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 分卷阅读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 书名: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文案: 二十年前一个雪夜,两岁半的云修来到程式地产董事长程雄家中,程柏原对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到来十分意外。一个生性随和,有弟控情结;一个傲娇毒舌,在心里却把哥哥视作唯一。 嬉笑打闹的生活表象下,暗黑汹涌而动。身世之谜,爱情之惑,随着阴谋被揭开,一系列困惑接踵而至。 情丝悸动,似有若无。有一种情,深埋心底;有一种爱,难以启齿。 “我走入夜色,雪花落满肩头。西风卷走我的呼唤,再也找不到你。” “我在你心里。” 情感版父债子偿,雪中情,血中债。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职场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柏原程云修 ┃ 配角:程雄赵医生沈佳琪,朱可希 ┃ 其它:恩怨复仇 ☆、哭泣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我们走上不同的道路,无论多远,你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会。 我站在这虚空里,承受来自四方的黑色风暴。我看见你了,在角落里。 我在角落里看你,从此不知如何面对你。 我走入夜色,雪花落满肩头。西风卷走我的呼唤,再也找不到你。 我在你心里。 楔子 冬夜的雪花飘落。一朵,一朵,像圣洁的花。开在寂寥的白湖上,开在狭长的柏油路上,开在别墅屋顶的瓦片上,也开在柏原卧室外的窗台上。 在梦的深处,传来急促鸣响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划过窗口。恍惚还听见楼梯口杂沓的脚步声和保姆的窃窃低语。他用被子蒙住耳朵,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距离柏原家两百来米的地方,一栋别墅火光冲天。警车正沿着湖滨大道呼啸而来。人们穿着睡衣、披着毯子从各个屋里出来,挤在警戒线外围,像观看一出有争议话题的戏剧,一面看着消防员忙进忙出,一面叽叽咕咕地谈论。比起别墅里面住户的生命安危,他们更关心事情背后的八卦起因,比如情杀,仇杀或自杀,任何一种因由都激发起他们隐秘的兴趣,从而愿意冒着严寒来围观这场大火。 这是一处位于白湖边上的高档住宅小区,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富豪区。住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有着各自引以为傲的王国,平日里都谨守那份尊贵,邻里之间交流非常有限。习惯商场、官场的勾心斗角,变得不善于同情。他们在雪地里交头接耳,更多是在表达对女主人的惋惜之情,那个到哪都让人无法不侧目的精致女人。 当消防员抬出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全场围观群众发出整齐的惊叫声。据说里头还有一个孩子,但火势太大,二楼的房间差不多已完全烧毁坍塌。消防员数次进入搜救无果。火焰熊熊燃烧,即使是站在最边上的人,都感觉耳颊发烫。这种火势下,就算找到恐怕也只剩灰烬了。上级只好下令停止搜救,全力灭火,防止火势蔓延。警方赶到,重新封锁了现场,并督促人们保持安全距离。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缕火舌被扑灭,一柱柱黑色烟气,在房屋的遗骸上飘荡。人们带着意犹未尽的憾念,陆续离去。西风卷起雪花,飘在满是泡沫的焦黑残垣上,分不清哪是真正的雪。 一个男人,趿着看不清颜色的皮拖鞋,站在路对面的院墙下。他倚靠墙面,神情焦虑,像哮喘发作似地急促喘气。看到救护车将尸体搬离现场,他眼前一黑。踉跄着走出几步,很快像失去支撑似地滑落在地。 一、哭泣的孩子 柏原第一次听到哭声时,还不相信地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清晨的阳光照进来,使窗沿上的积雪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他跑过二楼走廊时,看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游戏室的门敞开着,保姆耷拉着脑袋在打盹。柏原走进去,视线绕过保姆,看到散落一地的玩具,那里有他的变形金刚、轨道火车和毛绒玩具。继续往里探去,发现他经常坐的小羊游戏毯上,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柏原再次揉揉眼睛,没错,那上面居然坐着一个孩子,一个脸蛋肉鼓鼓的孩子!昨天,明明只有他一个人起床、吃饭、上幼儿园。他拧一下自己,疼,不是做梦。可还没到圣诞节,到底是谁送来的小孩? 那孩子看着柏原,估计觉得眼生,又或许觉察出他的不友好。突然嘴巴一撇,开始大哭,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哗就下来了。保姆猛地醒来,带着崩溃的表情,责备了几句。这一哭,小姨尖锐的声音隔着楼板传上来:“这孩子还有完没完哪!” 柏原跑到楼下,小姨绷着脸,问他脸可洗了,牙可刷了?他点头,她让他坐下吃饭。 “那是谁啊?”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在我家?” 小姨瞪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多话?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柏原闭上嘴。 程雄坐下来时,小姨没看他。 他问儿子:“见过那个小弟弟了?” 柏原嗯一声。小姨听后,不耐烦地把手中的面包扔回盘子。 “他叫程云修。以后你有伴了,要好好相处。” 柏原低眼看看小姨,没有应和。以他五岁孩子的脑袋来想,那个爱哭鬼是要留在这里了。这几天,他一直在盘算要什么圣诞礼物。每年圣诞节,笃信上帝的小姨都要带他去教堂领圣餐、跟圣徒们欢聚节日。对他来说,最最重要的,是能收到礼物。他喜欢礼物,却不爱惜礼物。几天前,他才过完生日。但所有那些礼物当中,都没有喜欢的。可真正问他想要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不过,肯定不是想要一个弟弟。但爸爸非送他一个。他嚼完一口面包后,说:“可他老是哭,一点都不好玩。” 程雄表情严肃:“这可不是玩具。从今天开始,不管你喜不喜欢,云修就是你弟弟了!”他凌厉地扫一眼满带情绪的小姨子,起身叫司机备车。出门前,让厨房准备两三岁孩子的吃食。 等爸爸的车子驶出院子,小姨似乎已经积了一肚子气,咚咚咚上楼。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孩子又开始大哭。柏原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扶着牛奶杯。他在想:如果不喜欢这个弟弟了,是不是也可以像玩具那样送人呢? 一会儿,保姆抱着孩子下来,气鼓鼓地自说自话:我这命也是!本来就好哭,这一个两个的,还都来惹他。 柏原知道,这一个两个当中,也包括他。 上画画课的时候,那个圆溜溜的女老师让他们画自己最喜欢的人。老师说,你们是大班的孩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为了你们都很辛苦,所以啊,画画看,小朋友们最喜欢的人,向他们表达你们的感谢吧。有人举手问,都喜欢怎么办?女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 老师眨着圆圆的眼睛:那就都画上啊,没关系。 柏原把盒子里的蜡笔来回捏了个遍,苦恼着该画谁。他没有妈妈,对妈妈的印象只有每年一次小姨带他去公共陵园扫墓,才能看到照片上的她。爸爸?他说不上来。他总是板着脸孔,高兴时也不怎么笑,生气时就更可怕了。但这几天,他心情不错,偶尔还会笑,应该是那个小孩的缘故吧?这么说来,他是不是更喜欢那个爱哭鬼呢?想到这,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爸爸几乎从来没带他去公园,去游泳或去游乐场。不像别人的爸爸,把孩子高高扛在肩膀上,很开心的样子。他的课外活动,要么是保姆,要么是司机,然后就是除了打扮就没耐性跟孩子玩的小姨,都像例行公事一样,随便转一圈回来,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爸爸不是他喜欢的人。小姨?更不是了。她是妈妈的妹妹,但经常听见她对着墓里的妈妈诉苦,说这孩子如何如何难带。柏原不知道自己难带在哪,除非乖孩子连说话都不允许。柏原喜欢问这问那,她总是拧着眉头:“哎!自己想去,你认为什么就是什么!”往往连听头一句的意愿都没有。带他去打针,她就在那里碎碎念,抱怨医院太挤,怪医生动作太慢。其实,她根本没什么可忙的,又不需要她买菜拖地洗衣服,偶尔高兴才下个厨。他继续冥思苦想,只剩下保姆了。他也不喜欢。她的脸跟肚子一样大,喜欢骂人,嘴里喷出唾沫。小姨说她是拿钱干活的人,却总找理由请假偷懒。柏原觉得她也不喜欢自己,因为经常给她弄点小意外,惹得那女人急得直跳脚。 他把身边的人理了个遍,还是没头绪。别的小朋友都陆续上交了。他情急之下,干脆就画了个小宝宝,那个爱哭鬼。他想:至少算是我弟弟嘛。至于喜不喜欢,反正目前来讲,除了爱哭,还找不出比其他人更讨厌的理由。 但到等放学回家,看见爸爸对云修的态度,他又改变了想法。显然,那爱哭鬼的情绪比早上好多了。程雄下楼时,摸摸柏原的头,叫他带弟弟玩。柏原有点不开心了,平时爸爸对他可没这么和颜悦色。 云修正在认真地搭积木,他只会一块一块往上放。柏原看见那歪歪扭扭的造型,想着要塌了要塌了,然而,积木一直没倒下来。保姆听到楼下叫唤,就让柏原看一会,出去了。云修抬起头,用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想邀请他一起玩。 柏原不为所动。他想,所有这些玩具都是自己的。以前就算不玩,扔在角落里也还是他的。可现在,保姆已经顺理成章地把它们拿出来给别人玩了。连爸爸也是,他从来没逗过自己。想到这里,他有些难过。看着这个小不点,他突然觉得,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对他的讨厌。 于是,他一脚踢过去。 积木塔轰然倒塌。 云修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瞪大眼睛,看看狼藉的积木,又看看柏原……墙上的时钟滴答响着,几秒钟后,他毫无悬念地开始大哭,保姆急匆匆跑上来,不由分说抱过孩子,就想来抡他一下。但柏原一溜烟就逃开了。 他跑的时候在想:这个家里,果然没有我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柏,音同博,否则这名字念起来拗口 ☆、往事如一杯毒酒 五月,风清气爽。程雄挥起系着红绸的铁锹,用脚踩住,往地里一插,掀起来的土被泼到同样系着绸带的石碑上。周围爆发出的掌声与震天响的礼炮一样轰动。 热热闹闹的剪彩仪式后,程雄走上台,向前来出席程式地产“启动山区孩子活动室项目奠基仪式”的领导、同行以及媒体朋友们致意,对他们的莅临指导表示欢迎和感谢。他神采奕奕,信誓旦旦地表示:一个企业的职责,最初是生存,是发展。但到后来,必然要回报民众、回报社会,这才是健康的发展模式!话音刚落,又一阵热闹的掌声。 他微笑注视着台下的人群,主动配合拍照,积极回答问题。偶尔,抬眼望向那远山,山顶上挂着的雪白云朵,犹如他此刻的心情,轻盈饱满。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用在自己身上最不为过。他在心里轻蔑对话那些人,那些曾在其人生道路上设置种种路障的人。时过境迁,他们早已成为他成功路上的一块块垫脚石。踩着这些人的尸体,他程雄一路走到了今天。 几个问题回答完毕,正要邀请领导参观,突然有记者提起周涵。听到这个名字,程雄像被刺扎到,好心情破坏殆尽。虽然,自己刚刚也想到了他。主持人以“请记者们不要提与此次活动无关的话题”为由,回避了这一提问,热情地鼓动领导们开始参观。程雄表面上仍面带微笑,款款走在前面介绍项目规模和格局。但在他心里,这名字像扎满芒刺一般,让他光想想就有种极不舒服的刺痛感。芒刺钻入肌肤,往事也像针尖,一下一下,扎得他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当。 他不记得自己在周家到底待了几年。根据后来周父的讲法,应该是出生没多久就被抱过来了。十八岁之前,他只知道一直被这个家排挤。名义上他也是这家的孩子,跟周涵一样,但周父周母爷爷奶奶从来没把他当自己人,甚至都不如他家那条狗。周涵每天放学后会亲昵地搂着它,陪它跑上一段或是喂它一块排骨。但对他,两人虽然年纪相仿,又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始终亲近不起来。程雄后来想想,认为原因在于他。 周涵长着一副温室植物的模样,白净高挑却弱不禁风,仗着家里的宠爱,有着盲目膨胀的自我优越感。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在校期间他有自己的同伴,不屑跟程雄玩。放学后,周涵从不等他。就算碰巧走在一块,他也会迅速勾搭上其他同学,把他甩到一边。 吃饭时,好菜永远都轮不到程雄。爷爷特意从农村买来土鸡,奶奶说要给周涵补脑子。把鸡大腿、鸡胸肉都夹走,程雄不服气地看着他碗里堆起来的肉。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夹翅膀,但奶奶把翅膀给了爷爷,又把细碎的肉给儿子,脖子给儿媳。程雄望着只剩点汤水的菜盘,便咬着筷子头,不再争取。而奶奶每次还假惺惺地让一句:雄,你也吃啊。 程雄暗地里骂开了:这点汤水还是留给你这个老不死吧! 寄人篱下的日子虽说不好过,但也没太多想法。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家的儿子和孙子,虽然不清楚是怎么来到这个家里的。既然非亲非故,人家愿意收容你供你读书就算大恩了。所以,纵然女人们都向着周涵(那家伙哪天没按时回家,家里就要炸锅,饭都不吃,到处去找。其实,有时候他只在外面打桌球而已。但程雄要是晚归,不要说来找,回来会发现菜都没剩几根了),还是那话,他白吃白住,没什么好讲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 但就在他二十岁那年,门口来了一个衣冠整整的老头。程父客客气气地把他迎进门。老头坐下来,看看粗粗壮壮的程雄,也没任何铺垫和缓冲,直接说:“既然没正经工作,那就回来上班吧。” 程雄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翻着眼皮看程父。程父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作了简单粗暴的解释:这是我们老板,也是你爸爸。 即使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都不能表达程雄那一刻的狂喜。馅饼算什么,吃光就没了。程父在大工厂里上班,跑外勤,做销售,所以周涵才过得滋滋润润。这样一个厂里的老板,不是大富豪,起码也是小富贵。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他脸上没有一丝欣喜的表情,反而还有些冷淡。 老头子的直率超乎想象,没等程雄酝酿好煽情戏码,他就倒豆子一般呼啦啦地说,因为家庭原因,只能让周父代为照看。当知道老头这么多年一次不落地持续给生活费等各项支出时,程雄朝周父投去鄙视的一瞥。如此一来,他就不算蹭吃蹭喝,没准周涵吃进去的那份还是他的!这样一想,不免有些气愤,尤其那个老女人!用我的钱还不待见我是吧?周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岔开话题,提议去工厂的话,自己可以先帮他熟悉下环境。 老头做了一些安排之后,离开了。程雄躲在小房间里,开始积极思考自己即将改变的人生。但有一点,让他心里惴惴不安:工厂现在基本上是大儿子管事。如果老头想这个时候认回跟女工的私生子,怕没那么顺当。 一位领导问起活动室的运营维护问题,问了两遍,程雄才从记忆里抽身,慌忙应答。一行人继续边走边看。眼前的这块地方,即将成为第一个由程式地产赞助的农村学校活动室。程雄想,不论曾经如何坎坷,至少他已从过去成功泅渡,站在这里品尝胜利的果实。而那些人,却永远留在了过去。 一簇细小的野花被他一脚踩过。等脚步声渐远,这簇小花奇迹般地慢慢抬头,昂起枝干,斜着身子擎着残破的花朵。一场雨过后,它又会重新挺立。大自然无时无刻都在炫耀它强韧的生命力。 在远方的一块灰色石碑前,也有一丛黄色小花在微风中摇曳绽放。一个男人蹲下来,细心拔掉间杂在中间的小草。山下的湖水,微波粼粼。他站起来,眺望远方,望见湖天交接处大团大团的白云。还没进入雨季,这时的天气很是宜人。温煦的阳光把人间照得柔和又明亮,空气中似乎还飘过来阵阵花香。天空碧绿如春天的草地,他回头望去,仿佛看见一个女孩正笑着朝他奔来。 她穿着白色纱裙,红色袢带皮鞋。她的脸洁白如月,眼睛似幽幽清泉,一笑起来,鼓鼓的脸颊漾起浅浅的酒窝。女孩手里举着黄色的野花,远远朝他摆手。他也伸出手,使劲摇晃,以作回应。女孩没有再跑过来,而是拐到那些围坐在草坪上的同伴那里。他只好放下手,背靠一棵大树,远远望着她,直到睡意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像有虫子在鼻翼处爬动,他闭着眼一挠,但这种烦人的感觉没有消失。一睁眼,刚好看见女孩灿烂的笑容。她手里还捧着那束花,正轻轻蹭他的脸,看见他醒来,酒窝也变成笑的形状。这情景如梦似幻,原先烦人的感觉突然变成最美妙的触觉。 女孩问:“你觉得这花好看吗?” 他用力点头。 “你闻闻。” 他一时有些眩晕,理解为闻她的手。 女孩咯咯笑着把花凑过去:“闻这个。” 他说,很香。此后,他一直留意这种不起眼的小花,奇怪的是,当他后来独自一人时,使劲吸也没有发现它的香气。但那时,他清楚记得自己闻到了馥郁的花香。 黄昏的阳光照在逼仄的巷子里,女孩站在自己家门廊下,问他想不想进去玩一会。 他知道这是客套话,对他陪着她们玩一天的礼貌回报,可能只是随便这么一问。但他动心了,嘴上还没答应下来,一只腿已经在往台阶上迈了。 女孩似乎有点心急,没等他说话,就扬起雪白的手腕:“那么,明天学校见哦。” 他撤回那条腿,又怕被她发现后尴尬,装作腿有些麻,甩了一下,然后说:“好,明天见。” 他走在巷子里,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相信她是愿意让自己进去的,不过在顾忌妈妈。那是一个孤僻的女人,脸上的表情跟刀刻一般。她不跟邻居搭话、来往,也不准她跟朋友到处跑,尤其是男孩子。他曾送她回来好几次,但每次,那个女人开门后,不问去了哪,也不问这男孩是同学还是谁,而是像幽灵一样直接把女孩拽进去,然后,一言不发地关上那扇锈迹斑斑的铁栅门,咣当一声,将他隔绝在外。 就如现在,这扇石扉紧闭,像一种严正的拒绝,谁也不能上前叩问。只不过,这次关上大门的不是她妈妈,而是她自己。她甘于寂寞,甘于冷清,整日对着这小黄花,由冬到春,再由春到冬。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她却再也盼不到生命的轮回,而他,再盼不到爱情的重生。 清明节已过,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沿着台阶上来祭扫。他整理着自己的衬衫,开始一格一格地往下走。临走前,他对她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清寂寞的场地,飘过来一片黄叶都好,姐只能自娱自乐 ☆、放学后 柏原忙着跟人聊最新的漫画书,直到同学在岔路口跟他分手,这个无所事事的哥哥才想起弟弟来。他等了足足有五分钟,云修才背着书包慢吞吞地出现在他视野中。 云修从国外回来刚一年。就像那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样,几天后,柏原刚刚适应他的存在,却发现他又不见了。找不到人,听不见哭声,连保姆都不见了。于是他想,要么这是一场梦;要么根本就是保姆的孩子,只不过来他家住几天;要么,就是生气了。想到自己踢翻他的塔。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就算生气也不会自己跑啊。 他去问小姨,小姨表情淡淡的,只说,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他想起老师说过,走了,不仅仅是走开的意思,还代表死了。 这不禁让他有些哀伤,虽然他想过把他送走。 小姨补充道:“送到美国去了。这样不好吗,大家都清净。” 清净是清净,可这家里又只有他一个孩子了,想想还是有些失落。晚饭后,爸爸告诉他,过几年弟弟就会回来。他不知道这是胡乱说(大人经常乱说,随口说,根本不经过脑子,就为了安抚小孩子。等孩子们提出来,他们比别人还糊涂,总是问“我真这么说过?”)还是正经说,但他心里的确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 得到了一丝安慰。尽管,他不认为自己喜欢那个爱哭鬼。 时光飞逝,在看到云修之前,他其实已经有些不记得。这三年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孤单,但对孩子来说,他们不热衷过去,除非这个过去刚刚消逝且十分好玩、值得回味。那个曾经很会哭的弟弟,那个说是会回来的弟弟,只当他再次看到站在客厅里的小男孩时,所有的记忆才被激活。仿佛昨天才说过的话,今天就到了指定日子。 那是个冬天的夜晚,他站在那里,脖子上围着一条褐色绒毛围巾,同样色系的帽子下,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已经过了动不动就哭闹的年纪,看到柏原盯着自己,没浮现任何表情。 爸爸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帮佣阿姨过来把他的帽子围巾收好。 “云修回家啦!以后,你就能待着这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小姨斜眼瞅瞅姐夫。比起她,柏原的心情反倒没那么糟糕。毕竟,有个孩子一起玩,总比一个人强。在云修走后那几天,他迅速体会到:一个人玩,再多的玩具也没意思。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总也找不出喜欢的玩具,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到了却还是玩得不开心的真正原因。 云修在爸爸怀里,看见柏原对他笑,就扭过头去。爸爸介绍小姨时,她笑得很牵强,像是硬挤出来似的。他在美国度过了一段迷茫的时光,回到这里,回到这个爸爸所说的家,同样感觉迷茫。都是豪华的房子,但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他只感到空旷。这种空旷让他害怕,好像在任何角落里,都可能潜藏着阴暗的怪物,等到熄灯后,它们就眦着獠牙从那里出来,或变成一种妖魔,化作烟雾通过门缝里钻进来,钻进他的被子,等着他醒来,等着他尖叫。 帮佣问他要不要喝点热饮,云修摇摇头。因为才坐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程雄让他渴了饿了的时候,再叫阿姨起来做就行。他微微点头,像一个极乖的宝贝。 因为房间才装修好,还在通风中,所以这段时间,他跟柏原睡。怕哥哥睡相不好,程雄考虑要不要搬张床过去。没想到,云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 柏原以为他不愿意跟自己睡。 “不要加床。” 原来,他还沉浸在夜晚妖魔的幻想中。如果今晚就让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入睡,他害怕。所以,尽管刚才错过了跟柏原示好的机会,他还是希望能跟柏原睡一张床。就算妖魔出现,至少还有一个人陪他尖叫。 帮佣带他们洗漱完毕,换好睡衣,就下去了。一开始,兄弟俩都不讲话。柏原拿过一本书来看,云修也跟着拿书看。他翻开手里的绘本,通过图画猜故事。在美国,收留他的那户人家全是中国人,因此,虽然在学校用英语,但他的中国话说得很利索。只是,那家孩子都长大了,没有人学习中文书写,以致于他现在看这些带字的书,就像看天书。有的图片不好理解,而他又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扭捏再三,他放弃了准备随便翻翻就睡觉的想法,连看了柏原好几回,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柏原没发现他的眼神,却心有灵犀地凑过来。 云修踌躇着给他看封面,小声问:“能给我读一下吗?” 柏原拿过书,翻了几页:“这种书你不会读?” 云修点点头。他觉得没什么好羞愧的,但柏原的语气让他意识到这多少是件难堪的事。 柏原并不理解他的生长环境,但还是念了。念到后来,云修露出高兴的神色,一是,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另一方面,还从来没有人给他读过书。他略带崇拜的表情,让柏原心里喜滋滋的:原来当哥哥的感觉这么好。 转眼,云修都上一年级了。学校离家很近,就在小区里,只有两条街区的距离。步行到学校,再慢也就二十分钟。通往学校的路禁止机动车通过,加上基本都是本小区的孩子,住户们也自觉配合。放学后,很多孩子都自己回家,程雄觉得应该放手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也就鼓励他们自己走回来。只有早上时间比较紧,又怕孩子东晃西晃,才叫小姨送过去。 天色逐渐变暗,路灯的灯光却还不明显。云修背着书包,十分吃力的样子。柏原只好跑回去,替他拿书包。 兄弟俩一前一后往家走去。路过一栋别墅时,哥哥不走了。几年前烧光的别墅,已经在原址上重建,改成了一处商务会所。云修随着他目光,也盯着大门看。门口有个宽绰的院子,用砖砌的墙垛围起来,通过大敞的院门,看到大厅里面灯火辉煌。门口站着穿西装戴领结的服务员,态度温和地恭迎进门的客人。 “知道以前这里住着一户人家吗?” 弟弟摇头。 “这里死过人,死过一家三口。”柏原故意用惊悚的语气来说。 云修顿时汗毛一凛。他胆子向来就小,听点万圣节故事就会吓得睡不着,连南瓜灯都怕。通过敞开的金色玻璃大门,看到屋里闪光的内饰和衣裙流转的女人们。他想把这种平和安逸的景象深深印到脑海里,以取代柏原灌输给他的信息。这种时候,觉得柏原再讨厌不过了,尤其是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的地方。哪天他要单独回家,就没有勇气路过这里了。 柏原追着先走一步的弟弟,问不想知道吗?不好奇吗?云修跑得更快了。 到家时,帮佣接过书包。爸爸好像不在家。小姨双手交叉,抱着胳膊,神情冷淡地盯着他们。这是她的招牌表情,有时候都莫名其妙,但小姨总会为她这副表情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 “为什么这么晚?” 兄弟俩互相看一眼。爸爸不在家,没人能阻止她接下来冗长的审讯模式。程雄不太在意小姨子的教育方式,觉得教育男孩子就该粗砺,不能太惯。只是他在家,小姨就不很敢大声说话。柏原认为还是她太没事干的原因,而且,自从云修回来后,她似乎竭力想摆出自己的家长威严。哪怕一件小事,她都要喋喋不休问个不停,然后,手往楼上一指:面壁去! 云修说:“今天哥哥出黑板报。” 小姨眉毛一挑:“是吗?” 她带着一丝得意看着他俩:“我已经打电话问过老师了。”她看看外甥,“说你既没有值日,也没有其他班级事务,下课就离开教室了。” 云修不再说话。 柏原只好坦白,说跟同学在操场玩球。 傍晚放学后,云修在校门口等了好长时间,柏原才跑出来说:“我要出板报,会很晚,你先回去吧。” 他没想过弟弟才开始走这条路,一个人回去是不是安全。操场上有人在大声喊他名字,他忙着叮嘱弟弟,叫他跟着别的学生,沿着湖滨走就行,绝对不会迷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 路。 当他大汗淋漓地跟同学出来时,却看见云修站在小卖部的凉棚下,低头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石子,一直在那里等。 小姨看着云修:“你小小年纪,也会帮着哥哥撒谎了?” 这是小姨的另一条法则,不管事情如何演变,云修永远都逃不了干系。柏原本是厌烦她无休止的询问,想速战速决。但这样一来,云修又要受罚。他于心不安,因此一改往日不吭声的习惯,替他申辩:“不能怪他,是我撒谎了。” 小姨嘴角一扯:“你爸不在家,果然长进了。” 她的处罚永远是老三样:不给饭吃;关禁闭;不给水喝。 没等她出口,云修很自觉地就上去了。 柏原也要跟着上楼,小姨低声呵斥:“吃完饭再上去!” 窗外的灯光,散出朦胧的光线。柏原看一会书,自己玩一会棋,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小姨早在一个小时前就来警告,叫他赶紧睡觉。辗转反侧一阵,他从床上坐起,伸脚去够拖鞋。 打开房门,走廊上十分安静。楼下客厅里,下人们在低声聊天。要是爸爸在家,他们不敢这样放肆。当然,要是爸爸在家,他也不敢偷偷出来敲云修的门。 上小学之前,云修就搬到了隔壁房间。那家伙有睡觉锁门的习惯。小姨和爸爸的卧室在走廊尽头,虽然还隔着两个房间,他也只敢像松鼠敲松果那样嘚嘚敲门。 敲几下,没人应。再敲,门还是没开。柏原想,今天是真生气了。他站在走廊上,趴着门缝,悄悄喊了一声:“云修……” 房间里,云修早趴在床上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路上,灯亮着,却怎么也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凭感觉往前走。 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他不敢回头看,开始拼命往前跑。但身上的书包太重,怎么也跑不快。几个黑影在后边不停地追逐…… ☆、阴谋合伙人 今天的报纸中,有报道在暗讽程式地产的经营模式,挖苦程雄是靠苦情戏上位的企业家,动不动弄些不伤本的小买卖包装成慈善,来赢得消费者好感。 程雄刚坐下来,好翻不翻,偏偏翻到这篇报道。他气得一拍桌面,眼里冒着火特意多看了几眼记者署名:信口开河的家伙!一时恨不得把那人从字面底下拖出来鞭笞一顿。 沈道成推门进来。这是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细细的眼睛,肥大的鼻翼上架着黑框眼镜,脸庞却呈现与之很不相称的圆鼓。他那副厚重的嘴唇总是微微咧着,露出白又大的牙齿,像一只叼着树枝奋力搭建水坝的胖河狸。第一眼见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人。孰不知,这个看起来憨厚无比的青年人,用心却极其阴暗狡诈,只有吃过苦头的人才会重新对他那副宽容样貌留下深刻印象。 他是个律师,是程式地产的御用法律顾问。具体来说,但凡需要动用法律手段来维护公司权益,包括打法律擦边球为企业赢得创收机会,沈道成都是一把好手。他深得程雄信任,一方面是这个人办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而且在处理不是自己业务范围内的事,也颇为得心应手;另一方面,他不恃宠而骄,到哪都恭恭敬敬、礼貌有加,严格保守秘密,不说的绝不往外传,该说的一点都不含糊。没有哪个上司会讨厌这种人。 等沈道成汇报完工作,程雄依旧用手压着那篇报道。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推给他看。 律师眨着小眼睛:“可能是想博关注吧?这么多家媒体都是正面报道,只有他在唱反调。” 说实话,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人在江湖,即使是呼风喝雨的大侠,都难免不招流言蜚语。沈的意思不必在意,尤其这种消息对公司来说并无多大影响。 但程雄不肯释怀,坚持要求沈道成去查清楚原因。这个矮胖的男人只好吁一口气,点头离开办公室。 直到中午回家吃饭,沈道成还存有情绪。这个人从不把情绪带到领导面前,但私底下还是该说的说该骂的骂,都吃五谷杂粮,他也不格外另类些。心想着:大事、小事,连这种芝麻大的事都要去管!找原因?总不能叼根牙签到报社,叫记者出来,问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来抹黑我们老总?再则,他要是按照上头命令行事,我难道还去找领导面谈?这种事情,怎么问,怎么查?干狠了不划算,干柔了,人不把你当回事。 车开进院门时,他还在想:关键,知道原因又能怎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程雄在商业上很有一股王者风范,但在这些涉及到过去的破事上总是很介怀,是个矛盾的人。 他哼一声,熄火拔钥匙,抬头撞见老婆歇斯底里地惊叫,恰似那幅名画:《呐喊》。 今天,她换了身米黄色暗花旗袍,肥硕的小腹被挤成一团,愈加显眼。沈道成摇着头苦笑:一个女人成天在家,巴不得天天换衣服。哪怕衣服不要钱,这洗衣费都够吓人的。没吃过苦的女人,就是不会过日子! 妻子嚷嚷,你把我的玫瑰花碾烂了。 沈道成回头一瞧,果然!他懊恼地一敲脑袋,倒不是觉得多对不住妻子。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压坏花圃。这该死的女人,非要把花种在院子中间,且不肯设围栏!他没有停车库的习惯,总觉得倒来缩去地好麻烦。每次只要花一坏,妻子就有理由重新整顿花圃,又是一笔花销。成天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种点菜来得划算。 女儿颠颠地跑出来,沈道成提醒她:“跑慢点哦,我的宝贝,别把你妈的花踩坏了!”佳琪很爽快地回答:“找人来弄不就行啦!” 律师叹口气,喊妻子进来摆饭。他倒在进口意大利皮质沙发上,脚踩着铮亮的大理石地板。转动脖子,抬起头,望见从二楼直泄而下的水晶吊灯悬在上头……他明白,仅凭他一个小小律师,有再大的能耐都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间挣到这么一份家业。而所有这一切,均得益于程雄,得益于他的慧眼识珠。这样想来,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这都是份内的事,谁叫他拿钱多呢。 而对程雄来说,他有自己的隐痛。说他苦情,他承认一路过来不容易,但言语里满是讽刺,说他卖弄,他不能忍。初出茅庐的家伙,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是无冕之王,可以妄下评论? 他清楚记得自己第一天去程式上班的情形。那时,程式还只是个做密封件的加工厂。老头子善于经营,在当时如蚂蚁大军的零件供应商中异军突起,等他退位时,已经拥有上十个车间。 经由周父巧言说服,程雄被安排到车间做模子。快吃饭时,走进来一个黑瘦的年轻人。 工友小声提醒他:这是我们小老板。 程雄立刻明白这就是老头正室生的儿子。那人径直走到他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 面前,像检查一件不合格产品,努起嘴,把他浑身上下检审了个遍。接着,跨大步走到中间,大声说“各位工友辛苦啦,上批订单完成得很好,希望以后再接再厉!中午我请大伙出去吃顿好的,算是犒赏!”大伙欢呼。当工人们肩靠肩互相招呼着出门时,他却转过来对程雄说:“新人,就留他在这里看护机器吧。” 工友立刻放开拉着他胳膊的手。 程雄看着他们潮水般涌出大门,转而环顾着空空的车间,不禁慢慢攥紧了拳头。 这天晚上,周父破例过来找他聊天。 房间里的灯散发出昏沉的光,电风扇吱嘎响着,感觉更烦热了。程雄坐在靠墙的床板上,有点敌意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周父的笑容里带着诡谲,越看越觉得跟周涵相像。 “听说工友排挤你了?” 程雄想,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没被排挤过?在周家这样,在厂里也一样。要不是投个好爸爸,就他那煤炭样儿,也是当老板的料? “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有很多想法。包括在想,也许有一天,你飞黄腾达了,定要来报复这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程雄心里说:也包括你。 周父像读懂了他的心思,继续说:“你可能觉得在我们家受了委屈。可是,孩子,有时候人要经历不同的事情,不同的环境才会成熟。等你出去面对社会,没错,你现在就面临了,就会发现你在我们家受的委屈根本不值一提。女人心胸狭小,但也没伤害你不是? 等你出去就知道,不是你安静待在一角就能保你平安无事。看过电视剧,知道古代的皇帝为什么如此忌讳自家兄弟吗?并不是所有的王爷都想谋反,但即使他们偏安一隅,会会朋友聚聚餐,都会被皇帝误读。我不犯人,人照犯你,只有爬上那个制高点,才能登高望远,才能杜绝别人想要灭掉你的心。 是大丈夫,就不要计较吃几碗饭、喝多少水、哪个比你更得宠。你见识过老头的大儿子,别小看他,在经营方面,很有能力。老头活长一点呢,你就有口饭吃。哪天去了,可能连这种卖苦力的生活都维持不了。说好听点,你也算工厂少掌柜,说难听一点,等他正式上台,你可能连一个清洁工都不如。” 程雄一边听一边来回搓着自己的脚趾头。以前听人说过,周父是只老狐狸,今天一看,果然不错。在周家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他灌输人生鸡汤。但,说这么多,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辅助我上位,他捞好处? 周父靠近他坐下,听见女人在门口不满地叽咕。他说:“你看,这就是女人。她们只看眼前,不晓得用长远眼光。我相信你是有本事的人,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只要事成之后你愿意表达谢意,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实话实说,以你现在的能力和背景,要想上位,只能靠我。” 程雄听得茫然,但后边几句话让他心潮澎湃,本来还觉得这个小居室闷热逼仄,一瞬间却感到神清气爽。不过,等他躺下来冷静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一没实力,二没靠山,想硬生生地把已经上位的嫡子拽下王座,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周父如此诚恳地打下包票,还是令他生出几分向往。 程雄问他怎么做? 周父很神秘地回答:“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出门时,他露出狡黠的一笑:“我们这叫互利共生。” ☆、雨后的墓地 九月六日上午,刚下过一场雨。墓园里十分清爽,石碑上残留着水渍,像一件件才洗过的家具。 小姨穿着白衬衫、红色短包裙,怀抱着一大束百合花走在前面。云修则磨磨蹭蹭地跟在柏原身后。比起清明节,小姨更喜欢在妈妈的生日这天来扫墓。 就跟没实施多久的五一长假一样,很多人还没明白过来假期的意义,人山人海的旅游潮已经震撼诠释了它的强大功效。清明节虽不具备如此号召力,但到了墓园就知道,这一天里同样人头攒动,连个落脚的地儿都不好找。即使是你亲人的地盘,总有不识相的越界过来。搞得不开心了,对方就说来的人多,实在站不下,见谅啊见谅。 每到这种时候,更显得姐姐这里没什么人气。有时候想想,清明节,那些亡魂们是不是也会面临堵在地下通道处三步一挪的窘境呢?每个人都想上去面会亲友,总会造成秩序混乱。小姨知道妈妈不喜欢挤,于是,每年生日,她才正式过来祭拜。避开鬼魂们的拥堵高峰,姐姐可以妥妥当当地梳洗打扮之后,再不紧不慢地过来。 柏原从来没真正领会过上坟的意义。对他而言,能够出来转转总是令人愉快。尽管,墓园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每次来,小姨总要在坟前讲上很长一通话,要把她正在过的生活,事无巨细地说给姐姐听。他偶尔想象过,妈妈会不会跟自己一样烦,却毫无办法呢?她总不好从石碑后面冒出来,揪起小姨的耳朵让她闭嘴。 而对云修来说,上墓园是件恐怖的事。他害怕这些森森的墓碑,哪怕是在晴空下,都不能消减掉一丝阴森的气氛,何况还是在这种愁云惨淡的日子里。但他没办法说不,还没弄明白去哪里,小姨就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拉上车。 过一会儿,小姨招手:“柏原,来跪下,祝你妈妈生日快乐!” 柏原扑通跪在百合花的香气里,磕三个响头。云修以为自己也要跪,忙不迭跑过来,小姨却急了:“哎哎,你不是她儿子,不要跪啦!”又嫌他站得太近,叫他到远一点的地方等着。 柏原扭头望向云修,也学着他抬头仰望天空。天空中铅云密布,似乎刚才那场雨没消耗它半分半厘的能量。几只灰扑扑的鸟飞过,像是乌云变的。 小姨按下他的脑袋,他就跟着唱生日歌。给死人唱生日歌,这场景不免有些瘆人。 柏原唱完歌就跑过来,拉着弟弟来到墓园顶上,一起看山下的楼房和马路。以前,小姨开始跟妈妈说话时,他就一个人来这里坐着发呆。现在,多了个云修,就感受不到以前那份孤单了。 云修忽闪着眼睛,若有所思,伸手拔起一根草,幽幽地开口问:“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 云修存有这个念头很久了,但不敢问。爸爸如果想说早就告诉他了,如果不想说,问也是白问。 柏原被难住了。弟弟刚到家里时,就听下面的人议论,说是妈妈死了,才把孩子接到家里来的。后来听到小姨跟爸爸吵,好像也是这个说法。柏原想,如果还活着,那么至少一次两次都会来看看孩子,但她从来没有。可如果真死了,就应该像他妈妈一样,有块石碑啊。 他感觉自己无法回答,只好摇晃着脑袋。几滴雨从云里掉下来,像落到了云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 修的眼睛里,闪出湿漉漉的光芒。 柏原无以安慰弟弟,只好指着山下向远方延伸的道路:“你看,那条路有那么长。可能你妈妈还活着,只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等长大了,沿着这条路去找,没准就能找到。或许,过几年,她会沿着这条路回来找你。” 云修也满怀希望地看着那条路。 “你怕鬼吗?” 云修觉得在这种地方问这种话,很不合适。到处都是鬼,要怎么说呢?说怕,怕鬼不高兴;说不怕,又怕鬼来吓他。 柏原像个小大人似地说:“如果是认识的,我就不怕。但我不记得妈妈,只看过照片。要是她出现,不知道自己会害怕还是不害怕。” 云修听后,发现自己也有这种困惑。可他的情况更复杂,连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许她出现的时候,自己还以为是陌生的鬼而逃跑了呢? 他望着那条路,旋即又想:也许她只是在远方呢? 另一边,小姨从包里拿出一个薄垫子,就这么盘腿坐下来,全然不顾包裙被撑得紧绷。这就是人少的好处,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她又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了,吸吐上几口,接着开始像一个有故事的人那样回溯人生。 “看到那孩子没?就是刚才跑过来的。大眼睛,白皮肤,跟那个狐狸精越长越像。哦,你可能对那个女人没印象。好像只在开年会的时候见过,就那个穿粉色长裙的妖精,没点狐媚气的女人根本不会穿这种礼服。 当然,你可能印象不深。他们勾搭上时,你总在忙自己的事。不过,长得再美,再会勾人,也逃不掉命运无情。你走后没几年,她也没了。你死时,我没见他掉几滴眼泪。她一死,柏原他爸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也是没良心。所以男人么,你不能要求他如何如何,就算他答应着,心里又未必这样想。 但想靠自己又谈何容易,你不就是个例子。我是个闲人,既没有你的能耐,也没有抓住男人的能耐,只这样凑合着混日子罢了。要不是为了你儿子,我宁愿找个农民嫁了,过些平淡无奇的日子。别人看我,浑身名牌,无限风光,可我觉得即使抽烟喝酒吸毒,都比现在的生活有滋味。” 裙子绑得大腿发麻,她抖落烟灰,换了个美人鱼的姿势:“看到柏原了吧?都快长成小伙子了,是我们家的种。只是,跟那小子好得很。当着我和他爸的面,不敢明护着,背地里最会跑去说好话哄他高兴。老娘是情敌,这下一代其乐融融的,也是少有。不知道你听了是什么心情。不过,也别太难过。兴许是太小了,搞不清上一代的恩恩怨怨。等长大了,要各自成家,要分公司了,我想柏原会有自己的盘算。我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这花怎么样?小区门口那家花店买的,老板换了,店还是老名字。原先的老板,不知道去了哪儿。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就像你一样,前几年还在店里挑选花朵,过了几年,就来到了这里。跟你擦肩而过的人或许也在想,你去了哪里?所以,这金钱啊,名利啊,真的无关紧要。虽然对我来说,没有是要疯掉的。 那俩孩子回来了。明年,给你换种花吧?老吃一盘菜,总是腻味。你好好在那边过,不要太好强,好强的人活得太累。别担心孩子。我虽然是个不称职的小姨,但也不会让他受伤害。” 柏原在背后突然一吼,小姨吓得烟屁股都掉了。她拖着麻木的双腿直起来,冲着墓碑吼:“看到了吧?你儿子!” 回去的车上,路过那栋会所时,柏原又逗弟弟:“云修,你看死……” 这次,小姨果断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忽视数据,放空自我,自我翱翔 ☆、深夜车祸 深夜,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长空,睡梦中的人都听到了这犹如利器剐过玻璃般的刺耳声音。房间里电话铃声大作,在焦灼的空气中振颤,仿佛再没人接它就要自己跳起来。 猛睁开眼,看见满头大汗的周父。他突然站在自己床前,把程雄吓得不轻。半夜三更的,一声不吭也就算了,可这大冬天的,怎么还出汗? 周父似乎也被吓着了,看他醒来,却不说话,好像那些话堵在半道吐不出来了。刚刚接电话的手还在颤抖,他顾不上掩饰。 “怎么了?”程雄第一反应是:周涵出事了。难道死了?能让他们家人神经紧绷的只有这个宝贝孩子了。可如果是他出事,周父没必要跑到这里来充神发愣啊。难道,老头驾崩啦? “你倒是说话啊!” 周父这才一抹脸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当得知既不是周涵也不是老头子,而是另一个人出事时,程雄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一年来,他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由于勤奋肯干,很快由模具工转到生产小组,当起了小组长。大儿子黑着个脸,只要老头子一天不死,这掌柜还得老实听父亲安排。提拔书下来后,工人们没一个表示不满,且这人做事确实挑不出毛病,他也只好作罢。况且,区区一个小组长,对他构不成威胁。不等他爬上来,没准老头就翘了。 但程雄不这么想,这个小组长是当得一身劲。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慢慢来嘛,一年一级,不断进取,离继承人身份也就不远了。 但此时,听着周父断断续续的叙述,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有多纯真。商场如战场,不存在雪白干净的上位史,只有你死我活的宫斗剧。听着听着,忽又被另一种恐惧摄住,如果,如果……他想不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在周父的催促下,脑子空白、四肢僵硬,都不知道怎么起来穿的衣服。 不顾夜黑风寒,两人急匆匆出门。在距离事发地几公里的地方,终于见到了那个同样在簌簌发抖的当事人。 会面在一个小树林里,枯骨般乱伸的枝桠不时剐蹭到人的脸。往里走了好一截路,三人才放心站住。程雄扫视四周,静谧诡异,身后有个破茅草搭成的小棚,可能是废弃的守林员落脚处。屋顶上一块草帘垂落下来,挡住了一大半的入口。光线很暗,看不清那人长相,只能看见他瑟缩着肩膀,听声音像快要哭出来了:“老板,我家里还有父母孩子,这,这下,我该怎么办啊?我不能坐牢的!” 他一直重复这句话,好像除此之外,什么话都说不了。 称雄看着周父,周父只在家里那会慌了阵脚,此时踱着方步,不慌不忙,看上去相当冷静。他教那人降低声调,慢慢呼吸,直到呼吸平稳为止。 这老狐狸聪明,没有急着去确认现场,而是叫那人弃车徒步来这里商量对策。也是这时,程雄才了解清楚他所谓的上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 位策略。 他雇佣了一个农村司机,通过几天摸排,弄清受害人的行动轨迹。这阵子因为赶一个大订单,大儿子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最近他的车子送去维修了,一般都是叫厂里的司机用面包车把他捎到家附近,然后在一家24小时快餐店里吃过夜宵后,再慢慢走回家。因而,这段从快餐店到家里不足三百米长的路,就成了下手的最佳地点。 起初,周父只想让那人撞一下,撞断胳膊或腿,不能去工厂上班。那样程雄就有机会在老头子面前展示能力,有机会接触管理层,得到更快的提拔。要知道,光是提这个小组长,老头就费了好一番力气,硬是扛住老婆的哭闹、儿子的冷眼,安排他鼓动工人们,发挥群众基础,好说歹说才搞成功的。程雄虽然年轻,但真要慢慢熬,怕永远等不到出头之日。老头子年事未高,但身子骨不好,哪天突然去了,没名没分的,这工厂哪还轮得上程雄啊。 周父是老头的亲信,但大儿子看他怎么都不入眼。所以,他怕有个万一,扶持的人上不去,到时连自己都混不下去。所以,左思右想,才想到这么一出。但没想到的是,农村人不知道分寸,用力过猛,油门大开猛撞过去,一不小心就撞过头了。 周父问:“真撞死了?你确认过了?” 那人呼吸没捋顺多久,又变得急促,似乎想一口气把事情说完:“反正我当时下来,就看到嘴里直往外喷血水,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又不敢报警,这会儿天寒地冻的,没撞死也冻死了。怎么办!不该贪这个钱的!老板,你要救我,否则我胆子小,警察一问肯定全盘托出!” 周父拍拍他肩膀,很耐心地说:“急也没用。你冷静下来,听我说。首先,你不确定死没死,万一没死,只要赔点钱,认个错就完了,我还按原先的价格给你补偿。” “那要死了呢?” “要是死了,我跟你说,这属于交通肇事,不是故意杀人,要判也是很轻。” 那人着急了:“不行啊,我不能坐牢!坐牢了,家里人怎么办?我在村里的名声臭了,爹妈的脸往哪搁?!再说老婆孩子要受欺负的啊!” 周父举起手,示意先听他说完:“如果死了,就不能照原先的价格给你了。你呢,可能会坐几年牢,但是,你和你家人会得到比之前高很多倍的价格。想想看,就算不坐牢,没日没夜地干,都不可能挣到那么多。你喝了酒,只管跟警察说喝多了。态度要好,认错要诚恳。到时候,该给你的,一分也不会少。” 那人听后,似乎有些动摇:“但,我还是害怕啊。如果查出来是故意的呢?” 周父不准备跟他磨豆子了,直截了当地回答:“跟你说了这么多,是聪明人的话,早就说完走人了。出了事,在外面哼哼唧唧说个不停,对谁都没好处。条件已经说得很明白,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就是按我说的做;另一条,就是按你自己想的做,去自首也好,去举报我们也好,都随便。只是那样的话,罪责加重了,而且,我是让你轻点撞,杀人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得别人。到时,别说拿不到钱,就是蹲大牢都算法外开恩。你是想拿钱还是想挨枪子,自己想清楚!” 农村人本来就胆小,经不住他这么一吓,立刻平静下来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按照周父的意思去办。只得咕哝几句,摸索着从林子里出去了。 他俩对话期间,程雄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不仅仅是身体冷,还有感官上的震撼。他从来没发觉周父竟是这样一个人,眯着狭长的眼睛,一副斯文书生模样。所谓上位,还以为他要带自己挑灯夜读,研究孙子兵法,摸爬滚打从底层做起,来打好这场硬仗,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思路!他觉得既刺激又害怕,毕竟年轻,少不更事,哪见过这种场面。 周父看着那人离开,过来拍拍他的肩,说道:“小伙子,看来,回去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出现了错觉,那人离开后,程雄还听到他一阵阵低沉的呼吸声。 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程式密封件厂嫡子车祸身亡的消息。肇事者被关进派出所,后被判了三年。在这个案子审讯阶段,程雄总担心会有警察突然找上门,亮出手铐叫他去警局一趟。然而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来找他。 老头死后,程雄顺利接管工厂。那几年,零件生产行业已接近饱和,却持续有人涌进市场来。周父给他分析形势,建议转投其他行业。程雄在一次出差时看到了商机,利用手头上充裕的资金拍下当地一块闲置土地。那时,人们都在嘲笑这个才上任的厂长,正事不干,去买地?是种菜啊,还是种零件?农村人都嫌地多了呢!但程雄自有盘算。 转行做房地产不是容易的事,那时地价再便宜,要在一块空地上设计施工,造出像样的商品房来,需要大量资金。这时,周父又提出企业改制,把这个家族企业变成股份制企业,有意向、有闲钱的人可以投资入股,再用厂区做抵押,申请银行贷款。程雄采纳了这个建议,同时由于这套理论的顺利实现,周父也找到了程雄回报自己的方式:直接给股份。这个,可比实打实的现金来得长远。 但当时很多老员工觉得这简直是瞎胡闹,纷纷离职。程雄并不在乎,反而趁机削减工厂规模。果然,没过两年,许多盲目扩线的零件商遭到市场挤压,商品大量积压,纷纷被迫倒闭。而就在这几年,房地产开始风起云涌。程雄凭借着敏锐的市场洞察力,成功赚得盆满钵满。一年后,他彻底甩掉零件商的影子,企业正式改名为程式地产。 ☆、翡翠项链 司机在门口按喇叭,小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翡翠项链。 她已经翻遍所有抽屉,连衣帽间的鞋架子都找了。记得上次明明用好后放回首饰盒里的。会不会帮佣阿姨来打扫的时候,顺手拿走了?一想不会,她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从没发生过偷鸡摸狗的事。换作以前那保姆倒有可能,但云修被送到美国后,她就被辞退了。 程雄亲自打电话来催。她只好换上另一条项链,匆匆下楼。 两天后,班主任打电话过来时,小姨正坐在院子里看园丁修花园。柏原和云修跟着凑热闹,把水管举起来,对着栏杆外的马路喷。 小姨的神色陡然变了,柏原还以为是过路的人骂骂咧咧的缘故。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绷着脸走到他俩面前。两人正疑惑呢,她就一把揪起云修衣领,把他拖到屋里去了。 柏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跟过去。才走到客厅,看见小姨扬起胳膊,甩手就是一记打。 “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项链?” 小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9 姨的脸都气红了。 云修避免抬头看她,她更气了,也不管有人没人,拽住他的胳膊,使劲往地上一撂。 这一下显然弄疼了,他想哭却没哭出来。脸上带着茫然,乖乖跪下了。 “你怎么那么大气魄?别人一元两元地捐,你捐项链?你爸有钱,找他要去,凭什么动我东西?!” 柏原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主意是他出的。上个星期,学校组织捐款,让每个学生献爱心。轮到一年级捐款那天,刚好爸爸跟小姨都不在家。云修只好捧着那个米老鼠陶瓷储蓄罐,想摔又不想摔。 他像个小财迷一样存钱,倒不是多喜欢钱,而是喜欢听硬币掉进陶瓷罐时发出的声音,“叮”一声,他就感觉这枚硬币安全了,躲到了一个谁都不能伸手进来的地方。 柏原看出他的不舍:“就算摔了,全部拿去也没多少钱,还重死啦。” “那怎么办?老师说下午就要交。” 哥哥想啊想,想出一个办法。 他溜进小姨的卧室,在梳妆台上东找找西翻翻,一面装出大人的架势,很笃定地说:“她什么都乱放,没准能找出钱来。” 钱没找到,但在抽屉里找到一条碧绿的项链。柏原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线一照,那块玉像玻璃一样剔透。他在手心里翻看几下,就递给弟弟。 弟弟有些害怕:“老师会以为是偷的。” 柏原自以为是地给他讲道理:“马上就上课了,可钱还没找到,你下午交什么啊?这种项链,只有钻石才值钱。这个,没准是宝石,没准是玻璃。如果贵重,她就不会随便放。” “可要是玻璃,老师也不要。” “但这条链子是贵的,总比你储蓄罐里的硬币值钱。” 云修还是不敢拿。 柏原给他壮胆:“没事,老师问起来,就说是小姨说的!她实在不收,你就拿回来,明天找小姨要钱,再去捐就行了!” 这番言论似乎无懈可击。下午,云修上交了项链。老师果真问起原因,他原封不动照着哥哥的话回答,班主任相信了。可上交到校长室时,还是出于顾虑打电话来问家长。事情就这么败露了。 看到小姨怒容满面,柏原本想站出来。但这时,程雄听到动静后从楼上下来。他往前挪了一步的腿,又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见儿子跪在地上,程雄不由皱皱眉头。小姨看出他的心思:“先别急着心疼,你好儿子把我最宝贝的项链捐给穷苦人家了!” 听完事情原委,程雄板起脸孔看着云修。他做慈善、做公益只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自己一辈子费尽心机,可不希望儿子这么小就开始到处撒钱。尤其,对一个男人来说,最没用的品质就是善念。一动善念,别人就能抓住你弱点,干什么都会绊脚。一根项链不算什么,但得让他记住,家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往外拿,这是必要的。 因此,他没再干涉小姨子。看到柏原安静地站立一侧,都快跟柱子融为一体了,于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地问:“你可知道这事?还是,你也参与了?” 柏原摩挲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爸爸的脾气他是见识过的,如果超过三次没改掉他提出来的整改意见,即使是在吃饭,他都会在你头上敲几记暴栗。看电视时,也会遭受突如其来的袭击,因为他们太专注电视而没听到他说话。 爸爸人高马大,手指粗壮,一打,感觉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他一说话,这个家里就没人敢反对。如果承认自己也参与了,可能又要尝尝眼冒金星的滋味。当然,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爸爸最讨厌互相帮腔,哪怕是事实,他都认为你在蓄意挑战他的权威。柏原害怕他生气时的样子。 “没有。”他低下头,但他知道弟弟略带失望地看了自己一眼。 程雄站起来,啪啪啪,就在云修后脑勺来了几下:“记住了!” 小姨拿了尚方宝剑一般,尖着嗓子:“去面壁!反省好之前,不给吃饭。” 程雄不赞成她这一点,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动不动就不给饭吃?但由于涉及到孩子的自我财产保护意识,如果这次纵容了,以后可能还会这么做,就没出声反对。 傍晚时分去房间,云修仍在那里罚跪。这是兄弟俩的游戏室,两面墙都是书架,中间是玩具柜。地上铺着长绒地毯,除了几个靠垫,没有可以倚靠的家具。看样子,弟弟有些痛苦,但他不愿在哥哥面前露出坚持不下去的表情。 柏原悄悄说:“你偷点懒也是可以的,只要听到开门声立刻跪好就行。” 云修没有理睬他真挚的建议。 晚饭时,还没见弟弟下来。小姨叮嘱他赶紧把汤喝完。爸爸下午出的门,晚饭又在外头吃。这长长的汉白玉餐桌旁,只有姨甥两人,相对无言。 “可不可以让他来吃饭?” 小姨一努嘴:“怎么不在你爸面前提呢?这是你爸的意思,想当好人,自己给他打电话。” 柏原推开碗盏:“以为我不敢啊。” 小姨眼神轻蔑:“很好,像个男人!” 但柏原上去后,只是在游戏室外面往里瞄了一眼。云修的姿势松垮了,找了两个靠垫摞起来,抵着屁股。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又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云修——” 他小声呼唤。 弟弟没转过脸来。 “你想吃饭吗?” 还是不吱声。 柏原侧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进来。 “我要说实话,最后是我们两个受罚,一点意义都没有。” 云修咕哝:“我受罚就有意义了?” 柏原解释道:“我们俩要跪在这里,到时谁都不会来管。但现在,我可以帮你。想吃东西,我去拿;想喝水,还是饮料,我也帮你拿。你就不会这么辛苦。” 云修拽过垫子,换了个方向跪,不想再听他说话。 柏原的求和计划失败了。 夜虫哀哀的鸣叫声,让柏原再次醒来。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并不浓重的夜色。湖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极了在夏夜游荡的萤火虫。 门外没有一丝动静,连楼下也没有发出琐细的声响。不知道是爸爸回来了还是确实不早了。 游戏室的门虚掩着,云修歪在垫子上睡着了,双腿还保持跪着的姿势。十月的晚上有点凉,柏原走到旁边时,他伸出手抱住另一个垫子捂在肚子上。 柏原用手指戳他的脸。 他很容易就醒了,可能这个睡姿也不舒服。他以为小姨或爸爸来叫他回房间,睁着惺忪的眼看了哥哥几秒,又倒下了。 柏原继续戳他的脸:“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没有回答。 “已经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星期一把项链退回来,她不会为难你了。”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0 云修似乎没听他说话。 柏原出去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食盘。碟子里有几片面包,一杯鲜牛奶,才从冰箱里拿出来,怕太凉,兑了点开水。但云修看着似乎兴趣不大。 “我想吃饭。” “早收拾了,上哪给你弄饭去啊?” 云修嘟着嘴,只好将就着吃起来。 “吃完你就回房吧?” “哪个说的?” “谁也没说,我说的。” “那我不回。”现在他算明白了,这位哥哥的话只能随便听,不能轻易信。 他想把腿伸直,又麻又疼,只好又弯回去。柏原坐过来,想替他捏捏。云修躲开他。柏原说,我轻轻地揉。 “老这么跪,以后腿坏了,会长不高的。你要总是这么点个子,多可怜啊。” 云修不理这话,喝了口牛奶,似乎觉察到不对,勉强咽下去:“牛奶不好喝。” “这都能吃出来?” “全是水味。” 柏原嘻嘻一笑,他差不多加了半碗。 吃完喝完,云修一抹嘴又躺下了。柏原让他回房睡觉,云修不干。他怕到时小姨再找借口,自己反而更受罪。 柏原只好端着盘子出去了。 他重新站到走廊上,小姨卧室里的灯光从地下门缝里流泻出来,听到她在低声发笑。楼梯上亮着一盏夜灯,照得走廊墙上的油画散发出接近诡异的光芒。 很多年之后,他仍站在这里,端望着这些似是而非、不明真相的画作。终于明白,这个家也是一幅画,一幅看不清基底,看似高深莫测、绚烂异常,其实浑浊肮脏、阴暗晦涩的油彩画。而身处画中的人,从来不曾参透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孩提时代结束!小天使萌,十二年后再见哦。 明天开启粉红模式…… ☆、十八岁的天空 (十二年后) 十月,几丝流云挂在天边,白湖绿波荡漾。新铺沥青的湖滨大道上,一辆银灰色的奥迪s5在缓慢行驶。它那本该在疾驰中化作一道闪电的流线型车身,此时只是闪着傲慢的光泽,像一个闲庭信步的贵妇。 道路两旁,梧桐树仍郁郁葱葱,在黑色柏油路上空交叉着枝叶。曾有人提议拔除这种植物,除了春天会落满烟丝似的梧桐絮,有碍观瞻,更主要的原因是,这种树极易长得粗大,没心没肺地长。再过几年,树荫就会彻底挡住另一侧白湖,这条景观大道的初衷就消失了。 云修却不这样认为。他喜欢梧桐树,哪怕它蠢大,哪怕秋天落满同样蠢大的黄叶。 但此刻,他没心思看风景。阳光顺着树叶间隙筛下来,照得他眼睛一眯,手上的动作自然放缓了。不过,在旁边的柏原看来,他一直就这么慢。他不时低下头,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忘了踩油门。 “前面没人,没车,可以加速。” 云修脖子一伸,反驳道:“现在没有不代表待会没有。” 陆续有几辆车鸣着喇叭超过,他不以为然:“都是不怕死的。” 柏原打着哈欠:“还有不怕慢死的。” 暑假,在云修学车期间,哥哥去看过几次。司机给他报了驾照直通班,一对一教学。可能私底下还给了点好处,所以,第一次去的时候,教练态度十分温和。云修打消了心头顾虑,之前听说驾校老师,脾气一个赛一个地暴。 第二次去,教练正在教倒车入库。 关于眼睛、后视镜与地上车道线标志要形成三点一线,云修被整懵了。平面上的三点一线好理解,可这又是雨刮器三分之二处,又是左后视镜三分之一处看后杆位置的,太抽象。倒是第三个好找些,但身子稍微歪一点,好像就不准了。 光顾着看点,有时“啪”碰上杆子了,以为教练忙着跟柏原聊天没注意到,就偷偷往前开一点。教练瞥见还在晃动的杆子,叫着“看点!点看准!”点,点,要好找才行啊,云修心里嘀咕开来,对学车越发没兴趣了。 路考前夕,怕他紧张,柏原只要有空就跟着去。每次上路,云修都胆战心惊。一坐上车,就像坐上战马,紧握方向盘,用力瞪视前方,生怕出现意外。 “手放松,慢抬离合,好。” 等缓慢起步,教练似乎没事可干了,侧着头开始跟柏原东扯西扯。说有一次,一个女学员,看到前面有车,叫她踩刹车,她硬是不踩,一边尖叫,一边丢掉方向盘,双手紧紧捂住脸。气得问她在干嘛,她说,不敢看…… 他说到这里时,云修恰好看见信号灯变红,一辆车停住。慌忙急刹车,车子猛地往前一顿。教练满脸通红,极度想发飙,考虑到后座的柏原,才勉强忍住。 “慌什么?慢慢刹就是了。” “我怕碰上前面的车。” 柏原笑得心尖儿疼。 教练都没伸头去看与前车的距离,只是颇为无奈地说:“都照你这么停,一条马路只够开两辆车。” 接下来直行、拐弯,都没什么大差错,教练放松下来,继续开聊,这回说起女孩子开车。 “现在人喜欢自动档。我看女孩啊,还是买手动档的车比较安全。自动档踩起油门来,那一个无底限啊。手动档至少还有离合,想加也加不上去……” 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身子往前一甩,又被猛地撞回座位。再看,已经开到三岔路口。惊慌之余,狠狠瞪一眼:这小子,活脱脱把自己刚才的话演绎了一遍! “急什么!松开油门,离合踩到底,刹不住的情况下点刹,点刹,懂不?” 柏原吓得脸一阵绿,确认云修没事后,便不再说话。再扯下去,都不知道是来陪他练车的还是来祸害他。 云修鼓着脸,教练老在说说说,害得他分神,总不由自主去想他说的情况。 教练看看十分冷淡的柏原,只好吐几口气,耐着性子教他怎么往回开。 过程虽然纠结,但云修还是顺利考取了驾照。可拿到驾照跟开车上路又是两码事。眼下,看着这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柏原有点理解教练的暴躁了。 从家门口出来,至少已有半个小时,却连以前的小学都没开到。真的是爬也爬到了。一大早,自己非要心血来潮地带他出来练车技,现在抱怨未免迟了一些。 作为十八岁成人的生日礼物,爸爸送了这辆车。听说现在年轻人生日都流行送车,况且,十八岁,算人生一个转折点。他不想儿子在同龄人中无话可谈,虽然他同时认为这些小年轻的交往没任何实质意义。 此行的目的地是湖滨公园。但以这个速度爬行,他飞快看下时间,估计还得开上半小时。他曾一度想看看朋友圈,但总在云修的一惊一乍中吓得停止动作。想着一低头,可能小命堪忧,也就专心替他盯着路况。 公园比想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1 象中快到。柏原看着他从驾驶室里出来,简直一副盛况,那表情就像重返地球,双脚一着地,如释重负。 柏原笑他:“这哪是开车啊?根本是车开你。” 经过的路人不时朝这辆车投来艳羡的目光,云修却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累赘。 兄弟俩靠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片区域中,云修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公园了。没事时,他俩就会过来转转,跑跑步、发发呆。云修低头点开微信,吓一跳:五十多条评论! 去年微信出现后,柏原像发现新大陆,激动不已,一天到晚怂恿他下载。云修对此不很感兴趣,但身边很多人都开始用,他也不得不赶这个潮流,否则连基本信息都接收不到。 他朋友不多,现在圈里很多都是认识柏原的。抱着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的观点,大家齐刷刷附带加了弟弟的号。云修很少发微信,一是觉得没意思,二是觉得自己生活中没什么好值得到处宣扬的。只是偶尔给那些喜欢热闹、喜欢招摇的人点个心,发个表情什么的。 