝又说道:“但这并不代表朕就会受你利用,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天下所有人都是朕的子民,朕绝不会如你所愿。” 说完,皇帝离开了这个房间,独留这个人在房间里喃喃自语:“错么?对么?已经都不重要。” 第二天清晨,当李练刚刚踏入宫门时,就看到一个太监快速的迎了下来,太监在李练的耳边低语了几语,而后两个人就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通向御书房。 “通知孟昶,让他一个月后前来杀朕,另密令大军,若是孟昶不来,则立即发兵屠尽青城。”皇帝看着李练冰冷地说道。 “陛下,这……”李练突然跪下,惶恐说道:“陛下,这万万不可。陛下身系帝国,怎能以自己安危来试探孟昶忠诚,此事臣绝不答应。” “李卿家,朕不是在与你商议,此事朕已经决定,你勿须多言。”看着李练惊慌不安的模样,皇帝心头一暖,温和地说道:“这三个月劳累李卿家替朕处理国事,朕人虽然不在,却能感受到这一点,对此朕深感欣慰,接下来的一个月还要劳烦你了,等一个月之后,朕的帝国将是一个崭新的帝国,卿家当与朕一同迎接这盛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下皆知 春雨。 一场小雨稀稀落落地下着,街头却很少再见到行人,当皇帝疯狂的命令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散布至全国之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中惊慌,在沉默中担忧,同时也在偶尔露出的小心思里呈现出丝丝的期盼。 皇帝已经疯了,过去的岁月里,大部分人都曾这么猜测过,不过现在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时候,没人再敢说什么,当你无法得知一个疯子的想法,又不想引火烧身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自己的嘴,边军是如此,杜村民是如此,皇城脚下更是如此。 皇城脚下有一间小酒馆,距离帝都只有十几里路,因为位置极好又处在除了官道外,通往帝都的必经之路上,大部分进出帝都的人都会在此停下休息,一碗水酒值不了几个钱,所有人都愿意在行程即将开始或快要结束的时候,花上一些微不足道的银两在这里小小的享受一下。 这里的酒不错,肉也很嫩,周围的环境也有几分安静的意思,更何况在这里停留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很容易就可以听到帝都里的秩闻趣事,运气好的情况下可以听到自己关心的消息,更有些人专门在这里出售和朝中大臣有关的消息,因此来这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平日里从早到晚,议论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今天,这里却非常安静,安静地有些诡异。 很多人休息完之后就立即离开,不愿意多呆一会儿,生怕会听到不该听到的事情,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罪过,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比谁都更想要活着。 酒馆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静静地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酒馆之后,在一张空桌子边坐了下来,酒馆里剩余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年轻人,又将头埋了下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碗里。 店小二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冲着年轻人歉意的笑了笑之后,压低了声音询问着。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颇为好笑地看着店小二:“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声音不大,但酒馆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所有的人又抬起头看着年轻人,眼睛里还着责怪和幸灾乐祸,随后又低下了头,有三个人却是面色一紧,又不确信地多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和别人一样低下了头,虽说晚了一点,但这个酒馆里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倒也没人发现他们的异常。 年轻人不露声色地打晾了一下那三个人,而后看着店小二,问道:“你这店里倒是很安静,坐了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人说话,难道有人死了不成?” 话刚说出口,周围的人纷纷变了脸色,胡乱的从怀里掏出一点银两放在桌子,惊恐不安的从酒馆里逃了出去。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似乎身后有人随时都会要他们的命一样,那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中间的那人点了点头,三个人也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转眼间,酒馆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年轻人安安稳稳地坐着,店小二在一旁站着,只是他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两条腿也在微微的颤抖着。 “看来这里的人似乎很不欢迎我。”年轻人自嘲笑道。 “客……客官。你还是走吧。”店小二艰难地说道:“你刚才的话可是犯了大忌,被官府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为什么?”年轻不解地问道。 店小二摇着头:“我不敢说。” 年轻人轻轻叹息:“看来我还真的犯了什么忌讳,既然如此,我还是走吧,告辞。” 店小二勉强站着将年轻人送到了门口,看着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而后像是脱力一般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息,几经努力都无法从爬起来。 酒馆一里地外有一片树林,树林虽然不是很茂盛,但一直以来都没人修整,导致树林里长满了杂草,若是有人藏在里面,不注意的话根本不会发觉。 当年轻人快要走出树林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里没有人死,不过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死了,所以那些人怕,怕最先死的会是他们。” 年轻人转过身,就看到酒馆里的三个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问道:“难道你们不怕?” “怕,怕得要命。”为首的那人摇头说道:“不过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怕的不是死的结果,而是在死之前,还没有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三个人走到年轻人的面前,为首的那一人端正的对着年轻人行了一礼,而后正色问道:“你就是孟昶!” 年轻人点头:“是。” “我们姓王。”为首的那人说道:“我叫王大。”手指着他左边的那个人,说道:“他叫王二。”手又指向了右边的那个人:“他叫王三。” 而后他看着孟昶,说道:“你现在一定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孟昶点头:“而且我还知道刚刚你说的,肯定不是你们的真实姓名。” “抱歉。”王大低下了头:“在没有报仇之前,我们根本没脸用回原来的姓名。” “我懂。”