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春雷》 分卷阅读1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1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1 《凭春雷》作者:薇诺拉 文案: 军阀x戏子,烽火乱世下的意气相孚。 这是为《男朋友》民国主题书《君不了情》写的一个命题短篇,经编辑同意后放出。 我一直挺有民国情结,这么个大家辈出又动荡不安的时代,以后定要写个长篇xd 主角:陆剑霖,黎冬青 ┃ 配角:赵友昌,陆致芸 ┃ 其它:清水 第1章 只差一声春雷,这蛰睡了半个多世纪的中国就该醒了。 民国二十一年冬末,陆剑霖从广州来到北平。 这天风比往常戾些,暮色来得早,北方的一座老城落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偶有走出大学的女学生,裹着袄子行色匆匆,抬头瞥见校门外一个披着美式军大衣的英俊青年,忽然立住,怔住,再脉脉看他一眼——若不是这漫天杨花雪催得急,只怕撵也撵不走。 陆剑霖在校门外等待自己的妹妹陆致芸,他身板笔直,面色寡淡,只略略攒着两道剑眉,似有所思。 此行陆剑霖也是代父进京,明面上是带着妹妹陆致芸寻访绘画名师,实则是要联络西北军的头子赵友昌反蒋抗日。离开广州的那一刻,陆剑霖便深知此行危险重重,他身为黄埔军校最年轻的军事教官,又任粤军第二军参谋长,身边日伪与中统的特务环伺,多少双眼睛眈眈相向。想着越缜密低调越易遭人猜忌,于是索性穿军服,蹬军靴,戴手套,又招揽了几个小厮拎箱背包,前簇后拥着大方出行。 直到见了妹妹,陆剑霖那双冷漠深邃的眼睛方才显露几分笑意。 “哥,我方才拜见了陈文川大师,他赞我有绘画天赋,鼓励我出国继续深造。”这兄妹俩生得一划漂亮,打小感情就好,陆致芸见哥哥肩头落了些雪花,忙踮着脚尖儿替他掸了掸。 “也好。国内时局多变,出国不失为一个远离纷争的好法子。”陆剑霖点点头,微笑道,“就怕父亲不舍得。” “我回去跟他说,不怕他不同意!对了,哥,咱们来的真是巧了。今晚上有一出《游园惊梦》,陈文川大师正巧有两张余票,就是等着你跟我呢。” 光听《游园惊梦》这戏名,陆剑霖就暗皱眉头,他不是不解《牡丹亭》的瑰丽浪漫,只叹商女不知亡国恨,外头早就烽火连天了,竟还有人未惊醒这一场黄粱梦。 兄妹心连心,陆致芸见哥哥面露不悦之色,忙道:“管那台上的黎冬青是不是‘天下第一旦’,你若不想听戏我便也不去了!”话虽如此,可杏子似的一双眼睛写满切盼,瞧着倒怪可怜的。 陆剑霖微一挑眉:“你刚才说,这出《游园惊梦》是黎冬青的戏?” “哥,你也知道黎冬青?”陆致芸眼睛更亮一些,脑袋一偏靠在陆剑霖的肩膀上,只差没跟儿时一般打滚撒娇,“戏迷们早疯啦,黎老板的戏向来一票难求,不过谁让我哥是名满天下的陆参谋长,这区区一个黎冬青哪儿入得了他的法眼?!” “好了。”陆剑霖微微点头,一笑道,“陆参谋长不及黎老板名满天下,别人的戏不听也就罢了,这《游园惊梦》是一定要捧场的。”说罢便摘下了白手套,将陆致芸那双冻得半僵的手拢进自己的两掌之间。 一阵暖流直从手背传进心里,陆致芸“哎哟”一声,心道就是那戏台上的杜丽娘还魂而来,这么好的哥哥也是不让给别人的。 第2章 陆剑霖忽改了主意要去听戏,其实不是为了黎冬青,还是为了赵友昌。 赵友昌出身草莽,原是人见怕、鬼见愁的大杆子,不成想白蜡杆子换钢枪,在乱世中钻营多年,而今已稳坐西北军的第二把交椅,手握精兵十余万。赵友昌与陆培盛原是同乡,早些年互为对方挡过枪子儿,于是结拜为生死兄弟。 而今国内形势日渐紧迫,各方各界都积极投入救国热潮,可杯水难敌车薪,军人们都缩着手,别的人小打小闹地又怎能救国。儿子劝了几番,陆培盛终于决心起事抗日。他先联络了旧部,紧接着就给赵友昌派了电报。 这厢藏掖着不敢明说,那厢也没有一句痛快话,只邀对方当面详谈。 陆培盛对拜把子兄弟深信不疑,但陆剑霖却认定了赵友昌此人生性刁滑,父子俩各执己见,可到底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陆剑霖自认于家于国,于忠于孝,都不能让父亲亲身涉险,于是自己迎着腊月的寒风离家北上。