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御用》 分卷阅读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 书名: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十三年前,一方荷塘,一场大雨,一次邂逅。 十三年守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是懵懂;第二次爱上一个人,是深刻;三次爱上同一个人,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劫数。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桓羽,钟雪麟 ┃ 配角:陆皖柯,魏青,赵桓夕,曹准 ┃ 其它:帝受 ☆、序 一向放浪形骸的白龙终于睡去,天庭上下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直松了一百年。 直到某日一名为情心伤的女子在落云池边嚎啕大哭半日,最终泪尽意绝纵身跃入池中,惊动一池沉鱼,扰醒白龙的一场酣梦。 女子在晕厥前似乎看见黑漆漆的湖底被不属于这凡间的银白色亮光照得清楚若白昼,那里有一双如同星辰一般的深蓝色瞳孔。 女子醒来时只来得及问了一句,我死了么? 接着在面前白衣英俊男子的微笑注视下,她又晕死过去。 半个月后,张太尉张肃的小女儿张盈盈被婢女发现在自家的厨室里,同日,她的夫君吴小公子失踪。又过了七日,吴小公子灰头土脸、皮开肉绽地回到府邸,一进门就抱着张盈盈的腿哭喊着说再也不去找柳家巷那个没名没姓的骚女人了。 从此,吴小公子对失踪七天发生的事情缄口不语,日日居家不出,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张盈盈喜从中来,思及落云池傍的奇遇,便请来京城闻名的术士行卜。 华大师将张盈盈当日衣物用仙兰水浸泡后点燃,向四方各点上一枝华香。俄而晴日昼暗,东、南、北方三支香均熄灭,唯西方香火更旺。华大师大惊,称张盈盈所遇乃天上之物,此时出现乃是国之大吉之兆。神物定是恨极吴小公子此等负心薄幸之人,对张盈盈出手相助。张盈盈大喜,当下作曲赋词一首,将当日邂逅婉婉道来。 届时,白龙传说在京城风靡一时,神兽白龙化身的白衣公子的形象被诸多王侯公子借鉴,成为一时潮流。 白龙很郁闷,它的落云池就这样成了约会胜地,已不是一个安睡的好地方,它决定另觅去处。 龙现而雨随,京城这几日连绵细雨。 乘云而行,白龙物色到一湾清池,景色清雅、水波幽幽,正是睡眠的好去处。白龙闭上眼睛一头扎进池中,不料龙头竟深深地嵌在池底的淤泥中。 白龙欲哭无泪,这么大的池塘,竟然这么浅。 “啊!”一声惊嗤。 白龙把头从池泥中拔出,勉强把身子盘在浅浅的池塘中,环顾一圈,找到了发声的源头。 那是一个有着精致面庞的小男孩,闪着泪光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水汪汪的像玉帝摆在榻前的那颗漂亮的黑色水晶。 “荷花……荷花被你压坏了!你这条臭蛇!” 白龙把头向他靠得更近了些,两只湛蓝的巨大眼眸直视男孩的眼睛。 “你不怕我么?”沉沉的声音如同天边的闷雷。 “不。” “我可能会杀掉你。” “那有什么可怕?想杀我的人多着呢,淑妃母、沅妃母,还有信叔叔。我才不怕他们。” 白龙想笑,于是咧开了嘴露出长牙,满意地看见男孩畏惧的眼神。 “你骗人,”白龙说,“你刚才还在哭。” 男孩收起害怕的表情,仰起脸,道,“我没有骗人,你又不是人。” 一阵银光闪过,眼前的白色巨兽消失了,一个白衣的男子立在池边,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倒挂的月亮。“你骗人。” 男孩惊得捂住嘴,接着在白龙的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是真的!你……你是……” 白龙看着他努力伪装平静的样子,腹中坏水大起,眯眯地蹲下来摸他水嫩嫩的脸,道:“小美人,你的脸像王母的蟠桃一样,让我啃一口好不好?” 男孩一脸惊呆的表情,像是受了屈辱一样,脸刷地晕上粉红色,眼神却倔强起来。他突然伸出小手捧住白龙的脸大大地在脸颊上亲了一口,一脸得意地说:“一人一口。” 白龙笑起来,抬起他的小脸在他水嫩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白龙轻轻一笑,幻化为龙,没有错过男孩惊艳的眼神。孩子的声音喊道:“我叫长昀,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世间共有九条银蛟龙,是观音洒向西方极乐境的九滴仙露幻化而来,玉帝对他的称呼从来都是“那条龙”,哪有什么名字。 男孩露出兴奋的表情,道:“你爱水,就叫禹笙吧!” 真是自说自话的小鬼。白龙笑起来,禹笙,是个好名字。 “你赐予我名,我便允你一个愿吧。” 男孩想了想,“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白龙轻笑,“我还会再来此处,长昀。”清啸一声,向天际飞去,瞬间窜进被残阳镀金的云彩中隐匿了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序章跟后文的文风有些不连续,其实是三年前写的,各位看官请看正文,掩面~ ☆、面圣 八年后,皇帝驾崩,储君继位,改国号为平武。 平武大帝名曰赵桓羽,继位之时年十七,登基前极具经国韬略,多受先皇称赏,不知为何继位后却耽迷酒色,不理朝政。赵桓羽登基后四年间,霍氏家族权势剧烈膨胀,三省六部官员谋其职而不知其事,地方官员私藏钱款,普天下民不聊生。 白龙偷偷溜进了天池,钻进玉女的玉莲池中酣睡,却只睡了十多天。它这一觉是被托塔天王李靖吵醒的。 李靖一脸幸灾乐祸,“龙仙座,你也有今日。” 李靖亲自来接,定是事情急迫。白龙也不敢再睡回笼觉,捋一捋龙须就跟着托塔天王奔赴天庭。 玉帝懒懒地靠坐着,默默地看了白龙许久。入天庭须得化为人形,穿戴整洁,这是天庭不成文的规矩。白龙在阶下弯腰弯得都快直不起来了,才听见玉帝淡淡地说到:“龙啊,你可知今日本座召你来所为何事?” 白龙估摸着这个气氛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便痛心疾首地道:“小仙玩忽职守,求帝座赐罪。” 玉帝鼻子哼了一下,道:“你即已知道玩忽职守,为何仍不思悔改?” 冤枉,天大的冤枉。白龙心中高呼,本仙在职这么多年,从来也不知本职是什么。 “龙儿,你可知本座为了为凡间创一个一统之盛世,花了多少时间?” 白龙低头:“罪仙不知。” “一千八百年。你可知要将其分裂需要多长时间?” 白龙头更低了,“罪仙不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 “就你睡一会觉的功夫!本座千辛万苦创立起这统一的赵氏江山,世间姑且可安宁数百年,如今怎会到如此地步?如此,本座要你这守护神何用?” 守护神?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自己唯一一次与凡世的君王打交道是在天下第一次一统之时,玉帝欣喜至极,特命九条银蛟龙前往凡间出现在帝王的继位仪式上,既是为新的王朝树立雄风,也是庆祝凡间迎来第一次长期的和平。 从此世人把当日出现的神兽比为皇室的象征,认为龙会给皇室带来祥兆。 “请帝座降罪。”白龙弱弱地说道。 玉帝直了直身子,抱过一旁的灵虎幼崽在怀中抚摸,“给你三年时间,把赵氏王朝扶正了。否则,便给太上老君当炉灰吧。” “这……” 白龙正在思索怎么敷衍过去,命格老人捧着命格簿乐呵呵地走上前道:“帝座,一切安排妥当。” 玉帝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从朱丹上抠下一点朱砂,伸手一弹,朱砂打在白龙的胸口,白龙只觉得左胸一片炽热,脚下一空,便从天庭直直地坠向凡间。 身下的陆面被砸出了个凹陷,白龙晃了晃脑袋,举目四望。 “你……还活着么?”一双眼睛出现在头顶。 白龙晃了晃头,视线清楚起来。除了面前这张笑吟吟的脸,周围还有好几张好奇的面孔。 面前的笑脸拿出点名板翻了两页,笑眯眯地说:“你是钟雪麟?” 白龙刚想说不是,一股力按着他的头狠狠地点了两下。 “嗯,钟雪麟,笔试甲等第二名,成绩不错。方才一跤,没跌坏头吧?呆会面见圣上别出丑才好。”他笑着伸出手把钟雪麟扶起,又瞄了一眼似乎凹下去的地面。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穿着紫色官袍缓步走来,对笑脸男人说了句什么,笑脸男人正了正颜色,对钟雪麟等一干人道:“宣众贡生进殿。” 钟雪麟排在第二个,等传唤官宣时便低着头哈着腰缓步走进文德殿中。殿中一片肃静。 钟雪麟稍微靠得前了一些,想要看一看这个将要跟随三年的人的面容。 天下的主人乍一看还像一个孩子,皮肤是陶瓷一般苍白的颜色,但眼里透出的那种肃寥,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这么脆弱的人,竟要站在这么高的位置,多么不可思议,钟雪麟想。 穿着枣红色服的公公尖着嗓子报:“钟雪麟,字淮昌,郢县人氏,笔试甲等第二名。” 座上的皇帝只是轻轻地颔首,一会儿后才缓缓地道:“淮昌意欲何处入职?” 钟雪麟思索了片刻,深深地低下头道:“臣希望留在陛下身边。” 只听见公公抽了一口气,这种回答太放肆。 皇帝半晌没有反应,钟雪麟轻轻抬起头,却不小心与那深深的没有波澜的黑色瞳孔对上。 皇帝似乎轻笑了一声,接着又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准了。把他安排到翰林院,兼太子少师。” 公公没有宣旨,反倒为难地看着皇帝,“皇上,这……” 皇帝淡淡地道:“宣旨吧。” 钟雪麟领了旨出来,心里还有些怯怯然。没想到自己出其不意的做法竟刚好投了皇帝所好,太子少师这个官职说大不大,但和太子关系紧密,说明皇帝是希望自己站在太子这一边的。这是否说明皇帝信任自己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仅凭一句话就信任一个人。 当今圣上赵桓羽膝下仅育有一子,乃是皇帝宠妃文妃所产,皇子诞生当日,皇帝便立皇子为储君,却迟迟不封文妃为后。 是夜,钟雪麟回到住所,毫不意外地发现一位白须老翁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木几旁摆弄着几上摆饰的一盆莲花。 “命格老人,如此月黑风高的晚上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钟雪麟关上窗,点上熏香炉。 命格干笑了两声,道:“仙座,今日之事确实是老夫鲁莽了。凡世皇朝之事本属桃源八仙之值,然八仙如今琐事缠身,身处西方极乐境无法脱身,只得有劳仙座了。” 钟雪麟沉默了一晌,思道:原来八仙起了内讧被玉帝赶到极乐境去反省的事情是真的,那自己这个不职之罪简直是子虚乌有,这苦差事分明是玉帝强安在自己头上的。 想通了这一点,钟雪麟阴测测地笑了一下,道:“命格老人,为帝座分忧是小仙的本份,只是以小仙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力挽狂澜,若再有一人相助……” 命格“呵呵呵”地笑了几声,颤巍巍地把莲花从花盆里移开,盆中涟漪由急渐缓,水面上缓缓浮起一个潦草的“准”字,只一瞬便又隐没在水纹中。 钟雪麟又道:“小仙恳请凤仙相助。” 水面波澜激荡了一会,命格雪花一般的眉毛拧了起来。最终一个浅浅的“准”字又浮现在水面。 命格松了一口气道:“帝座难得慷慨,仙座得凤仙,定是如得东风。” 钟雪麟暗笑了一阵,恭恭敬敬地向花盆和命格各抱了个礼,道:“命格老人,请恕小仙不能远送。” 命格一只脚已踏出窗外,回头又道:“龙仙座,还有一事,玉帝口谕:绝对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咳,老夫记不清了,下次来时再说,总之千万不可暴露身份。切记切记。” 送走命格老人没一会,小厮又在门外报说:“大人,有人来找。” 钟雪麟把莲花仔细地放入盆中,正了正衣衫,才道:“请他进来。” 穿玄色长褂、带着巧士冠的老者走了进来,钟雪麟赶紧迎上去,道:“不知是远公公前来,淮昌失礼了。”钟雪麟一眼就认出来者是殿试当日站在皇帝身边的内侍,既是皇帝身边的人,那想必是来传皇帝的旨意了。 远公公却没有好脸色,想到殿试时这个男人无礼的回答,远公公的语气不由得更淡了些,道,“钟大人,您别急,宫里那位说了,这次杂家来不是宣您入宫的,是请您去陪皇上赏荷品酒的。今夜亥初(廿一点),请您从明德门入宫,会有人带您进去的。” 亥时赏荷?这种时间召见臣子是什么意思? 钟雪麟当然什么也没问,恭敬地鞠了一躬把远公公送走,便着手准备面圣之事。 皇上偏偏把时间挑在深夜,又有那么多桃色秘闻,钟雪麟没法不往歪处想,捧着铜镜上上下下看了一会,最后叫来小厮上街买了几件厚重朴素的衣服,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穿得结结实实的,才有了安全感。 临行时钟雪麟又犹豫了一阵,匆忙又跑到街上买来一只玉杯,装在怀里,才急急地往宫里赶去。 赶到明德门时果然看见有个小公公提着灯笼等在门口,见到钟雪麟便引着他经偏径往皇宫内院走。一路上守卫很少,一直走到一池荷塘处,小公公停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 了步子,对钟雪麟道:“大人,皇上在里面等您。”接着便退到了一边。 荷塘一侧驻着一座别致的塘上水榭,水榭里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声。 钟雪麟故意把步子踏得很重,里面乐声果然小了。 “臣钟淮昌叩见皇上。” “钟爱卿请起。”皇帝的声音比殿试时有了一些温度,他偏过头吩咐道:“给钟爱卿赐座。” 钟雪麟谢过后默默地坐下,发现皇帝黑漆漆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遂轻轻笑了一下。他似乎看见皇帝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 “爱卿可喜乐声?” 钟雪麟道:“臣以为荷乃静色,须得静赏。” 皇帝笑起来,挥手让乐女撤下。 “你也下去。”皇帝说。钟雪麟这才看见皇帝身边软软地靠着一个白皙娇嫩的女子,赶紧低下头来。 声色之人退去后,水榭内冷清了许多,光线也暗了下来。皇帝似乎一下子虚弱了许多。 “爱卿家住郢县?双亲可好?” 钟雪麟脑中隐隐浮出几个影子,顺口便答道:“是,家父经营茶叶,近年来算是风生水起了。” 皇帝端起酒樽却不饮,道:“爱卿为何不愿从父业经商呢?” 钟雪麟顿了顿,抬起脸直直地对上皇帝的眼:“皇上,朝中霍相一手遮天,近日来声势愈发壮大,如此下去,恐怕世人只知有霍而不知皇上。此外,不论内患,仍有外敌。北方辽金契丹兵力强盛,对我朝虎视眈眈,如联手北汉,则江山存亡只在片刻。此时乃我朝生死存亡之关键,微臣……臣淮昌来京,只为为皇上尽牛马之力,不愿使江山落入异姓之手。” 钟雪麟心中怯怯然,自己如此积极表忠心,如果皇帝真如传说中一般昏庸,自己恐怕再无翻牌机会了。 皇帝的眸子冷了下来,嘴上挂了一丝冷笑,“爱卿的意思乃是说,朕是亡国之君了?” 钟雪麟一字一句道:“早在先皇在位之时,霍家已是功高自恃,霍相更是位居人极,霍氏势力渗入朝廷非一日之功,恐怕已是多年之患,先皇况且难奈霍氏,何况陛下?陛下继位之时,入手的乃是一个烂摊子,即使努力经营,功亏一篑也是在所难免。”钟雪麟顿了顿,“臣以为,霍相之患不急于一时,外患未除,他不敢轻举妄动。辽金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皇帝哼了一声,手指拂过嘴唇,最终笑道:“爱卿既为京官,是否把双亲接到身边居住?” 钟雪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皇帝这意思,是要让自己的家人当人质,以保证自己不会背叛。这么说来,皇帝暂时相信了自己。 钟雪麟道:“双亲年事已高,只怕难以适应京城的环境。但微臣有一个妹妹,名曰钟越凤,年十六,家父一直希望她来京城见见世面,找个如意郎君什么的……” 皇帝点点头,“爱卿这就准备吧。” 说完这句话,皇帝好像累了一样,斜斜地靠在座榻上,侧着脑袋看向黑漆漆的荷塘。 钟雪麟端着酒樽,偷偷看了皇帝好几眼,心里暗叹道,皇上还是这样一个少年啊,不能与心爱的人花前月下,却要和千人一面的臣子用尽心机相互刺探。 钟雪麟道:“陛下,夏日炎炎,温酒不得尽兴,须当是冰酒才最是清爽。”从怀里摸出着急买来的玉杯,施法术于掌掌,玉杯上升起白色的雾气,着手处冰凉如同冰制。 “此乃微臣从异域得来的奇玉所制成的酒杯,常年如冰一般冷冻,酒水入杯片刻即如冰镇一般,那个……希望陛下笑纳。”钟雪麟笑容有点僵,突然意识到臣子送礼物给皇帝是件多么诡异的事,只是看见皇帝有点脆弱的侧脸,单纯想安慰一下罢了。 皇帝怔怔地看了杯子一会,捧在手里沉默了一阵,轻轻地笑了,道:“朕很喜欢。” 次日,圣旨便到了钟雪麟的住处,赐予钟雪麟一套宅邸,并派三十乘车马前往郢县接钟越凤,即刻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寻柳 钟雪麟不是朝官,不能上朝,平日里基本见不到皇帝的面。在凤仙没到之前,钟雪麟与翰林院的老先生们撰辞修书。没过几日,便有人来召钟雪麟进宫与太子见面。 太子赵延亭年方三岁,出生时赵桓羽才刚登基。三岁的孩子,让他在短时间内黏上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钟雪麟用一个简单的戏法就完成了这个任务。 “琉奚,今天不把这个阵解开,就没有戏法看。”钟雪麟笑眯眯地把站得晃悠悠的孩子留在石阵内,自己拎着扇子悠悠闲闲地去御花园闲逛,却遇见一个穿着朱色官袍的人急匆匆地在里面东张西望,像是找什么人。 钟雪麟记得他就是那个殿试时的笑面男子。笑面男子一看见钟雪麟便又展开笑颜快步向他走来。 “钟大人,还记得我么?”笑面人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钟雪麟乖乖地把扇子奉上,道:“陆御史陆大人。” 陆皖柯扇着扇子乐呵呵地说:“钟大人现在是太子少师了,前途不可限量,不日便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啊。” “折杀下官了,下官幸得皇上赏识,必将竭力辅佐皇上。陆大人如此匆忙可是在寻人?” “哦,钟大人可否看见皇……” “钟爱卿。”皇帝似乎有点愠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连忙拜倒,“皇上。” 陆皖柯迫不及待地道:“皇上,微臣有急事禀报。” 皇上抬手示意他稍后再说,接着看向钟雪麟道:“钟爱卿,朕的太子为何独自留在乱石堆中,爱卿能否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钟雪麟道:“微臣正在传授太子殿下奇门遁甲之术。” 皇帝怔了一阵,扶了扶额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待会到御书房来。” 钟雪麟退了下来,临走前看见陆皖柯手舞足蹈地在向皇帝禀报什么,皇帝的表情则是一贯的云淡风清。 太子已经解开了石阵,正晃着脑袋翘首以待钟雪麟回来。钟雪麟揉了揉太子的头,说:“琉奚越来越上手了。” 太子撇撇嘴,“先生,刚才父皇来了,说要是先生再把奚儿一个人扔在奇怪的地方,就要取先生的脑袋。” 钟雪麟摇摇头,道:“你父皇是在逗你开心呢。” 小太子的表情有些错乱。钟雪麟想了一会,命人搬来一缸水,笑道:“琉奚,今天要上演的戏法叫做‘八月雪’,看好了。” 钟雪麟把手伸进水缸中,舀起一抔水,向空中泼去,一阵冷流卷过,水滴在空中随气流飞旋,再飘落时已化为晶莹的雪。 太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张开短短的双臂,大笑着在雪中旋转起来。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 “先生!快教我这个!”太子睁着闪亮亮的眼睛抱着钟雪麟的大腿,双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来。 “太子殿下,作甚么慌慌张张的,有失威仪。”一精壮的武将摸样男子提着朝服下摆踱步走来。 太子一脸不情愿,“魏师傅安好。” 魏……想必便是前段时间平乱有功的辅国大将军魏青了。 钟雪麟与魏青相互打量寒暄了一番,魏青有些颓然道:“钟先生,常理说来,男孩子理应爱武而不喜文,然太子却似乎更乐意与先生舞文弄墨,不愿向末将请教武艺呢。” 钟雪麟笑道:“太子岂是寻常男孩?但魏将军所说之事,下官倒有一条小计。” 魏青忙道:“计当何出?” 钟雪麟道:“太子生性多奇,不喜枯燥之物。下官听说南苑桃花将尽,落花遍地无人清扫,魏将军不妨与太子在此处练武,或有意外收获。” 魏青沉吟片刻,忽而郎朗笑道:“钟先生此计甚好,吾等武夫蛮子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了。” 说罢,牵起太子的手道:“钟先生,末将这就告辞了。” 钟雪麟回了个礼,却见魏青迟疑了片刻,转过头又道:“钟先生,霍宰相或将开始动作了。先生须当有所准备。告辞。” 钟雪麟看着魏青携着太子大步流星地走了,估摸着时间,便朝御书房走去。 远公公挡在门口,小声地道:“钟大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这御书房是说来便来的地方吗?”臣子来御书房,即便是常参官也要看准时候通报,何况钟雪麟连朝官也不是。 钟雪麟干笑道:“远公公,是皇上叫下官来的。” 远公公不情愿地去通报了,一会儿小碎步地出来,宣钟雪麟进去。 御书房内却不止皇帝一人,陆皖柯正站在案前给皇帝磨砚,看见钟雪麟来了抬起头笑了一下,放下墨条,两人互行了个礼。钟雪麟又说了句“叩见皇上”,皇帝才缓缓抬起头来。 “钟爱卿,辽金向朕宣战了。”皇帝云淡风清地说,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是。”钟雪麟一怔,来得如此快,难怪玉帝也着急了,命格簿上肯定是记载了的。 “契丹犯我定州,掳我百姓五百,在城门前就地屠杀。五百人,人人尸首分家,头颅被马匹践踏。”皇帝平静地说着,陆皖柯皱起眉头。 皇帝转过头来,问道:“钟爱卿认为,朕该怎么做。” “继平乱以来,我朝士兵军心涣散,粮库虚空,无法与辽金持久抗战,可用者唯魏将军所领的辅国军,以及定王所领的襄平军而已。” “乾之以为?” 陆皖柯拱手道:“若追击则鞭长莫及,唯有以静制动。” 皇帝淡淡地笑起来。 “乾之先下去吧,朕有话对钟爱卿说。” 陆皖柯行礼退下。皇帝捞起书案上一幅墨迹未干的字来,问道:“淮昌,你的试卷朕是看了的,写得很好,字也隽秀。这幅字你认为如何?” 钟雪麟心里一怵,自己哪有写过什么试卷,生怕皇帝问起漏了馅,忙看起字来,道:“这‘逸雨涵梦’中的雨字鸾回凤舞,这‘梦’字臻微入妙,只是这‘逸’字不知为何却透着些恣肆奔怒之感……” 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收了字画,让钟雪麟取来宣纸又挥笔作了一幅,这回四个字都是怒气腾腾的感觉。皇帝举着字看了一会,表情有些不快,看了钟雪麟一眼道:“淮昌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皇帝亲赐哪敢嫌弃,钟雪麟赶紧跪下谢恩,接了字画捧在胸前,感觉皇帝的怒意正从字画中源源流出。 皇帝扔了毛笔,靠坐在椅中,眼中愠怒未褪,显得更像一个少年了,只是不知是在想着辽金之事,还是为字画生气。 钟雪麟想到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那是上百年以前的事了,那时九个兄弟姐妹都还在,年少轻狂,即便是玉帝也敢顶撞三分,生气的时候惹动天雷地火,快乐的时候牵来春暖柔雨。 他有点可怜起眼前凡界的主人来。 “皇上……”钟雪麟伸出手,触在皇帝泛白的脸上,“脸上沾到墨水了。” 少年皇帝吃了一惊,竟忘了挥手打掉臣子的手。 只一瞬,钟雪麟又恢复了恭敬的臣子的模样。皇帝脸色未定,半晌,才用力一拍木案,沉声道了句“放肆!”接着便拂袖而去。 钟雪麟小心翼翼地捧着字画回到宅邸,手指尖处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软之感。 自从御书房犯上之后,钟雪麟每日除了在翰林修书便是蹲在宅中等圣旨治他失仪之罪,结果等了好几日,圣旨未到,却等来了陆御史。 陆皖柯笑眯眯地端着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说道:“钟大人,这几日没有进宫,太子殿下十分想念。魏将军让本官给钟大人带话,说落花虽谢而不失其美,在其中舞剑乃是一大快事,剑舞而花随,如沐花雨,太子殿下也很欢喜,一定要请钟大人前去观赏。” “一定一定。” 陆皖柯又道:“之前定州之事,皇上下旨给受害人家中发了抚恤金,如此便结了。” 钟雪麟问道:“是皇上的旨意?” “是宰相的意思,皇上准奏了。” 钟雪麟沉默下来,用茶杯盖拨着杯中茶叶。陆皖柯笑起来,拍拍钟雪麟的肩,道:“放心,吾皇自有定数。听说令妹不日抵京,家中有女眷可就没那么自由了,今日与下官出门娱乐一番可好?” 钟雪麟也笑,“听陆大人安排。” 城南柳巷。 钟雪麟展扇掩住口鼻,有些阴郁地问道:“陆大人,作为朝廷命官来此等烟花柳巷寻花问柳,被圣上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而且,陆大人可是有家室的吧。”更甚者,此处胭脂味太浓,让自己的龙鼻难以忍受。 陆皖柯无奈地笑道:“本官也是无可奈何。” 钟雪麟随着陆皖柯来到一间雅室,几位着绿衫的盈盈少女为二人上了酒便退下了,一位身着华艳的女子从内室婷婷走出。 “见过陆大人,久仰钟大人大名,笔试第二名,殿试第一名的新科状元。”女子向钟雪麟莞尔一笑,眸含秋水,“小女子名为海棠。” 钟雪麟看着陆皖柯怪笑道:“不愧是好红颜,绝妙佳人。” 陆皖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道:“钟大人别取笑本官了,今日带大人来,是上头那位的意思。”说着,陆皖柯从怀里掏出一面玉佩,玉是好玉,上面却什么也没刻,还是一块璞玉。 海棠见了玉,立马敛了颜色,俯下身子拜在地上。 陆皖柯道:“见此玉,如皇上亲临。钟大人,出示此物可使柳原四使听命于你。”陆皖柯顿了顿,道:“海棠,孙尚书三公子的事调查得如何了?” 海棠恭恭敬敬地从裙下摸出一张信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 笺递出,陆皖柯接过信和玉佩放在了一起。 “是哪里来的消息?”陆皖柯问道。 海棠道:“是孙三公子的贴身丫鬟,前些天被孙三少奶奶卖到了春缘楼。” 陆皖柯笑道:“很好。” 陆皖柯看向钟雪麟,神情有些落寞,说道:“柳原四使原都是陛下培养的死士,以前都是本官在管理,以后,便交付于你了。” 钟雪麟诧异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为何……?” 陆皖柯轻轻地用指腹摩擦着玉佩圆润的表面,莞尔道:“接下来,朝廷乃至世态都必会面临动荡,此后的世事变化除了皇上,谁也无法猜测。既然天子意欲如此,身为臣子怎能持这一己之私?” 钟雪麟默默地接下玉佩和信笺,放进怀里。 海棠的眼睛红了,斟酒的时候撒出来了一些。 到钟雪麟府前的时候陆皖柯拍拍钟雪麟的肩膀,笑道:“柳原四使本都是下官的家眷,是本官儿时的好友。圣上待本官有恩,若非本官,他们本都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你要好好待他们。” 钟雪麟皱起眉,拉住转身便走的陆皖柯,道:“陆大人,下官可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陆皖柯笑得有些落寞,“君心难测,君意难违。” 作者有话要说: ☆、涵梦 次日,远公公又来宣钟雪麟入宫面圣,仍旧是亥时。这次,钟雪麟套上堂服便进了宫。 正当钟雪麟以为公公会把自己引到荷塘水榭处时,自己已经站在福宁殿前了。 站在皇帝的寝宫前,钟雪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多穿些结实的衣服。 “参见皇上。” 皇帝刚沐浴完毕,未擦干的发梢正往下滴水。他正靠在榻上看奏折,一位小公公弯着腰举着烛台立在一边。 “胡言乱语。”皇帝看着奏折,哼了一声,提起朱砂笔挥了个“准”字,一抬手把奏折扔到了床下。 “淮昌,过来。”皇帝对钟雪麟道,一挥手让小公公退了下去。 钟雪麟乖乖地挪步到皇帝的榻前,捡起奏折放在案上,瞄到奏折上题着“孙成须尚书启”几个字。 “皇上,这是柳原四使处得来的密报。”钟雪麟掏出怀中的信笺奉上。 皇帝接过来,静静地读完,又重新收了起来,眼眸中一样的波澜不惊。 “淮昌任职以来还习惯吗?” “习惯。” “再有几日令妹就到了吧。” “是。” 皇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钟雪麟坐下来。 钟雪麟往前靠了靠,没坐下。 皇帝有点郁闷,提高声音道:“坐下!” “是……”钟雪麟默默地坐在龙床的边缘,对莫名其妙的皇帝一阵腹诽。 皇帝皱着眉头看了一阵,叹了一口气道:“辽金要举兵南下了,明日早朝时朕将任命魏青为镇国上将军,前往北域御敌。” 钟雪麟道:“辅国军离京,京城就只剩三万禁军,若霍氏联合定王起兵进犯,则势必……” “所以定王绝对不能起兵。”皇帝顿了一顿道:“胡口旱情久久不得缓解,赈款至今未下发,朕准备派安侍郎与你同去稽查。如顺路去定王处代朕问个好。” “臣遵旨。” 半晌,皇上才道:“不早了,淮昌今夜就宿在宫中吧。”皇帝笑起来,脸色似乎没有平时那么苍白了。 钟雪麟反射式地从床上弹起来,忙道:“府中尚在等臣回去……” “让远公公报个信便是。” 钟雪麟冷汗连连,“万万不可劳烦了公公,公公年岁已高……” “那让陈公公去。” “府中会担心……” “钟爱卿莫非是金屋藏娇,定是要回去的了?” “……臣遵旨。” 皇帝喊了声“来人”,远公公小跑着步子进来了,皇帝对他吩咐了几句,又命人去准备给钟雪麟沐浴更衣。 远公公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领了旨下去了。钟雪麟随着宫女来到浴池,支开了宫女,从皇帝御用的浴池舀起一掊水,运起法术来。 不一会,一个男子托着塔出现在屋内。 钟雪麟扶额,郁闷地道:“塔仙座,我找命格老头,你来凑什么热闹?” “命格那日翻着那本破书……” “命格簿。”钟雪麟补充道。 李靖清了清嗓子,“咳,对,命格簿,突然仰天长吁道‘吉哉!凶哉!命数终究无常。老夫管不了了。’便摆手西去,至今未归。” 钟雪麟切齿道:“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 李靖一脸鄙夷地说:“龙仙座,就别假君子了吧。我可是都看见了,命格簿上分明写着……” “钟大人,有什么吩咐么?”一粉衫宫女听见响声,低着头走进来,李靖的身影倏地一下消失了。 钟雪麟腹诽了一阵,一时无言,忽而对那宫女灿然一笑,道:“你想看戏法么?” 皇帝坐在榻上,臣子久等而不至,皇帝有点愠怒。披上月白色的袍子,移步至浴池,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皇帝有点恍惚,朕的浴池什么时候成了杂耍场? 小公公有些尴尬,正要报皇上驾到,皇帝一伸手拦住了他,悄悄地走了进去。 水,温暖的水珠如同赋有生命,在浴池上舞蹈,是水的舞蹈。半裸的男子立在水中,如同一个将军,一抬臂,水珠便跟随着他的方向跳动。 不知是谁先喊出一声“皇上”,围观的宫女太监们一阵骚动后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水哗地一声落回池中,钟雪麟湿淋淋地站在池中,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左右为难。 “淮昌……”皇帝看了池中人半晌,一步一步走进池中,月白色的袍子浸在水里,变重脱落,皇帝渐渐走到钟雪麟身边。 “你是谁?”皇帝问道,黑色的眸子盯着钟雪麟的,里面有光在闪动。 “臣是钟雪麟,皇上的臣子。” 皇帝笑了起来,道:“你骗人。”伸出一只手臂揽住钟雪麟的脖颈,仰起脸,泛白的唇贴上对方的。一方干燥、一方潮湿,一方冰冷、一方炙热。 钟雪麟看见眼前人有点颤抖的睫毛,心中叹了一口气,拉过皇帝的身子加深了这个吻。 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喘,偌大的浴池只听见流淌的水声。 钟雪麟松开皇帝的嘴唇,低声吟道:“皇上,这只是一场梦,睡吧。” 皇帝想问些什么,却感到身体一沉,昏睡了过去。 次日,皇帝醒来时就看见远公公穿戴整洁地候在榻前。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是寅时,皇上再歇一会吧。” “哦,好……”皇帝刚眯上眼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 睛,又睁开看着远公公,表情有些迷茫,“淮昌呢?” 远公公有些困惑地答道:“钟大人昨日来过后,皇上命小陈把钟大人送出去了呀。” 皇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记起昨日与钟雪麟说了一阵抗辽事宜,便让他回府去了,但记忆不知为何总是模模糊糊的,犹如陈年的字画一般。皇帝扶着额喃喃道:“朕想起来了。”不知为何有些失落,皇帝望了一会帐顶,便坐起身来吩咐梳洗。 “皇上不睡了么?”远公公问。 皇帝感觉闷闷的,“睡不着了,准备上朝吧。” 钟雪麟凌晨方归,感觉这一夜施法过度疲惫至极,却也不敢歇着,一回府就换上朝服,在客堂中端坐以待。 日未至中,圣旨便来了,命钟雪麟择日前往胡口查案。钟雪麟恭恭敬敬地接下圣旨,命人安排了车马,急急地乘辇车前往陆府。 陆皖柯府上也是一派鸡飞狗跳的情形,钟雪麟刚报上名号,就被请进了府,陆皖柯随即风风火火地来了。 钟雪麟把定王之事说了,陆皖柯皱起眉头,苦笑了起来。 “连安大人也……钟大人,如今本官也看不出皇上打的是什么算盘。本官也被派遣离京了,与魏青将军一同北上。” 钟雪麟一惊,皇上此着,是豁出去了啊。 陆皖柯看了钟雪麟一会,道:“钟大人不用担心皇上,皇上有皇上的安排。” 钟雪麟笑笑,心里暗暗地琢磨着“担心”这个词,一会才问道:“陆大人何时启程?” “明日巳时。” 钟雪麟辞别了陆皖柯,回府等了一日,皇帝没有召见。 次日,巳时未至,军队已在城外列队完毕。魏青着甲胄端坐在一匹威猛的枣红色马上,不怒自威。 “魏师傅!”钟雪麟携了太子前来,太子一见魏青便带着哭腔跑了过来。 魏青立即下马,嘴上斥着:“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脸上却挂不住了,一幅恨不得把太子带走的模样。 陆皖柯频频向城门张望,继而露出失落的表情。 “陆大人是在等皇上么?”钟雪麟问。 陆皖柯干笑了几下,道:“皇上国事繁忙,本官不敢多想。” 默了一会,陆皖柯握住钟雪麟的手,道:“钟大人,本官此去经年,皇上……” 钟雪麟道:“陆大人,下官明白,下官定会全力辅佐皇上。” 陆皖柯摇头,“不,皇上还是个孩子,你要多担待。” 钟雪麟觉察到他眸中的些许温柔,心中一紧,道:“下官明白。” 陆皖柯笑起来,用力握了握钟雪麟的手,道:“乾之与钟大人相见恨晚,此处一别,终有再会之日,保重。” 钟雪麟也笑,“保重。” 没几日便是霍相的长孙霍允儿的满岁宴,钟雪麟命柳原四使探听来各路官员置备的贺礼,微一思忖,从茶碗中蘸了些茶水在几上涂了几笔。 托塔天王李靖一脸不耐地出现了。“龙仙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么隔三差五的来,本仙可受不住。” 钟雪麟笑眯眯地赔了个礼,道:“今日请塔仙座来,是有要是叨烦仙座了。小仙恳请仙座向玉帝讨一样物事一用。” “何物?” “龟蛇玉尊。” 李靖眯起眼,“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钟雪麟深深地行了个抱拳礼,“多谢塔仙座。” 几日后的满岁宴上,钟雪麟所送的龟蛇玉尊惊艳全场,霍相啧啧称叹、爱不释手,宴后即命人送了致谢函至钟府,表达自己十分赏识钟雪麟的才干,并表示不日便会登门致谢。 钟雪麟看了信,哼了一声,随手把信放在烛台上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京 钟越凤抵达京城的时候,钟雪麟正和安子遥商讨襄平一行事宜。 福总管还没通报,钟越凤已经一把推开门,蹙着眉阴测测地看着呆滞的两人。 见两人都呆呆地盯着自己看,钟越凤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喂。” 钟雪麟眉开眼笑,“凤儿啊,哥哥思念得紧啊。”凑上去便要抱个满怀,被钟越凤一掌推开。 “点名麻烦本姑娘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钟越凤怒道。 钟雪麟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凤儿,这位是安侍郎安大人。安大人,这是舍妹,没见过世面,不懂事。” 安子遥上下打量了钟越凤一圈,心中直叹: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脱俗的女子!连连道:“哪里哪里,令妹淳朴天真,不染红尘世故,乃是好事。” 钟越凤恶寒了一下,瞪了钟雪麟一眼怒冲冲地走了。 钟雪麟与安子遥赔了几句礼,扔下安子遥出来找钟越凤,绕了一圈才在鱼塘边上找到一只金羽凤凰。凤凰见了他便昂起头大步走开了,钟雪麟只得陪着笑追上去。 “凤妹,凤儿,等等……我错了,我知道你想陪着王母娘娘,等这件事一完了就让你回去。” 凤凰还是仰着头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钟雪麟继续道:“我去天池底采冰晶石给你好不好?” 一阵金光过后,金羽凤凰不见了,只剩美丽的少女坐在池边,一脸得意状道:“要很多冰晶石。” 还有两日钟雪麟便要启程前往襄平。皇帝立在荷塘边,发现了两朵正在谢败的荷花,遂皱了皱眉头。 “秋天来了。” 一位公公前来报说钟大人有奇物要献给皇上,皇帝一怔,心道:刚刚还在想要不要召见钟雪麟,这就自己上门了。 钟雪麟见皇帝不紧不慢地踱来,忙伏在地上道了一声“参见皇上”。 皇帝却仔细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准他起来。 “淮昌,听说令妹是个万众挑一的美人,改天朕定要见见她。” 钟雪麟也不推脱,只是称是,又道:“皇上,微臣今日从友人处得到一件珍宝,先请皇上过目。”说着,命人把笼子推了上来。 金羽的凤凰,骄傲地仰着头,血红的眼睛傲慢地盯着凡人的天子看。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颜色,问道:“这是传说中的神兽……凤凰?” 钟雪麟道:“是。”说着,牵过皇帝的手伸向笼子的方向。 凤凰静静地看了一会,最终伏下脖颈把头靠在皇帝的手上。 有的小太监没忍住惊呼了出来。 钟雪麟笑道:“神兽也为皇上折服,皇上乃是真命天子。” 周围人众齐刷刷地跪倒,众口一词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向钟雪麟,眼中明亮得如同漫天的星辰,他粲然一笑,握住钟雪麟德手,道:“淮昌,朕很喜欢。” 皇帝按照钟雪麟所说,为凤凰搭建了一个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 池塘,平日放任其自由行动。凤凰似乎只爱与皇帝亲近,不在池塘边打盹的时候便跟在皇帝身边。 启程当日,钟雪麟安顿好府中事宜,坐上辇车便要出发了,却见钟越凤从府内走出来。 钟雪麟笑着迎上去,“凤妹,你回来了。” 钟越凤轻哼了一声,道:“我是来告诉你,你的皇帝今天烦透了,两个时辰内问远公公你走了没有问了六七次。” 钟雪麟怔了一下,急忙翻身下车。 “钟大人,你要去哪里?”安子遥从辇中探出脑袋喊道。 “有件急事。”钟雪麟的声音飘远了。 皇帝坐在御书房有些心神不宁,他看了看仍在屋檐上的太阳,问道:“远公公,现在什么时刻了?” 远公公道:“巳时差一刻,钟大人他们快要出发了。” “哦。” 陈公公急匆匆地跑进来,皇帝一皱皱道:“作甚么大惊小怪的,好好说话。” “报……是钟大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让小的赶快来报……” “淮昌?