可这微信明明是自己发的。文字:我的起床方式,下附一张照片。以为自己在梦游还是健忘,等点开图片,才发现柏原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窃笑。 今天早上,柏原来叫他起床。云修只穿着背心,一条肩带还歪了,露出半边香肩。哥哥想要整蛊他的心不由迫切起来。做了个亲脸的假动作,用手机拍下来,然后把自己眼睛p黑。本来想把整个脸涂黑,觉得太惊悚,就放弃了。 存好照片,云修还是赖着不起。 “不要后悔哦。” 云修烦不胜烦,拿被子蒙住脸。 柏原拿掉被子,说:“会闷死。”一边趁他还没睁眼,把这条微信发出去了。 尽管,云修发现这个比预料中要迟得多,但效果达到了。看他现在这副欲死不能的表情。 “幼稚。” 柏原不知道这话是说他还是说那些评论者,但还是很得意:“你哥会炒作吧?我敢说你哪一条微信都没这个震撼。” 云修把手机递过来,嘴角一扬:“来看看到底有多震撼?” 看完评论,哥哥的表情初晴后雨。 评论里清一色把矛头指向他。这些人大多是柏原的死党,对他的一举一动,了然于胸。只p个眼睛,有人对话柏原:哥,就算涂成一朵乌云都能认出来你。末尾一连串嫌弃脸。还有人发笑哭的脸:一大早,被吓到了。都吃不下早饭,柏原你必须赔!有人觉得他下手不够狠,拿这种照片忽悠人。有本事,传个动图啊!……柏原心里骂:动图?真以为我变态?是我亲弟好吧。 “自取其辱。”云修删掉微信后警告他,“以后,不准动我手机。” “闹着玩,干嘛当真。” 云修不再理他,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每年这时,是湖滨公园最热闹的时候。去山顶,是图清静;在这里,是图她的烟火气。平时,他跟柏原喜欢去山顶的大石头上坐着,聊聊天,看看远方。但今天是周末,那块高地估计早被情侣们占据了。而且因为踩油门,脚踝生疼,也就懒得往上爬。 柏原问起他的大一生活,问有没有见着顺眼的女孩。 “没有。” 其实,开学那天,他感觉到有人在注意自己。学工商管理的女孩不多,看过去都是差不多类型的。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宿舍生活。以前上高中是住家,现在要四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生活,心里有些不安。室友们很和气却又跟他保持距离,大概听说了他的出身。其余三人很快熟络起来,学习吃饭都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云修不喜欢被人隔离的感觉,尽管即使有人邀请他加入,通常由于说话直接,也不太合群。 第一天,集体打扫教室,女同学们凑在一堆叽叽咕咕,不时朝他投来不明含义的一瞥。连她们都在躲他,云修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只好提着扫帚自顾自打扫,直到有个女孩把簸箕放到面前,他才抬头。 女孩身材细瘦,五官像身材一样简洁单薄。大眼睛,高鼻梁,但说不出哪方面的原因,她看起来并不好看,或许是稍黑的肤色,或许是过于瘦削的脸庞。这是入校以来第一个主动跟他搭腔的人,她冲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我叫朱可希。” 云修没有伸手,只回答:“哦。”周围女孩的议论声像煮沸的牛奶沫从边缘溢出。然而,他并不在意,他在心里感谢这个女孩,至少,她没让他觉得自己另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萌,在哪里捏?作者自带孤单狗属性…… ☆、眼中钉 不知刮的哪股邪风,程雄站在十八层办公室里,恨恨地望着落地窗外高低起伏的写字楼群。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高架上蚂蚁般密集的车流。也能看到那处老式居民楼杂乱的灰白色屋顶,身处闹市却迟迟不接受拆迁,像一颗顽固的蛀牙。 报纸上那些人在大肆宣扬一种新论调,称强拆抗拆已成头号群体性事件,房地产业维持稳定费用在持续增加。文章分析,土地溢价及其利益分配机制是房价高涨的幕后推手,认为这种外溢效应存在严重财产性分配、分割的不均。反而言之,如果当初允许土地作价入股,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 程雄看完,觉得屁话连篇,满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意味。分你一杯羹,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了。可能人的心态大多如此,所以,直到现在,仍有人揪着他的过去不放。 沈道成进来,溜一眼报纸,眨着眼皮:“无凭无据的,让他们闹去吧。”就出去了,说是等核准好新楼盘的审批资料后,会留意报道动向。一旦出现状况,会及时处理。这老家伙,越混越油,都会图安逸了。所以才那么早谢顶! 在那篇房地产文章的下面,另一则报道在揭程雄与周涵的旧事。但凡涉及往事,这个在其他方面雷厉风行的人就坐立难安。他弄不懂,一个死去那么多年的人跟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有什么纠葛值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猜测? 这次引起公众注意的,并非二人当年的股份争夺战,而是隐隐提到周涵蹊跷的死因。他问沈道成能不能告这报纸诽谤,但律师给了更中肯的建议,说对方只敢隐射,表明没底气。你一告,反而增加事件热度,得不偿失。程雄只好作罢。别的且不说,但对于周涵,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还是怪他自己:又蠢又无知,还不肯老实待着。 当年周父凭借功劳,顺利取得公司10%的股份。程雄承认,在公司最初转型时期,没有他的慧眼独具,公司业务不会发展得这么好。 随着房地产兴起,许多专业人士都在预言中国产能过甚,房地产业尤大。但周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2 父不这么认为,反而是在地价逐步上扬之时,依然建议程雄分阶段、分批次买进地皮。在别人犹豫地价持续高扬,是否会影响销售时,周父果断出击。 程雄一开始还顾虑资金问题,周父建议他先把闲置土地反租给政府,这样,不至于在空置这段时间里一无所获,一面仍旧申请贷款盖高楼。事实证明,他的这些决策对当时公司来说简直是一笔完美的投资。 两年后,周父开始有计划地带儿子参与某些项目。这让程雄略感不快。不知怎么,他可以忽视周父以前的过错,却对周涵没有容忍度。可能比起老子,他能力太弱,浮夸劲却不减。 照理说,周父如此煞费苦心,不过是想让儿子稳妥继承股份,能在公司有一席之地。但儿子不愿听他安排。对周涵来说,程雄虽已不是当年寄居在他家檐下的穷书生,而是顶头老板。他就有那么一股傲气,以至于两人不得不碰面,或不得不共同参加应酬时,他永远都是一副少爷架子。程雄不知道周父圆滑的处世之道怎么就没能在儿子基因里传承,不过,他很清楚的一点是,趁老头子还能为公司奉献余热,姑且忍之。但以后的事,他不屑地望着周涵不可一世的脸,想:苦头都给你攒起来,让你一次吃个够! 周家的人都不长命,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躲起来吃鸡乱补的原因。一年后,在完成股份转交事务后,这个老狐狸病逝了。程雄虽有些遗憾,但想起他眼睛深处闪烁着的狡黠之光,遗憾的同时也庆幸他活得不长。跟这种人一起久了,谁也搞不清最后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猎物。 虽然在职位上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但做事上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周涵对经营一窍不通,人总说被猪油蒙了心,程雄想说,他是被鸡油糊住了脑袋,亏那老太太还想给孙子补补脑子。接连出现工作差错后,程雄二话不说就撤了他的职。 周一早会结束,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周涵,像只被遗弃的包。工作人员来清场时,他扶着脑门不肯离去,思忖着怎样才能出这口恶气。老头子去世没到半年,程雄就这样玩他。说撤就撤,一点机会也不给,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更气愤的是,当年跟在周父身后卖命的元老们,关键时候,居然没一个出来为自己站台,没一个人对这种草率的处理决定提出异议。 周涵自小习惯了家人的众星拱月,他从没想过:世易时移。也不明白:这是人家的公司。他更不明白,爸爸之前拖着病体不肯把股份作为遗产让儿子继承,而是提前选择转让的形式,是怕死后儿子被人算计。不辞辛苦教他做事,甚至偷偷告诉他一个把柄,都不过是想让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保住胜利果实,而不是没头没脑地一意孤行,挑战最高层。但这个年轻人,完全把他的用意倒过来理解了。 撤职后,他依然在经营部,但没了名份。程雄总是推三推四,迟迟不签发部门调令。办公室还在经营部,那张主任桌子换人了,他搬到了格子间。 主任不找他做事,倒是,其他部门的人都来找他,有时候帮才入职的小姑娘找公共文件,有时候人力资源部找他去人才市场摆摊招人,有时候公关部找他陪人喝酒……当然,周涵一开始是不干的,闲得剔牙看报也不干。 这时主任说话了,我们这没你干的事,别人的事你也不干。知道董事长为啥不签调令?在看你表现啊,你什么都不做,别的部门想要你也没法子啊。别到时一样都不能干,觉得董事长还能留你啊? 主任讲这话时,不是端坐对面,言语诚恳地说的。而是,把椅子转到侧面,翘着腿看着天花说的,好像他都不配正眼瞧,而且言语里满是讥讽调调。 此后的一次酒席上,周涵多喝了几杯。本来他不在邀请范围之内,但他越想越不服气,硬是闯进去了。程雄懒得跟他计较,大庭广众之下,担心破坏各位来宾的心情。 周涵找个位置坐下,扫一眼周围,宴请的都是本地名流。程雄就喜欢弄出点幺蛾子,给那些什么书画院、围棋院捐几个钱,搞得那些附庸风雅之流纷纷跑来抱大腿。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心高气傲、故作姿态的艺术家,但只要程雄开宴席,个个马屁拍得哐哐响、奴相尽显。 酒宴过半,程雄依旧端着酒杯到处招摇。一个半老徐娘扭捏着身子说了什么,周围的人,包括程雄相继仰头大笑。周涵认得那个女人,是个插画家,比起谈论绘画,她更热衷于说各种晦涩难懂、又自以为很有艺术魂魄的笑话。 他怀疑程雄可能听懂,小时候就那点智商,同样一篇课文,他早背出来了,程雄还哼哧哼哧,站在院子里来回背。从来,都是他受重视,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同学或老师那里。但现在,世界换天了,不管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以围绕在程雄身边为荣,贱兮兮的。 自从削职为民,周涵的关注度也下降了,连同桌的人都无视他的存在。虽然依旧坐拥公司股份,但在这个现实又残酷的职场里,一个被老板打入冷宫的人,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不去沾惹。穷则独善其身,谁也不愿意把宝贵的社交经历用在一个没有前景的人身上,哪怕只是轻轻碰一下杯,都饱含风险。 周涵自斟自饮好几杯,喝到微醺,再喝到酩酊大醉,直到发现人的面孔都在慢慢融化,变成各种模糊形状。或许,这才是这些人的真实形态,就像纣王舞宴上的狐狸精们一样,都是变化过来勾程雄的魂的。 他心里一直记着父亲告诉他的把柄,于是,借着酒劲,跌跌撞撞地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程雄面前。他视线发飘,但这个人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他们在一起生活学习十几年,化成灰都能认得! “程董,敬你一杯?” 程雄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周涵咯咯笑开来:“是啊,你不屑跟我喝酒。我不在乎,反正你这个人,眼睛永远都朝着上面。哪里有利可图,哪些人有利用价值,你才有兴趣。我们么,都是用过之后要快快扔掉的东西。” 程雄示意人过来,想把他弄走。 周涵胳膊一甩,醉意朦胧:“别急着赶人,我自己会走。”他用食指对着众人晃一圈,“这个人,深不可测,说出来,都能吓死你们!” 程雄脸色阴沉,呵斥那些人把他送走。 周涵被架到门口时,还在嚷:“先得意着吧!我看你能风光多久,总有一天,报应会来。到了那个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横!” 现场被这句话冰住,众人像掉进冰窟窿,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程雄面色冷峻地给公关人员递个眼色,这些人才如梦初醒般开始活跃气氛,转移宾客注意力。 程雄望着门口,捏着酒杯,嘴角一斜:他的愚蠢就表现在这些方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3 面,从来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果他活着,那么这些记者们真应该见上一面,跟他聊上几句,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活不长了。 ☆、恼人的野餐 沈佳琪出门时,正碰上爸爸回来。沈道成看着女儿大篮子、小篮子地往红色小车里装,带着嘲讽的语气问:“你这是去练摊啊,还是去赈灾?” 佳琪调皮地吐吐舌头。她遗传了爸爸的个子,妈妈的外貌。肤色白皙,身材圆润,一双不大的眼睛经常化得神采奕奕。如果忽略她娇惯的小姐脾气,还算是个可爱的女孩。 沈道成牙疼似地捂着脸,不用猜都知道,又跟柏原那小子约好了。他在生意场上混了多年,对如今这些富二代的面貌还算了解。比起那些油里油气、不务正业的男孩,程家那俩儿子一表人才、品格端正,女儿无论跟哪个交往他都不反对。 但是,这丫头的性格实在太开。这个世道,不管男追女,女追男,总要弄点平衡吧。从来只看女儿往外拿东西,没见她从外面捞点回来。这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一点都不长心! 而且男人嘛,说到底还是贱,你若有若无地表达一些爱慕,惹得他心痒痒才好。哪有那边还没影,这边就上赶着把自己送过去,再美的女孩都没新奇感了。 可女儿不听他叨叨,佳琪是急性子,说看到柏原之后还能装作看不见,她做不到。因为,他让她挪不开眼睛。律师差点没被这话羞死。 “爸爸,天气好吧。我要去野餐喽!” 佳琪送一个飞吻道别,钻进车子。沈道成在背后喊:“他们家是缺米还是少粮啊?真是个穷姑爷我也不计较了。” 后一句音量很小,是念叨给自己听的。女儿显然很心急,三下两下就把车开跑了,像一阵春风。 律师回过头,才发现站在身后的妻子,女人翻了翻眼皮:“什么账都会算,这种账就不会算?” 沈道成立刻注意到她的新手镯:“再会算,都没你娘俩会败!我拼命挣,你俩拼命花,我这进度赶不上你们哪。” 佳琪特意早到,来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才找到一处满意的地方。她斟酌一番:人多的地方,不行。想说些亲密话听不清楚,坏气氛;太偏僻的地方,她倒想做点隐秘动作,但如果周围人看不到她的幸福模样,也觉得失落;阳光充足的地方,她怕自己的妆被晒花;树底下,已经被好多人占据,她也不愿意凑这个热闹。 最后,她在荷花池边把野餐垫铺上了。这个时节,还能看见结着的莲蓬。这是一片有些坡度的草坪,人躺在上面,意外地舒服。不远处有一个凉亭,里边的人刚刚好能看到这边,而这个距离又足够保证说话的私密性。 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篮子一次性搬到野餐垫上。不是没想过分几次,但因为没人看管,怕东西被拿走。等她做完这些,掏出小镜子补补妆,正好看见柏原出现在她视线中。 他穿着一件海军蓝的带帽夹克,衣襟敞开,露出白色t恤,加上一条磨白牛仔裤,显得利落又帅气,这就是传说中隔壁学长的气质。她再次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暗暗打上满分。 他俩是小学同学。十岁时,爸爸第一次带她去柏原家。大人们在书房商议事情,小孩们就凑在一起玩。佳琪提议玩过家家。云修说,那是女孩子才玩的。佳琪看一眼这个小弟弟,十分不屑地想:你懂什么?小屁孩! 但因为想不出其它更有意思的游戏,云修只好妥协。三个孩子用玩具搭好房子,建了停车场、医院和学校。分配人物角色时,佳琪说我是妈妈,柏原是爸爸,云修是宝宝。 兄弟俩异口同声问:“为什么?”佳琪强势地回答:“因为是我提议玩这个游戏的,我说了算。”柏原很好说话,随便一解释就没意见了。但云修不好搞,抗议演小孩没意思。佳琪毫不客气:“你不就是个小孩嘛,还嫌弃?”一直以来,佳琪认为如果只是她跟柏原,应该会玩得更开心。 后来,她陆续去过他家几次。有一次玩捉迷藏,她躲到大衣柜里。过了一会,阴差阳错地,柏原也躲进来。进来之后发现这里还有人,他靠过来,示意她不要出声。 在一个漆黑环境中,有一个男生,还是柏原那样的男生,紧紧靠着自己,还能听到他的喘息声,这让她心里怦怦直跳。那一刻,她希望云修永远不要找过来,不是怕自己出局,而是想着能跟柏原待得更久一些。 后来,随着学习压力增大,考上不同的高中后,她就很少见到柏原。而且,不在一起上学,似乎再没有理由跑到男生家里去。一年又一年,她的一段少女心事,就这样渐渐被搁置起来。 再看到柏原,是在大学里,机缘巧合地,他俩再次成为了同学。这让女孩春心萌动:如果这都不算有缘,什么才算呢? 多年后再见,他已经是个阳光明朗的小伙子了。轮廓分明的脸,充满亲和力的笑容,让她眼前一亮。 一次看他在操场上打球,跳跃时扬起的轻柔发丝,微笑时嘴角勾起致命的弧线,举手投足透着难以描述的青春帅气。就连沿着发角流下来的汗珠,都让她神魂颠倒。柏原说话时,声音清冽,像春天里酥软的风,轻轻掠过心房,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往事如酒,想想就让人陶醉。柏原跟她打招呼,她尽量展现迷人笑容,放慢节奏用优雅的手势回应。 柏原才到跟前,发现另外一个人也看向自己,正不紧不慢地晃过来。 佳琪的笑容噗地熄灭。像被人高高举过头顶,体验过短暂飞翔的乐趣之后,又被狠狠甩到地上,摔得她快要吐血。 云修并没觉得自己来得不合时宜,他站在池边,扔出一块石子,看到黑色的泥花溅上来。 “这地方选得不好。荷花都败了,池子里一股淤泥味儿,陈年臭豆腐似的,你没闻出来?” “你不喜欢,可以回去。”佳琪没声好气地回答。 云修笑着看看柏原,又扔出去一粒石子:“我也不想,但有人非说是群体活动,让我来练社交。“他扫一眼四周,“可人在哪啊?” 佳琪咬着嘴唇,恨恨地盯着野餐布,现在她也觉得这地方不好了:风水不好。柏原脸上没有内疚之色,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破坏了这位美女的心情。他是有多大条,从他搂着云修的肩膀没事人似地嘻哈打闹就能看出来。 两年来,柏原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在学校,他会主动打招呼,邀请她参加班级或学校的各项活动,像是让她对自己留下好印象。但久而久之,佳琪发现,也仅限于此。 夜晚,在操场上散步,看到其他情侣卿卿我我,他丝毫不受影响,柳下惠一样,跟她保持客套的距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4 离。不知道是迟钝,还是别的原因。可如果他另有心仪的女孩,应该带出来表明立场啊。 她曾为此坐立不安,动用各种关系查他的感情状况,甚至跟踪到厕所门口,都一无所获。她放下心,但同时又感到不服气。 说起来,还是因为他俩这段所谓的恋情从来没有告白过。佳琪虽然大胆,但因为柏原的态度,似乎早已认可这种关系,所以再煽情地说我喜欢你,似乎有些尴尬又伤自尊。 但他的确迟钝,比如今天,她明明说了约他来野餐,说的是“你”,不是“你们”,他偏要带弟弟过来。 佳琪不喜欢云修,从小他就是个破坏王。只要他在,柏原永远都把他放在第一位。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好几次,佳琪都忍了。真是,又不是几岁孩子,到哪都粘着哥哥!唉,越想越头痛,她干脆往垫子上一躺:破罐子破摔了。 这场情侣野餐最终演变成好友聚会。 佳琪已经彻底放弃,任由几个男生吼叫着把野餐布转椅到一棵大樟树下。旁边还有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起哄玩游戏。 她想,再吵也无所谓,跟她的浪漫幻想没一丁点关系了。只是,现在她的心情跟爸爸一致,有点心疼这些吃食了。那可是她琢磨许久,又是上网查哪家烤饼好吃,哪家饮料有特色,又是东奔西走,一点一点用心买回来的。却被这些人…… 一群人胡吃海喝后,想着玩点热闹的。扑克,肯定玩腻了,现在除了三四十岁的大叔在饭前饭后玩几局,谁还玩这个。 几个女生头碰头嘀咕着,还没说出来就顾自笑起来。有人疑惑起来。女孩说,算啦,算啦,怕你们不好意思。众人非要问到底,女孩才吞吞吐吐地说:“用嘴巴传纸的游戏啦。”男生们似乎不太理解这个游戏,等人家一说明,立即有人说:“韩综看多了。就这几个女的?还有男的哪,姐,你想玩死我们啊!” 佳琪对这游戏很感兴趣,因为她旁边就是柏原。管他真假,有个类似体验也不错,最好传到她这儿,纸意外掉落,再来个意外之吻,想想就让人耳红心跳。 她在心里默默希望这个游戏能落实,虽然,不好意思站出来表态。可就在大伙闹闹哄哄之时,云修来一句:“你的唾沫,我的唾沫,好不卫生!” 众人犹如当头被浇了盆凉水,连蹦跶几下的心情都没有了。 佳琪当时真有跑过去掐他的冲动。 ☆、晚宴上的女人 夜凉如水。云修抬头,望见一轮圆月挂在夜空,周围的云团被镀成金色,竟像一幅颇有意境的古典画。由于这明亮的月光,甚至连天空的蓝色都隐约可见。 “真是好天气。” 他进门时,对着才从车里出来的哥哥说。 柏原也抬头。弟弟说什么,他都要确认一下。 “沈佳琪喜欢你。” 柏原只一笑:“别胡说。” 其实,胡说不胡说,他心里最清楚。只是懒得去琢磨。 程雄穿着睡衣从他们面前经过,兄弟俩怕盘问,但他只是看云修一眼,便回房了。 是不是年纪渐大的关系,以前只一门心思拓展业务、扩大经营,从来不想退路。可现在,时不时会想起过往,哪怕自己很抵触过去。 小姨子在旁边睡得踏实,打雷都不会醒。真羡慕这种女人啊,没心没肺地过日子,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他不行,不但公司事务一大堆,还总有过去的人循着梦境来找他。刚才就梦见周涵,惊出一身冷汗。是最近提起他的人太多了吗? 出来看到云修,尘封多年的回忆又被擦拭得锃亮如新。跟他妈长得多像啊!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云修是女孩,他会加倍宠爱他,愿意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就像对待一个公主。 这么多年,接触过许多许许多多女人,有才貌双全的,也有八面玲珑得,但只有苏悦,始终只有这个女人,能让他想起来时,感觉浑身刺痛却又幸福无比。她是一朵纯白的玫瑰,朴素中透着迷人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周涵的婚礼上。 这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男人要结婚了,倒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还以为他这辈子即使不打光棍,也是老大难。想不出哪个正常女人会看上这株软趴趴的植物。周父喜笑颜开地在酒店门口迎宾,程雄皮笑肉不笑地向他表达恭贺之意。 老狐狸就这么一个儿子,三代单传,哪怕是根软白竹,也跟供佛祖似地费尽心思。地点订在本市一家高档酒店,包下一整层巨大的拱形圆顶餐厅。 周父不怕麻烦,硬是找到一家当时还很少的婚庆公司,来设计婚礼现场。婚礼风格中西混杂,满是蕾丝娃娃装饰背景上,杂乱地贴满红喜字,大的有一人那么大,小的只有麻将牌大,放在每张桌子中心的糕点盒上。 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盆宽叶植物,中间伸出兰花般形状的米黄花朵。程雄看见,略含讥讽地一笑:这个,倒跟周涵很配。那时,老奶奶早已过世,否则她那张皱成核桃壳的脸,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不过,如果看到现在的自己,她怕是笑不出来了。 音乐响起,周围的人翘首以待,眼睛都盯着主持人指着的方向。只有程雄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翘起二郎腿。这音乐,这花里胡哨的花型拱门,还有主持人故弄玄虚的手段,都拙略可笑。又不是名人政要,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但当新娘从拱门那里出现,款款走到众人视线中时,全场一片轰动。 程雄上一秒还在看笑话,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像突然回到情窦初开的年少时光,眼见着一个仙女般的女子,踩着祥云缓缓落地,艳光四射。明眸善睐,朱唇轻启,一颦一笑,让人心生爱怜。 此时此刻,他觉得这音乐、这花跟她是如此相配。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人喜欢为了别人家的老婆大动干戈。因为的确存在这种女人,让你看一眼就沦陷,再看,早已魂不附体,情愿用大好江山换美人。他虽没到这个地步,但苏悦的美还是让他又一次嫉妒起周涵来。 婚礼后半段,程雄一直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他不再关心任何事,只不时看一眼新娘,每看一回,越发觉得她的美低敛却又摄人心魄。再瞧瞧周涵,究竟看上他什么啊,一副手无缚鸡之力、得痨病的样子!周父带着新儿媳前来敬酒时,程雄看着那双狐狸眼,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如果能选择,他看着新娘诱人的下巴,心想:我跟周涵并排站一起,毫无疑问她会选我。 半年后,周涵带妻子参加公司年会。很多场合,他都孤身前来。也许是出于不自信,带着一个尤物女人,在这种到处游走着优秀男人的场合,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吊灯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线。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5 程雄随着韵律轻轻摆动,眼前的苏悦令人心驰神往。他瞥见人群中的周涵,目光不时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柏原妈妈跳了一曲,意兴阑珊,推说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了。程雄来邀请苏悦,碍于妻子面前的尊严,周涵不好回绝。 程雄自认为是了解女人的。她们的需求看似眼花缭乱,其实不外乎三种:看财的、看权的、看名的。尤其是那些名流佳媛,她们欣赏帅的,欣赏年轻的,欣赏才华横溢的,但绝不会将他们作为择偶对象。在这个圈子里,不存在为爱情而结婚的婚姻,婚姻只是一种利益最大化的策略,是一种隐性投资。 而面前这个腰肢轻柔、唇齿含香的女人,不过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只不过,她不算名媛,也没找对人。或许在她微小的世界观里,周涵算是成功人士了。 他不由发出一阵哂笑。 苏悦以为在笑她跳错舞步了。 程雄绅士地表示:“没有,是我失礼了。” 乐声悠悠,像要绵亘千年。时间仿佛凝结,程雄好想抱着她,不受世事纷扰,直跳到天荒地老。她身上的香气将他紧紧包围,一时意乱情迷,都愿意在她怀中溺亡。第一次,他很想回到少年时光,在青葱岁月里,碰见这样一个气质如兰的女孩,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舞曲结束后,程雄避开周涵的视线,将苏悦引到一个小隔间。 一张白色圆桌上摆放着许多酒水饮料和水果。苏悦没有拒绝,因为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阳台,供人休憩聊天的地方。 程雄给她倒了一小杯红酒。两人云淡风轻地聊了几句,苏悦有些害羞,基本上问了才答。程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问了什么,他已经完全被她吸引。喝了点酒之后,她面色酡红,声音清脆,像一串铃铛。他望着她雪白的脖颈,呆呆一怔,不自觉地靠过去。 窗帘在风中抖动。 苏悦警觉地往后一让。 程雄含混地说着什么,也不管她听没听懂,欲望在心底燃烧,他喝醉一般,用身高来压迫她,直到把她逼到角落。 “程总,你喝多了。” 她一说话,程雄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他不顾一切地把嘴贴上去。周涵算什么,他配不上你! 苏悦红着脸,竭力挣脱。没等程雄再次扑上来,苏悦拢拢弄乱的头发:“你要不想难堪,最好待着别动!” 她的眼神坚毅,目光炯炯。 程雄只好停止动作。 苏悦冷眼看他,转身推开移门。 还是个有血性的女人,程雄通过那扇门看着女人回到周涵身边,心想,有点意思。 ☆、晨跑 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四周朦胧一片。湖面像口才开盖的锅,蒸汽似的白雾在水波上方飘荡。 云修一边跑,一边听脚底下踩到落叶的声音,咔嚓作响。树叶还没变黄,但昨夜起了寒风,使得今早道路上全是僵绿的残骸。跟人一样,面对突然袭击,还来不及换上老去的衣裳,就已经挂着僵掉的表情坠落在地。 早上出门时,看见隔壁房间里的哥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看到云修探头,叫住他:“进来说话。” 云修笑而不语,只在门口逗留。 “我又不吃你。” “马上去跑步。”他指指门外。 柏原不知道他哪来的动力和精力,这么冷的早晨,天天跑都不腻吗?他欠起身子,把枕头塞到脑后,招手叫弟弟过来。 昨晚,他去参加聚会,搞不清什么时候回来的。云修一觉醒来,听到隔壁传出哼小曲的声音,知道又喝高了。柏原在家很少喝酒,但只要有机会出去,总是不醉不归。还在上学的人,也不怕烧坏脑子。 走到跟前,他却只是傻笑。 刚要走,他又喊。 “干嘛啊,来了又走?!” 云修被折腾得一来一回,听到这话,不得不踅回来。看起来这酒还没醒透:“什么事快说。” 柏原嘴里啧啧响着:“长大了就是了不起,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你哥哥昨晚喝得心里翻江倒海,一早起来,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还这么急吼吼地要出去。跑步晚一点怎么了,怕那条路会消失,还是担心等在那里的美女跑了?” “尽胡说八道。有事快吩咐,我好抓紧为你服务。” 柏原笑着:“这还有点做弟弟的样子。我想喝水。” 云修颇为不耐:“你张张嘴,喊帮佣阿姨不就行啦?” “她这会肯定在厨房,油烟机、豆浆机轰隆隆地,我得喊破嗓子才能叫应啊。再说,我头疼,一喊就更疼了。” 云修揶揄道:“要像英国贵妇似的,给你安个摇铃么?” 柏原作势要拿东西来砸他:“说你没心吧?给我倒杯水,又不少块肉。天天锻炼,却不肯拿一个杯子。算了,本来,我还想下次聚会时带你去呢。有很多漂亮女孩,让你开开眼。” “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被你拿住?就算我中招,也是看在那些女孩的面子上!” 嘴上那么说,出门时还是问:“加蜂蜜吗?” 柏原点点头。偶尔逗着他楼上楼下地跑,很有趣。云修是表里不一的人,必须刺激着他、挤兑着他、半哄着他,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儿,他才愿意为你做着做那。要好好说,他反而不睬你。 蜂蜜水很快就端上来了。啜一口,不由嘴唇一抖。 “你这是想烫死我!” 云修嘟着嘴:“帮佣阿姨泡的水。”看柏原又要数落他不诚心,忙说,“蜂蜜是我加的。你一个大人,都不知道凉凉再喝么?” “唉,蜂蜜不能用开水泡,一泡营养就烫坏了。哪知道你们做事这么不科学。” 这种人就是属于自己不干事,别人干还百般挑剔的主儿。云修懒得跟他啰嗦,准备离开。 柏原又叫住他。 云修不耐烦地回头。 他说:“别在湖滨大道上跑,车子多。” 弟弟含糊以对。他没想到的是,四年之后,自己会为此后悔不已。 他喜欢在湖滨大道上晨跑。虽然对这条路早就了然于心,道路两旁永远是梧桐树,那边永远是恬淡的白湖。但每次拐弯,都能体会到新鲜的感觉,或许是心理作用,但这种变化确实存在,只是不那么明显而已。对一般人来说,很可能视而不见,但对云修来说,正是这种变化,给他的晨跑之路带来别样的乐趣。 有时候,是一丛新开的野花;有时候是突然鸣叫的蝉;有时候是悄然落下的叶子;有时候是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有时候是远方绚烂的云彩;有时候是拂过脸颊的微风……每一天有每一天的不同,这种变迁很是迷人,让他的心境随之变得敏锐平和。 跑到公园门口,他停下来。 很多晨练的老人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6 正结伴从大门里边出来,还有人刚刚进去,碰到邻居朋友,互相热情地打招呼。早上锻炼的人当中,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女孩子,戴着耳塞,把手机固定在胳膊上,姿势挺拔地在慢跑。她们喜欢用手机来测消耗的卡路里,但他觉得绑一个东西在身上,很不舒服。 云修走到一张长椅边上,闲散地舒展起身体。当他双臂侧举弯下腰时,发现有人在注视自己。 经常有人莫名看他,他就没在意。又一想,是不是自己妨碍别人坐下来休息了,正要走开时,那人却说话了:“哦,是云修啊。” 他愣怔一会,望向跟他搭讪的男人。 那人五十岁左右,一身蓝色运动服,身形精瘦。好像刚锻炼完毕,脸上泛着热气,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有些不确定:“是赵医生?” 赵医生一脸随和:“是啊,不会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吧?看来,真是很长时间没去你家了。” 云修想,平时见面都是西装革履,一副刻板模样,穿成这样,还真有点不敢认。 赵医生是程雄的私人家庭医生。程雄身体健壮,没什么大问题。只偶尔头昏脑热,有个贴心的私人医生要方便一点。听人说,他也是个心理医生。 云修在家里见过赵医生几次,但往往才把他迎进来,爸爸就把他叫到书房里去了。出门时,大人不可能来跟孩子道别。所以虽然见过,但印象并不深刻。 这个人很有职业修养,每次小姨招呼他落座喝茶,从不随意坐下。笔直地站在一边,等候爸爸召唤。工作就是工作,连告别都很程式化,不苟言笑。所以兄弟俩一致觉得这是个无趣的人。云修从没想过,他私底下竟是这样轻松的状态。 赵医生客套地问了些程雄的身体情况,不过问“小姨还好吧?”“柏原还好吧?”,如果家里再多点成员,他估计会挨个问个遍。对于两个年龄上有差距、言语交际上又不太灵光的人来说,这种对话或多或少算是一种折磨。赵医生像是察觉了他的别扭,聊完天气,说句“有空再聊”,就起身离开。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雾气中,云修想着他说的其中一句话“啊,都长这么大了。” 听说他没有孩子。可能看见别人的孩子,稍稍有所触动,才这么说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中很多景物描写和人物对话,都有预示主人公命运的作用哦 ☆、朋友妻 不可欺 周涵在卧室里来回转着圈,苏悦快被他转晕了。 从进家门到现在,他一刻也没停止过咒骂。骂程雄狗咬吕洞宾,骂他奸诈,骂他小鸡肚肠用阴招损他……苏悦靠在床头,想起公公来找她提亲时,说过的话。他说周涵是个没有盘算的孩子,你跟着他,要多多提携,劝他冷静做事。只要记住这点,保你过上好日子。 她是个孤儿,确切地说,十三岁那年,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妈妈死了。因为未成年,就被送到社区福利院。那是段伤心往事,没有夫妇愿意收养这么大龄的孩子,她就在那里过着半是孩子半是工作人员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公公来这里视察,注意到了她。 后来,公公把她介绍到图书馆,因为她提过喜欢那里的氛围。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周父很快发现,这个女孩不但貌美,还有着超乎常人的机智与耐性。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规划出合理内容,并井井有条地落实,出现差错,能迅速纠正。这之前,他已经留意过不少女孩,比较起来,苏悦显然是最适合的儿媳妇人选。 第一眼看到周涵,她有些羞涩。认定公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也就对这个年轻人抱有好感。周涵长相文气,颇有几分书生气质。说起话来,虽有些没头没尾,但言语温存,一看就是那种没有花花肠子的人。对一个单亲家庭出身、几经漂泊的女孩来说,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婆家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了。没过多久,她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后,她才发现他有许多小毛病,包括像个女人似地怨天尤人。 此刻,他仍没有睡觉的打算,为程雄把他调到资料部忿忿不平。对于一个地产企业来说,所谓资料部,就是存放各种地皮、楼盘文件、会议记录的地方。除了涉及到程序问题,那个矮墩墩的律师会不时过来调阅,平时没什么人进出,也没事可干。 原先在那里的小姑娘,天天只是喝茶、发呆,看报。这种地方,安排一个人就够了,那丧天良的又把他发配过来。如果说经营部是京城的话,那么这里相当于荒漠边陲、苦寒之地。小姑娘倒是振奋了一小会,随即又不无遗憾地说,要是再来一个,可以打扑克了。 说着说着,他恼火起来,在房间里到处找,想砸点东西来泄泄愤。 苏悦劝他:“你实在憋屈,不如把股份套现吧?” 她是认真的。她早已从公公那里得知程雄跟他们家的瓜葛,知道以丈夫的能力,完全没有能力牢牢攀住程式地产这根藤。按照目前房产市场如日中天的态势,套现是最为现实也是最划算的。既然没本事吃定这碗饭,还不如及早抽身,省下一堆麻烦。 但周涵严厉拒绝。就算发配到清洁部门,他也没想过退股。为什么要退?这是老爷子拼着命攒下来的!只要股份在,程雄别想把他踢出去。况且,他还有王牌! 苏悦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蹙:“你最好把这件事忘掉。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只会害了自己!” “你这是女人见识。放心,我有分寸。” 苏悦钻进被窝时想,分寸个鬼! 没过两个月,周涵再次闹出了事。 新的股东大会,居然没邀请他参加。程雄这是要一手遮天啊!难道这些人关起门来,在商量如何把自己赶走? 他进不去,就在门口大吵大闹。 秘书一再解释说,已经发了函,是他没看到。周涵气得甩掉资料部小姑娘刚送过来的开会通知函,明显纸上还带着从打印机上出来时产生的温度。 “把我当猴耍,是吧?没有函怎么了,难道我就不是股东了!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下作玩意!” 小姑娘的脸刷地变色了。秘书则更坚决地不让他进会议室,连开始委婉地表示“先等她请示之后再说”都绝口不提,只冷着脸说:“周先生,你目前的情绪不适合开会。” “妈的!”周涵嚷着,“开这种破会还要看情绪?!这是国会还是众议院啊!程雄昨晚找小姐了,喝酒醉驾了,是不是也不适合开会啊?” 门陡然打开。 在坐的股东都阴沉着脸,像是周涵当众剥掉了他们的裤子。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顾虑的时候,怕就是这副德行。程雄站在门口,黑着脸让他进去。 周涵反而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7 不干了:“让我说中了?怕丢脸?告诉你们,哪个有点什么破事,我都一清二楚。别想在背后捣鬼!就算今天把我赶走,明天还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呢!别一心只想着拍马屁,轮到自己时哭都来不及……” 如果苏悦当时在场,真会头痛欲裂。周涵一直不觉得程雄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刚好有个为他铺好路的老头,还有个被迫铺路的倒霉哥哥。从小,他没有哪一件事能比过自己,现在,也是。只不过他不承认,这些只会逢迎拍马的人更不敢承认。他要不心虚,有本事不要把自己踢出管理圈! 周涵无所顾忌,不依不饶,程雄在员工面前已经一忍再忍,表情绷到极致,心里都想上前揍他一顿。他仰头深呼吸一口:“有什么不满,进来再说。” 周涵冷哼一声:“谁稀罕这种破会。只是让你们知道,谁想在背后整我,我就让他在全体员工面前出丑!别以为我只是说说!”说罢,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职员们,一个个静止不动,像在回味这些话。直到程雄的目光扫过来,才慌忙垂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开始低头忙碌。程雄望着周涵离开的方向,心想,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这件事,苏悦后来在程雄的床上才听说。当时,这个得逞的男人完事后点燃一根烟,吐着烟圈慢慢说给她听的。他想让她知道,周涵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故事听完,她的神志也彻底清醒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体原因,亦或是当时的氛围,程雄很会营造气氛。 当客人们渐渐散去,她也想离开,却感到浑身乏力。周涵出差了,程雄是这么说的,只有她心里疑惑:到底是这个男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还是周涵另有所图(他最近忙着研究父亲留给他的资料,到处寻找有关线人,幻想能给程雄致命一击)。她被邀请参加舞会,到这里才发现根本没几个女的。或许,这是程雄设下的圈套。她刚想揣度他的想法,忽然感觉整个天花板都在旋转。终于,脚下一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待她醒来,发现自己躺一张陌生床上。 程雄眼神热切,以为她会裹紧被子大声尖叫,结果,这个女人脸上连起码的惊讶都没有。当时,他刚从仙境中游历回来,把她这种反常举止理解为对自己的爱慕。也是,周涵那病怏怏的样子,应该不能满足她。所以,女人啊,他在心里嘲笑她们,终究肤浅。 人常说,朋友妻不可欺,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因为窃取好朋友的枕边之欢,本身就带着一种猥琐的刺激感。尤其碰上他妻子还颇有姿色,更能放大这种愉悦。对程雄来说,周涵不是朋友,但他的快感加倍了。小时候,他总是夺走自己的东西,大人的关注和宠爱,所以,现在拿走他一样东西,并不为过。 苏悦一声不作,暗自揣摩现在的处境。不管她喝下的酒里有没有药,很确定的一点,程雄得手了。她并不急着遮盖,这个冷静的女人,首先涌上心头的不是羞耻感,也不是对丈夫的愧疚,而是在快速分析这事的后果或是意义。她想到更多的,是好处,一个也许能让她和丈夫规避风险、全身而退的好处。尤其听程雄讲起周涵大闹会议室的事,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 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带着一丝惶恐,她为此坐立不安。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周涵忙着打毫无胜算的翻身仗,她本想用美人计牵制住程雄,但这样一来,似乎这事没辙了。 接着,她突然心底一沉。 算算时间,天哪! 像丈夫一样,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各种想法在头脑中交织缠绕。 但很快,她镇定下来,开始耐心梳理这件事的脉络。她从来都能在纷乱的事务中,找到一条清晰的出逃路径。思虑再三,决定保留这个孩子。如果是程雄的,他再凶险,也不会伤害自己孩子,这样一来还能保住自己和周涵;如果是周涵的,考虑到丈夫正在慢慢把他们推上困境,她紧咬牙关,想: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六月十二日,夏阳灿灿,一个男孩顺利出生。 跟其他新妈妈不同,苏悦看着儿子,内心充满矛盾,杂乱的思绪野草般覆盖掉他初为人母的幸福感。不知道这孩子的命运会如何,是幸福还是不幸?她不确信,自己能否如愿以偿,给他铺就一条光明的成长之路。 一旁的丈夫难掩内心激动。算是对妻子的报答,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她一项新发现。 苏悦真希望自己没听见,但她分明听得清清楚楚:我找到那个人了!那个撞死程雄大哥的人!显然他以为,扳倒程雄,把他投入大牢是一件可以跟喜得贵子相提并论的大好事。 房间里,响起儿子的哭声,护士进来说,要带孩子去做听力测试。周涵自告奋勇地跟出去,留下她在那里发呆。 做母亲之后,她急切想摆脱丈夫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何况,周涵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她知道这件事,了解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很吓人,但这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反转。公公之所以如此交代,是怕万一有情况,可以借此来压压程雄。真要堂而皇之地起诉,太可笑。 不管找没找到,那司机不会傻到糟蹋自己用三年大狱换回来的自由,重新向警方坦白我是受雇于人,说这不是交通肇事,是故意杀人。当年能用钱买通他尚有情由,反过来,怕把整个公司给他都不一定承认。有些事情能用钱摆平,有些只能用脑子。 可惜,他永远不得要领。 她重重地往后一靠:有一点公公说错了,他没能教给他的东西,她也不能。 不知是产后还是心情的缘故,六月的风从门口涌进来,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几天后,亲子鉴定出来了。这是苏悦委托最信赖的朋友去办的。她反复看了好几遍上面的内容,沉吟良久,接着说出了她酝酿已久的计划,那个早在怀孕初期就跟他提过的计划,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计划。 在这间单人产房中,朋友站在她床边,也感觉这六月的风好冷。 ☆、绯闻 云修走到宿舍楼门口时,一个身影从阴影处窜出来。云修抱着书本,吓得往后一退。 “吓到你了?”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传来,含着抱歉的语气。 云修一看,原来是朱可希。今天发型变了,把原先披在肩膀的头发挽起来,显得脸没那么小了。似乎还化了点妆,鼻子周边还有没抹匀的散粉。这天也不凉快,秋意阑珊的,她却穿着绉纱连衣裙,露着一双筷子腿,身上套了件姜黄的针织坎肩。脸色绯红,弄不清是被这傍晚的风吹的,还是为刚才的事感到不好意思。 “有事?”, 他本可以问得委婉些,但一说出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8 来,就变成了硬梆梆的腔调。 可希仰头看看天,扭头瞧瞧树,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朝他俩张望,但她磨叽半天,就是不开口。 云修着急了,平时也没见她如此别扭,今天是怎么,吃扭扭糖了? “没事的话,我要回宿舍了。” 可希吞吐着话语,好像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支吾着:“你上午问我借课堂笔记,我晚上补充完整了就拿给你。” 云修不喜欢晚上出来,那个时间段,他一般都窝在宿舍写作业、看看书。今天上午的专业课,他走神了,所以才问她要笔记。既然是自己提的要求,而且人家还特地过来,自己再说晚上不行,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点头答应着,转身就要回宿舍。 “那个!” 云修回过头来。 她低着头,自我放弃似地伸出手,手掌摊开,上面有两张皱巴巴的绿色电影票。 他一脸疑惑。 “今晚学校电影院有电影。你,想不想一起去?” 本来,买票的时候她想了好几个版本的说法。包括那种烂俗的:给朋友买的,但她临时有事去不了,你有没有空?或是,有人送了我两张票,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去,你想不想去?等等。最后,她还是觉得直截了当比较好,至少比以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好朋友强。 宿舍里没人跟她玩得好,一来,大家觉得她尖酸小气;二来,当女孩们看到她对那个富二代很有攻势时,都极为不齿。仅后一项,就让她沦为差不多全班女生的唾弃对象。 女生们躲避云修,有着奇特原因。她们普遍认为这种富二代眼光高、脾气差,王子病泛滥。除非对自己的容貌、魅力和家境高度自信,否则,跟这种人交往,下场一般都很惨,轻者被人说成花痴,重者可能会遭受人身攻击,说你拜金。与其被羞辱,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还不损伤自身的女神范儿。 现在的90后女孩,自尊心与个性齐飞,即使你貌若潘安、才高八斗,她们也不会被冲昏头脑,不会瞎头瞎脑地往前闯,而是耐心考量,运筹帷幄。她们只愿意打有把握的爱情仗,只愿意让男生为自己打架斗殴、头破血流,而不甘心一颗傲娇公主心在高冷男面前碎成渣渣。 但这个朱可希,居然毫无这些顾虑,长成这样还敢主动出击。真是无知者无畏。起初,她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怡然自得地等着她狠狠出丑。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富二代对此好像并不反感,看着他俩偶尔亲切低语,偶尔走在林荫道上有说有笑,不得不感叹,世间百态、口味迥异。渐渐地,她们对朱可希的态度由不屑到排挤,谁让她使她们的自尊心大大受挫呢。 因而,她在女生中很不受欢迎,男生也不喜欢她孤僻的性格和竹竿身材。既然,真是没朋友,她不如坦坦荡荡,直接邀请他。 云修终于明白她打扮的原因。说心里话,他不想去。但如果拒绝,对这个从大一开始就对自己善意相待的女生,实在说不出口。这个学校里,除了她,似乎再没人想约他出去。她是一番好意,再说,又不是绑你去危险的地方!不过在学校看一场电影而已。 于是,他从她手里抽走一张电影票:“那,晚上见。” 朱可希开心一笑,笑得眼角都起了皱纹。她飞奔回去,裙子在秋风中飘扬,跟地上的落叶连成一色。 而之后发生的事,却是云修不曾预料到的。 在他看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不过跟朋友看了场电影。但在其他人眼里,这俨然是一桩旷世绯闻。当他俩从电影院出来,学校的八卦舆论已经如狂风般迅速刮遍每个宿舍、每个教室、操场、小吃店甚至是晚上的图书馆,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这段活久见的恋情。既觉得稀奇,又觉得极度不平衡。后者,是大多数女生的心理。 云修对自己已成为公众议论的焦点还全然不知。他把可希送到宿舍楼下。过一会,她拿着课堂笔记下来了。 “用好再还我,不急。” 云修点头。男生宿舍在篮球场的另一头,他走在空旷的球场上,回想着这无聊的电影。 小时候,他喜欢看动画电影,尤其是宫崎骏的,跟柏原可以看上整整一天。小姨总在他脑门后拍一下:“看吧,看吧,最好钻到电视里面去!”长大后,他跟柏原去看过几次所谓的大片。嘈杂的大厅,拥挤的人群,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泪点,都让他对电影院没什么好感。 他不容易被电影里的虚假场景感动,哪怕旁边的柏原已经发出唏嘘感叹的声音。有一次,他记不清什么剧情,反正柏原是红着眼圈从放映厅里出来的。他悉悉索索的抽泣声,引来一群人的好奇注视,好像他俩是另一部电影。自那以后,云修打死也不肯陪柏原去电影院了。 宿舍里,男生们正聊得热火朝天。看到他进来,都不约而同地住口。 云修懒得搭理他们。作为男生,在背后嘀嘀咕咕,够没水准的。从大一开始,他们三人已经结成牢固的同盟关系,顺利而自然地把云修隔绝在外。云修也习惯了,加上他每个周末都回家,跟他们也就五晚共寝时间。也好,只这样保持适中的交流,不用有太多负担。他不想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也懒得关心他们之间的秘密。 云修洗漱完毕,三个男孩像看戏似的,看他收好衣服,换上睡衣。用那双纤长的手仔细地抹好脸和手指,戴上耳机。 一个男生终于忍不住,抢在他听音乐之前,问:“你跟朱可希谈恋爱啦?” 云修扯下耳机:“谁说的?” 男生们面面相觑。 “看场电影就是谈恋爱啦?我跟你去,你是不是还这样认为?” 呛得那些人兴味索然。 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生活做猜测。再说,就算谈恋爱,也不关他们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先是去超市,被一群老奶奶堵在卖鱼的地儿,草鱼特价,全挤到前面抢。结果,我就为了杀一尾鱼,在那个血腥的杀鱼台子旁等了漫长一段时间。 回来后,跟一群孩子妈妈去团幼儿园报名,园长很能聊,快到饭点,才掐着时间,一路狂奔到家。想着先更新再说,结果后台抽了,改完全文,说我不是作者本人!喷出一口老血! 来不及了,想着还是先去接大少爷,到了楼下才发现饭忘了插!哦买噶,于是,等到这个点,一边等饭熟,一边煮我的文字饭。都不造为了啥…… ☆、约会 咖啡店装修不错,暖暖的复古色调,搭配着玫红灯光,投在棕色地板上,跟这个季节十分相宜。 沈佳琪托着腮帮,真心爱死了这暧昧灯光,都照得她脸色如怒放的桃花(她才偷偷拿小镜子确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19 认过自己的妆容)。 宽大又整洁的茶色玻璃落地窗,使看出去的景致也仿似一幅做旧的名画。柏原穿着修身羊绒薄外套,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牛津衬衫,捧着咖啡杯望着外面,像秋后画报中的男子。 佳琪随着他的视线,也看向外面,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三三两两路过的人。刚才是几个结伴的女孩,嘻嘻哈哈地经过。佳琪以为他在看女孩,但现在走来一个老奶奶,正在管前来取车的人要停车费。他依旧没有挪开视线。 她无聊地转着脑袋,拨弄着桌上的假花,看看男朋友再捏捏花瓣,好像两者有什么相似点。尽管,今天柏原的话不多,但她知足了。至少,那小子没跟来。 星期六一大早,柏原坐在餐桌旁,耷拉着眼皮,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帮佣阿姨就来说:佳琪小姐打电话来,约他今天去游乐园。 云修吃吃笑起来。 这一笑,柏原更烦了。毕业已经一年,才转到新部门,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适应。 爸爸最近让他学习公司管理事务,虽不信纸上谈兵,但基本的书面知识还得摸索学习。偶尔朋友们又叫他出去喝酒,这一天天,忙得转不开身。尤其是这几天,几乎每晚熬夜。本来,他准备不吃早饭直接睡到中午。但爸爸今天在家,小姨要他必须起来吃早饭。 “告诉她没空。” 小姨正给他倒热牛奶,听了停住手:“怎么没空?你不在家吗?” 爸爸还没下来,但小姨已经替他做主,忙不迭地要撮合了。 关于他和佳琪,程雄是默认的。与其找不认识的姑娘,不如找这样知根知底的。沈道成是公司重要人物,算得上一座移动的机密库。如果能结成儿女亲家,自然最好。说难听一点,保不齐他哪天有反心,也得先看女儿的面子。 每次,只要佳琪来,程雄一反常态,总是笑呵呵地打趣,任孩子们闹去。别的同学朋友来叫,程雄总要盘问一通。但只要跟佳琪出去,从来不反对。柏原一开始答应约会,也是鉴于父亲的态度。只要父亲说什么,他一般都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要想风平浪静地过日子,就不能让爸爸不开心,不能违抗他的旨意。 奇怪的是,虽然他跟佳琪是同学,又自小认识,但不知怎么搞的,当他俩单独在一起时,总觉得没有话说。 佳琪是那种活泼的人,喋喋不休,欢欣鼓舞,就算独自一人都能整出群口相声的架势,但真要说些能让两人源源不断接下去并沉浸其中的话题,她似乎也束手无策。而他,喜欢跟朋友们胡侃,但对女孩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引起她们的兴趣。 因此,两人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没话找话,硬是东攀西扯地找话题,实在难熬。所以,每次出去玩,他都要拽上云修。 哪天碰上那位少爷心情不爽、撂挑子不干,就会出现目前这种情形:你看看我,我看看窗外,除了一口接一口地喝咖啡,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在游乐场,玩得还算开心。毕竟只要逮到什么玩什么,排排队、买买零食,云霄飞车上让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只管喊叫,不需要太多交流。 女孩子好像永远不会累。从午饭后到现在,整整一下午都在陪着她逛各种店。糖果店、文具店、小饰品店、服装店,五花八门的店,柏原走着走着都快睡着了。 佳琪看他精神不振,买了个小熊玩偶送他。柜台小姐说,这个有缓释心情的作用。听着很高大上,请问,哪个玩具没这个功效? 柏原捏着小熊,扔又不能扔,藏又没处藏。一个大男人拿这种玩意儿,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因此,三步并做一步地大跨步前进,只想快点回去。 但佳琪不会放过他。好不容易有独处时间,她恨不得每一秒都要掰开来用。 服务员来问,甜点想好了吗?佳琪这才记起来。她很想点那种情侣共吃的冰激凌,但柏原说不要。她就说,等会儿。 现在,柏原的视线已经从窗外转过来,佳琪心想,怎么办?她看遍菜单,还是想点冰激淋,她被某种奇怪的兴奋点控制,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另一种能提升两人感情的甜品。 柏原看她无比纠结,只好说:“想点什么就点吧。” 等冰激凌上来时,他有些后悔了:“只有一个?你吃吧。” “这是情侣款啊!我一个人怎么吃得掉?!” 柏原无奈,这秋风萧瑟的,刚一凑近,感觉自己脸上的汗毛就立起来了。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出门就说冷,然而又不肯多穿衣服,非要露脖子露脚踝的。说到吃,她就变得很勇敢,即使把她扔到北极估计都能“喀嚓喀嚓”把冰盖啃光。 佳琪的脸凑过来,她那浓重的假睫毛看得一清二楚,一条一条,茁壮而分明。看得他心里发毛,又缩回了脑袋。 华灯初上,再冷的天气都挡不住年轻人寻求热闹和浪漫的心。从游乐园出来,佳琪挽起他的胳膊,到处搜罗好吃的好玩的。 他们在广场上看了一会街舞;跟着一群小孩围在做糖画的周围;打几局台球,玩几下投篮机。柏原很会打篮球,惹得佳琪在旁边一直尖叫。佳琪在跳舞机上扭了几下,回头看柏原朝她竖起大拇指,蹦得更来劲了。 回来的路上,佳琪的激动仍没冷却。如果真有时间机器,她肯定会入手一个。她要不断回放这些过程,不停回味,反复心动。 她走到门口时,脚步沉重,迟迟不愿意进去。 柏原跟她挥手告别。 佳琪想,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于是,大着胆子提了个建议:“你,不想亲我一下?” 柏原刚要转身的人,听到这话,身子一歪,突然一个趔趄。 她并不觉得尴尬,大方地说:“算了,再见。” 柏原赶紧逃回车里。回到家,还在车上缓了一阵,好像仍没从慌乱中解脱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不是激动,不是害怕,却也没有期待,没有心跳加速,只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有妈妈,小姨也没跟他说过关于女孩子的种种。他不了解她们,不懂她们的心理,更不懂如何才算是谈恋爱,像这样牵牵手,逛吃逛吃? 书上和电视剧里都说,恋爱中的男女彼此会有触电般的感觉,他好像没有。是因为这不叫恋爱,还是书上夸大其词,又或是他跟佳琪从小认识、所以没了新鲜感?一连串问号在心底罗陈,他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领,烦躁地揉揉头发,拿了东西进门。 推开云修房门,他还倚在床边看书。看到自己回来,一脸平淡。 柏原把那只熊扔到床上:“送你。” 他眼神一瞥,刚要笑,柏原索性说:“笑吧,笑吧,就知道你会笑!” “不是,这不应该送给女生的吗?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0 你倒拿回来了。” 柏原只把手里的纸袋一扬:“给你带了好吃的。”如果知道这小熊还是佳琪送的,他估计更要笑岔气。 云修放下书,往袋子里一瞧:“真难得,跟女朋友一起,还能想着我。” 柏原在床边坐下:“来尝一个。” 他摇头说不:“我刷过牙了。” “尝一个嘛。我特地不顾面子打包回来的。” 云修一副嫌弃表情:“原来吃剩的。” “干净的,又没人拿舌头舔过!觉得好吃才带回来的。你小子,不要太刻薄噢。” “我真刷过牙了。” 柏原非要他尝一口。 云修拗不过他,轻咬一口,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云修含着笑:“好吃的意思。” 柏原这才满意。 “约会的感觉怎么样?” 柏原想起自己差点在台阶上跌倒:“你说,女孩太主动,是不是有点那个?” 云修抬眼看他:“哪个?” 柏原抓耳挠腮,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云修没理他,半晌才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来这么多讲究?”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梦见到处都是鸭蛋,捡了满满一篮子。剩了半锅饭,梦里,一个骑三轮车的男人,飞快地倒车,只因为我妈说,把这锅饭送你了。清晨出门,半月前被霜冻成灰色的树叶,疯了似地飘零…… ☆、消失的女孩 初二新学年开始了。 从早上兴致勃勃地来学校,到老师安排他们打扫卫生,到开学典礼,到班干部发新书,他都没看见她。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还按上学期的位置来坐。那张板凳空着,像一个中空的句号。他不知道这个句号意味这什么,是开学第一天就生病了,还是忘了今天开学? 暑假期间,他家里出了事,以至于开学之前这一个月,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今天,强打起精神来学校,半途中也没想起来到她家去叫一声。上初中后,因为不顺路,而且已经是青春期的男女同学,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初一时,大多只是在路上碰见,才会一起到校。 她的成绩一直很好,也很少出现无故旷课的情况。绝不可能糊涂到连开学都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听完教室里的广播通知,班主任打开教案,开始讲新学期的教学要求和目标,同学们陆续拿出笔来记。老师的眼睛瞟向那空位,却又像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刚才点名时,没提到她的名字,也没像往常那样,询问某某同学怎么没来。好像对她的缺席早就知情。 如果不是请病假,难道转学了?要么,调到其他班级了?可在开学典礼上,他左顾右盼,没在隔壁班级发现她的身影。一般来说,除非有特殊情况,都不会半途转到其他班级里去。直到各项杂事结束,班主任把另一个女生调到那个空位上,他才黯然确信:不是请病假。 这个块垒积聚在心中,怎么都不能释然。放学后,他径直往那条路上走。她家在中学东边的那个路上,跟自己家刚好相反。他背着书包,一步一步走在夕阳的余晖里。 当那条熟悉的小巷子呈现在眼前时,他的心突突跳起来,像要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恋人。 那扇生锈的铁门还在,经过多年风吹雨打,锈迹如爬山虎般布满整扇大门。这条巷子,是通往小学的必经之路,他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里。 那时,他一个小学生还不懂得什么叫情窦初开。只记得,这扇铁门嘎啦啦打开,紧接着,一个女孩欢快地跳进晨光里,像一颗活泼的水珠。她的脸庞透着朝阳的红晕,书包随着她的跳跃也一摇一摆。似乎觉察到身后有人,她倏忽停住,回头一望。这一望,他顿时像被耀眼的阳光摄住,竟站在原地不能动弹,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她是个脆弱的精灵,自己稍不留神,就会把她惊飞。 那一次,他跟着她,一直走到学校,走进同一个教室。看着她放下书包,跟同桌说话,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整个人处于恍惚状态。 他心里明白,班上不存在这样一个女生,尽管其他同学都活生生地在跟她说话。 班主任进来,说今天给大家介绍新转来的学生。就看见这个女孩走到讲台那里,朝全体同学绽放微笑。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从那道铁门里出来的女孩! 他俩很快就熟悉起来。因为每天都要从她家门口路过,女孩性格开朗,很好相处。时间一长,两人很自然地开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有时候,等他走入小巷,发现女孩早已在门口等候;有时候,他要喊上几声,女孩明亮的应答声才传出来,他就等在门口,等待那扇铁门把她吐出来;有时候,既没在外面看到她,喊上几声也没人应,再敲门时,里边就会传出她妈妈不耐烦的呵斥声:“早死到学校去了!” 他怕她妈妈。虽然没正经见过几次,但总觉得那是个暴躁的女人,可能生活不如意,所以脾气这么大。他不理解,对待那样可爱的女儿,她怎能如此粗暴?要么是她后妈。因此,每次敲门时,他都怀着两种心情,却是一样忐忑。 他们在一起聊天,做作业,偶尔出去玩,算是朋友了。他什么都跟她说,包括心里的秘密,但她却有所保留。每每提到家庭,她就不作声。 也许有难言之隐,她很少说起家里,从不说我爸爸怎样,我妈妈怎样。这么多次,他没在那个房子里听到过男人的声音,也没见过男人进出,因而判断,她没有爸爸。至于是死了还是跑了,无从得知。 他还听过母女俩吵架。一直以来,她留给他的印象是美好端淑的,没想到还会那样说话。妈妈一个劲地在抱怨生活,抱怨女孩上学还不如打工强。她并不妥协,认为她有责任、有义务供自己读书。母亲言语恶劣,她毫不退让。两人吵嚷的声音穿透铁门传到他耳边,使他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回忆起来,这是初一上学期的事。此刻,他站在这扇门前,仍抬起手,时光倒流一般,仿佛重又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吵架声。但他定定神,发现整个小巷都空荡荡的,静谧异常,连一声虫叫都没有。 他拍拍门,没人应答。再拍门,侧耳细听,没听到里边有脚步声传来。心想,难道真的辍学打工去了? 拍打铁门的当当声,一直在傍晚的空气中回荡。没人出来,也没有邻居来告诉他情况。他站在狭小的台阶上,迟迟不愿转身回家。 也许她们没听见,等他一走,可能才匆匆过来应门;也是临时出门了,等他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1 回去,她们就在小巷另一头出现了。他总觉得自己一走,就错过了第一时间跟她交谈的机会。 他在檐下站了许久,那扇铁门像是铁了心,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回想起母女俩的争吵,懊恼地想着自己同样捉襟见肘的家境。这个暑假,父亲去世了。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当中,不曾来这里看看,结果却意外地错过了她。如果当初来这里转转,或许就能弄清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这以后,他每天放学都来。秋叶打着卷落在台阶上,天空灰暗如尘,人们漠然路过,自行车的当啷声像是寻常生活的自在节奏。 他坚持不懈地拍打铁门,直到有一天,里边传来女人的应门声。 他浑身的细胞都像被这声音捋过,涌起亲切的快感。这一刻,即使是她妈妈板着脸出来,他也很想扑上去抱住她。他会不顾她的白眼,邀女孩出去转转,说说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门打开来,不是她妈妈。 一个中年妇女惊讶地看着他。 他说出女孩的名字,问她在家吗?