他打探出赵友昌不开盘子,不抽大烟,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听戏,这些日子一门心思就为捧那戏子黎冬青。 对于这位“天下第一旦”,陆剑霖也早有耳闻。黎冬青父母双亡,八九岁就跟着师父学戏,工青衣与刀马旦。两年前的那个九月,中原正值一片焦土,而一出新编的《摩登伽女》却在这个时候悄悄登上了舞台,莫说戏友们是一票接着一票地疯,整个梨园界都为之抖了三抖。不少同行批这戏既淫且奇不成体统,可架不住黎冬青就这么横空出世了,色是捻线绣牡丹,真真艳到骨子里;技是高屋建水瓴,唱念做打无一不精。这黎冬青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色技双绝,陆剑霖不得而知,可他知道自己相熟的一位名门少爷听了一回黎老板的戏,回来以后便魂不守舍了。 陆剑霖四下看了一眼,戏还未开场,周围的老少爷们都已痴了,连着妹妹陆致芸也痴了。这杜丽娘将将登场,方才摆了一个花架子,下头早已掌声如雷,陆致芸自己鼓掌叫好,还不忘问一问哥哥:“怎么样?好不好?” 想堂堂陆参谋长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被多少名门女眷巴巴地盼着,痴痴地守着,早就炼出了一副冷心肠。陆剑霖不答话,只眯着眼睛,挑剔地打量着台上的杜丽娘。 台上的旦扮相确是娇美,眉眼似含秋水,一举一动飘飘欲仙,听他开嗓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唱腔流丽婉转,嗓音袅袅绕梁,这旦角儿一开嗓,仿佛刹那间百鸟齐鸣花开万斛,原来沸噪的戏院也一刹收声了。 陆致芸摇头摆脑,俨然一个品戏的行家。她依稀感到今儿这杜丽娘似乎老拿眼睛往自己这处瞟,想了想又道不可能。于是忍不住斜着眼睛偷窥哥哥,见他始终沉着一张脸,也不知这倾国倾城的第一旦搔没搔着他的痒处。半晌,才听他冷冷淡淡道一声:“不错。” 听罢了《游园惊梦》,竟是陆剑霖先开口,要同妹妹去后台会一会这个黎冬青。 还没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2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2 走近了,便看见赵友昌也在那里,身形模样和多年前一点没变,还是阔膀子,大胡子,横肉积满了脸盘子。看得出来,他在这地方已经等过不少时日,不时背着双手踱来踱去,手里的马鞭子越攥越紧,身边那个比他瞅着还像土匪的副官,也一并无头苍蝇似的瞎撞。 早年陆剑霖曾随父亲拜会过他这位结拜兄弟,这赵司令外貌凶悍却是个人来熟,每每相见必唤他“剑霖贤侄”。陆剑霖知道这会儿不是相见的时候,于是停在了远处,没近前。听了听,该是赵友昌想请黎冬青今晚去自己府邸唱个堂会。 这年头有钱有权的老爷们狎伶成风,黎老板彪炳梨园,赵司令权霸一方,按理说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的一桩美事。哪知道这小戏子不领情,闭门不会客,只在门后头说自己乏了,不去。 戏院老板哪儿敢得罪赵司令,劝也劝了,激也激了,骂也骂了,恨不能直接就冲将进去,提着里头人的耳朵揪他出来。眼见黎冬青倔得八头老牛拉不回,老板愤愤一跺脚道:“呸!一个戏子,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偏偏门后头的黎冬青耳子尖,当即回了一句:“别说戏子就没脾气,没脾气的那是婊子。” “黎红生你——”红生是黎冬青的真名,不是顶亲近的人是不让叫的。戏院老板自然算不得顶亲近的人,可他这会儿气歪了鼻子,扑上去就要擂门。 “不得有辱斯文,叨扰了先生!”赵友昌扬手就是一马鞭,辣生生地抽在了戏院老板的膀子上,抽得那小老头子嗷嗷直叫唤,厚重的棉袄飞出几丝白絮来。远远看着的陆剑霖心道好笑:俗话说七戏子、八叫街,搁以前唱戏的地位也就落在乞丐前头,打从有这一行当开始,戏子都是最不斯文的那一类人。这赵司令信口雌黄,看来真是迷得有些痴了。 把脸上凶煞的表情敛干净,赵友昌在门外恭恭敬敬作揖道:“赵某倾慕先生已久,这些日子只要是先生的场子必不落下,只盼能见上一面。”