孟昶回答:“但让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似乎已经知道皇帝的命令,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王大摇头:“我不能。” 看着孟昶平静地眼神,王大又接着解释道:“其实不光是我们,整个帝国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我没法告诉你。” 孟昶皱着眉头微微地点了点头,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一件绝密的事情到如今天下皆知,这里面或许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可惜他暂时还不知道。 “陛下吩附的事情,臣已经安排人去做,到现在天下已经都知道孟昶将要刺杀陛下的消息。”御书房内,李练站在皇帝面前,神色恭敬地说道:“只是臣不知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如此,只怕天下人心恍恍。” 皇帝平静地笑着:“朕自有用意,若朕不死,人心再乱也无妨,若是朕死于孟昶之手,这天下之后如何,与朕再无半点关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见 帝都还是那个帝都,皇宫也还是那个皇宫。 角落里的那间房屋也还保持着原样,紧闭的门窗透不出一丝光,如果从外面看,怎么都无法知道屋里面还有两个人。 此时已经是傍晚,漆黑的屋里点着一盏灯,虽说是在皇宫里,但是下人所用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一盏灯只是堪堪将房间里照亮,对于平常人来说,借着这点微弱的灯光只能看清楚下人大概的轮廓,但对于屋里的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 他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脸上每一根毛发。 皇帝毫不在意在坐在一把枯木椅上,龙椅与这把椅子比起来简单就是天与地的差别,然而皇帝坐得似乎也很舒服,一只手上拿着刚刚运气制成了冰块,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金黄|色的匕首,认真的雕刻着,每一次的刻画都显得极为仔细。 不一会儿,一把冰剑就已经成形。 “如何?”皇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 一号依旧靠在墙上,脸色看起来虽然已经好了很多,却仍然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他没有看向那把在皇帝指尖上飞悬浮着的冰剑,反而对那么匕首充满了兴趣:“匕首不错。” “并不是什么稀罕货色。”皇帝摇头,而后将匕首扔在了一号的怀里:“看来你看不好我。” 一号毫不客气地点头:“虽说你已经跨过那道坎,但毕竟时间太短,不得不承认,孟昶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在重重阻碍下居然还能突破,你跟他比起来还有段距离。” “朕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比起孟昶来,朕确实还差了一点。”皇帝说:“不过孟昶想要杀了朕,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一号点头:“你已经能够赢我,他想要杀你短时间内不可能。如果你没有头脑发热不知进退的话,在皇宫里他确实杀了不你。” “既然这样,朕还有什么好畏惧的。”皇帝笑道。 “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一号问:“他虽然杀不了你,但凭你的实力也同样留不住他,既然如此,你现在的安排又有什么用处,无非是白浪费精力而已。” “你不懂。”皇帝摇头:“你根本不知道朕的想法,朕做这一切当然自有目的。” 一号也摇头,而后自嘲的笑了笑:“我当然不懂,在之前我见过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一军之将而已,皇帝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的想法,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所以这件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安静呆在这里即可。待今夜过去,自然会有用到你的时候。”皇帝站起身,捏着那把短小的冰剑走出一房间。 房间里,一号拿起那把匕首,脸上谦恭的神情消失不见,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孟昶在天色渐暗的时候走进了帝都,城卫兵没有对他做出任何的盘查,便直接放行,按理说当他们知道了孟昶即将刺杀皇帝的消息时应该仔细检查每一个入城的人,然而他们不知道孟昶是谁,更不知道谁是孟昶,在皇帝那边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他们不敢做也任何过度的举动,因此这两天反倒是放松了许多。 一个有资格刺杀皇帝的人,自然也不是他们能够招惹,这么多年见识了太多其它人一辈都不可能见到的大臣,他们自然也明白有些人和另外一些人的差别。 简单的吃了一个晚饭,孟昶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在帝都里遍布着皇帝的耳目,也许孟昶进城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任何隐藏都显得毫无意义,因此孟昶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准备,填饱了肚子,他就走向皇宫,这样的安排来得如此的简单。 而且这截不短的路刚好给他消化食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也在认真的调整着自己的状态,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发出这样的命令,虽然这一天迟早会来,但也来得早了一点,想必皇帝一定有什么准备。 对于帝都,很多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有人认为它太小,因为随处可见在其它地方难得一见地高官,曾有人开玩笑说,在帝都里随意找条街道大杀了通,死去的人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朝廷官员,另外三分之二都会与当官的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当然若论面积来说,帝都没有哪座城有帝都一半的大小,孟昶在走向皇宫的路上,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孟昶走到了皇宫前,比帝都更加雄伟的城墙牢牢的守卫着帝国最神秘也是最令人向往的地方,然而对于孟昶来说,此时却多了一些麻烦,皇宫的城墙太高,高到他连爬上去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看着城墙,孟昶苦恼的笑了。 皇宫脚下,一扇偏门在孟昶苦笑的时候打开,一个小太监从门缝里探出了头,看了孟昶一眼之后,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很慢,看起来有几分犹豫,还有几分畏惧。 “你是孟昶?”小太监鼓足勇气问道。 孟昶点头:“是。” 听到这个答案,小太监鼓起的勇气又在瞬间消失不见,他的脸突然间变得煞白,畏惧地低下了头:“陛下命我在这里等你。” 孟昶轻笑了一声,而后温和地问道:“他是不是还让你带我过去?” 小太临轻微地点着头:“陛下说,他在御书房等你。” “那我们就走吧。”说完之后,孟昶跟在小太监的身后,慢慢朝着御书房走去。 