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从妇女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费解的表情就可以猜出来。 “呃,你说的,可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吧?” 他心头一咯噔。 从来都是这种情况。 她走了,再也寻不到她。就像刚开始出现在他眼前,现在连离开都像一种幻觉。突如其来地出现,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孑然走在石板路上,沿墙的缝隙里钻出头发丝似的草,开着同样孱弱的花。他掐下一朵小花,把它笼在手心里,那几乎无法感知的花瓣贴着他的手掌,感觉像是带她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 ☆、第一次喝酒 云修被柏原推着进酒吧时,心里是不情愿的。放假了,只想待在家里看看书、听听歌、玩玩游戏。 柏原缠着他,非让弟弟陪他来街上逛逛,说是好长时间没出去,身上都快长草了。事实是:根本就是他酒瘾犯了。 果然,经过这家酒吧门口时,闪烁的红色霓虹灯成功诱惑了他。 “十九岁,该锻炼酒量啦!” 有时候,柏原像他爸爸,总念叨着,你该跟同学玩耍,该跟朋友出去,该学会开车、喝酒。但云修不肯领情,尤其是酒。他不太能明白哥哥为何对酒精如此热爱,就像哥哥同样不明白他对跑步的热爱。 酒吧里热流涌动,柏原拉着弟弟在吧台坐下,兴致盎然地看对面的小哥调酒。 调酒师背后的玻璃架子上,摆满了银色调酒器皿和各种酒瓶,构成璀璨的背景。只见他将威士忌和蜂蜜倒入酒杯后,加入半杯开水,摇匀。伸手从一个深色盒子里拈过五枚丁子香花蕾,细心地嵌到柠檬片上,放到酒杯里,再撒上桂皮粉,滴入柠檬汁。再次摇匀,插上桂皮做点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事后把酒杯往客人面前利落地一放。 看得云修都想鼓掌了。终于明白女人为什么喜欢鸡尾酒,本身这调酒过程,就充满了新奇感,酷似一种迷幻魔术,最后林林总总出来一杯色彩缤纷的酒,从外表上就被迷惑,大概早已忽略了酒精的危险。 柏原怕弟弟看不懂原料,于是一边看一边问个不停。小哥不急不躁,耐心作答。后来,云修才知道,哥哥是这里的常客,很多调酒师都认识他,带着新顾客前来,态度总不好冷淡。 小哥忙过一茬之后,问他们喝什么? 柏原潇洒地说:“稍微烈些的,推荐几款?” 云修吓一跳。 他揽住他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男人第一次喝酒,一定要喝醉。” 小哥调了一杯伏特加,加上红梅汁,放到面前。柏原让他试试。 云修像试尝巫婆的药汤一样,把嘴唇慢慢伸到杯口,浅浅呷了一口,立刻眼泪都快下来了,赶紧呸呸。 柏原抚掌一乐:“你这样,以后来酒吧真的会很丢脸。” 跟做实验似的,柏原又叫小哥给他调一杯温和些的。 完全把他当小白鼠了,云修连连摆手。 柏原说:“万里长征,你连第一步都没走出去哦。”说着,端过之前那杯烈酒,咕咚几口,就像喝饮料一样轻松,看得云修头皮直发麻。酒量这东西,好像不是练出来的,而是天生的。他在家从来没发现柏原这么能喝。 第二杯,云修仍没能喝下去,那种杂合着糖浆、柠檬与酒的液体,闻着就犯晕。这次他连尝都没尝。柏原嚷嚷着换品种,自己接着喝掉这杯。 云修苦恼不已,正想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听见有人招呼柏原。转头一看,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长得十分精神。 “俞航!也来喝一杯?” 那人纳闷地看着云修,柏原介绍说:“我弟弟。” 俞航礼貌地笑笑:“哦,第一次见。” 两人坐在那里聊开了。 云修总算松口气,开始看向别处。如果这人不来,自己的下场注定很惨。 吧台侧前方,是一个圆形舞台,有个男人一边弹琴,一边用嘶哑的嗓音哼着民谣。很多人坐在下面,十分配合地挥手呼应。如果非要说酒吧的魅力,估计就是这种情调。不用西装革履,不用正襟危坐,不用瞻前顾后,只需一件休闲衣服,一种氛围,几瓶酒,就能甩掉一切包袱,做最本真的自己。 半个小时后,俞航起身,离开时跟云修打招呼告别。 柏原望着他的背影,问:“这人帅吧?” 云修没在意。 “你真该去看他跳舞,简直有致命杀伤力。”他一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男人,但还是这么认为。” 说完,叹着气:“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没人喜欢?” 云修不知道这是在说那人还是说自己,没有接话。 “说你是我弟弟,没准他不信。” “为什么?” 柏原手里早就多了一瓶酒,感慨地说:“他也有个弟弟,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云修想,这种怪异的家庭形式,居然还很普遍。 “知道他是富强集团的长子吧?” 这下,云修真惊到了:“富强集团的公子,不是俞世贤么?” 柏原哼哼一笑:“他是小老婆生的。” “这么说,还是长子失势了?” “嗯,怎么说呢?俞航妈妈早跟他爸离婚了,所以,俞世贤还算名正言顺。世贤妈妈是个厉害角色,他爸什么都听她的,所以俞航毕业都大半年了,还不让进公司。” 云修陷入了沉思。其实,这时候柏原也在想,如果各自的妈妈还在,他俩是不是也会闹得势同水火。 狗血电视剧里,只有那种失恋的人才会喝得酩酊大醉。云修反正没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2 弄明白,说让他去练酒量,却把自己喝倒了。 云修费尽力气,才让他暂时安稳地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挪地往酒吧外面走。说暂时安稳,因为过不了一会,他又会顺着身子滑下去,像一根失去攀附能力的藤蔓。云修只好再次把他拎上来。 里边的小哥,叫他调酒很勤快,一个眼神过去,就已经把酒杯放到你面前。客人喝醉了,叫他搭把手,他说工作期间不方便。只管销售,不管后续服务的家伙。 周末的黄金时段,连打车都不容易。他累得满头大汗,等柏原再次滑到路边时,他索性也坐下了。柏原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云修一边喘息,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 “云修。” “难受吗?” 柏原嚅嗫着:“你想妈妈吗?” 云修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像没听见一般,继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也许他跟俞航的谈话,激起了内心潜藏的情感,所以才会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 “我知道你想。我也是。哪怕是个不怎么样的妈妈,都想见见。至少,难受的时候,她能跟我说说话,能安慰我,而不是只在石碑上笑,没有一点温暖。俞航说妈妈太强势,逼得他没有退路,逼得他身心疲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好啊,还有个妈妈会唠叨、会关心他。比我强,比我俩都强。” 云修也变得敏感了。这个时候,他开始羡慕起酒的作用。比起柏原,因为清醒反而更难捱。他不知道妈妈是生是死,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看着自己、想着自己。 每次挨罚的时候,他也想过,如果妈妈在的话,就不用承受这些。这种孤独和无助,比柏原更强烈。他曾挂着干掉的眼泪,掀起窗帘一角,望着远处的湖面,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希望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妈妈。幻想有一天,妈妈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开口唤他的名字。 柏原的头歪过去,又摇摇晃晃地靠过来。 一辆空的士在面前停了一会,云修没有叫。一对小情侣上了那辆车,车子很快消失在夜晚的城市道路中。这些纵横交错的路线,通往多远的地方,又会在哪里交汇?这些人去往哪里,又在哪里分手?…… 冬天的风,带着冰魄,云修听到柏原的牙齿在打颤。 “还没车吗?要不要给司机打电话?” 云修隔了好长时间才回答:“再等等吧。” 柏原沉默一会,又开始说:“你不要怪小姨。她的脾气,是爆竹,一点就着,一点就着。不要太当一回事。有时候在想,妈妈是不是也是这种性格?如果是,我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想她了呢?我总感觉,你妈妈是个耐心温和的人,跟你一样。” 再听下去,云修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作为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别人总有怨气。所以,不要恨小姨,要恨就来恨我。” 云修听得云里雾里,扑哧一笑:“我恨你干嘛?” 柏原捏他一下:“不是想让你开心嘛!”脸上露出醉笑,“以后,我要好好保护你,绝不会后退半步!” 云修心想,你不祸害我就谢天谢地了。但转头看他真挚的眼神,就没作声。虽说有点无厘头,但所有这些话,倒不像喝醉酒的人能说出来的。 一辆出租车停下。柏原自己爬进车里,温暖的空气立刻将他们包围。 云修随着这摇摇晃晃的频率,抱紧柏原,不让他滑溜到座位底下去。收音机里正唱着: 风停了又吹我忽然想起谁 天亮了又黑我过了好几岁 心暖了又灰世界 有时候孤单得很需要另一个同类 …… 一切喧嚣被隔绝在外,车子驶入下穿隧道,刺眼的白色灯光照得他闭紧双眼。感觉到光束掠过,却感觉不到她拂面而来的气息。他在心里呼唤:妈妈! ☆、背景颜色 朱可希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在寒风中啪啪作响。 走进院子,看到爸爸满脸通红地坐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甘蔗。满满地咬上一口,肥厚的腮帮鼓胀,嚼一阵,吐出一大团甘蔗渣,边吃边用脚划拨,板凳旁边已经堆满米黄色渣子。 即使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她都觉得恶心。 “爸!我早上才扫过,你就不能吐到簸箕里嘛!” “扫过就不能再扫啦?你这丫头,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我看你一点都不体贴。我吃点甘蔗,又不让你伺候,扫个地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啊!” 妈妈从厨房窗户里探出头:“别一天到晚吼吼吼的!别人看着不笑话啊。” 可希不知道这话说给谁听的,也许是说给他父女俩的,指桑骂槐的本事,谁都不及她。进到厨房,妈妈接过袋子,抄家似地翻了一遍:“你这孩子,盐呢?” 她记起来自己买了酱油、买了醋,就是没买盐。在小卖部的时候,看见跑过去的云修,一下失了神。也顾不上清点物品,付过钱,急匆匆就往回走,想着没准回去路上还能碰见他。 她慢悠慢悠地在路上晃,时不时回头,但并没有碰见他。只好无精打采地回来了。 妈妈又开始念叨,还上大学的人呢,连买什么都记不清,都不如小学生…… 可希喝断她:“再去一趟不就行啦!” 她出门时,深深看了一眼这房子,心里真是厌恶到极点。 这脏乱的棚户房,不隔音的墙壁,垃圾成堆,每到夏天,苍蝇蚊子成群,在黏糊糊的身上乱转。穿着满是汗渍的背心、游手好闲的青年在角落里转悠。几乎天天都能听到摔锅砸碗的争吵声,吵得她都没心思写作业。 爸爸挣点小工钱,只知道跑出去喝酒、跟人吵架。妈妈在棉纺厂上班,每天总有不如意的地方,不是抱怨工资低就是抱怨活难干、领导难伺候,没有哪一件事能让她平心静气。 现在想想,这个家只有自己一个孩子,真是不公平。她回家要做饭、洗碗、打扫屋子,有时还要去菜园,而父母的恩惠,她一样都没享受到。包括生下她。在她看来,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都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她再次来到小卖部时,心里已经决定,明年暑假绝对要出去打工。这种地方,她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就在她买盐时,另一个男人经过小卖部。他在红色帐篷布下停住,怡然自得地准备看几个老头下棋。但他的目光随即被一个年轻人吸引,看到他大步往回跑,发丝在风中飞扬。 他突然没了看棋的兴趣,跟在年轻人后头,开始往回走。年轻人很快消失在弯道中,他没有紧紧跟随,仍慢慢走着,好像刚才的行为,只是他一时兴起。 沿着湖滨走了一截,他拐进一条小道,往里走去。天冷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3 ,道路两旁看不到那些摆摊的小贩。一直快到小区门口,才看见几个卖发饰和生活小用品的摊主,正在冷风中哈哈聊天。 他走进大门,点了点头,算是跟保安打招呼。进入单元门,来到三楼,在门口站住。 钥匙在锁眼里发出咔嗒的声响,转动几下,门开了。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房子,房间里的一切井井有条,包括优惠券和超市卡,都被仔细地归置在不同的收纳盒里。沙发后面有一大排书架,红棕色格子里全是整整齐齐的书籍。茶几上干干净净,除了一个遥控器和一只质朴的陶瓷茶杯,看不见任何杂物。 墙壁上没有婚纱照,摆台上没有跟子女肩并肩站在学校门口的照片,餐桌上没有蕾丝桌布,鞋柜里没有女士皮鞋,屋子里没有任何孩子留下的物品……屋里一片清冷,但跟其他独居老男人不一样,他似乎很享受这份孤寂。 男人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他喝过茶,发了会怔,转身走进书房。这同样是个无趣的房间,整洁得像没有人居住。 他拿出钥匙,拉开书桌最下面那个抽屉。抽屉里放着大大小小许多盒子,看上去像手表之类的饰品。他摸索着取出一只红色首饰盒,哒地打开,专注地盯着里面的东西。他轻抚着它,心里想起她的话:“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交给他。” 他来到窗前,看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枝,像被施了魔咒一般,颓然无神。生活也是如此吧?心灰意冷之际,指不定哪天,时机到来,有些东西又会焕发生机,变得神采奕奕。 他从来没想过此生还能再遇见她。枯木逢春,一瞬间,他都能感觉到嫩生生的萌芽从身体各个部位涌出来时的欣喜。这个男人的世界,重又变回了彩色,悬挂满鲜艳欲滴的希望。 一个秋日的午后,她出现在他家门口,像一朵猝不及防开在门前的花。 这也许只是个梦。自从她突然消失后,他经常梦见那个穿白色纱裙的女孩。多年以后,他开始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似梦非梦,梦境和回忆交错辉映,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褪去彼此那条界限,变得恍惚不可分辨。 她飞快地跑过来,亲热地叫他名字,直到被她紧紧抱住,闻见她发丝中弥漫着的清爽香味,他才真切感受到:那个梦中女孩,终于回来了! 时光如梭,她已经十九岁,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激动,幸运女神还是眷顾他的,总在快失去希望时,又迫不及待地给予惊喜。 这些年,他睡里梦里都想着她、念着她。而当她的眼神投过来时,他很不争气地又回到了小时候,不敢跟她对视。 但过去很快就被捡拾起来。多年的同学情谊,很快让两人熟络起来。他们坐在石桥边上,看着浑浊的河水,慢慢悠悠地聊着往事。 随着年龄增大,她的心思没以前那样深了,什么都跟他讲。讲到当年离开的缘由,讲到在外面经受的种种。说到伤心处,她就停下来,双眼望着流淌着东去的河水。 他陪着她沉默。在整个诉说阶段,他是个忠实听众,只负责听她的事,负责理解她的心情。当她说起妈妈突然去世时,他也跟着哀伤,虽然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好印象,虽然那一年,他爸爸也去世了。他绝口不提自己的哀伤。因为,在这个男孩看来,只用体会她的哀伤就足够了。 她说现在生活得很好。 他放心了。 她说还没有男朋友。 他更放心了。接着,他的脸刷一下红到脖子根。 她只是冲他一笑。 斜斜的夕阳在西天缓缓下沉,点燃天际一丛白云,使它变得像团火焰。火焰燃烧殆尽,夕阳沉入暮色。 红色的盒子像是时间的储存囊,打开后,一串串记忆喷涌而出。他不愿意再多想,扣上盒子,放回原处。记忆也就戛然而止。 ☆、恶作剧和入职聚餐 午后,阳光照在泳池上,一池浮动的光斑,晃得人睁不开眼。柏原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看到光影中的云修。他坐在池子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走过移门,蹑手蹑脚往他身后挪去。 云修还在出神,对哥哥的举动丝毫没有察觉。 光线愈发耀眼,知了在枝头嘶声鸣叫。忽然,“砰”一声,一池碧水被惊扰,瞬时水花四溅。 柏原干完坏事,窃笑着猫到泳椅背后,悄悄注视着水面。过不了多久,云修就会从水里冒出来,想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柏原就觉得好玩。 水池恢复平静后,光斑返照在白色屋檐上,来回轻晃着。时间嘀嗒流走,他等待了一会又一会,却始终不见云修冒出来。 哥哥有些傻眼。 他带着不确信,走到泳池边。反射光线晃得他用手挡住眼睛。等视线清晰些,看到水面冒出许多细密的水泡,再定睛一看,却发现云修正一动不动地浮在池子里,立刻慌了神,扑通跳下去。 弟弟被拖上来后,似乎失去了知觉。柏原把他扛到屋檐下,唤他、拍他,都没反应。他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了。 本该叫一声之后再恶作剧。昨晚,看他满腹心事,饭都没好好吃。六月份毕业后,云修就进入程式地产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跟自己当初一样,多少会有点压力。 何况他性格孤僻,没准昨天上班,遇上不舒心的事了。所以,平时那么警觉的人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自己这个当哥哥的,非但没想着开解他,反而还不管不顾地把一个毫无防备的人推下去。 柏原大声喊人。但这个点,司机不在家,小姨逛街去了,刚才看见帮佣拿着一堆衣服去干洗店了。情急之下,他想起新闻里放过,说溺水的话急救很重要。因而,他放弃了冲到客厅里去打电话求救的念头,觉得当务之急,应该先做心肺复苏。 可心肺复苏要怎么做?他没具体概念,只记得两只手掌叠加,按压胸口。记不清要按几下,想着做总比不做强,使劲按压几下后,努力想着下个步骤。 下一步是什么呢?啊,对了!柏原低下头,抬起他的下巴,捏开嘴,刚想往里面吹气。云修身子一缩,咳咳笑着坐起来。 妈啊!柏原被弟弟这突然一下,着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没反应了呢! 云修在那里笑得喘不上来气,揉着胸脯:“你这是杀人啊!用那么大劲儿,没轻没重的,就是死了也能被你疼醒!” 柏原甩手一拍:“好玩是吧?你活过来了,我差点被你吓死!” 云修看着他,还是掌不住笑:“我一直在呼吸没发现啊?这位哥哥真是智商堪忧。” “行,你赢了。但我要一狠心,不来救你呢?” “那你就是杀人犯。” 他见他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4 瞬间作色,立刻撒娇道:“开玩笑哒。” 冲完澡,云修对着镜子用毛巾擦头发。柏原倚在门边,忍不住瞅了一眼他的身材。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云修就长成小伙子了。” 他整理着额前的头发,用余光瞟一眼镜子里的哥哥:“又想说你老了,对吧?” 柏原看向他的衣帽架:“昨天的正装秀还不错吧?” 云修心中一动,嘴上却回答:“一般般,别人比我好多了。” 哥哥“切”了一声。 昨天,是云修正式进入程式地产的日子。跟哥哥一样,先在人力资源部就职。程雄的观点是:一个富二代要想有所作为,绝不能空降,而应该跟其他新人一样,从基层做起。人力资源部是基础部门,也是核心部门。说到底,人才和管理才是企业生存发展的制胜法宝。 作为公司新人,收到的录用通知单里,其中有一条:报到当天必须穿正装。眼下正是七月流火的盛夏时节,穿正装?柏原跟他说,都穿正装,不会只热死你一个。 衣服倒是买回来了,但这个新人在穿衣镜前左看又看,说不上哪里别扭。试了几遍,汗都出来了。转眼看着床上的领带,真心觉得麻烦透顶。 柏原像个爸爸那样,从西装到衬衫到皮鞋,全部一一过问。他对衣服很有见解,东奔西跑,最后给弟弟选了双开叉款型的黑色西装。 云修试穿时,销售小姐张圆嘴巴,直夸柏原有眼光,说这是目前年轻人最喜欢的样式,英式剪裁,修身又不失庄重,是职场再合适不过的衣服。在销售员口中,每件都是最流行的,只要能卖得出去。 对于衬衫,云修很挑剔,在乎手感和舒适性。柜子里的衬衫基本都是高纱织面料,因此没让柏原再买。 但对领带么,他则一窍不通。柏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经验,买了一条斜纹宽领带,说很多正式场合都需要这种。又给他买了两条黑色梭织窄领带,说现在年轻人都系这种。 早上,都快到上班时间了,还没见云修下来。柏原推门,发现他正对着镜子茫然无措,脖子上还吊着一条领带。 柏原只好进去,把领带从他脖子上取下来。 其实,云修昨天就在尝试系领带,从网上搜索步骤,但系好后,不是领结歪了,就是长短不一,松松垮垮的。一气之下,干脆扔到一边。想着明天或许就能弄好。谁知道,早上起来,越着急越系不好。 柏原让他抬起头,翻起衬衫领子:“不会就说。” “怕你笑我。” 哥哥啧啧说道:“谁敢笑你啊。” 柏原把领带大致套好,看过长短比例之后,手指绕过他的脖颈,熟练地把长的一端绕过食指顶着的另一端,再绕过来,塞入,顺畅地勾出一个漂亮领结。长度合适,领带刚好垂到腰腹部。然后,柏原看一眼他,边问边调整好松紧,接着在领带结下边挤出一个小窝。 他的手指偶尔触碰到云修的肌肤。不知怎的,这游丝一般的碰触,让他心底漾起一层涟漪,涟漪缓缓荡漾开来,轻轻叩击着心扉。柏原要看角度,眼神像在全神贯注盯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让他感觉一阵燥热。 “领结下一定要留这个小酒窝,能提升男性魅力。” 柏原对这个知识点很是得意,但云修好像没听到。 哥哥从门框挪到书桌旁,问:“晚上的同事聚会,你去吧?” 云修有些失神地望着那套西服:“不会还要求穿正装吧?” “不怕捂出痱子啊!只是周末聚餐会,穿得不要太随意就行。” “你也去吗?” “当然啦,又不是只有你们部门聚餐。” 云修才想起来,他在财务部,不跟自己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职场后,他好像又遇上了大学时的那种局面。 大家对他客客气气,只是现在,更多了一份敬畏。不是敬畏他的能力,而是敬畏他的背景。怕有一天即位后,弄不好给他们小鞋穿。虽然相处仅一天,但同事们把自己供在一边的做法,让他预感到这种病态的交流格局再次被构建起来了。 会餐地点在一个韩式料理餐厅,以烤肉为主,氛围轻松。一群人到达时,一楼大厅早已人声鼎沸。云修跟着同事们走过木质楼梯,来到二楼。 整个二楼,用木质屏风隔出来一个个长方形空间,每个隔间都有相对应的长条桌子,大概就是为了这种小型聚会而设。 开吃前,主任站起来,发表几句,主要内容无非是欢迎新职员加入,希望大家以后能认真工作,好好相处,争取迎来如花似锦的前程。底下哗啦啦一片鼓掌声,尽管比起这种毫无吸引力的发言,他们更在乎会餐安排的菜式。 主任说完,把云修拉过来,仿佛又穿回到昨天办公室里的场景:“当然,很荣幸地,我们部门进来了一位优秀的年轻人,程云修!” 主任突然止住,显然认为这话到了此处有掌声的节点。 他是如此真诚,真诚到一点都不记得同样的场景已经在昨天演示过了。可能抱着宁可多夸,不可错过的逢迎心理,他才这般健忘。 大伙心里又排斥又不情愿,但出来都为混口饭吃,这掌声还是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但对云修来说,这些掌声像耳光,一下下打在他心上。旁边坐着几个同期进来的新人,听完这话,脸上极其尴尬。 但云修何尝喜欢这种氛围?只主任这个态度,就把他顺利从人群中剥离出来了,油和水,泾渭分明,让他实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他们相处。 “当然,其他人都很优秀。”混交际场的,总算还圆一点回来,“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兴之所至,本来想说富二代也好,屌丝也罢,还好及时咽回去了)只要你们秉承一颗进取的心,我希望,人力资源部能给你们提供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好了,话不多说,上酒开吃!” 这话一落,毫无悬念地啪啪鼓掌。 吃饭期间,新人们开始挨个敬前辈。云修一过去,前辈们都慌忙起身,言语客气。这样一来,新人们就不好跟他一起,局面变得有些复杂。 云修不知该如何应酬,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坐着不动了。几轮推杯换盏之后,大伙有些放开了。有个女孩在旁边坐下,想说上几句逗趣的话。一看是云修,赶紧抓起杯子看向别人。 云修闷闷不乐地想,他努力了,但别人不让他融入能怎么办?他跟他们,像隔了一层硬膜,看似清晰透明,其实连表面都触不到。 夏夜的街上,延续着白天的热度。酒过三巡,意犹未尽的同事们转战ktv,主任提早拦下一辆出租车,说要先行回家。同事们望着车子离开,一阵欢呼雀跃。那一刻,云修也好想回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5 所有人已经打成一片,勾肩搭背地走在前头,唯独他像只落单的燕子,慢吞吞跟在后面。从小到大,他一直深受社交困扰。真是自己有问题么,那么不受人欢迎? 走到一个岔路口,突然有人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云修心内一热,以为终于有人肯搭理自己了。 扭头一看,却是柏原。 “你来干嘛?” 柏原看他情绪低落。 “那边结束得早,我没地方可去,就来蹭局子。” 云修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 同事们回头看到柏原,不约而同愣住了。除了主任,这些人并不认识他。 “我是他朋友,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众人没有异议。在他们看来,能跟云修勾肩搭背的,也不是什么凡鸟。不过,这个朋友看起来活泼一点,反正公司出钱,多一个也不多。 包厢里有一张长沙发和两个单人沙发。云修直接坐了单人沙发,柏原硬把他拱到长沙发上,正好跟一个女同事挨着。云修有些难为情,往柏原这边靠了靠。 来k歌,不是来秀歌技,主要通过这种方式或多或少来疏泄下自身压力。不管唱得好与不好,大家聚在一起,开着震耳的音乐,能唱就吼上几句,不能唱就跟着音乐胡乱摇摆,借着情歌跟女生互通款曲,要的就是这种氛围。没一会功夫,包厢里就已经融融一片。 但云修依旧没跟他们有任何互动。 柏原唱完一曲,点了一首歌:“听说长得好的人,唱歌都不怎么样。我们让云修来唱一曲怎么样?” 众人欢呼。 弟弟不肯。 柏原非把他推上去。点的是首情歌,一个女同事也被柏原拉上去。 音乐缓缓淌出。云修一开口,全场立刻安静下来,倒不是唱得有多好,只是他颔首轻吟的样子,莫名有种让人沉醉其中的吸引力。 只有唱歌时,不需要言语,不用担心他会躲闪。在朦胧的灯光下,只安静看着他的侧颜,就能让人沉浸在恬淡的氛围中,甚至都忽略了演唱本身。 女生唱歌时,云修看向柏原,有种感情在心底涌动。他不曾为自己生在一个富豪之家而骄傲,不明白世人为何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没有苦恼,但他却为有这样一个哥哥感到满足。 在这家里,爸爸像个符号,只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他和柏原没有母爱,却也不曾体会过什么叫父爱,除非有一种父爱叫金钱。 这么多年来,柏原总在默默为他打理,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担心他在学校受欺负,担心他孤独,担心他被坏人骗走,担心他路上不安全……他总在为他操心,从学习用品到职场着装。包括今天,云修知道他是害怕自己不合群,特意跑过来的。 在柏原的撮合下,同事们跟云修逐渐没那么拘谨了。柏原说:“我认识这个人很久了,放心,不会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些事。既然,他是作为新人招进来的,就会像新人一样做事。 大家能成为同事,也是有缘,彼此敞开心扉,工作起来都轻松。再说,现在又不是阶级社会,企业也不是只有这一家,干得好,谁都挤兑不了你,干得不开心,辞职就是。干嘛把自己圈起来,搞得寸步难行啊!是不是?” 这样一说,大家也都点头同意。 “这个人,有一点好,就是怎么说他都不生气。所以,大家以后尽管开玩笑!” 这坏家伙!云修前一秒还在感动,下一秒又发现自己被卖了,暗暗拧了他一下。 跟同事们告别后,柏原搂住弟弟:“走,开车回家!” “不是喝酒了吗?” “你来开不就行了?” “我也喝了。” 柏原推着他走:“就你这酒量,喝上几滴不得了啦。没事,警察叔叔不逮漂亮的人。” 云修不干,杵在路口要打车。 “周六晚上,哪有空车啊?走了。” 云修说什么都要打车。 柏原把他猛地拽到一边,推进车里,云修才要说话,发现自己就在一辆出租车里。 柏原大笑:“打车都不如我。” “你的车呢?” “骗你的!” ☆、男女之间 柏原到达校门口时,既没发现红色条幅,也没发现穿班级标志服饰的老同学在那迎候,只有耐心等着他的佳琪站在门卫室前面,戴着水钻玳瑁墨镜,正四下张望。 搞不懂,毕业三年就要办同学会。人家都是十年二十年,哪有三年的,“三”谐音“散”,说起来都不好听。 佳琪却不以为然,她喜欢一切热闹活动,喜欢一切能让别人看到自己恋情的活动。趁同学们还没到齐,佳琪不愿先去饭店待着,两人就手牵手走在老校区的林荫路上,算是对往昔青春岁月的回顾。 佳琪兴奋得像只嗑了药的麻雀。 “哎哎,那些石凳,我们去坐坐?” 坐下来之后,她左顾右盼:“现在的学生都不流行这种浪漫法吗?怎么没看到小情侣啊。一起背背英语课文,多有情调。” 柏原只知道,每次拉他出来时,她从没好好看英语书。第一次四级没通过,佳琪愁容满面,找到他说:“怎么办,你要多陪我背背了。” 后来才明白,这不过是个借口。不管考什么,只要过了及格线就要拉上全体寝室成员大肆庆祝的丫头,才不关心分数呢。她捧着书出来,心思却不在书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个不留神,就趁机吃他豆腐。 “哦,那个第三食堂居然还在啊!”她表情亢奋,“我最喜欢吃那里的牛肉汤了!” 看见那一排红房子,她又跑过去,仰头朝上面望:“女生宿舍还是老样子。不知道里面整修了没,以前的墙都往下掉粉,鬼屋似的,还有老鼠,脏死了!” “…………” 如果她身上有类似水龙头的阀门开关,柏原很想把它拧紧,让它再也滴不出一个词来。才三年而已,又不是三十年,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感慨? 来到操场上,佳琪兴奋地跑了一圈。张着双臂,因为太过忘我,差点没撇断高跟鞋。停下来后,她叉腰望着旁边的篮球场,说:“我那时最讨厌体育课了。但只要看到你在那打球,就不一样了。” 柏原想,女孩的心思真是绮丽。他想象不出来,如果看到佳琪在操场上,自己是不是也很开心。 过去勾起了某人的小情趣,佳琪快速扫瞄四周,确定环境安全之后,动作迅如闪电,没等柏原意识到,她就抓住他的衣袖,踮脚就亲上了。 所谓的吃豆腐,就是这种。 当她的唇贴过来时,柏原感受到黏腻的唇彩味。身边的景物开始旋转,这种晕眩算迷情还是晕船时的不适,他有些分不清。 佳琪说,这样亲吻最有感觉。柏原每次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6 勾着头,并不舒服,所谓最萌身高差也是骗人的把戏。但看到她反应激动,自己又会迷惘,难道他俩感受到的情感不一样? 他们的恋爱关系早就确定了,虽然他到现在还是没弄清,到底是怎么确认下来的。没有表白,没有开始的心动,就像一对老夫老妻那样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身边的人也自然而然就认同了。想想真是神奇。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跟她接吻时的情景。不是有多难忘,而是,瞬间觉得电影、电视剧包括小说里的描述都是假的。他没感觉迷离的情感,这种事情,不过是嘴唇碰到一起,脖子很酸。更要命的是,当佳琪把舌头伸进来时,他想起云修的话:“你的唾沫、我的唾沫,好不卫生。”于是,就连最后一丝情调都荡然无存。 但佳琪没想那么多。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单纯到只想眼前不问将来,全凭一腔热情行事。就像此时,她想到以前柏原打球时的情景,就忍不住想亲他。 班长在微信群里发了聚会地址。在学校旁边的一个乡菜馆,说不上多大,但那时一帮学生都喜欢去吃。所谓聚会,就是找寻青春的记忆,档次不重要,能让大家品咂过去才是同学会的核心。 他俩刚进去,同学中间爆发一阵哄笑。 “这怎么说的?光顾着谈恋爱,饭也不记得吃了。” 柏原厚着脸皮:“谈恋爱才是正经事,这都不懂!” 他看过去,足足三大桌,把这个小包厢挤得满满当当。大家互相寒暄问候之后,班长站起来,咳嗽几声,像个老领导那样开始发表讲话。 “今天呢,是我们班毕业三周年之际,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谢谢!首先,我想讲几句,为什么三周年聚呢?我是这样想的,如今社会,一天一个样,就连夫妻都不一定白头到老,我们的同学情谊说起来比露水夫妻也强不到哪去!” 底下直起哄。 班长也笑了:“先别喷,说的是客观情况嘛。所以,趁我们年轻,趁我们还有激情,应该及时联系,经常联络感情。常聚聚,感情不变淡。谁知道,十年二十年后会怎么样,过好现在才是硬道理。管它三年还是三十年!相聚不需要理由。” 有人嚷嚷:“班长说话好难听,毕业才三年,好像弄得十年聚会我们都不在了似的!” 班长端起酒杯:“谁知道哪,人有旦夕祸福。” 大伙气得准备拿水果砸他了。 “开玩笑嘛,真是的。我们班肯定都长命百岁,活蹦乱跳,生龙活虎,行了吧!” 大家这才饶了他。 班长又说:“佳琪你是不是要做点东?柏原就这么被你拐走了,知道在坐的女生有多恨你吗?要不表示一点,你今天怕出不了这个门哦。” 佳琪反应了三秒:“那我只请女同学,没男生的份!” 立即有男生抗议:“凭什么?你拐跑柏原,我们也好伤心。” 柏原笑着要去揪他。 那人忙讨饶:“我们就为一口吃的,你别跟着计较。真要说,我们是舍不得佳琪好吧,这样说,你会放过我们?” 班长笑得肚腩直颤。 云修在百货大楼门口等了一会,可希就出来了。自从她在这里上班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找她吃饭。 可希并不显得高兴,穿着一件暗绿格子衬衣,脸上的表情像身上那件衣服一样,错杂难辨。 这四年来,她跟他的关系也就这样,偶尔聊聊,顶多一起上个自习,出去吃顿饭,像一潭死水,动一动,才能泛起点水花。那场电影之后,虽然全校闹得沸沸扬扬,但云修反应平淡,甚至都没提及此事是否给她带来了困扰。 可希觉得自己并不是他心目中的女孩,渐渐心冷下来。这之后,即使在学校碰到也不打招呼,故意避让了他好几天。 一周后,云修来找她,没事人似地跟她说话。她又动摇了,觉得这个人只是害羞而已。 可跟以前一样,开过头之后,就不再往下编织,这个看起来聪颖的男孩,在爱情方面,非常笨拙。跟她在一起,从不说喜欢她,也不说不喜欢。 被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于是,毕业前夕,她站在他宿舍楼门前,郑重地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云修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一时手足无措。 “你不是小孩,我们也不是过家家。你喜欢我就交往,不喜欢就拉倒,不要耗费我时间!” 她从一开始想接近云修,到现在不顾一切地挑明,实在是被磨得没有耐性。又不是菩萨,只想着做好鸡汤,普度众生。她可不想守着一段不明所以的感情,被千夫指,自己白受了指指点点不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光想想宿舍里那些人的目光,就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云修歪着脑袋,终于说:“我喜欢你。” 他的想法很奇特,认为可希作为大学时代里难得愿意跟他说话玩耍的人,应该喜欢的。如果说不喜欢,那么他就会失去这个朋友。 时光在树叶交替中流逝。朱可希当时没料到,云修的表白也就到此为止、仅此而已。 毕业后,他们各自就业。除了节假日出去转转,偶尔牵牵手(还是她主动的),什么进展都没有,一切又都回到起点。 现在,每当爸爸喝得满脸通红,劝她早点找个男人嫁掉时,她恨得牙直痒。云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联系她,像完全忘了有这个女朋友似的。 所以这次,她决心敲响警钟,让他重视起这个问题。真要彻底放弃,她不甘心。 饭后,她转着手里叉水果的叉子,说:“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 可希看着他:“你知道理由。” 云修不语。他的确知道。 以前能确定可希是朋友,但要说恋爱结婚,他不确信自己是否想跟她生活。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方面需要调整,而他,是个喜欢固守自己的人。 他性格里有懦弱的一面,既想逃离那个乏味的家,却又不敢真正走出去,创建自己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在留恋什么,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可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云修难以做抉择,沉默片刻,才说:“要是可以的话,给我点时间。到时再给你答复。” 可希表情寒冷,像块不开心的冰,但听到这话,心里却笑了:至少成功地刺激到他了。 ☆、挨打的记者 柏原一身灰色西装,站在红色舞台上。 身旁的沈道成,站得笔直,连目光都是笔直的,一脸正气地望着台下观众。左手边是个谢顶的中年人,像端不稳手里的捐献金额牌,身子晃个不停。 主持人正在挨个采访,摄像机闪着红色光点,闪光灯噼啪作响,柏原尽量不往那里看。但只要稍微做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7 个回避动作,台下立即有人指手画脚的,让他脸朝前面。 昨天刚下班,程雄就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抗洪慈善晚会去参加下。 柏原并非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说直接点,就是出点钱争取到在台上站一下的机会,让全国人民都来认识你这个企业。 说实话,他宁肯加通宵班,也不愿参加这种活动。程序繁琐,光是站在台上,导演们就要求全员到齐、来回演练。该从哪里上又在哪里下,该跟主持人保持什么样的距离……琐碎乏味。 事后还安排记者提问,真怕那些人问些难堪的问题。好在,沈道成也来了。 好不容易从台上下来,柏原感觉腿已经麻了。 现场开始记者会的布置,他喝过一口水,退到边上,看着场地中央那拨摩拳擦掌的记者们。按理说,这种场面大多报道高大上,没什么好紧张的。但总有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总想标新立异、独树一帜。 果然,没等台上的企业代表站稳,有人就开始犀利发问。 “程式地产最近新开了好几处楼盘,但今天的捐款金额不算耀眼,是不是对此次活动不很重视?” 柏原想起爸爸的话。他说每年那么多晚会,不能次次充大头。已经跟许多与会企业说好,大家一致捐三百万。但按现场情况来看,不知道是有人没联系到,还是想玩点心机,只有少数几家跟他们金额一样,其余都在五百万以上。 沈道成镇定自若地接过话筒:“我想大家知道,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慈善晚会。所有那些晚会当中,只要涉及到民生,程式地产从不借故推脱,这是一个企业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嘛。 我们在这少捐,就意味着在其他地方多捐。不是不重视本场晚会,而是我们相信这个社会是有爱的,是充满正能量的。况且,单靠一个人、一个企业,力量十分有限,也是远远不够的。 城市地产热心公益活动,在献出自己一份绵薄之力的同时,旨在号召社会上所有人、所有群体,把这股力量联合起来、凝聚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才能众志成城,真正帮助受灾群众走出困境!我希望记者朋友们从大局上看待问题,而不应该局限在某一次活动上。谢谢!” 巧舌如簧。柏原心想,他是没这个引水入渠的本事。 另一个记者指出来:“据可靠报道,说程式地产善用慈善的名义提高知名度,很多项目只是空壳,资金从未到位。你对此作何解释?” 沈道成明显脸色不好,他扫一眼记者。这个记者不认识,但认识他话筒上印着的单位。心想,每年没少给他们领导过节费,这是要造反还是嫌少了? “流言蜚语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有问题,自然有监管部门来查。” “那你敢不敢向公众公开贵公司的账目明细哪?” 沈道成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每个企业有每个企业的做事准则,程式地产再次声明,我们欢迎上级监管部门前来审查核实,但绝不可能因为流言,而随意向公众公开账目。请继续提点有价值的问题吧?” “那么,关于程式在开发区征用的土地,据说有一半原住民对补偿条件不满意,但还是强行被征用,你对此有什么说法呢?” 本来,沈道成说后面一句,是为了让其他人认为这记者没什么水平,谁想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还准备了不少棘手问题。 由于这个问题涉及的面有点复杂,导演在后边一个劲地给主持人递眼色,主持人赶忙说,因为时间关系,记者们最好针对一个企业提一至两个问题,我们要兼顾所有在场的领导啊。 沈道成松了松领带结。 柏原听到这里,悄悄退出场外。出门后,他舒了一口气:沈道成不来,今晚受难的就是他了。 也许是演播厅里空气不流通,一出来就觉得头昏脑涨,有些恶心。 跟从人员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 柏原点头,跟着他来到白天跟沈道成的休息室。 休息室可能是哪个电视台领导用过的办公室,里边还保留着办公桌和摇椅。原先摆放资料架的地方已被清空,墙上留有书架跟墙壁刮擦后的黑色痕迹。沿着空荡荡的墙壁,摆放着几张简易椅子和玻璃茶几,供客人们小坐。 那人给他倒上水就出去了。 柏原在摇椅上一坐下,感觉腿上的血液恢复流动了。他满意地摇晃着腿,很快恢复了精神,闲得无聊,开始琢磨椅子上各种开关。 按下一处,只听见椅子滋滋作响,慢慢自动往下倒平了。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椅子还没坏。他往后一躺,舒服惬意,觉得生活只要有这种小小的惊喜就够了。像爸爸这样,成天算计来算计去,出了钱还要承受人们的质疑,太累。 他很快就睡着了。在梦中,听见有人说话,这才慢慢恢复意识。一个杯子被狠狠跺到玻璃桌上,柏原猛然睁开眼睛。 但他没起身,因为真有人在说话。更确切地说,是沈道成在讲电话,他正背对着他,很生气地跟电话里的人谈论着什么。 “我总不能走到他面前,说有人看不清你的脸,不知道怎么找到你教训你一顿,笑一笑,咔拍张照,再传给你吧!你要不能干,我找别人!” 柏原听到电话那边呱啦呱啦,不知道是在争辩还是在解释。他立即想起发布会上那个咄咄逼人的记者。 “现在连去哪修理都要问我!你干这行没概念?电视台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你们来啊,光明正大的?!随便找个僻静地方,给点教训,别出人命,叫他长点心!行了,行了,我会叫人在门口跟他说话,到时看我指示。” 沈道成挂断电话,开始走来走去。 他如果往办公桌这边来的话,柏原考虑是继续装睡还是偷偷溜到办公桌下面,那里有隔板,刚好能挡住他的身子。但又怕这椅子会滋滋滋地转回去,那时,恐怕比装睡还尴尬。 所幸,沈道成来回踱了几圈,又出去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柏原刚想着回去要怎么告诉程雄,突然意识到:又不是自家私事,沈道成完全没这个必要。除非,这是爸爸的意思。 从椅子上起来,他立马跑出去,想赶在沈道成之前找到那个记者。 柏原不认脸,所以在记者休息室里转了一圈,发现都是差不多的面孔,没办法分辨。只好问:“向程式地产提问的那个记者在吗?” 好多人都转头看他,其中有人说:“刚刚出去,可能去卫生间吧。” 柏原只好往外走,在洗手间外停留一会,还是烦躁难安。可再急总不能去里面找吧?他忽然想起来,沈道成说听他指示。那些受雇的人认不清,所以,他一定会在大厅某处!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8 到了一楼,发现大厅很大,分成好几个门。虽然已是深夜,仍有人进进出出,也总有人在互相对话,柏原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关注哪里。 大约半小时后,一个穿黑色连体卫衣的男人跟着另一个男人离开。柏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记者,但随即看见沈道成在电梯拐角处一转,他得到了信号,确信是记者无疑,急忙跟着往外跑去。 到了外面,除了路灯与草坪上的地灯,根本没办法远距离看清人。他到处跑跑看看,却再也没看见那两人。 他想了一会,又往广场外面跑。他在路口观察,看看哪里才算僻静的地方。 前方是一条河,一座汉白玉石桥架在其上。对岸属商业地带,现在看过去依旧灯火通明。往西是一条沿河小路,河边的杨柳干粗叶盛,有几对情侣在散步。 柏原决定往那里走。 他连走带跑,左右观望,十几分钟后,这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他开始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回去。但就在这时,听到有人惊叫。 叫声来自于下面的河岸,借着微弱光线,柏原发现那里围着几个人。 等柏原翻栏杆下去,几个人捂着嘴回过头来看他。 地上蜷曲着一个人,有人用手机一照,光线亮了些。他只穿了件t恤,胳膊上全是擦伤,低声哼哧着,人们都以为是他从上面摔下来的。 柏原开口问:“记者?” 那人艰难地转过头来。 “要报警吗?” 他摇摇头,用手指着自己的裤兜。 柏原把手伸进去,掏出来一张名片,没什么特别,好像是单位领导的。 他声音颤抖着说:“帮我……打这个电话。” ☆、山影中的房子 云修再次碰到可希,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 他从公园跑回来,看到她正把一大袋东西往路口的回收箱里丢,身影伶仃。 她说起过,自己就住在附近。但云修之前没把这话当回事。 小时候,他一直以为在这里游荡的人们都住同一个小区。 沿湖一大片都是高档别墅区,儿时视线所及,似乎除了别墅还是别墅。长大后,随着他越跑越远,才发现除了自己住的小区,周边还有很多上世纪老早开发的房子,一堆堆掩映在公园后头的山影里。 于是,他渐渐有了奇怪的念头,对那些山影中的房子产生了憧憬,总觉得住在那里的人才是幸福美满的。 从去年开始,他就不止一次提过,想去她家看看。但可希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几次推脱。不是说房子挤就说父母不在家,怕不方便。云修不是厚脸皮的人,也就没再坚持。 可希看到他站在面前,略显惊讶:以前想碰却总碰不到,不想碰到,他偏偏就来了。 工作以后,她在单位附近跟人合租了一套小房子,周末得空才回来这里。虽然早知道云修喜欢沿着这条路跑步,但没想到就这么凑巧。今天,她穿着妈妈的细花睡衣,趿着塑料拖鞋,素面朝天,着实不太适合偶遇。 云修看到她,想起上次自己说过的话。原先的念头又冒出来,如果能去她生活的地方看看,也许,能帮助自己尽快下定决心。 “在家?” “你跑步?” “嗯。” 谈话陷入困局,因为各有所思,一个想着如何打发他走,一个想着怎么让她邀请自己,顾头难顾尾,早已顾不上这面上的谈话是否还有没有逻辑。 没有新话题,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可希真希望经理能打电话过来,让她赶紧去加班。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为零。 她一早收拾屋子,穿着睡衣出来,根本没带手机。即使经理来电话,现在也只是在床边空响。更煎熬的是,云修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可希终于说:“今天家里来人,我先回去了。” 云修也鼓足勇气,在背后说:“我想去你家。” 可希心里一阵厌烦:平时都不主动,偏偏今天这么主动! 这种家,怎么让他过去?不由懊悔起来。这个周末,她本不打算回来。妈妈硬是连打几个电话,说,你远方姑姑要来。这么多年,都没个亲戚走动,家里又不是兄弟姐妹多。别人来了,冷冷清清地不合适。况且,屋里要收拾收拾,做菜也得搭把手…… 可希听着听着就火了,挂了电话,拖到昨晚才过来。谁想到会碰上云修啊?什么破亲戚,非要今天来! 可要是拒绝,他会认为自己没诚意,更别提上次她要求的事了。可如果真去了,谁知道这样一个平素里锦衣玉食的男人会怎么想呢?她知道他有很多讲究。 她回头,云修还在等回答。 “可是,我们家真的很小,今天又有客人……” “怎么样都得看看,不是吗?难道结婚了你也不让我过来?” 这话说得她心头一热:这么说,他是有想法才执意要上去的?事情的发展不可预估,一转眼工夫,已经在沿着高速轨道奔驰了。 她松弛下来。再说,这家境也瞒不过去,又不是我本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过去。 云修打算回去换件衣服,但可希说不用了。她想:至少能减少点他自身的优越感。 他没再坚持,怕她回头又变卦。 一路上,云修都在想象将要看到的情景。 小时候,跟柏原一起看童话故事,看到森林里的小木屋,总觉得很温暖。外面大雪纷飞,推开吱呀的院门,走过白雪覆盖的菜园,旁边是小鸡小鹅的棚子。 木门开启,陌生夫妇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和善地迎他们进去。壁炉里,火焰舔着瓦罐的黑底,孩子们围坐在木头长桌旁,兴高采烈地吃抹着果酱的面包,挤在暖和的沙发上玩耍。 对家庭生活的美好想象,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前一阵子,柏原还跟他开玩笑说,要不要去森林盖个房子? 当然,现实中一般人家是什么样子,他没有概念。 他们的社交圈非富即贵,同学和朋友几乎都是差不多家境的人。而即使有认识的平常人,比如帮佣阿姨,她不可能擅自邀请东家少爷到家里去,来看看她们是怎么买菜做饭过日子的。 再说,他是想过那种生活,而不纯粹只是了解那种生活。 走过大路,再往后走,道路明显变窄了。两侧开始出现高低不平的房子,说是房子,云修觉得说棚子还恰当些。 越往里走,发现这条路上的填充物五花八门。开始一截路面用的是比较规整的石板,后面一截被泡烂了,许多低洼处用红砖、小石子,或是碎的瓷砖片修补。 这条小巷有些坡度,路边没有排水沟,所以,很多生活污水直接从上面淌下来。正值夏天,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泔水味。 云修不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29 小心踩了一脚,轻声叫了下。 可希回头看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没这个打算。既然都上来了,总要看一眼。 路过一堆苍蝇成群的垃圾,可希看着云修的表情,心情又变得沉重了。但不管怎样,这个坎一定得过。 两人来到一个红色铁皮门口,可希伸手一推。 跟想象中略有出入,没有热情的主人,也没有通红的壁炉。 云修跟着踏进门槛,看到狭小的院子里,倒是有个脸色像壁炉那样发红的胖男人坐在屋檐下。 可希扫了地上一眼,谢天谢地,托姑姑的福,今天没把西瓜皮扔在地上,也没喝得很醉。他要大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正常地盯着云修看了。 可希在外面喊:“妈妈,我有朋友过来了!” 女人在厨房里切菜,听到这话,狠狠跺了案板一刀,嘀咕着:“知道今天有好菜就叫朋友过来……” “妈,你出来一下。” 女人刚想破口大骂,却听见有声音在喊叔叔好。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下,她忽然转怒为喜:这丫头,从来没带什么朋友回来。当然,她暗骂自己一句:从小她就没什么朋友,怎么可能今天带过来?肯定是男朋友嘛! 瞬间,什么姑姑啊亲戚,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未来女婿才是大人物。 女人从厨房里出来时,抱着中彩票的忐忑心情,先看看檐下的老头子,看到他一脸错愕。这时,又听见一声清雅的“阿姨好”,她才正式看他。 云修看到一个跟可希同样瘦小的女人,微张着瘪瘪的嘴,眼窝深陷,显得颧骨更加尖耸。 女人从来没想过,丫头居然会给她带过来这样一个男朋友。这是做梦啊,还是…… “你是可希的男朋友?” 可希瞪着妈妈,从进门开始,谁都没提过这事。 云修缓慢地点了下头。 女人赶紧让可希带云修去房里:“把电扇开开,那里干净!” 等她回到厨房,重新开始忙碌,老头子破天荒神志清醒地跟进来。 他摸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顶,问:“你觉得是她男朋友吗?” 女人说:“不是干嘛领回家?再说,你这破地方,一般人谁愿意没事哼哧哼哧上来啊!” 老头子还是疑惑:“你说,这么个小伙子,看上我们丫头什么呢?看他那样儿,不像穷人家的孩子。” 女人停下切菜的动作:“你意思我们可希条件差了?除了老头子不争面,正经大学本科出来,工作认真,能做家务,哪一样配不上人啦!” 老头子嘴里发出得得的声音:“才说两句,你看你这张嘴,我不是怀疑他有问题吗。万一是骗子……” 女人鄙夷地发出一声冷笑:“你有什么值得人骗啊?” 老头子脸涨得更红了:“女儿啊!” 女人愣住了。 “就算不是骗子,也可能身体有病。看那样子,不像是能吃苦的,估计挣不来几个钱。” 这句话,戳中了女人心里的担忧。 云修环顾着可希的房间,他没见过姑娘的闺房。 眼下这间小屋子,四壁贴着塑料壁纸,靠墙有一张窄窄的床(他们现在就坐在床沿),还有一个旧的梳妆台。 可能很少在这边住,台子上只有一瓶面霜和一把梳子。他本来不想多看,但那把梳子分明缺了齿,这让他如同肉塞在牙缝里那样难受。 头顶一只锈迹斑斑的吊扇,似乎连风也带着铁锈味。房间里,没发现任何可以彰显女孩特质的装饰。窗户紧闭,可希是怕外面的气味涌进来,但云修闻到房间里的霉味,让他坐立不安。 快吃饭时,远方的姑姑来了。大家围坐在油腻腻的小圆桌旁吃饭。 云修尽量抬着胳膊,否则碰到桌面,皮肤会被黏住,撕扯一下才能再次抬起来。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黏住的苍蝇。 长辈们显然对他很关注。 或许在幕后达成了共识,由相对比较入时的姑姑发问,问云修在哪上的学,又在哪儿上班。 云修一一回答,但只字不提自己的家境。 这顿饭,是在持续不断的问答中吃完的。饭后,可希说要出去转转,就拉着他出门了。 回去的路上,她问云修感觉怎么样。 “挺好。”云修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两人慢慢往下面走。 跟来时的心情不同,云修觉得更难作出选择了。 跟他想象中的普通生活不一样,那样闷热黏糊。她父母是好人,但他并没感受到温情,也许是她妈妈盯着自己看时,让他发怵,也许是她爸爸的长相。 也许,是自己太挑剔了。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要求他们像亲生儿子那样对待,这期许未免有些过分。可能,自己还是太过理想化,可真要他放弃这些想法,毅然决定跟可希结婚,他,做不到。 这次拜访,似乎把他推得更远了。 回到湖边,云修害怕可希追问自己的想法,但她没有。因为父母姑姑的极大满意,她暂时忘掉了他的游移。 作者有话要说:  为省时间,买过菜才去银行,刚刚踩着开门的点。 我的印鉴却再次陷入通过不了验证的怪圈,都快把单据盖满了,还是不行。真是,为什么同样两个章,这个盖得清晰一点的反而过不了呢?跟文章似的,就素不套人喜欢,就素看它不顺眼呗。心塞塞……就在银行小哥说再不行据要换单子时,总算验过去了。还算有良心,没让我跑两趟。但时间,还是一点都没省下来 ☆、奇怪的录音 财经频道的早间新闻里,一段夹着杂音的录音被曝光。短短半个小时内,这条新闻相继被其他电视台疯狂转播。 程雄翻开报纸,发现有的早报上也刊登了这条新闻,心中一阵烦躁。也就不忙着去公司,让司机出去后,打电话让沈道成来一趟家里。 柏原与云修对看一眼,继续吃早饭。 录音是当初程雄跟周涵的一段对话。 周:你千方百计想赶我走,到底为什么啊? 程: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开公司,不是做慈善,留着你这种人尸位素餐,我招待不起。 周(大笑):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忌讳就是忌讳,直接说出来,也不损你小人的形象。干嘛非得用下三滥的手段排除异己啊! 程(也笑):怎么,你还认为自己能力很足啊?一个人连爸爸的饭碗都端不牢,还能再怎么没用?我让你走,是爱护你,别不识好歹。 周:那也总比有人害死兄弟,抢着端爸爸的饭碗强! 沉默片刻。 程:当心你的嘴!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都要讲证据。你再这么满口乱喷,不单单是从公司离开的事了,可能还要吃官司。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0 周(发出笑声):威胁我,以为我会怕?到时谁吃官司还不一定呢。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行得正做得直,不像你,欠着人命! 程:什么时候能变得聪明一点啊!你说这些,真的经过脑子吗?再胡扯,我现在立刻叫律师过来。 周:有律师就了不起,有律师就可以杀人?!我呢,也不多说!只是你记住,如果我被这些破股东们踢出去了,那么一定把你拖出来垫背。要死一起死! 程:凭什么,我要跟你一起死?你也配!还有股东会决议,我不能阻止,是他们对你的能力太过失望。有本事用业绩说服他们。看在兄弟一场,我尽力了。 周:呸!好意思说是兄弟。况且,做你兄弟没什么好下场,我可不敢认。 程:你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没办法。说完了,闹够了,就出去吧。 周:你算君子?别不害臊了!我爸爸刚把你扶上位,你就迫不及待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后,准备拿我开刀?告诉你,想赶我走,门都没有! 程:走不走,还由不得你。 周:是吗?那倒要看看了。到时究竟谁的损失更大。 程:请你出去! 周:我呢,没别的,只是有证据。(又笑)怕了吧? 程:哦,那你去告就是。 周:装吧,装,看你能装多久!记住我的话,你不给我留退路,我也不给你留活路! 接着,是拉开椅子的声音和咚咚的脚步声。 当初,程雄想过他可能会留下证据,也是基于这点,他才想出那个极端的法子。照理说,这些录音和资料早该随死去的人一起消失了,可时隔那么多年,这份录音居然还在某个地方! 离奇的是,就算有人无意中捡到,光听这段对话,应该分不清楚谁跟谁啊?怎能认定录音中的两人就是称雄和周涵呢?难道,还有第三人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八月的早晨,阳光灿烂。程雄站在书房里,望着茫茫白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媒体已经像煮沸的油锅,冒着灼人的泡泡。不被烫死,也能被烫个体无完肤。 这个时代,信息资源是第一生产力。这些媒体,别看平时没亏待他们,真要有爆炸性新闻出来,谁都想第一时间曝光聚焦性内容,毫无半点人情味。 沈道成连续打了号几个电话,做各项交代,然后跟他说:“只能先用公关顶着了。” 这回,程雄倒不担心舆论。归根结底,这件事顶多是捕风捉影,闹不出大动静。那期肇事事件,就算是杀人案也到了诉讼失效期限。他慌的是,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如果这背后果真有人,那么这个人可能对自己跟周涵的恩恩怨怨了如指掌。这段录音,不过是一个引子,借此向他抛出信号弹,以示自己的存在。真要如此,事情就棘手了。 他在去公司的路上,还在搜索当年跟周涵要好的人。如果不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自己可能离身败名裂也不远了。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男人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挪动鼠标。头顶的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到脸。 在这个满是年轻人端着泡面碗、大呼小叫玩网游的网吧大厅里,他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 从兜里拿出一个硬盘,插上数据线,复制、粘贴,把一份文件压缩存储。他打开邮箱,根据一张纸上的笔记,挨个填好收件人,勾选文件。接着,像一种仪式那样等待几秒,才点击发送。 等页面上显示:邮件已发送。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邮件迅速到达指定人邮箱。 这一时刻,有的记者在刷牙,有的在看电视剧,有的在办公室值班,有的在吃饭,有的在浏览其他网页。而当这些人打开邮箱时,都发现了一份匿名文件。解压打开,原来是一份录音文件。 次日的新闻铺天盖地,他手持遥控器,看着出现在背景画面中程雄的照片,满意地往后一靠:血债血偿!你会等到报应来的那一天。 一丝飘渺的音乐传来,他陷入恍惚,似乎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他的思绪不自觉地又逆着时光往前穿梭。 洁白的婚纱,似梦似幻。她明眸粉黛,朱唇皓齿,拖着裙摆,款款走来,恍若一个从九天下来的仙女。 她是那么耀眼,那么迷人,他情不自禁望着她,自己的视线完全被她牵着走。周围的一切变得像画作中的背景那样虚浮。 婚礼乐曲缓缓响起。她像一个曼妙的舞者,又像春日里翻飞的蝴蝶,翩翩走来。 他看着她走来,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 她走到他身边,稍作停留,投来莞尔一笑。 他感觉周身瞬间被阳光照亮。 然而,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没有来到自己这里。而是继续向前走。 裙摆从细碎的彩纸中拂过,留下一个倩影。她走在那条狭窄通道上,直到那个带眼镜的新郎微笑着牵住她的手。 她结婚了!但新郎不是他。 他黯然坐下,眼眶湿润,麻木地跟随人群鼓掌。 幻想终究是幻想,成不了真。 她没对他说过“我喜欢你。”那时,她说还没男朋友,却也不曾问过他的想法。当初,如果她开口,他肯定愿意。而他自己不开口,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配不上她,害怕遭到拒绝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他能容忍自己躲在背后默默关注,却不能容忍再次失去她。 哪怕这种失去并不代表他曾经拥有。 看着肤色白皙的新郎,他不喜欢。他理解她、尊重她,也许,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她是落入凡间的仙女,有资格寻找更好的归宿。显然他不够格。 但当他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新郎时,同样认为这个人配不上她。他有什么呢?看上去一副庸碌无为的样子,除了殷实的家境,怕再也找不到可取之处。 他替她不值。 一个月后,新婚旅行归来的她,喜气洋洋地坐在他的会客厅里。 她的面前放着一杯茶,津津有味地跟他聊新婚生活。他不愿意细听,她就知趣地停住,呷一口绿茶。 接着,她说出自己的心声。她的情绪随着杯中袅袅上升的蒸汽,飘到一个他不曾看到的空间。 跟以前一样,他控制不了自己。她的话语犹如一泓春泉,冲刷掉他所有郁结。他融入她的思想,跟着她绕过险滩,穿过岩石,一路快活地向前奔流。 他开始理解她的决定。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是个会选择的女人。她说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这就够了。对他而言,只要能远远观望,看到她人生圆满,自己这一生,也就有了意义。 他的一番深情,一直长埋心底。 临走时,茶水已经凉透。茶叶挤在拥挤的杯底,无神地仰望杯口。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1 她感慨地说:“我们是两个太相同的人,所以,可能不适合做恋人。但是,我们是朋友。我不跟丈夫讲的话会跟你讲,我的秘密会跟你分享。你就像另一个我。这种关系比任何感情都牢固,谁也不能介入,谁也无法割断。” 在旁人看来,这听起来或许有些自私:用不能给付的感情,无耻地安慰另一个人。 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这番看似有情的话,却把一个男人狠狠捆绑了一生。 爱是罪,是孽,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 当时,他听到这话,只觉得死而无憾了。 ☆、口角 天灰蒙蒙的,办公室里提早亮起了灯。 柏原看着手中的上季度资金进出报表,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自己做的这块有问题。 怪就怪在,主任交给他的资料中,有几笔蹊跷的资金流入,都由同个公司打过来。而关于这些资金流向的明细表单却一概找不到。 他带着疑惑去请示主任。主任的脸瞬间跟外面的天空一样,含糊不清:“你先忙别的吧,我会查清楚。” 他将信将疑地出去了。 下班后,透过大厅的玻璃幕墙,看到很多记者围堵在门口,正跟保安激烈交涉。录音事件还在发酵,每天都有媒体上门,上演围追堵截的闹剧。他转而从后门出去,随即看到云修跟着出来。 后门也有记者,兄弟俩飞快地从边门出去,躲到墙边的一个广告牌后,匆匆下到地下车库。 “你觉得,那事是真的吗?”云修用手指戳着掌心,看柏原发动车子。 哥哥想着报表的事,过一会才问:“嗯?” “就现在这事啊!我听了录音,觉得像爸爸的声音。” 柏原看了他一眼,说:“这个也能造假。别信记者的话。” “录音中明明没有提到这个人的名字,为什么说就是周涵呢?” 柏原打卡后,把车开出去:“所以才说那些人造假么,知道爸爸跟他有纠葛,才扯过来说事。” 他嘴上这么说,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记者被打的情形。 “周涵到底是谁啊?以前的员工?” 柏原把车开上二环主路,说:“你还真是好奇宝宝。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原来的股东,后来死了。” 云修不再询问。 经过佳琪公司附近,柏原继续开。佳琪毕业后在一家旅游公司上班,朝九晚五,很有规律。 “我以为你特意从这里走,是要来接她下班。” “她自己有车,干嘛用我?”然后看着弟弟,“你也是,非要我当你司机。” “谁叫你开车水平高呢?” “你就哄我给你服务吧!”柏原想起什么,等待红灯时,又问,“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听谁说的?”明显他表情变化了。 “那是有还是没有?” 云修低着头:“不知道。” 信号灯变绿了,后边的车一个劲地按喇叭催促。 柏原扶着方向盘却不肯走了:“什么叫不知道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算有吧。” 喇叭继续叫,柏原朝后怒视一眼,把车开走。他的脸色变得暗沉,继续追问:“是不是同学?那个瘦得像猴一样的女孩?” 云修感觉这话带着侮辱,正色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柏原没打算收回这话,只冷冷地说:“这种人不适合你,早点放弃吧。” “给个像样点的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跟你不配。” “那佳琪呢?我还说她没脑子,又自以为是呢!你自己女朋友,也是同学,就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他说着说着来了气,“我就喜欢她那样的,怎么了?” 柏原猛一个急刹,直接把车停在路边。天空愈加灰暗,云块浮在低空,互相纠缠,像要下雨的势头。 “听说那女孩很阴郁,跟谁都处不好。