情何其真,意何其切,一张大脸萎顿得不成样子,哪里还像一方枭雄。 一直紧阖着的门呼啦就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犹穿戏服的年轻人,黑发凤眼,俊秀素雅。赵友昌一惊,陆剑霖一怔,这人在台上扮女的,软糯糯过于褒姒,娇滴滴胜似妲己,可卸妆之后竟无女相,眉眼间满满俱是英气。 “见着了,司令请回吧。”声音不比唱戏的时候听着精神,黎冬青慵慵懒懒说完这句,又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直到赵友昌悻悻走了,陆剑霖才在妹妹的拉扯下缓过神来。 这张脸他是见过的。 第3章 雪后月色皎洁,月下积雪银白,踩在脚下窸窸窣窣,跟踩着一地银箔似的。与陆致芸回去的路上,陆剑霖一路不言语,想起一件三年多前的旧事。 那年日本军队大举入侵济南,将嗜血的刀口架在了中国人的脖颈上,可国内的军阀忙于抢地盘、捞银子,竟对日本采取姑息政策。陆剑霖陪父亲赴京参加党部扩大会议,正巧赶上了反对日本侵华的学生运动。 一样是雪天,一样是北平。早晨八九点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数百名年轻男女,穿着各自的学生装,他们一队负责打横幅,一队负责派传单,在两三名领头学生的带动下,齐整划一地振臂高呼:“反对军阀内战,支持抗日救国!” 浩浩荡荡一拨人向着市政府挺进,警察所不得不全副出动。拿刀背砍,拿鞭子抽,拿消防水枪阻挡,不知谁在乱中开了第一枪,学生们一下子完全疯了,根本拦不住。当时陆剑霖正要踏入政府大楼,身边的警卫员唯恐最前头的几个学生冲上来,赶紧举枪瞄准。 陆剑霖向来不以这些所谓的爱国运动为意,只当是小孩子无处宣泄找地方闹一闹,正掉头欲走,忽又脚步一踅,停了下来。他看见了人群中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一个年轻人——煞也奇怪,这街上满是警察、学生与围观的民众,闹哄哄又乱糟糟,只他一个如鹤在鸡群,打眼得很。 年轻人先被水枪淋了透湿,又被刀背打破了脑袋,头上的鲜血混着水珠淌下来,映衬着一张雪似的脸孔,分外触目惊心。可这人面上半分慌恐也无,迎着枪口,一双漆黑凤眼始终不折不弯地望着他。 陆剑霖第一反应是不解:明明是一个手不缚鸡的少年郎,哪儿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与这人四目相射,陆剑霖无端端便又想起,自己年幼时喜欢极了父亲收藏于家中的一幅名家年画,画上是一个蛾眉凤眼的美人,另以蝇头小楷题了吟咏美人美貌的一阙词。想来好笑,那会儿自己少不更事,还曾当着一众长辈面前,指着那画道:长大我定要讨她作我的婆娘! 而今画中的美人早已隐隐绰绰瞧不真切,可那阙词为首的一句却在此时此地蓦然清晰起来:春雷乍惊处,素面有桃花。 眼下却不是回忆年少糗事的时候,学生们与警察对峙良久,眼见更大的冲突一触即发。陆剑霖抬手压在了警卫员的枪杆上,冲那年轻人轻轻一笑道:“学老爷,都受伤了,回去吧。” 年轻人竟不领情,还冷笑着反问他:“请愿的民众可以回去,可你让国破家亡的百姓回到哪里去?” 如此一来陆剑霖更觉好笑,侧脸看了看陪同身边的两位政府高官,摇头道:“螳臂当车,何其愚蠢。” “梁红玉击鼓战金山,穆桂英剑挡百万兵,”年轻人不以对方的耻笑为耻,反倒将手掌攥成拳头,“国难当前,纵然妇孺也愿抛头洒血挺身而出,大丈夫又岂能缩手袖间?!” 哪想到这单薄清秀的小子竟是把犟骨头,陆剑霖想了想,也敛容道:“你说的好,上阵杀敌本就归当兵的管,你们这些学生又逞哪门子的英雄汉!游行罢课是最野蛮无益的举动,乱的是国家秩序,扰的是你的同胞,你若真有一腔报国的热血,一可回去读书,二可弃笔从军。” 年轻人垂下眼眸,似有触动,少顷他揉了揉沾了血的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无比悲怆坚定地望着他。 他问道:我区区一介小民尚有勇气螳臂当车,然而你呢?你这西装革履的好一副派头,可你胸腔里的血还热着吗?你又为你的国家做了什么?