小太监不敢走快,孟昶也不愿意走得太快,皇帝既然安排得如此周到,证明他还不是很急,孟昶当然也不会急,况且皇宫里的景色堪称一绝,难得来一次皇宫,他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一路假山流水,小桥逐波,两个人终于来到了御书房前,小太监朝着孟昶告了个罪之后,慌慌张张的跑远了,孟昶冷着脸向前几步,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御书房里只有一个人,皇帝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了头:“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的错 皇帝发出命令后的第十天,孟昶就出现在了帝都,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大部分所知,而当孟昶走入皇宫的消息传来时,每个人的热情都在瞬间被点燃。 很多人都在猜测着,当这两个人见面时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是否如江湖莽夫—般,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这个说法被大部分人所唾弃,而说出这个可能的人也在话刚出口的瞬间用美酒堵住了自己的嘴,这两个人都站得很高,一个是人世间权力的巅峰,另一个却用武力震慑了所有人的心,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两个人已经站在了三四层楼高的楼顶上,而他们只不过是楼底砖缝里的一只蚂蚁。 对于蚂蚁来说,一只野狗都是羡慕的对象,他们当然不容许这两个人做出任何对不起身份的事,如果在交手之前没有惺惺相惜的谈话,是对两个身份的不尊重,更是对故事的一种侮辱。 所有人的观点很快统一了起来,他们一致认为,这两个人会说一些话,然而他们很快又产生的分岐。 这两个人究竟会说什么? 经过几番剧烈的争执与讨论之后,一句话被大部分人所接受。 “我们都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巅峰,本当携手共进,然而造化弄人,命运无常,今日却不得不兵戎相见,实在是一件憾事。” 尽管还有不少人并不认同这句话,他们的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符合两个人的开场白。 然则他们都错了。 皇帝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了头,看着镇定自若走进来的孟昶,指着御书房里多出来了一把椅子,说道:“朕还有些奏折没有批完,你在旁边先行歇息,稍候就好。” 孟昶点头,而后坐下,他现在离皇帝只有一丈之遥,然而他却没有动手,只是看着皇帝,看着皇帝手里的那只笔。 那只笔,可以断人生死,决定前程。 那只笔在一张张奏折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落难,人头不保,更不知道多少人从此飞黄腾达,步步高升,这便是权力,孟昶对此却依旧无动于衷。 一堆奏折很快见了底,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张,皇帝却在这个时候扔下了手中的笔,转头看向孟昶:“你知不知道,在你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人送了命?” 孟昶摇头。 “三百四十七个人。”皇帝轻叹:“这些人都该死,所以朕就让他们死,” 神秘的笑了笑,皇帝又问:“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朕的笔下,从此踏上官场?” 孟昶依旧摇头。 “也是三百四十七个。”皇帝轻松笑道:“这 尘路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44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44部分阅读 些人都有出众的能力,朕就给他们位置发挥出他们的能力。” 孟昶平静地看着皇帝,心里虽有疑惑,然而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现:“国是你的国,人也是你的人,所以你一句话生或者死,或者生不如死,很多年前你就已经开始做这些事,今天的做法根本没什么变化,只是你却已经不在你。” “你说的对,但也错了。”皇帝点了点头,又摇着头:“朕确实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所以朕才有底气把你叫过来,然而你错的地方就在于,朕哪怕可以决定所有人的命运,但有一个人却是朕永远都无法左右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昶:“这个人,你一定知道是谁。” 没等孟昶回答,皇帝便轻笑摇头,随着从余下的奏折里拿起一张,一字一字地读到:“经查实,柳城知县贪赃枉法,受贿白银一十万两,强抢民女八人,捏造罪名致人死者共八十二人,柳城民众生活困苦不堪,按帝国律当斩首示众,望陛下准许。” 读完之后,皇帝微笑着看着孟昶,问道:“此事,你认为当如何处理。” “该杀。”孟昶平静地回答道。 “如你所言。”皇帝点头,重新拿起笔在奏折上写了几画,又随手放扔在一边,一个人的生命就此终止,对于皇帝来说只不过是眨眼的事。 “朕一直想建立一个强大且稳定的帝国,只是没想到底层的官员居然如此不堪,这让朕很心痛。”皇帝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冷冷地说道:“这些人,杀了他们就已经是种奖赏,朕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帝国的官员都是如此,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孟昶轻蔑的笑了笑,说道:“如果为官不贪,这才让我感到意外,对于这些人来说,当官本就是为了求财,做出这事的事,我认为很正常。” “你又错了。”皇帝依旧是冰冷的语气:“至少在十几年前,朕的帝国里都是好官,他们不贪不躁,认认真真的替朕办事,为百姓解忧,然而不过短短的十年时间,就已经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不知道你对于这一点有什么看法。” 孟昶摇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错,错,错。”皇帝激动地大声喝道:“到现在为止,你一直在犯错,正是因为你,他们才会变成这样,因为你,他们才发现朕并非无所不能,所以对朕失去了畏惧,一个人如果没有畏惧,就会变得越发的肆无忌惮,所以贪官不尽,枉法的事时有发生,你还认为这一切跟你无关?” 孟昶轻笑:“如此说来,我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人,我才是让帝国贪官遍地的元凶。照你的意思,最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你能明白这一点朕感觉到欣慰。” “所以你叫我来。”孟昶说:“如果我死了,这一切都会消失,帝国会慢慢走上正轨,而百姓也会过上安心富足的日子。” 轻轻笑了笑,他又说道:“似乎我非死不可了?” 皇帝点着头:“你死了,这一切终会消失,帝国在朕的手里会更加的强大。” 突然又换了一种语气,皇帝又接着说道:“或者朕死在你的手里,那么这一切都与朕无关,谁死谁活,朕再也不需要去理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袭 冬春之交,冬去春将至。 泯江的江面上显得有些平缓,一年之中,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泯江才收敛了磅礴的气势,化成平静的流水带着冬天残存的寒意向远处流淌,又将春天将至的消息在沿途的两岸传播。 几片枯叶借着冬天最后影响从枝头轻飘飘地落下,在江面上漂荡,在路过江岸凸出的岩石时,轻飘飘的打了个弯,浮浮沉沉之中,在江水的拖起下,往下游寻找着归宿。 枯叶离开的地方泛起了一丝涟漪,在宽阔的江面上显得微不足道,在黑暗的夜色下更让人无从发觉,谁也不会去注意被岩石阻挡的江水里会发生什么,隐藏在角落里的变化,在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之前,从来都不会吸引来人更多的注意。 在这里,当然也一样,至少港口上的两个看起来极不称职的渔民没有发现这一点。 