宣他进来。” 钟雪麟大步流星地走来。“皇上,臣有要事要报。”说完看了看屋内的两位公公。 皇帝摆摆手,公公们退出房去带上了门。 “淮昌要报何事?” “皇上……”钟雪麟笑了一下,踏上两步拽过皇帝的衣袖,一使劲便将眼前的人搂在了怀里,火热的唇落了上去。 “淮昌,你……”皇帝有点怵,呆呆地任他亲了半晌。 “你……你放肆……”皇帝感觉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钟雪麟伏在地上,道:“请皇上治臣犯上之罪。” 皇帝扶住额,有些无语,“你起来,先说有何要事要报。” 钟雪麟抬起头,笑道:“微臣要走了,微臣会思念皇上的。” 皇帝惊讶于男人的厚脸皮,连连说了好几句“放肆”,最后沉默下来,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早日回京。” 钟雪麟抱着皇帝的脸又吻了一口,满意地看见皇帝微红的面颊,说道:“臣遵旨。” 安子遥早已等在城门前,见钟雪麟飘飘然地来了,啐了一口道:“去见哪家红姐儿了?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钟雪麟摇摇头道:“安大人,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襄平地处辽东山地,在辽河以东、鞍山以北。从京城出发,乘马车约需耗时十日。 车行第四日,安侍郎看着地图,突然豁然开朗,急急忙忙地叫停了车队,翻上钟雪麟的车中。 “钟大人,有了、有了!” 钟雪麟瞥了他一眼,没停下用手撮着小米喂笼中一只银白色的小雀。 “恭喜安大人,令正有喜了?” 安子遥有些幽怨地看了钟雪麟一眼,道:“多谢钟大人,只是安某还未娶妻。”接着把地图一展,指向襄平以东的台安城,说道:“会见定王前,安某以为应当前往此处。” 钟雪麟微微一笑,“台安厢军,虽为地方厢军却骁勇善战,先前平乱之时多有立功,掌军的兵马都监潘大人是不可多得的领兵将才啊。” “正是,若协商不成,便可借助台安厢军之力,逼迫定王交出兵符。” 钟雪麟沉吟片刻,道:“安大人所言甚是,然不可让定王得知此事,须得要出其不意方可。” 安子遥皱眉:“你我二人不日便要抵达襄平,此时拖延或是只去一人都会引起怀疑,如此奈何?” 钟雪麟笑笑,取了毛笔在纸条上挥下几字,卷起纸条系在雀儿腿上,接着抿起嘴吹出几声鸟叫,银雀抬起头和了两声,接着扑闪着翅膀飞出窗外。 不一会,一骑快马从后方追来,卫兵迅速持着戟护在马车边上。钟雪麟喊道:“此乃吾友,莫要无礼。” 马蹄声来到马车边上停了,骑者摘下蒙着口鼻的帕子,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他向钟雪麟微微行了一个礼,道:“主子,有何吩咐?” 钟雪麟笑道:“唐宁来了,进来坐。” 唐宁犹豫了一下,钟雪麟叹一口气,不经意般地抚上腰间的璞玉,唐宁立即顺从地答了声“是”,翻身下了马,钻进车里。 钟雪麟又喊道:“福总管,去取一件堂服来,要适合唐公子穿的。” 唐宁套了堂服,听着安子遥吩咐了一遍,脸色有些发怵,道:“钟大人,在下恐怕无法胜任。” 钟雪麟正了正颜色,道:“唐宁,见了潘大人你便是唐侍中,要有些为官的气魄,别总是一副苦瓜脸。” 唐宁叹了一口气道:“是。” 钟雪麟给唐宁拨了一些人马,又把安子遥的马车让给唐宁坐了,叮嘱了一番才满意地点点头乘上马车往襄平奔去。 两路人马分开后,一骑马飞驰而来,骑者下马观察了一会车辙,接着又向台安方向驰去。 皇帝临睡前接到战报说魏将军的部队已经抵达镇州边境,这里有巴图带领的部队已兵临城下,而定州大部分已经失陷。 虽是预料中之事,皇帝还是胸中一窒。 朕的国土,朕的江山,如此轻易,便被他人蚕食了去。 凤凰昂着头踱步走来,走到皇帝面前抖动了一下羽翼,俯下头把一张信笺放在褥上。 “这是……”皇帝捞起来,一眼就看见了落款处“臣钟淮昌奉上”几个笔走龙蛇的字。 皇帝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吾皇亲启”后面记着与定王会晤的策略,又记载一些了路中的趣事见闻。在信的最后,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大字:醉问红豆知几何?只有相思无尽处。 皇帝浅笑一声,差点便要提朱砂笔披上一个“酸”字。思忖了片刻,命人拿来纸笔,认真地题上:勿负朕望。顿了一顿,又在落款处签下“鉴安”二字。 一旁斜睨着偷看的凤凰此时却不适似的打了个冷战。 钟雪麟与安子遥抵达胡口时,胡口县令刘员道已经候着了。钟雪麟与安子遥下了车,与刘县令寒暄了几句,对灾情慰问了一番。刘县令似乎有些紧张,一见面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在前往住所的路上,刘员道愧愧然道:“二位大人前来实在是胡口之大幸,不瞒二位大人说,胡口地处鞍阴,实是常年风多雨少,这等旱情实不罕见,多年来,胡口人口只减不增。幸在圣上英德,年年拨款赈灾,只是这赈款到下官处便只剩十之一二,下官……恳请二位大人,位胡口百姓做主。” 安子遥听罢,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赶紧抱了个礼,道:“刘县令言重了,此乃为官之本份,安某定当竭力查明案情。” 看着安子遥摩拳擦掌的模样,钟雪麟笑道:“安大人真是血气方刚。” 安顿好住处,安子遥便热情洋溢地命人搬来卷宗,有模有样地看起来,钟雪麟则挑了几本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 财政明细,来来回回翻了几回,轻轻一笑,默默记住了一个名字,扔下簿子便对安子遥道:“安大人,本官有些疑点需要调查,你我这就分头行动,过几日再汇总情报吧。” 安子遥随口应承了一句,又埋头于卷宗当中,钟雪麟笑笑,带上门出去了。 抗辽战报不断飞入京城,朝廷上下气氛越来越低沉,每传来一封战报,大臣们心情就多一分紧张。 “出兵以来,我军与辽正面交战三次,逢战必败,诸位爱卿有何见解?”皇帝歪歪地靠着,扫了一眼脚下的满朝臣子,问道。 兵部孙尚书踏前一步,“抗辽军节节败退,魏将军难辞其咎。” 皇帝眯眯眼,懒懒地道:“孙尚书可有良荐?” “这……” 皇帝又问道:“张太尉如何说?” 张太尉往前一步,低头默了一阵道:“臣以为征西将军霍启将军颇有将才,或可助魏将军一臂之力。” 霍启乃是霍相之侄,统领雍、凉二州军队,屯驻长安,由于霍相的原因,入仕不久便极受重用,若此次出征抗辽有功,不日便将位极权臣,到那时霍氏权势将真正地一手遮天。霍相有点惊诧,暗道:张太尉一直摇摆不定,如今为何站到自己这边来了? 皇帝看向霍相,问道:“霍宰相以为如何?” 霍相拜倒在地,道:“小侄尚且年轻,恐难以受此大任。” 皇帝暗道了一句老贼装得真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稍纵即逝。“霍小将军才干众所周知,定不辱使命。” 皇帝正起身,朗声道:“传朕的旨意,封霍启为中军大将军,即刻起前往北上辅佐镇国上将军。退朝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七七是想让他们进展得慢一些的,但是只写军事政治好烦躁~o>.<o~ ☆、襄平 抗辽军营中,魏青浓眉紧缩,一脸愁云惨淡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盯着陆皖珂。“陆大人,恕末将不能照做。” 陆皖珂叹了一口气,道:“魏将军,圣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切听从陆乾之定夺,不得有误’。魏将军要抗旨么?” 魏青一拳击在案台上,惨淡地道:“荒唐,荒唐。青身为将军,甘愿为保卫国土江山血溅战场,为保护百姓家国置此身于不顾,然而现在……竟要让我手握重兵眼睁睁地看着辽狗蚕食土地,掠杀百姓?镇、定二州失陷后的惨状陆大人也看见了,辽狗入城后闭门屠城三日,哭声三日不绝!陆大人忍心再亲手造成这般人间炼狱么?!” 陆皖珂等他逐渐平静下来,才道:“魏将军,本官又何尝不知道此举的后果。然这是唯一能一举击退辽和将霍氏一网打尽的方法,且是损失最小的方法。如果皇上与霍相真正对立,必会两败俱伤,等那时辽金一举南下,就不是江山易主那么简单的事了。” 魏青怔怔地沉默了一阵,最后颓然坐在榻上。“陆大人说得对。” 陆皖珂坐到他身边,拍了拍魏青地肩膀,道:“皇上已下旨派霍启来做魏将军的副手,清闲的日子要到头了。” 魏青勉强扯出个笑容,陆皖珂却茫然起来,想道:皇上赌的这环中环,可是个一环错扣,全盘皆输的大局啊。 钟雪麟与安子遥分头调查了数日,都有了些眉目。这日钟雪麟招来海棠正在吩咐,银色的小雀扑扇着翅膀落在窗棱上。 钟雪麟忙捧起它,边解下雀儿腿上的纸条,边说了声“云儿真乖。” 从钟雪麟手上啄了食儿,银雀蹦蹦跳跳地落在海棠身上歇了。 钟雪麟展开纸条,看到“勿负朕望”四个字,仿佛看见皇帝一向淡漠的样子。最终目光落在“鉴安”二字上,钟雪麟不自觉地笑起来。 海棠盯着钟雪麟的笑脸看了一阵,捂嘴笑道:“主子,莫非是相好的女子?”眼睛随即好奇地瞄上纸条,一眼看见“鉴安”两字,海棠的笑容呆滞在脸上,一向伶牙俐齿如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圆场。 钟雪麟小心翼翼地收了纸条,对海棠道:“海棠,方才吩咐之事事关重大,一定不可走漏了风声。” 海棠答了声“是”,行了个礼后扮成婢女的模样端着茶出去了。 钟雪麟饮着茶逗鸟,银雀见没吃的,头一撇走了,钟雪麟讨了个没趣,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前去找安子遥。 安子遥刚从外面回来,正在整理有用的卷宗,见了钟雪麟便笑道:“钟大人,下官正好刚有些收获,想和钟大人探讨一下。” “从可用的记载来看,过去六年内,由南线运载的赈款的差异最大。”安子遥摊开卷宗,提着笔在一些数字上圈圈点点。 “南线是便是经过济、金二州了。”钟雪麟道。 “金州知州任长易育有二子,长子名曰任均,五年前被指杀戮无辜,因不道之罪被处刑。然近年有一家新兴钱庄生意风声水起,传闻是有任知州为靠山。此外,此钱庄亏损的年份正和赈款差异最大的年份对应。下官以为庄主极有可能是任均,钟大人认为如何?” “经营钱庄需要大笔资金,安大人说得在理。”钟雪麟道。 “如此我们这便准备出发金州吧。”安子遥站起来,斗志满满道。 为了缩短路途耗时,钟雪麟与安子遥各骑了一匹马便出发了。金州紧挨着胡口所在的沈州,骑行只需一日。当夜在客店宿了一晚,次日隅中(巳时)时分,二人便到达金州,寻了路来到知州府,却见府门前挂着一盏盏白色灯笼。 安子遥有些懵,拉住一个路人便问:“知州府近来可是有丧事?” 路人答道:“任知州昨日病逝家中,如今正全州服丧。阁下非本地人吧?” 安子遥愣在当地,问钟雪麟道:“如此奈何?” 钟雪麟笑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进去看看。” 通报了名号后,二人很快被请进了府内,任长易的次子任全穿白戴孝地前来待客,满面愁容。 “钟大人、安大人远道而来,恕任某接待不周。” “哪里,令尊仙去,本官深感悲痛。只是不知任大人可否留下只字片语?”钟雪麟道。 任全顿了一下道:“钟大人所指何意?“ “实不相瞒,本官奉皇上旨意,来此请任大人告知事情始末,圣旨稍后便到。”钟雪麟候了一会又道,“如此,本官便回京复命了。” 任全默了片刻才道:“二位大人请随任某来。” 据任全所说,任长易死时似乎还在看一封信,信纸被攒在任长易手中,皱巴巴的,像是被翻来覆去看过许多次。 “罪臣任长易启:犬子卑劣,犯下不道死罪,罪臣一念之失,为救犬子投而襄平。定王以此要挟,年索巨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 金,罪臣再无一日心安!然,定王日愈嚣猖,罪臣有一女,年方十四,冰雪伶俐,定王之子掠之,致小女病逝他乡。罪臣每每忆及此事,未尝不欲手刃之而后快。然罪臣纵子之罪,是为不义;助定王为暴,是为不忠。不忠不义之罪臣,已无颜面见圣上,恕臣一死以谢罪。” 安子遥读完信,惊道:“竟是定王。” 钟雪麟轻笑起来道:“胡口赈款拖欠之事原是稀松平常,皇帝会留意此事,乃是对人不对事,正是要找定王的麻烦。” 安子遥怔怔地说道:“皇上竟什么都知道。” 钟雪麟道:“安大人,是时候前去襄平了。” 二人向任全道了谢,任全的表情有些担心,“皇上会如何处置家父?” 安子遥安慰道:“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定会酌情发落。” 二人辞了任府,骑着马便往回赶。次日一回到胡口,便接到陆皖珂从前线发来的传报。 “城池连连失陷,触目皆是惊心。淮昌,皇上此举,胜算几何?” 钟雪麟皱眉,如此看来,战况之惨烈非同一般。熟于官场厮杀的陆皖珂尚且不忍,何况那个独自在宫中忍受的少年? 钟雪麟攥紧了手中的信,取来纸笔,写下一张字条让银雀送了出去。 休整了数日,钟雪麟与安子遥辞了刘县令,一行人赶着车往襄平驰去。 钟雪麟念着皇帝的事情,一路上都闷闷的。安子遥钻研了半日地图,抬起头来观察了钟雪麟半晌,道:“钟大人,若是有心事,不妨说与下官,让下官为钟大人排解一番。” 钟雪麟道“安大人,钟某乃是朝廷命官,不是及笄少女。” 安子遥笑道:“钟大人官职虽比下官高,却也还是晚辈。钟大人,此行归去后下官为大人物色一位贤女子如何?” 钟雪麟失笑一声,“安大人尚未着急,晚辈怎敢抢在安大人头里?” 安子遥闭了嘴,似是思及什么事,好一会道:“下官认为,那封信有些蹊跷。” 钟雪麟道:“时机太巧。” 安子遥道:“不仅如此。下官认为,爱子之父不会提及罪子活着的事,如此任大公子的性命就全凭皇上发落了。” 钟雪麟笑起来,心道:这般自己确实欠考虑了,连安子遥也能看出端倪,更没法瞒过皇上。 皇帝坐在荷塘水榭中,展开有些皱的字条,一丝笑在眼中漫开去。 字条上只有端正的六个字:皇上别怕,臣在。 立在一旁的曹卫尉心中一惊,想道:从未见皇上如此笑过,竟这般柔和。 “昱敬,都安排好了么?” 曹准答:“是”。 二日后,钟雪麟与安子遥二人抵达定王府邸。定王赵信乃是当今圣上赵桓羽的小叔子,先皇继位后提出要迁离京城,先皇便封襄平一带为定王封地,特准持兵符养兵襄平。 定王赵信温文儒雅地候在客堂,见二人来了,便露出笑迎上来。 “钟大人,安大人,有失远迎,莫要见怪。” 三人寒暄了一阵,定王笑道:“今日天色已晚,二位大人请稍事安整,明日本王将为二位大人设宴洗尘,二位大人务必赏脸。” 是夜,钟雪麟漱洗弗定,一身夜行服的海棠突然从窗户跳进钟雪麟屋内,把窗子掩了,从袖内取出一只锦盒。 “主子,准备就绪了。” 钟雪麟打开锦盒瞄了一眼,轻轻皱了皱眉,便将锦盒放在桌上。 “很好。下去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迫反 宴会之上,罗裙水袖,樽酒竹乐。定王微笑着,儒雅地向二人敬酒。 酒过三巡,定王问道:“本王听闻辽东战事艰难,皇上可有何应对之策?” 安子遥正正颜色,放下酒杯道:“自辽以南,地势渐低,我军只可固守而不可强攻。契丹骑师骁勇,京师虽善步击,然于高原之上,非骑兵则不行。” 定王端着酒樽,点点头,“安大人所言极是。” 安子遥知道是时候摊牌了,深吸一口气,便继续道:“皇上素闻襄平军善骑者众,命下官特来向定王爷借兵。” 定王冷冷一笑,“要多少?” “骑兵一万、步兵七万、战车三千。” 定王冷哼一声,将酒樽重重往宴桌上一摔,道:“皇上太瞧得起本王了,襄平军乃地方厢军,如何能有如此规模。” 安子遥掷地有声道:“襄平军在马伊屯、达子营、七岭营、倪家台分设四个兵屯,此事可是虚报?” 定王道:“没错。” 安子遥从怀中摸出一张信笺递给定王,“定王爷,报中所记各屯所驻兵数量可有误?” 定王接过信笺,只看了一眼,脸就阴了下来。 “王爷拥此重兵,可要为国牟利才好。”安子遥道。 此时,有一总管模样的男子走进来,俯在王爷说了句什么。 王爷冷着脸,道:“传他进来。” 一个披甲的厚髯大汉闯进来,道:“王爷,台安军列兵城下,击鼓喧哗,我军是否列阵?” 定王看向安子遥与钟雪麟,阴冷地笑起来,道:“以兵相逼,皇上何止是要借兵,是要本王手中这一枚兵符吧。” 定王站起来,走近了二人,“本王若是按兵不动,你们又待如何?攻城么? 安子遥口气一硬,“王爷若是抗旨,下官可奉皇上旨意,察王爷谋叛之罪。” 定王道:“安大人别忘了,二位如今还在本王的府上,本王一声令下便可让二位尸首分家。” 安子遥咬牙道:“威胁朝廷命官,是死罪。” 钟雪麟扶额,道:“王爷,安大人,容本官呈上一物。”钟雪麟从袖中掏出锦盒,双手递上。 定王打开锦盒,脸色倏然刷白,手一抖锦盒摔在地上,一颗带血的绯色眼珠滚了出来。定王嫡子赵晋双目异色,一只绯色眸子常被称为贵子之兆。 “晋儿,晋儿怎么了!”定王怒吼一声,从墙上取下挂着的剑,刷地一声拔剑出销,指在钟雪麟喉头。 安子遥大惊,忙道:“王爷莫要冲动,世子没事!” 定王半信半疑地看向安子遥,钟雪麟又道:“世子性命无忧,只是瞎了一眼。” 定王又低吼一声,剑尖顶入钟雪麟喉中两分,一丝血珠滚下来。 安子遥面无血色,腹诽道:钟大人这种时候就别刺激人了吧! “你胆敢私捕本王之子!” “定王此言差矣,世子触犯不道之罪,现是阶下囚,下官并非私捕。”钟雪麟一顿,道:“经查明,金州知州任长易之女任婉儿,乃是死于世子之手。世子滥杀无辜,触犯我朝不赦十罪之三,不道之罪。”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0 定王眼眸怒得泛红,“胡言乱语,任婉儿分明死于疟疾!” 钟雪麟道:“为任小姐配药的黄医师却证实,是世子吩咐在任小姐的药中加入了一味药,野葛。” 定王阴郁的眼中透出杀气,安子遥急道:“王爷,皇上念在叔侄情谊,定会从轻发落。王爷快把剑放下。” 王爷冷笑道:“你们在要挟本王。” 安子遥忙道:“非也……”钟雪麟却道:“正是。” 定王抽回剑,定了定神,眼神凌厉起来,“皇上是在逼本王反。” 一个声音淡淡地道:“皇叔一向英明,何以出此下策?” 钟雪麟听了这声音,心中一震,“皇上!” 皇帝似是奔波了许久,还穿着骑装,头发也有些凌乱。 皇帝看向钟雪麟,淡笑了一下。 接着皇帝一扫平日慵懒的模样,正色厉声道:“来人,扣押反臣赵信。” 定王、钟雪麟与安子遥都愣了,四个侍卫冲上来按住定王的身子,曹卫尉持着剑压在定王颈上,定王府上人众惊得都跪倒在地上。 安子遥赶紧走上前来道:“皇上,定王爷虽有反意,仍未有谋反之实。” 皇帝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定王,道:“潘都监奉朕的旨意驻兵城外,遭到襄平军突袭,潘都监身死乱战。举兵诛杀我军统领,淮昌,这算不算谋反?” 钟雪麟一愣,看见皇帝望向自己的凌厉目光,低头道:“算。” 定王大笑,挣扎着身体,吼道:“赵桓羽!你落井下石,你是要我再无翻身之日!” 皇帝笑起来,“皇叔,小时候朕常和晋儿一起玩,晋儿喜欢的物事朕都给他。这江山也是一样,只要还姓赵,谁坐都少不了皇叔的好处。霍中佩给了皇叔什么好处,让你弃朕而择他?” 定王苦笑不语,自己只是恨父皇当年选择了皇弟而没有选自己而已,只要不是皇弟的子孙,这个皇位谁坐对自己来说都一样。 皇帝摆摆手,定王被带了下去。 钟雪麟赶紧走到皇帝身边听命,皇帝脸色有些泛白,表情却仍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钟雪麟道:“皇上累了,微臣带皇上去休息。” 皇帝任由钟雪麟扶住他的手臂,顺从地跟着他离开了。 钟雪麟对婢女吩咐了一番,回到房内,看见皇帝靠在榻上,睁着眼看帐顶。 “皇上怎么骑马来了,为何不乘马车?” “昨夜接到密报,说今日便要行动,骑马较快些。” 钟雪麟看着皇帝写满疲累的脸,心一恸,俯下身便在皇帝额上落下一吻。 “微臣办事不力,累皇上受奔波之苦,求皇上赐罪。” “你做的很好,利用赵晋和台安军确实可以逼定王交出兵符。但让他坐实谋反之罪,更好利用。” 但这是以潘都监的性命为代价的。钟雪麟胸口有些闷。 “淮昌,朕不会治你的罪的。”皇帝微笑一下,闭上眼睡去了。 钟雪麟坐在榻边,仔细地看了许久这近两个月来思念无数次的脸。皇帝平时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懒散模样,睡着了却像在苦思冥想一样紧紧皱着眉头。 钟雪麟感觉到左胸中逐渐炙热的存在,看着皇帝不适的睡脸,胸中一阵阵抽痛。 这一刻他才明白,眼前这个人便是自己的劫数。不知不觉中,自己会只为他的一个眼神魂牵梦绕,只为他的一个笑容心绪飞扬,只为他的一句话拥有心跳。 钟雪麟想,他也许也可以像一个凡人一样,永远守在一个人身边,永远看着一个人的笑脸,永远吻着一个人的发梢,永远触摸一个人的温度。 