我担心……” 云修看着他:“也就是说,你早打听过了,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来问我?” 柏原不语。一星期前,他看到云修在路口跟那女孩讲话。旁边的佳琪长吸一口气:“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吧?” 他自觉多看了那女孩几眼:“怎么可能?” 柏原虽然认为他俩对女孩都没什么见解,但以正常的眼光,以云修挑衣服、挑鞋子的难搞劲,都不可能看上这种女孩。 只这样粗略看上去,那人连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两人悄悄跟在身后,直到他俩走上那条小路。 柏原双眉紧蹙,觉得有必要调查下这个女孩。 佳琪很积极。才几天工夫,就调查得一清二楚。说起她的家庭条件时,眉飞色舞。 但柏原真正在意的,不是她的外貌,也不是她的家境,而是她的性格。 她的事迹在同学中很容易问到,尤其说她主动搭讪云修一事。当然,这事也没多么不合适,因情而动,无可厚非。他担心的,是有人说她性格乖戾。 她不是宿舍长,但大家都要按她的作息时间来。女孩们喜欢在外面跟男朋友转悠,谁回来迟了,她就上锁,怎么说情都没用,只让那些女孩自己去找男朋友住宾馆或去读书馆熬通宵。 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错过了作息时间。女孩们决定也锁她一回。她在门外,拉着门把手狂喊,喊得周围寝室都起来骂。女孩们受不了压力,只好开门。 柏原问:“又不是她格外有本事,为什么都听她的呢?” 佳琪嘴角一斜:“听我说完,第二天,等其他人中午回宿舍,发现每个人的被单都被划破了,除了朱可希的。” 柏原一时说不出话来:“所以,她们怀疑?” “一开始是怀疑,但无凭无据,不好说。但有女孩还是问了:‘是你划了我们的被单吗?’你猜,她怎么回答?她居然理直气壮地说是!说叫你们以后长记性,这只是一个小教训。这以后,谁都只敢在背地里嘀咕,不敢真刀实枪地跟她作对了。” 柏原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这样一个女孩,云修是怎么看上的呢?目前看来,她没有一样条件能令人安心。这家伙,吃个饭都挑三拣四,看女孩是真没眼光。 雨,忽地下起来。密集的雨点迅速在车窗前形成一片雨幕。 柏原没有说佳琪告诉他的事,只说:“分手吧。” 云修盯着玻璃上垂下来的雨丝,一丝一丝,快速交织,前仆后继。直到柏原把车开进院门,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云修醒来,看见柏原端着什么站在床边,一脸和气。 天还不大亮,小姨就看见柏原溜进厨房。以为去倒水喝,却发现他在冰箱里拿材料,准备做早点。 小姨靠着门:“给佳琪做的?” “不是。”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2 小姨笑笑,转回客厅。她朝楼上望去,只有空空的栏杆。房间里的程雄还在睡觉。 转眼,大半辈子过去了,她就这样横渡了岁月。没留下一儿半女,也没留下任何浪漫往事。 这种清晨,她是羡慕年轻人的,拥有青春,又拥有爱情。推开窗户,看见男朋友拿着爱心早餐站在绿色的草坪上,朝自己挥手,人生若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帮佣阿姨想帮点忙,柏原没让她插手。 他准备做鸡蛋面,因为这个简单,做坏了也看不太出来。但煎鸡蛋时,油没抹匀,拿铲子一捣,翻烂了。下青菜的时候,又被溅起的热油烫了一下。折腾许久,总算完成了。 当柏原小心翼翼地往楼上端时,小姨奇怪了:“给你爸做的?” “给云修的。” 小姨立即傻眼。一会儿以为爱情,一会儿以为孝心,敢情这小子眼里只有云修! 有时候,看着这兄弟俩,她会油然而生一种寒冷的念头:会不会是报应?因为上一辈的债,所以要让下一代来还? “站那干嘛?吓我?”云修看到哥哥,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胆小。小时候,柏原会披着白毯子,站在床边吓唬他。因此,云修每次睡觉都要确认房门锁上了没。后来才知道,自己房间的备用钥匙被哥哥拿走了,只要柏原愿意,随时都可以来吓他。 柏原脸上浮起近乎谄媚的笑意,说:“早饭。我做的!” 云修看着他端着的面,上面的鸡蛋已经面目难辨。他看了一会,没有发出赞叹。 “天没亮我就起来了,就为做这个。” 云修说:“那是很不容易,还做成这样。” 柏原没跟他计较:“吃吧。算我向你道歉。” 听到这话,弟弟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怎么了?” “就用这个打发我?” 柏原替他拿起筷子:“行了,你的事情你做主,我不干涉。” 他很想加一句:我是为你好。以便在云修心里产生冲击,好让他重新检查这段感情。但他生生吞下去了。 柏原拿起他床边的《爱德华的奇妙之旅》,那是《来自星星的你》热播时买的。 云修没看电视剧,但当时走进书店,显眼位置上全摆着这本书。翻开来,看到扉页上那句:即使是一颗极易破碎的心也可以失去爱、学会爱而又重新得到爱。他便毅然决然地买下了它。 柏原翻到其中一页:爱德华感到一阵悲痛,深深的、亲切的而又熟悉的悲痛。她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远呢?但愿我有翅膀,他想,那样我就可以飞到她那里去了。 柏原合上书,问:“还记得小时候,我说过长大以后一起沿着那条路去找你妈妈吗?” “那条路到市府广场就没有了,不能去到更远的地方。”云修一直都记得。 小时候,他是真相信哥哥这些话的。可随着渐渐长大,他知道,即使那条路无边无际,也不可能找到妈妈。要么,她真的远在天涯,要么,早已不在人世。否则,那么多年,她不会一回都不来看他。 虽说对这事不再抱有幻想,但想着想着,他不愿再吃。柏原本想转移他的注意力,结果适得其反。 云修突然很有感触,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们走上各自的道路,无论多远,你都会来看我吗?” 他没想过自己会跟云修走上不同的道路。 书中的女孩阿比林深爱着瓷兔子,可谁能想到他们会有突然分离的一天呢?不过,兔子能找到回家的路,他也能。于是回答:“当然会。” “我不懂妈妈为什么不。” 柏原想,也许,她也像爱德华那样,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 ☆、谁都不是善良的人 一周后,沈道成发表公开讲话:称录音事件是有人存心造谣。无法证实录音中二人就是周涵与程雄。虽然,谈话中确有震惊内容,但并没出现实质性证据。 目前为止,没有相关部门对此发起有关调查,更加证实一切只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诬告。媒体不顾事实,把未经证实的内容添油加醋胡乱报道,误导大众视线,我公司将保留应有的诉讼权利。 言论一出,人们依旧没有放下疑虑。而就在这周,本市新区一化工厂发生特大爆炸事故,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一夜之间,媒体风向急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铺天盖地的最新报道迅速把程董事长的新闻淹没。比起那种人间炼狱似的现场,程雄这件若有若无的人命案已经不值一提。 看着新闻报道,沈道成咂咂嘴巴:这下,轮到那些股东们倒霉了。股权代持的方式,又要被人诟病。 程雄用舌尖舔着后槽牙:“当初跟他们吃饭,一个个牛皮吹得响亮。这不,还是出事了,背后的老佛爷当不成了。心太大,捅出篓子来,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关掉液晶电视,沈道成汇报说:“关于举报人,我找过媒体,说都是有人在夜里匿名发过来的。根据it技术人员的分析,地址是一个网吧,当天的监控录像早就删了,根本没办法找出有效信息。” “周涵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吗?” “除了几个远房亲戚,但生前就不走动了。而且,查过那些人,基本都是小职员,对周涵也没什么印象。不像是有动机的。朋友么,一个都没找到。” 程雄指关节叩着桌面,心想:这倒是他的风格,总不可一世,谁愿意找这种人做朋友?好在,他可以喘一口气了。既然那人在暗处,就只能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浮出水面。 柏原也看了沈道成的讲话视频。看完之后,默默对着电脑发呆。 现在,他有些难以面对这张脸。 他时不时想起那个记者。那天,在等待电话中的人到来前,记者一直在痛苦哀嚎。 柏原问:“谁打的你?” “说了你也不明白。” 十几分钟后,两个男人过来。柏原以为他们要问怎么回事?结果谁也没问,也没提报警,直接扛着他离开了。原来,记者叫他打电话,只不过是一种自救,是一种妥协。 他在河边怔了一会,感到背后有种难以言说的阴森。 这之后,他发现自己开始躲着佳琪。 虽然外表看起来,总是精力充沛地跳来跃去,活泼开朗,好像拥有不受外界影响的单纯感。但他不确定,有着沈道成基因的她,会不会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同时,他想到:如果沈道成受爸爸指示,那么自己基因里也流淌着罪恶的因子。如此以来,他没资格跟她论道德,说起来,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要嫌弃谁。 突然觉得,生活就像他的工作,总有几笔糊涂账,没办法理清。 中午时分,佳琪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3 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特意过来找他吃饭。 两人在一家云南菜馆吃饭。店里的装修颇具民族风,穿着棉麻长褂的服务员穿梭其间。 佳琪不喜欢老在一个地方吃饭,总是想法设法从东吃到西,从南吃到北,从西餐吃到中餐、从简餐吃到大餐。 她说起这点,咯咯一笑:“我爸老说,你这么点个儿,那么能吃?想想我挣钱多辛苦!然后又转向我妈,还有你,都老太婆了,还嫌衣服不够,首饰不够吗?” “我爸就是个小气鬼。花钱方面,我听我妈的。她的想法是,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花就花!” 柏原想起一个至关重要、却又很傻的问题:“如果我生在普通人家,没有体面的工作,没有好房子,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佳琪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柏原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回答根本没经过脑子,继续问:“就是,没什么钱出来吃饭,你还要做家务,要买菜做饭。” 佳琪听到这些,露出吃不准的表情:“那也不能买包包和衣服,不能出去旅游?” “只能去地摊、小商品城那里去买。基本不能出国。” 佳琪歪着头,开始认真思索:“也不能请保姆……啊,好难,还要学做饭,洗衣服……这个我说不上来。”但她又问,“你还长这样吧?” 柏原无话可说,点着头。 佳琪舒了一口气:“这有什么,我还是会跟你。没钱,可以找我爸要啊!” 柏原一脑门黑线,不再追问。 其实,就算问出来又如何?没人会把真实又丑陋的一面表露出来,尤其在恋人面前。 哪个嫁豪门的新娘不会傻到主动坦白说,我就是喜欢上你们家的钱,你们家的地位。除非事实突兀呈现,此刻就是一穷二白,再来看她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他想想云修的话,也是不无道理。谁都不可能是谁的判官,每个人有不为人知的黑暗面。只是,他不知道眼前这一脸纯真的女孩是否也有那不能窥见的一面。 上来一个小竹篮,里面装了两块玫瑰饼。底下用糯米纸仔细垫好。柏原看着服务员拎上来时的小巧样,想起红楼梦了。不过,这里是要凸显纯民族、纯自然的概念。名称也好听。 佳琪咬一口,就放了回去:“什么啊?还说是特色。分明就是酥饼,干干的,不好入口。” 暂时没碰到合意的菜,她就停下筷子,有意无意地问:“你弟弟跟那女孩分手了没?” 柏原摇头。 佳琪极其惊讶:“他可是有问题哦!” 柏原瞪她一眼。 “难道不是吗?这么个人,又不是美若天仙,干嘛不松手?” “他说是他的事,自己会处理好。不用我管。” 佳琪嘀咕着:“云修看见我总是说三道四,嫌东嫌西!还以为会找什么样的女孩呢?简直鬼迷心窍了。” 柏原转而看向窗外。 太阳依旧延续盛夏的热度,行人撑着伞、戴着墨镜匆匆路过。 人也是奇特的生物,现在看来,都是没有瓜葛的人,谁知道,哪天,碰上一个人,开始交谈,有了交集,就从陌生人变成朋友,变成恋人,变成爱人。等到终老的那一天,看一张老照片,互相说,哦,这个地方当时我也在那儿。突然变成一种冥冥中既定的缘分。 时光流逝,熟悉的人会变得陌生,陌生的人会变得熟悉,兜兜转转间,人的心境也在不断变化。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如何变化,只看着外面的骄阳,倏忽觉着胸中有股热气,在那里蒸腾、盘旋,惹得他只想大声喊叫。 ☆、苦肉计 云修坐在办公室里看资料。主任说,考虑即将引进人力资源动态分析程序,让员工先了解这方面的内容。 看到一半,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电话,说朱可希在工作期间晕倒了。 没顾得上想她同事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云修就跟主任请过假,出去了。 柏原正好在二楼栏杆处,看见急匆匆跑过大厅出门的弟弟。 赶到医院,云修找到她同事,那人说了些医生吩咐事项,像巴不得早点脱身一般,没等云修说再见,她就跑没影了。 朱可希撅撅嘴:同事啊,同学啊,就那么回事! 云修代替她坐下来,陪着可希在输液大厅里吊点滴。 她那张巴掌大的脸,小得可怜,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 她抿着干裂的嘴唇,十分抱歉的语气:“妨碍你上班了,真是不好意思。都不知道她怎么在我手机上找到你号码的。” 一边这样说,一边拿眼瞟他。 “我们是朋友,当然应该打电话啊。” 朋友?说你是我女朋友会死啊! 自从上次去过家里,云修好像又恢复到当年看过电影之后的状态了: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仔细回想,当初从她家出来时,她怎么就没注意到他失落的样子呢?明明是自己非要去,去过之后又是这副表情,想想真让人发火,不去不高兴,去了也不高兴,到底要她怎样?! 又不是欺骗了他,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家境优渥。这个男人最让人厌烦的一点,就是优柔寡断。前进一步,就要后退好几步,总是三思而后行。真怀疑他如果既没颜值又没家境,要怎么找老婆? 本来,她想像上次那样刺激他一下。但她了解云修的个性,如果没什么值得留恋,你再威逼,只能让他逃得更远。 所以,这次她采用了极端做法。主动跟领导要求加班,两天不吃不喝。这种强度下,铁人都撑不住。而且,故意不带手机,只在手里拽了张写着云修号码的纸条。 等她醒来,已经在医院了。但没人发现她的小纸条。 同事说,医生说你血糖水平低,加上疲劳,没什么大问题。 她摊开手掌,手里空空如也。这些蠢货!自己只是晕倒了,如果是重大疾病,她们也这么不管不顾地,只管往医院送?就不会想到打电话给她亲人朋友?等到做手术要签字,再急着打电话找亲属就太晚了。 看着同事东一下西一下地没事忙,她想,反正别人的命也不是命,真是不上心! 碰上这些个没眼力的,她只好主动出击,说:“还是打电话让我男朋友来吧,麻烦你不好意思。” 同事求之不得。经理指派她过来陪同,实在事出无奈。 当然,云修不知道这些。他从没想过这个小女人的脑回路会如此复杂。 “说是连续加班了。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干嘛?”才说完,他就后悔了,怕她又提起那个话题。 可希露出干涩的笑,像一朵被秋风折磨的小花。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她的身子显得更加瘦小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4 ,眼窝深陷,云修想起了她妈。 都说,女人老了的样貌可以参照妈妈,云修觉得不用等到老,现在就像极了。这种想法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柏原的话开始在耳边萦绕,他烦躁地盯着点滴瓶看。 挂完点滴,到医生那里开了点药。云修打的把她送回出租房。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楼道里画满各种涂鸦,有稀奇古怪的图像,骂人的话和跟谁表白的话。 走进房间,倒比较整洁。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小小的客厅里摆着一张棕色皮沙发,不知道是不是颜色的缘故,看不出脏来。墙上挂着一个12吋左右的液晶电视。 东边一扇房门紧锁,门上悬着一个蕾丝边挂袋。可希介绍说,那是同事的房间。 云修走进她的房间。一张小木床,铺着整整齐齐的被单,靠窗的书桌上,用玻璃瓶养着一束植物,开着一串紫色花朵。床边的衣柜门上,贴着许多吸血少女贴画。 云修笑着说:“你还喜欢这些玩意?” “贴着玩的。我们一个同事特别喜欢,送了我一些。跟孩子似的,又不好拒绝,就拿来胡乱贴。” 云修想起柏原说她跟很多人都处不好,现在看来,也有失偏颇。一个孤独的人不容易让人理解,如果让别人来评价自己,他们可能也会做出类似评价,说自己不好相处。 云修给她烧了开水,看她吞药。再走到楼下,准备去卖点水果。路边有一个摊子,黄色的遮阳伞下,摆着一个个白色塑料筐,看了一遍,发现不仅种类少,还不怎么新鲜。可既然下来了,她又是病人,不买点回去总说不过去。 回到房子,可希看着袋子里的水果,笑笑:“我不会缺营养了。” 云修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可希接过。这时,手机响了。 “你在哪儿呢?”是柏原。 “在外面。” 柏原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哪个外面呢?” 可希把苹果举着,并不往嘴里送,只拿眼瞧着他。 云修站起来,走到客厅里:“她生病了,我来看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云修以为他挂了,却又听见:“你还挺上心。” “佳琪要生病了,我也能这么说你么?” “她生病,肯定先找自己爸妈,其次才是我。”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 “挂了!” 云修再次进去时,可希问:“谁啊?” “我哥哥。” 可希开始啃咬苹果,她刚才以为是女人,悬着一颗心。 漫长的午后,可希不想睡觉,一直聊她的童年、她的各种情怀,听得他昏昏欲睡。 云修的头慢慢沉下去,做了个短暂的梦。他梦见自己开着车行驶在夜色中。刹车不灵了,看不清道路,只能依着惯性往前疾驰。这个过程充满未知的恐惧,他害怕前面有行人,害怕车子摔落悬崖,害怕自己随时会被甩到黑暗深处…… 可希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阳光从窗户里斜斜地穿进来,照在云修脸上。 这张在光和影中完美呈现的脸,让她心旌摇曳。她用细长的胳膊撑起身体,慢慢凑近他的嘴唇。 一阵细微的风顺着纱窗飘进来,吹得瓶中的花瓣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的醋坛子翻了 ☆、柏原妈妈之死 程雄坐在办公桌前看财务部提交的上季度报表。 几分钟前,主任把这一沓资料放到桌上后,支吾了半天:“柏原好像发现了那几笔钱有问题。” 程雄心中一烦:“不是叫你做的吗!他怎么会知道?” 主任搓着手:“他说,干完了手头上的,看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那天忙着开会,以为是另一笔账目,就让他入库了。没想到……” “所以,还没补好漏洞的帐就这么被人发现了?” 主任不知所措。 “还好是柏原。换一个人,你这职位怕是保不住了。抓紧弄完!马上等下笔资金入账,赶紧把这个包袱甩出去。这次拖延时间太长了,万一出现差池,风声传出去,想补都晚啦!” 主任唯唯出去了。 程雄坐在那里出神,犹豫着要不要叫柏原过来,问问他的想法。 刚才看过柏原做的帐,一笔一笔,很有条理。还做了上季度的财务管理通报,对公司主要经济指标完成情况、预算执行情况和交叉稽核情况都做了较为仔细的记录与分析。 不知道算不算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工作上,他像他妈。 他放下资料,把摇椅转向外面。落地窗的玻璃上,一个女人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这么多年,他从没去看过她。只有每年九月,偶尔看到小姨子从小区门口花店里出来。车子一掠而过,从后视镜看见小姨子袅袅婷婷的身影,知道又是一年了。 她是个能干的女人。五官端正,留着一头简练短发。他第一次见她,就知道这个在财务室里埋头检查乱糟糟旧账的女人,是个可用之才。 周父曾经说过,女人是没见识的,不要想着为女人改变什么,而要想着让女人为你做点什么。所以,程雄看待女人,基本上是本着实用目的。 她之所以给他留下印象,不仅仅是出色的业务能力。虽然光凭这一点,就让人赞叹不已。短短三个月内,她就理清了之前财会部门的旧账,并开始积极构建新的有效的财务记录、审核系统。工作走上正确轨道,她也开始受邀出现在各种年会、交流会上。 严格来说,她不是个漂亮女人,但她有一股独特气质。说话时,声音不高不低,有条不紊。跟她对话,不会觉得咄咄逼人,但无意中又被她灌输给自己的言论击倒,输得心服口服。程雄就是被这种风度打败的。 行业内,经常有人说,再是美女都不要打内部员工的主意,弄不好反而更难管理。这类话,一般是老总们私下聚会时经常挂嘴边的,兔子不吃窝边草,算一种乐子。 说归说,总有人把持不住,跟女下属发生这样那样的暧昧。当局者迷,等程雄意识过来,事情已经有些偏离轨道了。 一个月后,她拿着孕检单,以勒索者的身份在办公室里坐下。照理说,男未婚、女未嫁,不缺钱又没家长反对,这桩事情最好办。 问题是,程雄不想结婚。尤其现在,事业正蒸蒸日上,没理由因为一个下属怀孕,就忙不迭地给她一个名份。 他牢记周父的话。真要结婚,他会选择一个门庭相当的,而绝不是个财会。而且,这女人如此急要结婚,让程雄怀疑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有预谋。 他把孕检单随手一扔,说要钱可以,但结婚不可能。 她昂着头,站起来:“好吧,给我钱,我去打掉。” 程雄被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5 住了,没想到她这么干脆。 对于这个正处在事业高峰的男人来说,婚姻有风险,但保住一个有可能是继承人的孩子却是当务之急。有很多老板,不缺女人,却中邪似地怎么都生不了儿子。 他不想冒这种风险。于是,重新拿回单子,语气软和下来:“别急。我是身不由己,好歹理解下我的处境。这样吧,先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到时自然会给你个交代。就算我不想,也不会让孩子没有妈妈!” 其实,他想的是,如果是女孩,那么给钱打发掉。如果是男孩,等到那时再做打算。 女人同意了。 十二月六日,她生下柏原。 孩子才过满月,女人天天催他办理登记。程雄渐渐有些不耐烦,似乎孩子只是筹码,她的目的就要当董事长夫人。考虑到孩子正喝奶,保姆说不好的情绪会抑制乳汁分泌,就不跟她计较,只是借故推脱。 等到孩子三个月、半岁,直至一周,程雄还是不去。她心里已经十分明白,慢慢不再提起这一茬。程雄以为她想开了。突然有一天,她带来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十分青涩。 她说:“这是我妹妹,毕业后没工作,想让她来帮忙带柏原。” 程雄当然没意见。 女人说:“我想了下,还是继续上班吧。这个要求,你应该能答应。” 程雄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她就在公司上班。而且让妹妹带孩子,跟家里保姆一起,更放心。 从这天起,她开始上班,除了没有一纸婚约,她跟程雄同进同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在外人眼里,基本上是妥妥的董事长夫人了。 程雄对她不再步步紧逼感到欣慰。因此,当第一次发现她在有些方面谋取个人私利时,并没有深究。她借助职位优势,很容易得手。 程雄暗自庆幸没轻易许她婚姻,这种女人,目的性太强,不是做配偶的人选。他远远注视着她忙碌的身影,心想:在你的能力范围内,能捞多少是多少吧! 但当第二次发现账目被做过手脚之后,他觉得不能再忍:这个女人可能留不到儿子过两周岁了! 他起初的想法是:找个恰当理由将她驱逐。但半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痛下杀心。 连续几个月,财务内部消息被披露,给当时的竞争对手赢得数次机会。因为这次乌龙事件,他辛苦累积起来的基业遭受重大影响。 程父那时身体已经出现问题。幸好这一路过来,财务上虽有纰漏,却也没严重的违法违纪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周父推荐了沈道成,当时他还是个工作没几年的年轻律师。 周父说,一个公司要健康成长,没有个像样的法律顾问是不行的。如果当初注重这方面,就不会有今天这事。他虽然资历不怎么样,但头脑清晰,好好利用可能会为我们带来极大便利。 当初任用沈道成,程雄是有些顾虑的。他那长相就不像精干的人,况且,当时公司完全有财力聘请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律顾问。 碍于周父面子,看在他还在为公司出力的份上,勉强答应。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年轻律师有着非同寻常之处。就任后,不但迅速帮助程雄解决了这次财务危机,还替他找出了幕后黑手。 最后查明:她与对手公司联手,策划了这起事件。 事后,程雄与她面对面交谈。她依旧挺胸抬头,没有一丝不安。 她平淡地说了自己的动机: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男方迟迟不肯给出承诺,如果这个女人够聪明,就该为自己想好退路,为孩子想好退路。 程雄冷笑:“你的退路就是弄垮孩子父亲?” “我没想弄垮你,也没这个本事。只不过弄点零花钱,这些钱,比起我为你承受的,不算什么。因此,当有人来找我,要我为他们提供情报。而那笔钱足够令我停止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我也乐于接受。” 程雄哼哼一笑:“我没给你婚姻是对的。” “你给了,就不会有这事。” 她说话时,没有丝毫害怕,好像只是在跟他探讨家庭计划。这让程雄极为愤怒。 一个女人能如此冷静地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并且这是一个有可能在非常时期会使他一败涂地的错误,还没半点悔意,不禁让他毛骨悚然。他觉得这是比出轨还让人难以忍受的举动。 如果要赶她走,现在正是绝佳机会。 他说出自己的决定,决定开除,让她从家里搬出去。 听到要她搬离,这个几乎不能被任何事刺激到的女人,第一次爆发了。 她可以接受撤职,可以到其他单位任职,但要把她从家里赶走,未免欺人太甚!除非她能把儿子重新装回肚子里,再去医院打掉,那么她愿意接受。 程雄对她这番言辞,不予理会。只让她抓紧回去整理行李。 她激烈地抗争一会,没看到效果,一时缄默不语。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个冷血的人。男人么,不过兴趣上来玩一下,玩过之后,想要儿子,才不得已把她留下。有没有这档子过错,迟早都会被赶走。她就是个工具,一个装孩子的工具。 缄默过后,她心绪难平。愤怒让她一改常态,打闹公司,砸了程雄办公室后,回到家,依然怒火难消,举起一把餐桌椅狂砸大门! 程雄叫司机制止她疯狂的行为,小姨抱着嗷嗷大哭的柏原,躲在二楼栏杆后低声啜泣。 女人被哭声吸引,把椅子扔到一边,径直走上去,一把抢过孩子! 程雄惊叫起来,让她放下孩子。 女人看着惊恐的孩子,眼里没有一点爱怜。现在她连这个孩子都恨,好像他也利用了自己。 她慢慢举起柏原,头发凌乱,带着胜利的恐怖笑容向程雄示威:“我可以走,但要带走你儿子。我给了他生命,就有权利带走!” 此刻,她身子紧靠栏杆,孩子悬空,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 程雄又急又恨:最毒妇人心!没有比这话更贴切地形容女人了。 “你不要激动,先下来,下来慢慢商量。” “商量?”她脸上的肌肉一抖,“你让我离开的时候,想过跟我商量吗?除非,你收回你的话!否则,我跟他就死在这里,看你还能不能安心!” 孩子被妈妈悬在二楼空中,可能意识到了危险,不敢再哭。 程雄举起手,无奈地说:“好好,我收回。你住在这儿,一直住到死,随便你,行了吧!” 女人要求写字据,签名盖手印。 搞财务的女人,从来只信单据。 程雄摇头叹气,只得答应。他明显看到她手臂在颤抖,怕万一抓不牢,儿子就会掉下去。 “先把孩子抱进来。” 女人警惕地看着他,程雄说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6 :“就算我现在把孩子夺过来,也不能整天看着啊。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兑现。但要摔着孩子,我跟你没完!” 小姨从她怀里抱过孩子。 程雄一边写保证书,一边回想程父说过的话。姜还是老的辣,他吃过苦头才明白这道理。 再聪明的女人、优雅的女人,涉及到利益就是这副德行。女人是洪水猛兽,你若不能控制她、利用她,反过来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淹没吞噬。 她拒绝离开,但也没准备好好过日子。 武侠小说里,女人受过刺激后,一夜之间就会性情大变。她好像就属于这类人。她抛掉以前处变不惊的气质,开始想方设法折磨他。 有天晚上,程雄被迫躲进书房求清净。她太烦,烦到无法容忍。他手里拨弄着钢笔,忽然想到一个人:他的私人医生。 多事的八月即将过去,马上又到她生日了。程雄想,我不去看你,你怕也不肯见我。谁让我们是一段孽缘呢? 小姨子开始忙着去找姐姐喜欢的花、喜欢的酒。其实,他觉得,酒是适合她的,骨子里透着凛冽。花跟她不配,她也不爱花。她爱花,不过想彰显自己品味,并非出于由衷。 他望着玻璃上的形象,喃喃自语:不能怪我。要怪,怪你自己,怪你太咄咄逼人! 那晚,他把医生开给他的安眠药放入杯子,倒上开水。 看着药片在水中融化,变成烟雾状弥漫开来,心理变得奇妙,像在专心研究一个魔法。他端起来,轻轻晃动,直到看不见药的痕迹。 开药前,赵医生有些不安,一再要他确认自己的失眠程度。程雄说:“你多开点吧,省着麻烦。我总不会傻到吃几片都不知道。放心。” 程雄知道她睡前有喝水的习惯。但并不刻意放在她床头柜上。只借机让她来趟书房。 女人进来,立刻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哦,差点忘了她另一个习惯:喝酒。稍有不快,她就倒上一杯酒,自斟自饮。这点,程雄不很喜欢。没过多久,两人再次争吵起来。 程雄扫见那杯水,它安静得像一个待命者。 女人结束战斗。随手拿起那杯水,一饮而尽,重重甩上书房的门。 程雄呆呆坐下来:他没有错,没有给她送去这杯水,也没逼她喝下。本来这是给自己准备的,但她抢着喝了。 她的死,是自找的,与我无关。 死不了的给她灌下毒药都不会死,要死的,绕到十万八千里,她还会折回来找死。这就是她的命。 两岁没到的柏原,早已不记得妈妈被人抬走的那幕,也不记得他曾被妈妈高高举过头顶,以死相逼。他的记忆中,妈妈只是石碑上的那张照片。对于死去的人,这或许还算一点安慰。 而对程雄来说,那个关于她的预言,巧妙地变成了现实。 ☆、无法触碰的心思 云修带着同情的微笑,瞥一眼身边的柏原,他才从一群女孩中间脱身,抽空来这边找几口吃的。 这里是泰豪国际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平时接待入住酒店的vip客人。今晚,金光闪闪的大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每年十月,本市企业家协会都会组织这种高端酒会,算是半公半私,一面联络感情,一面谈生意。 刚开始那几年,整场酒会都是创始人和高管来凑热闹,但慢慢地,性质发生了变化。在这种地方,正儿八经谈生意并不现实,老板们迅速意识到:与其说些合作无望的商业计划,倒不如展望一下下一代来得更切实际些。于是,这个活动逐渐演变成富豪子女们的相亲大会。 现在的孩子都有个性,当然不能直接说相亲,表面上,它还是一场商务酒会,只是老板和太太们都很有默契地带儿女过来,给他们创造相识的机会。 年轻人聚在一起,如果印象不错,也不需要大人操心,都会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以作进一步的交流。 在这些富二代当中,柏原很受女孩欢迎。他举止潇洒、幽默风趣,总能逗她们开怀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让正值青春的男女凑在一起,郎情妾意,只要对得上眼,说什么都觉得有趣。因为被情迷了眼。 小姨端着酒杯,跟前来搭讪的各路夫人轻轻碰杯。知道这些夫人什么想法,故而她的架子也端了起来,跟谁都保持淡淡的亲热度。 她笑眯眯地看着外甥,听她们当面或背后评论柏原。比起当年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承受的非议,显然外甥的正面评价要比她多。 她想起柏原两岁时在自己怀里大哭的样子,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姐姐怕想不到,儿子已经成年,长得玉树临风。如果当时她再冲动一点,把他从二楼摔下去…… 小姨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喝多了。那些女孩们像一群花蝴蝶,热热闹闹围在柏原身边。 跟这些名媛一比,沈佳琪就不算什么了。沈道成掌握着公司机密,所以程雄才会让两个孩子交往。否则以他的势利,就算佳琪再喜欢柏原,断不会让儿子娶下属的女儿。 想到这,心中烦闷,也懒得关心那些夫人的溢美之词。多说无益,心仪也没用:他早成为他爸事业上的一件工具,用在该用的地方了。 柏原过来时,小姨拿眼溜一圈周围,笑着说:“那些夫人,个个都想招你做女婿呢!” 柏原取过服务员盘子里的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这些小姐可不好伺候,比佳琪还难缠。” 小姨来了精神,暗示他:“佳琪可不能跟这些女孩比。你要有心,大胆上吧!我来做你后盾!”她想:真要找个有财有势的,程雄怕也能处理好跟沈道成的关系。 “开玩笑呢?就算没女朋友,我也不要,光说话就能累死我!” 小姨拍他一下:“你眼光也有问题吧?这么多佳丽,就没看得上的?!看来,你跟云修也是半斤八两。” 这下轮到柏原呆了:“你知道云修的事?” 小姨意识到自己嘴巴快了,只好说:“听佳琪说过。” “那也没听你跟爸说啊?你要说了,他肯定不会这么太平。” 小姨睁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爸?” 看着外甥一脸讶异,又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就别瞎掺和了。” “那我要找那种女孩,你也不管?” 小姨细眉一挑:“你什么意思?存心气我是吧?” 柏原抓紧跑开了,来到弟弟身边。 从酒会开始到现在,云修一直站在大厅边缘,没动地方。真耐得住寂寞。 柏原挑了一块芝士蛋糕,一边嚼一边看着他:“你不出去,跟她们聊聊?” “聊什么?聊人生,聊财产还是聊婚嫁?” 刚才几个女孩过来,他只是懒懒应付,别人便不肯再来了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7 。 在大厅中心,所有人都围在那里,搭个讪不算难事。但云修一直占据这块偏远地盘,让所有对他有想法的女孩必须暴露在父母的目光之下,来到这空旷之处,再在众目睽睽之下灰头土脸地回去,面子上太难看。 这种负面磁场迅速在女孩中扩散,谁都不愿过来。就算高富帅,周围一大片都是,不差你一个。何苦偏要为你自掉身价呢? 柏原想得更直接:这么多女孩,随便哪个都比朱可希强啊! 但云修根本没想到这一块,他不愿意摆着姿态跟人套近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到底,还是没有让他动心的人。 柏原捏捏他的脸蛋:“你啊,真像一只海螺,吸附在石头上一动都懒得动。可海螺有一点比你强,潮水来了,跑得比谁都快。” 云修掸掉他的手:“潮水来了,我也会跑。” 柏原咳咳一笑。 “在女孩堆里受瞩目,很开心吧?” 柏原捕捉云修的视线,直看得他低下头去:“啊?你妒忌了?” 云修躲开他的眼神,柏原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让他感到别扭:“谁会妒忌这种事?” 柏原望着大厅中心,几个女孩也在朝这里张望:“知道她们跟我聊什么吗?” 云修随口乱绉:“聊你如何有魅力?” “她们一直在说衣服,首饰。一个女孩说有次出去,别人背了限量版的包,就她没有。回去跟爸爸闹。爸爸冒火了:大家都带,还叫什么限量版?! 然后她指着自己脖子:‘我爸说,这条钻石项链才是限量版,今天特意看了一圈,都没这种样式。’我跟她说:‘你也是限量版’,她就害羞了。我接着说‘因为,除了你,别人都不可能是你’,她愣了,搞不清这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云修拍他一下,笑起来。 “我俩要是女孩的话,爸爸估计很头痛。女孩太费事,自己的衣服首饰不能重复,紧跟潮流,还不能跟别人重样。开口闭口都是这些身外之物,我在中间站得头疼。一会功夫,就有两个人前后过来,叫我离另一个人远一点。我想,还是离你们都远一点比较好。” “恭喜啊,成妇女之友了。” “你猜小姨怎么说?(模仿她那尖嗓音)那么多佳丽,就没你看得上的?聊天都嫌累,还能谈恋爱啊?” 云修突然不接话了。 柏原问:“你在这半天了,也说点好玩的给我听听?” “没你有气场。”云修叹一声,“我这人,真就那么不讨人喜欢?” “是你想太多,不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说完,望着云修。他侧颜的线条细腻流畅,鼻尖勾出柔美的弧度,嘴唇泛着粉色,微微撅起,像一个正在使性的孩子。 其实柏原想说:你是最讨人喜欢的人,最想让人亲近的人。 但他没说,虽然心里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合适:只不过把对方的疑问句变成肯定句。从语法上来说,这个回答才是标准的。可这话说出来,终归有些暧昧,而且他不确定云修会作何反应,很可能会抄起身后的盘子朝他扔过来。 傍晚时分,细细的雨丝飘在空中。 柏原抬头,发现云修站在办公室门口,安静地看着自己。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家。两星期前,这个在女孩们当中刮起一股小旋风的男人,此时脸色疲惫,嘴唇上挂着明显的胡茬,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 这段日子里,兄弟俩即使见面,柏原也不再说笑,像完全换了个人。 云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惹得他态度大变。但他心气高,不肯问原因。柏原冷冷的,他也冷冷的。本以为过几天又会嘻嘻哈哈,但情况并没有好转。 于是,思忖着可能跟自己无关,难道,跟佳琪分手了?各种猜想在脑海里周旋,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柏原看到他之前,云修已经在财务室门口徘徊了很久。 见他并不热情,心里凉了一截,问:“你,回家吗?” 柏原没立刻回答,而是把桌上的资料下意识一拢,云修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依旧正常上下班,小姨问起柏原,只说,有事要他办。再不肯多说一句。 “事情没做完,可能回不去。” “哦。” “这几天都是自己开车?”见弟弟点头,柏原勉强微笑着,“我们云修也会开车上班了。” “说得我好像弱智。” “我是夸你。下班时候人多,小心点开。不要学我。”他语速缓慢,语调不连贯,没有以前那股俏皮劲,也许连夜加班太累。 云修环顾办公室:“突然说,要把我调到你们部门,知道怎么回事吗?” 柏原垂着眼,听到问话,都能看见他咽唾沫时上下剧烈浮动的喉结。 “这个,可能是爸爸的意思吧?当初我在人力资源部也就待了一年,你聪明点,学得快,可能想让你早点熟悉财务工作。”他声音黯哑。 云修以为他会高兴地过来搂住他。但柏原不但没这个意向,还表现得很平淡,像有点不欢迎。 他的倔强劲上来了,把包一放,说:“那我今天不回去了。在这里陪你,算提前熟悉工作。” 柏原眼神摇摆,犹豫不决。 “怎么,不喜欢我在这?”云修再次注意到他手下的资料,依然被捂得紧紧。 “又没带换洗衣服,算了。” 云修没理睬这个理由:“你愿意让我留下帮你,我就留下。你想自己做,怕我发现什么,我就走。” 听得柏原有些难为情,自觉松开了资料上的手。内心似乎经历一场长途跋涉,过了好一会,才吃力地说:“那你在这吧。” 公司外面的地灯陆续亮起。透过办公室窗户,能看见不远处的中心公园。亮着橘色灯光的摩天轮在这细雨飘摇的秋夜里缓缓转动,仿佛怀揣重重心事,不能轻快地旋转。 过了一会,柏原像很见不得人似的,偷偷拿出一叠文件:“这些,能帮我签名吗?” 云修接过资料,像是各种报表、现金流入流出账目表什么的。 他对财务不很懂,大学里学的那些,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而且,那时候学的东西,大多只是皮毛,具体到工作,并没什么作用。他对财会也不感兴趣。一想到有一天,要像柏原那样在这个部门呆上一两年,也许还更久,他就有些担心。 程雄的本意,是想让他们熟悉公司运作,尽量做到什么工作都了然于胸。不要到时,被财会坑骗也浑然不觉。但对云修来说,进入财务部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找个座位坐下。翻看了几页,越看越乱。于是,只专心看签名一栏。 “要代签你的名字吗?”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8 柏原用手托着额头,像快要支撑不住,似乎连说话都是一种痛苦:“既然是这个部门的人了,就签你的名字。后边那一栏,我会接着签。” 云修唰唰就给签上了。 他不是多想提前体验这份工作,只是想让那个被工作折磨坏了的人早点回家。 两人待在一起,罕见地很少说话。 早过了下班时间,周围十分安静,能听到头顶的灯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还有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 笔的尖端划过纸面,刮出一道又一道伤痕。 ☆、两个死人和两个活人 小姨在姐姐墓前坐下时,雨点落下来。 她拿出伞,撑开来,像朵红色蘑菇开在墓碑前。 体会过跪着跟死人聊天的痛楚,所以从几年前开始,她每次来都带个小板凳,坐在墓前,慢慢开聊。 随着年纪增大,变得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就算偶尔有人好奇地张望过来,她也一脸无所谓:这种地方,有谁认得自己呢?难看就难看呗! 墓碑前放了束蓝色妖姬,像一簇盛开在幽灵地界的火焰。 听说这种花的颜色是后期染上去的。低级些的,直接粗暴地拿颜料蘸;高级些的,把成长期的白玫瑰剪下来,用蓝色颜料慢慢喂,相当于啜毒,夜以继日地吸取色素,直到蓝色蔓延至每一条叶脉,颜色迥异,恍若脱胎重生。 不知怎的,听老板介绍完,她觉得这种花跟姐姐很像。 小姨躲在伞下,头顶传来密集的雨声。她把下巴靠在自己的小包上,抱怨道:“你每年过生日,差不多都在下雨。再有不平,这么多年也该消停了吧?我多不容易,以前拖着两个孩子,现在呢,想穿双干爽鞋子,你都不肯成全。唉! 花喜欢吧?新品种。你在世时,怕没见过这种。那家店老板又换了,真是奇怪,人一茬一茬地换,店还是老样子。人还没有花长久。 老板是个年轻的姑娘,一边包花,一边啰嗦:‘花束代表一心一意。配上满天星,就更迷人了!’ 我心想,谁在乎这些骗人的说法。 她手法娴熟,用一层丝棉纸衬着花朵,外面用手揉纸包装,扎上蓝色的丝带花。扎好后,自己先陶醉了一会,然后跟我说:‘夫人,很漂亮吧?’ 收钱时,她甜甜地一笑:‘您这样的气质,应该男人送你才对!’ 我也想啊,可谁有这份心呢?心里不快,就没打算附和,冷冷回答:‘我是送给死去的姐姐!’ 她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上嘴,好像这么做,我就能忘掉她说过的话似的。我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的局促,生活平淡乏味,貌似活着,也只剩这种卑微的乐趣了。 柏原没来,你不用看了。最近工作很忙,我都没机会看到他。 现在看来,可能是想要让柏原做继承人吧。你曾经那么费力争取,又何必呢?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该是你的,终究强求不来。 像我,曾经幻想过给他生个儿子,结果呢,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人的命是注定的,想多少福受多少罪,也是注定的。 我活了大半辈子,算是看透了。名份、地位、金钱,都是次要的,丈夫也是次要要,那些膝下有一儿半女的人,我是真羡慕!这辈子马上就要见底,有时候半夜醒来,真害怕得很。没个人听我絮叨,只能不停地逛街、做美容消磨时间。别人看我悠闲,背后快要发疯似的孤独,有谁看得见?! 人老了,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年老时的情景。柏原是我外甥,不用担心没饭吃,没钱花。但真正老到连路都走不动时,不知道谁还会记得我? 我这一生,不像你那么善用心计,却也没真心待过人。人与人之间不就这么一回事么?未必都惺惺相惜。善于掩藏的,表面上真诚一点,容易交朋友,容易有男人为她赴汤蹈火。像我这样拙劣的,只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 总想着,以后我会在一个大房子里老死。等到化成枯骨,或者等邻居闻到腐烂气味,才能记起我来。一个人,晚景要这般凄凉,还不如现在就死。可真去死,又缺乏勇气。这就是人的可怜之处吧?” 说的过程中,眼泪掉下来。小姨用胳膊夹住伞柄,空出手去取包里的纸巾。 今天没化妆,知道多少会落些眼泪。旁人看她对姐姐一番深情,事实什么样,只有自己明白。 她曾嫉妒姐姐,嫉妒她得到了一个让很多女人憧憬的男人。 那天晚上,当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姐姐从房间里抬出来时,她搂着吓坏了的柏原,看着表情黯淡的姐夫,心里却没有悲哀。 姐姐因为这个男人导致不幸,但她并不恨程雄。反而认为姐姐是因为太过强势,才导致了自身的悲剧。如果换作她,相信自己会做得很好! 她对程雄钦慕已久,一直幻想着取代姐姐成为女主人的那一天。因为姐姐意外去世,留给她一个天时地利的机会。多年以后,她得偿所愿。虽然没有名份,但也算得上是外界默认的女主人了。 似乎是觊觎别人地位付出的代价,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没过多久,她被几个医生共同诊断为先天不孕! 程雄虽然有儿子,但对孩子还有期待。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对他毫无吸引力可言。留她在身边,一方面为了柏原,一方面,他也懒得重新物色女人,尤其在经历柏原妈妈的事件之后,他认为,要想找到一个既合自己心意,又不眼红财产的女人,太难!与其再冒一次险,不如就保留这样的家庭形式。 从男人那里得不到关爱,她只能自己关爱自己。 虽然有钱,但找个知己很难。除了一帮吃喝玩乐的阔太太,她没有真朋友。在这个圈子里,除去那些存心套取八卦的人,谁也不愿浪费时间听一个没合法地位的女人絮絮叨叨。她们只关心这些悲痛有无传播取乐、践踏尊严的价值,并不真正在意你的痛苦。 她的生活轨迹,不是成天血拼就是泡在会所里享乐。跟着她们到处游荡,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在的场合,这些太太们会带着鄙夷的神情,兴高采烈地讨论自己。人大概都是如此,乐于挖掘别人的不幸。 这个圈子,到底是无聊的女人太多。她无法掌控别人,也没想过要脱离这个群体。天知道,除开这个社交圈,她还能绕着哪个新轴心继续自己的生活? 想想,还只有这个姐姐肯听自己絮叨了。小姨吸吸鼻子,继续说:“上回去了一趟酒会,觉得我们柏原亏了。 你知道跟柏原谈恋爱的佳琪吧?我提到过的,跟她们一比,就是一棵小白菜,太不起眼。 你儿子不像你,没一点势利心。我原本想,爸爸有钱,但有个财大气粗的老丈人总归更保险。何况,这个家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39 里还有个男孩呢! 那孩子长大了。说句让你生气的话,从外貌上来说,柏原不如他。唯一安慰的是,听说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孩,长相性格好像都不怎么样。我没跟程雄说,说了肯定要出面反对。 我的私心你也明白。年轻人么?总有控制不住激情的时候,到时,不管是生米煮成熟饭还是闹得鸡飞狗跳,对柏原,只会更有利。” 说到这儿,小姨自己笑起来:“你说,是不是咱家风水不好?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以他的条件,怎么就能看上那种人?妈妈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如果听到这消息,怕要从坟里跳出来。 你儿子更搞笑,想过逼他跟那女孩分手。我在这个圈子不少年头了,见过很多豪门兄弟,有的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没见过这样的。 小时候吧,觉得是没人玩,还没萌生争斗的概念。可长大之后,仍然很亲,不知道算不算孽缘。不过,那孩子性格温顺,不像是会跟柏原抢继承权的样子。这么说,你也许好过点了。” 一天后,一个男人也站在墓前。 雨依旧下着,他没带伞,雨点顺着发丝滑落。他的额上已有皱纹,鬓角泛白。 时光如梭,他不记得这已经是第几次站在她墓前。 “这几天,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否到了该说出一切的时机?要想报仇,总是宜早不宜晚。” 除了刷刷的雨声,没有任何回答。 他透过雨帘,望着湿哒哒的墓碑,连回忆都沾着水汽。 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她撑着伞,额上的头发却已完全湿透,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战战兢兢立在门外。 他以为受了丈夫的气,急忙把她让到屋里,拿出干毛巾。 她却只拿毛巾兜住头,顾不上寒暄,摸着隆起的肚子说:“我怀孕了!” 一时,他觉得有些好笑:怀孕这种事不应该跟丈夫说么?弄得好像是我的一样。 但随即感觉到不妙。他了解她,如果只是寻常事情,她绝对不会如此辛苦地跑过来。 时间紧急,她没空遮掩,直截了当地说:“怀疑孩子不是我老公的。” 他才要坐下的人,瞬间僵住了。 “我好像,遇上了麻烦。” 似乎他才是。他木然坐下,陷入狂乱的思绪,不知道如何迎接她的信息:是让他想办法瞒过丈夫,还是联系医院堕胎? 她简要说出事情经过,简单明了,但却让听的人心神不宁! 听着听着他就分了神:如果当初跟她结婚的是我,那么,现在她在跟别人商量处理办法吗? 后来,他才明白。她过来,只是让自己做一个帮衬,具体做什么,怎么做,早就盘算好了。她是个不肯坐以待毙的人,事情还没眉目,就已经酝酿好应对方案。 尽管对她的冷静心里有底,但看到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出自己的计划,还是听得心里发毛,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杯子。 春夏更替,四季轮回。二十多年后,他站在这里,跟她汇报人间的事情,就像一个下属向领导回报工作那样自然。 他再次询问,依然只有风声。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叹口气说:“那么,我先来办你交代过的事。” ☆、意外的礼物 还没跑到公园大门,就看见了赵医生。 他满头大汗,两手支在膝盖上,喘着气看云修逐渐跑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下。 “老了,不行了。” 云修笑着说:“比我爸强多了。他都懒得动一下。” 赵医生直起身子,解下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董事长体质好,可以不锻炼。” 两人都喜欢跑步,经常在路上碰到。说的话多了,就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拘谨。赵医生性情和善,跟年轻人一起没有倚老卖老的架势,反而总抱着谦虚的态度跟他谈论一些事情,云修也就慢慢喜欢上了这个人。 两人边说边来到一处露天茶馆。 茶馆位于公园东门100米处。没什么特点,但对于早起晨练的人们来说,这里提供足够多的凉棚和椅子,能望着白湖发发感慨,是个不错的休憩、喝茶、吃早点、聊天的场所。 年纪大些的人,喜欢在外面坐坐再回去。云修适应他的节奏,哪天只要碰见了,定要来这里小坐一会。 早晨的风透着凉意,赵医生套上一件冲锋衣,说:“老了,才一会就觉得冷。你不穿没事?” “这还不算冷。” “年轻人,就是筋骨好。” 问起他的工作情况,云修说还在学习阶段。 “没什么困难吧?” “还行,不过我不喜欢做财务。” 赵医生一惊,几乎都有些害怕的神色:“那可不行!财务很重要,一定要用心!” 云修被他的强硬镇住,过会才说:“怎么跟我爸一个语气?” 赵医生意识到自己失态,马上接过话茬:“你爸也是为你好。” 这时,他想起什么,拿过随身携带的背包:“说起来,我也是老糊涂了。你的入职聚会,我当时出差了。之后,一点都没想起来,现在才想着应该补你个礼物。” “啊,上个班,还要什么礼物?” 赵医生故意把脸一板:“你不要蒙我。我都知道谁送了,合着就我一人没表示,董事长暗地里不给我小鞋穿哪。” 没等云修拒绝,他已经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像是早有这个打算。 礼物的外包装很简单,看上去像个首饰盒。 他递过来时,云修连连推辞。 赵医生硬把盒子推过来,让他拿着:“不是珍贵东西,你就收着吧。实话跟你说,这不是花钱买的。以前有个朋友,有事要离开,散了很多东西。她把这东西给我,说自留送人都行。我又没孩子,自己留着干嘛呀。想着还是送给你比较合适。只要别嫌弃。” 这样一说,云修不好不接了。 喝茶结束后回到家,正好碰见小姨出门。 看到他回来,嘱咐道:“上去记得叫柏原起床,早饭凉了。” 坐进车里,她又想起什么:“哦,中午跟你爸都不回来吃饭,让阿姨给你们弄点吃的。” 云修答应着,跑到楼上。走进房间,脱掉运动服,扔到藤条筐里,准备去洗澡。想了下,又从兜里摸出那个盒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进去。 柏原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些动作都没能惊醒他。自从连续加班几天之后,他的情绪一直不在正轨上。连小姨都看出了不对劲,但他只回答没事,能有什么事! 昨晚,他都睡下了。突然门被撞开,柏原满身酒气地冲进来,把脚上的鞋子一甩,二话不说就往他床上倒。 云修大声提醒他:“走错房间了!” 柏原睁着眼睛,用脑袋画个圈: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0 “胡说!明明是我的房间。” 又喝高了…… “看清楚,你的房间,出门右拐,在隔壁!起来!” “骗我,骗我!你小子就骗我吧!”一边说,一边再不理会云修的拉扯。衣服也不脱,扭着身子钻进被窝。 云修捏捏嘴角,想着怎么把他弄出去时,就看柏原已经很不见外地扯过被子,滴溜溜一滚,把自己裹得像条虫,歪在床的对角线上,迅速睡过去了。 这下,云修非但没被子盖,连躺的地方都被占据了。 他拨弄他几下:至少给他留块地啊! 这一拨弄,柏原火了,忽地坐起来(由于被子裹得太紧,坐起来费了点时间):“就是你的房间怎么了?我还不能睡啊!” 如此理直气壮,云修反被问得一阵结巴。 “你那么一丁点小的时候,还不是天天在我床上睡?我是赶你了挠你了,还是收你房租了?!喝多了,睡一晚,就这么嫌我?” 每次喝醉,他讲出来的话都很有意境。每到这时,云修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 裹得不舒服,他又突发奇想,在床上转了几圈,被子松开来。云修还没看明白他耍酒疯的意图,这位哥哥一个不小心,连人带被子扑通滚下了床! 云修没来得及说话,柏原自己起来了,扒着床沿,眼圈红红地看着他。 云修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不是我推的。” 哥哥并不相信:“刚才就一直戳我戳我,不是你还是谁啊!” 云修放弃了解释。明明是醉话,但他总能找到神奇的连接点,以为他不记得,争论起来又很有逻辑。说不上来哪里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这就是传说中的诡辩么? “算了,我是明白了。对你好,都是白好!把我鞋子弄哪去了?”他晃晃悠悠站起来。 给他找来拖鞋,柏原不穿。 “刚才谁说要鞋的?” “我!怎么了?”柏原看着弟弟,似乎很不满意,“以后,我也要像别人的哥哥那样对你!” 云修只想笑:别人的哥哥是什么鬼?又在哪听到刺激性对话了。 再给他穿,这次柏原乖乖穿上了。才穿好,呵呵一笑,一边一下,把拖鞋甩出去老远。 云修看得无语。只好说:“躺吧躺吧!赶紧睡觉。把衣服脱了。” 柏原双手交叉抱住肩膀:“还得脱衣服?” 云修看那样子,哭笑不得:发酒疯的境界真是一浪高过一浪。 柏原想躲,云修一把抓住他,先把外套扒下来。柏原嚷着“我鞋子呢?不在这睡啦!” 这一嚷,云修不太确定是给他找鞋子,还是继续把这身充满酒气的衣服换掉。想了想,还是选了前者。 他才下床,柏原就机灵地往被窝里一钻。 云修只好又折回去:“起来!脱衣服!” “不是脱过了吗?” 云修不管,只管脱他衬衫。要脱裤子时,柏原不干。 “那,出去!” 柏原老实了。 云修扒下衣服,往他眼前一放:“看看,这穿的什么,就往我床上滚?衣服都没换,好意思跑到人卧室来。反正你也没洗澡,否则我要换床单。” 柏原笑着:“那你换啊!” “你不是没洗澡嘛!换了等于白换!” 喝过酒,这家伙睡觉也不老实。像只躁动的螃蟹,一直在张牙舞爪地凹睡姿。 云修不得不根据他的睡姿调整自己的姿势,否则一不小心,他一条腿就架到胸口上来了。或是像现在这样,在后面环抱着他,用胳膊箍住他的身体,让他喘不过气来。 柏原的脸贴过来,一种又酥又麻、过电般的感觉迅速窜至每一根神经末梢,让他脸颊发热,很是尴尬,因此拼命想挣脱他的怀抱。 “不要动!云修,别动。”柏原不准备松手,咕哝着,“以后你会懂,这个家里,也只剩拥抱是最实在、最珍贵的礼物了……” 云修不再挣扎。 他看不到柏原的脸,却能看见他的心。这人总在喝醉后,说出令人动容的话来。 他不相信酒真能麻痹人的思想,真要麻痹,也是那些经不起酒精淬炼的观念。内心深处,总有不能磨灭的执念,只在屏蔽一切虚伪假象后,才能露出鲜明又深刻的面貌。 他和柏原一直在找寻,找寻一种抽象又具体的安全感。在这个空而大的屋子里,金钱是空,名利是空,家庭内核是空,只有黑暗中孤独的人,相互拥抱着才能感受到人间这一点暖,这一点真。 此时,看着熟睡中的哥哥,云修想起昨晚那些话,忽然很想摸一摸他的脸。 指尖将要触碰到他的肌肤时,柏原突然睁开了眼。吓得他赶紧把手一缩。 哥哥睁眼,张口就问:“我怎么在这儿?” “昨晚我把你偷过来的。” “喝醉了,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家。” 云修头也不抬地说:“你倒是快活,我可被你害苦了。自己占着被子,还不停用脚踢我,还……”他想到后来,就没往下说。 “还怎么?”柏原完全不认为他睡觉风气不好。他不知道自己昨晚好几次都把被子蹬到地上。 “还说了一通不着调的话。说以后要像别人的哥哥那样对我。” 柏原笑了:“真这样说了?别人的哥哥是什么?” “估计是我好日子到头了。”看着他埋头沉思的样子,就催他起来:“去吃饭!再不起就中午了。” 柏原找衣服没找到,云修想起早上帮佣阿姨把筐子拿走了。 “这是仙女与樵夫吗?”一边拿被子遮住身体。 云修冷冷瞧他一眼:“都看过了,现在挡着还有什么用?” 给他拿来衣服,想起柏原的比喻,“还有,你要是仙女啊,樵夫都想找棵树撞死。去洗澡!” 柏原抱着衣服离开时,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昨晚……” 云修的心突突直跳。 结果他说:“昨晚你嫌我不洗澡。” 云修释然的同时,又在想:果然他的记忆链条构造很别致。 等到柏原出去,云修拉开抽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来,红色的呢绒内衬上,别着一条蓝宝石手链。宝石温润纯净,像一泓清泉,盈盈可爱。 只是,看上去像是女款。 为什么送我一条女式手链呢? ☆、失望 鬼使神差地,云修路过那个回收箱时,转而又走上那条狭窄的通道。 早早变黄的细叶,铺满小径两侧。没有积水,也没有夏天的臭味,能看见人家院子里撑出来的晾衣杆和挂满果实的柿子树梢。 一只肥滚滚的土猫灵巧地在他面前穿过。似乎随着天起转凉,这片地方也变得可爱起来。 他来到铁皮门前,刚要敲门,才想起自己两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1 手空空就上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买点东西再过来,却忽地听见咣当一声响! 一个男人发出杀猪般的狂啸:“狗娘养的!臭女人!不让我进门,今天就砸给你看!” 又发出一阵像是椅子撞击大门的声音。 云修的心突突跳起来:这是怎么了?看到铁门虚掩着,就大着胆子,轻轻推开一条缝。 随着缝隙扩大,视野也变宽了,院子里凌乱不堪。想再推开一点看个清楚,散架的椅子脚啪一声朝这里扔过来,吓得他本能地往后一躲。 “发疯就去外头疯,死也死到外头去,别成天在家翻江倒海的!你看你还有个人样吗!”那是个女人的声音,云修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她妈妈抠进去的眼睛和尖利的颧骨。 “拿了我的钱就想赶我走,门都没有!现在是不行,但之前不都是我挣钱!你不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凭什么下岗了,挣得少了,你就这样数落我!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又是噼里啪啦好一阵打门声。 门好像突然开了,因为他听见女人的声音变得清晰。 “又不是你一个下岗,下岗很伟大是吧?!老张跟你一起下岗,再睁大眼珠子去看看人家!嫌多嫌少,成天就知道喝酒发疯是事实吧?哪个女人受得了你这种人,也就是我,破罐子破摔!你给我滚,赶紧滚!” 似乎拿了什么武器,男人的脚步声匆匆往外面过来。 云修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她家位于小路尽头,背后是山墙,躲都没处躲,只能往回走。但现在往下走,似乎有些迟,万一碰上她爸后脚跟出来,那是打招呼呢还是装路过?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铁门当啷啷打开。满脸通红的男人气呼呼跑出来,看到门口有人,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里面举着扫帚的女人也注意到了,慢慢放下武器。 男人呼哧呼哧看他一眼,喝得酩酊大醉,并没认出来,只是把他旁边一推:“要房租,找里头那女人!我没钱,都给她搜刮干净了!” 云修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与汗味融合的气味,他往后让了让。 男人摇摇摆摆地走下去,他圆胖的身躯在这个狭窄的小巷中显得十分突兀。 女人站在院子里,云修看到满地锅碗瓢盆,跟主人的情绪一样糟乱。她愣了一会,随即嘶着嗓门喊:“可希啊,有人来了!” 对于眼前的情景,她无力解释,只能让女儿自己解决。 他听见她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尖锐和不耐烦,像极了她妈妈。 “有人来了,关我什么事!你们要死要活,自己闹去!别把我扯进来!” 这话如同光剑,在他心上划出一道深不可测的伤痕。他一直以她生活在一个贫穷但其乐融融的小家庭里,从没想过,她生气时,语气如此乖戾,如此无情。能对妈妈说出这么没礼貌的话,要么是父母实在太令人失望,要么,她跟自己在一起,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性情。 云修站在这秋色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傻。他向往的小家庭,可能根本不存在。 早上起来,他感到一丝凉意,于是又想起冬天里温暖的壁炉。第一次去可希家,觉得并不完美。但慢慢地,思想发生了改变:认为自己是在以利己主义的观点看待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家的小屋条件不够好,让他多少有些不习惯。一个真正想要回归淳朴生活的人,不应该计较物质条件。 为证明自己理解错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再上来一次,好让自己有个明确的态度。但他又一次失望了,而且比起上次,这次的场景更让他难以接受。 如果说第一次让他感觉到物质有缺憾,但尚可补救;那么这次则是人情上的缺憾,这种缺憾,不是爱德华的碎片,拼凑起来还能形成一个爱的整体。就如这铁皮屋一样冰冷的感情,再有熊熊燃烧的壁炉,也不能让人温暖。 真正可怕的,不是物质的空虚,而是感情的淡漠。而这个屋子,两者兼具。他已经有个空旷的家,不想再走进这样一个逼仄却也空旷的屋子。 女人又唤了一次,朱可希才气匆匆出来。 云修与她,隔着满院子杂物,短暂对视了一眼。他失望透顶,转身离开。 听到可希在埋怨母亲。他走得更快了,差点摔一跤:他想逃离那个家的计划失败了。也许,再不会有一个女孩,能吸引他义无反顾地离开湖边那个别墅。 他开始奔跑,怕后边会有人追上来那样迫切。 记得小时候被关在房间里,家居在阴影中显出轮廓,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把灯打开,四周就变成白茫茫的空荡,无一物可依靠。 他总在小心翼翼地生活,但越小心越容易发出声响,越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最初,他是憎恶那个地方的。随着逐渐长大,柏原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他终于找到一个人聊作慰藉,不再对这个家感到厌恶。 每天睡觉前,柏原会给他念故事。有时候,碰上不认识的字或不理解的句子,含混不清就略过去了。云修极其较真,非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柏原只好挠头说,他也不知道。如果下次柏原还这么糊弄,云修就会赌气把书收起来。 但往往过不了一天,他又会去找柏原,柏原还是会给他讲故事。有一次,他没照书上念,而是说了班上同学流传的一个鬼故事。 听到一半,云修已经吓得不轻,捂耳朵也来不及了。那些恐怖印象在脑海中翻滚,怎么都不能让它们消停。熄灯后,总感觉衣柜里面或是床底下有东西,甚至觉得窗帘背后都有,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披着毯子去敲柏原房门。 要知道,他鼓足勇气从房间里出来,站到幽深的走廊里,可是经历了辛苦的思想斗争,一种强烈的恐惧攫住他,仿佛随时都会把他吞噬。 他跟柏原说:“我害怕。”哥哥嘲笑他胆小,但当他发现云修连嘴唇都在颤抖时,立刻安抚他:“都骗人的。真要有,我不也得害怕得睡不着?”有时候,他是一个好哥哥,但可能觉得逗自己很好玩,所以,哪天发作了,还是会装模作样地吓唬他。 有一次,柏原套了个面具,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中央。云修转身醒来,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接着嚎啕大哭。那次,小姨穿着睡衣把柏原拎了出去,一顿好揍。 一直以来,他害怕那么大的家。小时候害怕鬼神,长大了,就害怕它的空洞无情。 柏原念给他听的那个小木屋,可能潜意识里认定那是个安全的地方。足够小,没什么可以藏身阴暗;足够亮,火光能照见每个角落;足够多的人,不必担心孤独;足够多的温情,不必担心寒冷。 他曾把这种渺小的愿望寄托在可希身上,如今这种小小的梦想破灭了。这种处处透着尖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2 刺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 简单温馨的生活,找寻起来并不容易。不是每一个桔黄窗户后面,都有一个温馨的故事;不是每个想要逃离的人,都能找到心中的转场地。 他可能永远离不开这处湖畔。可真要离开,也不见得能义无反顾,可能依然留有牵念,这是他的致命弱点。 他跑过那栋着过火的别墅时,想起柏原告诉过他的事。 物是人非,曾经的浮华终究是一场梦。在这里来往进出的人们,谁还会记得消逝的生命? 或许有一天,自己的家也会变成一场记忆,一场无法公映的荒凉记忆。 ☆、哥哥的心事 柏原拉云修进来,却只顾自己喝酒。来到柜台,点上一瓶洋酒,直接开喝,不像以前那么好兴致。 云修坐在一旁,一声不吭拨弄着面前的酒杯。柏原在开喝之前,先给他倒上半杯。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一口没碰。 