几百年前,一个王姓的少年带着担忧的心里,在一片浅滩上第一次将一张破烂的渔网洒向泯江,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意识到,这个平凡的少年会给天下带来怎样的影响;而这转眼即逝的涟漪,在没人发觉的情况下,更无从得知它又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涟漪出现又消失,泯江还是那个泯江,江水还是那样的平静。 两个渔民蹲坐在一座小小的港口上,彼此间沉默着,除了偶尔的相视之外,一句话都不说,两个人百无聊赖捡起一根树枝,在浑浊的江面上敲敲打打,这看似简单随意的动作,却别有深意,在看不见在水面下,一道道无形的波纹,向四周散发开去。 水面下没有传来任何的异样,这两个人暗自点了点头,接下来一个人扔掉了手中的树枝,不顾江岸的湿漉,躺在了一片杂草上,而另一个人依旧拍打着水面,只是频率已经小了很多。 江面上传来了一丝异样的波动,拍打着江面的那个人皱起了眉头,身体骤然崩紧,目光死死地盯着浑浊的江水,一条鱼恰好在这个时候跃出了江面,这个人放松了下来,手中的树枝在鱼向上的力量消失而停顿的刹那向前刺出,柔软的树枝轻松至极了穿过了鱼身。 这个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条鱼大概有三斤左右的重量,已经足够他享用一个晚上。 躺下了那个人又坐了起来,眼睛里投出羡慕的目光,泯江的这一段鱼相对较少,遇到一条跃出江面的鱼是一个极大的运气,这个人的心里显得有些懊恼,颇有些后悔的想道,如果不是自己偷懒,这条鱼应该就是我的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地听到一阵奇异的风声响过,但却又可以感觉到那一阵风声并不是风,而是刀。 刀锋破空时,岂非也会带起一阵风声。 而后,他就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生命如喷涌一般从脖子上流出,他感觉自己渐渐变得无力,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看到那个人的头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在落地之前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只有鲜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滴落在江面上。 “敌袭。”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两个字,但是他再也没办法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一双手从背后拖住了将要倒下了身体,又轻轻地将两具尸体推入江中,很快,死去的两个人就从江面上消失。 三个人在这个时候才出现在港口上,他们快速的解下系在腰间的绳索,相互看了一眼,又在夜色的掩盖下,快速的朝着小镇而去,在他们身后,更多的人从江水里爬起,紧随着三个人的步伐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期间居然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而小镇上的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睡梦中。 一条小船出现在港口上,在两个少年的掺扶下,赵构从船上走了出来,踏在港口潮温的泥土上。 只不过间隔了几个月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已经苍老了很多,只是从船上走下,他就已经开始喘息,皇帝和孟昶之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一件在于国运的大事,不管两个人之间的结果是怎样,他们依旧还是要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对于赵构来说,意义却远不止如此,这已经是一种情感上的折磨。 做为一个大半辈子都在服侍先帝的人,他已经投入了所有的感情,当然不希望先帝传来下的帝国就此终止,如果皇帝死了,那么帝国也将会垮塌,然而他却又非常希望皇帝死,这种想法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因为感情,所以难以抉择,所以想得更多,所以老得也就更快,赵构艰难地轻笑一声,掩盖着心里的痛苦,对着随后下船的瞎子,说道:“这些小伙子很不错,你是从哪找来的这些人?” 消失很长时间,又再一次出现的瞎子静静地站在赵构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脸上还带着未洗净的风尘,听到赵构的问话,恭敬地回答道:“如果不是皇帝,我也找不到这些孩子,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训练他们,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赵构点了点头,而后向身边的人说道:“你们也去吧,小心一点。” 那些年轻人早已经跃跃欲试,只是在没有得到命令,所以他们克制着心里的想法,如今得到了赵构的允许,快要按奈不住的心思立即活跃了起来,在赵忘的小声招呼下,来自鹿林镇的少年们快速地朝着小镇冲去。 此时小镇已经传来了惊呼,经过最初的杀戮之后,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来来往往的沉重脚步声和兵器交接的声音不断的响起,鹿林镇的少年们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行迹,这反而更符合他们的想法。〖墨斋小说:shubao2〗 更多的船停在了港口,更多的人冲向了小镇。 这些人以赵忘为首,组成了一支利箭,飞快的冲向了正在厮杀的战场。 杀戮就此展开。 夜幕掩盖了太多的血腥,却让杀戮来得更加的激动人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夜 夜黑,杀人正当时。 从江水里爬出来的人,化成了一道鬼魅,摸向了小镇,特制的皮衣,让身上的水很快流干,当他们迈入小镇时已经不再留下任何的脚印。 伪装成平民的士兵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习性,或者说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前来偷袭,因此哪怕是在熟睡之中,房间的门也从来都不关,这可以让他们在遇到突发情况时,能够快速的集合到一起共同应对,却也在很大程度上,给杀戮提供了方便。 几十个人弯着腰摸入了小镇,而后又突然分散开来,钻进了不同的房间里。 杀戮就此展开。 血腥味从房间里传出,慢慢地在小镇的上空凝结。 终于有士兵查觉,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钻进鼻孔里的血腥味道向他提醒着危险,他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在腾起的瞬间抓起放在床边的长刀,落地之后立即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房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把匕首从他的身后悄然伸出,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目光里带着一丝惊惧,在他没有做出任何下一步的反应之前,这把匕首就已经快速地从他的喉咙处抹过。 疼痛侵袭着脑海,鲜血如水般从伤口喷出,他不知道杀他的人从何而来,目的又是什么,可他却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借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他立即朝着不远处的墙撞去,生命里最后的一丝光彩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偷袭他的人居然没有来得及阻止,在那个人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时,士兵的身体已经重重的撞在墙上。 