如此想着,钟雪麟伸出手抚上皇帝结起来的眉心,皇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舒缓了表情。 钟雪麟给皇帝盖好被子,走出房间寻到安子遥房内。 安子遥正在和曹准说话,见钟雪麟来了,二人一同站起来行了礼。钟雪麟笑着坐下来,曹准问:“皇上歇了么?” 钟雪麟道:“是,皇上奔波一夜一日辛苦了。”言语间对曹准有些不满。 曹准摸摸鼻子干笑了一下,道:“是昱敬照顾不周了。” 安子遥道:“曹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定王怎会真的谋反了?” 曹准叹了一口气,给自己斟满了酒,道:“定王没有下令出兵,刺杀潘大人的是在下。皇上命在下假传定王口谕,带了一队襄平军冲入台安军阵营,刺杀了潘大人。” 曹准叹口气,“台安军没有迎击,想必是潘大人的命令,看来皇上早已和潘大人取得联系了。” 安子遥表情有些难看,“下官一向敬仰潘大人,竟然……”顿了一瞬,安子遥又道:“钟大人,定王世子要如何处置?” 钟雪麟道:“皇上自有定夺。只是世子实是受了牵连,任婉儿确是死于疟疾。” 安子遥瞪大眼,“钟大人,这可是……” 钟雪麟又道:“安大人,任知州的绝笔信,也是钟某临摹任知州的字写的。” 安子遥愣了好大一会,突然大声喊起来:“钟大人,伪造证物乃是重罪!身为朝廷命官……” 皇帝一直睡到辰时才醒来,一抬眼看见钟雪麟端坐在榻边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安下心来。 “淮昌,你没走。” 钟雪麟笑道:“是,臣不会离开皇上身边。” 皇上坐起来,钟雪麟忙命人伺候皇帝梳洗,然后引着皇帝前往正殿用膳。 皇帝在众大臣的视线下不慌不忙地用了膳,便要起身前去牢中见定王。 定王被押送到王府下地牢中,牢中原关有一些犯了偷窃、逃逸罪的家奴,皇帝一道圣旨,为众犯人全都免了罪。 定王的牢房前站了两个皇帝带来的亲卫兵,曹准交代了两句,把二人打发到远处待命了。 皇帝道:“淮昌、若舆在外面等着,昱敬随朕进来。” 曹准得意地对钟雪麟和安子遥笑笑,持着剑跟在皇帝身后进了牢房。 定王身为皇帝的叔叔,即使入狱,待遇也没差多少。皇帝特命人把王爷房中的床和用惯的案几烛台等一并搬进了牢房中。定王舒舒服服地坐在他的檀木椅上,见皇帝进来,只是动了动身子,却没起身行礼。 “皇叔昨夜睡得好么?”皇帝问。 定王阴测测地笑了一下,“托贤侄的福。” 皇帝四下环顾了一眼,道:“皇叔这地牢甚是简陋,小侄恐皇叔住着不适,预备明日便启程带皇叔回京。” 定王缓缓抬起一张似乎老了几岁的脸,声音有些颤,问:“鉴安,晋儿自小与你关系最好,求你放过他。我知道你是在意霍相,晋儿他对你造不成威胁。” 皇帝静静地看了定王一会,想道:原来为了珍爱的人,谁都能丢弃骄傲。 皇帝开口道: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1 “皇叔,谋反罪株连九族,难道皇叔是要小侄因私废公么?” 定王颓然呆在当地,一张脸如同死灰。 皇帝对曹准说了一声“走吧”,走出牢房。 安子遥脸色有点差,落在了后面。皇帝看了他一眼,道:“若舆留下来处理剩下的事宜。其余人等,明日启程押送定王爷回京。” 安子遥沉默了一会,回了声“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迷失 遣散了旁人,皇帝坐在房内,唤来钟雪麟。 “淮昌,今夜把赵晋带到朕这儿来。” 钟雪麟诺诺,又道:“皇上,定王并未真正谋反,如此对他是否有些太过了?” 皇帝道:“淮昌也认为朕很无情么?” 钟雪麟低头没有回答。 皇帝道:“淮昌,若朕输了,会有人对朕仁慈么?” 钟雪麟一惊,抬起头对上皇帝无波澜的眼。 皇帝又道:“成大业必有牺牲,哪一个王朝不是建立在成堆的尸体上的?潘都监的牺牲是必要的,朕只愿把牺牲减到最少。江山只有一个,若是丢了江山,一死已是便宜了朕。他们怎么会让朕好过?” 钟雪麟深深叹一口气,伸出手把眼前的人拥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明明在一个应该无忧无虑的年龄,明明是如此脆弱如陶瓷的人,却不得不担负起如此多的责任。江山之重,多少人的生命之重,都由皇帝一人扛着。 “臣知道,臣会在皇上身边,无论发生什么,臣都陪着皇上。” 哺时过后,海棠与唐宁两人把赵晋打扮成下人模样混进了定王府,皇上正在房中候着。 赵晋左眼戴着一只沾了血的眼罩,多日担惊受怕,原本丰润的面颊都凹了下去,显得面色颓然。见了皇上,赵晋一时紧张得手足无措,眼睛紧紧地盯着地上。 皇帝命众人在门外候着,没有吩咐不准入内。房内只剩下皇帝与赵晋二人。 皇帝皱皱眉,道:“晋儿,抬起头。” 赵晋闻言顺从地抬起头,看着皇帝的脸,露出一丝苦笑:“鉴安哥哥,我都认不得你了。” 皇帝走上前去,手指抚上赵晋空了的左眼。 赵晋吃痛往回一缩,接着又瑟瑟地定在原地。 “别怕。还疼么?待会给你找王府的医师看看。”皇帝皱着眉,道。 赵晋轻轻一笑,道:“还有一点疼,不碍事。” 皇帝道:“坐到朕身边来。”赵晋犹豫了一阵,坐在皇帝身边。 皇帝问道:“你恨朕么?” 赵晋低头不语。 皇帝继续道:“晋儿,你可知道,你父王此举,是想要朕的命?” 赵晋抬头急急地问:“皇上,父王真的要谋反?” 皇帝道:“先不论定王举兵斩杀朕的重将。定王近两年招兵买马,仅襄平便养兵十万,还有与霍宰相的通信为证。晋儿,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么?” 赵晋清秀的脸变得惨白,眼中水汽聚起来。 “不准哭,丢了赵氏的脸。”皇帝厉声说。 赵晋狠狠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平静如水。 “皇上,何时行刑?” 皇帝道:“晋儿,朕愿意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赵晋不敢置信地一滞,皇帝接着道:“人道定王世子自幼便颇具将才,各家兵法熟读于心,调兵遣将颇有一番见解。传闻近年襄平军势力渐涨,都要归功于定王世子。如今赵信入狱,襄平军都统之位尚且空缺。” 赵晋眼中放出光彩,声音有些颤抖,“皇上,晋定不辱使命!” 皇上笑起来,伸出手贴上赵晋的脸,精致的脸渐渐贴近,最终在鼻尖相碰的地方停下了。“朕相信你。” 赵晋被皇帝眼中的深邃勾住了视线,盯着看了许久,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失了仪态,忙低下头。 “但定王谋反已成事实,当诛九族,无一例外,定王世子赵晋此人从此便是死了。晋儿,此刻以后,你便是赵桓夕,赐字一个晋字,是朕失落在外的胞弟。” 赵晋忙跪下扣了头,道:“罪臣谢主隆恩!” “晋儿,平乱之后,朕会恩准你前往天牢探望罪臣赵信。” 赵晋胸中又是一酸,忙伏下头又谢了一次恩。 皇帝靠在榻上,唤来海棠把赵晋带了下去。又命人叫来了安子遥。 安子遥一脸黯淡面了圣,出来时却是一脸释然。 钟雪麟候在房外,见到安子遥便笑道:“看来安大人与皇上相谈甚欢。” 安子遥一笑,道:“皇上英明,下官敬服。” 次日,皇帝一行人乘着马车启程归京。 皇帝与钟雪麟共乘一车,曹准骑着马在车边时时候命。皇帝一路上靠着车窗往外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雪麟道:“秋日将至,北方的景已渐谢了。” 皇帝“嗯”了一声,盯着窗外又没了动静。 经过一片低洼芦苇地,一行大雁正在休憩,马车经过,惊得一池大雁清啸扑翅往天际掠去。 皇帝眼中亮了起来。 钟雪麟轻笑,心想:皇帝虽是这江山的主人,却未真正拥有过一分一毫,连一个山野小童也不如。忍不住开口便道:“皇上,一切尘埃落定后……”话刚出口就后悔了,钟雪麟知道有时候给一个身处绝望的人希望,是一件残酷的事。 “如何?”皇帝问。 钟雪麟笑起来,牵起皇帝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道:“没什么,是臣走神了。” 皇帝没多留意,又偏过头看景去了。 钟雪麟看着皇帝时而童稚的侧脸,心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要带着你看遍天下美景,西域的壮丽,辽北的广阔,淮东的秀丽,岭南的淳朴……因为这都是你的河山,所以我会誓死为你守护。 车行到第五日,在山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山路湿滑,行车慢了下来。 曹准在车窗外询问道:“皇上,前路泥泞,是否先寻个避雨之处?” 皇帝撩起车窗,看见侍卫们都直挺挺地站在雨中等他发落,皱了皱眉对曹准道:“昱敬,你速去找个避雨之地,其他人原地休整。” 曹准答了声“遵旨”,一拉马缰往山中驰去。 雨越下越大,侍卫身上的软甲吸了水变得异常沉重,骑者都下了马步行,让侍卫们纷纷脱了铠甲,搭在马背上。 突然一个侍卫发出一声惨叫,扑通一声倒在水洼中。钟雪麟忙跳下车查看,却见倒下的侍卫背上深深地埋入一枚手刀,已是不活的了。 钟雪麟一惊,心想在此处万万不能暴露了皇上的身份,遂大喊道:“保护大人!” 侍卫迅速持起戟,在皇帝的马车旁围了两圈。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2 钟雪麟想道,对方使暗器,呆在原处最是危险。随即跃入车中,翻出一件侍卫的服装让皇帝换上。 皇帝眼中有些迷惘,漆黑的眼睛惶然地看着钟雪麟,手指解衣带的动作迟缓了许多。 钟雪麟对他笑笑,在皇帝嘴角重重地落下一吻,手覆上皇帝的手指,熟练地帮皇帝解起衣带来。 皇帝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不少,看着钟雪麟的动作,笑道:“淮昌解衣功夫熟稔,定是常常练习了。” 钟雪麟笑起来,看着皇帝的眼,道:“皇上,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 皇帝脑中似乎空了,他很想说“你自身尚且难保,如何保护朕?”但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皇帝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也许真的能够依靠。 钟雪麟自己也换上了侍卫服,眼中满是坚定。他牵着皇帝的手,大喊一声:“全体听命,一直向南跑,不得有误!” 皇帝只觉腰间一紧,双脚已踩在地上。钟雪麟捏了捏皇帝的手心,把皇帝护在身后,喊道:“跑!”两人夹在一众侍卫中向南边山体跑去。 皇帝隐约看见身边的侍卫有的倒下了,有的拖着受伤的身体还在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左手仍被牢牢地握着。皇帝脚步一慢下来,前方的男人便会回过头一脸担心地看他一眼。 最终身边的侍卫都跑散了,林中只剩二人的喘息声。 钟雪麟定下神来听了一阵,最终吁了一口气道:“似乎追到那边去了,我们趁此机会快找个可落脚的地方躲一躲。” 皇帝捂着肚子,脸色煞白,道:“淮昌,朕再也……跑不动了。” 钟雪麟捋了捋皇帝鬓角的乱发,微笑着道了句“恕臣无礼。”接着弯下腰把皇帝打横抱起。 皇帝贴在钟雪麟胸膛上,轻声说了一句:“放肆。” 往山林深处又行了一段时间,钟雪麟指着被压断的灌木道:“皇上,此处似乎有野兽出没。” 皇帝身子一僵,钟雪麟笑道:“别怕。这说明兽穴就在附近,天色已晚,我们或可借兽穴一用。” 果然,没多久就在一株参天榕树根处发现了可容纳数人的树洞。 “是狐狸的洞。放心,它们今夜不会回来。”钟雪麟钻进洞中巡视了一番探出头来道。 皇帝被钟雪麟扶进洞中,倦得没多问一句,便靠在树根上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知道这种剧情很狗血~但是还是想写~宫廷什么的,逼宫什么的太沉闷了~ ☆、逃 皇帝醒来时,湿衣服已被换下,搭在火上烤着。身上仅穿着亵衣,还盖着一件钟雪麟的衣服。皇帝脸上一热,拢了拢衣服,问道:“淮昌,现在什么时候了?” 钟雪麟□着上身,拿着贴身小刀正在削些什么,听闻回头一笑,道:“已是午时了。” 皇帝看着火苗,道:“不知昱敬如何了,不要落到他们手上才好。” 钟雪麟道:“曹卫尉若觉察到异样,定会到别处请援兵。皇上不要担心。” 皇帝沉吟片刻,道“淮昌认为来者是何人?” 钟雪麟道:“臣原以为是劫道绿林,但方才臣独自回到马车处,发现车马行装都在,单单定王不知所踪。” 皇帝沉默了一会,苦笑道:“赵信终究是赵信,朕还是失算了。如果是赵信的人,他们定会搜山,找不到朕绝不会善罢甘休。”说完皇帝便静了下来,睁着眼睛看篝火。 钟雪麟心想,即便曹准逃了出去,搬来救兵最少也是两、三天后,自己能否带着皇帝躲开这几日搜查?还不能排除赵信放火烧山的可能。 钟雪麟思忖着,一边把手中的狐狸剥好了皮,用雨水洗净,穿了根木棍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烤熟狐狸肉,钟雪麟撕了四条腿给皇帝递上。皇帝拎着狐狸腿,只感到一阵恶心,犹豫了许久,念及次日还要奔波劳累,耐着不适胡乱啃了几口。 次日一早,雨虽停了,过雨云却仍停在空中。钟雪麟熄了篝火,跃出树洞在四周观察地形。用小刀在某些方向做过标记后回到树洞中,发现皇帝还在睡着。 钟雪麟看着皇帝泛红的脸,不由得皱起眉,伸出手覆上皇帝的额头,顿时暗叫不妙。 皇帝被钟雪麟凉凉的手掌摸着,缓缓醒来。 钟雪麟跪坐在一旁,见皇帝睁开眼,便道:“皇上,你感觉如何?” “头有些疼。”皇帝说,嗓子哑哑的。 钟雪麟道:“皇上昨日淋了雨有些发热,今日在此休息吧,臣采了些果子,皇上若是饿了可用来填腹。臣这就前去探路了。” 皇帝见钟雪麟起身便要走,忙拉住钟雪麟的袖子,哑声道:“淮昌,慢……朕也去。” 钟雪麟捧住皇帝的脸,皇帝眼神有些倔强。 钟雪麟轻轻一笑,俯身吻在皇帝嘴角,道:“臣遵旨。” 皇帝伏在钟雪麟背上,叹道:淮昌身为文官身体如此结实,自己虽曾习武却仍是体弱多病。 二人所在的山地属于燕山山地一脉,山脉东西贯穿,南侧是绝壁,北侧则布满了赵信的人马。 皇帝思忖了一下,道:”往西走,曹准若是请兵,必是向东往乾州,赵信也知道这点,定会在东向布了人马。” 钟雪麟负着皇帝在林中往东向走了大半日,申时时分(13~15点),雨又下下来,皇帝烧得更严重了,伏在钟雪麟背上喘息渐重,热气不断喷在钟雪麟脖间。 钟雪麟加快步伐,总算很快便寻到一处山洞。 脱了衣服给皇帝垫在身下,安顿皇帝躺好,钟雪麟取出火石生了火,用阔叶把洞口遮了起来。 皇帝迷迷糊糊地睡了,半睡半醒之间直喊冷。 钟雪麟在狭小的洞中踱了一会步,迈出山洞用起法来。 一位手持玄色册子的老者出现在雨中。 “上回没说完,若本仙的身份暴露了,便会怎样?”钟雪麟问。 “撤去仙位,贬为凡人。”命格老人答道。 钟雪麟笑起来。 命格捋起长须,叹道:“龙仙座,切莫冲动行事。近日命格簿再不现命数,所示唯一‘劫’字。老夫只知,此劫与龙仙座有关,龙仙座切记谨慎行事。” 钟雪麟送走了命格老人,甩干身上的雨水回到山洞,见皇帝裹着袍子睡梦中缩成了一团。 钟雪麟心一紧,俯在皇帝耳边喊了声“皇上”。 皇帝皱着眉,缓缓醒过来,见到钟雪麟,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冷”。 钟雪麟叹口气,把上衣脱了个干净,钻进皇帝盖着的袍子里,伸手把皇帝滚烫的身子搂在胸前。 皇帝在温热的怀中打了个颤栗,然后张开手抱住热源沉沉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3 睡去。 翌日,皇帝醒来,一睁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双秋水一般温和的眼。 “淮昌……” “皇上睡得如何?” 皇帝点点头,忆起昨夜做的那个梦,梦里也是飘着这样的雨。 钟雪麟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笑道:“托皇上的福,微臣可是一夜不得眠。” 皇帝困惑地看他,钟雪麟搂住皇帝的手用力将皇帝的身子更加贴近了自己。 皇帝脸上一热,尴尬地往外挪了挪,避开钟雪麟火热的欲求。 钟雪麟坏笑起来,道:“微臣为皇上辛苦了一夜,想向皇上讨个赏。”说着翻身压上,捧起皇帝的脸便含上了微启的唇。 唇齿交缠之间,钟雪麟的手不自觉地伸进皇帝的亵衣中,在细腻的身体上揉捏起来。 破碎的喘息从皇帝唇间逸出,皇帝的眼中氤氲上一层水雾。“淮昌……先回京,赵信之事……不可让晋儿知……” 钟雪麟不等他说完,就堵住了皇帝的嘴。一个冗长的吻结束,钟雪麟笑起来,道:“这种时候皇上还不忘国事,微臣佩服。” 钟雪麟抱着皇帝,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套上衣服踩熄了残火。 皇帝略带愧意地看着钟雪麟,心知男人在这种时候忍下来是很难受的。钟雪麟只是牵过皇帝的手,笑了一笑便出了山洞。 皇帝的烧稍退了些,走路是没什么问题,但山中难采草药,要痊愈却是不行的了。 皇帝给钟雪麟牵着手,一路向西走了个把时辰,皇帝喘息又不匀起来,额头上也布上细密的汗。 钟雪麟皱着眉思忖了一阵道:“皇上,微臣听闻燕山一带盛产荚蒾,此草有清热解毒,疏寒解表之效用。臣认为应先找一处山洞落脚,皇上稍事休息,微臣前去寻草。” 皇帝正好也累了,遂点点头。又行了一些时候,眼前出现一出山洞,皇帝道了句“快去快回”,便钻进洞中坐在地上眯眼小憩。 钟雪麟抽出腰间佩戴的贴身匕首,放在皇帝手上,接着钻入了林中。 荚蒾喜光,不会生长在茂密的林中,只可能在见光的断崖上才有。 钟雪麟离开了皇帝的视线,咬破右手指尖,扯开衣衫,在左胸的位置上用血涂了几个字符。血字发出明红色的光,林中忽而一阵骤风卷过,突然,一条银色蛟龙压倒数十棵古榕冲出树林,长啸一声向南边断崖飞去。 皇帝眯着沿,突然听见一声巨响,一时间地动山摇,雀鸟齐飞。片刻后响声渐去,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山林静谧得如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皇帝慌乱未定,却听见一阵马啸由远处驰来。 “宋大哥,前方有个山洞,便在此避雨吧。” 姓宋的男子“嗯”了一声,马蹄声在山洞前驻了,两人随后钻了进来。 皇帝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地,脑中思绪奔腾了一瞬,最后放弃了趁其不意偷袭的念头,拔出匕首,没有迟疑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又用枯叶把匕首掩了。 两人看见坐在地上的皇帝,忙举起手上的兵器。见皇帝许久没有动作,年纪稍小的男子持着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点燃火折子照在皇帝的脸上,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嗤,喊道:“大哥快来,看看像不像?” 姓宋的男子一手举着剑,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对照着皇帝的脸仔细看了片刻,冷笑一声道:“得来全不费功夫,把他绑起来。要小心了,当今皇帝和定王爷可是师出同门,不是好应付的。” 年轻的男子应了一声,扔了火折取来绳子小心地把皇帝缚了,看见皇帝手臂上深长的伤口,不由得肉紧了一下,道:“他受伤了,难怪动也不动。” “把伤处塞上,免得没回去就死了。”姓宋的男子道。 年轻男子诺诺,撕下袖口布料潦潦绑在皇帝手臂上,布条不一会就被血浸湿,血滴顺着手臂一滴滴落在地上。 姓宋的男子说了一句“走吧”,率先钻出山洞,翻身上马背,又从年轻的男子手中接过皇帝,脱下面袍把皇帝与自己绑在一起。 皇帝咬着唇,感觉手臂如火烧般疼,血液在逐渐流失。眼前景物愈发模糊,耳边似有无数蜂蚁在嗡鸣。 皇帝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恍惚地想道:又是这样的雨天,你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保证文的质量,七七认为(希望),短期内大概也许可能不会有真肉。。。 ☆、获救 钟雪麟取了草药匆匆回到山洞,地上未干的血迹刺入双眼,自己惯用的匕首静静地躺地上,刃上仍是猩红一片。 “皇上!” 钟雪麟冲出山洞,雨云已散,阳光始出,钟雪麟四处查看了一遍,在向东的方向发现星星点点的血迹向林中延伸,血迹被雨水打散,淡淡地晕在泥地上。 