柏原一杯接着一杯,像在跟自己较劲。 前两天才喝得神志不清,不知道今天又会喝成什么样。换作以前,云修根本不会来。但看他最近心情不太稳定,因此,当柏原在下班后问他要不要去喝几杯时,他同意了。 柏原是那种有什么事都会挂在脸上展览的那种,可现在,他变得神秘了,嘴巴闭得紧紧,撬都撬不开。 此外,他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奇怪,就像过山车,忽上忽下。有时亲昵得不得了,看到自己就像第一次见,十分兴奋;有时又像不认得他,在走廊上碰见或吃饭时,都会回避云修的视线,出门上班,不再要求他坐自己的车,像是忘记了这曾是他的习惯。 上班时间,他一本正经,整天都没句玩笑话。云修刚到财务室,以为他工作时就是这个状态。但时间一长,还是觉得他心里有事。在一起长大,他了解哥哥的性格。只是,柏原的忍耐力并不好,真要有事,早就讲开了,应该不至于这样埋头生闷气。 再倒上一杯时,云修夺过酒杯:“有事就说,我又不是来观赏你喝酒的。” 柏原看着他的酒杯:“你怎么不喝?我都快喝完一瓶了!” “没你有本事。” “不够意思。我把你叫过来,也不是让你坐着的!” 话里已有些醉意,云修想,离胡说八道的境界不远了。 柏原把酒端到他嘴边:“起码喝一杯!” 云修无奈,抿了一小口,放下酒杯,完成任务似地看着他。 柏原很不满意,晃着自己的空酒杯,给他展示:“看到没?这才是男人!再喝!” 云修把酒杯挪到一边,没有理会。 “怎么?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不是喝过了!” 柏原气得把酒杯往桌上一顿:“这叫喝酒?” 弟弟坚决不喝第二口,柏原来了气,抓起酒杯逼他喝。 云修急了,刚想站起来,又被抓回去。拉扯之中,酒液顺着脖颈流入衬衫领子,胸口一阵冰凉。他被呛到了,极力摆脱柏原的手,挣脱后,低头咳嗽了好一阵。 这一幕,让刚才还在专心发呆的酒保猛然清醒。 “不想喝酒,跟过来干嘛!”他的语气里满是愠怒。 云修感觉眼泪都出来了,咳得眼圈发红,听到这话,也生了气,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恼怒,准备起身。 柏原如此粗暴地对他,真是人生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许什么也没错,错在他们都长大了,开始有不一样的思想,不一样的兴趣,不一样的选择。对柏原来说,他有自己的朋友圈,有自己的恋人,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因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不再那么不可或缺了。 迟早有一天,他和他,会走上不同的道路。一开始还能看着对方,微笑着挥手,渐渐地只能看见彼此的背影,再到后来,都消失在各自道路的深处,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再也找寻不见。 道路向远方延伸,感情没入尘埃,直到没有任何交集。想来令人心酸,但云修觉得,那一天,或早或晚,总会到来。而眼前,恰是这种征兆的开端。 想到这些,他又改变了主意。重新坐下来时,看到柏原脸上浮现愧意。 是啊,转身离开,只会加速分裂,如果那一天真的无法避免,不如珍视现在。况且,这人可能真遇上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又无处发泄,才会如此。 坐下来后,也不看哥哥,伸手拿过柏原面前的酒瓶,给杯子加满,仰脖就要喝。 柏原急忙拦下了。 “对不起,云修……” “不喝的话,你又要生气。” “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 “什么也不说,怎么知道你针对谁?既然把人叫出来,纯粹叫我陪酒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倒是说啊!这样只管自己喝酒,算什么?!” 柏原黯然道:“对你,我能有什么不满” “工作不积极啊,态度差啊?种种。” 沉默片刻,回答说:“怎么可能。” 云修不相信地一笑。 一个穿着牛仔长裙的女孩抱着吉他走上台。掌声落尽,她开始咿呀吟颂。唱的似乎是一首原创,柏原并没有被她的音色迷住,却被歌词触动了: 深深浅浅的脚步积满落叶的小路 走在光阴背后谁来将我的哀伤领悟 你离开的秋天 世界只剩下孤单的剪影 往事堕入尘埃 满纸苦衷无处倾诉 哦 哦 你是否 听见我心曲 歌声夹着风沙 迟来的解释 阻止不了爱情的落幕 ………… 柏原听着这歌曲,差点落下眼泪。 女孩抱着吉他下去,他还眼神空洞地盯着舞台。任何人,任何事,都会如这舞台一样吧?热热闹闹地上台,演绎人生悲喜,最终,都免不了曲终人散。 人啊人,他苦恼地拿起酒瓶,发现已经空了。 云修阻止酒保转身拿酒的动作,扶他起来:“喝完了,可以回家了。” 柏原知道他肯定以为自己醉了,但偏偏,今天还没醉,没有醉,醉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柏原固执地叫上一瓶酒,看着云修无奈地坐下来,突然问他。 云修现在确信这家伙遇上烦恼了。 做错事,总不能是杀人放火吧?在这位哥哥的世界里,所谓做错事,无非就是不小心吐脏了被单,偷穿了他的衬衫或偷看他的日记。 也许,这次的事情闹大了一点,但不管怎样,无论他做错什么,云修都肯原谅。这个世上,没有不可原谅的事,只有不可原谅的人。因为是柏原,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原谅。 “会。”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不相信,柏原泪眼朦胧地强调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3 一遍:“我是指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会?” 云修开始怀疑他是真喝醉还是假喝醉。或是不小心弄坏了自己东西,所以跑到这里来,故意整这么一出?柏原喜欢恶作剧,戏弄过后再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 他很轻松地回答:“是。无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 柏原放心地点着头,不过他也没当真。看着云修纯真的脸庞,心里在说:也许,真到了那天,你会恨我。 一个留着刺猬头的男人坐过来,点了杯酒。然后瞄一眼云修:“要不要来杯新的?” 没等云修反应过来,柏原把酒瓶咚地一放,冲他喊:“没看见我在旁边!先来后到,你不懂啊?” 男人没趣地从酒保那里取过酒杯,讪讪走开了。 云修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低头直笑。 柏原看着他的手腕,指尖一挑说:“就因为戴这种手链,别人才会误会。” “不有你吗?怕什么?” 柏原突然不说话了。 云修伸手盯着这条手链,也陷入了沉思。 一开始,并没打算带。有一天晚上,他靠在床上,拿出这条手链左右端详着。心里想起赵医生说过的话,觉得很奇妙。 这虽算不上多稀有的饰品,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机缘,会让朋友转送自己的东西呢?具体送给什么人,按赵医生的说法,似乎也是随机的。更奇怪的是,赵医生既然准备送他入职礼物,送一条别人给的女式手链,是不是不太礼貌?是他没考虑周全还是另有隐情? 他摩挲着手链,上面的宝石有种温热的触觉。就决定戴上试试,明早再取下来。 那晚入睡后,他梦见一个白裙飘飘的女子,站在远处,笑着朝他招手。他想走近一些,女人就飘得更远一些,直到,隐入白湖的白雾中。 醒来后,他觉得更加好奇。抱着想再见她一面的愿望,就没有取下这条手链。 后来的一瓶酒基本没动,柏原今晚没有醉意。 从酒吧出来,天空飘起了细雨。今年十月的雨水格外丰沛。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哀叹,再不出太阳,骨头缝里都要长满绿霉了。 热身子走入夜色,云修望着路灯下白线似的雨丝,身子不觉一抖。柏原脱下外套,给他披上。 他里头只穿了件薄棉尖领衬衫,云修扔还给他:“不要没事献殷勤,我害怕。” “你什么时候怕过我?”非给他套上。这是他的习惯,你越不肯他越来劲。 “你不冷吗?” 柏原在原地跳几下:“喝那么酒,一点都不冷。再说,我比你多吃两年半的饭,扛得住。” 云修仰望天空,雨丝落在脸颊上:“回家吧。” 柏原看到街角的小吃摊。白炽灯吊在红色帐篷上,人们围坐在桌旁吃饭闲扯,蒸汽在他们头顶弥漫。 “我们也去吃麻辣烫吧?” 不等云修回答,就拽着他跑过去,找空位坐下。很多人都在吃烤串,柏原问:“要不也来几串?刚好醒醒酒。” 云修摇着头:“街上烤串都是假的。” 柏原不管,别人能吃的他也能吃。探头看看别人桌上的,很快打听到什么好吃,叫了两份牛肉汤。 云修对他随时与周围打成一片的特性深深折服,但后来看到端上来许多碗碟,叫苦连连:“这么多谁吃得下啊?” 柏原说,你尽管吃,吃不了给我。他抬头,看到云修拿着一串烤串肉在细细观察:“这么多人都吃,死不了!你吃一口,看味道怎样?” 云修咬了一口,似乎觉得还行,但嘴里还说着自己的疑惑:“就是味道吃不出来才可怕,明明是坏肉,却装作好肉。” 柏原像被烫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牛肉汤还是这句话。 ☆、较量 这天是程雄五十三岁生日。 一大早,小姨就喜气洋洋地开始张罗,忙着跟帮佣阿姨装饰客厅、商量菜品。还亲自去一家口碑不错的手工糕饼店定蛋糕,并一再打电话让程雄下午五点以后必须回家。 程雄挂掉电话,重新紧锁眉头。公司事务一大堆,焦头烂额的,哪有闲情过生日? 昨晚,小姨子突发感慨,说转眼这么大年纪了,等到孩子们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生活,怕不一定有心来给你过生日哦!这话意外地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就没再多话,由她去折腾。 “必须得这么做吗?” 沈道成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等待签字。程雄心中不快,又问了一句。 律师点头,看他签过字后,装进文件袋:“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外界知道程式地产还不起银行贷款,消息一出去,对我们不利。那人是知交,才肯透露这么重要的消息给我。虽然不确定真假,但既然他们能知道,说明这事已经不是秘密了。不管你怀疑刘院长也好还是另有内奸,现在最主要的,先把那一套账目做齐整。” 程雄拧着脸:“上次跟柏原说是预防措施,弄得很郁闷。这次如果是真的,不知道会怎样?” 沈道成小眼闪着精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没得到消息,这套程序也得做。年底上头来审计呢?去年就弄得好险。现在政府部门的人谨慎了,一般手段糊弄不过去。到时,还得下这个决心。如果现在账上资金充裕,直接补档就是,不用这样绕圈子,准备材料。但眼下,新楼盘马上开市,几笔大帐年底才能回收。这事说大也不大,但万一有人从中炒话题,我们再没个应对之策,恐怕新楼销售都会受到波及。” 程雄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有点担心,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市区的一环路正在检修地下管道,下班车流在留出来的狭小通道上缓慢行驶。 还在半路,小姨子的电话又来了。程雄接电话前,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兄弟俩。 云修今天一直没精神,脸色也不好。柏原推推他胳膊,他才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出来。 “不舒服?” “没有,就是困了。” 柏原摸摸额头,没感觉到烫。 程雄也来问:“怎么了?” “有点头晕,可能没睡好。” 最近,他老做梦,各种各样的梦。可能才到新部门,又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精神压力比较大。 回家推开门,大厅里已经布置一新。 满屋子的气球彩带,虽然幼稚,但鲜艳的色调还是让心情为之振奋。二楼栏杆上,用红色玫瑰拼出“生日快乐”。餐桌上铺了簇新的金色桌布,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双层蛋糕。水晶餐架上,装满各色水果甜点。 小姨语气轻快:“我们也不大操大办,这样才像过日子嘛!上司机、阿姨他们,一起来热闹热闹。” 程雄颇为高兴。年纪大了,偶尔会有回归山野的想法,不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4 去关心市场、经济、人事、财务,只这样坐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 他看看柏原,感慨着,那时还是个从医院里抱出来的肉娃娃,如今长成男人模样了。当年,他二十四岁就继承了企业,是不是也到了该让位的时候?又看看云修,转念一想,还是多磨砺几年吧。 人很矛盾,没有时想拥有,拥有时想放弃,放弃时又恋恋不舍。 当年,他从没体谅过父亲晚年丧子的悲凉。认为两子相争,人之常情,要怪就怪他时运不济。可如今,当自己同样面临移交继承权的问题时,却格外难以抉择。 他不希望两个孩子为此反目。如果柏原继承公司,也希望云修能过得好。他不喜欢兄弟之间关系太好,好到没有竞争的斗志。但真有一天,他们为此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或许,当年老爷子也是这种左右为难的心理吧,虽然,他到死都不清楚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生日会很热闹,一家人有说有笑,给这个平时冷清至极的家增添了少许温暖的色调。终于有些家的气氛,云修也不觉着头晕了。 灯光照在餐桌上,就像童话中的梦幻晚餐。云修手腕上什么东西一闪,闪得程雄眼睛一眯,有点不舒服。 早在这家人晚宴开始前的三个小时,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走进关爱福利院的大门。 福利院位于市郊的环城公园附近,占地不大,但建筑设计合理,设施齐全。原来是社区福利院,后来得到政府和企业的联合扶持,发展迅速,现在已经成为本市数一数二的福利院。 男人走到行政楼大厅,一个中年女子请他登记。进大门登记了,这里还要登记。写好后,女人说,领养的在三楼,门口有牌子。 男人上来,没去三楼,直而是接拐进了二楼的院长办公室。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女子盯着他:“你找谁?” “刘院长。” 女人狐疑地看着他:“有预约吗?” “有。” “叫什么名字?”说着,开始翻开桌上的预约登记簿。 男人替他合拢,说:“我直接跟院长预约的。” 秘书当然不信,只说:“没有预约就请预约了再过来。” 刚好这时,刘院长出来,看到来人手上拿着一个棕褐色档案袋,就明白是刚才那个打电话的人来了。 他吩咐秘书暂时不要约见客人,便引着那人来到办公室,关上门后,还确认了一遍。 刘院长自己端着茶杯,没想着给客人也来一杯热水。 男人并不介意,自己坐下来:“既然你明白我的来意,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掌握到你们跟程式地产的龌龊交易,有凭有据。”说着,挥舞一下手上的资料,“你要是识相,就按我说的去做。如果不愿意,可别怪我没情面。” 刘院长坐在办公桌一角,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自从接到电话,他就觉得这不过是个勒索电话。 总有那么些人,不知道从哪听到风声,就这样煞有介事地上门敲诈。骗子的行径,他多少了解一点。也许,他手上晃的不过是复印店里打废的图纸。 毕竟,他跟程式的合作方式极其隐秘,还是通过第三方账户进行现金往来。而且,之前的账目都顺利过关了,几乎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最后运营的钱都会顺利回笼。 今年倒是第一次,但他不信邪,偏偏这次就撞枪口上了。 刘院长咳咳几声,说:“你不就想讹些钱么?说说看,掌握多少资料,我好来做决定,决定是给你钱还是把你送到警察局。” 男人嘴角一扬,他露在帽子外面的鬓角已经泛白:“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得一点不错。这么说吧,我知道,你们福利院是程雄一手提拔上来的。开始呢,只是捐点钱,在报纸电视上宣扬宣扬,给公司买个好名声而已。但这几年,你们的关系变了,变成利益链条了。” 刘院长哼了一声。 “具体的嘛,就是程雄利用你充足的资金优势,用来补充维持他的运营成本。这些资金,包括程雄在媒体面前宣称捐给慈善的资金,还有,”他看了院长一眼,他已经有些不安,“包括社会其他团体捐助和政府扶持的资金。” 院长的脸色倏忽变暗了。 “当然,你们不傻,程雄给你们善款是直接从公司账户上转,但你么,是通过第三方公司账户回款。那个公司,除了以为你是投资人之外,并不了解其中的猫腻,只负责代理付款收款,拿中间好处费。 本来么,做做投资,为福利院谋些利息可以理解,哪怕手段不好看。主要是,每次程雄还给你的,都少于原本的投资金额。之所以还愿意与他狼狈为奸,因为每次你都能从中捞上一大笔。然后用做假账、虚构交易合同和记录来蒙混过关。通过缩减福利院成本,你和他,基本上实现了双赢。” 刘院长被冻住了,半天才抬起一只手,像是举白旗的手势。 他想说话,但发现舌头发颤,说出来的词句都抖得变形了。他不明白,如此机密的东西,这个男人,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男人,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既然能说得头头是道,不用怀疑,他手上的东西也是真的。 他忽冷忽热,感觉马上就要生病晕倒。不用提醒,都知道这件事被公诸于众的后果。 他转到椅子上坐下,态度谦恭起来:“那么,你想怎么样?” 男人抬起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说:“我要你公开曝光程雄挪用慈善款项的事情。” 院长此刻真是生不如死,急忙慌张地乞求:“可我这么做,自己也难逃一劫啊!谁都知道,没有我做内应,谁能转移这笔资金?” 男人叹了口气:“如果你曝光,我可以后退一步。不说挪用其他款项,只说程雄借慈善之名为公司谋私利,公开捐助后,私底下以其他条件相要挟,要求福利院退还资金,用作公司周转。说事后会如数返还,但至今没看到款项回来。那么,你还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院长心想:这算哪门子退路?这样就有些诬赖的意思了。程雄不是吃素的,会乖乖任我污蔑他?再说,就算他认了,也不是死罪。而我,哪怕不当这院长,估计也不能放过我,这以后的苦头我可有的吃了。 于是,连连摆头:“这不行!一查就查出来了。” 男人说:“你曝光的是今年,有关部门去查,也是查今年的帐,你分几次注资,打到他账户上的,且与程雄交给福利院的金额一致。对你是有利的。” 其实,他安排的内线也就查到今年这笔帐。至于前几年的交易,纯粹是吓唬他。况且那些早已通过审计,想要让才毕业没几年的小线人去摸清底细,基本不可能。何况,他不是监察部门,他的目的,不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5 过随时刺激一下程雄,让他永远别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刘院长有点被弄晕了,不明白这个有利到底有利在哪?顶多不让自己背上罪名,但得罪金主,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男人把手上的资料扔给他,院长接住:“看看这些,也许能帮助你下决心。” 刘院长神色惶恐,双手哆嗦着翻看资料。 “还有一个选择。” 院长顿时眼睛一亮。 “就是第一个选择:绑着炸弹去炸人。”男人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刘院长瘫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说:“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 男人起身离开,他已经给媒体打过招呼。接下来,程式的公关部又要开始忙碌了。 那份资料还在院长手中颤抖。 里面全部是关爱福利院虐待孩子的照片、还有各项采购清单与实际成本的对比表…… ☆、野营 云修靠在车窗上,看两侧的风景往后退去。几片梧桐叶落到玻璃上。车子一加速,叶子飘摇着不见了。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阳光又松又暖,照在身上软绵绵的。后座上,放满了刚才去超市采购的东西,包括面包、水、水果、蔬菜、牛肉还有啤酒。 柏原看见什么品种的啤酒都想买,云修趁他不注意,偷偷放了一些回去:去郊游,又不是去拼酒。出门前,柏原不顾反对,非把烤架、锅具搬进后备箱,不知道想没想过,真要到外面做东西吃,他俩的手艺都不行。就一天,弄得像要在外面过年。 手机响了,柏原说:“不是领导的话,就帮我接一下。” 云修看了一下:“领导。” 柏原把耳机塞好,喂一声,然后瞪了云修一眼。 挂了电话,哥哥看着前方说:“你现在变坏了。” “佳琪不是你领导么?” 柏原不说话。最近烦心事太多,跟佳琪都很少联系了。她似乎对此也有不满,刚才问他周末可去逛街。柏原说,要加班。佳琪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后座的女孩伸手搂着男友,云修看着他俩问:“你为什么不想着带佳琪来呢?” 柏原拐过一个大弯,说:“带过来,你们两个又掐架,最后倒霉的是我。还是带一个比较清净。” 云修扭头看向后座:“就我们俩,这些东西够在外面过一个礼拜了。” “也可以啊,只要你待得住。”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郊区一处比较有特色的景点。实际上就一片小丘陵,地势平缓,周围是软软的天鹅绒草甸。 每到秋天,很多人喜欢来这里观赏红叶、郊游夜宿。今天金风习习,草地上早已搭满了各色帐篷,像一个个活泼的蘑菇。 柏原停好车,边走边抱怨拥挤的人群。 云修倒放下了心。前几天,柏原说起去野营,他想又不想。印象中,野营都在荒郊野岭,尤其碰上前阵子那样阴雨绵绵的天气,总觉得阴森恐怖。但现在看来,这里就是一个露天俱乐部,没什么好担心的。 柏原望着山脚,建议说:“我们往里边走,人多了烦。” 于是,两人拖着帐篷行李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看见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才停住。溪水很浅,大大小小的卵石□□在外。 小溪旁边有一块平地,算是沙滩。边上的落叶树开始凋零,阳光很容易就照射过来,照得地上的沙砾闪着微光。 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已经有人支起墨绿色的帐篷,一个女人趴在门帘处,好奇地张望着他们。 柏原让云修来帮忙,一边给他传播安全知识。 “如果是夏天,就不能把帐篷支在这种地方。这是河床的一部分,一场大雨,山洪爆发,我们就完了。” 云修把手搭在眼睛上,遥望着溪流的源头:“难道现在不会吗?之前一直在下雨。还是换个地方吧?” 柏原本来只是显摆自己的知识面,没想到他又过度小心了,半开玩笑地说:“怕什么,前面还有人,要冲也是先冲他们。” “别开玩笑,说认真的呢!” “哎呦,我的傻弟弟。跟你打包票,没事啊。” 可云修心里有了阴影,坚持要换。 柏原没办法,只好把帐篷挪到一棵树下,这里比河滩要高出一米左右:“这下行了吧?洪水来了,还能爬到树上。” “我不会爬树。” “啊呀,那还得背着你跑。” 云修拍了他一下。 柏原动手能力很强,一会功夫,就把帐篷支好了。他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把野营地家伙什都拿齐了,包括两床被子。因为云修说,不习惯睡袋,像毛毛虫那样扭在里面很难受。拿一床被子时,想起地上可能有点硌人,还容易受凉,就多拿了一床当垫被。 等他忙活完,云修爬进去感受了一下,貌似很满意。 隔壁女子一颠一颠地蹦过来,她先看柏原一趟趟地拿东西,又看他在那里归置物品,就用下巴点一下柏原,问云修:“这是你佣人?” 云修没明白。 柏原笑着跟她搭腔:“是啊。”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难怪,他就像个少爷,连根手指都不动一下。”又转过来对云修说,“这样,野营就没意思了。” 云修并不看她:“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女子眨了眨眼睛,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 柏原想逗逗这个女子,在她还欲走不走时,加一句:“其实是我不让他干活,舍不得。” 云修白了他一眼。 柏原很以此为乐,看到人们各种异样的反应,就欢乐得不行。果然,女子又发出“哦”的一声,但内涵显然跟刚才不同了。 然后就看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五十米开外的住处,叽叽喳喳一通。一个男人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露出闪闪发亮的好奇眼神。 “这下好了,不到中午,你就成公众人物了。” 柏原洒脱地回答:“人生需要乐子。” 看别人开始架火做饭,弟兄俩也在河滩上忙碌起来。烤炉简单,肉串是超市里串好的,把木炭点着,拨弄几下,铺上锡纸,刷点油,把码好的蔬菜肉串放上去就完事了。 但做饭么?隔壁女子正用石块搭土灶,柏原看着眼痒,噔噔噔跑过去取经。 过一会,他们也有样学样地搭好了一个。柏原拍着脏兮兮的手,说:“上学时候去春游、秋游,都没弄过这玩意。怕玩火不安全,不知道少了多少乐趣。” “所以那么多人想玩火。” “哼,我是纯粹得不得了的玩火。” 过了一会儿,隔壁女子招呼他去捡柴,柏原让云修跟她去。 半天,这位少爷两手各抓了一小束树枝回来。跟着过来的女子却抱了一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6 大捧,很豪气地拨了一部分扔在地上,说:“送你的!就他手上这些,都不够烧水。” 柏原望着她的身影,说:“还挺可爱。” “跟佳琪有的一拼,嘴一直没歇。” 柏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是有火花了吧?” 云修朝他扔过去一根树枝,柏原嚷道:“戳眼睛!” “叫你胡扯!” 柏原心想:总比那个可希强多了。 但并不敢说出来,怕他秒翻脸。 当火苗从石头堆里跃出来时,两人都想开香槟庆祝一下。煎了两个鸡蛋,煮了一锅内容丰富的泡面,小青菜、蘑菇、豆腐全一股脑儿全下去了,味道出乎意料地好。期间柏原又跑去捡柴。才烤好的肉串滋滋作响,柏原给那女子送过去一些。 饭后,云修想去洗碗。柏原不让,自己捧着装有碗碟的盆来到小溪边。 女子正在洗碟子,见状,大声喊一个人的名字。男人从帐篷里慌忙出来。女子指着柏原:“你看看!” 都不知道叫他看什么。只见男人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就领悟了,拿过她手里的抹布,开始洗碗。 柏原见状,低着头只想猛笑。 这时候太阳当空照耀,近快十一月的天气,像小阳春一般,回光返照一般的温暖。 云修侧在帐篷里翻书,被进来的女子吓了一跳。她一点都不拘谨,爬进来坐在一边,感叹着:“你们这儿还挺宽敞!” 云修只顾看书。 女子拍了他一下,似乎很熟络的样子:“妈呀,长得好就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这小腿翘着,小书翻着,挺自在。” 柏原的自来熟已经很让人佩服,可面前这个女子,真的是,云修就差跪地膜拜了。一般女孩子哪会这么随随便便就跑到陌生男人的帐篷里来啊? 柏原进来时,也吓一跳。瞬间以为这两人好上了。 “你们要休息?那我走了。” 柏原要命地以为自己破坏了他俩的空间,连忙说:“没关系。” 女子嘻嘻一笑:“那我还坐一会。跟你们聊天好玩。” 云修转身向着帐篷壁。 就在柏原考虑要不要出去时,女子看着他:“你俩要不是一对,我很可能会爱上你。” 云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柏原这回真吓一跳,脑瓜子转了好几个弯,试图理清她的思路。 “我们不是一对。你可以爱他了。” 女子不信:“真的?” 云修说:“爱信不信。” 女子有点为难了,伸出手指着自己的帐篷方向:“那我可能先得去问下,男朋友,看他同不同意。” 兄弟俩都被逗乐了。 她钻出去,以为真去问,突然又钻进来:“算了,还当你们是一对吧。否则,男朋友肯定不让我再过来了。” 等她离开,柏原说:“如果有这种女朋友也好,不会闷。” “男人不讲究衣服,女朋友却恨不得天天换。” “说得你好像不是男人似的。”柏原嘴痒痒,很想说:可希这样的,还不肯换呢!最终还是决定换个话题,沉默一会,问:“晚上吃什么?” “才吃的中饭又开始惦记晚饭,能不能有点追求。” 柏原嫌弃地看着旁边的被子:“早知道这么热,我就带一条了。” 睡一觉起来,听见女子在外面脆声喊:“快出来,有螃蟹!” 等两人出来,就看她光脚站在溪水里,男朋友在旁边,天真无邪地跟他们打招呼。 水很凉,云修才下去一小会,就觉得脚趾要抽筋了,赶忙上岸。柏原乐颠颠地在水里折腾,这翻翻、那翻翻,居然让他逮住一只!兴冲冲站上一块石头,想给云修看。话还没出口,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水里。 柏原浑身湿透,一瘸一拐地上了岸。云修替他卷起裤腿一看,膝盖和小腿都摔破了。女子和男朋友也关心地过来看。 云修拉上帐篷,拿出干净衣服:“幸好带了。哪知道,你会像小孩子那样摔进水里呢!” 柏原看他从衣物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箱:“连这都带了?” 云修在药箱里找寻碘伏和棉签:“跟你出来,安全第一。” 这让柏原想起了小时候。有次放学,想快点回家,好跟同学玩球,就跑得飞快。云修没办法,背着书包在后面跟着跑,结果摔了一跤。 那次摔得下巴颏和嘴唇都破了,膝盖上全是血,一大块皮被蹭掉,云修痛得哇哇大哭。因为怕挨骂,柏原叫他别出声,用手抹掉他的眼泪,牵着弟弟溜到楼上房间。他找来小姨的医药箱,翻找急救用品。 云修哭丧着脸,一直说疼。 “不在给你找嘛,忍一下。” 他见过小姨帮他处理伤口,但药箱里很多瓶瓶罐罐,弄不清该用哪个。怕有危害,不敢随便选。最后,找到一包创口贴。他拿了几片纱布,用创口贴贴上。 云修哭得小脸都花了,哥哥问他好一些没?他说,还疼。柏原告诉他:“过一晚上就不疼了。”然后,拿毛巾给他洗脸,尽量让人看不出伤口。 吃饭时,云修小声跟他说:“嘴巴好疼。” 柏原安慰他:“明天就不疼了。等好了,给你买好吃的。” 云修就这样忍下了。等到大人们发现,膝盖都已经化脓。医生小心剪下发黑的纱布,处理好溃烂创面,说,其余黏在上面的,只能消消毒,等伤口愈合后随痂壳脱落。 云修也想起来这事,一边替他消毒,一边说:“风水轮流转,也想让你这么疼上一回!” 柏原笑着想把腿挪走。 云修又拖过来:“放心,我没你那么狠。现在想想,小时候你是真不喜欢我。” 柏原想说,不是。一开始,怕云修夺走大人们的关注。但后来,因为小姨的关系,反而是他多受罪,反而就不讨厌这个弟弟了。 只是,柏原骨子里有很矛盾的一面,他护着弟弟,但真需要他出面时,由于畏惧父亲,怕拂了他的意愿,往往选择沉默。真要说,他最在乎的人,只有云修。如今,心里头搁着另一件事,所以这番辩白,最终没有说出来。 “因为你太可爱,我妒忌。”柏原只这么说。 山里的夜晚来得早,吃过饭没一会,基本看不清树的形态了。隔壁的男女凑过来问候几声,顺便聊了一会。 很快,一切都笼罩在夜色中,听见溪水哗哗流淌。空气中泛起凉意,云修看着旁边的柏原说:“幸好,今晚你蹬不了被子。否则,我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柏原掐他一下:“同情心呢?”然后,三下两下,用力一蹬,“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随即,痛得嗷一声。 “你就作。”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见夜行动物的脚步声,柏原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7 云修裹在被窝里,呼吸均匀。 他凑过去,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轻轻碰一下云修的脸颊,暖暖的,软软的,像白天里的阳光。柏原凝望着黑暗,突然眼睛一酸。此刻,很想抱住弟弟,告诉他一切,告诉自己一直都很爱他。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云修却在梦境中徘徊。 梦见自己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像是可希家那条路。一只狗坐在她家门口的一块高地上,像在暗示什么。隔壁的男女来问是否看到一条狗,他摇头。一转眼,狗消失了。他抬头,望见漆黑的夜空,雨点落在他脸上…… ☆、欺骗 星期一,刚到办公室,云修就被通知去参加发布会。 望着柏原那个空空的座位,他有些纳闷:一早不见人,还以为来上班了呢! 办公室没几个人,倒是主任老早就来了。可能昨晚熬夜,垂着肿大的眼袋,有气无力地叫他准备一下,待会出发。 以前,出席发布会都是些经验老道的前辈,今天一大早,上班的人都没到齐,却急着叫他出门,也是奇怪。 第一次出席发布会,有点紧张。等在后台时,听到会场上嘈杂的声音,心里愈加忐忑。 以前,柏原说过,这种场合最无聊、最累人。无聊:除了说几句话,就是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累人:这些记者什么样变态的问题都会抛出来。碰到没眼力见的主持人,就只能干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云修最怕这点,他本来就不会说话。不过,这种焦虑情绪没持续多久,因为后来发现爸爸也来了,瞬间松了口气。 上台前,沈道成把云修叫到一边,叮嘱他:“今天是董事长发表声明,你只要在边上配合就行。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说话,也不要冲动。你要明白,董事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作为这个公司的少东家,要有胸怀,有长远的目光。” 突如其来一番说教,云修听得有些发懵,但也没多想:说得再冠冕堂皇,不过让他充当一名合格的陪衬。 发布会准时开始。程雄一上场,下面立刻出现骚动。 主持人得到示意后,开始说明这次发布会的主旨:“关于闹得沸沸扬扬的慈善资金事件,马上,程式地产董事长将会给各位做出合理解释。” 底下议论声高涨,主持人连说了几遍,音量才慢慢下降。 云修开始以为是新楼盘开盘事宜,但以现场的气氛来看,公司似乎又出事了。 等全场安静下来,程雄开始说:“今天把各位媒体朋友请到这里来,是想把关于关爱福利院资金挪用一事做出解释和声明。 多年来,程式地产一直致力于慈善公益援助事业,不管外面多少流言蜚语,我公司一直秉持这个传统。作为一个企业来说,这既是我们这部分先富起来的个体对社会做出的反馈,同时,不客气地讲,也能让公司收获良好的声誉。 而这个声誉,对企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我们既然有心用公益来提升企业形象,就不会背地里偷偷把钱再挪出来另作他用!所以,报道一出来,公司管理层连夜召集财务部、经营部,就此事进行了彻底调查。” 记者们争先发问:“那么,这么快调查就出来了?” “程式地产一直规规矩矩做生意,但凡有据可查的一定可以查出来。昨晚,我们对财会人员做了系统问话,对曝光我们的刘院长也做了深入交谈。现向外界公布调查结果。 经查实,在程式财务部将今年的善款转给福利院后,财务部的吴齐胜,通过非法手段,伪造董事长文函,跟刘院长交涉,成功通过第三方公司,将善款回收。随即这笔钱以通过假的交易合同被转走,用于他私人投资。” 记者们一片哗然,有人大声质疑:“此事性质恶劣,程式打算随便找个会计替罪么?” 云修站在一旁,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一旁的吴主任黑着眼圈缩在一隅,一副代罪羔羊的姿态,随时准备陈情。 “还是请各位耐心听完吴齐盛的坦白之后再作判断吧。” 吴主任得到示意,走向话筒台,磕磕绊绊地开始叙述事情经过。说自己贪图基金利益,伪造董事长文函,让福利院的人把资金打回来,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投资后再把钱转回去。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承认利令智昏,不但断送了自己前途,也让公司形象受损。我会积极接受上级组织的调查,尽力、尽快返还善款,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记者提出疑问:“事关重大,财务上的帐需要上级签字,公司领导对此没有察觉吗?” 吴主任解释:“很多事情,董事长一般只看前面财务部的签字,不可能每桩交易都过问。而且,每月、每季都会呈交报表,不会特别注意单笔资金。 我让一个新人去跑外勤,自己就有空用假合同和假□□弥补资金空档。本打算稍有盈利就转一部分还给刘院长,但还是出问题了。” 记者立即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一个新人参与了?能说说详情吗?” 吴主任踌躇着,说:“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能帮我减少很多阻力。” 在台上,除了自己,再没哪个像新人。一时间,摄像机齐刷刷对准云修,他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古怪。他不知道什么善款,什么交易。觉得有必要争辩几句,但记者们只看到他张嘴,却听不到声音。云修这才明白过来:面前的话筒只是个摆设! 孤立无援,只能转而向身边的父亲求援。但程雄对他的惊慌视而不见。他又焦急地搜寻台下,沈道成缩着乌龟似的脖子,也没有要冲上来替他解围的意思。 瞬间恍然大悟,想起上台前律师叮嘱自己的话,叫他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闹了半天,这是一个局!众人不辞辛苦,连夜挖好了坑,只等着他跳下去。 真是太荒唐了! 记者开始连续发问,问题像炸弹一般接踵而至,云修迷迷糊糊,脑袋像浸在冰水中,胀鼓鼓的,又冷又疼。 吴主任的声音幽灵般重新飘来:“刚毕业的新人,对工作业务不熟,不会怀疑我的用心。在整个过程中,他帮忙拿来了董事长签字的表,也是他跑腿去联络的刘院长…… 接下来会出示所有报表明细。对于这件事对公司、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我再次表示诚挚的道歉和深深的悔意。” 记者还不依不饶:“一个新入职的员工,怎能帮你拿到这么重要的签名和文书?听上去不合情理。” 云修感觉自己的腿开始麻木,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啮他的神经。这些自以为犀利的人,一点都没意识到这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8 样提问,刚好拐入了某些人预先设想好的轨道。 “因为,他是董事长的儿子。让他去,没人会怀疑,也没人会拒绝。” 一阵潮水般的嘘声响起又褪去,最后全场寂然,仿佛午夜的沙滩。被彻底抛弃的他,仿佛一条搁浅的鱼儿,在泥沙里挣扎。 不管是人还是媒体,或许都有这种反常心理:当你极力隐瞒时,他们会急着揭示;当你想一吐为快时,他们没有耐性;当你随便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填坑时,他们不承认;但当你愿意为一场赌注并不重的牌局甩出来一张王牌、并愿意为之承担风险时,他们会毫无理由地认可这种诚意。 此刻,记者们就是这种想法。在残酷的商圈,谁都知道继承人的重要性。一个有可能是程式继承人的年轻人,却在这种情况下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对于董事长来说,无疑是个艰难的抉择。 □□的影响力是空前的,他的行为,会被股东们牢记在心,即使是因为他的无知,也不可原谅。 因此,一时间,媒体的重点已由如何挖掘此事的真实成分迅速转到富二代参与虚假交易、令公司陷入尴尬境地的话题。毫无疑问,比起一个财务主任的堕落,后者显然更具热点效应。 程雄重新走到台前:“具体报表马上就会在大屏幕上公示,到时会选择几家媒体单位做书面公示。对于我儿子犯下的错误,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希望他也能通过此事,得到深刻教训。” 他深深一鞠躬后,离开了。留下云修,像只被钉在地板上蝴蝶,无法飞离。 他头晕目眩,直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一切是在真实发生。 屏幕上出现报表文件时,记者们喧闹不止,摄像师们忙着对角度。 云修苦笑一声,不由地生出一种念头,也想跟随他们的视线,抬头看看自己犯下的过错。 那一张张虚构的报表,跟眼前的情形一样,像是空气制造出来的幻象。他在心里说,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这不过是一场戏,剧情是假的、人物是假的、背景也是假的,就跟他和柏原看过的那些电影一样。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的签名! 那些签名顿时化作无数条钢钎,扭曲着狰狞的面目,直插心脏!想起当时柏原说“签你的名字”。一时感觉浑身血液都在燃烧,把他所思所想所念全部烧得干干净净,不存一丝希冀。 记者开始追问,就像举着枪追逐一只无处可逃的小鹿。 “请问,你对自己的错误有什么认识?” “你学的是工商管理,难道上学时连基本的能力都没具备吗?” “听说从小就失去母亲,是不是导致你在做事上欠缺细致?” “……” 云修艰难地直起身子。 他的话筒不会出声,但他也不准备走到那个正常的话筒前面去。这一段距离,短暂又漫长、简单又艰辛。他明白,就算站到那里,义正词严地说,不是我!也不会有人信。 他站在这里,就是来面对一切的,这是他作为一个儿子的义务,也是作为一个弟弟的义务。 他独自站在这虚空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坍塌在黑暗的深渊里。他接受人们的质疑,承受来自四方的黑色风暴,任流言将自己埋没。他喘不上气,感觉要窒息。 就在这一刻,他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头顶、越过拥挤的机器,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柏原。他远远地站着,如同一座阴影中的雕塑。 儿时记忆像一帧帧快照,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在哭泣、他在奔跑、柏原踢倒玩具、他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他从梦中醒来…… 啊,又有人提起妈妈。突然很想妈妈,很想穿越这厚腻的黑暗跑向一条能找到她的路,一直跑下去,跑到沧海的彼岸,时间的尽头! 柏原站在那里,望着云修。 他知道,从弟弟转头望向屏幕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膝盖依然微微作疼,手心被自己抠出血痕,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内心的自责。 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他们用言语、用文字、用图表、用情感来宰割一个无辜的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面对父亲,他只会躲避。今天,他参与策划了这个阴谋,任由弟弟陷入绝境,却没有拉他一把。他望着台上的他,知道自己一定眼神闪烁。他望着他,从此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台上的云修,茫然又孤独。这让他想起四年级时,小姨带着他俩去教堂做礼拜时的情景。 会客室里,牧师说起以色列的儿子约瑟被卖到埃及的故事。讲到哥哥们撕掉约瑟的彩衣,把他扔到枯井里时,兄弟俩听呆了。 柏原问:“为什么要那样呢?” 小姨说:“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云修小脸惨白,像在听鬼故事。 牧师微笑着说:“每个孩子有他们独有的观念,可能是善,也可能是恶。除了上帝,我们无法评判别人的对错。 哥哥们用二十块银子卖掉了弟弟,但弟弟最终还是以宽容之心原谅了他们,并把他们从饥荒中解救出来。他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所以是上帝赋予我们仁爱的品格,教导我们要用爱的力量来感化世人。” 柏原那时想过,如果有人给自己二十块,会不会卖掉云修?想想觉得不会,也不会妒忌弟弟的彩衣。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认定弟弟是他生命中一个重要存在。 如今再记起这件往事,突然觉得:别人没有给他二十块,但他卖掉了弟弟。 今天一早,他没等云修就跟爸爸来公司参加紧急会议。此时,柏原才知道挪用资金的事必须提前坦白了。也就意味着:原先他们口中的预备方案,现在要把这份完全臆造出来的报告呈现给大众了。 吴主任得到了重金拉拢,愿意担下这份责任。事后,不管是表面离职还是暗中聘用,他都不会有损失。很多公司出现账目危机时,首当其冲都是财务部主任,因为任何资金调动,没有主任签字,基本都等于有房间没有门,不能进出。 这些,是沈道成告诉他的。他一直在积极做柏原的思想工作,看着一言不发的爸爸,柏原现在可以确定,当初指使律师打记者的人,就是爸爸。 柏原之前从没想过程雄会做这种勾当。他没时间陪孩子,没时间顾及家庭,一心扑在事业上。这个在外界传言中神乎其神的人,背后却干着龌龊的事。他总教育他们,一个男人要怎样怎样。可他自己并没有做到,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拉儿子下水。 几个星期前,当沈道成提出这个建议时,柏原说再怎么都不能把无辜的人拖下水。沈道成问:“那你是打算让董事长去承认这些事情,然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49 后让程式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柏原坚定地回答:“至少不能是云修。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道成叹着气:“你可能真不了解公司现状。我们现在是悬崖边上的马,是死是活都在一念之间。可以选择放弃,但那时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笔资金、不仅仅是名誉,可能是整个公司!墙倒众人推,很快就会有机构来彻查。 你再过个几年就会明白,商场如战场,你这套宋襄公的打法根本不能适应形势,不会有人夸你善良,只会说你蠢。等到别人过河,你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谁也不愿意拖人下水,不要说云修,就是吴主任,董事长都心疼。但现在情况紧急,账上没有资金回拨。万一东窗事发,要是连个简易的大坝都不筑,岂不是活活等死? 再说,这也只是预防措施,用不用得上还是另一回事。你做好交给你的任务就行。话说回来,如果只是虚惊一场,有时间补上这个缺,就不需要把云修推出去了。” 柏原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但过了一天、两天,一周,始终没见报道出来。他松了一口气,认为这事就告一段落。 但今天,又从他们口中得知要把此事公布。柏原说什么也不同意:“那样的话,还不如让我出去!” 沈道成一拧眉头,像第一次见他:“我没错会董事长意思的话,今后你应该是程式地产的掌门人。要搞清楚,做管理不是做慈善!现在,不是意气行事的时候。你一旦担下这个责任,就是一笔负面投资。任何一个污点,都会影响日后的掌权。” 柏原反问:“那就可以不管我弟弟的死活了?” 律师看看程雄,面对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年轻人,颇显不耐:“不是说了,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公司现在内忧外困,但凡有法子,都不可能拿他开刀。你跟媒体打过交道,光靠一个主办会计的自首,他们是不会满意的。只有来剂猛药,才能让他们闭嘴。而且,云修还年轻,过个两三年,没人会记得他那档子事。为保全公司名誉,我们只能这么做!” 柏原不语。 程雄在一旁,听他俩斗嘴,认为儿子的举动有些好笑。 对他而言,名义上有兄弟,其实都不算兄弟。以前不希望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为继承权翻脸,但柏原如此维护云修,却让他生出几分反感。 商场上的男人,太注重感情,不会有大出息。因为这样的人容易受到牵掣,为女人、为兄弟、为朋友。把感情放在权力前面,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应该有的胸怀。 他皱了皱眉,切断柏原还想争辩的意愿:“我们一大早开会也不是来问你意见的!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资料都筹备齐全,必须以最快速度回应这件事,否则,他们又有文章写了。” 柏原突然转向爸爸:“你真的考虑过云修吗?” “我没空跟你磨嘴皮子!” 沈道成急着叫秘书安排联系媒体。 柏原追在程雄后面说:“起码应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事实!也好过这样,突然把人推下悬崖。” 程雄回头看他,眼神冰冷。他不明白:那女人如此会算计,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连一点野心都没有?要不是一出生就做了亲子鉴定,否则,真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儿子。 “该说的都给你说明白了,该做的你也做过了。这世上,没有好人好报的大团圆结局,所有好结局都要靠自己去争取。不是人做得好就没问题了。今天,可以准你假,你要不想去发布会,可以回家!” 柏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父亲的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他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自己是他的帮凶。 等到记者散去,云修依旧站在台上。周围逐渐冷清下来,有人说了好几遍,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他望着柏原的方向,那里早已没有他的身影。 回去?现在,他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 ☆、何处是归宿 夜色升起,像一张黑色纱网罩住世间万物。 云修开始喜欢夜了。以前他不喜欢,总害怕有东西蛰伏在角落,随时准备攻击他。而现在,黑暗让他安心。 一整天处在媒体聚焦下,感觉身上的皮肤都快裂开了。他一天没说话,却口干舌燥。 周围的人还在叽叽咕咕。他不想听,到底是存心还是有意,也不想解释。爸爸不是说了么?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能原谅! 所以,这些记者们孜孜不倦地往下挖什么呢?他就是做了一件坏事,让全世界的人都来批判好了! 在这夜色中,没人认得他。记者都下班了,他们要回家。于是,耳边清净了。他没有家可以回,因而才踽踽走在这街上。 晚风吹来,他裹紧衣衫。说要出席发布会,只穿了绵绸衬衫和薄呢西服,外套留在办公室里了。裹得再紧,依然挡不住秋寒料峭,冷气就像舆论那样无孔不入。柏原给他披外套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立刻又被他驱散。 街道两旁,落叶飘零。 想起前几天,看到湖边的工人们正忙着把梧桐树的枝桠锯下来。终于有人行动了:要锯掉这些粗壮的手臂一般的枝条,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明年开春,好让路上的人们能清楚望见白湖。 都说树是没有疼痛感的,但云修看着货车上满满的枝干,还是觉得它会疼。这些枝桠曾是完整生命的一部分,但有人出于自私目的,无情地把它们割下来。 云修看到断口处渗出汁液。啊!这就是梧桐的泪,梧桐的血!它在疼痛,却没人在乎。 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他抬头,看见红色霓虹灯闪烁着迷茫的光。第一次产生了想进去喝个烂醉的冲动。 酒吧里的热气迅速温暖了他。他坐到吧台前,要了瓶洋酒,坐在一个角落里。 与他的低落不同,这里的人们在肆意狂欢。酒吧的舞台上,没人唱歌,一个乐队发疯似地猛击乐器,人群像磕了药一样兴奋。好像对他们来说,从来不知道忧愁为何物。 喝了一口酒,觉得像药。都说洋酒好入口,他没这个体会。但他理解人们为什么如此喜欢酒精,因为能让人一醉解千愁。 他勉强咽下去,感觉胸口烧灼一般的痛。 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在旁边坐下,笑盈盈地问能不能请她们喝酒。 “喝吧!” 女孩们相视一笑,真就拿过他的酒瓶,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当再次把酒瓶递回来时,云修却再不肯碰瓶口了。 女孩们闹着一定要他喝。 云修沉下脸,让她们走开。 女孩们一撅嘴,扭身就走。 凌乱的灯光下,他的思绪也随着灯光乍明乍暗。看到那几个女孩跟另外几个男人凑到一起,同时都朝他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0 这边望过来。 他突然渴望被打!跟人打上一架,被揍得鼻青脸肿,把他丢在街头或是扔到医院都可以。疼痛、暴力可以让他忘记自己,来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但可惜,他们只是看看,没有任何行动。 他想欠点酒钱,好让酒保发火找警察。虽不能喝,但能浪费。点完后,大方地让别人拿走。然后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说:“我没钱。” 酒保觉得他有些醉意了,尽管云修知道自己只喝了两三口。 他若无其事地擦着酒杯,回答:“没事。” 云修提醒他:“不付酒钱也没事?你不想把我送到派出所?” “我认识你朋友,跑不了。” 云修惨然一笑:他知道柏原是这里的常客。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想过安静日子时,总会被打扰;想要被打扰时,生活却波澜不惊,连个水花都不会溅起。 电话响了,他一直以为手机是关的。本想直接不看,关机。但另一种意识却驱使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一共五个未接电话,三个小姨的,两个陌生电话。他想:连个电话都没有。虽然,就算真打过来,他也不会接。 正准备关机,其中一个陌生电话再次打来。他耐心等着,如果响一下就挂,就是骗子。如果持续打,也许是个有点自信的骗子。 直到音乐响完,手机恢复黑屏,云修趴在桌上,端详着眼前的酒杯。这杯酒是新点的,弄不清叫什么,里边是什么,他没有柏原的好奇心,只看见碧绿的酒水像一块果冻,凝滞在三角杯子里,散发出傻呆呆的迷茫气息。 铃声再次响起,早前的那个乐队不知到哪去了,只剩下光柱乱晃的空舞台。云修看一眼,还是那个号码。也许电话那头,是他认识的人。 “你在那儿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柏原。 云修打算挂掉,那人急促地说:“我是赵医生,你在哪?” 这个时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打来电话,还是让他意外。就像这号码一样,虽然当时留了,却从没储存。虽然会在跑步时聊上一会,却从未交心。赵医生于他,跟家里的司机和帮佣阿姨没有两样,不过是出现在生命中的熟悉的陌生人。 云修不觉得自己拥有朋友,尽管朋友圈里总是热闹非凡。戳破那些繁荣的泡沫,幻象消失,他的人生里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似乎人人都在躲着他。可为什么,却是赵医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的人,来询问自己的去向?难道是他们拜托的? 对于一个长辈,他不能没有基本的礼貌。 电话那头,赵医生说“我来找你”,就挂掉电话。 云修看着手机,想着自己是离开还是等待。离开,他不知道方向;等待,他怕看见不想见到的人。 舞台上又上来一个歌手,胡子跟头发一样浓密。云修想到一个故事人物,一个小老头,会不停地长出毛发,直至把自己覆盖。他也想有这种能力,用头发把自己裹在里面,不会有人来打扰。 歌手的嗓音像他的长相一样豪迈。云修一边喝那杯油绿的酒,一边听他发泄音乐的愤怒。当有人轻拍他的肩膀时,那位歌手已经连续高吼了四首,包括跟观众热烈地互动,仿佛再高亢一点,他就会原地爆炸。 他看向他身后,除了这个瘦削的男人,没有别人。 赵医生坐在这喧闹之地,没过一会就吃不消了。 一刻钟后,两人换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会所。 关于这个会所,云修从柏原那里听过的已经很全面。不知道赵医生是否听说过,当然,他住在附近,按理应该知道。包括这些正在进进出出的客人,他们可能都知道,以前发生在这里的事。但他们依旧来这里喝茶、喝咖啡,女人微翘着小指跟男人们优雅地聊天,没有一点忌讳。 走在通往包厢的楼梯上,云修想:也许那不过是柏原编出来吓他的。从来没有这些惊悚的事发生,否则人们不会踩在亡人的阴魂上还能开怀大笑。 现在,他开始怀疑柏原告诉他的一切,是啊,他不过是个骗子,是个有自信的骗子。 赵医生替他点了热牛奶。云修说,我想要咖啡。医生带着慈爱的语气说:“我请客,还是让我做一回主吧。” 他看着年轻人,知道今晚注定不能安睡。 “环境还不错吧?” 云修木然地点了下头。这个地方,经过太多次,去超市时,去墓园时,去上学时,去跑步时……小时候,他偶尔在门前驻足,好奇地观望这幢小楼,想象大火燃烧时里面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等到长大,会所的商业气息掩盖住它的神秘,云修就很少看它。它成了一个普通地标,就跟路边的梧桐树一样。真正进到里边,还是第一次。除了装修有些品味,云修并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年纪大了,受不了太热闹的地方。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了。应该没有不喜欢吧?” “没有。我本来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赵医生等着服务员把牛奶放到云修面前,才说:“人么,活在这世上,只有那么点事。想开了,就什么都不必在意。想不开,也于事无补。年轻人,开心一点。” 云修点着头。其实,关于工作失误,哪怕是真的,也不很在意。他不在意自己是否有足够能力胜任更高级别的工作。当办公室的人小声议论谁会是继承人时,他心中很坦荡。 金钱和名利,对这个从小就缺失父母关爱的孩子来说,是情感杀手。他宁可放弃名车豪宅,过普通人家的生活,也不醉心勾心斗角的商战。 他难受,是因为一直相信柏原,相信他跟自己是一样的,结果,他却花空心思给自己做了一个套子,漠然地看着自己被套上绳索,悬到半空! 云修小口喝着牛奶时,赵医生说:“你知道原来发生在这里的事吗?” 他讶异地抬起头。 “原来,这是一户人家的私宅。一家三口,都住在这二层小别墅里。外人只知道这是个富庶人家,却不知这个看似温馨的家,已经笼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云修不太习惯这种凉飕飕的语气,尤其在今晚还不知道露宿何处的情况下。但赵医生的神情让他暗暗吃惊,好像,是在说他自己的故事。 他的嘴唇碰到牛奶,暖融融地包裹住肌肤,漾起一种近似接吻的错觉。 “男主人跟合伙人产生冲突,因为握有那人的把柄,不顾妻子反对,坚持要跟他宣战。对手不甘心坐以待毙,想出一个恶毒的计划,在深夜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全家。” 云修感觉后面的故事跟听说的不一样:“我记得,是意外起火,警方也是这么认定的。怎么变成杀人案了?” 赵医生叹口气说: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1 “我说了,那是人们认为。很多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往往都不对。这家人的故事也一样,人死了,故事消逝了,只有了解真相的人才能记住。但记住又如何,人面桃花,永远没有再见的一天了。” 云修一个激灵,觉得着赵医生似乎知道些什么:“你认识那家人?” “认识不认识,都无济于事了。” “既然是杀人案,不可以向警方举报吗?” 赵医生慨叹:“不要说他家没什么亲戚。就是有,该摆平的早已被摆平,事隔那么多年,也无从查起了。所以,世道有时就这么不公,坏人不一定绳之于法。我们能做的,大概只有保全自己了。” 云修想起来:“听说还有一个孩子?” 赵医生脸色突变,接连喝了几口茶后,才低声回答:“是啊,当时只有两岁半。可怜的。” 云修却说:“其实,我觉得还是当时死了好。无父无母的孩子,就算活在世上,也是煎熬。” 赵医生吃惊地问:“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吗?也许你们认为,孩子太小被烧死了,很可怜。但我觉得,最可怜的不是死去,而是活着,与其孤独地活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倒不如一开始就结束。” 赵医生不再说话。 外面的风刮得玻璃哐哐作响,临近冬天的风,脾气也变得凌厉了。路上行人寥寥,可能要变天了。 云修转而担心地望着窗外,路灯下,几辆车子驶过。他们都有十分确定的去处,自己却在这里彷徨。 赵医生坐了一会,说:“今晚到我那里睡吧?” 云修一怔。他想过这个,但没想到赵医生真的会邀请他。此时,已经十点半。自己身无分文,如果赵医生不说,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 起风了,外面比之前冷了许多。云修一出去,就冻得发抖。赵医生说:“就几分钟路程,跑过去吧?” 在这冷风中,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跑着。 云修的脸被吹得僵硬,跑在路上时,很多事情不自觉地涌上来。他很少跑夜路,耳边响起柏原的话:“不要在马路上跑步,车子多!”其实,危险的从来就不是车子,而是人心。 确实不远,等到云修的身子有些暖意时,赵医生的家也到了。 这是一个老小区,在滨湖公园的后边,离可希家也就一路之隔。只不过,这里是经过开发改造的,所以,虽然小区有点老旧,但格局都很整齐。 来到三楼,打开门,赵医生给他递过来一双崭新的毛绒拖鞋,像是知道他要来特意准备的一样。 不甚明亮的灯光亮起,看到屋里十分整洁。灰色布艺沙发后面,立着一排整齐的书架。云修走过去,发现上面都是关于医学方面的书,还有几本哲学书,包括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 赵医生引他看了卧室。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还能看见笔挺的褶印。也许,在打电话前,他就做好了准备。 云修来回看看房间,问:“你睡哪儿呢?” “我年纪大了,觉不多。有工作时,也就在书房的沙发上窝一会。你只管去洗漱,不用担心我。” 云修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能因为借宿,把别人弄得没地方睡啊:“我睡沙发就行。” “那哪行?怎么说你都是客人。” “那我们睡一块?让你睡沙发,我不安心。” 尽管除了柏原,他没尝试过跟别人睡觉。哦,又是柏原!他希望一觉醒来,就不会再记起这个名字。 赵医生呵呵笑着:“好,你先睡,我还有事要忙。”他看到云修的手腕,“我还以为你不会戴。” “啊,忘了跟你说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赵医生露出满意的表情。 连睡衣都是新的,闻一下,还有阳光的香味。云修对赵医生的周到很是感激。他躺下来,把脸埋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听见外面的风呼呼作响。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梦想。 在梦里,他听到有人说:“我带你去见手链的主人……” ☆、内疚 从发布会上回来,柏原一声不吭从车里出来,无视在客厅里询问情况的小姨,走上二楼,就再也没下来。 吃饭时,小姨去敲门,没人应。帮佣上去,也是摇着头下来的。 小姨也气了:“不管他,饿了自己就出来了!” 房间里,柏原仰头靠在床上。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云修站在台上望着自己的情景。 他后悔了,后悔露营时没告诉他真相,后悔不该什么都听他们的。如果说了,云修就不会如此慌乱。 不敢想象云修在怎么想他,想他是个伪君子,或是阴谋家。他那小脑瓜子很能想象。 佳琪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柏原烦这个铃声,一声连着一声,像在逼他接听。她没说别的,只是问:“你还好吧?” 柏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问题,身体也很好,但心情不好。 佳琪没以前那么咋呼,可能从沈道那里听说了什么,只是过来问问。她也许觉得这样才算贴心,但柏原宁愿她没有这份心。 现在,只要听见她的声音,就第一时间想起沈道成,想起他眯着的眼睛,和那让人不寒而栗的语气。 佳琪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没有提云修,也没提公司的事。只说,如果你闷了,就来找我,或者我去接你。 柏原嗯一声。 小姨在外面啪啪打门:“柏原,出来吃饭。柏原!” 柏原听得不耐烦。他既不想下去吃饭,也不想出去溜达。不愿想公司的事,也不愿想今天的发布会,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这房间里。 他打开抽屉,看到那本相册。 在这个家,很少有合影。这里面,大多是小姨带他们出去或者学校有活动时才拍的。 比起耐心营造气氛让孩子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记录下他们的成长瞬间,小姨更热心如何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深邃,怎样让自己的眉形更自然。所以,兄弟俩的照片很少。 而长大后,柏原总说合照合照,然后举着手机把胳膊伸出去老远,云修望望街上或是景区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很不情愿:他在意别人的目光。 有一张照片里,自己坐在一棵树上,咧着嘴笑。云修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影,站在镜头边缘。很多照片,他都没有正脸。 他知道,小姨只是随便拍拍,她不在意云修,也没让他们亲密同框的打算,之所以拍照,纯粹由于很多家长出来都带相机,她也不能例外。 他记得这是去公园的时候,云修看见游乐车想玩。 大人带着小孩坐在车里,沿着高低不平的轨道转上一大圈,那些孩子们在拐弯时发出夸张的尖叫声。他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2 们的另一个家长,站在围栏外,举着相机拍得不亦乐乎。 小姨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她穿了一件紧身长裙,不可能挤到那狭窄肮脏的座位上去,陪他们玩这种幼稚游戏:“这个不安全。前不久,有个孩子还从车里掉出来摔死了。” 云修很吃这一套。只要说不安全,他就闭上小嘴不再请求,但经过时,还是会露出羡慕的神情。 柏原不清楚他是真相信那些事故还是一种妥协,他那天爬到树上,准备找小鸟窝,并没注意到他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游乐场。 本来不知道他看不见的视线那边是游乐场。长大后,他翻到这张照片,问:“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以为云修也记不清了,但他立刻回答:“我在看那边的孩子玩飞机。” “纸飞机?还是模型飞机?” “不是,是游乐场里的飞机,坐上去能旋转着飞起又落下的。” 柏原说:“你记得好牢啊。” 因此,有次经过游乐园。柏原问:“想进去玩玩吗?” “小时候很想,现在不想了。大了,觉得什么都不稀奇了。” 但那次,他玩得很开心。即使孩提时存有遗憾,哪怕当初的心境已经不再,但照样能获得一种满足感。 