这个小镇在建造时,只是当成了一个临时的驻地,并没有打算让它存在多久,因此所有的房屋都只是随意而为,只要能挡风遮雨就已经达到了要求,因此这些房屋多是用木板拼成,这样的墙壁自然经不起一个人全力的撞击。 士兵的身体摔落到屋外的街道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有动弹,而他也成功地将墙壁撞出一个洞,达到了他的目的。 木板碎裂的声音在小镇上响起,声音不大,但在如此寂静黑暗的夜色里却清晰可闻,小镇在顷刻间活了过来。 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血气,再愚笨的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没有得到确切的命令之间,为了自己的安危,他们自发的集合在一起,组成了防御的阵势,警惕而又缓慢地朝着小镇的中心走去。 那里有一个大广场,虽然不知道偷袭的人究竟是谁,但从他们的做法来看,也不难猜出是那些隐藏地黑暗之中的杀手,在一个宽阔的地方应付这些人显然要容易的多。 店小二披着一件外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刚好住在广场的边缘,因此他刚出门时就看到了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杂乱的士兵,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乱成一团的士兵,他的怒火无法控制的从心里冒了出来,冲着士兵大声喝道:“列阵。” “终于找到你了。”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他的身体骤然一僵,而后他就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士兵在他的眼前突然消失,一个后背却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生命里的最后一刹那,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是自己后背,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主将已经死,士兵显得有些慌乱。 夜色黑黑,人心惶惶。士兵的心里已经乱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出现,然而帝国严厉的惩罚制度让这个人迟迟没有出现,而这些士兵也没有发现人群的中央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鲜血混杂着惨呼在广场上不断的响起,而鹿林镇的少年们也在这个时候冲出了广场。 哪怕是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也没有丝毫的恐惧,这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在他们的眼里更如温顺的绵羊,那些人手上的刀只不过是恐吓孩子的玩具,在赵忘的带领下,他们冲入了人群,将广场上的士兵分割成两块。 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杀手,看到毫无道理不顾己而杀敌的少年,不由得暗骂了一声,纷纷退出了战圈,只在外围游走,击杀着士兵,只有当少年遇到危险时,他们才会再次钻进人群给予支援。 战局已经注定,结果早就是必然。 空气被血腥占据,让呼吸都感到十分的困难,鹿林镇的少年和那些杀手分坐在广场的两边,尽快的恢复着,而广场上堆满了尸体,没有一个活着的,广场周围挖出来用于排水的水沟已经流满了鲜血,早前流出的鲜血已经在沟底凝结,后来的自然也没办法流走,全部堆积在水沟里,没过了水沟又向四周漫延。 幸好,现在是夜晚。 吴忘带着手下的兵从小镇的那一头走了过来。 这次的袭击计划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制定好,而吴忘的任务就是堵在小镇的那一头出路,确保不会让任何一个士兵从小镇上逃脱,在港口上的两名士兵死亡时,他们就已经到了固定的位置。 听着小镇上战斗的声音,他的心早已经活跃了起来,但是为了保证消息不会走露,他还是安稳地驻守在那里,当小镇上战斗的声音消失时,他立即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进来。 走到广场上,借着微弱的灯光,他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血流成河,尸堆成山,他仿佛又回到了西北的战场上。 “很不错,一个人都没有走脱。”站在尸体的中央,他夸赞道:“我在那边守了半个时辰,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你们能在半个时辰内解决所有目标,真的很不错。” “如果你能不那么恶心,会更好。”赵忘脸色难看地抬起了头,他杀过人,但却没有杀过这么多人,哪怕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再看到吴忘平淡的表现,他依旧感觉很不舒服。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王风是朕 吴忘却无动于衷,他甚至还翻开几具尸体,评论着尸体上的伤口,哪些是致命的伤口,哪些又是不必要的伤口,他都一一点了出来,他甚至还还原了当时战斗的状况,所说的一切都与真实的发生没有什么出入,若是被别人听到,肯定会惊讶他的能力,只是在场的人,却都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连那些杀手都转过了头,堵住了耳朵。 赵忘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而吴忘却越发显得有些得意,没有出手的怨念在一刻都发泄了出来。 “既然能杀人,就必须能面对杀死的人。”瞎子走进了小镇,站在广场的边缘,大声地说道:“生死本身毫无道理,而对生死时,你们同样也不需要讲道理,这一点从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你们都做得不错,只可惜你们空有杀人的手段,却没有一颗面对死亡的心,仅仅是这一点死亡,就让你们无法面对,又怎么能去迎接以后更加残酷的杀戮。我们这一次出来,并不仅仅是要杀人,还要时刻准备着被人杀,这一点,你们准备得还不够。” 瞎子的话,是对那些杀手说的,同样也是对鹿林镇的少年们说的。 他指着吴忘,又说了一句:“跟吴忘比起来,你们还差得太远。” 所有人默然,而后站起身来,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将尸体堆积在一起,而后他们站在尸堆前,看着这些早已经死去的士兵,看着他们脸上在临死前脸上露出的,成为最后定格的表情,或恐惧,或不安,又或者是其它说出的表情。 每一个表情都代表着一种心态,每一种心态,都有可能带来不同的结果。 少年们沉默,而后退去,杀手向前几步,从怀里掏出特定的药剂洒在尸堆上,药剂很快溶解在血水里,而尸体成了烈火上的冰块,也在快速的溶化着。 很快,上千具尸体在广场上完全消失,连堵塞在水沟里的血都完全不见,广场上只留下一种刺鼻的味道,这种味道实在太难闻,吴忘都无法忍受,他忙不迭从广场处离开,一直退到气味稍弱的地方。 赵忘正好就站在他的旁边。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对待死人就好像对待死猪一样。”赵忘还击道:“想不到你也怕这种味道,老实说,这不是我闻过的最难闻的味道,但却是让我最受不了的味道。” “我不是怕这种味道,而是怕这种药,这药实在太可怕了,我怕我多站一会儿也会像那些尸体一样,就这么化了。”吴忘说道:“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明白,从青城出来时,我们面对地将是一场战争,而现在只不过是战争开始之前的交锋而已,在战场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只怕是一头死猪都比一个死人都要重要的多,猪死了,肉还可以吃,但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用外,错了,也并非是一无是处,至少还可以拿来做肥,但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别的用处么。” 