顺着血迹越往东行,血迹越少,钟雪麟的心像被紧紧地攥着,引起一阵阵窒息之感。 一桶水向皇帝当头淋下,皇帝猛吸一口气醒来,从头到脚湿淋淋的,狼狈不堪。他微微睁开眼,因失血而脸色惨白。看见眼见提着剑的定王,皇帝轻轻地笑起来。 “侄儿双手被缚,皇叔还如此怕侄儿么?” “晋儿……晋儿真的死了?”定王吼道。 “是。昨日处刑,斩立决。”皇帝淡淡地说,欣赏着定王绝望又悲愤的眼神。 定王低吼一声,提着剑猛然向皇帝胸前送去。 一枚袖箭劈开空气打在剑尖,剑偏一寸,刺了个空。 “定王爷手下留人。”一个蒙面的红衣人走上前道,“我家大人有令,得到诏书前,不得伤皇帝性命。” 定王沉下脸,一剑刺入皇帝的左肩,阴着声音道:“写诏书用右手,那我便废了他左手。”说着握着剑柄挺身刺得更深。 皇帝痛哼一声,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来。 “霍中佩太小看朕了。若朕十日内未归京城,太子即日便会登基。” 红衣人踏上一步,“还请皇上重立退位诏书,我家大人说了,不希望皇上吃太多苦头。” 皇帝咬住惨白的下唇,不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定王。 钟雪麟追着血迹走了近十里,血迹终于消失不见时,前方传来好几匹马打响鼻的声音,钟雪麟赶紧跟上,却看见一处林中空地上扎着几顶帐篷,七八个男子持着兵器站在外围,圈中定王赵信举着剑在皇帝肩上搅动。 钟雪麟只觉胸口似有愤怒的狂潮急需发泄,再也顾不得太多,低吼一声,持着短匕便冲入圈内。飞驰的人影,势如雷霆,形如闪电。红衣卫士只见一抹影子闪过,接着便是胸腹开膛的惨叫。只一瞬,场上便只剩钟雪麟与赵信两人。 短匕顶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4 在赵信喉上,赵信愕然发现,自己第一次这样被某个人的气焰震慑住,连回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你胆敢伤他……”钟雪麟双目充血,形同鬼魅。 皇帝看着浴血的钟雪麟,心中一颤,忙定了神,唤道:“淮昌,救驾来迟,该当何罪?” 钟雪麟闻言放开了定王,忙扑到皇帝身边,用匕首划断绳子,把皇帝紧紧地揉进怀中。 “皇上……皇上……我以为……”钟雪麟抱着皇帝,胸中尽是痛楚,片刻也不愿松手。 皇帝靠在钟雪麟胸膛上,莫名地心安,轻叹一口气,道:“淮昌,朕以为朕不怕死,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却又想起些无聊的事……”说着,皇帝仰起头,轻轻在钟雪麟嘴上印了一个吻。 皇帝苍白的脸浅笑一下,闭上眼失去了知觉。 钟雪麟举起匕首,在自己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打开皇帝的口,把血引进皇帝嘴中,又仰起皇帝的头,让他把血喝了下去。 好一会,看见皇帝脸上逐渐有了一些血色,钟雪麟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钟雪麟撕下衣服上的布料细细把皇帝肩臂上的伤口包扎了,回头见定王已经不知所踪,怕定王会再带人追来,便负起皇帝往林子深处跑去。 直至深夜,钟雪麟又给皇帝喂了几次血,皇帝还是没有醒来。 突然,几声雀鸣传来,一只银色的小雀拍着翅膀从上方冲了下来。 “云儿!”钟雪麟唤道。银雀落在皇帝身上,轻轻啄了啄皇帝的脸。 钟雪麟道:“他没事了。” 一阵马蹄声急急地朝这边驰来,“小雀方才往这边飞了!” “曹大人,皇上在此。”钟雪麟喊道。 马蹄上凌乱了一阵,一个男子疾步踏入山洞中,见了皇帝,脸上又惊又喜,扑通跪在地上高声道:“罪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赐罪!” 钟雪麟道:“皇上晕过去了,快请太医。” 曹准忙冲出去吩咐了几句,不一会随行的刘太医捧着一箱物事进来了,皱着眉头为皇帝把了好一会脉。 号了脉,刘太医恭恭敬敬地垂了手,道:“皇上受了风寒,高烧不退,又失血过多,本已是回天无术。幸在皇上似是服用了某种续命奇药,保住了心肺,此时已无性命之忧。皇上乃真命天子也。” 曹准道:“续命奇药?”刘太医也询问地看着钟雪麟。 钟雪麟干笑,道:“皇上近日来只食用了些狐肉以及生果。” 刘太医抚着白须,道:“老夫竟不曾知道狐肉有如此效用。” 刘太医给皇帝涂上金创药,换了干净的绷带和纱布,取了几颗补血吊命药丸喂皇帝吃了,又对钟雪麟及曹准吩咐了几点注意事宜,便行礼退下了。 曹准听钟雪麟把事情始末说了,沉吟片刻道:“霍相如此明目张胆皇上出手,定是已做好篡位准备了。” 钟雪麟看着烛火,“太子危险。” 曹准点点头,道:“明日一早便出发。” 曹准留下一些人马在山中搜寻赵信,其余人次日一同护送皇帝回京。 皇帝醒来时发现自己卧在钟雪麟腿上,马车随着不平坦的路面来回晃着。皇帝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稍稍一动身,肩臂处剧烈的痛楚让皇帝闷哼出声。 “疼么?”钟雪麟问道。 皇帝“嗯”一声,道:“扶朕起来。” 钟雪麟抚着皇帝坐起来,皇帝望车窗外瞥了一眼,一皱眉头,“又下雨了。” “是。已下了一整天了。” 见皇帝郁郁寡欢地坐着,钟雪麟问道:“皇上讨厌下雨么?” 皇帝默了一会,道:“下雨让朕想起讨厌的事。”说完怔怔地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五日之后,皇帝回京,立即下旨彻查定王赵信谋反之事,革赵信亲王封号。并昭告天下寻回胞弟赵桓夕,册封赵桓夕为晋王,兼卫军大将军,接任定王襄平军都统之职。钟雪麟、安子遥查案有功,擢封钟雪麟为观文殿大学士,进从二品;擢升安子遥为权六曹尚书,进正三品。 一骑轻骑驰入军营,陆皖柯忙走出营帐,接过信使带的快报,拆开细细读了一遍。 魏青大步走来,问道:“京城形式如何?” 陆皖柯道:“襄平已定,霍相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宫变 皇帝回京后,日日参汤茯苓,皮外伤很快便好了,只是肩膀处伤了筋骨,活动起来终究没有以前轻便,好在只是左臂,平日只是上朝、批奏折也不觉得。 朝中暗地里风云瞬变、暗潮汹涌,表面上却仍是君礼臣恭。皇帝自襄平一行归来后也一改奢糜腐化的劣性,再不日日往温柔乡跑,只是上朝时仍是一副犹豫不决、懒散昏庸的模样,对霍相也是听之任之。皇帝和霍相都心照不宣地对燕山行刺之事缄口不语,只是朝中无意四目相对之时,偶会发觉对方眼里目光的疑忌。 深秋时,文妃病了,日日咳个不停,姣好的面容也憔悴下来。皇帝很是上心,几乎日日往文淑宫跑。 自从文妃为皇帝诞下太子,皇帝便不常来文淑宫了。如今皇帝来得这样勤,文妃心中自是喜不自胜,私下里命贴身丫鬟向御药房抓了几副助孕的药。 文妃乃是太后侄女,父亲是知枢密院事全迁承,靠着过硬的背景,很快就把同时入宫的怀妃、宛妃比了下去,受皇帝专宠一时,不久便不负众望地为皇帝诞下太子。 一日行过床第之事后,皇帝卧在榻上,抚着文妃羊脂般的腹部,柔声道:“茜儿若能在为朕生一个公主皇子,朕便立你为后。” 文妃听了,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垂下眼睑,心中却是欣喜若狂。 皇帝又道:“秋日萧瑟,你若是觉得气闷,便到御书房来给朕伺候笔墨吧,听全爱卿说过你精通诗律,这很好,朕很喜欢。” 文妃一时只觉得受宠若惊,不知皇帝为何宠幸自己如此,即便在女官盛行的前朝,后宫准入御书房的也是只是寥寥可数的几人。 “文妃谢皇上隆恩!” 皇帝一笑,搂过文妃纤细的腰肢,道:“不必多礼,朕是茜儿的夫君,茜儿私下里叫朕鉴安便了。” 这日钟雪麟在御书房与皇帝商讨对辽事宜,皇帝用手指点着图纸,皱眉沉思。 钟雪麟伸手触上皇帝的眉心,道:“秋日火大,臣让远公公拿些降火的茶来。” 皇上挥挥手道:“不用。”提笔在图纸上圈了几处。 远公公走进来在皇帝身边说道:“文妃娘娘来了,说是来给皇上送银耳红枣汤。” 钟雪麟哂笑地看着皇帝,心道:皇上一个大男人,却总喝些女人喝的汤水,怪不得养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5 得白白嫩嫩的。 皇帝卷了图纸,向远公公道:“让她进来。再去孙府宣孙远兴,让他速速入宫。” 远公公领了旨退下,一会儿便见文妃款款玉步走了进来,向皇帝屈了一膝,道:“妾身恭请圣安。”又向钟雪麟福了一福,“钟大人,奚儿有劳钟大人提点了。” 钟雪麟向文妃行了一礼,道:“太子天资聪颖,下官不敢居功。” 文妃温婉地向皇帝道:“秋日气干火旺,妾身熬了些滋润汤水,让皇上润润身子。” 皇帝笑着牵了文妃的手,柔道:“茜儿甚知朕心,朕方感口渴,茜儿便送汤来了。” 皇帝感觉到钟雪麟火炬一般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赶紧低下头喝汤。 钟雪麟向皇帝和文妃行了个礼,道:“皇上此时家事不便,微臣先行告退。” 皇帝“嗯”了一声,算是准了。钟雪麟出宫时,正好看见陈公公领着孙三公子急匆匆地往御书房走。 看见钟雪麟投来的视线,孙远兴偏过头朝钟雪凌笑了一下,行了个抱拳礼。 孙远兴来到御书房时,文妃正坐在皇帝腿上,皇帝出了一道字谜,文妃蹙着秀眉在苦思冥想。 孙远兴和文妃打了照面,心中都是一惊,文妃忙从皇帝腿上下来,垂袖立在一旁。孙远兴跪倒在地,道:“臣孙远兴叩见皇上。见过文妃娘娘。” 皇帝道了句“免礼平身”,开始向孙远兴询问汴河四渠水利修建的进展。孙远兴的父亲孙签乃是兵部尚书,孙尚书知道儿子木讷,难以适应官场的勾心斗角,便把孙远兴安排到远离纷争的工部,孙远兴入仕后在工部任职都水监,居从二品,掌管汴河一带水利建设,听皇帝问了,忙理了理思绪,将各工程进度徐徐道来。 皇帝凝神听了孙远兴汇报,对孙远兴点点头,道:“很好。运河建设刻不容缓,来年开春务必要将东部一线投入使用,否则融雪又将在汴河一带导致春涝。” 孙远兴垂头称是,余光瞄到文妃有点苍白的脸上一双秀目也在偷偷看自己,胸中登时溢满了欢喜。 皇帝侧着目静静观察了一阵两人的神情,心下了然,忽而笑道:“是了,孙尚书与全院事乃是旧交,茜儿入宫前定与孙爱卿见过了?” 文妃垂下眼道:“是。孙大人常携孙公子来府上,妾身与孙公子自幼便相识。” “那便是青梅竹马了。”皇帝道。 孙远兴终究从小便受父亲耳濡目染,深知万万不可与皇帝的后宫有牵扯,忙道:“并非如此,幼时无忌,微臣入了国子监后就未再见过娘娘了。” 皇帝点点头,道:“下去吧。朕很在意运河的事,事无大小,爱卿常来禀报便是。” 孙远兴道了声“臣领旨。”便行礼退下了,临行前不由得又瞄了文妃一眼,才踏出门去。 皇帝看着文妃,见她目光闪烁,遂一笑,牵了文妃的手,与她聊起旁的事来。 孙远兴回了府,在屋中坐立不安,脑中终是难忘文妃那一双美目。没两日,孙远兴就又入宫面圣去了,向皇帝禀报了运河的经费预算。皇帝听了,对孙远兴称赞了一番便让他回去了。 孙远兴这一行没见着文妃,也不气馁。又过了两日,孙远兴又要进宫禀报水司职位变更的事,却在宫道上遇见了正要前去御书房的文妃。 两人均是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慌不忙地相互行了礼。 “孙大人安好。” “下官见过文妃娘娘。” 文妃端详了眼前的男子片刻,道:“孙大人,近日风高气爽,但本宫却夜不安枕。” “娘娘所因何事?” “孙大人可听闻过‘亥猪拱槽’之事?实是有趣之极。” 孙远兴心中大喜不自胜,说道:“如此趣事,下官却是未曾见识了。” 文妃笑了笑,袅袅婷婷地走了。 是夜亥时,文妃的贴身丫鬟玉儿买通了看门的冼公公,孙远兴只身来到宫门,换了冼公公带来的内侍服,跟着冼公公从偏径行至文淑宫,玉儿打发了宫前侍卫,把孙远兴迎了进去。 次日一早,皇帝漱洗完毕,正在用早膳,远公公走上前报道:“冼公公来信了,一切尽如皇上所料,皇上英明。” 皇帝轻轻一笑,心道:无论是谁,总归难逃情劫。 皇帝往文妃处跑得更勤了,却都如投石入海,文妃的肚子始终没有反应,咳嗽却一直没好全。 文妃忧心忡忡,皇帝笑道:“茜儿别急。既然能生下太子,一定还能怀上。明日朕再换一个太医来看看。” 文妃道:“妾身听说,有的民间偏方甚有效用……” 皇帝道:“定是玉儿又乱说了。茜儿如此娇贵的身子,怎能乱吃些江湖郎中的药?” 文妃不语。过了几日孙远兴又入宫私会文妃时,文妃对孙远兴道:“启远,下回来时,把上回说的药方带来吧。” 孙远兴回了府上,立即寻访到人称“送子郎中”的潘医师处,取了一张药方。 这日,皇帝下了早朝,犹豫了一阵,便命人摆驾东宫。 太子正在解钟雪麟设的乾卦,一听人报“皇上驾到”,便扔了笔,扑到皇帝怀中。 立在一旁的钟雪麟也前来行礼,皇帝看向他,道:“钟爱卿刚升了从二品就不来早朝,因何事?” 钟雪麟道:“微臣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已向吏部告过病了。”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道:“朕想询问太子功课,爱卿下去吧。”便不再看他。 钟雪麟立感气闷,匆匆道了声“微臣告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帝牵着太子的手,顺着鱼塘闲庭漫步。 “近日你母妃来过么?” “是。母妃来了说要给奚儿生一个弟弟妹妹。但母妃说还是想生个弟弟,她说父皇会更欢喜。” 皇帝一滞,又道“母妃还说什么了么?” 太子道:“母妃还说,让儿臣以后要像父皇一样,做一个明君。” 皇帝笑笑,捏了捏太子的手,道:“父皇不希望奚儿当明君,父皇只希望你快乐。” 不久,皇帝也患上了咳嗽,文妃很紧张,日日给皇帝送药送汤。 皇帝的身体却愈发消瘦,一日早晨起来,皇帝咳了血。 远公公大惊,忙又找来太医为皇帝把脉。 太医听着皇帝的脉,越听越惊,最后道:“皇上恐是服了伤肝损肺的罂粟草,此草非剧毒,服用少量有提神抗乏之功效,只有长期服用才会损害身体。不知皇上近来是否频频食用某种食品?” 皇帝乏了似的闭上眼。 曹准即刻奉旨搜查文淑宫,在文妃的梳妆匣中找到了记着罂粟草的药方。玉儿在拷问下每多久就吐露出孙远兴与文妃私会之事,并指出了共犯冼公公。冼公公一见曹准怒气汹汹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6 脸,还没逼问,就跪下把孙远兴入宫的时间、次数都招了。 曹准持着搜捕令来到孙府,孙尚书面色死灰,持着刑杖正一杖一杖毫不痛惜地往儿子身上招呼。 曹准举着药房,厉色问道:“都水监孙远兴,此药方可是当日你带入的?” 孙远兴披散着头发,一脸惊恐,爬起来仔细辨认了药方一阵,道:“正是!父亲,这就是孩儿给文妃娘娘求的助孕偏方,是娘娘让孩儿求来的!” 曹准道:“孙远兴意欲弑君罪名成立,绑起来,带走。” 孙远兴抓住孙尚书的靴子,喊道:“父亲,那真的是助孕偏方,孩儿没说谎,救孩儿!救救孩儿!” 侍卫缚了孙远兴的双手,孙敬山怔怔地看着哭喊的儿子被扔上马车,一摆手招来总管,说道:“备车,去霍相府。” 霍相逗着鸟,听孙敬山火急火燎地把事情说清了,抬起眼,看着孙敬山面色蜡白的脸,道:“令公子闯下如此大祸,恕老夫无力相助。但事情还有回转余地,文妃乃是太后侄女、太子的母亲,皇上若是念在文妃为产子之功,兴许会从宽发落。到时老夫或能为孙大人向皇上求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争斗 钟雪麟得知消息后,当下命人备车前往宫中,却被远公公拦在了福宁殿外面。 “皇上龙体欠安,需要静养,钟大人请回吧。” 钟雪麟道:“劳烦公公再通报一遍,本官有要事与皇上说。” 远公公不耐地进去了,不一会带了门出来,道:“皇上说了,不见。” 钟雪麟又气闷起来,正要说“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却见曹准一身堂服来了。 二人相互行了礼,曹准道:“钟大人别白费力气了,皇上方才说了,谁也不见,有事明日朝上说。” 钟雪麟气得胸闷,叹一口气悻悻然回府了。 次日早朝,钟雪麟换了朝服,早早就在午门外等候,钟鸣鼓响,满朝文武列队行入太和殿,不一会,皇帝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皇袍驾临了,满朝官员立即跪下来山呼万岁。 钟雪麟抬起头仔细端详皇帝,只觉得他比上回见面时又苍白了不少。 皇帝在龙座上坐了,曹准举着折子踏前一步,跪在地上,将孙远兴与文妃私通下毒弑君之案的调查始末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一遍,又道已找来了该案的重要证人:江湖郎中潘医师、御药房抓药的黄药师,此时正在殿外候着。 皇帝道:“宣证人进殿。” 一旁的远公公忙扯着嗓子喊道:“宣证人进殿。” 殿门开了,两个人惶惶恐恐地走了进来,拜在地上。 皇帝道:“曹爱卿问吧。” 曹准道了句“臣领旨”,转过身对着三人道:“潘医师,当日孙远兴前往拜访,你写下这道药方,药房中有毒草‘罂粟草’,此事有误么?” “没错。那位大人让小人开一份慢性毒药,别的小人没敢多问。” 曹准又道:“黄药师,文妃娘娘的丫鬟玉儿是否曾持着这张药方到御药房取药?” 黄药师道:“是。玉儿前后来过三次,共抓了一个月份的药。” 皇帝点头,道:“好了,带下去吧。” 两人被拉拉扯扯地带了下去,曹准收了折子站回原位,朝中静默了一阵。 皇帝开口道:“文妃、孙远兴意欲弑君,论罪当诛六族,立即执行。退朝吧。” 此言一出,满堂吁然,皇帝这一着不仅是没念在与文妃的夫妻情谊,甚至连太后的面子也不顾了。霍中佩还在琢磨着皇帝若是问自己的意思时该怎么回答,不想皇帝决绝地做了决定,也是一愣。 孙敬山和全迁承二人面如死灰,腿一软伏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叫喊起来。 钟雪麟往前一步,拜在地上高声道:“求皇上收回成命。文妃乃太子之母,求皇上手下留人!”说着,深深地扣下头去。 皇帝看着钟雪麟,冷冷地道:“君无戏言。退朝。”接着再不看满朝文武一眼,自顾自地走了下去。 钟雪麟跪在地上,手心一阵发冷。 文妃在文淑宫前向西而立,听了圣旨,她惨淡地一笑,陈公公用朱色漆案端来一只酒樽。文妃伸出玉指举起鸩酒,淡淡念了句:“夫妻五年,我可曾看清过你一刻么?”仰头将鸩酒一饮而尽。 霍相回到府中,紧缩了房门,在黑暗中独自思索了许久。从辽金挑衅开始,朝中好像有什么开始改变了。先是拥重兵的襄平王,接着是掌管兵部的孙尚书,以及掌管新进官员的全院事。不到半年,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三个人便不知不觉地被皇帝处理了。霍相惊恐起来,不仅是因为自己最锋利的獠牙已逐渐被拔掉,而是发现,皇帝已开始把矛头直接指向了自己。 霍相略一思忖,取来笔墨写了一封信,命人火速送至襄平。 “千万要交到晋王爷手上。”霍相嘱咐道。 是夜,皇帝在福宁殿听曹准禀报完处决结果,让他退了下去,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会奏折,发现自己半天没读完一句话,遂狠狠地用朱砂笔在每份奏折上都划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叉形。 只听殿外远公公喊起来:“钟大人,万万不可,皇上交待了谁也不见!” 话未落音,殿门已被用力地推开,钟雪麟怒冲冲地迈进来,后面追着一脸难色的远公公。 “皇上恕罪,奴家拦不住钟大人……”远公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皇帝扶住额,道:“知道了,下去吧。” 远公公谢了恩,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淮昌深夜惊扰圣驾,所为何事?” 钟雪麟盯着皇帝,“既然如此,求皇上赐臣死罪。” 皇帝叹口气,道:“朕说过,朕不会治你的罪的。” 钟雪麟道:“但你却治了你的妻子,太子母亲的罪。文妃何罪之有?” 皇帝笑了一下,道:“前些日子淮昌还在为一碗汤争风吃醋,怎么今天却为她说起话来了。” “皇上兴许是不觉得什么,但太子才三岁!” 皇帝看向钟雪麟,眸子冷了下来。“朕不觉得什么?淮昌的意思是朕已经冷血到没有七情六欲悲痛哀苦了么?” 钟雪麟捕捉到皇帝眼中破碎的光,心登时软下来,欺上身去想抓住皇帝的手。 皇帝一闪身,背对着钟雪麟。“朕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你走吧。” “皇上……”钟雪麟凑上去,从背后抓住皇帝的手腕,只感觉皇帝的手腕上几乎只剩下骨头,心中又是一恸。 “放开!”皇帝回手一挥,一巴掌甩在钟雪麟脸上。“你滚。朕凭什么在这听你指责?