坐在冷饮店前面的长凳上,啃着冰激凌,柏原说:“我们自拍一个吧?” “不要,看着好奇怪。” “那你来一趟,岂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不是。再说,我想要的,也不是一张照片就能还给我的。” 现在想起这句话,突然胸口一阵憋闷。从小,他都是孤单的,哪怕自己以为给了他足够的关注。 他拿起手机,点亮,看到他的名字,落在上面的手指又停顿了,复又放下手机。 手机上存的是:云修。本来存的是“亲爱的弟弟”,后来被他看到了,强烈要求更改。 “这是我的手机,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你看这个标注都不会反胃么?” 柏原笑着:“不会,反胃那是你的事。” 云修抢过手机:“你那帮朋友坏得很。怪不得,上次有人看到我,嘻嘻笑说某人亲爱的弟弟来了。我以为闹着玩,原来是看你手机了。换掉!要么我就删掉你的号。” 柏原咕哝着:“真是小题大做,这样才好玩嘛。” 云修看着他改名,一边教育他:“你要这么标注,哪天手机丢了,别人一看联系人,就知道我跟你关系亲。然后,以你的名义要我汇钱怎么办?” “有道理。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汇,哪怕我被绑架了。” 云修也笑着:“万一说你被绑架了,叫我过去。其实,他们想绑架的人是我呢?我就这样自动上钩了。” “这样听起来,是有点不安全。” 而今,却是他,不敢再按下这个号码。他放回相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小时候,天花板是浅蓝色的,中间有一个蓝色星星吸顶灯。一开灯,就会出现许多细小的星星,簇拥在一起,合成一颗璀璨的星。 云修特别喜欢这天花板,因为他的房间里,只有白茫茫一片。晚上睡觉,总觉得有白白的东西漂浮在头顶。 后来柏原问小姨能不能把云修的天花板也涂成蓝色。小姨说,哪有功夫弄这个?再说,住进去了再刷漆,对小朋友不好,会流鼻血。 他就跟云修说:“你害怕时就睡到我这里来吧?” 父亲不喜欢他们睡一个房间,所以,柏原每次都悄悄在门口喊他,弟弟就溜出来。 那时候,每晚跟弟弟聊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觉得很快乐。 柏原喜欢说学校的事,说谁上课偷吃零食,谁给女生递纸条被没收了,哪两个老师之间闹得不快活了,哪个考试得了倒数第一,哪些人在校长室罚站,因为下课的时候太吵,吵得校长头疼……好像,没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不在场。 云修不怎么说,只安静听。 柏原喜欢他这一点,如果也是话痨,他可能就不会这么想把他弄过来睡觉。没有人愿意听这些啰嗦的事,除了云修。虽然很多时候,云修不说话,只是因为他睡着了。 他睡了一觉,醒来,看见窗户都灰麻麻的了。帮佣阿姨再次来敲门,说老爷回来了,叫你吃饭。 柏原看着天花板,回答:“我没胃口。” 帮佣在门口走了几步,听见她下楼的声音。 程雄在楼下吃饭,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要在平常,他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出现。但今天,只让想再去叫外甥下来的小姨子坐下来。 他用接近悟道的口吻说:“吃饭吧。总有一天,也会剩下我们两个孤零零吃饭的。” 孩子们长大了,会飞离这个地方。尽管对自己的事业十分自信,但在这个灰蒙蒙的傍晚,他的情绪异常低落。总有一天,他们会反抗你的权威,会出去建立自己的生活轨道。而那时,他会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 等他们出去散步,柏原出来,在走廊里站了一会。 小时候,觉得这条走廊又长又暗,现在,还是这个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是感官上的。 墙上依旧挂着当年那些色调阴暗的油画,大人们说这是艺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人投射在上面的虚荣心。 颜料胡乱地堆砌在一起,就说是难以企及的高度。人们总是在给自己构建高档的陷井,让别人陷入,自己也会陷入,最后分不清谁陷害了谁,欺世盗名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们深陷其中、乐此不疲。就像豪宅的深意,不过供人挡风避雨的地方,再繁复的装饰也掩饰不了情感的空虚。 他走进云修的房间。房间里空空荡荡,早上铺好的被子整整齐齐。床头柜上还放着那本《爱德华的奇妙之旅》,睡衣挂在衣帽架上,像一个茕茕孑立的人。 他怔怔立在地板上,心里开始焦躁。云修几乎没有单独出去过,而且这家伙不喜欢带钱,因为,基本上都是他花钱。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再次想打电话,但忍住了。这时候打过去,也许更容易触动他的情绪,让他更不愿意回家。 打开抽屉,看到一只红色首饰盒。里面空空如也,像是一只被挖掉珍珠的蚌壳。 柏原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睡了一觉,白天的情景开始变得真实,这种真实让他难以面对,就像以为是噩梦却是现实。 他走到窗口,看着天一寸一寸黑下来,湖面上的灯像鬼火那样飘渺。他想了一会,立即回屋拿了件外套。 帮佣看见他,问要不要热饭时,柏原已经走出大厅,来到院子里发动车子。 正值下班高峰,柏原在滨湖大道耽搁了一段时间,先来到滨湖公园。 冷风从湖面上吹来,柏原缩紧肩膀,来到他经常坐的地方。那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3 里,除了几个才跳完舞聊天的老奶奶,没有其他人。 他望一眼弯曲向上的山路,白兰花路灯发出微弱的光晕。萤火虫的光聚成这么一堆,都比它亮。云修喜欢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着下面。但这么黑,他应该不敢上去。 刚想转身时,又想起人在伤心的时候,可能连鬼神都无所畏惧。决定还是上去看一眼。不看,心里不安。总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云修就在下一秒从山顶跳下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走上来,这地方就像一个鬼蜮。夏天的夜晚,还有小情侣在这里偷偷摸摸,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知道又降温了还是在山上的缘故,风吹着更冷了。柏原在草坪上来回搜寻,确定没人之后,才开始小跑着往回走。以前,他总嘲笑云修的胆小。其实,他也胆大不到哪里去。 柏原在公园里绕了一圈,没有收获,转而来到那个酒吧。 他来到吧台,正好看见那个毛发旺盛的歌手从舞台上下来,观众发出挽留的欢呼声。 酒保看到他,刚要去调酒,柏原阻止。他就说:“你朋友没钱,酒费记在你账上了。” 柏原问:“哪个?” “就在那儿,跟你来过几次,长得很帅。”他一指舞台方向,发现那个位子上没有人,“可能才离开吧。” 柏原一听,急忙出去了。 外面风变大了,吹得酒吧门口的三角招牌歪歪扭扭。 柏原到处看,街上的行人不多,没看到云修。就这样,他几乎找遍了附近每个酒吧,甚至去了澡堂,都一无所获。 茫茫人海,真要找一个人比想象中难得多。 经过一家刚开业的理发店,他顺手摘走花篮上的一朵花。花瓣落下来,他一边数着“原谅”“不原谅”,一边走在着凄冷的夜色中。最后一片花瓣显示“原谅”,但他抬头四处张望,并没看见云修。 十点半,他开车行驶在湖滨大道上。 路灯照在这条黑色马路上,扭头正好看见那栋别墅,他和云修经常经过的地方。 别墅里灯火通明,二楼窗户散发出柔和的光线。他收回目光,车前灯的光影指引着他回家的方向。 ☆、墓前的真相 一阵干干的冷风,吹得那簇杂草歪在一边。云修觉得这是没人整修的原因。 赵医生没有告诉他,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会在春天里开出金黄色花朵。 云修站在墓前,盯着石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久久说不出话来。横亘久远的岁月,终于等到与妈妈相见的这一天。但浮上心头的,不是激动,也不是难受,而是平静的怀疑。 一早,赵医生对着才起床的他说:“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修想,收留我一夜,就准备带我去见人?也太唐突了。 赵医生不准备解释,只拿出几件衣服,有外套有针织衫,看样子也是新买的。 “不知道你的尺码,昨夜估摸着去买的。来不及洗了,先穿上试试。” 其实,合适不合适,只客套一下,他并没打算去换。心里只想快点出门,然后盘算着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虽然他昨晚就已经在盘算,几乎一宿没睡。 云修惊讶了:昨天那么晚,还出去买衣服?就为今天要出门? 尽管不理解,还是照做了。衣服很合身,赵医生上下打量着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趁还没失控,他急急出门,云修跟在后面。 来到郊区一座墓园门口,云修更吃惊了。 赵医生一声不吭,只管往大门里边走。来到半山腰这处墓前,赵医生望着照片上的女人,像历经半个世纪的沧桑,语调凄怆地说:“苏悦啊,来看看你的儿子!” 云修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情此景,比他站在发布会的台上还要震惊。 一个在过去十几年都没怎么打招呼的家庭医生,突然有一天,像骑士那样把自己从危困中解救出来,睡一觉,醒来却发现世界都不再原来的轨道上了。这样一个不算很熟的人,突然把他带到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坟前,告诉他这是你妈妈! 他想问清楚,但一种强烈的感情干扰着思维。想到自己的梦到了尽头,虽然一直认为妈妈可能早已离世,但偶尔也会这样理解,她生活在别处,只是出于某种难言之隐才没来看他。 眼前的情景如梦似幻,想接受,却又有疑惑。 赵医生是谁?这女人又是谁?他被人不止一次推到台前,然后由旁边人告诉他应该扮演哪种角色。他茫然无措,不确定这是否又是另一个剧本。这些,都是别人给他的设定,自己无力做出判断。 “你说?她是我妈妈?” 赵医生蹲下来,轻轻抚着墓碑,说:“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你妈妈,叫苏悦。她已经等了你整整二十年。” 云修觉得这话没什么信服力。 “昨天跟你说起过的那个故事,知道为什么吗?” 云修手指颤抖,脑袋像被人重重一击,火星四溅。 “那会所是你原来的家。你就是那个孩子,两岁半的孩子。” 如雷轰顶!天旋地转!云修站立不住,要去扶那块墓碑。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爸爸那样对他,哥哥那样对他,一场发布会已经让他精疲力尽,结果,又来这么一出闹剧。 妈妈已经死了,可那个会所,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全家烧死了,怎么自己又成为那个早已灰飞烟灭的孩子了?这些话语灌进他的耳朵里,落在他的心上,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纷纷爆炸,碎片横飞! 等等,说他的家在会所,那么? 赵医生似乎明白他的疑虑,指着旁边一个墓,镇定地说:“这是你爸爸,也来见见吧。” 爆炸过后,脑子里一片废墟,以前固有的记忆被打得稀碎。如果这也是戏,就得佩服编剧了。 从昨天开始,自己的人生好像突然驶入了快车道。他是多不喜欢车子失控的感觉啊。一路疾驰而来,来到这个之前从没来过的地方。 先是有人告诉你,妈妈不在那条无尽的道路上,再不可能找到她。而你的爸爸,竟然也早已不在人世! 是真是假,难做评断。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他在程家又是怎么一回事?在别人家度过了年少青春,现在又突然来告诉他真相,究竟出于何种用意? 墓碑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看到墓碑上的名字,他扫过之后又重新念了一遍,感觉这名字很熟悉。 赵医生像洞悉他的心理:“周涵是你爸爸。之前曝光的录音,里面就是你爸爸跟程雄的对话。” 记忆突破防线,汹涌而来。关于周涵,他太熟悉。所有跟程式地产有关的□□,都会带着这个名字。 他记得爸爸,不,程雄说过“这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4 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这么个人,居然是自己爸爸!他怔怔望着医生,想怀疑眼前这个人,没准他策划了这一切。 可目的是什么?看着他侧面发白的鬓发,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感。 可如果他不是程家的儿子,程雄怎么会收养对手的儿子呢?虽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除了这次发布会,并没感觉出来他对自己和柏原有什么不同。 “程雄之所以收养你,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他一直错误地以为,你是他的孩子。” 赵医生说起那个午后,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风也从外面吹进来。 “程雄对你妈妈有非分之想,做了非分之事。你一生下来,她就急着让我帮她做鉴定。我取了你的指尖血。你妈怕周涵怀疑,撒谎说医院有要求,需要抽取父母的血型样本。你爸是个简单的人,想都没想就让我抽了。虽然知道我不是这个医院的,但他知道我是医生。 送去鉴定的那段时间,你妈妈一直很焦急。她是个冷静又聪明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焦灼难安。不知道是不是产后忧思过度,还是生产过程中有些问题,突然恶露不止,于是在医院又住了一段时间。结果出来后,我趁你爸不在时,偷偷把鉴定书送过去。 她反复看了几遍,一开始很高兴,接着就露出忧郁的神色。我问她这个结果不满意么?她叹着气说:‘周涵找到那个肇事者了。’ 你可能不明白肇事者,但应该听说过程雄涉嫌雇人撞死他大哥的事情。那件事,是真的,因为你爷爷……” 赵医生看了一眼云修,他在旁边很安静,不知道是在认真倾听还是在认真发呆。 他认为没必要把这些事说出来,就调转话头,“因为你爷爷曾在程式地产工作,他了解程雄的底细。但不管怎样,这起事件已经被作为普通的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结案了。你爸爸因为跟程雄的恩怨,不肯放手,非要揭他老底。你妈妈惴惴不安,她知道程雄这个人,为了自己会不择手段。她不知道丈夫这种盲目的行为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她说:起初我以为他找到了那个司机,并不在意。他都已经拿到好处,才从牢里出来,不会傻到重新向公安机关自首,而且故意杀人比交通肇事的罪重得多了。我就听听,也没当一回事。 但随后,他又告诉我‘我找到另一个目击证人,可以证明程雄涉嫌杀人。’我当时就头晕了。不管这个人是谁,如果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大家都没什么好处。程式垮了,你爷爷费力挣下的基业也毁了。反过来,程雄没被关进监狱,他们夫妻就不好过了。你妈妈说她无所谓,可万一牵涉到孩子,她不敢想。只要想到你,就整宿睡不着觉。 从一开始怀上你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些应对之计了。她凡事喜欢掌握主动,刚开始说了两种,针对你真实身份的。 那天下着雨,听她说完,我都觉得心也潮湿了。或许,是她太爱你,怕你受到伤害。尽管,那个时候,我还是认为她太过杞人忧天。 完整计划出来的那天下午,我站在她床边。她眼眶发黑,神色憔悴。护士说没什么奶水,婴儿只能喂牛奶。她看着你的睡颜,说:取了名字,叫云修。希望他像云一样,安逸平静;有点修为,能不被世事干扰。 我说是个好名字。她叹道: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分。 她打起精神,望着我,接着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一直像哥哥那样照顾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我不求其他,只求你能保全这个孩子! 我以为她精神出现问题了,大白天胡说八道。 她说:这几天,我回想公公曾经说过的那些事。如果是真的,可能我和他也危险了。 我心想:这法制社会,还能让程雄为所欲为啊!再说,顶多也是针对周涵。 她继续说:那是个阴险的人,死也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不是我多疑,公公是个聪明人,都害怕他的心计。我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你一定要帮我。 我站在床边听取了她的计划。六月的风吹来,可我觉得很冷。那时,我已经受聘为程雄的私人医生,她也是因为这个有利条件拜托我。 她说:如果有万一,至少他不会伤害孩子。 这个计划就是,帮她伪造亲子鉴定书。” 云修终于说话了,赵医生知道他一直在听:“这种事情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啊?” “当然不能伪造文书。你妈妈让我再次取到了周涵的各种样本,包括头发、唾沫、血样。你爸爸的心思都在如何扳倒程雄身上,只要说医生要求,做点测试能筛选孩子可能隐藏的疾病基因,就全程配合。 我让人在程家散播苏悦生儿子的事。底下人喜欢传播,很快,有一次,等我给程雄量完血压,他叫住我:你听说他们嘴里的那件事了吗? 我没装傻,故意回答:早上还听到公园的人在议论,说……。 程雄咬着嘴巴,像是自言自语:再这样,我的名声就难听了。 我说:谣言不要理睬。 才准备出去,他又叫住我。心想,这事有谱了。 程雄是那种固执己见的人,你越凑上去跟他这样那样,他越不睬你。但你越装作不在意,他反而越不安心。 他叫我关上门:万一,我是说万一,是我的儿子怎么办?不能让周涵欺负他啊。 我想了想:这事很简单,做个亲子鉴定就行。 他一顿,其实这人早有这个打算。但苦于没人帮他办这个事。苏悦是有夫之妇,他不好直接带着孩子去做。 我就顺水推舟:只要有血迹、毛发、唾沫,就可以鉴定。是你的,到时再做打算。不是你的,就别管别人怎么说。 程雄心动了。 过了两天,我带着提前准备好的样本,说取到了孩子的血样。他坐在客厅沙发上,让我取他指尖血。他不肯用头发和唾液,觉得那个不真实。趁他不注意,我迅速调换了样本。里面是周涵的血,但名字是程雄的。 为了避免日后起疑心,我故意当着他的面找文件袋和胶水。问他:是我寄出去还是? 他谨慎地拿过去:这几天你受累了,还是我叫别人送吧。 我知道他不相信任何人。结果出来时,鉴定所直接给他去的电话。所以,从来没怀疑过你不是他儿子。” 云修默默注视着这两块墓碑,听自己的身世就像听一段说书。 赵医生说,你的亲子鉴定我还保留着。我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无牵无挂,没必要编一段谎言来骗你。就算你不信,但总有一天会知道事实真相。如果没有她,今天,你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风吹动他的发梢,他想哭,但眼泪似乎被风吹干了。 他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5 抬起手腕,那条蓝宝石项链轻轻颤动。她对他的爱,无法感知,只是通过一个老人,从一个遥远的时空传来她的心意。 赵医生说:“出事前两天,她还跟我在茶馆里喝茶,这条手链是你爷爷给她的定亲礼物。说如果有不测,一定要把它送给你。她说:我这个妈妈,不够格。连口母乳都没让他喝上。我如果不在了,这条手链,至少能让他拥有一点能想起我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苏悦,我答应你的事情,算是做到了。看看你儿子,长得多好。你在那里,可以放心了。” 云修沉默良久,说:“可以说说,他们是怎么死的了么?” ☆、杀人回忆 房门吱呀开启。 程雄一睁眼,只看见昏暗的灯光和空荡荡的走廊。 一定是小姨子下楼去,又忘了关门。风从走廊里吹进来,他烦躁地注视着洞开的房门。这灯也是,明明才换过,此时却像一盏没有油的煤灯,忽明忽暗。 一个女人进来,程雄本想责怪她出去不关门。但随着她慢慢靠近,程雄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程雄惊恐不已:“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 “可你不是死了吗?” 女人自己很奇怪他会这么说:“我没死,我一直都看着你呢。” 程雄汗毛一凛,想大声叫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拿东西砸她,但伸手触摸不到任何东西,反而摸到她冰凉的身体。 他不停往后退,但总也退不到边,仿佛这床没有尽头。 女人总能轻松地靠近他,带着森寒的笑容直视他。 “求求你,不要记恨我。要怪,就怪周涵。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会到你坟前谢罪。” 女人大笑:“谢罪?你从来没去过那里吧?所有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你都没去过他们的坟地。” 程雄哆嗦着:“念在云修的份上,你放过我。我是真喜欢你,把你牵扯进来,真是失误。周涵把我逼得太紧了!” 女人像是被这话感动,突然变得温存,倚着他说:“太晚了,我们睡觉吧?” 程雄哪里敢睡。他觉得这应该是梦,但怎么拧自己都无法醒过来。以为再一转眼,就能看见小姨子的脸。但连看了几回,女人依旧笑吟吟地盯着他。 “你死了啊!别来找我了,回你的地方去!” 女人听后,有点委屈,随后尖笑起来:“我死了啊?”渐渐地,她的头上冒出火焰,她的脸由白变红再变黑,但笑声依然没有停止。她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他,突然变成一个黑色的骷髅头! 程雄惊叫一声! 小姨子打开灯,光线刺激得他一时睁不开眼。但光线驱走了那个女人。所以,他并没有抱怨这强光。 “做梦了?汗都出来了。” 程雄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是噩梦?” 程雄心内烦躁:“你睡觉。” “要关灯吗?” “不用。我自己关。你要嫌太亮,就到隔壁去睡。” 小姨子说声没事,侧身睡下。 程雄盯着灯光,害怕它重新变暗似的,直到眼睛刺痛。他倚在床头,抚摸着挂在旁边的一个玉挂件。心想:还大师开光,狗屁! 这是一个寺庙的大师给他的。因为给庙里投了一笔香火钱,大师格外高兴。说你这样功成名就的人,很容易被邪魅缠上。应该在菩萨面前求一个物件,保佑外邪不侵。 程雄本不信这些东西,就跟小姨子喜欢上教堂一样,只是图个心里安慰。但话说回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加上前阵子他梦见那个人穿着血衣在马路上游走,更觉得有这个必要,于是花十万块买了这个玉挂件回来。和尚说,晚上阴气盛,挂在床头,可保你平安好梦。 哪来的好梦!云修一晚上没回来,柏原不吃不喝,像谁欠着他似的。本来就心情不快,谁想到,她还跑到梦里来。 他想着:是不是该去坟上看看了……包括柏原妈妈,自己一次也没去过。他知道小姨子心里有想法,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但转念一想: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人死了就是死了,自己不过对云修的事有所愧疚,所以才会梦见苏悦吧。 当初,程雄真没打算弄死她。 周涵在公司里成天无所事事,他也不再管。反正,那会已经联合几个股东,准备瓜分他的股份。程雄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身影,想:到时,你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了。 但就在股东们开始给周涵施压,要求他退股时,周涵同时给程雄施压,说自己找到了当年雇凶杀死大哥的证人。那段录音就是那时偷录的。 两年前,他就声称找到了重要证人。程雄不以为然,况且派沈道成去找过那个司机。司机早已搬离村子,听律师告诫自己,反而说:“我傻啊,好不容易出来,再去举报自己犯的是杀人重罪?给我再多钱都不会去,钱重要,但没命花要钱干什么!” 程雄坐在办公椅上想:都已经结案的事情,还要怎么翻案? 周涵却告诉他:我找到的是证人,那天他看到肇事者撞人。 程雄吓了一跳。沈道成听后,说:“就算找到目击者,也只能证明他确实开车撞死了人,跟案子没有冲突。即使他说之前还一起吃饭,并没看见他喝酒,哪怕是撒谎酒驾,也不能推翻肇事的事实。他还在玩小孩子的把戏呢。” 因此,程雄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两年后,他又来威胁,说如果把他踢出去,就鱼死网破,揭穿他的丑事。 程雄冷眼看他:“还想拿那件事吓唬我?” “你别把我看得一钱不值。我找到了一个人,可以证明你有杀人嫌疑。” 令程雄没想到的是,当时他们聚在一起讨论后续的时候,那个破败的茅草屋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难怪,他隐约听到了呼吸声,那时,心情杂乱,而且半边塌下的草门,根本没想到有个被老婆赶出家的人睡在里面。而且,那人认识肇事者,肇事者还隐约跟他说起过可能要发财的话。 出现的人越来越多,程雄开始有些害怕。所谓纸包不住火,他不知道这件事哪天就大白于天下了。 沈道成跟他不同,以律师的眼光来看,同样觉得即使有第三人在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是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就算立案,法院也不会采信这种证词。 况且,当年这笔命案,主要还是程父策划,真要办,应该办他老头子啊。 但程雄惴惴不安,话虽如此,可程父已死,而且最后是他享受了成果。一旦案件曝光,人们不会指责坟墓里的人,只会把矛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6 头对向他。他的地产公司刚刚起步,正处在发展的黄金期,绝对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事业。 因为有所顾虑,退股的事情暂且耽搁下来。以为周涵会冷静一段时间,但很快,他再次大闹公司,怀疑儿子不是他亲生。 程雄心里想:这个人怪后知后觉的。嘴上当然不承认。 周涵说,很多人都知道你跟我老婆有关系,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剥夺了我的事业,还来破坏我的家庭!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程雄本打算把他踢出公司,让他远走高飞就了事,但现在,突然萌生杀意。 让他走,带着自己儿子走到远方,他就看不到云修。况且,这个人没有本事,儿子跟着他要吃苦。就算他不闹事,还留在这里,他也不能名正言顺地把儿子接过来。况且以他的小鸡肚肠,不知道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来。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安,最后觉得只有他死了,才不用担心任何事。他是个从来不指望别人给他恩惠的人,什么东西都要靠策略去争取。 一开始,他没敢把这些说给别人听。这个世道,被谁掌握把柄都不是件愉快的事。苦苦思索如何解决。车祸?下药?必须神不知鬼不觉才行。 但想来想去,还是不敢一个人行动,就开始有意无意试探沈道成,既然是周父介绍的,多少有点做坏事的灵□□。 有一次喝酒,讨论完公司事情,谈到周涵整天在公司闹事,程雄带着说笑语气:“真恨不得他死掉!” 当时只有沈道成在场,提醒他:“这种话少讲,真要出事,就可以根据你说的话来把你列为嫌疑人。” 程雄试探他:“你是律师,最懂法律。我们不懂法,也就随口说说,发泄一下。真要说,也没那个本事弄死他。” 沈道成眨着小眼睛,他是个投机取巧的人,喜欢金钱胜过亲人。 他反复琢磨周涵跟程雄的关系,虽然觉得那起案子并没有想象中严重,但看他饮食难安的样子,认为程雄内心是有那种想法的。而且,他知道周涵的儿子其实是程雄的。如果能帮他搞定这件事,不但自己在程式的地位能得到提升,而且,以后他也不敢随意处置自己。 几天后,趁程雄再次被周涵惹怒,沈道成关起门,说:“董事长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之前还劝我,现在怎么,改主意了?” “那是公共场所,就算在包厢,也不能大意。董事长有什么心思,我大概也能猜出几分。这个世上,有些人本来就不适合逗留,除掉他算为民除害。” 程雄小声说:“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像周涵那样来要挟我呢?” 沈道成拿出一个录音笔:“我只不过想得到您的信任和提拔。我不像周涵,有股份,有贪念。我想要的,比他简单。而且,我们的谈话内容,现在就可以录下来,可以由我起头。如果还不放心。”他拿过一张纸,“我甚至愿意写下志愿书,签上名字。你可以一起放在保险箱里。这样说,应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程雄满意地笑笑:“我知道,你们律师轻易不会喜欢留下这些东西。好吧,你说说看。”他按下录音笔。 沈道成说了自己的建议。 但程雄听后,不作声。 律师知道他舍不得周涵老婆。 经过事先安排,程雄特意举办了一场宴会。让受邀嘉宾协夫人一同出席,但周涵是只身前来,颇有单刀赴会的气势。 他走到程雄面前,带着惋惜的表情:“怎么办?我老婆不愿意来,只好让你白等了。” 程雄不理会他。他确实有些失望,本来想在酒宴后借故留住她,那么,周涵回去找死,那是他自己的事了。如果她不来,他就得让人把一个女人和孩子一起带出来,显然由于过分招摇而不太现实。 他在酒宴上心神不宁,想过让小姨子打电话约她出来。小姨子很快回电:“她说孩子睡着了,不想出来。”她们平时没什么交往,这样打电话邀请委实奇怪,反而倒让人疑心有什么阴谋。 程雄左右为难,甚至想亲自打电话,告诉她详情。刚想拿电话,又疑心她会跟周涵和盘托出。那么,到时更难收场。撒出去的渔网,不能还没看见鱼就收起来啊! 直到晚宴结束,他依然在纠结。 沈道成劝他:“不是不替你想,只是,等周涵一死,人们发现只有老婆孩子安然无恙,你再把他们接到府上。到时,不是杀人都会被说成杀人。还是顺其自然吧。” 晚上十一点,程雄还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一直看着外面,看有没有动静。 十一点半,一个熟睡中的孩子被沈道成抱进来。程雄对迷迷糊糊起来的保姆说,这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今晚先照看着。 沈道成走进书房,简单描述经过:“提前放的迷烟,所以没任何动静。怕孩子呛到烟尘,是抱出来交给我之后才放的火,伪装成电线短路,他是那方面的专家。” 程雄想,果然干这种事还得这种人。 “我出来之后,开车绕了好大一圈,回来时,房子已经烧得很旺了,很多人出来围观。等过一阵子,再给你弄份领养声明,这事就大功告成了。” 程雄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孩子长这么大,附近的人应该认识,如果抱出去,可能会说闲话。” “这你不用担心,已经在准备出国的资料,很快就能动身。孩子长得快,过几年回来,样貌一变,没人会怀疑。” 不愧是律师,考虑得面面俱到,但程雄有些不舍:“这么小,就送去那么远的地方?” “放心吧,在美国有朋友照顾,人都很可靠。再说,也就分开几年。” 这时,听见尖锐的警笛声响起。程雄才问:“她呢?” 沈道成为难地说:“那个,情况紧急,虽然事先跟他说过,但放迷烟后才想起来。只能,先抱了孩子出来。这会儿,应该凶多吉少。” 程雄半天没说话,只好问关键的:“如果没烧透,警方要尸检呢?确定不会有问题?” 沈道成也不确定,只说:“先在房间里烧了一阵,这会消防车才过去,应该不会有差错。周涵没什么亲眷,说是火灾,不会有家属来闹。” 那场大火,程雄没亲眼见到,他站在书房窗口,却仿佛感受到了那股热浪。 孩子醒后,开始不停地哭泣。程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母亲的哀悼。 第二天,他翻开报纸,看到那张医护人员抬走尸体的图片,报道说夫妇二人被烧得面目全非,孩子尸骨无存。 他看着图片,轻声说:“可惜了。” ☆、回家 云修回来时,看见柏原和程雄脸上同时浮现喜悦之情。小姨子意外温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7 柔地问他:可吃饭了? 他摇头,说不饿。转身准备上楼。 程雄有些不快:“爸爸坐在这里等,你连句话都没有。我们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公司!非要弄成这样干什么!想要听对不起,还是想要我跪下!” 柏原看云修脸色骤变,急忙暗示小姨救场。 小姨笑着说:“孩子这不回来了嘛!有什么话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柏原推弟弟上楼。 云修进入房间后,看都没看,就把柏原关在门外。 云修换下身上的衣服,直接扔进垃圾桶。这套衣服,是耻辱,也是他与这个家断绝关系的开端。他拧开热水,想着赵医生告诉他的话。 本来,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到这里。如果以前对这个家有些不满的话,那么现在,它更多了一层深刻的黑暗特质,像是用亡人的血液堆积出来的黑暗,结着厚痂,散发出腥臭的气息。 他不愿意再回来,哪怕露宿街头,食不果腹,也不愿与仇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但赵医生不同意。他以程婴般的姿态告诉他:“她千方百计保住你性命,就是让你抛开一切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吗?” 云修不明白。 “父母被害死,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仇恨,没有悲愤,没想过替他们报仇吗?” 云修瞬间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报仇?这不是武侠片里才有的词么?他,一个现代人,刚从学校毕业,想不出报仇这个词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得报仇,得让坏人得到应有的下场。我告诉你一切,是要你记住,程雄是你们家的头号仇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你至今可能还生活在一个父母健全的家庭里,享受着一个孩子该有的幸福。作为周家唯一的孩子,你有责任也有义务,为父母报仇雪恨!” 云修看着这个男人,一把年纪了还激情澎湃,还跟他说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即使能报仇,又要怎么做呢?在华山顶上,一剑封喉。留下血糊糊的尸体后,转身浪迹江湖,然后在屏幕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剧终”? 赵医生郑重其事地鼓励他:“为了他们能沉冤得雪,你必须回去。只有回去,只有继续在程式上班,才能掌握程雄的弱点。搜集到的情报越多,对我们越有利。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会跟你联系。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就行。” 白瓷墙壁上,水汽凝结成一颗颗珠泪。云修任温热的水流在身上流淌、滑落,他闭着眼,像要冲干净自己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在被人摆布。本来以为听完那个伤心的故事,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过简单的生活。现实却又把他弹回来,像进入一个传销组织,不得脱身。 如果他告诉赵医生,自己虽然恨,但一点也不想报仇,只想找一个地方安顿自己。估计那老头子能连哭带骂地把他揪到墓前,对着妈妈痛陈一番。 他又想起柏原说,我们以后也去森林里盖个木屋吧? 他甩着头,想把头脑中和门外的柏原甩走。 既然是仇人,他们就不是兄弟。柏原如果知道这一切,恐怕也会为自己傻站在门口感到好笑。 等他再次打开门,发现柏原还在门口。 云修握住把手:“如果你不走,我就考虑不开这个门了。” 柏原挡住他即将关上的门:“走,行了吧?” 云修看他走进房间,才把垃圾桶放到门口,叫帮佣阿姨来拿走。 阿姨看着桶里的衣服,带着惋惜的表情:“真要扔掉,不是去干洗?” 柏原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云修看着他,像是说给他听的:“扔掉!” 阿姨犹豫着:“能不能我拿回去给儿子穿?” “这套衣服不吉利。晚上我找其他不穿的衣服,你再拿回去。但这个,一定要扔掉!” 阿姨高兴地答应着下去了。 柏原扒着门框:“犯不着跟衣服置气啊?” 云修没回答,砰地关上门。 早上,柏原出来,看见云修穿着睡衣,站在月季花前。 到了十一月,这些在夏季里烈火烹油般开放的红的黄的花,已然没有昔日的精神。粗壮的茎条上布满尖刺,在露水的滋润下似乎还闪着寒光,告诫人们离它远一点。 柏原叫他,他并不回头。 “不换衣服吗?我等你,一起去公司。” 云修转过来,嘴角一歪,略带讽刺地回答:“你不知道我在停业整顿么?” 柏原心里暗骂自己。 发布会第二天,他就听到了处罚决定。吴主任被开除,责令尽快补全福利院的善款。云修被暂停工作,等以后看情况再择情录用。 他钻进车子前,问:“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下班带给你。” 云修仍看着单调的花枝,回答:“不用,我自己有腿。” 柏原想尽可能以轻松的氛围来达成和解,但他看着后视镜里的弟弟,满心忧虑:按云修的个性,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 中午,佳琪过来了。她看柏原没什么兴致,就在附近一家小酒店吃饭。 佳琪有点生气:“我不找你,你就从来不想着来找我。” “最近太忙,好多事情,顾不上。” 佳琪拿着筷子交叉着玩,一边说:“我看你们部门的人都很闲的样子,没几个人在办公室。” 柏原转着手中的杯子,不置可否。 佳琪唉了一声:“我们经理要我做完报告再下班,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就为跟你吃顿饭,别这个表情好不好?” 柏原也提高声音:“那我要怎么做?明明不高兴,还要拗个笑脸给你看?” 佳琪一撇嘴:“算了,当我没说。” “都说出来了,还怎么当没说?” 佳琪气鼓鼓地:“以后,除非你请我吃饭,否则,绝对不来找你!” “这顿我可以请你。” 佳琪放下筷子,脸朝向一边。 “好了,吃饭。吃完我还要上班。” “我生气了,你就没有手段哄哄我?” 柏原苦笑,他今天没这个心情。但想到她哭哭啼啼地,在外面也不好看,就说:“好了,美女,赶紧吃饭。” “这就完了?” “还要怎么说?” 佳琪扒过饭碗,开始使劲吃。 柏原傻眼,叫她别噎着了。 佳琪鼓着腮帮子:“就吃,就吃!吃死算了!” 柏原笑了。 “听到我死,你就开心了?” 柏原给她夹菜,柔声哄她:“别生气。” 佳琪咧嘴一笑:“不要装不懂,我知道你很会哄云修。” “他不像你,会以生命相威胁。” 佳琪捣着碗里的饭:“他,以后就不能上班了?” 其实,她并不了解事情真相。只是看了新闻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8 ,然后听爸爸说被停职了。她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找点话题,没有别的意思。 但柏原的脸色再一次阴了。 她就埋头吃饭。这种小饭馆就不能来,炒的菜又是油又是酱,她差点因为没来得及喝水,被一口咸死。 吃完饭,站在公司门口,柏原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当然。” “开你的车?” 她很得意地说:“我有先见之明,刚才是打的来的。” 柏原只好往车库走。 车子发出轰鸣声,佳琪趁他看仪表盘时,抱住他亲了一口。 柏原尝到了她嘴唇的新滋味:又咸又辣。 她咯咯笑着,心情大好:“出发!” 柏原想,还是男女之间好解决,有什么不开心,一个吻就让她开心起来。 如果能让云修原谅他,也吻一个? 他想起云修微微撅起的嘴唇,使劲晃了下脑袋:果然,我也疯了。 佳琪以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吻里。 云修坐在床上看漫画,柏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突然凑过来:“这是什么?我没看过,新出的?” 云修望着他:“谁让你进来的?” 柏原有点委屈:“这是我家,还不能进来了” 云修低头看书:“这是我房间。” “我来告诉你吃晚饭了。” “不用你叫。” 柏原靠着他坐下来,准备捏他的脸,云修躲开了。 他心想:这小子是软硬不吃,够犟。 于是,故意有点小伤心地说:“今天下午,跟人追尾了,撞到方向盘,胸口现在还疼呢。” 云修听到追尾,眉毛一动。但听完,又没了反应。 柏原决定死缠烂打:“云修,我的好弟弟,我错了,原谅我吧?” “出去。” 楼下帮佣阿姨又在喊吃饭。那是个有耐心的女人,正常的饭点都要喊上好几遍。小姨先坐下说:“老爷不回来,管他们呢。” 柏原一回来,就问“云修呢”,说在楼上,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楼上去。 她摇头加叹气,如果姐姐活着,估计也跟她一个心情。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好接受。如此爱护同父异母的弟弟,她这个外甥怕是第一人了。 不过,她嚼着饭的时候也在想,没准这是他的策略呢? 以前觉得柏原太护着云修,但事情一出来,还是把他推到前面。可能,那种面对面红着脸对撕,已经不适用了。这样一想,就不怎么介怀了。 一会儿,兄弟俩下来了。 小姨斜眼看柏原,以为和解了。 阿姨给柏原新盛的汤,他殷勤地端到云修面前。 云修推开不要,只让阿姨再盛一碗。 小姨咂着嘴:就算是策略,自己外甥这副嘴脸也够瞧的! 冬天的夜晚早早就来临了,云修望着漆黑的湖面,拉上窗帘。 灯光给房间涂上一层明亮的色调,他看着这屋里的一切,在这里住了近二十年。如果它有回忆的话,就能在墙上为他播放这些年的画面了。 总有一天,这床、这被子、这衣柜、这书架、这水杯,都会被丢弃,或被尘封,或化为灰烬。他已经不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也即将不属于自己。 想关门时,柏原挤进来,抱着平板电脑,问:“想看片子吗?现在太早,睡不着。” “回你自己那儿看。” “真是。我说了,我错了。我在酒吧里问你,你不还说会原谅我么!” 云修恼了:一门心思给自己下套,还好意思提? “我错了,是我做得不对,还要怎样?” “不想听你说话。” 柏原委委屈屈地说:“那,能借我刚才你看的那本书吗?” 云修停顿一会,找出来,扔给他。 拿了书还想赖着,云修把他推出门外。 关上门的一霎那,云修想: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如今,我们只不过是陌路人。 对一个没准还是仇人的陌路人,你没必要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对你说没关系。 ☆、跟踪 清晨的阳光,像白开水一样寡淡。云修走在路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 那双脚一直断断续续地跟在后头,云修停住,它也停住。云修小跑,它也加快速度。直到看他来到一个小区门口,它停了好一会儿,才加大步伐跟上去。 云修敲门,那扇门像黑洞一样迅速把他吸入。那双脚也在门口停住,它的主人显然犹豫着,是站在外面等还是离开。 屋里还是一副清冷,但赵医生显得神采奕奕,穿着咖啡色睡衣给他倒来一杯咖啡,朱古力的香气飘入鼻腔,带来让人迷醉的清醒。 云修现在有些不喜欢他的住处了。这个家虽然不大,但在他看来,也是空而无趣的。 住在这里的人,不追求生活情趣,对主人而言,醉心于复仇要比工作生活有意义得多。这个家,只不过是承载他人生重压的容器,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宿。 厨房里,除了冰箱里的罐头食品和桌上的水果,除却一个电饭锅、一个烧水壶,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几乎别无他物。对一个经常给别人提供健康咨询和治疗的医生,他对自己的身体并不特别注意。 赵医生看过他拿过来的资料,略带失望:“这种没什么用,要找有爆点的。” 云修心里咕哝:他不能天天都在干坏事啊!再说,有价值的资料他不随处放。 他们家的房门都有备用钥匙,只有书房的钥匙程雄自己保管。 云修之所以能弄到这份文件,是因为它刚好被放在楼上会客厅的茶几上。在他还没决定要不要看上一眼时,赵医生就打电话过来。云修懒得折腾,直接把文件复印过后就拿过来了。 这几天,赵医生一直在积极撺掇他寻找有用线索,云修开始出现抵触情绪。 他不知道这种类似小孩子过家家的行动,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真能让他实现复仇大业?复仇?为什么又想起慕容复,发布会上开始,他越发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不真实。 当然,再有不满他还得照办,如果知道自己的想法,老爷子估计又得声泪俱下地说教一番。 赵医生担忧地问:“他们还没叫你去上班?” “可能得等到明年春天。现在去,怕人说闲话。” 赵医生满脸愁容:“可,这样的话,你就弄不清下半年的经济情况。一般账务问题都在年底比较集中啊。” 咖啡的苦味在口腔里萦绕,云修没说话,这不是他努力就能做到的。 这几天跟赵医生接触下来,有时看着他拼命想对策的表情,会觉得心酸。他在某种程度上像堂吉诃德,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目标精力充沛。 这阵子,他想了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59 很多,想过父母如果还在世,自己可能过着另一种生活。他恨程雄,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选择复仇还是放弃,他会选择后者。 他不确定已在土中长眠的父母,是否真需要儿子为他们报仇。就算剥夺了那人的事业、剥夺了那人的生命又如何?死去的人不会复生,痛和恨早已铸就。在这个时代,除了远离,除了忘却,没有更好的出路。 但显然,医生不这么想,他愿意为这桩大事鞠躬尽瘁。他与周家,没有半点关系,全凭一腔真情,在为他们出谋划策,兢兢业业,无怨无悔。因此,云修纵然心里有所排斥,表面上还是顺从他的意思,也算一种报恩。 “如果不能上班,你就从柏原那里问问情况。” 咖啡杯放到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云修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问?能问也不会出现那件事。”而且,他真不懂财务,要他凭空去探听财务上的情报,可谓难上加难。 赵医生神色悲观:“算了,不急于一时。你先慢慢适应吧,复仇这事,我想你妈妈等了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多等几年。” 这招是杀手锏,带着挖苦意味,对他实施道德绑架,云修受不了,好像自己再不积极一点,妈妈在那个世界也快活不下去了。只好答应:“关于业务,他嘴巴很紧。我尽量吧。” 听到门外有动静,赵医生警惕地站起来。每次看到他露出警探一般小心的眼神,云修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就像一个人太过沉迷于游戏总想把自己变成里面的角色一样。 门口有监视器。按下凸起的椭圆形白色键,门外的情形,包括楼梯上下的画面都在屏幕中一清二楚,连喘息声都能听到。 这种设施云修还是第一次见,好奇地张着嘴巴。这种连程雄都不曾用过的设备,赵医生居然都有。他开始怀疑,这老头不会纯粹是想玩真人复仇游戏才把自己扯进来的吧? “你认识吗?”赵医生指着画面中的人,一边猛地打开门,那人没预料到,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扑到云修怀里。 “你怎么来了?” 可希有些狼狈地捋着自己的头发,说:“你好长时间没来找我。刚才看你一个人在路上走,好奇就跟过来了。” 赵医生打量着这个女孩,看向云修:“你朋友?” 可希更正他的说法:“女朋友。” 赵医生光张嘴没能说出话来。虽然他对门的隔音效果很自信,但保不齐她听到了什么。 而且,如果不是扒在门缝偷听,是不会出现开门时那个动作的。因而,脸色不是很好看。 “那,我先走了?”云修跟他告辞。 赵医生点头,看着他们走下楼梯,五味杂陈。 苏悦是多么有品味的一个人,如果她看见云修的女朋友,不知道作何感想?他走到阳台,看到女孩牵着云修的手,突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她真听到什么呢? 两人走到湖边。路边的梧桐叶正在纷纷飘落,这叶片也像三千烦恼丝,想早日抛掉,却总也抛不干净。 说是湖边,其实离湖岸还有些距离。从湖滨大道下来,一小片滩涂横在湖水与这条人工堆砌的小路中间,一只破败的小舟陷在淤泥里。 等到春天来临,雨水充沛,这片滩涂就会被淹没。这条小路用石头垒成,隔一段距离就有几个方石堆砌的座位,供游玩的人休憩。坐在这里,能听见头顶上方汽车驶过的声音。 可希觉得有点凉,但看云修似乎不准备长叙,也就没说什么。 看到上周的新闻时,爸爸在旁边语带嘲讽:“上次,你要疯似地来怪我。现在看看,你这个男朋友也不怎么样嘛!连帐都算不清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以后要当心了。” 可希的心情糟糕透顶。那次,看到云修离开,她气得都想转身把这个家砸得稀巴烂。 爸爸回来后,父女俩差点要干架。还是妈妈说了一句:“他要真在乎你,才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她才陡然住手。 这之后,云修没给她打过电话,也没发短信。她又搬回家来住,想着至少能偶尔碰见,问问清楚。 没过久,铺天盖地都是程式涉嫌挪用慈善资金的消息。可希的心情一落千丈。她学的是工商管理,不清楚幕后细节,但有一点,她很肯定,云修被爆出这种事情,继承人的位置肯定无望了。因为,高层们是不可能随便拿继承人开刀。 她开始厌烦自己的命运。她生性好强,一直以为自己能打响翻身仗。看到新闻,知道自己的豪门梦愈发遥远了。 一个不是继承人的富二代,顶多得点股份,碰到兄弟自相残杀,可能最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何况云修的脾性,就像那酒鬼说过的“看上去不像能吃苦的样子”。全靠自力更生,就凭他那肩不能扛的贵公子相,过上理想的富足生活不啻是个神话。 所以,她渐渐也就冷了心。 但当她再次看到云修,冷却的心又被点燃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程式地产的二少爷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错过了他,可能就错过了一片森林。再说,权力之争,从来都不是事先就能下定论。 她想叫住他,但他似乎有心事,旁若无人地走着,而且这次没像往常那样去公园,而是提前拐进另一条小巷。 她于是想到另一个住在小巷里的女孩,就一路紧紧跟随。 她来到赵医生门口,犹豫良久,本想下去等,但她听到一些声音,不由地靠近门框。 这里是老式小区,这种看似牢固的中空铁门,隔音效果没有它的防盗效果好。如果捂住另一只耳朵,依稀能听到声响,但毕竟隔着门,脸都被门框挤扁了,也只听到一些模糊的词。 她想再靠近点听,门突然开了。 “你跟踪我?” 听到云修这么说,她有些慌了:“不说了嘛,我看见你,叫你没反应。接着你来到那个小区,就有点好奇,以为是哪个女孩的家。” 接下来,是长久的冷场。两人坐在石凳上,都不自觉地望着湖面。 云修望着湖中心缓慢行驶的白色游船,幽幽地说:“关于恋爱结婚,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考虑。”他想起之前说过要给她一个答复,觉得到了这个时候。 如今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确定,哪敢随便许给人一生的承诺。 可希激动起来:“为什么?因为那条新闻吗?我不介意你犯错,还是……” 云修不让她继续说:“我有我的难处,你理解一下吧。” 可希气愤地站起来:“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分手的话!” 云修无动于衷:“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连一个小小的承诺都不能给你。所以,就这样吧,去找属于你的幸福。” 可希不肯动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0 。 从大学开始,她觉得自己在他身上花了太多精力,同样一个男人,没准早就下跪向她求婚了。凭什么,把人耍得团团转之后就不负责任地想甩手! 一片黄叶子落到头上,她恨恨抓住后扔到地上:“我不同意!程云修,想分手,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她眼眶发红地盯了他一阵,大步离开了。 云修望着她的背影,内心没有波澜,就如这段感情开始时一样。他以为自己恋爱了,其实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感情了,赵医生满腔热忱地要替他父母报仇,他没有感同身受;面对程雄,他觉得别扭,却没有想上去打他的冲动;这个说很爱他的女孩哭着离开了,他也没有一丝落寞的情绪。 或许,他就是个无情的人,已经失去了感受真情的能力。阳光落在身上,感到一丝丝暖意:至少,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求原谅 程式地产又上头条了! 是流年不利还是下属办事不牢靠,程雄都懒得过问了。 把报纸揉揉,往门口一丢,差点砸到推门进来的沈道成。程雄喝令经营部主管出去。那人经过时,跟律师递了个眼色:老板心情很差。 程式拟收购另一家房产公司的机密文件被曝光。现在流言四起,对方公司本来还在几家收购商之间游移不定,想找个出高价的上家,没想到横生枝节。 曝光之后,不但程式的收购计划被搁置,那边都已经快把办公室电话打爆了!怪他们保密工作太差劲。 程雄烦得要命,本来是囊中之物,这样一搞,那边的公司上层决定重新整合资源。其他几个上家发现自己被耍了,也是气到不行。 这真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问沈道成可查出什么来。律师说:“只说有人用手机照片发过去,别的还是查不到。” 程雄火了:“你现在办事怎么也这样!不是没事没事,就是查不到查不到!查不到,难道他隐形了啊!” 沈道成眯起小眼睛,任凭他把火发完。 等他冷静下来,才说出自己的疑虑:“这文件定下没多久,只在股东大会上说了构想,出示过简单的文本资料。而发到报社的,是这两天才完成的文稿。或许,是身边的人?” 程雄深呼吸几下,才感觉能正常说话。这份资料只在办公室里停留过,后来就放在家里,很快就锁到保险箱里了。真有内奸,只有出入这个办公室的人。 他坐在转椅上,来回转了几圈,抬头盯着天花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柏原开车出去,看见在路边慢跑的云修。以前只要出去跑步,总是春风满面,现在,衣服也不换,套了件连帽衫就在那里散漫地拖着腿跑。 他按响喇叭。 没反应。 打开车窗喊他。 那家伙就像没听见。 柏原使劲一踩油门,把车子横在他面前。 云修漠然地收住脚步,看着他。 车子飞速往前开,白湖在被宰割得只剩树干和少许枝条的梧桐树中间,疯狂掠过。 “让我下车!” “你是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么!” 由于车速过快,在一个弯道处游移到对面车道,差点跟一辆车子迎面相撞。云修急得直喊:“找死啊!” 那司机吓得狂按喇叭,破口大骂,柏原探出车窗,不客气地回嘴顶撞。 云修看他一脸猖狂,眼神轻蔑:“是你的错,还有底气骂人。” 柏原黑着脸,继续高速飞驰。 “还不停车!” “你听我说话,我就停!” 两边的树木倏倏往后退,柏原开了半个小时,才在一处僻静地方停车。除了一个土石堆积成的小黄丘和面前的这条土路,连个人影都没有。在电影里,这是个实施暴力犯罪的好地点。 柏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发现再无事情可做,才开口:“报纸上说的事,你干的吧?” 云修没打算隐瞒:“是啊,你不也知道么?我不像你。” 柏原知道他意指什么。 “我只希望,出口气就算了。做这种事情,说实话很傻,对谁都没有好处。” 云修立刻反唇相讥:“是对你没好处吧?无所谓,我对这个家本来就没有依恋,对公司更没依恋。” “你以为我很依恋?” 云修不置可否:“它是个没有感情的地方,住久了,连我也变得没有感情了。不知道如何去爱,不知道如何去恨。有时候一觉醒来,真想把它一把火烧掉。” “也想把我烧掉吧?” 云修听出他语气里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干脆用更冷酷的语气说:“如果逃不掉,死也是一种解脱。” 他想到妈妈,不知道她可解脱了?身处幽冥,依旧在用意念操控活着的人。 妈妈的意念指使人,赵医生。 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个看似儒雅、与世无争的医生,内心竟潜藏着如此不可理喻的执念。上次的资料没什么用,又开始一个劲地催他采取行动。 云修原本就有点慢性子,这像让他去拆定时炸弹的快节奏,逼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他在走廊上来回晃荡,凑巧发现书房的门开着一条缝。 程雄离开不久,可能很快就回来,否则他不会大意到不关门。 想着随便拍几张照片去交差,就溜进去了。 但他被紧迫的观念打扰,心砰砰跳得厉害,感觉血液都在倒流。 电影电视剧中,男女主人公总能很镇静地完成间谍任务,真的太假。 来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本来就需要时间适应,等适应过来,还要想着被人发现怎么办,根本没办法冷静判断自己的任务。 书房是禁地,就算小时候,程雄也不准他俩进来。兄弟俩上班后,才偶尔叫他们进去。进去后,只谈话,不给到处乱动,所以根本搞不清楚这庞大的书房里到底藏着哪些重大机密。 赵医生告诉他有很多。 云修想,是很多,但要怎么打开那个设置密码的保险箱?我还知道银行有很多钱呢! 心慌意乱地乱找一气,刚好看见保险箱上面搁着一份资料。就在他准备打开手机拍照时,一串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他浑然不觉,脑子里都是各色杂音,心跳声、呼吸声、甚至是空气撩动汗毛的声音、耳朵里的嗡嗡声混合的交响乐。 拍了照,云修把文件摆正到原来的样子。 此刻,一双手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书房的门。 云修从保险箱那里走开,转身正好跟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柏原看着他紧握着的手机,等待回答。 云修却不打算解释。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1 两人僵持在门口。 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柏原赶紧拽了弟弟跑到自己房间。 程雄回来,关上门,把资料放进保险箱。 柏原把脸搁在方向盘上,说:“本来我可以要求看你的手机,再删掉照片的。” “那你为什么不呢?” “我想是因为你心里不舒服,想发泄而已。毕竟,是我们做得不对。” 云修贴着车窗,像在跟玻璃说话:“现在扯平了。” 路中间的荒草秆被一阵风吹得簌簌发抖,凄凉又无助。 “关于那件事,你不想听听我的真实想法吗?” 云修想笑:“怎么算真实?真真假假,我分不清,也不在乎了。” “因为有不好的消息出来,他们早做好了防备。想着事情重大,只把一个财务推出去,怕媒体不服。我那阵子很难受,就是因为听了他们的方案。” “你早知道了,却没有告诉我。” 柏原突然觉得有口难辩,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来龙去脉:“他们跟我说是预案,只是准备不时之需,说只要时间充足,就不会弄到那个地步。我没想到……” 云修打断他:“我不想听。” 柏原的声音变得黯哑:“其实,我没指望你原谅。当你跟我说会原谅我时,虽然很安慰,但心里明白,这事一旦发生,你只会恨我。” 云修言语讥诮:“为了让我放下戒心,也花了不少心思。所以才抛下女朋友特地带我去露营。” 若不是坐在车里,柏原都要跳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想?那会只是心情不好,跟你去散散心!那天晚上,我想过告诉你,但你睡着了。” 他只能这么说,其实是没勇气。他从来不敢违逆程雄的意思,尤其这还不算家庭矛盾,而是涉及到公司前程的事。他不确定,在告诉云修之后,事情是否还能按照原来预想的方向发展。 云修说:“我一直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有在这件事上,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他们认为我无能还是愚蠢,都没关系。” 他眼里有泪光浮动,“他们把你叫过去商量,我能理解。但在知道计划之后,你还是不肯说出实情,我无法接受。你在怕什么?说了之后,怕我不愿意还是怕走漏风声?如果当时坦白,我都愿意承受这一切。 我从来不在乎什么继承权,也不想跟你抢什么。你们这样专心瞒我,让我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柏原急忙解释:“我跟爸爸提过,应该告诉你情况,免得你慌乱。但他不同意,怕你胡想。” 柏原没告诉他爸爸的原话,当时程雄回答他:“宰杀牛羊之前,你都要告诉它们做好死亡准备吗?云修还太年轻,告诉他,没准会因为害怕而让事情变得不可收场。” 如果这么说,云修更认为自己是颗棋子了。 “突然把我扔到那种境地,让我一个人承受媒体压力,就不怕我胡想了?” 他语气激动,双手微微颤抖,柏原去握他的手,声音哽咽:“对不起,云修。真的对不起。” “我把你当作最亲的人。虽然不是一个妈妈生的,但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哥哥,虽然没当面说过。但这样一个我信任的哥哥,却眼睁开看着我卷入漩涡,站在边上无动于衷。 我从来不喜欢被放在显眼位置,哪怕是荣誉,也不想走到台前。但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这种感觉,还是义无反顾地把我推出去!” 这“义无反顾”用得柏原有些不舒服,好像他真成了居心叵测的坏蛋。 云修吸了一口气,抹了下眼睛:“我现在想明白了。你们不用顾忌我,现在就算叫我回公司,我也不会去。总有一天,会离你们远远的!” 柏原急了:“你以为我是看重权力才这样做的吗?我什么心思你还不明白?我是那种人么!你要不放心,那我也不要这继承权了!” 云修冷冷地说:“这又何必?我只是不喜欢斗争,争斗,无休无止。” “你以为我喜欢?说来说去,你认定我就是这种人!” “我累了。” 柏原陷入静默。 “回去了。” “你原不原谅我?你不说,我不回去!”明知这种强求没任何意义,柏原还是想听他说。 云修叹着气:“不是说,扯平了吗?” “就是原谅我的意思了?我语文不好,你说明白一点。” 云修闭上眼睛,往后一靠:“嗯。” 心想:马上就要形同陌路,柏原纠结于此实在没有意义。 ☆、疑心初动 程雄站在沈道成背后,一直盯着屏幕。 他俩已经在办公室里看了整整一上午监控视频,才看到五天前的内容。 律师转动脖子,表情疲惫。因为老板强迫症发作,不放心让他拿回去或者找人来看,非要在这里把片子理完。 他取下眼镜,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说:“这实在太多了!再找几个人来看吧?” 程雄看一眼屏幕,人的精力有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好吧。但是,不能给我快进,必须一条一条看仔细了!” 沈道成疲惫地点头。 在走廊上等电梯时,想到原先这种设想并不合理。就算有内贼,不会胆大到进入董事长办公室行窃,而且门口有秘书在。如果选择夜晚进来,周围都是监控,很容易被抓到。 可是,其他股东都没有程雄手头上这份资料,本打算确定合同时再跟他们商量,况且泄露机密对股东们也没好处。 不是在办公室?难道在家里?他立刻认为不可能。 他知道程雄很谨慎,除了几个信任的,谁都不能轻易进入他的书房。除非,是在回去的途中,睡着了,被司机或其他人看见? 他想得脑壳疼。回过神来,发现到一楼了。年纪大了,工作起来不像小年轻,尤其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感觉全身都僵硬了。 昨天老婆还跟他吵,说她花钱买这买那,你作为男人,除了钱还给过我们什么啊!他有些触动。人老了,该开始为晚年生活打算了。 他也想多点时间,陪陪女儿,看着她嫁人生孩子。想到嫁人,又想起柏原。不由长叹一声,看来他注定跟程式脱不了干系。等女婿上位,他还得奉献余热。这都是命啊! 程雄在办公室里继续看了会视频,还是忍不住,把进度条往后拉了一点、一点、又一点。 他利用午饭时间,往后看了大概三小时的内容,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漏掉了细节,但快进看到的内容,的确没什么可疑。 如果,没人进入这个房间,那究竟在哪拍到的呢? 他也想到会不会是在家里。但家里,除了家人和帮佣,没有陌生人。而且,一般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2 人也不可能进得了自己的书房。 他一想:对啊,书房有监控,看一下不就明白了?这份资料放到家里才两天,查起来应该比这里简便。 两天后,程雄坐在书房的电脑屏幕前,眼睛都不眨一下,脸色铁青。几分钟前,他打电话给沈道成,让他不用看办公室视频了。 律师还有点惊讶。 “你过来一趟。” 等沈道成看到视频,也惊讶地张着嘴。 镜头里,云修正慌慌张张地用手机拍下文件上的每一页…… 程雄盯着视频,半天没说话。律师不敢贸然开口,只等他恢复理智。 程雄一开始有点愤怒,想过云修是不是在借此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沈道成迟疑着发表看法:“不管是报复心理还是故意,这事有点严重,还是应该叫过来问清楚。” 程雄想着有道理。再看屏幕时,被云修的手腕吸引了。 那晃动的手链,不时闪现光泽。生日时,他第一次看到,觉得很女气,对儿子戴这种东西有些抵触,但没说话。可却感到不安,总觉得在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朝他窥望。 这次猛然一看,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苏悦的手链么! 犹如当头被雷击中,他浑身一冷,问:“当初抱孩子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吧?” 沈道成歪着头,想不起来:“当时夜黑风高的,哪注意这些?但孩子是在睡着时抱来的,除了一条小被子,只穿着内衣。好像没发现其他东西。” 程雄明白地点着头:是啊,这条手链是大人尺寸,当时就算戴在手上也戴不住。后来,从没在家里看到过这条手链。那么现在,这条手链怎会出现在孩子手上? 云修平时不喜欢首饰,不可能凑巧买了同一款项链,而且还是一条女式手链。 他想起来,在一次饭后,他问过柏原这条手链的来历。 柏原说,不清楚,好像有人送的。 他的心再次一紧,想起之前种种离奇的曝光事件:难道还有知情的第三人存在? 他立刻问沈道成:“当时叫你跟刘院长联系,可查到那个人了?” “那老头说不清楚,只说是个中年男人,具体长相说不上来。” “不是有监控嘛!你没查?” “查了,但他办公室和楼道上的监控都是装装样子,只有大门的。我检查了那天下午的监控,有个男人戴鸭舌帽进来,故意装作咳嗽捂住脸。出门的监控里,没看见戴鸭舌帽的男人。而且当天下午,有一拨志愿者服务队过来,进出大门的人太多,不好确定。” 程雄紧张起来:“可能,还有一个人躲在我们背后。你再去查查苏悦和周涵的人际关系,一定要彻查!” 律师出去了。 程雄坐在那里,决定先不把云修叫过来。他要等到事情弄清楚之后,再做判断。 柏原回来时,看见一个女孩鬼鬼祟祟地朝自家门里张望。他按响喇叭,女孩回头躲避。柏原思忖:这不是长得像猴的那人么? 等他停好车出来,发现她还在门口。 “你找谁?” 可希看着这个俊朗颀长的男人,问:“云修在吗?” 柏原把她从头看到脚,看完心情复杂:“他不在家。有事么?” 可希被看得脸红心跳:“呃,那能不能等他回来,告诉他我来找过他?” 她转身慢慢离开,柏原叫住她:“等等,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可希背对他,早已明白这是云修的哥哥,那个可能会继承程式地产的人。 她转过来,尽量让脸上浮现懵懂的神色。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柏原跟她走在一起,发现还不到自己胸口,比佳琪还矮。 