话音还没落地呢,自己倒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当年的陆剑霖被他问得一愣,竟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心口。 学生们闹到这个份上,大约也都知足了。一地伤兵,三三俩俩地互相搭扶着要撤退,没人去管倒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 陆剑霖喊住他们:“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3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3 这人是你们的同学吗?”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摇头道:“不是。” 那年轻人头上的血流个不止,整个人瑟瑟抖着,瞧着无助又可怜。陆剑霖瞥他一晌,终于亲自过去,将他横抱起来,送往医院。 后来忙于工务也就把这段插曲忘了,待再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医院。没留下名姓固然遗憾,陆剑霖也没把这位过客放在心上,但不知为何,当时当日的一番话,却成了一桩未了的心事。 这会儿陆剑霖才明白过来,那年冬天,与他照面的年轻人就是黎冬青。他溜出戏院,化装成学生参与爱国游行,而后又回归梨园,摇身一变为千呼万拥最红的角儿。 第4章 陆剑霖在半道上与妹妹道别,说要去会见几个久远不见的同学。待陆致芸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便按原路折返,又去了大戏院。曲终人散,这回他不走正门,轻轻松松跃墙而入,神不知鬼不觉。 黎冬青就住在戏院里,房内传来咿呀呀的琴声,必是这人不去唱堂会也不闲着,深更半夜的还在排戏。 这人唱得实在好听,陆剑霖没进屋,静静站在门外。 “虎头食肉晓兵机,马革裹尸誓从戎,谁欺我大宋老病缠,管教他,不敌我腰间剑——” 黎冬青唱得铿锵激昂,与他唱《游园惊梦》时截然两人,陆剑霖一时听得入迷,忽听琴音戛然而止,里头的黎冬青幽幽叹道:“孙师傅,这词儿是不是还得改一改?怎么总觉得,一唱到这儿就不得劲儿呢?” 老琴师孙师傅说了两句话,黎冬青又是一叹:“只怕这词儿气力不足,不能让老百姓相信,只要把散纱拧成一股绳,那些欺我河山的强寇也是能打跑的。”他这晚上特别伤感,见花伤花,见月悲月,暗想花谢尚有重开日,这人一分离便难团圆了。 老琴师也叹气道:“红生,你走到这一步可不易啊,你唱《游园惊梦》,甭管当官还是当兵的,大伙儿都爱听,可你非要改什么《梁红玉》来借古骂今,一不留神可是要惹上杀身祸的呀!” “我有分寸。再说了,要杀我黎冬青,也得问问成千上万的票友们答不答应。” 陆剑霖在门外几乎要笑,这话说得自信满满,却透着一股极没道理的孩子气。想到当年这人面对枪口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又想起刚才他一句话呛走了赵友昌,这一来二去的几回交锋,黎冬青留给陆剑霖的印象无它,唯“任性”二字。 倒也是个讨人喜欢的脾气。 “可是,当兵的都没工夫救国了,你一个戏子又能改变什么呢?” “孙师傅,你这话并没道理,合着戏子地位卑贱就不能爱国了?我读报上那些好文章,仿佛听见那春日里的旱天雷,每个字、每句话都震得我全身发抖,手心冰凉。我想起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要想报国,或去读书或去投军,可我琢磨着老天爷赏了我这身唱戏的本事,是不是我多唱两折,也能多唤醒两个人、多影响两个人呢——” 老琴师方要说话,忽然声音警觉起来:“外头有人!” 陆剑霖迅速破门而入,趁黎冬青来得及反应前,已把枪抵在了他的腰上。 黎冬青抬眼看了看来人,生死关口竟也不慌不忙,还抬胳膊推了推对方道:“你别闹,我怕痒。” 两人一下离得近了。黎冬青矮他一些,这抬眼一瞬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陆剑霖只觉得这双眼睛既温驯又倔强,眼尾微微向上曳长,一双墨瞳尽是妙处,自己这颗戎马多年的心竟也莫名为之软了些。 “你可知,你刚才的话若泄露出去,可是会送命的。”陆剑霖提醒自己为要事而来,说话依然面无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情绪。 “你这话倒稀奇,你的枪都抵在我的腰上了,还问我知不知道自己会送命?”黎冬青自顾自说着,不等对方搭理,自己倒笑了。这一笑不打紧,身子不自觉地就往陆剑霖身上倚了过去,笑声铃儿叮当的,跟个妖精似的。他这会儿虽脱去西戏服恢复了男儿装扮,可这腰太软了,软得陆剑霖忽然觉得他刚才那话许也没错,毕竟,哪个男人还能对妖精下手呢? 黎冬青自己说下去:“三年前我与陆参谋长见面,便被人拿枪口指着,不料三年后还是一样。您这把枪可得拿稳了,别一不留神走了火。” 陆剑霖见他开诚相见,不遮不藏,心里倒也高兴,不由道:“你竟还记得那年冬天?” “怎么不记得?方才你在台下我便瞧见了。也是,那一茬茬的葱蒜里头,就你一颗俊拔的树,怎么能瞧不见呢?”黎冬青点了点头,又做样式般叹出一口气来,“我瞧见你那会儿只觉得脑袋‘轰’一下裂了,险把唱词儿都忘了,只怕陆参谋长贵人事忙,不记得我了罢。” “自然也是记得的。”陆剑霖微笑着点头,又问,“你还知道我姓什么?” “不单知道你姓什么,还知道你名唤剑霖,是个好名字。”不等来人发问,黎冬青补一句,“那时候有人说过你的名字,我留心了,便记下了。” 言者轻描淡写或许无心,可听者却一字不落地全埋进心里去。向来冷心冷面的陆参谋长竟也有些感慨,这隔着天与渊的两个人,到底是被冥冥之中的一线缘分给牵在了一块儿。 “敢问陆参谋长今夜到访,有何贵干?” 陆剑霖想了想道,“听戏。”接着又补一句,“这夜还长,若黎老板有雅兴,不妨一折一折来。” “好,我就先唱一出梁红玉击鼓战金山——”黎冬青“哇”地喊了一声,笑着提醒对方,“你的枪还顶在我的腰上呢。” 陆剑霖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收枪一笑:“早些年走南闯北,习惯了带枪防身,失礼了。” 屋外是长夜昧昧,屋里两人似相识颇久般,越谈越欢喜,越谈越投契,不知不觉竟已天亮。 第5章 陆家五湖四海多有结交,陆剑霖与妹妹暂时住在一位朋友家里。那朋友也是当地富贾,为人热情好客,家中也不时有各界名流拜访。 此后几日,他没依原计划去拜访赵友昌,反倒隔三差五地往那大戏院跑。有时他人不过去,那头也要派听差过来。有一回陆致芸亲眼瞧见,戏院的听差送来一只精巧包装的盒子,哥哥从里头取出一支珠花,细细一看,还是从那旦角的凤冠上折下来的。 凤冠是什么寓意不言而明,陆剑霖将那支珠花置于鼻端嗅了嗅,对那听差笑道:“替我回去谢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4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4 谢黎老板。” 没几日陆剑霖又收一份厚礼,这回送礼来的人先走一步,只将那盒子放在陆家门口。没想到这回盒子里竟是一枚拆了引信的手榴弹。在场的人大吃一惊,陆致芸更是吓得花容失色,陆剑霖却不慌不忙将盒盖掩上,对一众宾客笑说:“别人敲山震虎来了,看来是我这客人对主人失礼了。” 陆致芸护兄心切,忙劝陆剑霖最好别再去招惹黎冬青,这黎老板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或封“天下第一旦”,可不光光是他戏唱得好,他是多少兵匪子心尖尖上的肉疙瘩,眼下就有一个。虽说生意场上的事情父亲从来不准她插手,但陆致芸隐约有所察觉,兄长此番来京不只带自己拜师这么简单。她不解陆剑霖为何这阵子不务正业,竟也学着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捧起戏子来了。 身旁有人笑他英雄难过美人关,明明以前不是这么胡闹一人,一见黎老板竟也变作另一个模样;也有人劝他犯不上为一个戏子惹闹赵友昌这只恶虎,相公堂子里应有尽有。 陆剑霖笑着摇了摇头,一一谢过。 收到手榴弹的第二天陆剑霖便决定去拜访赵友昌,陆致芸又拦着不让,只道这明摆了是一场鸿门宴。 “这话便不对了,是我去拜访赵伯,怎么倒成了他磨刀霍霍等着我了呢?”陆剑霖摇了摇头,莫说带几个随从跟着,连一把枪都不肯带上。 “我看你是色迷心窍,脑瓜也傻了!”陆致芸这下哪儿还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死拽住哥哥的衣摆,带着哭腔道,“你这阵子和黎老板游山玩水的,我也没工夫管你,可你这下羊入虎口还不带个防身的,我如何不能答应了!” “我看是你这丫头脑瓜傻了,怎么尽长他人志气?”陆剑霖在妹妹鼻尖儿上轻刮一下,仍是一个人出了门。 陆剑霖登门造访,偏巧黎冬青也在赵家作陪。他伏于一只红酸枝花架旁,逗弄着两只芙蓉鸟。许是天冷,笼子里的鸟不安分,一直上蹿下跳的。 进门时,陆剑霖的眼睛忍不住便在那人脸上停留得久了些——今天黎冬青穿了一身干净极了的月白,衬着干净极了的眉,干净极了的眼,怕是何晏傅粉、宋玉带妆也未尝及得上他一半风流。 黎冬青听见脚步声,不用抬头便也知道是陆剑霖来了。为什么?因为这人靴子踏地的声音与别人很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反正独一无二就是他了。 待脚步声停在自己身后,黎冬青也不看对方,只说:“来了?” 陆剑霖道:“来了。” 目光一直未离开一双芙蓉鸟,黎冬青嘬着嘴逗着鸟儿玩,陆剑霖走过他的身边,留下一句:“你赠的那支珠花,我收到了。” 黎冬青略一低眉:“收到就好。” 陆剑霖把头向他靠近,几若贴着他的耳朵说:“随身带着呢。” 一身白衫的年轻人这才抬起脸,正对上一双深长眼睛—— 咫尺相近,两个人都怔了怔。 黎冬青一直不解,缘何陆剑霖面无表情时,他这双眼睛也瞧着又冷又深不可见底,可但凡这张脸有一点点笑意,这双眼睛便华美深邃如个梦境。 “进去吧,外头冷。”也不知是谁先跟谁说了这么一句,两个人并着肩,有说有笑往屋里走。 屋子里的赵友昌不偏不倚都瞧见了,一肚子的酸水涌上喉咙口,吐不出去就只能自己咽下去。他原也猜想黎冬青瞧不上自己这么个大老粗,可自打对方总算答应了来自己府上唱堂会,他又瞬间宽慰自己,道之前种种不过一个戏子扭捏拿乔惯用的把戏,只为坐地起价。 不容他细想,两个人已进了屋,赵友昌迎上去,亲自解下自己身上的貂皮大衣,为陆剑霖披上。他笑眯了一双眼,张口闭口必称“剑霖贤侄”,似乎真与自己这位贤侄一点嫌隙也无。 三个人同桌进餐,时不时要互相讲些不荤不素的玩笑话。赵友昌若听见有趣的,必定笑得捶桌顿足唾沫横飞,陆剑霖也附和着大笑,唯独黎冬青台上常扮女人,台下也比一般的男人雅致不少,只用帕子揩一揩嘴角,微微动一动嘴角。 这你来我往寒暄半天,终究有一个人要杀入正题。赵友昌夹了一条海参送进陆剑霖的餐盘里,对他笑道:“前阵子培盛给了我派了几封电报,说而今时局混乱外寇猖獗,共党诚挚求其合作,他也不愿意不抵抗就当了亡国奴。” “伯父不敢乱说,家父怎么可能通共?”陆剑霖摇头不认。 赵友昌步步紧逼:“不通就要亡国啦,以我对培盛的了解,他难道能坐视亡国而无动于衷?” 陆剑霖兵来将挡,话说得模棱两可,“家父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他支持当地商界办了报纸、成立了救国基金会……”稍顿了顿,微微一笑,“ 多少还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赵友昌步步紧逼:“培盛做的那些可不只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不止自己操练边防军,还承诺资助我大笔军费,也邀我一起联共抗日。” “救亡图存一事务必循序渐进,一切但听委员长安排。”陆剑霖仍是摇头,“家父定然不是这个意思,伯父怕是误会了。” 赵友昌早做好了准备对方不认,打算将杀手锏甩出来:“可你父亲的电报就是这个意思,剑霖贤侄,我这就派人取来给你瞧瞧?” 黎冬青嫌这对话没意思,插话道:“我的生辰快到了,赵司令没个表示?” 赵友昌一心只想逼迫陆剑霖就范,没听见黎冬青的话,只拍着胸脯慷慨表示自己也有一颗拳拳赤子心,一再追问此次救国联盟的详情与细节。 这边陆参谋长还没答话,哪想到那边黎老板不高兴被冷落,抄起一只价格不菲的珐琅花瓶,咣当一声就砸在了赵友昌脚边——霎时间碎片高溅,惊得毫无准备的赵司令心脏猛地一跳,那张留着大胡子的脸都险些刮花了。 