朕不想见到你。” 远公公在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7 门外候着,听到响声,忙问道:“皇上,有什么事么?” 钟雪麟忙回了句,“没事,公公千万别进来。” 皇帝气极,只想摔门而去,但又怕宫中舆论,说当今圣上被一个从二品的臣子气出了寝宫。于是皇帝喘着粗气骂了钟雪麟一阵,钟雪麟死皮赖脸地不走,皇帝气得动起拳头,钟雪麟也是一声不吭地挨了下来。皇帝气得没法,在偌大的寝宫中怒冲冲地走了一圈,仍是逃不离钟雪麟的视线,心中委屈至极,最后索性坐在榻上喘起粗气。 钟雪麟懵了,赶紧前去抱住皇帝的身体,皇帝又是一阵拳头落了下来。 “皇上,臣错了,你用力打我,泄泄气就好了……” 皇帝打得累了,一张嘴咬住钟雪麟的肩头,钟雪麟闷哼一声,忍了下来。 皇帝想起第一次见到茜儿时,茜儿才十六岁,穿了件嫩黄的锦衣,在御花园对着鸟儿读诗。当时自己还没继位,以为是父皇的哪位妃子,只敢偷偷躲在树后听她读了一会儿婉约词,不解为何她清脆的声音能读出如此哀伤的感觉。 “茜儿以前爱读诗,进宫后却没见她再读过。”皇上突然道。 钟雪麟闻言,把皇帝搂得更紧了,细细的吻落在皇帝的眼角。 感觉到皇帝瘦了许多,钟雪麟想到皇帝为了这次的案件,已经给自己服了近一个月的砒霜,身子自然是破损得严重,心中不由得绞痛。 皇帝被钟雪麟抱着,心中空荡荡的,急需什么来填满。他深吸了几口气,看向钟雪麟的眼,道:“淮昌,抱朕。” 钟雪麟抬起头直视皇帝的眸子,只见那眼眸漆黑如万丈的海底,什么也看不清。 “臣遵旨。”钟雪麟答道,低头含住皇帝的唇。 钟雪麟的手掌抚上皇帝的身体,在各处揉捏,一个个或重或轻的吻落在皇帝的身体,皇帝的喘息很快便急促起来,一声破碎的□从唇间溢出,皇帝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钟雪麟看见皇帝撩人的模样,终于把持不住,手指移向皇帝□,轻柔地帮皇帝放松。 皇帝微蹙眉头,道了一句“进来。” 钟雪麟看见他坚定的眼,又用手指在□出扩展了一阵,一咬牙,抬起皇帝的腰,把自己缓缓地埋了进去。 皇帝咬着下唇,痛哼了一声。 钟雪麟赶紧停下,问道:“皇上……” 皇帝睁了眼,看着他又说:“进来。” 钟雪麟终于一挺身,深深地沉入皇帝的身体里。 皇帝的脸霎时失了血色,额头上布上细密的汗珠。 钟雪麟停下动作,用手指抚弄着皇帝的身体,帮他放松下来。 “继续。”皇帝咬着唇道。 “皇上” 皇帝咬着下唇,面色惨白,眼中溢满痛苦。 “继续。” 钟雪麟看着皇帝苦苦忍耐的表情,已没了行房事的心情,只是听着皇帝的旨意配合地动着。 皇帝抓着锦被,鬓角的发已被汗水打湿,软软地贴在脸上。 “皇上……” 皇帝睁开看着他,还是一句“继续。” 钟雪麟不知道这样机械式地抽动了多久,皇帝的眼中开始放空,紧紧抓着锦被的手指也无力起来。钟雪麟心中一紧,抚上皇帝的脸,“皇上!” “继续……”昏迷边缘,皇帝只希望这疼痛不要停,至少能证明自己还没有麻木。 皇帝晕了过去,钟雪麟从皇帝体内撤了出来,猩红的血沾满两人的□,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显得刺目惊心。 钟雪麟心中闷得厉害,自己最希望保护的人,自己却又亲手伤了他。 钟雪麟静静地抱着皇帝端详了一阵,披上衣服跑到殿外找到远公公,吩咐他准备些金疮药,把浴池的丫鬟都支开,再给皇帝换床被褥。 远公公看着钟雪麟衣冠不整的模样,已是猜到了七分,赶紧诺诺,吩咐丫鬟去准备了。 钟雪麟抱着皇帝到浴池,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清洗了伤口,又把皇帝抱回龙床上,用金疮药把伤处细细地涂了,才安顿皇帝睡下。 烛火燃尽了,噗地一声熄了,寝宫内又暗了一分。钟雪麟静默地站在一旁,看皇帝安详的睡脸。 天下的主人,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这么剑拔弩张,温和得像一只猫咪。 钟雪麟默默地立了许久,最终连夜出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还是没有忍住,不小心就肉了!t?t真的不是故意的,看官们若是不满意,小女子这就去改掉?? ☆、出兵 次日早朝的时候,皇帝仍是那么准时又平静地出现在朝堂上,只有钟雪麟捕捉到他坐下时微变的神色和略迟缓的动作。 张太尉跪下道:“今日前线来报,祁州失了,苏知州已自刎以谢罪。” 满朝寂然,文武众臣面面相觑。以这样的速度,不出半年,辽军便要兵临城下了。 皇帝静默地扶着额,缓缓在满朝臣子脸上扫视了一圈,道:“诸位爱卿,可有破敌保国之良策?” 所有人都低了头,人人心中都如明镜似的,我军与敌军军力相差不大,却逢战必败,除了归咎于将领领兵不力,别无它说。但朝中大臣若是霍相一派的,唯恐明说连带得罪了霍启小将军,保皇派的则都在猜测皇帝的意思,两派各怀心思,竟是无一人明谏。 皇帝心中冷笑了一下,又询问了一些各地灾情以及运河建设的事情,随后便退了朝。 钟雪麟走出朝堂,犹豫了片刻,还是追着皇帝往御书房走去。 远公公挡在御书房门前,说什么也不让钟雪麟进去。 “钟大人,以后皇上若没下诏,您便不用来了。”远公公说完,暗暗腹诽了一阵:钟雪麟以下犯上,皇上竟没治他的罪,真是便宜他了。 钟雪麟见状,想到错在自己,也不好摆出脸色,只好拉开架势准备与远公公进行一番口水战。 皇帝换了堂服,听见门外两人礼貌往来喋喋不休,看了几眼奏折,总是被两人的争吵分散注意力,遂一扔折子,托着下巴仔细听起来。 两人有来有往,以礼相称,又句句话得理不饶人,总归是钟雪麟硬要进来,远公公说什么就是不报。皇帝听得腻了,说道:“远公公,让他进来吧。” 钟雪麟露出胜利的微笑,对远公公说了句“承让”,便提起朝服下摆迈了进去。 “皇上身子如何了?”钟雪麟一脸欠然地欺上身去,皇帝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折子。 “不碍事。” 钟雪麟见讨不了好去,悻悻然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皇帝看看他,从屉中拿了地图,铺在案上。 “淮昌,你看。祁州失陷,除了东侧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8 清州、潭州,以及西侧延州,京城以北越半数的城池都被攻破了。” 钟雪麟看着地图上圈圈点点的墨水痕迹,微一沉吟,伸手指着一处被描了许多次的字道:“邢州地处燕州与颍州之间,其中邢水县因其山势易守难攻。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点点头,“朕正是此意。”说着,命人取来纸笔,写下一行字,吩咐远公公立即让传令官送至魏青处。 远公公领旨下去了,钟雪麟走上前抓住皇帝的手,皇帝手指尖冰凉。“皇上,终于到了这一步。” 皇帝抬起眼看着钟雪麟,问道:“淮昌怕么?” 钟雪麟点头,说道:“怕。臣只希望,一切都如皇上所愿。” 复州军营中,陆皖柯举着皇帝的亲笔诏书在烛光下看着,眉头越锁越紧。 魏青在一旁坐立难安,见陆皖柯迟迟不语,自己已经自斟自酌了七八杯酒,遂一拍桌子,道:“乾之,皇上究竟如何说的?你快说与我听!” 陆皖柯道了句:“魏将军莫急,待下官再看看。”说完又盯着字条苦思冥想起来。 魏青实是坐不住了,凑到陆皖柯身边往字条上看,只见上面端正地题了“擢霍启领兵收颍、邢”几个字。 魏青看毕,喊道:“这么几个字陆大人何以看了这么久!” 陆皖柯笑语:“下官愚钝,难测君心。” 魏青道:“既是圣命,终是不可违的了,末将这就让霍启点兵三万,择日攻颍。” 陆皖柯沉吟片刻,道:“三万不够,要八万。” 魏青默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反驳,直接去下令了。 霍启即日出兵攻颍,颍州地形险峻,地域偏狭,本是个鸡肋之地,辽金顺手破城后只象征性地派了少量兵马驻城,谁知便让霍启捡了个空子。 半月后,朝廷之上,张太尉提着折子上奏道:“复州来报,昨日霍将军领兵八万突入颍州,势如破竹,现已收复寝丘、宛丘二县。” 满朝轰然,文武朝臣脸上都现出喜状:这可是出兵以来的第一次捷报。 皇帝眯起眼,不置可否,看向霍相问道:“霍宰相,依卿看来,如今兵将何出?” 霍相听见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心下思忖道:若皇帝想治自己,霍启是一个最佳的着手点,眼下正好试他一试。 考虑已定,霍相踏前一步不紧不慢地道:“依微臣看来,破敌首胜则士气高涨,应如摧枯拉朽之势,乘势抢攻,深入敌军腹地。” 皇帝还未说话,张太尉抢白道:“如此万万不可,辽兵据颍州经月,人众兵锐,我军连日攻城,兵马已疲,断不可以我疲兵对辽之锐兵。” 霍相闻言大喜。这道理谁都知道,由张太尉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张太尉乃本朝老官,新帝登基之前便居太尉之值,领从一品。霍相曾试探了他多次,张太尉总是在在保皇与立霍之间摇摆不定,平时朝上不怎么开口,霍相抓不到话柄,霍相也奈何不了他。这次霍相本只想试试皇上是否决意要让霍启踩陷阱,谁知竟钓出张太尉这条大鱼。张太尉持禁兵虎符,若有禁兵相助,皇帝的五千御林军不足为惧。 霍相心下打好了算盘,当下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是老臣考虑不周了。” 皇帝按照张太尉的意思下了道“固守颍州,酌情判断”的旨令,命霍启领兵留守,就命令退朝了。 旨领到达前线,陆皖柯深感为难,魏青却只是大笑了一阵,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对陆皖柯道:“陆大人定是在想,皇上一面颁了圣旨让霍启留守颍州,一面又要让他攻邢州,这可如何是好?” 陆皖柯道:“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上,魏将军总是说得不错。” 魏青干笑两声,道:“陆大人若是信得过,便把这事交给我吧。” 陆皖柯看着魏青讳莫如深的脸,最终叹道:“那便劳烦将军了。” 魏青笑起来,与陆皖柯又说了一会旁的事,陆皖柯几次试探,魏青都是笑着说一句“御史大人莫要小瞧了末将”,便又转了话题。 是夜,魏青一骑轻骑驰至霍启军中,霍启在帐中斟了两碗酒,两人聊了大半夜,直聊到次日丑时,霍启才有气无力地把魏青从帐中送出来。据守帐的侍卫说,当晚霍将军的帐中曾传出一阵短兵相接的撞击声,一会儿兵器的声音歇了,却传出几声霍将军的惨叫,那叫声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听得侍卫们不寒而栗。 陆皖柯到魏青帐中来逼问时,魏青只是一脸深意地笑笑,说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此乃其一。其二,末将与霍启进行了男人之间的较量,末将侥幸胜了。霍启虽是霍中佩之子,确是一条敢做敢当的好汉,青很敬服。” 陆皖柯似是听出些什么不对,不敢深究,忙道了几句称赞的话便退出了帐篷。 霍启果不食言,在颍州稍作休整,便领兵自宛丘出发,一路向邢水攻去。 霍相在京城接到战报,火速发了一封洋洋洒洒上百字的信至霍启处,详细论述了他此举的不妥。 两周后霍启的回信来了,险些把霍相气得吐血,连呼家门不幸。霍启的回信只有两行字:“启乃武将,不知政场厮杀,所信奉者唯二:一乃保家卫国,二乃遵信守诺,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设定小启将军是反派角色,突然心血来潮就不小心凑成了将军vs将军的ia~ ☆、降 没有了魏青故意放水,霍启领兵八万,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杀入邢州,在邢水城下仅焦灼了三日,邢水城破,俘虏败兵三千。 远公公把捷报说与皇帝时,皇上刚坐起身来,在宫女的伺候下更衣。听到消息,皇帝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丝毫意外。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打在窗棱上噼啪作响。 皇帝一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远公公心下一叹,答道:“今日是九月初七了。” 皇帝呆坐了一阵,点点头,道:“上朝吧。” 朝堂上大臣们都在对霍启将军的英勇机智啧啧称赞,皇上却始终不置可否,只是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听见了。霍相垂着手立在殿中,心中火烧火燎,不知皇帝此举意欲为何? 下了朝后,曹准叫住钟雪麟,显得忧心忡忡。 “钟大人若不嫌弃,昱敬想请钟大人移步曹府。” 钟雪麟连称“当然”,跟着曹准上了辇。 到了曹府,曹准让下人伺候了茶水,便把下人都支了开去,关上客堂的门,正色对钟雪麟道:“霍启取邢,切断了辽兵南下粮道,辽军必会迂回而攻之。然邢水三面环山,唯一出口,易守难攻,辽军畏其兵壮,必不敢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19 强攻。钟大人以为,辽军便会如何?” “围城驻兵,断其粮草,待其兵乱,再起攻之。”钟雪麟答道。 曹准道:“正是。兵理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然邢州北接燕州,左邻许州,辽兵只需派兵把守要道,便可把邢水逼至断粮的境地。” 钟雪麟道:“若使魏将军起兵接应如何?” “不可。许州驻辽兵逾十万,统兵者巴尔塔,久经沙场,必已考虑到此着,不日便会前往颍州拦截,若是硬碰硬,我军胜算不大。 钟雪麟假装沉思,盘算着该如何敷衍过去。 曹准又道:“钟大人,皇上之意,正是如此,是么?” 钟雪麟苦笑一声,道:“下官不知。” 钟雪麟回到府中,正准备着手给陆皖柯写封信,远公公却火急火燎地来了。 “钟大人,万岁爷又在糟蹋龙体,钟大人快去劝劝吧!” 钟雪麟连忙扔了笔站起身,“皇上在哪?” 皇帝站在荷塘边,雨水打在明黄色的锦服上,浸透衣料,深秋的寒冷让皇帝不停地颤栗。 一众太监婢女远远地举着舆盖候着,没有皇帝的旨意谁也不敢往前一步。 “什么时辰了?”皇帝问道。 陈公公赶紧答:“还有一刻便是未时了。” 还有一刻……皇帝笑笑,低声念道:“十三年了,果然是忘了吧。” 后背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皇帝不自觉地猛然颤了一下,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钟雪麟担心的声音说道:“皇上,别闹了,跟臣回去。” 皇帝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言语里却是不由争辩,“再等一刻。” 钟雪麟顿了一顿,扔了雨具,道:“那臣陪皇上等。” 皇帝倚在钟雪麟温暖的怀中,想起十三年前那日,也是下着这样的雨,那人毫不做作的笑容,也是这样毫无征兆地温暖了自己。 十三年来,自己想过许多愿望,希望母妃活着,希望父王多看看自己,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明君,希望霍相不在。这些愿望有的随时间磨灭了,有的正在靠自己一步步实现。现在的愿望,只是想再见那人一眼,问他一句,为何不来实现诺言? 皇帝笑起来,感觉脚下发软,眼前景物逐渐坠入黑暗。 钟雪麟守在皇帝榻边,看太医给皇帝服过了药,又给皇帝开了几张养身子的药方。 戌时时分,皇帝慢慢醒转过来,见钟雪麟立在一边,笑道:“淮昌。” 钟雪麟见皇帝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有些气闷,皱起眉道:“皇上淋雨好玩么?” 皇帝仍是笑,伸出手握住钟雪麟的手,轻轻地说道:“淮昌,朕应承你,以后一定不会了。” 钟雪麟受宠若惊地回握皇帝的手,忙道:“臣没有责怪皇上的意思。” 皇帝累了似的闭上眼,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不久,前线来报,霍启将军与八万士兵被围邢水,粮道被断,军中屯粮加上从百姓处搜集来的粮草只能撑半个月。 皇帝立马下旨命魏青领五万兵前去援助,然兵至颍丘,巴尔塔率兵前来围堵,两军即时扎营颍丘,相望对峙。 战报一日日传至京城,每日都是:“魏将军与巴尔塔兵正在对峙。” 两周后,皇帝忍无可忍,斥道:“什么时候不对峙了再来报。” 又过了几日,邢水发来一封血书。送信的士兵跑死了五匹马,刚把信交到皇帝手中,就倒在殿上,气绝当场。 “粮草已尽,兵畜将绝,父啖子肉,母卖其女。启恳请皇上调襄平之兵攻定州,引辽兵撤兵回救。” 皇上看毕,收了信不发一言。 邢水已被围五十天,家畜战马早已被杀食殆尽,军中老弱病残者都成了士兵们的盘中餐,邢水如一座鬼城,人人自危。 这日,辽军在邢水城门外杀了五百头牛,架在火上炙烤,烤肉味飘入邢水,肉香弥漫城内整整一夜,城中无一人入眠。 次日,魏青接到消息:霍启降了。 陆皖珂松了一口气,魏青却握紧了拳头。 是夜,一骑马冲入魏青军中,侍卫们把马拦下,发现了马背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霍启。 魏青和陆皖珂闻讯急忙前往查看,却见霍启一柄长剑刺穿胸肺,已是活不成的了。霍启见了魏青,浑浊的双眼迸出一丝光来。霍启伸出手颤巍巍地指了指胸前,魏青忙伸手进霍启怀中,摸出一封信来。 “邢水将失,臣愿以一人之身,救八万兵士与百万邢水百姓。然辽金未破,京城危急,唯起襄平而攻辽之腹地而可救国。霍启绝笔。” 魏青小心翼翼地收了信,握住霍启的手。“霍将军若有什么遗愿,青可代为转达。” 霍启开口想要说话,却咳了一阵,魏青拿来水喂了他几口,霍启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没什么……要转达的。魏将军,你听我说……我霍启一生中真正快乐,有三次。其一……武科举那日,皇上钦点我……为状元;其二,在长安练兵场,魏将军称赞我……领兵有道,我没有一日不以此为傲;还有一次……那夜帐中,魏将军第一次真正地看我、与我说话,虽然只因为我是……霍宰相之子,但我还是……由衷地快乐……” 魏青静静地听他说完,伸出手抱起霍启沾满血的身体,感觉到这具原本年轻充满活力的结实身躯,因长期的饥饿已严重消瘦下去,军装下是空荡荡的。魏青无法抑制地哽咽起来,“对不起……元济,我不知道……” 霍启的眼中透着温和,“我不怪你,圣意不可违……” 陆皖珂看着两人,心下默然,悄然退出帐外。 作者有话要说: ☆、出使 霍启降敌的消息与霍启的死讯一同传入京城,举朝哗然,京城之内,臣民纷纷开始收点行装,购车买马,若辽金继续南下,便要举家撤离京城,一时间京城马车比金贵。 朝堂之上,皇帝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满朝文武,问道:“霍将军领八万兵士降敌,我军兵力大大受损,如此奈何,张爱卿?” 张太尉沉默了一阵,苍然道:“臣认为,如今唯有请和一法。” 此言一出,举朝轰动,兵败如山倒,不料竟已到了求和保身的地步。 皇帝又道:“何爱卿,若魏将军率全军出击,辽军攻进京城还需几日?” 保和殿大学士何允冲答道:“凭我军所剩五万兵力,与十万襄平军之力,若全力抵御,不出两个月,必兵临城下。” 皇帝收起慵懒的模样,轻笑起来,问道“诸位爱卿,京城若破,诸位当何去何从?” 满朝臣子闻言均是一惊:皇上此言,莫非是要与辽拼个鱼死网破了?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0 臣子们登时在殿中跪了一地,高呼道:“微臣誓与我朝共存亡。” 皇帝道:“诸位都愿为国而献身么?” 满朝大臣心下都是怯怯,嘴上仍是壮志凌云地答道:“微臣愿为国献身。”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爱卿现下便积极自荐,作为我朝使臣前去求和吧。” 大臣们听了此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知只要不闭城死战,不管求和结果如何,自己伺机而变,保全自家总非难事。 皇帝眯着眼在诸臣子脸上扫了一圈,许久,一位站在后排的新进正四品侍郎站出来,高声道:“臣徐罄愿前往求和。” 皇帝微笑着看了他片刻,道:“常闻徐爱卿才辩无双、舌灿莲花,尝与吴太傅论辩三日而不落下风。徐爱卿此着,可是颇有把握的了?” 