赵忘沉默了片刻,而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谢谢。”他说。 吴忘摇头:“走吧,我们还要接着赶路,等我们赶到帝都时,孟昶和皇帝的之间只怕已经开始交手了,那时候才是战争真正的开始。” 当孟昶出发时,每个人都认为他会隐藏在帝都的某个地方,直到最后一天,他才会站到皇帝的面前,然而他们都没有料到期限还不到一半,孟昶就已经和皇帝坐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你真是个好皇帝。”而对着皇帝的斥责,孟昶轻飘飘地讽刺道。 皇帝摇头:“朕也想做个好皇帝,但是当十几年前朕从钦天监里听到一句话时,就彻底断绝了这个念头,你一定不知道当年从朕嘴里说出的那句话,其实并不是朕说的。” 十几年前,皇帝曾说过了一句话,“天下能杀朕者,非孟昶莫属”。这句话为天下人所熟知,让一部分人紧张不安的同时,也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希望。 从皇帝口中说出的话,当然不会有假,每个人都深信不疑,然而此时听到,这句话似乎还另有来历。 孟昶不懂,他等待着皇帝的解答。 “钦天监说你能杀朕,朕信了,所以朕先杀了他们。”皇帝说道:“太祖亲自成立的钦天监,以观察星空,判断国运,几百年来从钦天监传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得到了应验,所以那句话,朕不得不信,为了不至于听到更多不好的消息,所以朕杀了他们,孟昶,你一定理解朕为什么这么做。” “我理解。”孟昶点头,又摇头:“但我却不知道你居然幼稚到这种程度,仅仅因为一句话,你就放弃了当初的想法,甚至做出了弑父篡位的事。” 皇帝没有继续说,反倒转口问道:“你觉得王风怎么样?” 孟昶突然一愣,这个名字他似乎已经忘记,直到此时,王风的身影才从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而那张脸却与前眼皇帝的脸逐渐重叠,孟昶心里多了一种猜想,嘴里下意识的回答道:“很好。” 随后,他又补充说道:“如果他做皇帝,比你要好得多。” 皇帝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让他极为高兴的话,笑声停歇后,他嘲笑般的说道:“比我好!难道你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就没有发现,他就是朕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但是当亲耳听到时,孟昶依旧感到十分震惊。 “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听到那句等同于宣判的话时会有怎样的心情。”皇帝苦笑,而后大笑,继而疯笑,他说:“那时朕还是太子,正在为帝国的未来努力学习怎样做个好皇帝,岂不料因为一时贪玩误闯进了钦天监,正是这一次,朕听到了这句话。” 皇帝显得很激动,稍微休息了片刻,他又接着说道:“世人都说朕疯了,可他们不知道,朕是真的疯了从听到那句话时,朕的身体里就多出了一个灵魂。” 第一百五十章 李练 这个世界发生一些称奇古怪的事,这个世界上的人也经常会遇到了些稀奇古怪的事,这是无法避免的,命运总会在某些特别的时候发生一些小小的改变,叉路口一个小小的选择,结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本是自然的道理。 然而这种变化造成的影响终究还是会被压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与浩瀚的星空相比,一颗星辰的变化显得太过渺小,哪怕是生命最后绽放出来的辉煌也只能影响到指宽地方。在璀璨的银河之中,这点变化实在是微不足道。 不值一提。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皇宫里最高的建筑是金銮殿,孟昶此时正躺在金銮殿的最高处,仰望着星空,他想要从星空上看穿命运的流转,然而那隐藏在天地至理之中的线条,终究还不是他所能看到,所以他放弃。 星空在沉默,孟昶也在沉默。 他不得不沉默。 皇帝有句话说得对,即使已经知道了命运的结果,但想要让结果变成现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孟昶想要杀了皇帝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当孟昶劈碎从皇帝手心中冒出来的冰剑,却发现皇帝的身影已经从御书房里消失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倒塌的御书房可以很好的证明这一点,因为在那短短的瞬间,连孟昶都没有发现皇帝是如何离开的。 而如今,皇帝躲在了猎鹿园里,孟昶更是无从下手,而对着两个与他处于相同层次的人,他实在没有太大的胜算,而虎营的五万人也不是个摆设,至少他们可以在孟昶接近皇帝之前,耗去他大部分的力量。 尽管如此,孟昶依旧有方法完成命运的判决,只是这种方法代价太大,他以取舍之中摇摆不定,然而当他的思绪穿过帝国的疆土达到那朵盛开着的小白花时,心理却出现了一丝变化,因为这朵只有两片花瓣的小白花在告诉着他另外一件事情。 后山上的小叫化,和小叫化的肚子。 孟昶的脸上变得坚定,随后是苦笑。 他不知道命运的轨迹是否一尘不变,可他现在才明白,无论命运如何变化都是对人生的一种捉弄,所以他苦笑,他还在苦笑着自己的命运原来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 这个时间甚至比他的记忆还要长。 黑夜里,一个身影悄悄地接近了倒塌后的御书房,孟昶坐了起来,好奇的看着那个身影,当他看清楚那张脸时,不由得再一次感叹着命运。 借着夜色,李太监在倒塌后的御书房上寻找着。 御书房虽然已经倒塌,但里面的东西却还不至于损坏,而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这里,想秘是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5很久之后,李太监的脸上露出一失望的神色,他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1“你在找这个?”李练从黑暗中露出了身影,他的手里捧着一样东西。 7李太监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原来它在你手里。” z慢慢直起了腰,向前走了一步,他又说道:“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小“玉玺一直在我手里。”李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李太监回答:“他是我哥哥。” 网李练摇头:“但他并不是你亲哥哥。” 李太监随意地坐在废墟上,说道:“自从养父母死后,一直是他在照顾我,对于我来说,他不仅是个哥哥,更像是个父亲,可惜却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死在皇帝的手里。” “所以你要报仇!”李练打断了他,说道:“为此你不惜自阉混入皇宫,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李太监苦笑。 “李文是你儿子的事情,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看着李太监不解的神色,李练解释道:“他也是我哥哥,亲哥哥,所以这件事情他并没有瞒我。” 李太监讽刺道:“可惜你却不配做他的弟弟。” 李练面色一冷,眼睛里露出细微的痛苦,却没有多说,仔细想了想之后,说道:“玉玺可以给你,但这件事情绝对不允许李文参与,李家必须要留个后。” “如果没有他,谁来指挥御林军?” “我。” “你?你只是个书生。”李太监说道。 