在绝大多数熟识黎冬青的人眼里,这厮是泼货,是疯子,是教人为他肝肠寸断的坏痨儿,还是顶顶难啃的硬骨头,但在他的顶级戏迷赵司令眼里,这些异于常人的小性子不仅连瑕不掩瑜都称不上,相反倒是锦上花。 赵友昌哪儿舍得怠慢这好容易请来的菩萨,赶忙咽下自己嘴边的话,答应要给他办个堂会。 第6章 既然是自己生辰的堂会,就没理由亲自登台了。当地的富贾名流悉数到场,戏剧界的朋友也请来不少,黎冬青向来喜欢热闹,特意订做了一身结合中山装与戏服款式的红衣裳,一早就在赵府的园子里支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5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5 使这个差遣那个,俨然主人架势。 多少同行嫉妒这黎老板是老鸦巢里岀凤凰,命好。可莫说在四功五法上比高低,单单这身红衣裳他们就穿不了。穿不了更不敢穿,这身红,红得凄艳绝美,红得刚烈肃杀,唯独与黎冬青相衬。 直到开席前,陆剑霖才与妹妹一同姗姗来了。这一进门,举座的宾客就齐齐“啧”了一声,陆剑霖穿了一身暗酒红的西装,配了条银白色的领带,最绝的是他以一支凤冠上的珠花点缀于胸口,格外雅致。 他与黎冬青遥遥互望一眼,便径自落了座,听得众人瞎起哄:“陆参谋长今儿像是与黎老板约好了,瞧着可真是璧人一双,天造地设啊!” 赵友昌发现,方才就一直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黎冬青,直到陆剑霖跨进门的那一刻,才总算把这丢了的魂又招回来。 “剑霖贤侄就这么空手来了?似乎有些失礼咯!”赵司令这么问自然是因为自己有底气,他一口气给黎冬青置备了几大套首饰,金的银的玛瑙的翡翠的,专给他翻着花样唱戏用。 “不是伯父提醒,我倒忘了。”陆剑霖大方站起来,以目光指向门外,“我请了照相师傅候在外头,就想为黎老板留下今时今日的好时光。” “绫罗首饰珍宝器玩,我黎冬青要多少有多少,从来不是稀奇的。倒是陆参谋长费心了,这份礼我很喜欢。”黎冬青也站起来,不向身旁的赵友昌知会一声就往门外走。两个男人同穿了一身红,并肩一同出去,还亲昵挨着一同照了相。 赵友昌气得当场摔了酒杯,好多人看见了,好多人也都在心里偷乐:这俩有脸面的人物要为一个戏子大打出手,简直不亚于一出好戏。 便是生日宴过去的没几天,当地的《快报》上登出了一则《黎红生致谢信》,大意是他黎冬青欣逢生辰,蒙承各界雅爱云云。 花钱买个版面答谢来捧场的宾客,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可那封致谢信旁边,竟配着一张黎冬青与陆剑霖的合影! 赵友昌看见了,他知道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见了。人人都道赵友昌是个戏痴,还是一个眼里只有黎冬青的戏痴。这岂不等同于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点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乌龟王八! 赵友昌将那报纸撕得粉碎,又命副官带兵出去,外头还有多少报纸便买多少回来。 其实陆剑霖料得不错,赵友昌自己就是苦出身,而今手握十万嗷嗷待哺的兵匪子,更是只认奶,不认娘。赵友昌表面上答应自己的拜把子兄弟要反蒋抗日,可一转身就把他卖了。他一边与日本人暗通款曲,一边又以此作为筹码跟南京国民政府谈条件,趁机要求增发数十万军饷。他原打算把陆培盛骗来与自己见面,直接把人抓了,没想到老子没来儿子来了,他又想从陆剑霖这里套出点情报,好继续向南京方面邀功…… 可事到如今,大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他是真真动了杀心了! 陆剑霖撂下公务乐不思蜀,一出门便是一个半月,总算到了要回去的时候。赵友昌主动提出要为自己的贤侄践行,实则在那饭店外头安排了刺客伏击,只要对方一现身,就以乱枪把他射成个马蜂窝子。 没想到赵友昌早早等在安排好的饭店里,陆剑霖却临时改了主意,派人来说还是应该自己做东,还让那人直接把赵司令接去自己那里。 饭店地处租界,有洋人罩着,刺客不敢不留退路地胡闯,这就把时间耽误了。