会所门口的院子里,现在设了露天咖啡座。柏原找到一个靠院墙的座位。 七八月时,从门口经过,能看到凌霄花爬满低矮的院墙,一朵朵钟状花儿,红剌剌血一般地流泻下来,煞是引人注目。如今西风渐起,凌霄花已变成枯枝,混乱的气生根挣扎般缠在红色砖缝里,全无往日的风采。 柏原问她喝什么,她腼腆地说随便。 阳光照在院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浸在金黄的光晕里。 她偷偷看一眼他,发现对方也正在看她,赶紧低头,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柏原看着她,想起佳琪说过关于她的那些事。当时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今天是面对面。说实话,长相真不敢恭维,举止也不大方。 如果不知道性格,也许尚能理解她的羞赧,毕竟不像佳琪,到哪都挺自如。穷人家的孩子有她们独有的自尊。 但如果这种自尊是靠心计和尖酸来保证的话,未免有些让人害怕。 咖啡上来了,柏原等她小心喝过一口后,介绍说:“我是云修的哥哥。” 可希早已猜到,但她还是露出意外的表情:“哦。你好。” 柏原用勺子轻轻划拨着咖啡上的奶,问:“你跟云修,在谈恋爱?” 可希正要放下的杯子停在半空。此刻,她的脑子在飞速旋转,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如果承认,怕他们家急吼吼地反对,如此一来,就一点机会也没了。如果说不是,那自己来找云修干什么?等他发现自己说谎,那么她在他面前的形象就会打折扣。 她放下杯子,十分小声地简短回答:“是。”这么说,既能表现自己的不安,也算不上撒谎。 柏原咬住嘴唇,松开,又咬住,像是陷入了沉思。他的唇透出诱人的颜色,可希看呆了一下。 “我说话可能会伤害你。但是,”他坐直身子,看着她,“你跟云修真的不合适。” 可希愣住了,刚才对于他为什么找自己说话,心里已经有好几种说明。毕竟自己成功地吸引过云修,所以,她对柏原突然找自己说话产生了一种常理之外的期待。 但当听到这话时,好心情急剧跌到谷底。再看他时,她的眼里已经生出几分厌恶。 柏原说:“我知道,这事不该我来说。但是,恋爱婚姻跟买衣服一样,不一定贵才好,适合自己的才重要。” 可希一下抓住话头:“你的意思,我是看上他的钱?” 柏原被她的表情吓到,不觉辩解道:“我只是给你讲道理。” 可希想说:需要你来教我? 柏原看出她的反感,却不准备安抚她:“你俩的事,我爸还不知道。等他出面,你们只会更痛苦。恋爱中的人,总认为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但真正相处起来,就不得不考虑很多因素。与其耗尽精力弄得不欢而散,还不如及早分开,给彼此留个好印象。” 可希站起来:“如果你还要一直讲这种道理,对不起,我要走了!” 柏原想,这女孩果然有些厉害。不过,他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3 没打算挽留,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可希却又气呼呼地坐下来。她想甩给他一句话,说云修不久前已经提出同样的要求,不需要你操心! 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没戏了,我何必急着跟他们撇清呢?反正,纠结是他们的事,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赖到底! 这回,柏原站起身来:“我已经付过钱了,你在这里慢慢喝。” 可希觉得他的言语里满是侮辱:怎么,一杯破咖啡,她买不起吗? “你知道云修认识这附近一个老头吗?” 柏原回过头:忽然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但他还是产生了好奇,停住脚步,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看来,你这个哥哥也不是很了解嘛。”她言语冷淡,表情讽刺。 “这四里八方,认识个老头有什么稀奇的?别说老头,就是女孩我也不稀奇。” 可希又觉得他在讥讽自己,她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决定再刺激他一下:“他似乎有什么秘密?连我也没告诉,偷偷去了老头的家。我还听到……”她停下来,注意柏原的表情变化。 “你还跟踪他?” 可希不答。 果然,他耐不住,问一句:“听到什么?” 可希拿起咖啡杯,似乎在欣赏杯子:“听到复仇、账目什么的。” 这话似乎蕴藏着能量,柏原像被冲击波震到。跟一个陌生老头,讲这些敏感的词干什么? 想到云修如果跟外人合伙来做损害公司的事,似乎不只是为发泄一下情绪那么简单了。他又单纯,容易受人指使。 他看着这女孩,想起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准,只是胡乱编一通,就为自己对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她如果为云修着想,应该不会轻易把这些告诉他啊! “你既然去过,应该知道老头住哪里吧?” 可希的大脑又开始运转,如果他无法用魅力留住男人,那么就用策略。只要她能保证不从这兄弟俩的生活中退出,就有自信重整山河。 男人是个奇怪的东西,他们对待女人和秘密的态度是一样的,一开始好奇心占主导,等到他们发现真相,就会毫不留情地转身。 “等你不再说什么让我离开云修之类的话,再考虑是不是要告诉你。” “你能够跟踪云修,以为我就不能吗?” 可希鄙夷地看着他,全然没有刚才的胆怯,柏原越发相信佳琪告诉他的都是事实,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孱弱:“现在,他能跟你说的话,应该十分有限吧?” 她并不清楚这兄弟俩的关系,也不清楚上次善款事件的始末,只觉得兄弟之间能有什么推心置腹的话呢?何况还是生在这种人家,生来就只有明争暗斗。 但她明白,这么说既能撩起他的好奇心,而且不会出差错。 但柏原以为她清楚那件事,没准云修跟她讲过。就不再作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柏原才冷笑一声:看来,云修找了个好女朋友。 ☆、嫌疑与芥蒂 三天后,沈道成跑进办公室。 他关上门,说:“找到有嫌疑的人了!” 程雄赶紧坐过来,翻看他递过来的文件夹。 “他家亲戚很简单,上次查过,没什么可疑。所以,这次重点找他俩的人际关系。周涵在学校的人缘不很好,几乎没什么朋友。我就去查苏悦。她的关系比较复杂,又转学又去福利院,而且由于漂亮,好多人都对她都有好感。” 程雄翻到一张黑白的毕业照片,大概二十来人,很清楚又不清楚。 说清楚,是因为照片没有泛黄、掉色,没有发糊的痕迹,每个人的脸都干干净净。说不清楚,是这种照片,清晰度不能跟现在比,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脸,并不能分辩各人的具体特征。 沈道成喝口水,指着一排男生问:“能看出哪个人比较脸熟吗?” 程雄去拿了眼镜,仔细观看。这是一张小学毕业合影。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可能过十年,有的人面貌就大改变了,更别说,都四十来年了。 他扫了一圈,没发现眼熟的。 沈道成又指着一张照片给他看。 “这不是关爱福利院的前身,那个社区福利院么?” “没想到吧?” 程雄是没想到,苏悦居然曾在那里待过,那时候他已经在委托周父向福利院捐款。因为周父劝过他,说做公益也是一种投资。 但为什么,他几次去那里参观,都没看到她。他认为,就她这姿色,到哪儿都会很显眼,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另一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图书馆门口,苏悦面带微笑地跟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起。那男人的面孔? “是不是有点眼熟?” 那张脸似曾相识,一个影像在记忆深处时隐时现,浮浮沉沉,想要跟眼前这个男子重合,却怎么也对不上来。 “像不像赵医生?” 程雄一拍掌:“这样说来,还真有点像。” “图书馆的一个老员工告诉我,”他有点兴奋,虽然那个老女人一开始睬都没睬他,等看见他拿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放到面前,里面露出喜人的红色边角时,才不顾刚才说的身体有风湿,从书柜里抱出一摞东西来,让他看有什么需要的。 沈道成想,这笔钱又得算到差旅费里了,“苏悦在图书馆工作期间,这个男人经常来看她,给她带各种东西。她们怀疑是男朋友,但她否认。这张照片是在一个工作活动时拍的,刚好他过来,老员工就拍下了这张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她没来拿相片,就一直保留着。她说,只知道那男人是她同学。” “这有什么用?你是说赵医生就是这个男人?” 沈道成叫他继续看:“我查过了,也找到了初中老师,那老师居然还记得。说苏悦初中就读了一年,这个男学生平时很内向,但为这件事去办公室问了他好几次。” 程雄再找出那张小学照片,仔细比对。没等他领悟,沈道成说:“知道这男生叫什么?” 程雄说了一个名字,然后半张着嘴,等待答案落实。 “没错,赵医生是苏悦的同学。” 虽然证据就在眼前,但程雄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赵医生跟苏悦是见过面的,但两人装作根本不认识的样子。就是在亲子鉴定的事情上,他像一个旁观者那样来看待,如果真如他们说的,对苏悦有好感,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做到面无表情吧? 接着,沈道成又说出了一件事:“这之后,我拿着他现在的照片去福利院了。前台和院长都确定是他,没错。” 程雄的脑袋嗡一声就炸开了,这背后的神秘人,他猜想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怀疑过赵医生。 这个看起来安静平和的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4 男人,态度谦和、不骄不躁,怎么可能?他策划这一切,只是为心爱的人报仇?还有,他怎么知道苏悦是被陷害,而不是死于意外呢?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此时,他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亲子鉴定。他虽然亲眼看见他取了样本,也是他自己寄出去,但…… 如果是赵医生在幕后指使,那么,云修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了?他的疑心病开始发作,突然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件事。 柏原跟了没一会,云修头也没回就在前面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跑步了?” 柏原懊恼地想,那女孩说对了,他不可能跟踪云修。在一起时间长了,云修似乎练就了感知他方位的能力,只要他偷偷出现,云修总能知道。除了睡着的时候。 他哼哧跑上去,跟云修并排跑:“我感觉自己胖了。” 云修瞥一眼:“谁让你喜欢喝酒。” 跑到公园门口时,一个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柏原看着穿运动装的赵医生,颇感意外:“我还以为你从不出门哪。比我爸强多了!” 赵医生哈哈一笑:“你们兄弟俩说的话一样。” 柏原看看他俩的情形,才明白云修跟他很熟。于是想起可希说过的话。 “你跟赵医生经常见面?” 赵医生说:“对啊,算跑友嘛。不过跟年轻人玩不起,我顶多跑个四十分钟,不得了啦!” 柏原客套地说:“最近也不见你来家里。” “董事长怕不希望我经常去吧。”他比印象中会说话,“医生嘛,备时备用,紧急关头才是好人,平时能不去就不去,他身体康健,我们才能要口饭吃。” 云修表情奇怪,像吞了苍蝇。 赵医生似乎也看出他的不快,说几句就走开了。 云修埋头沿着公园里的小湖跑,双腿沉重。 柏再次追上去:“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云修只顾跑。他感到说不出来的压抑,不知道自己这样跑着,算人生的一部分么?不知道路在哪里,光在哪里。 赵医生说他生存下来就是为了复仇。可是,复仇!复仇!仿佛看到哈姆雷特在暗夜里徘徊。人家是王子,有家国重任(算了,其实他眼里也只有私人目的),对他而言,复仇算什么,这种荒诞的行径究竟能带给他什么,是更好的生活,更深的仇恨,还是更大的痛苦? 他不知道是自己无情还是懦弱,感知不到自己强烈的愤怒,也感知不到这件事情的意义,只感到疲惫、厌烦,想要逃离。但他就像在笼子里拼命奔跑的仓鼠,跑得时间再长,跑得再快,依旧在原地徒劳地打转。 他从初中开始跑步,跑到现在,他还在湖滨大道,还在这个公园里转圈。他没有力量、没有意志跑出去。可如果不这样自欺欺人地逃跑,停在原地,就会感到四周的压力往中心挤,挤得他胸腔都要爆裂。 云修回来,看到柏原已经站在山脚的路口。他不经常跑,只跟着跑了一圈,就感觉嗓子疼得快要出血。 两人一路上都没开口,默默地走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个木亭子,柏原拉着他看周围的风景。 小时候,没有凉亭、竹节式栏杆或扶手游廊,都是后来添上去的,尽管有些假,但在一派秋风金韵中,不时浮现这样一个个小亭台,却也有些复古的味道,有点爬山的趣味。 云修对这种景致没什么兴趣,相比人工景观的用心,这里的植被就显得十分敷衍。 树木可能从来没被合理规划过,毫无章法地乱长一气,要么都挤在一块,彼此纠缠,藤蔓到处攀爬,已经枯死的藤条挂着朽烂的叶片覆盖在树冠上,看上去就像被蛛丝缠满的遗址。 要么,稀稀落落,都是些没有特色的灌木。路边的一些树上,挂着显示树名的牌子,看到不少叫紫薇树。听着文雅,其实就是一些让人没办法留下印象的小树,甚至都没有树的样子,纤细歪曲,挂着窄小且没有生气的叶片。 既然没条理,索性就杂乱到底,可偏偏又不。这么多植物中,没发现一棵树上结着果实,甚至连柿子都没有。 轰轰烈烈地走过春走过夏,在应该收获的季节,这里的植物无一例外选择傻傻地看自己掉光叶子,掉到一无所有。或是顶一身肮脏的陈旧绿色,呆滞冷漠,像一个古老的守墓人。 两棵石榴树种在亭子一角,细黄的叶子铺满地面。 初夏来的时候,这里开满红得耀眼的花,张扬恣肆。这些花儿经风沐雨,没过多久,一地狼藉的火红,满树芬芳过后,居然没见到一颗小石榴。 云修从那时开始就厌恶这种树,好像生来只是为了博人眼球。眼下,黄叶纷纷,几只麻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正绕着石榴树飞快地转圈,像是鸟儿们在打闹嬉戏又像是警匪追逐。 这场景让云修看得发痴。 柏原笑着:“这些麻雀疯了。” 小时候,云修看到过两只麻雀,在窗台上唧唧喳喳。不知为什么,他认定是在吵架,因为它们只顾着面对面叽叽大叫,都没发现云修靠近。 激动之余互相纠缠了一下,那两只麻雀突然惊叫着跌落不见。他急忙望向楼下,院子里没有它们的身影,他当然知道麻雀会飞,但总觉得,那一下,不是那种安逸地往下俯冲再飞翔的动作,而是它们确实吵架了。 掉落下去时,尖细的声音还留在窗台上,因为还没吵完。现在,看着眼前这些麻雀,他不禁喃喃说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找不到家的方向,才这样乱转的么?” 柏原觉得他最近文艺兮兮的,随口说道:“麻雀哪有家?它们都不会筑巢,因为懒,哪个地方都是家。” 云修听了,心中一疼:跟他一样,又跟他不一样,他做不到哪里都是家。 他怔怔地说:“可是,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总归有个出处,也总归有个去处。哪怕是屋檐下还是岩石缝,再不像样,也是家。” 柏原不以为然:“如果有爱,哪里都是家。没有爱,哪里都无以为家。”他又拽住他,“走吧,好久没去山顶了!” 山顶上,那几块孤零零地大石头依然立在干枯的草坪上。这片地方,除了增盖了一个小卖部,倒是十几年未变。一个老头穿着白色对襟练功服,正对着朝阳吐纳舞剑。 他俩经常坐的那块石头上,还留着昨夜露水的痕迹。 从这里望着山下,看不到湖,只能看见交错的道路和鳞次栉比的楼房。 在这个繁杂的世上,在每一条道路上的每一辆车里,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每一个楼房里的办公室、家里甚至车库里、商场里,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带着自身的色彩,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阅读。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5 而在这众多故事中,云修觉得,只有他的故事格外虚假,没一样能让他真切感受到生活的实在。每个人都有家,就他没有。 以前,他总觉得那个家不像家,现在,连不像家的家都不再属于他。爱德华,一只没有行动能力的瓷兔子,尚能找到回家的路。而他却不能,只能像那些麻雀那样胡乱地围着一棵不会结果的树绕圈。 柏原说着什么,云修没有听进去。 以前,他喜欢听他说任何事,哪怕无聊至极。现在,仿佛随着这层关系破灭,似乎已经无法静下心来体会他的言语。 他感觉手指心发痒,就盯着那手指看。 柏原看到他无名指指腹上有一个瘀痕:“怎么回事?” 云修触电似地收回手:“早上醒来就有,可能碰到什么东西,无意中扎的。” 柏原有些落寞地看着他把手抽走,心想:真跟以前不同了。 “你记不得小时候说过,要我一直拉着你,怕我突然跑开,丢下你?”他还是想提醒一句。云修对他如此生分,他不太能接受。 上次说原谅,也就说说而已,他看起来不再生气,也不再坦诚,他真成别人家的哥哥了。 “人不是石头,不会永远不变。我长大了,长到足够大了。”他心里在说:大到可以独自承受风雨,大到不用乞求你们的感情来活着。 “如果你对我还心存芥蒂,我希望你能坦诚说。” 云修摇着头,心想,没有,再也没有了。 你和我只是某场舞台剧的角色,一曲终了,落幕,散场,我们遁入夜色,走向各自真实的生活中去,从此再不相干。 说是不相干,他又想赵医生的嘱托。 逃不开,放不下,他的人生不知道会是如何散场法。 ☆、亲子疑云 阳光随着波纹晃荡,柏原盯着水面,恍惚觉得自己也跟着漂荡起来。 佳琪惨叫一声,柏原回头。原来她想站到他身后来,却由于船忽地拐弯,差点脸朝下摔倒在甲板上。 昨晚,她打电话过来,说很长时间没出去,明天去玩玩? 柏原盯着天花板,推脱道:“我还有工作……” 那丫头脾气上来了,像突然窜出的火焰:“那就分手!成天这也不去,那也不去,是不是要换个女朋友才肯去啊!” 被她一冲,柏原有些愧疚,就答应了。现在,也只有佳琪依赖他。 他望着那堵墙,那堵连着他和云修两个房间,又隔开两个房间的墙,长长地叹了口气。 电话没挂掉几分钟,她又打过来:“嗯啊的,你没说去哪啊?” “你叫我出去,我哪知道去哪?” 电话那头爆出一串鞭炮似的说话声,她较起真来,很有股泼辣劲儿。柏原不知道,过几年,会不会像她老头那么能说会道。一边赶紧想着哪里适合约会又不会太劳神。 佳琪像看穿他的想法,说:“明天就去白湖吧。” 柏原没跟上她的思路,一时竟以为白湖在哪儿啊。 白湖,就在家门口。 他最近很不在状态。 早上出门时,阳光融融。进入十二月以来,还没下过雨。但当他站到船头,看着那些房子缓慢倒退,却感到凌冽的寒意,直透肌骨。 佳琪站在他身旁,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变得断断续续。但柏原还是听见她说:“要不是就你,否则,鬼才来这种破船吹这种破风!” 柏原对着远处笑笑。 湖上早有这种游船,画舫样式或是这种游艇样式。白漆斑驳,底下一层是座位,上面一层,就是柏原现在站的地方,只是一个平坦的空间。两边的栏杆也涂成白色,经年累月,已露出锈斑。 虽然自己家紧靠湖岸,他从没有感受过站在水面、看着那栋砖红的别墅悠悠远去,似乎有种飘扬过海、瞬间就能远离家乡的意味。以前,他和云修怎么就没想过来坐一次呢? 佳琪把乳白色抓绒大衣反复往胸口掖:“冻死了,下去吧。” 他仍望着远处,说让她先下去,他还要站一会。 佳琪撇着嘴不动,脑袋中一个韩剧里经常出现的场景不断骚扰她。 “好冷啊!”语气和软,表情暧昧。 柏原认真又关切地看着她:“那你下去啊!” “你就没点办法?” 柏原以为她看着自己外套,是那个意思,就准备脱下来给她。 “不是叫你脱!” 一个男人正要上来观光,刚露出半个头,被她这话吓得又缩回船舱。 “那你想干嘛?” 佳琪不知道别的男人怎么样,柏原算是她初恋(小学初中高中里,那种只是传传情书,抛几个眉眼偶尔拉拉手的都不算),但应该没哪个男的像他那么迟钝。什么都要自己主动,平时看他说话做事有板有眼,怎么感情这方面这么不开窍?! 她扯住他的外套,往两边一甩:“就没想着解开纽扣,让我躲进去,再把我包起来嘛!” 柏原听完,看了她好几眼,仿佛在确认尺寸。再低头看着自己这件修身毛呢长外套:“你觉得能包住么?” 他笑着敞开衣襟,招呼她,佳琪这才看到柏原的衣服根本不是韩剧男主穿的那终款式,又羞又气,跑到下面去了。她下去时,没注意到刚才那男人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柏原跟着下来。 一层座位都面向水面,中间留出一条宽绰的过道。现在是淡季。周边的景物开始凋败,而这地方毕竟不算正规旅游地,除了这宽阔的湖面,没有多余的景点供人消遣。况且天气渐冷,没人愿意来船上挨冻。因此,一层只有七八个游人,都看着外面的湖水发呆。 佳琪靠着他肩膀:“其实,我最近心情也不好,总是想这想那。” 柏原不懂她心情不好是指什么,是没人陪她玩,还是新做的指甲不称心,又或是胖了几斤? “你会跟我结婚吗?” 柏原本能地身子一侧,似乎这话自带弹力。 她略带不满:“只是问问,不要吓死了。” 她又恢复冷静的语气,“其实,你心里怎么想都不用告诉我。等时候到了,我就会明白,也许会哭着接受你的求婚,也许永远都不想理你。不管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接受。要是觉得没到时机,我会给你时间,要是想离开,我狠狠心,也能理解。” 柏原知道她是有乐且乐的人,但从来没发现也有感性的一面。不管怎样,这话听起来是温暖的。 阳光在湖面上跳跃,柏原望着那片碎钻似的水域,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但我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幸福。”他想,哪怕用自己的幸福来交换。 佳琪和云修,都希望他们能快乐,而不是因为自己变得不幸。 佳琪看着他的眼睛,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6 十分深情地说:“就算哪天你一无所有,我还是会爱你。” 柏原被这番盛情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佳琪却似乎要说更重大的话,看了好几遍周围的人,又拉着他换到另一个座位。才压低声音说:“我这几天一直不开心,是因为听到了爸爸的电话。” 柏原脸上画着问号。 “好像在说谁不是亲生儿子之类的。” 柏原一时以为沈道成在外面有私生子。 佳琪不耐地拍了他一下:“想哪去了!他开口叫董事长,肯定是跟你爸爸说话。”她又小心地抬头看看周围,“提到亲子鉴定,好像说你跟云修之间,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柏原被她神秘的表情说得心里一抖,但又不太信:“听错了吧?” “可好好的,平白说这些干什么?” 她认真思考的神情,让柏原开始忐忑不安。不是亲生的,是他还是云修? 佳琪继续说:“回屋后,我想起你以前跟我说过,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还会不会跟你。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说着说着,她伤心起来。 柏原顾不上安慰她,只想着这些话。他跟云修都这么大了,为什么现在才去做鉴定? 他记得云修没来几天,听见小姨跟爸爸在房里吵,小姨嫌他多事,养别人的小孩。但后来,再没听她说起。云修从美国回来,大家都认定是爸爸的儿子。 难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程雄盯着亲子报告,眼里燃起怒火,都快要把纸张烧穿了。 这回是亲自叫人取的血,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样本被装入密封袋,再亲自护送医生来到鉴定所。眼看资料被收进去,他才放下心。 可看着眼前的报告,他又把值得怀疑的流程重新梳理一遍,并没发现有可能出现纰漏的地方。因此,这份报告是真的无疑。 是真的话,那么以前的那份报告是伪造!是真的话,那么云修就是周涵的儿子! 他感觉一股热血从胸中升腾,将要穿破血管,穿透颅脑,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混乱。 他程雄,一辈子果敢冷静,从没在事业上输给任何人,没想到,到头来,却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还是一个死去的女人。因为她的卑鄙狡猾,自己居然心甘情愿地给她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而且,还是周涵的儿子! 想到这,他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这口气,他咽不下! 那孩子本来早该葬身火海,却被自己糊里糊涂地当成掌上明珠来供养。他身上流着周涵的血液,所以跟他一样可恶,全然不念养育之恩,只想着报复自己。 他几次都想把鉴定书撕碎,几次都想把云修叫过来。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啊?他曾经为之神魂颠倒的女人,曾经认为集合了世间所有美好的女人,居然是这样一个歹毒的妇人! 当初,她打电话来,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时,程雄惊讶的同时还涌起一阵兴奋。她说,做过鉴定了,不是周涵的。 程雄大为宽慰,跟周涵斗了这么多年,这件事最大快人心。虽然生了儿子,苏悦却从来没提过非分要求,这点,跟柏原妈妈很不一样。她越低调,他就越觉得珍贵。 因此,在她死后,他好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缓过心情。沈道成曾建议让孩子改名字。他想起她说过孩子名字的含意,就决定不改。他想保留她在这世上的少数记忆,包括这个孩子,包括这个名字。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深藏不露,祸心暗藏,把自己当成替她供应幼虫营养的蜘蛛,然后等着幼虫成长把他啃食殆尽。 有种叫果蝇的东西,妈妈用针麻醉蜘蛛,然后在它肚子里产卵,幼虫孵出就以啃食蜘蛛为食。所谓最毒妇人心,也就如此了。 坟前的枯草,窸窣作响。程雄站在她墓前,脸上没有一丝愧色。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来这里,不再害怕她的鬼魂。现在,他站在这里,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受害者。 苏悦,你太狠,所以你娇美的容颜才容易逝去。 或许此刻她雪白的牙齿正紧咬着没有唇肉的上颚。 他注视着她,用无比寒冷的语气说:“我不会这么轻易被你摆布。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我来是要告诉你,你设在我身上的毒,我会原封不动、变本加厉地还给你的儿子!” 他歪着头,看向一边的周涵,突然在墓碑上猛踹,直踹到脚背生疼,守墓员路过,大声制止了他的行为。 他耸耸肩膀,回头一望:早该来看了。当时就该想到,很多亲戚都不走动,到底是谁把他们葬在着公墓里的呢? 他想着赵医生温吞的样子,嘴角漾起一丝冷笑:想玩,我们就认认真真地玩! ☆、疑惑 夜色渐浓,柏原悄悄走出房间。 爸爸应该很晚才回来,直到睡觉前都没见到。在走廊停留时,听见房间里传出说话声,就知道他回来了。 下午,小姨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瞌睡。她渐渐有些老人的姿态了。柏原看四周没人,突然问:“我是爸爸亲生的吗?” 小姨被问醒了:“当然,否则他会那么好,让我白吃白住白花钱啊!” 柏原有些不信。 小姨叹口气:“说出来怕你伤心,一出生,就当着你妈的面采了血,亲自去做的亲子鉴定。你爸没什么不好,就是疑心重。” 柏原小心翼翼地问:“那,云修也做了?” 小姨看着电视画面点点头:“嗯,我看过报告。” 柏原一时无话。既然小时候都确认过了,为什么还要去? 晚上洗澡的时候,柏原仔细观察身体,看有没有采血的痕迹。但什么也没发现。拿毛巾擦干身子时,突然想到云修的手指,想到他迷惑的表情。难道? 当时听佳琪说完,他虽有想去问爸爸的冲动,但真要去,他不敢。路过那个紧锁的书房时,也有过进去找鉴定报告的冲动,但一切都只是想想而已。如果自己不是亲生,他只有听天由命的勇气。 走廊依旧昏暗,每到夜晚,这里就是一个永恒的梦魇。 他来到云修门前,慢慢扭开把手。房间里的窗帘有一半没拉上,外面的灯光铺进来,把地板和半边床照得雪白。 从浴室出来之后,他想了很多。想到如果云修不是亲生的,也不碍事。爸爸养了他那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不会因为身份问题就把他逐走。 但心里还是不平静,他始终不能把握程雄的决策。这个男人能为了自保把云修推出去,如果发现不是自己儿子,可能更不会留情。他在这两种预想中左右思虑,连觉都睡不安稳。 云修睡在一侧,表情恬静。他的脸皎洁如月光,细密的睫毛勾画出好看的弧线。嘴唇微微翕动,他怔怔地看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7 着他,像看着一副画,恍恍惚惚,似乎陷入了画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溜进来的缘故,像一个小偷,他不觉心跳加速。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低头掀开被子一角,轻柔捏起云修的手指。灯光朦胧,看不真切,只感到柔软的触觉。 柏原点开手机,光线让云修眉头微蹙。柏原慌忙把手机朝下,等到他不再有反应,才缓缓举起手机,对着他的手指细看。 指腹上早已没有血痕。白白净净,如这不可捉摸的真相,杳无踪迹可循。 他沿着床边颓然坐下,云修均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传入他的耳内。 如果,云修不是爸爸的儿子,那么,他也不是自己的弟弟。 一根心弦被莫名撩动,轻轻勾住复又松开,如琴弦在回响,酥麻的感觉在心里震颤着荡漾开来,让他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他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想法,羞耻感油然而生。他不再看他,默默起身,轻轻阖上房门。 走廊上,那些阴暗的画浮在阴影中。他曾多次站在这里,但从来没想过,他们中的一个人,会不属于这里。 次日早晨,云修下来时,柏原一直注意着爸爸的表情。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严肃地吃着早餐,但他还是观察到一丝异样的神色,从程雄看见云修开始。 云修穿着蓝色条纹白领衬衫,外罩一件灰色羊绒马甲,修身的设计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身体曲线。搭配深蓝色卡其裤,贴合修长的腿型,让人不自觉就被吸引。 当知道他们有可能不是兄弟时,柏原总是不可控制地想要去关注他、观察他。以前没发现的细节,现在都想一一看清。也许,可能隐隐还是觉得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不管最后是谁离开,他都不确定,日后是否还能维系原来那种感情。 云修看向他,脸上浮现淡淡的表情。一边把臂弯里搭着的浅色廓形大衣扔到沙发上。他没有以前活泼,会跟自己打暗语,调皮地一笑。 他不能想象,如果云修不是自己的弟弟,或者自己不是他的哥哥,那以后会怎么样。可以肯定的是,他俩不再有血缘关系。 如果自己不是这家的亲儿子,他没什么好想的。如果云修不是,那么,他会回到自己的家。或许在那个家,有他真正的哥哥,那个哥哥会取代他,叫他起床、跟他一起吃早饭、开车送他上班、晚上陪他聊天、互相说笑…… 想到云修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就不愿再往下想,并对那个隐形的哥哥心生妒意。 餐桌上,悄无声息,像最后的早餐。 程雄拿眼瞧这孩子,好像第一次见。他曾经认为云修长得像妈妈,但现在,他不觉想从他脸上看到周涵的影子。云修感觉到了注视,抬起头,他只好收回目光。 柏原吃完,坐到沙发上,像在出神。其实他在注意周围的动静,看到小姨只闷头吃饭,爸爸在看手机,帮佣在厨房里忙碌,司机还没进来待命,云修的驼绒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可能待会要出门。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录音笔,悄悄拉开爸爸的公文包,将这东西摸索着放在侧包的笔袋里。他知道,这个地方,程雄从来不放笔。然后,轻轻摁下,看到绿色的小灯亮起,又悄悄拉上拉链。 出门时,天阴沉着。柏原看着爸爸的车离开,然后走到云修身边,问他去哪,要不要送。 云修说了句不用,把大衣一披,就往外走。 柏原想,这小子态度越来越差了,如果找到自己亲哥哥,估计连看自己一眼的耐心都没有了。 这样一想,他就不想上班,只想跟着他,看他到底去哪儿。那老头到底是谁?真是赵医生?不会,是他爸爸吧?今天打扮得这么好,没准老头要把哥哥带回来给他认识。 越想越烦躁,柏原发动车子时,发现手指还不灵活了,不由气得拍几下方向盘。 他想起朱可希,于是,埋头在卡夹里找她的名片。 当时,她居然给了他名片,说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联系她。也是在那时,他认为她不一定爱云修。 恋人向她吐露秘密,她却转身兜售,虽然没提条件,但迟早会提。说给他尚可,如果说给那些对弟弟有企图的人呢?居心叵测的女人。 他扔下名片,决心压制住自己的想法。再迫切地想要知道云修的秘密,也不该通过这种方式。 但当他准备撕掉名片时,又迟疑着扔到车上的收纳箱里。那里都是不经常用的东西,所以放在这里代表放弃它了。车开出院门时,他明白自己只是在自我欺骗。 ☆、陷井 如果,世间没有欺骗,那么,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柏原不知道,也许妈妈还活着,也许云修不会来到这个家里。那个若干年前像圣诞礼物那样突然降落的、神一般的礼物,他就不会得到。 他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录音笔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耳塞塞住他的耳朵,却没能塞住他汹涌而上的情感奔流。 刚开始,怕被人听到,采取了这么个小心的动作。钻进去没一会,就感觉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他维持这个动作已有一段时间,思绪被其它因素牵引,连自己差点被憋死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神的礼物,终究是要收回去了。他,能怎么办? 柏原在第二天早上才顺利回收录音笔,因为当晚爸爸回来很迟,而且,他有个习惯,除了早餐时间,一般都会把公文包锁在书房或卧室里,柏原没办法接近。 因此,录音里有一长段一长段的空白。他不断拖进度,直到听见一段对话。他听出来那是沈道成的。 沈:既然都知道了,你不打算挑明,让他离开吗? 程(沉默半晌):苏悦那么处心积虑,我一下挑破,不是很吃亏? 沈:你叫我查的,我查清了。最近,跟他走得很频繁的,就是姓赵的。他可能也觉察到什么,原来一直住在着附近,前两天突然搬走了。 程(哼哼几声):叫他跑!看这把年纪能跑多远。我不急,先让苏悦的儿子吃点苦头再说。 他似乎还是气不过,突然大声说:周涵胆小怕事又猥琐,都不明白看上他什么! 听到周涵,柏原觉得好熟悉,那名字迎着记忆的长河逆流而上,渐渐在浪涛中脱离形骸。 周涵,周涵。是的,那个周涵,那个一直跟程式地产扯不开关联的人,几乎每条旧闻都会跟他联系在一起的人。 沈:有条新消息,刚才他在一电台节目匿名举报你了。 接着听见击打桌子的声音,程:现在还有什么好举报的!就算举报也应该我去啊,把人骗了那么多年!枉我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8 还像亲儿子那样爱护他,去美国那几年,我还牵肠挂肚! 听到这里,柏原知道是云修无疑了。但爸爸的情绪让他忐忑不安,如果云修纯粹只是别人家孩子,犯不上发这么大的火。而根据现在的对话,他感觉到这后面还有更大的信息。 程:本来我还想念点旧情,既然下手这么狠,也没什么顾忌了。如果查明他跟姓赵的合伙,你就不用手下留情。当初我太傻,居然相信她,早知如此,我不该后悔把她跟周涵一起烧死。还有那小杂种,本来早就成为一堆骨灰了,跟他爸一样无耻! 柏原一时快失去知觉,他掀掉被子,确信手里拿着是自己的录音笔,接着,他又确认一遍是不是误录了什么电影对白,没准刚好爸爸正在播放一部电影! 等他回过神来,很快明白这就是他的声音。仿佛被万箭穿透,尖锐的疼痛在游走全身,当初那段跟周涵的录音曝光时,也是这个声音:洪亮又阴险。 他脸上赤热难耐,像见识了一场不该看见的杀戮。 多么荒谬啊,云修不是我弟弟,也就算了。但自己的爸爸亲手烧死了他的父母,然后这个残忍的男人还准备对他下手。就算是捡来的小猫小狗,尚有怜惜之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以他儿子的名义在这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的人! 如果云修知道这事,不知道他会怎样? 这回真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也不是他离开不离开的问题,而是余下这一生,或许再也不愿听自己唤他一声“云修”。他与他,不再是属于哪个哥哥的问题,而是一转身,可能再也不见。 他神情麻木地靠在枕头上,录音依旧在缓缓流淌,像一条黑色的溪流将他慢慢淹没、淹过他的七窍,让他无法呼吸。 沈:那,现在怎么做? 程:以静制动。我倒要看看,自以为聪明的苏悦能生出多聪明的孩子。 沈:电台那边有人过去对接了,可能很快会删报道。但好像,已经有舆论流出来。 程:反正,又不是没被黑过。他之所以选择电台,还是没证据,只想搞臭我。公关做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找家庭医生开点安眠药,就能怀疑我杀人,这世上是不是太多人都有嫌疑! 柏原又被惊起:杀人?这个本不多见的词,怎么在这个家里就很平常? 他揣摩着这些话,并不太明白。直到后来,他在网上搜到这段广播音频时,他才想起来:小姨说过,妈妈是死于安眠药。 赵医生经过处理的声音,像针毡般扎刺着他的心脏,这回,像是真的出血了。 程雄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果然,云修出现在视频中。 昨天傍晚,他特地没避讳,当着云修的面跟沈道成谈公事。说起即将要接拍的新土地计划。 竞拍资料是机密,程雄一边说一边瞟着云修。他坐在沙发上,只顾玩弄手机,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 程雄把资料留在书房,故意没关门,装作接电话出去了。之后,程雄说要紧急出差,叫云修把书房的门关好,沈道成跟着出门了。 视频显示,在他离开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书房里异常安静,门一直开着。 其实,从一开始,云修就对这事兴趣不大。他听到了对话,却没有再次窃取情报的打算。 这个阶段,他在手机上看各种招聘启事,只等着哪天找到合适工作,就离开。但赵医生对他的行为越来越不满,搬家过后,把他叫过去,问他的想法。 新居仍是一处偏僻的老房子,还是三楼,那些家具、图书被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云修一进去,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跟以前一模一样! 赵医生说:“人老了,有些东西越是丢不掉。如果不是怕程雄察觉,我可能会在湖滨公园后边安静地老死。” 云修想:云空未必空,关键你能安静下来么? 一个人,为了一段飘渺的感情(他没认真说过,但他的言行已经告诉了云修),不惜赌上青春、赌上家庭、赌上尊严,就为实现对爱人的诺言。 他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沉重。但这个鬓角发白的男人显然乐在其中。哪怕他的生活除却这些,已一无所有。 赵医生接下来开始让云修憋闷的话题:“程雄发现你的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我不想对你提过分的要求,但如果能快则尽快,在最短的时间里放出他所有的罪恶。不管有没有证据,都要让他被负面报道压倒。” 云修烦闷地拧着手,他厌倦这种对话,厌倦悲痛的往事被当作筹码,把已经结痂的伤口一次次撕扯起来,露出令别人也令自己触目的血肉,不让它安静长出健康的表皮。 当赵医生介绍起自己的新计划,他就极力想抛开这一切,抛开灌进耳朵里来的话语,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一点也不想报仇,一点也不! 他不知道地下的亲人,听到自己的心声,会是什么态度。但他不愿深思,他不是哈姆雷特,也不是耶和华,他厌烦现在的一切,只想远远逃离这个地方。 这里的人,这里的景,他一概不想念! 柏原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云修心里说:谁都不想,包括你。 那天,赵医生对他的冷淡十分不满。他都能为了苏悦卧薪尝胆,但她的亲儿子,这个长得像画中人儿的男孩,脆弱的意志就像他的外貌一样吹弹可破。 他没有男人的魄力,没有家族尊严,这一点,他望着云修离开的背影,心想:像周涵。 所以,当程雄侃侃而谈竞拍事项时,云修并不为意。他翻着手机上的招聘页面,只想如何能尽快离开这个家。 就在他们离开一个小时后,他再次接到赵医生的电话。 之后,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出神。 “我去你妈妈那里了,她好像很伤心。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但起码应该为妈妈做点什么。不是叫你去杀人,只是,尽你所能找到能打击程雄的材料。我没自信打垮他,但至少要让他意识到自己当年犯下的罪,并为此道歉!” 云修走在楼梯上,这些言辞旋转着冲向他,像一群失控的蜜蜂,蛰得他浑身疼痛却又无力回击。 也许,赵医生心中充满悲苦,他为之奉献一生的复仇事业,却在爱人的孩子那里得不到认同。他太爱妈妈,以至于无法接受下一代的绝然,无法告诉苏悦说,我找了你的孩子,但你的孩子不想替你报仇。 但对云修而言,这种强加在身上的责任,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他觉得自己是爱妈妈的,否则不会一直抱有幻想。可现在,他又说不上来,如果非要说他最爱谁,他知道,答案绝对不会是妈妈。因为除了这条宝石手链,他感知不到她任何温度。包括现在这份职责,他无法去询问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69 ,让孩子复仇是否就是她的本意。 这条手链而今更像一种约束,宿命一般无法挣脱。 他本来就是意志孱弱的孩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这些荒唐的事扯上关系。 书房的门大敞,像一个洞开的陷井。云修没有上次那么焦虑,而是像一个幽灵,在这个禁地转悠。 他甚至愿意等着程雄破门而入,愿意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动机,愿意被他们揭穿身份。那样的话,只需一场暴风骤雨,迅速清理这种关系,如同清理掉沟壑里的污泥落叶。 从此,他走出门去,再也不用回头。 他看见书房桌上的资料,械性地拿起来,这次,他直接就拿走,没想过复印或拍照。 程雄看见他梦游似地走出书房。 云修站在走廊里,看着这条幽深的过道,心里想着:是时候,该离开了。 ☆、告白 柏原像被风刮过来一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神色紧张。 他刚下班。一整天想着爸爸会如何对付云修,所以下午的会议上,新主任讲了什么,全然没听进去。似乎还询问几句工作进度,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否作了回答。 他紧踩油门,一路狂奔,快到家时,看到爸爸的车子与他擦身而过。 他大跨步走上二楼,刚好看见从书房出来的云修。他面色平静,像是在做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 柏原试着拿走他手中的文件,云修没做任何抵抗。 两人站在走廊上,仿佛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就这样默默对视,没有一句交谈。 似乎不用借助语言,就能洞察彼此的想法,又似乎,他们之间,已没有说话的必要。 柏原拿起资料,随手一甩,他拉着弟弟离开。 身后的资料翻飞,像白色蝴蝶跌落在织着繁复图案的地毯上,昏暗中,扬起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灰尘颗粒,那些长得怪异形状的颗粒,像极了鬼魅。 柏原来到房间,找出一只旅行箱,猛地打开衣柜,开始一件一件往箱子里丢。 要在平时,云修肯定不让他这样做,但今天,他只是冷眼看着他略带疯狂的举止,不发一言。 这一天,总会到来。 柏原粗鲁地丢着衣服,转身发现箱子已经满出来,眼神沮丧,像打了孩子之后又心疼,重新把衣服抱出来,一件件整理着放到箱子里。看到一条褐色暗纹的围巾,他微微怔了一下。云修也看到了,只是偏过头去。 十九岁那年的冬天,柏原特意来到学校,带他出去吃饭。临近圣诞节,街边的玻璃橱窗上透出暖暖的光芒。 路过一家店,柏原突然说:“我挣钱了,该给我们云修买个礼物了。” 云修对礼物没什么期待,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物质。但柏原硬是拉着他挑选,拗不过,只好随意挑了一条围巾。 柏原说,你自己要挑便宜的,到时后悔的话,我不负责哦。 云修没有后悔过。每当戴上这条围巾,都能感受到哥哥的温暖,就像冬日橱窗里的灯光。往昔的时光不再,这份温暖,似乎也将湮灭在冬季的冷风中。像那橱窗,夜阑静,灯火熄灭,它最终仍会在夜色中冷却成冰。 往事不可追,是时候说再见了。 柏原已经把箱子塞满,再想往上放时,已没有任何空间,连塞双袜子都不行。他使劲挤压,但很快,衣物又高高耸起。 他有些颓靡地望着衣柜,开始拼命寻找另一个箱子,寻而未果之后,发狠似地压着箱子上的衣服,看到它们再次无情弹起,他砰一声,猛地扣上箱子,像在拘禁一个再也不愿意看到的人,愤怒地锁上。他喘着粗气,像是刚经历一场战斗。 “这里的东西,我都不想带走。” 柏原吃惊地望着他:“不带?这么冷的天,要怎么过?”他心底的压抑爆发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他房里有监控啊,为什么还要撞进去!” 云修想:原来如此。在赵医生告诉他复仇之前,他从来不在意跟自己无关的事。 “如果你不这么莽撞,不轻易听别人的怂恿,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我明明告诫过你。” 云修泠然道:“你不过自欺欺人。总有一天,不是昨天,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他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早点结束,早点抽身。对彼此都好。” 柏原盯着他,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这种话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来的吗?好像只有自己在承受艰难,于他,反而是一种解脱,是轻松自在的。这让他心里略略失落。 云修的心境,也如这小小的箱子,拒绝装载更多的东西,就连仅有的这些,都带着不耐。自从发布会过后,自己在云修心里好像早已一文不值了。 对彼此都好,不知道好在哪里? 他是断然不会好的,而爸爸那句凶险的话语还在耳畔萦绕。他以为离开这是非环绕的家庭,是真的可以安然离开吗? “能晚一点就是一点,这一点,对我来说,很……”他抬头看看云修,看到他一脸孤绝,就没再说下去。 临走,柏原拿起那本爱德华。云修表情疲惫:“这本书,不需要了。” 湖滨大道上的路灯,向着未知的地域弯弯曲曲延伸。 云修坐在后边,灯光像检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拂过。过了这么久,他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既没感到高兴,也没感到轻松,他心底的黑暗,如这凝滞的夜色,搅不开、洇不淡。 车子在一家连锁宾馆前停下。院门狭小,里边的场地倒很宽敞,足够供入住的客人停车。一栋三层小楼,挨挨挤挤的窗户,间或透出灰白的灯光。 柏原想过找家高档点的,知道云修爱干净。但想到程式跟许多大酒店有来往,最终还是开到立市区远一点的地方,认为相对要保险一些。 柏原来到前台,拿起一张宣传单页看着。直到云修过来,那个戴着黑边眼镜的女孩才问:“单间,还是?” 柏原替他说:“单间。” “好的,请出示下身份证。” 云修摸出身份证,回避柏原的眼神。 女孩身后的三个时钟,显示着不同地方的时间。那些巴黎时间,也许从来就不曾准过,但房客不会无聊到想要去验证。 当地时间,只对当地的人有意义,别人的时间,他们懒得关心。他们围绕着自己的时钟旋转,像一匹木马。别人也像一匹木马,旋转在自己的空间里。 即使是分别,在时光的冲刷下,也能转瞬即忘,开始学着适应自己的新轴心。 房间不算小,一张板床,两盏壁灯,其中一盏像被人袭击了,耷拉着灯罩。一开门,就闻到一股带着霉味的潮气。 柏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0 原放下箱子,忙着在墙壁上找换气按钮。卫生间很小,镜子边缘被水渍侵染,一条蚯蚓般的锈迹爬过。 拉开窗帘,看到紧扣的铰链,柏原安心了点。云修想开窗透气,柏原望着下面宽阔的水泥地面,叮嘱道:“开一下就关上啊。” 三楼,对于有目的的人来说,不算很高。他不希望有人从底下爬上来。 床上铺着雪白的被单。云修看了下被子,像在看有没有污迹。 柏原想起他最怕白色。他的被套被单和家具都以蓝色为主,除了那个天花板。想到他今晚就要在这一堆白色里入眠,忍不住要问:“你会害怕吗?” 但他并没说出口。云修早已无事,专心看着他。 柏原装不知道。 “你可以走了。”云修终于说。他脸上要是没表情,就是眼下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柏原说再等等,重新检查门和衣柜。衣柜是开放式的,上面除了几个简易的衣架子,什么都没有。看到衣架,柏原才想起来,晚上衣服要挂哪里? 云修等他转悠完,再次催促:“现在可以走了。” 柏原想到什么,又跑去关窗户。 云修说我嫌闷。 “荒郊野岭的,还是小心点好。” 云修没有反对。他像一个要出门的妈妈,什么都放心不下。 柏原一直都这样,想要处处显示自己的兄长气概,原来,这种特质也有惯性,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等到再也找不出新借口,他才萎靡不振地出去。 两人再没有一句话。 门在身后关上。 柏原在原地站住。 这扇门,仿似一扇利刃,将两人的脸,两人的心境,两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无情地斩开。藕断,也无丝连。 半小时后,有人敲门。 云修问是谁,没人应。 一会儿,他看到门后面露出云修的脸。 柏原语气不快:“你怎么能随便开门哪?” 云修就要把门关上,柏原用手抵住,笑笑:“如果是坏人,根本不会等你把门再关上。” “说的是你自己吧?” 柏原腆着脸:“我就想试试你的安全意识。这样轻信别人,会吃亏。” “你也是别人。”说着又要再次关门。 柏原连忙恳切地要求:“就一次,能不能让我进去?” 云修无奈。如果说他跟柏原最大的不同,也是这点。他动不动就想逃开,哪怕是舍不得,也要忍着痛抛弃,躲到安全的角落后再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柏原要积极得多,执着得多,他只想着抓住要逃离的他,哪怕只能抓住一瞬,只能抓住几根羽毛,他也不放弃,宁可抓不住,再对着天空中的飞离的影子发呆。 柏原拍拍床,重新打开窗户,很有气概地说:“你怕潮气,先透透风。反正有我在,不用怕。” 云修却问:“你说的晚一点,再晚一点,就是指这个吧?” 柏原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云修揪起被子一角,像拎着被子的耳朵说话:“这没任何意义。我不是你弟弟,你也不是我哥哥。天冷了,也晚了。坐一会就回去吧。” 柏原心想,说得我好像是来串门的:“我们难道不算朋友吗?就算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你还是可以见我,我也可以见你。”他尽量语气轻快。 “别人可以,我们不可以。严格来说,我们是仇人。” 柏原哑口无言:原来,他什么都清楚。 是啊,爸爸纵火烧死了他的父母,他们不可能做朋友,只能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云修此刻能平静面对自己,算是极大的恩惠了。 他刚才下去,在旅馆下面转了一圈,走到院子里,猜想哪个是云修的窗户。发现每个窗户都差不多,就黯然回到车里,按下启动。 刚准备放下手刹,心绪难平,熄掉火又钻出车子,倚着车门,张望着这旅馆。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越想割断越难了断。他不知道云修在他心里究竟占多大比重,他回忆着身边每一个人,最后得出结论:离开他们,他照样能活。但如果没有云修,感觉心里被挖去很大一块,很快就会失血而死。 纠结再三,他重新走进大厅,没顾上前台小姐的视线,再一次上来。 他此刻坐在这里,也意识到这么做意义不大。 云修从小就固执,他没有能力掰转他的想法。也知道他一旦决定,就再难回头。但如果自己不上来,可能会更难受。 思考良久,他低声恳求道:“今晚让我留在这里,可以吗?” 也许,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了。 “回去吧。” 柏原的语气几近哀求:“云修。” 以前,犯错时,求原谅时,想让他改变主意时,想“祸害”他时,想提出要求时,高兴时,难受时,喜欢时,赞叹时,他都是这么叫他。 往昔的情景突然浮现,海浪一样滚滚而来。 云修不愿让他留下,是怕他看见自己的脆弱,怕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但柏原看着他,眼神哀婉。仿佛再不答应,就会立刻死去。 两人睡在一起,中间留出很宽的通道。这中间仿佛隔着一堵隐形的墙,将他们隔开来。不是亲兄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亲昵,不能有说有笑。 柏原试图靠过去,云修警惕地望着他。他的眼神,让柏原想起院子里满是硬刺的月季花。 风吹动灰色的窗帘,换气扇的噪音很响,柏原为活跃气氛,跟脸朝外侧睡着的云修说:“还以为在山洞里呢,呜呜地响。” 没回答。但柏原知道,他并没睡着。 “如果有来世,你想变成什么?” “睡觉。” 但柏原没理会:“我想变成树,森林里的树,安静地看日出日落、云聚云散。重要的是,旁边的树跑不了,不管他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云修一怔,心里说:傻瓜,傻瓜!默念了许多遍。不要说来生,就是今生也已是奢侈。 “你还想去森林里盖个小木屋吗?” “睡觉!” “所以有人才说,童话是成年人的噩梦,我们都回不去了。” “……” “云修……” 云修忽地坐起:“你不想睡,就回去!” “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不觉得这事能改变什么,是对是错都是他们的事,你凭什么要把这种错压在我身上!” 云修冷笑:“难道,你就没把错压在我身上?我可以忍,什么都能忍,所以把什么罪都推到我身上!换做你,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啦!你爸爸对我父母的做的事,骇人听闻。你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地睡在我旁边,就不想想原因么?你就不考虑我的心情,只管自己高兴?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1 做人不要太贪心。” 柏原被他前几句话说得冷了下去,听到后面一句,立马反击:“我怎么贪心了?贪名,贪利还是贪其他?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没贪过!” 气氛骤然微妙。 在云修惊诧的目光中,他的话凝结成冰,散落成珠。 一颗,一颗,落在另一个人的心上,轰然碎裂。满地晶莹,无法捡拾,只一种凉丝丝的微疼,带着颤栗钻入肌肤。 云修躺回去,不愿再说。 空气像一汪池水,搅乱之后又恢复平静。 云修背对着柏原,心中并不宁静。多可笑的直觉啊,他二十二岁了,才找到自己的家,但那个家,早已跟那些古旧废墟没什么两样,无处可回。 二十二年来,他偶尔心动,偶尔遐思,却被自己生生压制下去,总认为这是比原罪还要荒唐的想法。他不懂爱情,所以得不到爱情。他把自己偶尔越轨的想法归咎于自己的寂寞和无知。 柏原这话,只是他一贯的说法,他说话做事,不喜欢瞻前顾后,哪怕说出来之后让人尴尬。自己对此居然还会心潮起伏,真是匪夷所思。 而柏原,虽然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暧昧指数偏高,但看到云修没有半点反应,却也有些失望。 开弓再无回头箭,说过的话收不回来,逝去的感情也难再收回。 他重新开机,看到很多未接电话浮在界面。佳琪在每个地方都留了言,微信、微博、□□。新科技时代就是好,只用检查这些信息,就好像感觉她找遍了全世界。 他想起那一晚。对云修来说,没有电话,没有信息,看着沉默的手机,认为自己被遗忘。可实际上,他一直在大风中到处寻找,这种寻找,不像佳琪的方式,让人一目了然。 感情,会像地面上江河,明目张胆地汹涌奔流;也会像地下暗流,涓涓流淌,无人知晓。 ☆、真相遗痛 早晨的空气,带着白酒的清冽。 柏原跟在身后,看云修在门口买了两束万寿菊。 昨晚没睡好,似睡未睡,不知道是一直想着心事,还是就在梦境中,很多人过来闹闹哄哄,把他吵得头疼。 早上,云修耐心等他起床、穿戴整齐后,对着门口说:“走吧。” 于是,他认为自己的一日游结束了。这个冷面导游要赶他下车了。 走进电梯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呢?因为我调戏了他?想起昨晚自己失控的言语,偷偷看了他一眼。 经过前台,那个戴眼镜的女孩下班了。柏原想,如果看到自己今早才下来,她定要小心扶住快掉落的眼镜。以前他有意让人误会,觉得好玩。现在,云修跟他没关系,反而要注意一点了。 云修示意他打开车门时,柏原想:这是要看我彻底离开才放心的节奏。 闷闷不乐地进去,发现云修也钻进后座。他一下以为,要么做梦还没醒,要么云修回心转意了。虽然不知道他的回心转意究竟能意味着什么。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柏原想询问,但最终选择默默跟着他的指示开车。 刚走到公墓门口,柏原还以为是来妈妈这儿。但公墓名称不一样,地点也不一样。 云修拿着花走在前面,柏原跟上去。想起小时候他俩跟在小姨身后的情景。一眨眼,那个想起妈妈就眼泪汪汪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不再跟在自己后头,而是自己跟着他。 来到一处墓前,云修停住脚步。 柏原看到上面的名字,瞬间明白了。爸爸口中的苏悦,就长眠在这里。照片上的她,娥眉浅笑,是个美人。 云修放下一束花,这黄色的长舌状花瓣,瞬间照亮了这处灰扑扑的地方,衬得后边的荒草十分不入眼。 “知道这种草叫什么?” 柏原凑近那丛荒草,只是到处可见的野草,没什么好看的。 “她有一次折这种花给赵医生看,他就觉得这是我妈最喜欢的花,所以特地栽在这里。” 赵医生一开始没说,后来才告诉他,是因为云修觉得这些荒草碍眼,想拔掉。 云修看着妈妈的照片:“只是折过一次的花,对另一个人而言却有了极大的意义。如果没有这段因由,谁会注意到这种小花?他的这份执念,都怀疑妈妈是否了解。” “真是你妈妈?” 云修转过脸来,带着一丝笑意:“小时候,都是你们带我去看你妈妈。现在,该让你来看看我妈妈。” 柏原走过来,跟他并排站在一起。那时,小姨总是让云修走远一点。今天,云修没让他走远一点,他能近距离看到他妈妈的脸。 那时,云修走得再远,他们还会坐同一辆车回去;而今,他站得再近,也不能改变即将分道扬镳的事实。孰近孰远,倒像一个哲学命题了。 “阿姨,对不起。替我爸爸说对不起,可能您觉得听起来不舒服,但这是我真实的心声。没想过您就在附近,我还跟云修说过,总有一天您会回来,会回来找他。可能,他又认为我是个骗子了……” 云修似乎没听他忏悔,抱着另一束花,放到旁边的墓碑前。 柏原这时才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把花都放在妈妈面前,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 墓碑上写着周涵。 周涵,爸爸最痛恨的名字。 却是云修的父亲。 叫了那么多年“爸爸”,爸爸其实一直在这边缄默。 柏原不知道说什么,他在心里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再多的对不起,也不能唤回逝去的生命;再多的对不起,也不能洗刷爸爸犯下的罪行。 墓碑上的人都在含笑,好像不再关注人间悲愁。 云修轻轻磕过头,然后对着起身的柏原说:“我们的债已两清,互不相欠了。” 柏原想说些什么,哪怕听起来像辩解。但还是没说,考妣之痛,是他和他再难逾越的鸿沟。看他的表情,没有一点退路,终究是回不去了。 “不管你爸爸怎么想,我不打算报仇。我相信他们,”他看一眼父母的墓碑,“也不希望我这样做。程式的名誉和经济损失,比起两条人命,不算什么,不要自认为比家破人亡还严重。从此以后,你不要来问我,我也不会去找你,就当从没认识过。” 柏原想,不就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么?恩断义绝了。 以前,云修说什么他总要问到底,这几乎已成了他的习惯。但今天,他无话可说。 抬头望,天气阴沉,云青青兮欲雨。 到门口取车子,云修却不再上车。 就此一别,他们就是陌生人了,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云修缓缓举起一只手,跟他说“再见。”这一声再见,多么虚伪。再见,还能再见吗?狠心的家伙!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2 后视镜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眼泪掉下来,开得越快,眼泪掉得越多,这是怎么了?离别时,他没有半点不舍,没有半点难过,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但他忍不住,望见两旁飘落的梧桐叶,他就想说,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树吗,这不是你最喜欢跑的路吗?为什么没有半点留恋,就这样毅然离去?他抹掉眼泪,但视线就像暴雨天气里的挡风玻璃,很快又被泪水模糊。 从今以后,不会有人等家门口; 不会有人披着毯子走进他的房间; 不会有人亲热地喊他哥哥,笑靥如花; 不会有人搂着他说笑; 不会有人从楼上跑下来,问他是不是错穿了自己的衬衫; 不会有人陪他喝酒,替他化解孤独; 不会有人跟他怄气; 不会…… 他让他逃离这个家,是想保护他,而不是连同他,从他的世界里剔除。 如果有一天,我们走上不同的道路,无论多远,你会回来看我吗? 柏原想,当初问我又是何苦,真正想看你时,你却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 进门时,发现小姨坐在餐桌旁。面前变得浑浊的酒杯和几个空酒瓶,证明她坐在这里有好一会了,而且已接近醉酒状态。 帮佣过来,着急地说:“董事长上班后,她就一直喝,喝到现在了!说什么也没用。” 柏原只是看了一眼,准备上楼。 小姨红着眼叫住他:“你个没良心的!是你帮助那小子逃跑的吧?你爸气得把地上的资料都扔楼下来了!我就出去吃个饭,你俩就把家里弄个底朝天。难道也要怪我吗?!” “少喝一点吧。” “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吧?” 柏原在楼梯上站住,想这一个个都怎么了,都下定决心要跟自己划分清楚? 小姨又咕咚咕咚喝下小半杯,看她这架势,柏原觉得自己能喝应该是随她家。 柏原下来,在她对面坐下,小姨叫帮佣再拿一个杯子。 帮佣心想,这一个没劝成,另一个又上台了,怕到时不好收场,就拿过来一个小杯子,小姨红着脸叫嚷:“你看少爷什么时候喝过这种杯子!” 她可能一早起来就没化妆,眼睛红肿,面色枯黄,法令纹明显,毕竟也是奔五的人了。前几年,她也跟着那些太太们赶新潮,去打过针,隔三差五往美容院跑。但终究敌不过岁月无情,而且很多时候,心态荒凉才是致命的催老剂。 柏原接过酒杯,小姨对帮佣说:“我放你一天假,回去吧。” 帮佣以为这是酒话,未敢当真。 小姨见她没反应,气得就要拿空酒瓶去扔:“怎么,都不把我当回事是不是?听见没有!” 柏原挥手,叫她回去。 看着帮佣从前门出去,小姨晃着食指说:“要在以前,她这样一个下人,竟然敢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去,是大不敬,是死罪!” 柏原拿下她手里的酒杯,小姨又夺回来:“要在以前,我充其量也是个下人,顶多是个妾,但妾跟下人又有什么两样?” 柏原不知道该听还是不该听,抿了一口酒。 “你妈妈,我曾经妒忌过你妈妈,虽然她是我亲姐姐。但是,昨天你爸爸发火之后,我就想,你妈妈也很失败。”有口水流下来,她不顾风度,直接用手背一抹,“她生了你,生下了程式地产的继承人,到头来,却连个名份都没有!这样一来,跟我有什么区别,跟下人又有什么区别?” 柏原再次夺下她的酒杯,想叫帮佣阿姨架她上楼,刚想开口才发现这屋里,除了她和他,没有旁人。 如此空荡荡的家,空荡得像一个教堂,但它又没有一点清规戒律。 “这都不算什么,可她东算西算,最后却把自己算进去了。就算你以后能一呼百应、威风八面又怎样?她躺在石头下面什么都看不到!柏原啊,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吗?不是车祸,不是生病,不是任何一种无妄之灾,而是吃药死的!” 柏原的心一紧。 这些日子,他很少接触阳光的消息,一直在各个黑色消息上步履蹒跚。吃药死的,他听说了,爸爸亲口说的。赵医生在电台里也说了,说他涉嫌用安眠药杀死女友。 他心中负累太多,忽然只想糊涂地活着,不去争辩,也不去揭示。等揭开来发现血淋淋一片,揭开来让他恶心不已,自己是否也会进退两难,也会像云修那样选择逃离? 小姨戚戚然一笑:“之前,他们一直吵啊吵,让我想起你外公外婆,互相喝农药自尽前,也是不停地吵啊吵。好像除了吵架,他们什么都不会干。 你妈妈有个怪习惯,每天临睡前都要喝酒。高兴时喝一点,难过时喝一杯,总不没间断。但她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我和她都是。看到你外公外婆死去时的惨样,我们达成不吃药的默契,连感冒药都不吃,宁可去医院打针挂水。 所以,当天晚上,急救医生说是安眠药中毒时,我是不相信的。一直不相信。直到听见那个赵医生说事发前几天,给你爸爸开了一瓶安眠药。” 柏原大口大口地吞酒,胸口开始燃烧。 “我跟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发现他服用安眠药。怎么就那么蹊跷,只在我姐姐去世前开药,事后就不需要借助药物?我没问他,也不敢问他。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就算问个明白,你妈也不会醒来。 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但能怎么办?你也是,知道他放火烧了云修全家,又能怎样,还是要叫他爸爸!我们是绑在这里的俘虏,别人能走,司机能走,帮佣能走,云修能走,但,”她用手来回一指,“只有你跟我,不可以!” 酒瓶摇晃着倒下,小姨终于支撑不住,哭得满脸泪痕,自说自话一通后,趴到在桌子上。柏原背她上楼,路过云修的房间时,心里一阵刺痛。 她说得对,自己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没准云修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酒后迷局 百叶窗开启,外面的阳光被割裂成无数细条之后,骤然消失。似乎怕这十八层的窗外也有偷窥者。 办公室变得灰暗,柏原注视着激动的程雄,一言不发。 就在爸爸起身合上百叶窗前,他将几本杂志扔向儿子。新鲜的杂志,还留有墨水的重量。坚硬的页面划过眼角,他只是闭了下眼,没有出声。 散落在地上的杂志,有一本封面朝上。男女耳鬓厮磨的不堪画面,用红色醒目大字写着:程式地产长子疑夜店买欢。 在爸爸发现这些报道之前,他早已知道。