李练没有再说话,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玺,紧接着又脱掉了身上的官服,露出了一身结实的皮肤,他的官服里居然什么都没有穿,在他的小腹上有三个黑点,比黑夜还要黑的小点哪怕是在夜色之中都能看得很清楚,李练从三个黑点里抽出了三根银针,顿时间一股凶厉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圆满,孟昶的眼睛紧缩,只怕一步就可以跨入另一个层次。 李太监呆在原地,继而疯狂大笑:“你比我狠。” “我不得不小心。”李练又重新穿上了官服,当最后一个钮扣扣上时,他又变成了之前文弱书让的模样。 “李文花了几年时间才掌控了御林军,虽然这里面你也出了不少力,但这支军队跟你毕竟没什么关联,就算你是圆满又能怎么样,你终究还是无法指挥。”李太监依旧摇着头。 李练也摇着头:“你又错了。他能这么快掌按这支军队,在帝国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难道从这里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难道对此你就没有什么疑问。” “难道……”李太监张大了嘴巴,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李练已经说了出来。 “御林军的实际掌控者一直以来只有一个,这个人即不是李文,也不是皇帝,而是我。”李练说道:“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做到这一步,但一直以来我都隐藏在幕后,因为我的身份没办法将这一切表现在明处,否则御林军就不会存在,而我也会永远消失。” 他看着李太监,冷冷地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李太监已经无话可说,他只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终 每件事情都会有一个结果,好的或者是坏的。 每个结果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不管是坏的,还是好的。 十年前那场发生在猎鹿园里的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半个帝都都能感受到声音背后所带来的震动,让整个帝都的人都长时间处在一种惴惴不安的恐慌之中,从不安的气氛笼罩帝都到消失的时间太短,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切事情都已经画上了句号,结果就这样出现了。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 任何事情在时间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小到一个人的生死,大到一个王朝的更迭,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都会被浓缩成一个小点,直至再无迹可寻,很多事情,这些事情里的人都会永远的消失在过去之中。 十年的时间,已经不短。 当餐桌上摆放起香喷喷的肉时,很少再有人愿意回到粗菜淡饭的时光,十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在变化着,包括百姓的餐桌,包括坐在餐桌上的人和这些人的心思。 然而有些人,去执著地活在过去里。 距离帝都很远的郊外,那一片无人理会的荒草地里有两座坟,两座坟前各有一个木制墓碑,两个墓碑上刻着三个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两个背着行囊的人站在坟前,沉默不语。 站立了很久,两人之中的年轻人走上前去,伸出手在那块刻着两个名字的墓碑上轻轻抚摸,墓碑上的字苍劲有力,却多了几许凄凉,坟里躺着的本是一个在帝国之中有着一定地位的人,而如今却只能向世人展示一个名字。 手指在名字的刻痕之中摸过,心里也在默默地念叨着:“李闯,我的父亲。” 这个人正是李文,他的左手被齐腕砍断,剩下的右手仔细地擦干净墓碑上的每一粒灰尘,而后他放下行囊,默默地拔除着坟上的每一根杂草。 李太监神色复杂的站在李文的身后。 李文的真实身份,原本知道的三个人,到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李太监并没有将这一点告诉李文,他也没准备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因为他是个阉人。 阉人不配有儿子。 所以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把事实告诉李文,所以此时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微微勾起的嘴角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痛楚,作为皇帝身边的太监,这一点他做得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赵总管和皇太后挽留你继续担任御林军统领,你为什么不留下?”李文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的展示在李太监的眼睛里,内心的折磨也渐渐变得强烈,然而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李闯无意中救下的一个人,姓氏的相同只是一种巧合,所以他不能动。 不能动,却可以问。这样虽然对事情本身没有任何的改变,却可以分担出他一部分的注意力。 李太监接着说道:“陛下虽然年幼,但聪明伶俐,更有一颗仁慈的心,又有明师指点,日后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你如果留下必当会有一番作为,这其中的好处想必不需要我说太多,你一定能够明白。”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 两座坟上的野草很快被清理干净,李文又在两座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而后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李太监:“赵总管已经答应你等到陛下登基之后,就将总管之职交给你,你为什么也要离开?”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想能够天天看到你。”这句话在李太监的心里不停回荡,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反而不露声色的笑了笑,而后答道:“我当然也有我的原因。” 随后,他紧了紧身上的背嚢,说道:“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到哪都可以,不过我岁数也不小了,经过这些年,我也累了,不想再到处乱跑,这次随你一起离开,就是想在恩人的家乡找个地方,养养花,钓钓鱼,终老一生。” 李文点头,将行囊重新背回到身上,说道:“你的想法很好。听我父亲说,家乡很美,有河有山,你到那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父亲跟我说过很多次。我们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就赶不到渡口了。” 十年的时间虽不至于沧海桑田,至足矣让一个人的一生发生巨大的变化,而对于帝都的人来说,十年里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天香楼。 天香楼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以一种卑微的姿态面对着世人,尽管天香楼的菜依旧是那么的难吃,酒仍然是那么的糙,但生意却还是如住常那样的红火,因为这里便宜,便宜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连一个乞丐都可以拿着一个铜板在这里呆上一整天,对于大部分并不富裕的人来说,这个地方是个好去处。 所以从天香楼早上开门一直到夜晚来临时打烊的那一刻,都是人满为患,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空位都显得弥足珍贵,然而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却有一张桌子,这张桌子上只坐着一个人。 