临时乱了阵脚,赵友昌只得硬着头皮顺势赴宴。所幸这顿饭吃得还算痛快,席上不止有黎冬青,还有一众有头有脸的高官富贾。众人边吃边喝胡吹海侃,兴头正是最浓时候,哪知包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陌生男人冲进来大喊:“陆剑霖,找的是你!” 说话间,他左右手各掏出一把枪来——黎冬青面无人色,几乎本能反应就扑挡在了陆剑霖身前。 枪声响了。 第7章 饭店里的枪声连响了十数发,赵友昌双目爆瞪倒向地面,其实第一枪就毙命了。 当日赵友昌还当是这姓陆的小子狡猾机敏,防范心重,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赴宴竟如鳖入瓮中,被摆了要命的一道。 因为刺杀一事发生于租界,赵友昌那边的人还没来得及赶来报仇,洋人就迅速把一干人等带走了。刺客已经跑了,黎冬青为救陆剑霖也受了伤,在场的人都作证,刺客本欲刺杀陆参谋长,哪想到乱枪中反倒打死了赵司令。 这俩为争戏子已经闹到了登报的地步,于是将这前因后果联系着想一想,事情倒也简单,无非就是争输的那一方雇凶杀人,不成想却作法自毙。警察所“请”来了赵友昌的副官,一恐吓盘问,果不其然。 赵友昌确实一早就参了陆家一本,当局也曾疑心过陆培盛是否起了叛心,可如今这风流韵事闹得满城风雨,实在难看,基本也就坐实了这事情子虚乌有,根本就是这赵司令呷了一口山西老醋,别有挑拨离间之用心。 也多亏了陆剑霖与黎冬青之间有着毋庸明言的默契,直接在中统特务的眼皮底下,滴水不漏地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转眼已是民国二十二年的春天,天气冷得依旧,但风雪已经停了。前方是路迢迢,天上是云渺渺,陆剑霖将一些未完成的事务料理完后,准备启程回去,临走前特意去向黎冬青道别。 道边几枝早梅,高高矮矮疏疏密密,像是用赭色画上去的。陆致芸耐心等在梅枝旁,容他俩说说话。父亲兄长虽一字未多言,可当赵友昌被刺身亡之后,她便隐隐知道,怕是有比那二月惊雷更撼天动地的事情要发生了。 来时是众矢之的,回去倒能贪一点清静,陆剑霖没着军装,而是穿了一件米色的西装。他微微倾身,向一袭白色长衫的黎冬青拜谢道:“黎老板自取污名,助我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也为家父在广州赢得了一些为联共抗日作准备的时间,实在感激不尽。” “那姓赵的国难之时还勾结日本人,当真死有余辜。陆参谋长不必客气,原先我也是意不平,心想你那话不对,并不只有当兵的和学老爷才能报国。”提起赵友昌那副腌臜嘴脸,黎冬青几乎咬碎一排银牙,恨不能拖出他的尸首挫骨扬灰,可提起陆剑霖昔日之言,却又眉眼悒悒,瞧着委屈。 陆剑霖被这孩子气的黎老板逗乐了,向他递去一只手掌,笑道:“我与黎老板相逢早,相惜却晚,眼下相离更是难舍,不若就请你随我从军去吧。” 黎冬青知道这是玩笑话,眼下他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6 凭春雷 作者:薇诺拉 分卷阅读6 还不能走,不是放不下那份千呼万拥的虚荣心,而是相信百年梨园难得一个黎冬青,就是老天爷要他在世人面前亮一亮他的嗓子与赤诚的。于是他一掌拍开陆剑霖的手,佯作冷脸道:“跟不跟你走还得看你值不值当,你若是真英雄李靖,我自然要为你唱一出《红拂女》,可你若是那贪生怕死畏敌如虎的钱谦益,我就不唱《柳如是》了。” 陆剑霖大笑:“祝黎老板的新戏唱个满堂红,震醒世人。” 黎冬青也大笑:“也祝陆参谋长早日团结御侮,马到成功。” 两人相拥道别,互相嘱托对方保重。 陆致芸见到了她有生以来最好的一折戏。 陆剑霖尚未走远,黎冬青登高而唱,嗓音高亢又清亮,陆剑霖闻之一踅,摸了摸别在胸前的那支珠花,回过头去——但见得,在扑簌簌似金粉般坠下的春阳里,他即兴歌,纵情舞,甩着那还无似有的戏服长袖,翩翩好似谪仙人。 这唱词陆致芸没听过,猜想是一折新戏。 “凭春雷游园惊梦,趁东风飞鸿去远,待收复我神州好山河,且把一生共你对酒当歌。” (完)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