徐罄不卑不亢地答道:“辽金兵力所至,京城乃其囊中之物,我朝和与不和,于彼并无差异。求和一事,微臣把握不大,只愿竭力一试。” 皇帝道:“很好。霍爱卿认为如何?霍爱卿乃是本朝老相,若霍爱卿出面求和更显我朝诚意,霍爱卿可愿出使么?” 霍相闻言一惊,没想到皇帝竟然想让自己干这百死一生的差事,连忙拜在地上,答道:“臣以为,徐侍郎巧舌如簧,出使言和最是妥当。” 皇帝又道:“当真如此?朕却以为不然。” 霍相心中又是大惊,心道:莫非皇帝真要与他撕破脸了?如此想着不自觉抬起头,却看见皇帝正托着脸嘲弄地盯着他看,平日畏首畏尾的模样已无一丝一毫痕迹。 “皇上,你……” “皇上,臣请缨,望徐大人让贤。”钟雪麟突然跪下来抢白道,霍相话刚出口,又闭上了嘴。 皇帝眯起眼看他,见他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钟爱卿可有良策?” 钟雪麟斩钉截铁道:“是。” 皇帝等了一阵,不见他有想说明的意思,又问:“有多少把握?” “六成。”钟雪麟答道。 皇帝笑了一下,忽而正色道:“钟爱卿接旨。”钟雪麟闻言把头深深地伏了下去,只听皇帝一字一句地念道:“擢钟雪麟为参知政事,领正二品,即日出使辽军。勿负朕望。” 钟雪麟直起身,又深深地拜了下去,道:“臣钟雪麟,领旨谢恩。” 退了朝,钟雪麟给陆皖珂送去一封信,写道:“旧日一别,已逾半年,再会之日,近在咫尺。” 福总管听说钟雪麟要前往前线,登时鼻尖一红,险些落下泪来,跟在钟雪麟后头,连说军中生活艰苦,硬要让钟雪麟带上几枚野生灵芝,还有一些大补的当归虫草。钟雪麟好说歹说,才支开了下人,自己随便收拾了一些轻便的衣物。 收拾停当后,钟雪麟穿了堂服正襟危坐,一直等到申时,除了徐罄来过向钟雪麟交代了一些辽金的礼仪问题,钟府前门可罗雀,既不见有人来召自己进宫,又不见宫里有人来给自己送行。 几壶茶水下肚,福总管神色黯然地走过来道:“老爷,是时候了。” 钟雪麟又灌下一杯茶,随手把杯子一扔,心一横道:“走吧。” 钟雪麟看向皇宫的方向,心道:这一别,再见时世事又将是另一番风景。 福总管随车把钟雪麟送出了城门,又千叮万嘱了一番,才悻悻然回城去了。马车刚又开始行了几步,一辆玄色舆盖的马车从侧里斜冲出来,惊得钟雪麟马车的马儿抬起前蹄长吁一声,险些把钟雪麟震下车去。 车夫也受了惊吓,骂骂咧咧地提起马鞭翻身下车,要寻不速之客的麻烦。 钟雪麟赶紧喊道:“王师傅,一点小事,不打紧,速速上路吧。” 王车夫是个暴脾气,一鞭子就往对方车夫身上招呼,对方车夫蒙着脸,身手似乎不弱,几次都不慌不忙地躲开了王车夫的鞭子。王车夫怒意正浓,劈头盖脸就是一鞭,钟雪麟忙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准备出手弹出,对方马车夫从身侧拔出一柄带销长剑,用剑销格开了王车夫这一鞭。 王车夫气急,扔了鞭子,赤手便要上去夺对方的剑,只看得钟雪麟心惊肉跳。 “慢着。”玄色马车中传出一个声音,“叫你们老爷来见我。” 钟雪麟呼吸一窒,只听王车夫破口大骂道:“你是哪条葱?让我家老爷……”话没说完,钟雪麟已经几个大跨步冲上了对方的车中。 “皇上!” 皇帝云淡风轻地靠在窗边,身着湛蓝色锦袍,搭着一件白色滚边的外衣,头发随意地用玉簪束起,几缕乱发软软地搭下来,见钟雪麟上来,他弯起眼笑了,透着些风流公子的倜傥味道。钟雪麟看着,不由得有些痴了。 “朕可是脸上粘了脏东西?”皇帝问道。 钟雪麟忙收起目光,“没有没有,皇上面如冠玉,洁净无瑕。” 皇帝感觉一阵恶寒,皱了眉头。钟雪麟自知失仪,赶紧干笑两声,问道:“皇上在此处所为何事?”莫非是在等自己么?钟雪麟如此想着,心中升起一阵欢喜。 “朕随淮昌一同前去辽金军营。”皇帝道。 “什么!”钟雪麟猛地站起身,头顶在马车顶上狠狠地磕了一下,疼得他又摔回座位上。 “皇上,不可,万万不可!刀枪无眼,若是伤着了皇上,臣……臣……” 皇帝似乎颇有兴致,追问道:“若是伤着了朕,你便要如何?” “臣如何对得起先帝,对得起皇上的列祖列宗!” 皇帝阴了脸,一阵失笑,顿了一阵,才道:“淮昌,谈和之事,你有六成把握,朕却有七成。” 钟雪麟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的脸,“皇上莫非是想……” 皇帝笑起来,道:“若淮昌今日不主动请缨,朕便要代劳了。” “臣不会让皇上去的。”钟雪麟抓住皇帝的手,握得牢牢的,“皇上有什么办法,臣代替皇上去便是了。” “淮昌……”皇帝叹口气,道:“别再说了,朕已经决定了。昱敬,出发吧。” 车夫应了一声,往马屁股上挥了一鞭,马儿长啸,马车隆隆地向北驶去。钟雪麟的马车夫见主子被带走了,也忙赶着马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同行 钟雪麟与皇帝共处一车,气氛却闷闷的,皇帝自顾自地看风景,钟雪麟却在想方设法地让皇帝改变主意。行至第二日午时,一行人停了下来,寻了条溪水,就地生火煮饭吃。 曹准摘了蒙面布,看着钟雪麟一脸歉然。“钟大人,还有那边的大哥,适才多有得罪,曹某深感歉仄。” 钟雪麟沉下脸来,“曹大人,私自把皇上带出宫,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1 不是‘深感歉仄’便能了事的。” 曹准也有些不乐意,道:“既然如此,钟大人把皇上带回京城便是。” 钟雪麟举起碗来喝了口煮过的溪水,放下碗,正要与曹准大战三百回合,皇帝突然说道:“槐亭来了。” 钟雪麟和曹准放下架势,往小溪上游看去,只见一名穿着乡下少妇装的女子骑着羊儿,一步一晃悠地慢慢走了下来。 行至一行人面前,少妇下了羊,缓缓行了个屈膝礼,对皇帝道了句“老爷”,又看向钟雪麟,说道:“主子,初次相见,小女槐亭。” 钟雪麟微微颔首,发觉槐亭的眉目间与唐宁多少有些神似,只是唐宁更多的是谦恭,槐亭神色间却透着些洒脱。 皇帝问道:“先前说的事查得如何了?” 槐亭道:“是。支援霍中佩的官员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资金往来明细也附在后面。”说着,从羊儿身侧的布兜中摸出一沓泛黄的纸。 皇帝接过纸页,细细地翻看了一遍。钟雪麟与曹准两人立在一边,死死地盯着看皇帝的表情,想抓住些蛛丝马迹,却是无迹可寻。皇帝看毕,淡淡地一笑,对槐亭道:“很好。霍中佩有动静了么?” 槐亭道:“昨夜老爷一出城门,霍氏的探子就回去报了,想必霍氏已经着手准备了。” “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由唐宁和海棠贴身看护,霍氏无机可乘。” 皇帝道:“很好。你速速前往襄平,把此信亲手交给晋王爷。再联络万琴,让她在魏青军中候命。” 槐亭答了句“槐亭领命”,接着温婉地行了个屈膝礼,便又骑上羊儿缓缓地离开了。 曹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句,“此真乃奇女子也,柔弱如此,功夫修为却不在曹某之下。” 皇帝恍若没有听见,持着箸久久没有动作,眼睛定定地看着锅里徐徐冒起的水汽。 钟雪麟看了皇帝好一会,忽而伸出手去抚上皇帝的眉心,笑着道:“有什么事比吃饭还重要么?” 曹准看见钟雪麟明显犯上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回过神来又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只是竖着耳朵听皇帝的反应。 皇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答了一句:“朕知道了。” 曹准顿时觉得有点晕,赶紧捧起碗大口大口地灌汤水。 钟雪麟端起皇帝的汤碗,又从锅里乘出来一勺米汤,道:“皇上正值青年,吃这些粗食杂水,龙体哪里受得了?皇上还是随微臣回京吧。” 皇帝接过碗,舀起一勺米汤,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阵,道:“此汤色泽淡雅,香气浓郁,稠度适中,清淡健胃,正是宫中难以寻得的养生珍品。淮昌,你的手艺,朕很中意。” 钟雪麟干咳了一声,把自己的碗往皇帝面前推了推,道:“谢皇上称赞,那皇上多吃点。” 皇帝欣然地接过来,一勺一勺地把一锅白米汤喝了个精光。一行人坐在溪边,看着九五之尊风淡云清地吃了个把时辰,终于解决掉最后一口,一拍肚皮心满意足地回马车上歇着去了。 曹准一脸讶异状,对钟雪麟道:“曹某不知钟大人还有如此厨艺,实是敬服不已。皇上素来不贪嘴,每日御膳也是只动几口,钟大人莫非是有什么秘方不成?” 钟雪麟板着一张脸,忿忿地看着皇帝的背影,道:“大人过奖了,下官从未下过厨。” 曹准不明就里地走了,钟雪麟立在原地想了一阵,向随行的侍从问道:“初儿,今日预计宿在何处?” 初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翻了一阵道:“若车行顺利,今日酉时便可到皈县,皈县附近没有其他可落脚的地方。需要快马通报皈县刘知县么?” 钟雪麟道:“不了。告诉王车夫,行山路,绕过皈县,别让曹大人起疑。” 初儿有些困惑地看了钟雪麟一阵,还是低头答了声“是”,给王车夫传令去了。 钟雪麟看着侍从们安顿好食具,让王车夫领头赶车先行,又钻上了皇帝的马车。 皇帝脱了靴子,蜷着腿靠卧着,听见钟雪麟上来,也没有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钟雪麟也不说话,车行起来,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钟雪麟看了一阵皇帝倔强的侧脸,感觉倦意突然袭来,不一会便模模糊糊地坠入混沌中。 黑暗中现出九条银白色的龙,盘旋缱绻,不分彼此。 九个兄弟一起玩耍的日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自己还很小,落云池还很大。 那时候,钟雪麟最喜欢九弟,明明能力最弱,却在谁面前也服输。 一次和灵虎打架,灵虎一爪子拍掉了九弟一大片鳞,九弟浑身是血地回来,却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直到自己一次无意中发现九弟疼得在淤泥中打滚,才知道它伤得这样重。 如果九弟还在,现在也是独当一面的龙了吧? 钟雪麟醒来时,窗外已全黑了,车轮行在崎岖的山道上,马车没有规律地剧烈振动着,坐在里面的人想要稳住身体也很费劲。 钟雪麟看向皇帝,皇帝蜷着身体坐着,一只手紧紧地把着车窗,另一只手却捂着嘴。 钟雪麟忙坐到皇帝身边,扶着皇帝的身体,伸出手去抓皇帝的手,“皇上,你怎么了?” 皇帝的手一片冰凉,钟雪麟一惊,扳过皇帝的身体,只见他额头上布着密密的冷汗,嘴唇也是惨淡的白色。 “皇上”钟雪麟赶紧探出头去,喊道:“停车!停车!叫陈医师来!” 马车一个急停,皇帝忿忿地瞥了一眼钟雪麟,抽出手捂住嘴连连干呕起来。 曹准急匆匆地带来了陈医师,钟雪麟跳下车,给陈医师留出问诊的空间。曹准火急火燎地问道:“皇上怎么了?有刺客么?有内奸么?有暗器么?有人下毒么?” 钟雪麟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服,道:“曹大人,皇上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曹准顿时跳起脚来,“钟大人,皇上到底怎么了?” 钟雪麟吊足了曹准胃口,才慢吞吞道:“皇上吃多了,消化不良。” “这”曹准有些哑然,“钟大人莫不是在戏弄曹某?” “不敢不敢。”钟雪麟道:“不过这病说大不大,但行车劳顿却很是吃不消,曹大人还是劝皇上回京去吧。” 曹准看了钟雪麟一阵,叹了一口气道:“钟大人,曹某又何尝想这么胆战心惊的?但圣意难违,曹某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大,但皇帝终究是个练过武的人,把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心里忿忿的,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眼里偶尔透出的怒意让陈医师扎针的手忽而抖了一下。 皇帝轻轻一笑,“陈医师行医多年,这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2 点小病,何必紧张?” 陈医师一缩脖子,答道:“皇上教训的是。” “昱敬。”皇帝提高声音唤道。 曹准几个大步迈到车旁候命,皇帝撩起帘子,道:“若朕再发现你有回京的念头,便治你抗旨之罪。” 曹准忙跪下来叩头,高声答道:“臣遵旨。” 陈医师的手又抖了一下,心想:一路上钟大人明里暗里想让皇上回京,皇上怎么不治钟大人反而治曹大人? 陈医师意识到自己不能妄自揣度君王的意思,于是战战兢兢地给皇帝针灸完,收拾了医具,便告退下车。下车时看见钟雪麟笑眯眯地等在车边,自己一下车,他就迫不及待地凑到皇帝身边。 陈医师想起御药房有一条流言,说是钟大人留宿宫中那晚,远公公来御药房要了一瓶金云软膏。 陈医师念及此处,忙敛了神色,埋了头回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钟雪麟拉下帘子,摸了摸皇帝的额头,道:“皇上,臣方才问过车夫,这附近似乎没有县城,天色已经晚了,你看这” 皇帝淡淡地看他一眼,道:“那便顺淮昌的意思,寻片空地扎营宿了吧。” 钟雪麟有些窘,干咳两声,道:“皇上,这怎么是臣的意思呢?皇上,越往北人家越少,以后露宿的情况会更多,不如皇上这就” “江山为塌,星辰为盖,有何不可?”皇帝轻笑道。 钟雪麟点点头,道:“蛇蝎为侣,虫蚁为伴,也不无情趣。” 皇帝轻哼一声,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曹准骑马前去探路,不一会转回来报说前方有一处山地有水流,可以扎营休息。 一行人驱车到驻营处时已是戌时,入冬后北方天黑得早,此时天已全黑,车马仅靠侍卫举着的几盏灯笼照明。皇帝由于肠胃不适,扎好营后胡乱洗漱了一通便钻进帐篷里睡了。钟雪麟和曹准等人燃起篝火,安排了侍卫给皇帝守夜,又煮了一些晒干的蔬菜肉干,就着米汤喝了。 曹准皱着鼻子,道:“每天吃这些,别说皇上了,就是曹某也受不了。” 钟雪麟笑起来,“下官不知皇上亲来,没有带上一两个厨子,是下官的失误了。” 曹准干笑了一阵。自古以来,皇帝亲征,向来是辎重二十车,侍卫百余人,随行御医、御厨、伺候起居的下人逾半百,哪有这样拉上一个卫尉就随便出征的?更别说吃的用的都是钟雪麟带的东西。 钟雪麟又道:“此去辽北还有约十日路程,皇上龙体怎能忍受如此风餐露宿?曹大人还是劝皇上回……” 曹准忙正色道:“钟大人若有谏言,请向皇上直谏吧。” 钟雪麟叹口气,喝完碗里的汤水,钻进自己的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道 皇帝一早上起来,脸色阴阴的,眼睛下一片浓浓的阴影,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 钟雪麟见状赶紧迎上去,紧张兮兮地道:“皇上昨夜可是没睡好么?” 皇帝缄口不言,钟雪麟忙递上一碗水给皇帝喝了,皇帝刚喝了一口,感觉口感不对,一甩手把碗摔在地上。 钟雪麟忙拜在地上,道:“皇上恕罪!昨夜初儿不小心把火折子都烧了,篝火也熄了,没有火烧水,只能……” 皇帝无语地盯了他一会,忍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道:“淮昌,你就这么想朕走?” 钟雪麟埋着头,“皇上的龙体要紧,安全要紧,微臣恳请皇上回宫吧。” 皇帝无言地立了一会,忽而对曹准道:“昱敬,我们回京。”说罢,一拂袖自己先上了马车。 钟雪麟一怔,没想到一直倔强坚持的皇帝竟然真的听从了自己的意见,一时间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落。 “那微臣送皇上一程。”钟雪麟说着,便要跟上车去。 “锵”地一声,一柄出鞘的剑从马车内刺出,指着钟雪麟胸前,钟雪麟只觉剑风一瞬便过,却霸道无比,如同君王的怒意一般。 皇帝举着剑,剑尖纹丝不动,轻轻地触在钟雪麟的领口。钟雪麟定定地站着,看着马车内没有表情的皇帝,心道:一般人发怒时手不可能不发抖,皇上持剑极稳,想必是有不低的武功修为的。自己和皇帝亲密如此,却不知皇帝在功夫上有所造诣,自己了解皇上也不过如此了吧。 如此想着,钟雪麟不禁有些悻悻然,往后退了一步道:“如此微臣便不送皇上了。” 皇帝慢慢地还剑入鞘,拉下帘子,挡住了钟雪麟的视线。 钟雪麟从自己的行装中挑了一些必需品,其他的都装在一辆马车上,让初儿驾着车跟皇帝回京。 曹准一脸歉然,“钟大人,此去辽北还有近十日行程,我们回京只需一日,那些东西还是钟大人留着吧。” 钟雪麟笑道:“曹大人护送皇上回京责任重大,还是多预备些东西,免得多升枝节。本官少的东西,到前面县城采购便是了。” 曹准抱了一个礼,“如此多谢钟大人了,大人此行多加小心。曹某告辞了。” 钟雪麟看着曹准翻身上车,驾着马车向来时的方向缓缓地驶远了。 过了约半个多时辰,皇帝估摸着早已把钟雪麟甩在后头,于是拉开帘子叫曹准停下车,把初儿叫到车上来。 初儿坐在皇帝对面显得很紧张,看见皇帝如同羊脂一般的纤纤玉指,慌慌忙忙地把自己脏兮兮的手藏到衣袖里。 “初儿今年多大了?” “十、十五了。” 皇帝轻笑一声,“哦,村里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婚娶了吧?” “还还没。”初儿低着头,心道:村里的姑娘没有一个像皇上这般好看的。 “是么,那初儿可愿意跟着朕?” 初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见一抹薄光洒在皇帝白玉般的脸上,几缕发丝散在耳边,宛若仙人一般。 “初儿愿意进宫么?” “愿意!初儿愿意。”初儿清楚入宫意味着什么,然而能够日夜看着这天仙一样的人,一切都值得。 皇帝笑著,说道:“那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初儿答应朕,不能告诉你家老爷。” “是!” 皇帝拉起帘子,对候在窗外的曹准道:“去马车里把云雀找出来。” 曹准领命下去了,在钟雪麟的马车中翻了半天,总算在角落中找到一只鸟笼,云雀在笼中闷了半天,见到曹准便欢天喜地地扑腾起来。 皇帝见了鸟儿,立即沉下脸来,闷闷地道了一句,“果然是不相信朕”,一挥手让曹准下去了。 初儿手足无措地坐着,皇帝看了他一阵,道:“初儿,告诉你家老爷,朕已沿原路回京去了。” 初儿答了句“是”,赶紧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3 取来纸笔按照皇帝的意思写了字条,让云雀送了出去。 “昱敬,从汶州走,避开他们,去辽北。” 曹准大惊,“皇上!这万万不可,如今钟大人不在,若有什么意外,臣恐无法护皇上周全!” 皇帝哼了一声,道:“无法护朕周全,那朕要你这个卫尉有何用?” 曹准闻言,扑通跪在地上,道:“臣有罪!” 皇帝只是说了声“走吧”,便拉上了帘子。 钟雪麟接到云雀带来的字条,心安了一些,命马车加快了脚程继续北上。 抗辽军营中,陆皖柯和魏青相对而坐,陆皖柯看着面前的两张字条,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皇上,心下涌出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魏青问道:“求和的使臣何时抵营?” 陆皖柯答道:“使臣昨日已从京城出发,想必十日内便到达了。” 魏青答了句“哦”,表示听见了,便低下头磨起剑来。 陆皖柯道:“魏将军不好奇使臣是谁么?” 魏青道:“不过是皇上的棋子罢了,姓甚名谁又有何关系?” 陆皖柯苦笑一声,道:“魏将军所言差矣,这回可不是棋子,是皇上自己啊。” “皇上?”魏青一惊,刀锋一偏,磨刀石被削下来一段。 陆皖柯看着魏青,道:“魏将军……垣廷,皇上只是想当一个好皇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皇上会选择牺牲一些人,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不惜牺牲自己。我希望你理解他,可好?” 魏青握住拳,一会儿才缓缓放开,道:“末将知道了。” 皇帝离开京城已多日,远公公在朝上报说皇上龙体有恙,近日不上早朝,如有本要奏,可以直接送入御书房。好在皇帝曾有因缠绵于温柔乡而误朝逾月的记录,而今国之将破,皇帝寻求些安慰也是正常的。