一个人,四个酒杯。 柳大胖走进了天香楼,他穿过闹哄哄的人群走向了二楼,又径直走到了这张桌前,毫不犹豫的样子看起来他已经非常熟悉这个过程,在那个人没有任何的反应之前,直接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 店小二又极为利索的在柳大胖的面前放下一个酒杯。 “别的地方找不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这里。”柳大胖自顾自地倒满一杯酒,说道:“我说顾平,除了每天来这里喝这种以前你连闻都不闻的酒,你还能不能去干点别的。” 顾平摇头,说道:“不该死的死了,不该活的却活着,我一个废人只配呆在这里,能喝到这种酒已经是幸运,哪里还有那么多可挑剔的。” 顾平举起酒杯,摇对着柳大胖,又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满酒的酒杯,说道:“敬孟昶。” 一杯酒下肚,他将左手边酒杯里的酒倒掉,又满上,再一次举起酒杯,他对着柳大胖笑了笑,说道:“这杯酒敬丁宁。” 第三杯酒也出现在他的手里,他怀念似的轻叹一声,说道:“这杯酒是刘雨的。” 三杯酒下肚,顾平将空着的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而后双手托腮看着窗外。 他每天只喝三杯酒,代表着他记挂的三个人,另外三个酒却依旧摆放着,里面透明的酒水随着细微的震动轻轻起伏着。 柳大胖也放下了酒杯,学着顾平的样子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他这么做并非是因为酒不好,只不过当主人已经没有了兴致时,他这个当客人的总不好自饮自酌。 “随我回皇宫。”看着顾平平静的脸,柳大胖忽然说道。 从窗外收回注意力,顾平的视线落在柳大胖的脸上,淡淡地说道:“这些年你们派出很多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但我认为我已经是个废人,留在皇宫里没有任何的用处,更何况你们又拿不出一个能让我回去的理由,所以他们都失败了。” 顾平苦涩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这一次当然也是一样的情况,你想让我回去,至少要拿出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听到这句话,柳大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他朝着顾平得意一笑之后,正色说道:“下月初五,孟家小子就年满十岁,到时候会举行他的登基大典,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就会册立顾兰为后。顾兰是你的女儿,如果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这个当父亲的居然不在场,那也太不像话了。” 柳大胖面含笑容,看着顾平:“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说服你?” 顾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愕,继而变成了苦笑,他端起左手边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恶狠狠地说道:“想不到你死了,还要占我一个大便宜。” 猎鹿园。 小叫化牵着十岁的孟凡走在一条显得杂乱的路上。 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有了路,猎鹿园里本身也没有路,但在十年前却有人在这里强行地开出一条路来,而这一条用上万人的生命和鲜血铺就的路,纵使岁月亦不忍在上面留下太多的痕迹。 十年已经过去,血液早已经蒸发,曾经让人无法呼吸的血腥味也随风消散,但这条路却依旧存在着,走过这条路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已经死去,但他们的灵魂却依旧在猎鹿园中飘荡。 猎鹿园里没有坟,因为猎鹿园本身就成了一座坟。 两个人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猎鹿园的最深处,那里本是猎鹿园最高的地方,有一座几十米高的小山在那里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但经过十年前的那一天之后,小山就从此消失了,而如今与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当没了高度之后,任何地方看起来都差不多。 两个人站在一个浅坑前,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在另外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赵构和关二站在一棵树下,两双手轻轻抚摸着露出地面的树根、树干和垂落下来的树叶。 “十年前种下的树,到如今也长得这么大了,我怎么觉得这棵树比其它树长得要快得多。”赵构靠在树上,看着关二问道:“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他们的功劳?” 关二手扶着树干,左脚轻轻地点了点地面,说道:“那肯定是有的,他们不就在下面么。” “那你说这里面谁的功劳大一些?”赵构又问。 关二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回答:“我想可能是花错吧,他比瞎子高,也比瞎子壮,身上的肉比瞎子要多得多,这样说起来,花错的功劳比瞎子我大很多。” 赵构被关二的话逗乐了,他轻轻了笑了笑,只是他已经很老了,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 尘路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尘路第45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尘路第45部分阅读 他做额外的事情,所以笑容刚一出现就已经消失,而后他低声地说道:“如果他们两个听到我们的话,会不会从下面爬上来。” 关二的脸上露出黯然的神色,他抬头看着被树木遮蔽的天空,轻声叹道:“如果真有这可能的话,我宁愿在这里天天说。” 风过竹林响,一阵微风将小叫化的思绪从遥远的青城后山拉了回来,她再一次看了一眼那个浅坑,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这几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会到这里来看一眼,对于小叫化来说,这是一份祭奠,那浅浅的坑容纳了她所有的感情,而对于小小的孟凡来说,这个浅坑里有着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了温暖,每一次当听到小叫化的话时,他都会乖乖的跟着她离开,这几年来从来都没有变过,哪怕他有再多的不舍,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动。 “母亲,我想知道,父亲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小叫化蹲下身,温柔的抱住他:“为了我们能够好好的活着,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死得有价值,他只能选择这一种办法。” 两个人的身影终究还是从猎鹿园里消失,留下几滴泪,几丝流连,然而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浅坑的底部,却有一朵小白花从杂草之中慢慢地探出了头。 花,只有两瓣。 【由〖shubao2〗整理,版权归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仅提供预览,如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本站删除。】 尘路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