有朋友给他发来报道截图,柏原就意识到自己惹事了。 他已记不清具体细节,只知道两天前,他确实去了一家酒吧。不是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3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3 平常去的那家,而是偶尔转进去的,甚至连名字都没看。 他对工作越来越不上心,接连出错。开始,新来的主任还给点面子,未来没准就是顶头上司。不想柏原出错太频繁,周围的人也有微词,主任就点名批评了。 他当然不能说:不想干就别干!但是他说,如果你有心事,就等调节好了再来上班。意思是,别在这儿连累我们的工作进程。 但柏原没听,他照样上班,照样发呆。同事关系也变得尴尬。 下班后,他习惯性地在门口等上一段时间,总觉得一会儿云修就会从后面出来,跟他一起去车库。 往往等到大厅里人流稀落,他才悻悻转身。 小姨自那次醉酒之后,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不想出门应酬,不想打扮,也不讲究吃食。只是坐在花园里发愣,或是窝在房间里看无聊的电视剧。 爸爸比之前更少说话,帮佣只管做事,也不敢跟司机们闲扯。这个家愈发显得大而空旷。 柏原每次看见云修的房间,就想推门进去。 他抱着一种幻想,认为自己这样持续不断地推门,总有一天,会看到见他躺在床上看书,或是站在窗前,看到自己,转过头来,冲他微笑。 事实是,他推门进去,冷清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程雄不愿意看到这个房间,却也没空找人来重新整理。这个处于柏原和书房之间的房间,这个他每次回卧室都不得不经过的地方,变成了一处令人痛恨的伤口。 不能愈合,也不能回避。只能这样触目惊心地对视。 柏原不再想回家。因此下班后、睡觉前的这一段时间,该如何打发,成了他最大的困扰。他拐进这家酒吧时,只有一个目的:喝醉。 柏原坐下来,想起第一次带云修来喝酒的情景。人真是奇怪啊,明明就是一种动物,却有这么多离愁别绪。就不能太太平平过日子么? 穿白衬衫的小哥递给他一杯酒,身后没有亮晶晶的酒架,只有一个深色木框架子,摆放着各种空酒瓶。酒水灯牌挂在上头,亮起明黄的光。 他不耐烦地看这个技艺生疏的调酒师调出不明所以的酒,只点了一瓶白的,离开吧台找了一处地方喝。 红色桌子上已经搁满酒瓶和玻璃杯,但位置上没人,柏原明白要么是结束走人了,要么是在开水似的舞池里沸腾。 他一连喝了好几口,直到感觉喉咙发烫,呼吸困难才歇一会。 如果酒量大的人有什么烦恼,就是像他这样,想喝醉的时候不容易醉。清醒面对痛苦是多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现在他觉得自己说错了,除了云修,还贪一样东西:酒。 酒带给他快乐,也带给他宿醉后的头痛,同时,能忘却更大的痛苦。利大于弊,所以,他不能戒酒。 几个穿着风尘的女孩走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脂粉与香水混合的气味,在他的旁边坐下。似乎并不介意柏原坐在她们中间,一群人嬉笑着喝酒说话,有人开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柏原没打算挪地方,也不准备跟她们搭腔。他想喝完之后再叫一瓶,喝完之后回家。车是开不回去了,只能叫个的士回去。 一个女孩捅一下他的胳膊:“哎,帅哥,请我们喝酒?” 柏原只管喝酒。 女孩们互相看看,爆发一阵欢笑:“还不好意思,要么,姐姐们来请你喝酒?” 柏原扫了她们一眼,现在的丫头真是无法无天,脸上稚气未脱,居然还自称姐姐! 他拿起酒瓶,准备喝光后走人,但一个女孩拿住酒瓶:“我看你不就想买醉么?这样喝没意思,跟我们玩一轮。保管你又能解愁还能喝得畅快!” 柏原有点动心。他知道,只是埋头喝酒,反而不容易喝醉。既然来了,索性拼个酒,不过几个丫头,怕什么! “你是男人,应该让着我们一点。游戏规则是这样,先一杯一杯的上,烈度都要差不多的,猜拳为准,谁赢了对方干,我们五个女孩可以选择谁跟你干,算是你发扬绅士风度。如果一轮下来,你没醉,就再战一轮。你想快,就干白的。想有点情调,就干啤酒,最后,谁先倒下,这酒钱就算谁头上。” 柏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第一轮猜拳,柏原赢了好几回,自己都没意思起来:天不遂人愿。 但后来,女孩们接连赢,她们欢呼雀跃。等柏原连喝三杯时,他的脑袋渐渐发沉,以为自己喝醉了。女孩们的面孔渐渐泛出迷离的光线,只听见她们尖声喊叫。 在这光怪陆离的环境中,他没有看见一个男人正在角落里注视着他; 也没看见他偷偷叫过去这几个女孩,女孩脸上呈现会意的笑容; 更没发现,在他忙着跟她们当中的人猜拳时,有人伸出手指,指甲上印着油亮的骷髅图案,把一粒药丸放进递给他的酒杯中,轻轻摇晃,直到看见他认输后一饮而尽。 事后,柏原只记得他从一个小包间里出来,头晕目眩。 直到周一,几家杂志曝光那晚的照片,才明白过来:自己被那些丫头们整了! 面对爸爸的怒火,他无从解释。没人逼他去喝酒,这起事件纯属自作孽。 沈道成随后进来,带着严肃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报告自己的事务。 可能在他来看来,这个未来女婿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实在心疼女儿。但这人素以沉着冷酷著称,虽然心里的确这么想:工作不怎么爽快,做这种事情倒很放得开! 柏原要告辞时,沈道成突然以家长的姿态说:“给佳琪打个电话吧?她昨晚哭了一夜。” 讨人厌的小眼睛! 在柏原被叫到办公室差不多的时间里,云修走进一个单元楼。 刚要敲门,门就开了。 他差点忘了,那个摄像头也被转接到这新房里来了。 赵医生满脸倦容,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花白的头发像妈妈坟前的荒草。 “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跟他的外表不同,屋子里依然整齐。或是今天云修来早了,他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容。 云修把手里卷着的杂志摊开,扔到茶几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医生走过来,干干地一笑:“你了解他,但没发现他有酒后乱性的潜质吧?” “这未免太卑鄙了点。” “你是说他还是说我?” “我是想来跟你说,有什么冲着该冲的人去,不要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赵医生反问:“什么叫冲着该冲的人去?柏原把你骗到发布会的时候,可也这么想过?你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的疼!” 云修扫到杂志封面,不愿再看,就把它反过来放着。 赵医生想,这孩子这么心软,都不知道像谁了。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4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4 “你不来找我,不肯按我的意思来,我只能靠自己。我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只不过叫上几个女孩,给他下了点药。” 云修抬头瞪着他。 “没什么坏处,剂量也很小,只够那些女孩们把他驾到包厢拍几张露骨照片的。” “还要怎样?他有女朋友,有工作,这种事情一曝光,让他怎么面对别人的眼光?!” 赵医生哼哼冷笑:“我怎么觉得你关心他比关心你妈妈还多?她这么多年沉冤未雪,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云修站起来就要走。 “我一个糟老头子,不图什么,只是,亲眼看见你妈妈的尸体被抬出来,”他哽咽起来,“你真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几天前还有说有笑的人,就这样变成一具焦尸。我怎么能接受?在这个世上,你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人,可这么重要的人,却因为你爸爸的愚蠢和程雄的歹毒,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无牵无挂,这二十年来,我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替你妈妈报仇。我要让杀人者反省自己的罪孽,让他在地狱深处无法救赎,要让他害怕、让他后悔、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我相信你妈妈看到我这样做,是欣慰的。 但我千方百计保全你,你却给我这样一个答案!那段时间,打电话也不接,就知道你害怕了,迟疑了。我从没想过,苏悦的儿子会这么懦弱!所以,我难过了几天,就跟你妈妈说,算了,他不是你儿子,是程雄的儿子,这么多年富贵生活,他早已忘了什么是恨,什么是责任。” 云修盯着他:“你凭什么跟我妈妈这样说?” 赵医生把杂志往茶几上一摔:“不是么?我说得激进了点,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用手点着封面,“他是程雄的儿子,不是你哥哥!你两岁半的时候,就该明白,在这个世上,你除了仇人,就没一个亲人了!” 云修眼眶一热,摔门而去。 他不是不记得父母的恨,可是这么执着地坚守痛苦,真的有意义吗?他到现在才明白:一个人执念是能像中毒那样不可挽救。 他尊敬赵医生,但他这样固执,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任何想要他活得自在一点的言语都无法渗透。 赵医生在他身后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做这些事!直到我死去,腐烂的眼睛也要盯住程雄,盯住他的家人。我要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那样,我才有脸下去见你的妈妈,才能问心无愧地跟她说: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 云修的脸微微颤抖:在爱的狭小空间里不断自我催眠,直到爱情变为邪教。 ☆、对不起 佳琪坐下来,挂着黑眼圈的眼睛疲软地扫视了一圈,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柏原环顾周围,服务员礼貌地送来单子,柏原点好咖啡之后,又点了一份茶点。他知道,佳琪再难受,如果光喝咖啡不吃东西,她会更难受。 佳琪喃喃自语似地说:“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来呢。好像,因为离家太近,反而没多大吸引力。” “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柏原想起来要给佳琪一个解释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傍晚的湖面,吹来冷飕飕的风,梧桐树不停地落叶,好像永远都落不完。一觉醒来,黑色柏油路上满是枯黄的叶片,车子驶过,嚓嚓地响。 云修喜欢踩在上面,听落叶发出脆脆的声响。青色帆布鞋在叶的废墟上走过,清朗的笑声在风中停留,那些少年才有的记忆,与他温和的笑容,一起定格在时光里,散发出昏黄的怀旧色彩。 他望着那栋别墅。门口的棕色格子帐篷布上,布满落叶。 他与可希曾在这里喝过咖啡,想来,也是巧啊,在曾经的家门口,讨论他的感情问题。里面的灯光闪烁,陆续有人进去。柏原想起沈道成的嘱咐,就给佳琪打了电话。 柏原进会所时,没有体谅佳琪的负气压,顾自在楼下转了一会。 一楼大厅,除了一张张实木桌椅,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听说那次大火烧得所剩无几,所以当他坐在二楼的位子上,想着哪里会是云修小时候睡觉玩耍的地方时,突然像梦醒一般,全然没了兴致。 所有的痕迹早已随那次大火消逝,如今这地板不是当年他小脚踩过的,这窗户不是他曾经好奇张望过的。一切的都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他看着对面的佳琪,感觉到一丝罪恶。当年策划这起事故的两个人,他们的子女居然敢踏进这个地方,安然地喝起咖啡,还准备大谈他们之间的爱情问题。 佳琪坐在对面,一直等着柏原说对不起。但他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一直心不在焉,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别有想法,不得而知。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好觉,没好好吃饭。尤其当爸爸说,柏原马上会来跟你道歉。但这个“马上”,她等了整整两天。 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沈道成动了气:“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还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有什么值得你茶不思饭不想的!” 一开始,佳琪很受打击,觉得错看了柏原。回想自己与他的点点滴滴,怎么都不能把他跟这种艳遇联系在一起。 晚上,当她拿起那本杂志盯着封面看时,突然脸红耳热。她于是明白,自己并不是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难以接受,而是一直以来,柏原都只是被动地跟她做这种亲密动作。 而在这些女人面前,他醉眼朦胧、举止轻浮,手搭在那些女人的胸口、迷离沉醉,这画面竟让她血液沸腾、心驰神往。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吃醋,吃那些酒女们的醋。 “你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 佳琪从遐想中回来,条件反射一般,没有兴致地问:“什么?” 服务员放下咖啡,佳琪看着玻璃盘子里精巧的茶点,突然来了精神:“这里?不是原来着火的那家吗!” 柏原语气沉重,说出来的话像在水里浸泡过:“这里是云修的家,真正的家。” 佳琪一下子倦意全无。 她已经知道云修不是柏原的亲弟弟,因为被柏原的身世问题困扰,所以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明白。她急着打电话告诉柏原,而那时柏原已经听过录音,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一直以来,她不怎么喜欢云修,可能因为柏原做什么事都把他带着的缘故。但真正发现后,又觉得他可怜。从小失去父母,对于一个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无忧无虑过着快乐生活的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情景。 她握着咖啡杯,淡淡地说:“我都快忘了这些关联了。” 柏原昨晚还在他床边翻看那本书。那时,他说不再需要这本书。看过一遍,才恍然大悟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5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5 :他早已知道,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然而,这里也早已不是他的家。哪一块地方,都没有留下家的痕迹。 “我们都是重返犯罪现场的罪人。” 佳琪挑起一块糕点,觉得没有食欲:“其实,爸爸做的事,我大概了解一些。” 柏原想,包括出谋划策和杀人么? “但是,你如果因此疏远我,我会觉得冤枉。如果你用那种方式报复我,我也会难过。” “我没这样想。”他撒谎了,至少曾经想过。 当开始知道沈道成的勾当时,柏原有过顾虑。但现在看来,佳琪有这样的爸爸,自己也有更为阴暗的爸爸。真要论出身,他俩是般配的。都是带着罪孽基因的孩子,谁都不要嫌弃谁。 佳琪情绪又开始低沉,仿佛刚才是强撑的精神:“我们无法选择,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你也不能。我知道爸爸的为人,知道他做过许多坏事,但我依然会箍着他的脖子叫爸爸。 我不会因此恨他,不会敌视他,只不过在怕你受到伤害时,才会尽可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我想,对于你爸爸,你也是这样的。” 柏原无法说自己跟她不一样。但她说得入情入理,没什么好反驳的。以前,总怀疑她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现在,这另一面显现出来了,认识到她极为成熟的一面。 “那,他现在住哪里呢?” 柏原的目光里饱含戒备,佳琪也立即不悦:“我只是关心一下,这也不行?”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也许,他住在赵医生那里吧?等他走后,才发现,那些银行卡都放在抽屉里。他没有带现金的习惯,就算带,也不多。这么冷的天,如果只靠自己,应该过不下去。 佳琪呼呼喝光了咖啡,挥手招呼服务员,示意续杯。 “这又不是酒,那么起劲?” 把自己叫出来,然后只字不提他做过的事,佳琪有点心塞。 虽说,最近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不能一不高兴就去泡妞啊?换了我,结婚后,也像他那样,一言不合就跑去找帅哥,应该是不行的吧? 本以为云修的事情说完了,该轮到她了。柏原还是一副没任何愧疚感的表情。 “对于那件事,你没什么话说吗?” 柏原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是来道歉的。 “那晚,我喝多了,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佳琪无奈地说:“知道,每个犯错的男人都是这套说辞。” 她看着他,突然面色赤红:“你……从来没对我那样过。” 柏原一时张口结舌。 佳琪端起咖啡,才续上的有点烫,她又放下来。 “我不是观念老旧的人,男人么,去那种场合不外乎就这些事。但,我生气的是,你不能放着家里的不碰,专门跑到外面去喝花酒啊!难道,我还比不过那些人?!” 柏原嘴里没咖啡,否则真会喷出来,心想: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啊…… 说完,佳琪开朗起来,看着杯中的咖啡,有些羞涩地说:“以后,你要喝醉酒了,没处发泄,就来找我。”她朝他一眨眼睛,“保证随叫随到。” 这话后座力巨大,柏原一阵剧烈咳嗽。看她一脸真挚,就知趣地放下杯子,想着还是等她说完再喝,否则,自己很容易被呛死。 “你为什么不说话?” 柏原想,我能说什么,说好的?想了想,还是说了声“对不起。” 听他说出来,佳琪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想等这句话。 在她看来,一万句对不起都没有突然用手勾起下巴、给她一个吻来得实在。但他坐在那里,没有一点迹象,心里想着:下次要么约他去酒吧? 柏原看着窗外。 “跟我在一起,你最喜欢看窗外。窗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个人习惯。” 她叹口气:“有时候会想,我们是不是没有这个缘分呢?虽然从小就认识,但偶尔会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你,可能我们比一般的恋人还要缺少了解。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柏原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大概知道,罪魁祸首在自己。 他说不上来,是不够爱她还是不懂得恋爱技巧。现在跟她在一起,不像开始那么别扭,两人的相处已经比较自如。 但当面对她时,几乎没有兴奋的感觉,约会就像跟朋友出去玩,没什么不开心,却也不怎么心动。或许,每一对恋人都是如此吧? 时间一长,就变成家人,只是他跟佳琪从小认识,所以这种转变更快了一点,快到都没来得及体验爱情的细微。 但,他想到云修。是家人时,没觉得跟他一起平淡无味。知道不是家人时…… 周围环境仿佛突然切换到火灾之前的家…… 看见两岁半时的云修跑过来; 看见他在爸爸怀里,扭过头去; 看见他背着书包等在学校门口; 看见他摔倒哭泣的样子…… 他闭上眼,想让自己的记忆冷却下,不让这些片段像一团火那样燃烧起来。 他无法回答佳琪,对她究竟是因为爱情变成亲情。 还是,有一种亲情正在变成爱情? 为什么,在知道云修不是家人时,他会出现那么荒唐的念头,看到他时,会不自觉地心跳加快,连说话也变得尴尬? 他不知道,不知道! 也许,最近发生太多事,自己意识混乱了。找不到生活的重心,随风乱飘。也许,潜意识里不能接受云修离开,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想法,总想要通过任何一种方式留住他。 在一起久了,就成一种习惯,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就在柏原胡思乱想之际,离这十公里的地方,一个男人快走到家门口时,被一双手紧紧捂住口鼻,慢慢失去了知觉。 夜色中的梧桐树,继续飘落,一片叶子飘进了一个人的梦里。梦见他正踩在叶子上,听见叶子的尖叫。 ☆、最后的算计 当柏原出现在百货大楼电器部办公室门口时,可希站起来迎上去。同事们发出异口同声的“噢——”。 他不知道,十几分钟之前,才有个男人来这里找过她。 冬天了,外面的天气有些冷。 她套着一件厚厚的驼色棉袄,硕大的毛绒帽子套住脑袋,显得脸更小了,小到几乎要看不见。双手插在衣兜里,只顾往前走。 柏原跟着她,走过一楼商场,来到广场边上。他这次来,是想拜托她一件事情。 上次喝完咖啡后,他已经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女孩。一天傍晚,他坐在车里,翻着收纳抽屉,突然翻到了她的名片。 最近,他陷入梦魇般的情境中,夜不成寐,说胡话、头晕、出现幻觉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6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6 、脸颊发烫,像个高烧病人。这张名片,像女巫的魔药,既害怕又渴望。 他拿起又放下,反复好几次。最终,还是拿起来,电话接通时,他就像一个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突然找到了出口。他拿起这魔药,丝毫不考虑她是否下了毒。 电话里,可希声音冷淡,都能想象她脸上的表情。听柏原说完,只回答:“不知道。”就挂断电话。这条唯一能让他了解云修现状的通道,就这么被掐断了。 一天后,他在那个回收箱的拐角处等到了她。 其实,可希之所以那么果断地拒绝柏原,是因为,这一个月里,她曾多次尝试联系云修,但都没有回应。她不清楚这些日子里他经历了什么,只清楚这段感情不会有重生的机会了。 她在院子里砸完一通东西,终于心灰意冷。这些富家公子,没一个认真的,她早该收手。柏原打电话过来时,她还在气头上。只想着:自己做了一枕黄粱的春梦。白马王子从来没出现在现实生活里,她也不想鸡犬飞升了。普通的人过普通的日子,就当灰姑娘从来没见过水晶鞋。 当她下班回来,看到站在那里的柏原时,观念又起了变化。不能从爱情中得到,那么从他哥哥那里得点好处也未为不可。毕竟,自己投入了感情,好歹要有赔偿啊! 柏原语气柔和地问她有没有见过云修。 可希摆起姿态:“就一个星期前见过,现在,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他还好吧?” “还好。” “能告诉我他住哪儿吗?” 可希想,都出去住了,怕是动了真格。看着柏原殷切的目光,她说:“这个,我要先问问看,他如果愿意,下次我告诉你。”给自己推脱的同时又吊人胃口,这是她擅长的。 “还是别提我,否则他更不会说了。” 可希心想:果然这两人之间出现大问题了。 都说情同手足,其实,手足才不容易有感情。尤其这些豪门兄弟,需要争夺的太多,没有暇余谈感情。 “如果有他的消息,希望你能告诉我。以前,我态度不好,多多见谅。” 可希心下一笑,似乎看见自己的未来在闪现金光。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但另一个男人的到访,让她很快就忽略了这渺茫的机会。男人身形高大,长相冷峻,乍一看,有点像帮派中人。 她惴惴不安地跟他来到大楼后面,这里除了安放巨大的空调外挂机和推积如山的纸板,很少有人过来。 男人问他知不知道云修在哪儿。 可希摇晃着脑袋,起初,她还以为爸爸又在哪欠下高利贷,听到这个放下心来。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找他呢? 柏原找他可以理解,但这个看上去很凶相的男人也来找他的下落,似乎有些奇怪了。他们家有钱有势,照理说,不该牵扯到帮派啊! 男人像要打消她的疑虑:“他离家出走了,我们正在找他。他如果联系你,就打电话给我。” 可希接过名片,上面除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什么职称啊单位啊都没有。她想:除了帮派,谁还会用这种名片? 男人似乎想要加固自己灌输给她的信息,说:“如果提供有效线索,会给你巨额奖励。” 可希独自在冷风中站了一会,手里捧着那张名片。听上去更像是悬赏通缉,但“巨额”那两个字在头脑中发酵膨胀,让她有些喜不自禁。 她脑袋不笨,尤其在感知周围信息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她相信云修不只是离家出走这么简单,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愿意离开那样的家庭,而什么样的家庭纠纷需要出动这样的人来秘密寻找?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登寻人启事,发动全市人民热搜嘛。 所以,如果爱情不见反转,她就要握住手里仅有的牌,好好打一场。 她把名片放在衣兜里,才坐下没一会,柏原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柏原想找地方坐坐,他总以为这个女孩知道很多事。但可希说,上班时间,不能出来太久。 柏原给她一张卡。 可希不明白。 “你可能知道云修在哪,我不想逼你说,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可希缩着脖子:“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干。” 柏原把卡放在她手上:“这里有一笔钱,我想你帮我租一间房子,劝云修搬过来住。” 她心里嘀咕:都不知道人在哪儿,租房子给谁啊? 但她知道不能摊牌,只说:“他最近也不怎么找我。万一,租了他不来呢?” “但万一他来找你呢?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他绝对不会来找我。所以,只能找你帮忙。毕竟你是她女朋友。” 露宿?什么都没带就跑出来了?不过现在,她犹豫的是,自己根本没办法找到云修,到时,柏原来要人,她还能编什么样的理由。而且,找到之后是通知那个男人还是他,哪边得到的好处更多,她不能确认。 “放心,就算你租了他没来,我也不会要回这笔钱。我只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告诉我一声。” 可希弄不清楚他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用意是好是坏。反正,已经有两个人来买他的行踪,可希一手摸着兜底的名片,一手摸着那张卡,想着:云修,看来一定要把你找到了。 两天后,柏原在一个小房间里来回转悠几趟,然后皱着眉问:“没有条件好一点的了?” 可希回答:“如果租个豪华别墅,他会相信吗?只有这个地方,外面清净,里面干净。我说是朋友托我转租的,他也不会怀疑。” 柏原只好作罢。 “云修,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什么都跟你说么?” 可希也不露怯:“但这事没提过,我只想弄清楚原因,不让他难受。” 柏原走出屋子,顺手拿走一把钥匙:“这个,没意见吧?” “本来就是你出的钱,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回头看着屋子,心想: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 云修下班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他在一家汽配店上班。这是临街的两间店铺,老板把隔壁一间用作汽车修理,刚好互补,小生意做得还算红火。 广告灯牌有一半不亮,写着“修车”字样的霓虹灯牌,仿佛得了多动症,不停闪烁,看得人眼花。加上周边冷清,再晚一点过来,气氛诡异。一开始看到这家店,云修都想扭头走开。 但看着日渐浓重的夜色和口袋中所剩无几的零钱,他还是转身进去了。 这个时节不好找工作。别人看长相,倒愿意招他去一些闲散部门。但之前找的几个单位,都不提供住宿,这让他有点为难。 总不能才进去,就叫人预支工资吧?但用人单位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7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7 并不体谅,说,现在住房多难弄,提供住宿的话都能不发你工资了! 云修只好作罢。随后在一张报纸的广告面看到这个汽修公司的招聘信息,上面写着:工资面议,提供食宿。 走进店里,不大的地方,两边物架上满满当当,放着各式配件,像雨刮器、方向盘绒套、车用吸尘器等。地上堆着许多汽车脚垫,老板的办公桌放在一角,紧挨着的墙上贴着各种汽车坐垫的图片。桌子背后,是一堵用轮胎垒起来的墙。 云修进去时,老板正露着一口黄牙跟坐在对面的人聊得嘻嘻哈哈。 他感觉浑身不自在,鼓足勇气说明来意。 老板停止说笑,跟他的客人一起盯着他,然后说:“可我招的是销售员,要能吃苦。”他显然觉得这个人太过文气,应该去公司应聘个小白领。 “我能吃苦,工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觉得这话都有点说不出口,“只要提供食宿就行。” 作为在一线摸爬滚打的个体户老板,他对云修并不中意,毕竟,即使不是汽修工人,也要接地气,能跟前来询问的客人打成一片,换言之,就是脸皮要厚、要会忽悠。 他不用试都知道,这个年轻人碍不下脸面去跟客人套近乎、跑业务。但听说可以少点工资,他有点动摇。这年头招工很受罪,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吃苦,工资要求却厚颜无耻、一个个恨不得开到天上去。 “会记账吗?” 云修想,这么个小地方,应该没问题,就说:“我学的是工商管理,懂点财务。” 老板说:“我这里除了进出账还有每月基本报税,没有复杂的东西。那你就给我管管帐,做做接待业务吧!” 云修欣喜不已。 但当他看到宿舍面貌时,这份喜悦立刻就烟消云散,变成深深的忧虑。 宿舍跟大学时的差不多,一个小房间里两张床上床,四个铺。狭窄逼仄,看床上铺着的被子,知道已经有两个人入住。窗帘是条半旧的被单,用竹夹子夹住,挂在一条黑绳上。 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股浓重的机油味袭来。没看到另一个人,却看见地上有明显的水迹、痰渍。他扫了一眼卫生间,看到堆在洗脸盆边缘的肮脏毛巾,都不想进去确认什么了。 男人看出他是新来的,倒很和善,提醒他:“想睡觉,待会到老板那里去领被子。” 不用问都知道,被子肯定是别人用过的。云修下去时,都想好跟老板说不干了。但到了面前,又犹豫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可能真要露宿街头了。 老板再次吃惊地望着这个年轻人,没听错的话,本来是图他便宜,现在一分钟的活还没干,就说能不能先预支点钱买床被子。 “这里有被子啊。”老板娘拿出来一床颜色暗淡、有着黑色油渍的棉被。 “我不习惯睡别人的。” 老板几乎要失声大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来找工作的:“你知道现在差点的被子都要百来块钱吗?还是盖在身上没一丁点热气的那种?你既想免费住宿,又想盖新被子。年轻人,知不知道现在钱难挣么?” 老板看他为难的表情,说:“给钱是不可能的,我这小本生意,怕碰上骗子。这样,我那里有干净一点的,你去挑。实在挑不出来,我看你也别干这个工作了。我们这儿,本来就不是写字楼。” 云修妥协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本,现在也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 当晚,他是穿着衣服勉强躺进被窝的。想着,天气好点的时候,一定要把它从里到外彻底洗一遍,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 说不情愿,工作也快满一周了。旁边有个移动营业厅,于是想着自己的手机号是不是该换了。 大约三天前,赵医生打电话过来,说快到他父母忌日了,是不是应该回来跟他一起准备。这也是作为儿子应该做的事。 云修答应了,所以这几天一直没换号,想着这事一了,号码一换,他的过去就被隔绝在那串旧数字上了。 今天连打了几个电话,赵医生都没接。 心想:也许他俩的交集到此为止了。父母的忌日,他自己会去。 所以,他走进营业厅,说换个号码。 但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爱的献身 十二月中旬的夜晚,空气里有冰碴的感觉。掠过脸庞时,那尖锐的寒冷都能割破皮肤,让它渗出血来。 程雄脱下手套,低头走进这个低矮的废弃鸭舍,仍没感觉暖和一点。 手电光柱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晃荡,最终,光束落在一个人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不能动弹。 程雄没有挪开手电筒的意思,蹲下来:“好久不见,赵医生。” 男人的脸轻微抽搐,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你终于还是要出手了。” 他被囚禁在这里三天了。原先一丝不苟的人,现在头发脏乱,脸和脖子上布满伤痕,嘴角淤青,皮肤干裂。他们只给基本的生存食物,他今天喝了不知道可有半杯水。一凑近,程雄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你一个医生,从没想过自己会过得这么邋遢吧?” 赵医生动动干涩的嘴唇,说:“这么多年,能看到你受到小小的折磨,寝食难安,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要杀要剐,赶紧吧!” 程雄咯咯一笑,笑得很收敛。虽然知道这里杳无人烟,但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又冒出个流浪汉什么的。而且,他没打算弄死他,弄死一个已无多少筹码的人,不是上上策。 把他弄到这里来,一是避开城市里无处不在的监控,二是给他一个教训。这个老头,再不出点手段,就要把程式闹得鸡犬不宁了。 “说来,你还真是伟大。为一个女人,隐忍这么久。我都要怀疑,云修是不是你儿子?” “嘴巴干净点!” 程雄啧啧感叹:“还真是感人。换做我就不行。谁从我这拿走,我就要夺回来;谁欺骗了我,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手电筒移开,赵医生置身黑暗中:“做这么多坏事,你就不怕有报应?” 程雄站起来,俯视着他:“报应?你看我俩谁更像得到报应的人?信神、信报应的话,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现在,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吧!那个孩子,我会好好收拾他。” “你还有没有人性?你养了他那么多年,没有血缘也该有感情啊!” “这话应该对他去说。正因为我养了他那么多年,却反咬一口,我才咽不下这口气!”程雄再次蹲下来,气息喷到他的脸上,“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慢慢折磨你,折磨你的身体,折磨你的灵魂。直到让你看见那个孩子死去,我才会放心让你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8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8 下去,去见你的心上人。” “你以为这样做,心理就能得到满足吗?伤害越多的人,只能让你更加不幸。不怕报应?但报应迟早会来!” 程雄重新把手电对向他:“喔,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啊。不过,这套理论只适合庸碌之徒,我才不信这种屁话!天冷了,”他抓起一把稻草,在他面前抖落,“多盖点被子。” 他走出去,对站立在不远处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说:“看住他,别把他饿死了。” 男人点头。 四周阒静无声,只有野鸟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他靠在墙上,感觉到外面的风穿过头顶的窗户缝隙,直灌入脖颈。他哆嗦一阵,忽然又漾起一阵暖意。 腿脚已经麻木,稍微一动身子,胳膊和身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坐在黑暗中,开始回想自己这一生。 他不抽烟不喝酒,好学勤奋,只为在年少时看见她倾城一笑,就这样着了魔一般不能自拔。就像向日葵那样,此生只围着她转。 他想过,如果她是平常度日,自己可能仍会这样,在远处默默观望她的喜怒哀乐,由少年到中年到老年,抱着一份纯情死去。 但是她走上了一条凶险的道路。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跟着她走上去。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爱情,说不上是什么东西,在有些人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在他心中,她是上帝,是信仰,生也为她,死也为她,为了这种没有实质的爱情,他甘愿奉献一生。 云修说要放弃复仇时,他抱着她的墓碑哭泣,哭孩子的绝情。本来,他准备给苏悦过一个快乐的忌日。她看到儿子,应该会开心。但没想到,这个心愿落空了。 比起这个,现在他更担心云修。苏悦豁出性命都要抱住的孩子,最后还是命运叵测。他被幽禁在这里,已没有能力保护他。这么冷的天,那孩子不知道在哪里? 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听见有人说起火时,他正在书房里整理病例资料。冬天,火灾屡见不鲜。但旋即,整个小区都骚动起来,说别墅那边着火了。像有感应一般,从来不喜欢凑热闹的他,连拖鞋都没换就跟着人群跑过去了。 苏悦最近总说起死啊死的,让他心里十分不安,拖鞋在冻得梆硬的沥青路面连绊了好几跤,等他跌跌撞撞地看到那栋熊熊燃烧着的别墅,整个心都吊起来了。没等询问是否有人逃出来,人们的议论声已告诉他:没有人逃出来。 他想,苏悦啊苏悦,你那么会计划,给儿子安排各种未来,最终又能怎样?人算不如天算。 他那时悲痛欲绝,但单纯认为这只是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火灾,后来消防局也在社会版面刊登了调查报告:称程式股东周涵住宅火灾纯属用电不慎,起火引燃地毯导致。因此,没有一点怀疑。 但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他被叫到程雄家里,说远方亲戚过继来一个孩子,突然发热,哭闹不止,让他看看有什么问题。 当孩子裹着棉衣抱到面前时,他一时以为在做梦:这不是云修么,不是苏悦的儿子吗?比起周涵,他更熟悉这个孩子,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因为,这孩子简直就是苏悦的翻版,看这双眼睛,多有母亲的风采啊!可,不是说全家罹难,怎么这孩子会在这里? 看到程雄说起远方侄子时闪烁其词的样子,他开始相信苏悦说过的话。 他开始千方百计找人,找不到纵火者,却也让他打听到一些,打听到孩子没有改名,而且已经办齐资料,要把他送出国了。既然过继了,为什么不留在身边?明显心里有鬼。由此,他认定,这场火灾,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找到确凿证据。只能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长大后的云修身上。可这个孩子,却把仇恨忘得一干二净。他恨孩子不争气,但现在,他又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二十年前逃过一劫,二十年后,是不是还能这么幸运?如果最终没有逃脱,他是没有脸死去的。 他不害怕死去,因为那就意味着,能再次见到她,他苟活在世上、做所有这一切事情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顺着溪流到达花香四溢的彼岸、看见她穿着白裙朝自己奔来……但如果,云修有什么不测,他就不敢死了,去到地下,只会遭她唾弃。 他再次被冻得直打哆嗦,只好竭力缩拢身体,让热量集中。 程雄的话一直在他头顶盘旋,像只贪婪的老鹰,企图啄食他的观点。 他仔细听听,没有人声。那两个看护他的男人,没准出去喝酒了。他试图伸直身体,好让自己能舒舒服服地舒展一下,但身后的双手阻碍了这种难得的愉悦。 他只得侧着身子躺下,一边的胳膊慢慢变麻。他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气冷而硬,觉得世间没什么可依恋的了。他在心里默默说:苏悦,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 他拼尽全力咬住自己的舌头,用牙齿拼命拽出舌根,像拔出一条红色的生命活塞。 鲜血喷涌而出,他感觉自己被一根钩子勾出五脏,一阵滚烫的感觉席卷全身,意识慢慢消退…… 他终于自私了一回,现在死去,就能堂堂正正地去见她,不用为云修日后的安全担起责任。 云修看完房间,表情疑惑。 可希打电话过来时,云修犹豫一会才接。想要隔断过去,总归没那么容易。 她问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营业厅里的女孩带着询问地目光,云修让后面进来的人先办业务。 没等他想出借口拒绝,可希说:“不是说我们的事。就算不是恋人,也是同学吧?作为同学,想约你出来聊几句而已。” 云修不好回绝了。 见了面,没聊几句,可希就说,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不满,也没有絮叨以前的事,好像早已忘掉他们的过去。 当她领他来到一处小区,走上阴暗的楼梯道时,云修还是想不明白,既然看开了,为什么还来这种地方?在他看来,自己已不是她的男友,就没必要来她的出租房。 房间不大,却很干净。 “还不错吧?我同事出国了,这房间不用,说可以让我住。” 云修想,不会只是为了看个房间,才特地把我叫出来的吧? “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像新婚妻子在问丈夫。 “很好。”他怕说着说着,她又歇斯底里起来。 “那么,你选个日子就搬过来吧。” 云修一愣:这是什么状况,已经说结束了,还要自己搬来,同居? “我不跟你住。我在家住习惯了,不想过来。但同事非要我找个靠得住的,算是替他看房子。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9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79 房租很少,基本是白住。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我知道,在豪宅里住惯了的,不一定看得上,但如果你在找住处的话,这是个好选择。” 云修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住处?”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家里那边的人都在传你离家出走了呢!”她看到云修表情有所变化,故意又说,“像乾隆皇帝似的,大鱼大肉吃腻了,想去市井里换换口味?” 她这样说,是不让云修察觉自己的真实想法,免得他又想逃。 云修想拒绝她的好意。 但她说:“我不是救济你,也不是施舍。这算互相帮助,我既能交掉朋友的差,你也省得到外面找房子。哪天,你不愿意住了,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找别人。” 他打不定主意,这里比起那个宿舍,简直就是天堂。但,平白欠她一个人情,又让他不安。他都已经打算丢掉过去了。 可希也不等他回话,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直接把一串钥匙交到他手上。 云修接受了。人在低处,没有太多退路可选。在他目前的人生里,这房子是个很大的诱惑。哪怕,此刻通过没有关上的阳台门,正有浓黑的夜色漫进客厅。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可希终于问:“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云修想,果然还是说到这里了。她要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可能就不会这么问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想还给她。这个举动,在可希看来,是他无情到底的标志。 “连一个玩笑都开不起,拿着吧。” 冬季的风,像刀片一般,掠过之处,皆是伤痕。 她心里却在说:你无情,就不要怪我无义! 柏原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初她接过自己那张卡时,另一只兜里的手却紧紧捏着另一个男人的名片。 那是死神的名片。 ☆、血绒花 柏原接到佳琪电话时,刚刚洗完头。 听完电话,顾不上吹干头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面冲。小姨在背后叫他,他也没听见。 冷风吹得头皮一紧,他迅速钻进车子,急急发动车子。 “我好像听见爸爸说什么,要对云修下手,你赶紧去!” “说清楚一点,是什么时候,在哪啊?” 佳琪声音抖动:“不知道,我无意中听见他打电话,应该就是现在,说在环城东路什么的地方……” 她说不上来更多细节,柏原只好先往环城路开。环城路贯穿城市东西,就算是东路也有好长一段路程,没有具体标识,不可能找得到。 路口的红灯亮起,他跺着脚,似乎这样就能催着红灯变绿。红灯意外地长,他看着手机,突然想起可希,急忙拨通她的号码。 打了两个她才接,柏原也懒得找耳机换蓝牙,边开车边打电话。 “云修找过你吗?”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说:“没有啊。” 柏原挂了电话,那把钥匙放在卡夹里,但他没想过亲自去看看。紧急关头,他已经把可希的话当真,只想着快点开车,先沿着环城东路跑一遍,找找有没有可疑的人。 从下午开始,天空中布满灰云,阴冷欲雪。等柏原出门时,已经扬起细碎的雪花。 即使是这种天气,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柏原想集中精神,但往事如迎面而来的雪片,劈头盖脸地扑过来。 时光像另一条公路,在他面前铺展开来。在那条路上,云修从一个小不点变成一个小男孩,变成少年、变成大人,一路上,他看着他长大,陪着他长大。 以前,他总叫“哥哥”,别扭地叫、脆生生地叫、开心地叫、讽刺地叫,只有生气时不叫。这一声声“哥哥”,穿过久远的时空,此起彼伏地在耳边缭绕。长大后,他很少叫哥哥,总是直呼其名。直到如今,再也不能叫哥哥。 似乎这种事情也有限额。透支过后,只剩下漫漫偿还路。 雪开始下得密集,雨刮器缓神的空当,雪花像被人反扭着胳膊扔过来,撞到挡风玻璃上,淋漓一片。 算起来,这是今年的初雪。就跟人生中很多第一次一样,初雪有着梦幻意味,带着实现一切美好愿望的魔力。 云修不喜欢白色,但雪除外。站在沁凉的雪地里,被柏原扔过来的雪球砸到,从脸上迸裂开来,雪水迷住他的眼,也只是边笑边揉,不会生气。 他蹲在院子里,用小锹仔细地把雪人拍紧,左右端详。每天早上都跑去院子,看它可化掉一点。如果感觉小了点,他就会跑来跑去,搜集绿化带上的残雪,糊到雪人身上。 柏原那时觉得,云修像一个雪孩子。如今看来,他还真是雪孩子,带来短暂的快乐之后,最终还是消失不见了。 他说过,能拖延真相的话,希望能久一点是一点。现在,自己倒成了小时候的云修,总想努力维持雪孩子的形态,让他离开自己的时间推迟一点、再迟一点。 可是,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场徒劳? 前面的路灯变得昏暗,柏原从杂乱的记忆中挣脱,努力看着路面。 这已经是环城东路,他看了下仪表盘上的时间,从市区到这里,已经跑了快三十分钟。 不久前,程式在这里新拍下一块地,柏原跟着爸爸来过一次。再往前开,就是跟郊区相接的地段了。此时,车流量明显减少,两边还未入住的新楼房也看不见了。 他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看见遥远的几星灯光。其实,灯光就在附近,只是气温偏低,让玻璃蒙上一层薄雾,就显得有些飘渺。那里是棚户区,住着闲杂人等和贫穷的当地人。 下车来,一阵混杂着冰霰和雪片的风扭曲着袭来,他头皮冻得发麻,摸摸头发,还湿漉漉的。从这边到棚户区,要穿过面前这片荒草地。 他迟疑着,下不了决心。 把云修弄到这偏僻的地方来不是不可能,但他去过那里,虽然乱,但隐私也少。每个小角落都不会浪费,再破烂的地方都有人住。 几个人公然拖着一个男人进去,就算没在路上看见,也很容易听到声响。那些人不会冒这个风险。 因此,柏原只透过风雪,远远张望了一眼,又钻进车子。 比起上次漫无目的地寻找,这次不想出错,他必须分析整理各种因素,好让自己大概有个方向,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寻找上。 车子在空寂的马路上前行,风雪逐渐变紧。这条往东去的路,修好没多长时间,一直通往下属县市。再往后走,就是郊区了,道路的名称也改了。 柏原在这条新路上开了一段,道路两旁的灯光明亮起来。沿路出现蓝色瓦楞板的加工厂,灯火通明的小楼房,从邻居家串门回来的人们打着伞走在路上。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0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0 柏原觉得自己搞错了。他想起当时找那个记者时的情形,他们没必要为了教训人跑到这老远的地方来。虽然是同一条路,但名称换了,如果是这里,沈道成会说新路名,而不是环城东路。而且,现在很多市郊的路口街巷都安装了摄像头,那些人熟门熟路,不会这么傻。 他调转车头,再往回开。 想起途中有一段特别黑的路段,就算开了远光,还是只能看见一小截。那时,他还特意望望高大的路灯杆,想着是故意不开还是没通上电。 于是心中一亮,没准就在那地方,就算有摄像头也绝对拍不下来的地方!他不由加快油门。 一开始想到时,总觉得没多少路,可十多分钟过去了,始终开不到那里。 他先是以为自己记错了路程,后来看到几盏昏暗的路灯,又想:不会是刚才没亮现在才亮吧?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只能在这一大片昏暗地区来回跑,当然这不现实。 风声在打开一条缝的窗玻璃边缘呜咽,仿佛依稀听到云修的声音。这种错觉让他更加心急,决定先跑一段再说。 好在,他终于抵达了那片没有路灯的区域。 下车后,他裹紧外套站在路旁,除了感觉到朔风雨雪,什么都没看到。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才发现这里同样是一片空旷地,黑茫茫一片,连房屋的轮廓都没有。 如果继续开车,根本没办法看清边上的状况。于是,他回到车里,拿了条毛巾使劲搓揉几下头发,从收纳箱里翻出一个小手电,揣上手机,转身走进风雪里。 他斜插着走向那片荒地,直到手电筒照见一条人工开凿的沟渠,他才停住,尽量沿着这边缘走。 雪花乘着风像刀片一样袭来,他感觉头脑发胀,眼睛冷痛。 沟渠那边种着矮小的植物,柏原看过去,另外一边好像仍空无一物。 走着走着,似乎又听见云修的声音,不由加快脚步。底下是机器翻过的泥土,泥泞不平,他好几次差点摔倒。 小时候,迫于父亲权威,总不敢为云修发声。长这么大,他好像没为他做过什么,总是一次次把他推到前面,替自己挡事。他错过太多次表明真心的机会,从云修的角度来看,自己可能真是个坏哥哥。 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找到,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受到伤害。 记不得跑了有多久,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僵硬,可还是没发现任何线索。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追逐着永远不能抵达的方向。 “不管多远你都会回来看我吗?” 他想,当然会,肯定会,只要你愿意。 脚下的路,绵延不绝。对云修来说,眼前的黑暗,也像一条长路,永无边际。 醒来时,感觉嘴角甜腥。脸贴在湿冷的泥土中,麻得快没有知觉。 他花了好长时间,想弄清自己究竟在哪?是在可希介绍的那个家里,还是在小区外面? 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那些人曾用力踢他的双腿,所以现在站立时,就像一只三条腿的板凳,有些难以掌握平衡。 离开地面,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要浮起来。一种针尖似的寒意刺入皮肤,他不禁仰头一望,雪花落到他的唇上,像冰凉的吻。 啊,下雪了,又一个冬天来了。 刚站起来时,以为会有人过来将他再次按倒。但等了这么久,除了嗷呜作响的西风和雪花,周围再没有别的人或物。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住进那个房子没几天,就听见有人敲门。 已是晚上九点多,会是谁呢? 可希搬家时来过,刚刚还在跟自己通电话。但除了她,似乎不会有别人。他既不认识这儿的邻居也没有订快递,况且这个时候,一般人不会上门。 电话里,可希问他在不在家,也许是故意的,想突然给他一个意外。 从小,云修喜欢锁上自己的房门,以为那样就安全了。但他很少认为开门会带来危险,可能是由于他通常开房门时,天已经亮了。 家里的大门都是自然而然打开的,程雄的车回来,柏原的车回来,甚至是不认识的客人来访,帮佣都自动打开那扇门,好像进来这个家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所以,当他看到门铃应答器上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时,还是没有任何防备。想着,如果不是可希,那就是找错地方的客人。 一开门,看见两个陌生男子,刚想告诉他们找错地方了,其中一人已经迅速把他从门里拉出来,捂住他的口鼻。 就在那一霎那,柏原焦急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能随便开门哪!” 他想,我从来不肯听他劝告。 意识稍微清醒之后,迷迷糊糊听见男人在说话。声音在风中飘散,听不清楚。等他含糊地嘟囔,那些人立刻停止说话,毫无征兆地,云修感觉到腿上一阵钝痛。 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像一个风箱,云修疼得只想哼哼,但咬着牙忍住了。在这一片黑暗中,他们只凭声音来判断自己的状况,如果发出声音,这些落在身上的脚步会来得更猛烈些。 有人似乎拿了根棍子,棍子带着呼啸声打在膝盖上,云修支持不住,又倒下了。侧着脸倒在地上,感受到风贴着地面朝他涌来。似乎还有残存的药物作用,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现在,他又站在这黑暗中,那些人像已被黑暗吞噬,再没任何动静。 雪花再次落到他的唇上,啊,今年初雪来得很早呢! 下雪时,柏原总比他先知道。他咚咚跑进房间,拉开窗帘,然后大声喊:“云修,看啊!下雪了!” 睁开眼,望出去,果真白茫茫一片。 他穿着睡衣,打开窗户,雪花落到掌心,化作一滴泪。 长大后,他只是站在窗边,不再伸出手去,与其捧在手心让它哭泣,不如观望。 喜欢不一定要拥有,拥有不一定会幸福,放手也不见得就是无情。 他走出几步,脚底下踉跄不稳。那一下打得比较狠。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膝盖钻心似的疼,仿佛有碎骨头在里边交错摩擦。 他摇摇晃晃地站住,睁大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凭感觉往前走。视线被雪水阻隔,他用力眨着眼皮,终于看到不远处偶尔闪过的车灯。知道前面是大路,应该往那里走。 衣服和裤子都湿了,可能自己在泥地里躺了好一会。走起路来,潮湿让寒风更尖锐,穿过衣衫,直往肌肤深处扎去。 他想跑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忍着疼痛走了大约十分钟,但那条道路依旧遥远,仿佛自己从来没前进过。 他摸遍口袋,找不到手机。只好放弃这种求救方式,强撑着意志继续挪动脚步。 冷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耳廓撕裂似的疼。恍惚听见有人在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1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1 叫他。他停住脚步,风依然在高声尖叫。 走出十几米,依稀又听见那声声呼唤,被风吹成碎片后飞入他的耳朵,是柏原! 他四下张望,可眼前除了深浅不一的黑,和远处间或掠过的车灯,什么都没有。 发布会后,他也曾以为,柏原会出来找他,会通过其他人来打探自己的消息。可结果,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风灌入脑袋,彻骨的冷让他清醒。他想:我出现幻觉了。 声音越来越近,随着风声初歇,也比刚才的清晰。 或许,真是柏原…… 他回应着,尽管这一声喊,可能会把那两个男人重新吸引过来。 雪花落满肩头,周围积聚起来的薄雪开始浮现白花花的反光,视线也清楚了些。 他站在风中,听不到人回应。就像当初站在发布会台子上一样,空寂孤单。空旷的荒野俯视着这个微小的生灵,风卷走他最后一点希望。 双腿越来越疼,越来越沉,都想坐下来躺一会,却看见一束光闪了几下,一个身影朝他奔来。 或许那些困在绝境的人,看到这种救援之光时,都是他这种心情吧,感激到难以名状。 “云修!”跑到跟前的人,语调里满是兴奋。 云修没想过真的是柏原。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柏原站在自己面前,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一阵一阵拂到脸上。 柏原拿小手电对着他上下左右地照:“你没事吧?没伤到哪儿?” “就是腿有点疼。”但他几乎都站不住,看来不是一点疼。 看不见柏原的表情,也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云修在他的帮助下站稳,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 等两人来到路边,柏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借着路过车灯的光线,他没看见自己的车。从下车点来到这里已经隔了好长一段距离,车子应该还停在东边。 他看看云修,又盯着手电光柱中纷纷落下的雪花,怕他不能坚持走到那里。 来往车子不多,也没人停下来看他们一眼,而这条路新通不久,基本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搭车的想法也落空了。 空气越来越冷,柏原想,不管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他包上,嘱咐说:“这样,我跑过去把车开过来,很快的,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动!” 云修答应着。 柏原刚要离开,云修摸到他外套里的车钥匙,于是,踉跄几步,想追上去给他。 有时候,命运只在瞬息之间。而这个瞬息,让云修感觉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柏原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后面灯光一闪,立刻诡异地熄灭。 恶之花,在黑暗中悄然绽放。 穿透呜呜风声,他清楚听到引擎加速旋转的声音。在4s店里,维修人员曾给他演示过发动机快转状态,突然加大油门时就会发出这种类似厮杀的声音。 脑海里迅速闪过爸爸撞死长子即位的新闻。云修父母的死、妈妈的死、记者蜷曲的身子还有佳琪电话里焦躁的声音,这些新闻片段、记忆画面和只言碎语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的现实。 就在一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飞速转身,用尽浑身力气推开身后的云修…… 风无声,雪无言。 云修被重重地推倒在路边,手腕磕在侧石上。 一种微不可闻的金属断裂声,淹没在另一种声响中,似乎暗示着手链的掉落,比起另一件事,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沉钝的撞击声,伴随着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刺耳的摩擦声,撕扯着云修的耳膜。 这一刻,时间静止、黑暗凝固,风跟雪,骤然停住。 车子嘶叫着倒了一把车,迅速逃窜。 地上的手电追出一束光,照见躺在那里的柏原。 空气似乎都被抽离,还没回过神来的云修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恐惧、痛苦、焦躁、不安,各种感情在他心中积聚膨胀,都快要炸开来…… 多希望这只是个梦,但他知道不是,否则这份痛楚不会这么清晰。 他冲上去,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有多快……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柏原的呻吟…… 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像没有信号的电台…… 他慌乱地到处找手机,想向路过的车辆求救。但他最终只找到一个破碎的手机壳,和似乎避讳这种血腥场景、而迟迟没有车辆经过的空空马路。 柏原总是叮嘱他,别在马路上跑步。马路!马路!早知道,什么都应该听他的。 悔不当初,后悔不该醉心于自己的身世,不该执着于过去,不该跟着赵医生搞什么复仇计划。 就算不能面对程雄,大可以安安静静地离开,去往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非要一而再地去书房,为什么非要弄到这个地步,才来后悔! 如果当初听了他的话,柏原还能活得好好的。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因为他可怜又可笑的自尊,断送了这一生最爱的人。 悲痛与悔恨交织,这种痛苦犹如满布满针尖的毒,注入到每一根神经里,令他几乎快要痉挛晕厥。 他抱起一直在低声说话的柏原,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云修——不要难过……我不过是在还债,还,我爸爸欠下的债……” 他原本俊朗的脸,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云修不小心触到,柏原疼得一哆嗦。 云修的下巴抵着他的头发,感觉一阵沁骨的冷。 他抱着他,叫他不要说话,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急救车已经在路上。 “不用骗我,我知道……,谁都不会来……” 他身体不住地颤抖,云修已经把他的外套和自己的外套都给他裹上,但还是无法缓解他的冷。 柏原努力睁着眼,辨认着微弱光芒下云修的脸。 那个下雪的早晨,从他看见房间里的他开始,似乎就注定要彼此牵绊一辈子。 只不过,如今看来,比起之前害怕云修离开的念头,此时更绝望:他的一辈子即将终结。 被撞出去的瞬间,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很多记忆中的画面像电影镜头一般从眼前掠过。算是对此生的简短回顾,而所有的回顾都跟云修有关。 似乎他这一生,除了云修,再无他人。如果有来生,他很想问问他,是否还愿意…… 他伸出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才触到云修冰冷的肌肤。 云修早已泣不成声。 这双手,曾经捏过他的脸颊; 帮他叠过纸飞机; 拿过他的书包; 替他擦去眼泪; 牵着他走在路上; 教他开过车; 给他做过饭; 帮他打过入职时第一个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2 血绒花 作者:山楂果儿 分卷阅读82 领带…… 小时候,柏原喜欢在背后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云修说什么他都说不对,然后用惊悚的口吻说“如果你再答不上来,我就要把你脸上的肉,像吃面包那样扯下来吃掉哦。”云修经常被吓哭。 但长大后,柏原再用手捂住他,云修会说“是全世界无聊透顶的人”。 柏原警告他“再这么说,我就吃掉你的脸!”说着就凑上来,云修甩给他一个枕头。 这一切美好,曾经觉得稀松平常;这一切过往,现在看来,俨然已成奢侈。 如果能选择,绝不会选择赵医生指给他的道路。即使是墓中的妈妈来责问,他也会坚定地告诉她,如果要以柏原的生命为代价,他宁可自己死去。 雪嚎啕似地下落。 几辆车子经过,谁都没有停下。这世上,多的是冷漠的人。 柏原在云修怀里开始剧烈颤抖,云修顾不上抹掉持续涌出的眼泪,赶紧脱下身上的毛衣,围住他的身体。 他的手伸到柏原后背时,摸到一大片湿黏的东西,知道那是血。这种液体慢慢流走,一点点消耗着他的生命。 他极力甩开这种念头,只想着柏原不过是摔了一跤,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把他送到医院。 柏原看到身上只剩一件衬衫的云修,想把衣服还给他,但他已经没办法抬起胳膊。 他总是说“我比你大两岁半,比你抗冷。”但此刻,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他努力一番,才断断续续地说:“云……修,我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听见这话,云修几乎要疯,他一再说,再等一会,等等,很快车就来了。他们马上就能把你治好! 他更紧地抱住他,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痛恨下雪。这个时候,应该出太阳!应该路灯大亮!救护车应该到达,医生和护士应该来过问! 柏原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努力靠近云修,想说话,但他的舌头已经僵硬,像喝醉酒一样。 他知道自己将要死去,说不怕死,这是骗人。何况这世上,他还有放不下的人。 他不甘心死去,如果死去,就再也不能看见云修,再也不能等着他回家,再也不能听他叫一声“哥哥”,再也不能看他生气、开心时的样子。 他不想死,他想抓住生的希望。希望自己只是累了,一觉醒来,阳光仍会照进窗户,他跑进房间,看见云修对他微笑。如果真是那样,该有多好! 云修的脸慢慢堕入黑暗中,他想再看上一眼,却像电脑那样黑屏了。 他的身体不再感到寒冷,云修的哭喊飘入高远的夜空,他再也听不见。 这不是梦。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他在心里默默说:再见了,我的云修…… 手电的光倏忽变暗,它也耗尽了微薄的能量。 风雪愈加肆虐,似一个狂舞的夜魔。 云修紧紧抱着柏原,任雪花在发丝上洒满白色的哀伤。 在这个这冰冷的世界里,他痛到极致,痛入骨髓,无一丁点回旋之地,痛到只有死亡才能化解。 一年前,在酒吧,云修问:“如果我不是你弟弟,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柏原回答:“当然不会。”见云修板起脸,立即笑笑,“逗你哪!”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用今世换你来生,换你阳光满肩的来生。 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唤他一声“云修”。 清澈缠绵,穿过沧海,越过桑田。 仿佛每一次呼唤,都倾尽他一生的柔情。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