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一夜,远公公偷偷来到徐罄府上,传给他一纸诏书,命他代君执政,每日到御书房报道,替皇上批阅奏折。 四品官员徐磬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跌在地上一声一叩头地高喊“臣惶恐”,直到远公公不得已捂了他的嘴把他硬拖进屋里才罢休。 所幸徐磬颇能审时度势,批阅的奏折与皇帝无异,并没有让朝臣们起疑,朝廷才一直相安无事地运作着。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看官,十分对不住……七七是放了许多章定期发放的,但是忘了点日期~就一直积压着没有发出来t。t 今天突然发现了,已经改了~希望没有影响诸位看文的心情~以上! ☆、错认 皇帝的马车行至汶州,山路中断,唯有进城借道而行。 曹准停下车询问道:“皇上,前方便是汶城,要进城么?” 皇上看了几日的山景早已腻了,便欣然道:“进城吧。” 汶城靠山而立,除了种庄稼,更多的家用来自捕猎的山兽,所以城中的青年男子都又壮又黑。 自从皇帝的马车进了汶城,皇帝就觉得周身不自在。马车过处,无数张黑黢黢的面孔都像看猎物一样看着,更有甚者直接撩开车窗的帘子往里面瞟,结果被曹准几声呵斥挡了回去。 皇帝暗中握紧了剑柄,又用袖子把脸遮了起来。 曹准一面驾着车,一面持剑提防着周遭的人。然而己不犯人,人却犯己,曹准一忍再忍,忍过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怒骂一声猛然拔出剑来,一剑刺穿了车辕,喊道:“近车一尺者,有如此辕!” 周围人众“哗”地一声散开,在车的四周围成一个一尺的包围圈,却仍是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曹准大怒,掳起袖子就要下车泄愤。初儿见状,赶忙跳下车来,抢在曹准前头,对众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四方揖,朗声说道:“诸位乡亲,我与两位哥哥来自晋州,意欲北上行商,今日借道汶城,不知汶州习俗礼仪,若多有得罪,望诸位见谅。” 初儿几句话把理做了个全,听少年朗朗的声音说来,众人的脸色果然缓和多了。 “不可信狗官的鬼话!那车夫剑术高强,区区商人何来如此高的武功修为?那一定是狗官的侍卫!”一男子突然喊道。 众人听他一说,气氛立即又激烈起来,几名精壮的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手持粗劣的武器,将马车围了起来,一名汉子还把矛头伸进了车窗里,威胁曹准若有举动便要取皇帝的性命。 皇帝在车中听着,暗自悔恨前几日把云雀放走了,否则还能让钟雪麟赶来救驾。 “把剑扔出来,下车!”持矛的男子喝道。 皇帝思忖了一阵,知道敌强我弱,只能伺机行事,于是把长剑扔到车外,乖乖地下了车。 一名脸色暗红的男子上下观察了皇帝许久,点点头,道:“二十出头的小白脸,剑士,娈童,跟报文上说的一样。就是他们没错,带下去,交给周大哥。” 皇帝的脸阴了,曹准的脸绿了,初儿的脸白了。 “皇咳,主子,你别听他们乱说,是他们自己太黑了。” 皇帝面无表情,肚子里却腹诽了一阵。 “昱敬,初儿,不管情况如何,千万不可暴露身份。” “是。” 三人被缚了双手,用一根绳子牵着往汶城深处走,越往里走人烟越少,一行人最后在一座残破的庙宇前停了下来。 红脸的汉子对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接着便进庙里去了,不一会儿,红脸汉子领着一名身着褐色长褂的高大男子走出来。 高大的男子生了一对剑眉,衬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显得英气凛然,皇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想到钟雪麟那一时嬉皮笑脸、一时故作正经的模样,不经意间神情中露出一丝笑意。 高大的男子原本正蹙着额仔仔细细地来回打量三人,见到皇帝眉目间的温和,登时疑虑顿消,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迎上来,不顾曹准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一把捧起皇帝的手,热切地对皇帝道:“林小公子,真是让周某好找,这五年来,周某日思夜想,总算是又见得林小公子尊颜了!” 皇帝本已暗中想好了一套若对方要关押自己或是用刑时的对策,岂知竟遇到如此怪人,一时间反差太大,不由得怔了一怔。 姓周的男子见皇帝没有反应,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脸歉然道:“周某见到林小公子,激动之至,礼数不到,林小公子别要笑话才好……咳,在下周白泽。”说话间,看向皇帝的眼神更热烈了,手却仍是牢牢地握着。 皇帝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想把手抽回来,却发觉对方握力之大,竟是丝毫也动弹不得。皇帝心下骇然,知道就算对方只有一人,曹准和自己联手的胜算也很低,更别说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4 他还有如此多帮手了。 认清了现下局势,皇帝思索了一阵,决定估且假扮“林小公子”,摸清对方底细再说。 “我不认得你。”皇帝道。 “正是,但曹某认得公子。公子先请进,一会咱们再叙旧。”周白泽牵着皇帝的手,自说自话地把皇帝带进庙里。 初儿忧心忡忡地看看皇帝,又看看曹准,只见曹准圆目怒瞪,嘴里喃喃着说着“犯上”、“诛九族”的话,初儿一惊,扯了扯曹准的袖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周白泽带着皇帝等人来到庙堂,正对着庙门供奉着一尊石雕的无量寿佛,两侧分立菩提萨埵及观世音。 皇帝甩开周白泽的手,缓缓俯身跪在蒲团上,面朝无量寿佛双手合十,一拜一起身地行了三叩头礼。 周白泽含笑着看他行过礼,又忙不迭地迎上去抓住皇帝的手。 皇帝皱起眉头,道:“热,放开。” 周白泽干笑两声,不情愿地撒开了手。 皇帝自顾自地在庙中看了一会墙壁上已褪色的彩绘经文,说:“明明只是一所乡间小庙,却供奉着无量寿佛,还有如此精妙的彩绘,这种规格,按照礼制只有皇家寺庙才有。” 周白泽道:“林小公子不愧是读书人,果然深知此道。此庙乃是前朝文知皇帝次子李辰在汶州时所建,前朝覆灭后便只有乡人来此祈福,香火不旺,无法修缮庙宇,才破败如此。” 周白泽说完,走上前掀开皇帝方才跪着的蒲团,在地上摆弄了一阵,突然一声机括运作的声音响起,观世音石雕震动了一下,缓缓向一边移开了,露出脚下的一方石洞。 皇帝暗道一声“罪过”,再次双手合十,阖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周白泽让其余汉子留在庙中,只身一人带皇帝等人进洞,曹准一看对方人少力薄,就动了伺机蛮干的心思,被皇帝几个眼神制止了。 顺着石阶向下,一直走了约莫一支香的时间才到底。 庙宇之下,别有洞天。 皇帝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茶花,十八学士、状元红、绯爪芙蓉、一枝独秀、鸳鸯凤冠,数十种颜色艳丽的珍稀茶花错落有致地种在一起,幽暗的空间中,花香郁郁,浓而不腻。茶花深处是一所别致的竹屋,此时屋内正烛光晃晃,幽幽地照出来。 “茶花喜光,怎能种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皇帝问。 周白泽笑道:“知道林小公子偏爱茶花,周某就是走访千百家花农寻得这珍稀花种又有何难?” 皇帝的手指抚过娇嫩的花瓣,回过头对周白泽展颜一笑,道:“茶花很美。只可惜我更喜欢荷花。” 周白泽怔在当场,好一会才道:“周某考虑不周了,过几日便找人来挖池栽荷可好?” 皇帝又道:“赏荷应于月下,此处不见月光,如何能有赏荷雅致?还不如逗鸟来得有趣。” 周白泽赶紧接道:“是是是,正是如此,周某这就去给公子买鸟。” “我只喜欢云雀。”皇帝扔下一句话,自顾自地往竹屋走去了。 周白泽立在原地望着皇帝的背影,许久才招来婢女,嘱咐了几句,便从原路离开了。 曹准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花香熏坏了头脑,一直感觉有点懵,本应沦为阶下囚的人,怎么会被请到花园雅筑里来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金屋藏娇么? “皇……主子!此事大有蹊跷,不知道他们意欲为何,臣我认为应当尽快设法离开此处。” 皇帝接过婢女端上来的茶,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接着一皱眉把茶碗往桌上一摔,道:“欺人太甚,堂堂男儿,喝什么花茶。” 婢女一惊,赶紧清理了茶具退出去,不一会儿送上来一壶龙井。 皇帝面色缓和了一些,道:“昱敬倒是说说,现今该如何出去?” 曹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答道:“昱敬愿舍命寻路,誓死保主子出去!” 皇帝扶额,让曹准起身,道:“昱敬,你是我的御前卫尉,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别总把死挂在嘴边。” 曹准蔫下来,轻轻地道了句“遵命”,初儿不由得嗤地一声笑出声来。 皇帝端着茶碗沉吟片刻,道:“今夜你们到别馆去,关上窗门,不论听见什么声音也别过来。” 初儿和曹准也不敢多问,只得同时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只神兽登场啦~神兽=神受?好像有什么不对。。 ☆、诱 皇帝用了些点心便到内室中歇了,曹准仍是坐立不安,拉着初儿到屋外察看环境,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来时唉声叹气的。 这个地下别院长约180丈,宽约100丈,面积之大,在当时来说几乎是一项不可完成的工程,可以和前朝皇陵相媲美。四周的石基都很久了,显然是前朝留下的,而种茶花的土很新,想必是周白泽为种茶花特意运来的。 而这一处竹屋最是奇怪,大若殿堂的屋子,从悬梁到地基都是由完整的竹子搭建而成,如此长而结实的竹子,就连书中也没有记载过。 曹准有些沮丧,见皇帝还在睡,便和初儿各端了杯茶坐在门廊上看茶花。 “主子还真是从容,这种时候还能睡着。”初儿道。 曹准叹了一口气,心道:皇上虽然不是一般的少年,但自幼身居宫中,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也是会害怕无措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就再没露出过害怕的表情了,无论何时都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像一个深谙帝王心术的君主应做的那样。 曹准看了看初儿童稚的脸。初儿还小,突然处在这样的境地,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好奇和兴奋。见曹准没有搭话,初儿也不在意,便又天南地北地扯起旁的话来。 曹准听着初儿稚嫩的嗓音兴奋地说东道西,突然觉得出身尊贵的皇帝未必就比贫贱人家的初儿幸福。 “大人,曹大人。”初儿见曹准一时有些出神,轻声唤了几声,道:“大人放心,我家老爷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钟大人?”曹准哂笑了一声,“钟大人又没有三头六臂,如何搭救我们?” 初儿很笃定地摇头,道:“老爷什么都能做到。” 曹准笑了笑,不再追问。 直到入夜了,才见周白泽拎着一只鸟笼,大步流星地走来。他换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衫,腰间系一条玉白色腰带,显得意气风发。 见到曹准和初儿二人,他只是笑著稍稍颔了颔首,便径直走入内室去了。 “休得无礼!主子正在休息!”曹准赶紧拦在门前。 “哦?多谢阁下告知。”周白泽笑著答道,仍是抬脚便往里走。 “你!”曹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5 准大怒,两手往门上一撑,摆出了要进去先过这关的姿态。 周白泽无奈似的摇摇头,道:“阁下莫要逼周某无礼。” 皇帝本躺在床上阖眼沉思,听见两人争执,便下床踩上靴子出来了。 “昱敬,让他进来,你们退下吧。”皇帝说道,又看向周白泽,“鸟儿买来了么?” 周白泽见到皇帝,眼睛立马亮了,道:“林公子喜爱稀奇物事,这鸟儿让周某花了好一番心思才找来。汶州内养这种鸟的仅吴太师一人而已,周某不得不用了些手段才得来此鸟。” 皇帝轻哼了一声,“恃强凌若,算什么好汉。” 周白泽有些为难,“那这鸟儿……” “放下吧。”皇帝说完这一句,便一挥衣袖入内室去了。 周白泽招来婢女安顿了鸟儿,跟进内室去,却见皇帝散开了头发,脱了面服,正在解衬服的衣带。 “林、林公子,你这是?”周白泽尴尬地整了整衣衫下摆,移开视线。 皇帝不以为然地道:“哦,我累了,要休息。你有什么事么?” 周白泽道:“咳周某本想与林公子把酒夜谈,如此周某便告辞了。” 皇帝除下衬服随手扔在地上,抬头对周白泽一笑,道:“美酒会君子,也是好的。” 周白泽第一次见皇帝这样对他笑,只觉世间美景都难以与这一笑媲美,登时抚掌笑起来,喊道:“馨儿,快拿一坛花雕来。” 皇帝酒量微薄,几杯花雕酒下肚,已是双颊微醺,神情荡漾。 “周白泽,我不认识你。”皇帝说道。 “但林公子的一切周某都知道。” “一切?你倒是说说。”皇帝举着酒杯,瞇着眼看周白泽。 周白泽给两人斟满了酒,嘴边含着一丝笑意,道:“周某知道公子好武但身子虚弱,自小只能学文不可练武;周某知道公子心地正直、为人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周某知道公子不满张大人官官勾结、断案无能;周某还知道公子恨当今皇帝昏庸,朝政混乱,司法不公。” 皇帝瞇着眼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缓缓牵起一个笑容,轻声念道:“皇帝昏庸,朝政混乱?” “周某还知道公子收买死士,要取皇帝的性命。” 皇帝看了周白泽一会,突然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扶着额头笑起来,“收买死士……周白泽,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周白泽有些着急,看着皇帝笑得停不下来,猛地起身,接着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抓过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从五年前林公子救下望逸以来,望逸这条命就是林公子的了,林公子的愿望,望逸舍命也要替公子实现。” 皇帝笑起来,发丝有些凌乱地落在肩上,白色亵衣微敞,在晃动的烛火之下让人看不真切。 “真是盲目。”皇帝道。 周白泽坚定地道:“望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皇帝笑道:“正是如此,才说你盲目。” 说完,皇帝站起身来,突然被酒力冲得脚下一软,跌进周白泽怀中。 “公子醉了。”周白泽搂着皇帝的腰,只觉手心炙热,一时间意乱起来。 皇帝顺手勾住周白泽的脖颈,温热的气喷在周白泽耳边,“对,我醉了,望逸……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皇帝笑了一阵,气流引得周白泽一阵□。皇帝又道:“你先答应我。” 周白泽没法,只得道:“我答应。” 皇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别让我瞧不起你。” 周白泽忙道:“当然,周某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皇帝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挣开周白泽的怀抱,道:“我明日想出去逛逛。你若怕我跑了,派人监视便是。” 周白泽的眉头皱起来,盯着皇帝看了一阵,才道:“明白了,我答应你。” 皇帝一脸倦意,周白泽见他没有留客的意思,便招来婢女吩咐伺候皇帝沐浴就寝,然后就离开了。周白泽一走,皇帝眼中的慵懒即刻便去,趁婢女去为皇帝准备沐浴的时间,皇帝找来纸笔,迅速地写下一张字条,藏在怀中。 周白泽没花多长时间就明白过来,自己被□了。只是想起林公子那些僵硬又逞强的举动,周白泽不由得笑出了声。 次日,周白泽果然没有违约,让人准备了车马带皇帝等人出门散心。 皇帝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衫,头发随性地用蓝色发带束起,提着一只铜制小鸟笼,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曹准却是一脸疲色,显是一夜不得安眠。“主子,这到底是?” 皇帝淡淡地一笑,道:“昱敬,我说了,不用要死要活的也能出来。” 曹准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主子英明!” 周白泽送走了皇帝等人,想到昨夜林小公子的主动,喜不自胜,非得找个人分享这份喜悦不可,忽然想起今日常听见旧日友人的传闻,心念一动,便决意要去访友。 皇帝捧着云雀,用手捻着谷粒喂它。曹准看了一阵,忍不住道:“主子,已经吃了许多了,再喂恐怕……” 皇帝又把一颗小米塞到雀儿嘴里,道:“吃多些才飞得远。” 曹准正愕然中,皇帝一撒手,云雀便从车窗飞了出去,扑棱着翅膀一瞬便隐入丛中。 初儿见曹准欲言又止,便解释道:“云雀很稀有,特别是中原一带,若要□往往要穿过整个中原到西域去,所以云雀对同类很敏感,如果运气好,大概能和我家老爷的云儿遇上。” 初儿笑了笑补充道:“这是我家老爷说的。” 皇帝放走了鸟儿,又如同事不关己一样专心地看起景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面具 钟雪麟快马加鞭,不到第七日便已行至皖城,再走一天就能到达魏青的军营了。 午时,钟雪麟下令停车休息,舀了水正准备生火,从西侧林子中突然窜出一只一人高的白色猛虎,径直冲到马车旁,一昂首架起钟雪麟就往林子里奔,随行的侍从惊得面无人色,一时间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白虎挟了钟雪麟隐入林子中消失了。 “你真是一只笨猫。”钟雪麟叹了一口气,一掌拍在灵虎腰侧,灵虎嘶吼一声,把钟雪麟甩了下来。 一阵银光亮起,一个俊朗男子捂着腰间立在原地。 “灵虎,你忘了玉帝口谕,不得暴露身份?” “白龙,好久不见。”男子道。 “九弟之事,还没找你算账。”钟雪麟笑了笑道。 男子讪笑,又道:“你来凡世也逾半年了,过去的事想它何用?” 钟雪麟道:“你在凡世已呆了五年之久,还是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6 一样的缺根筋。要找之人可有下落了?” “是。虽已时过五年,但我知道是他,据可信消息,林小公子所到之处,总是随行一名剑士,一个娈童。” 男子一脸兴奋,不顾钟雪麟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把重逢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特别是“把酒言欢,促膝长谈”的一段,讲得分外生动。 钟雪麟越听感觉越不对劲,这林小公子为何和那人如此相似?直到听到林小公子投怀送抱的时候,钟雪麟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已经回京了,否则初儿会报信的。钟雪麟想道,自己太多虑了。 周白泽说完,一脸畅快,道:“龙兄,这次我一定会把握住机会。” “很好很好。”钟雪麟道,想着随行的人见自己被猛虎带走了,会不会进林子里来察看? “龙兄不如随我一同去会会林公子吧?”周白泽提议道。 “下次下次。”钟雪麟道。 突然几声雀鸣从上方传来,两只雀儿嬉闹着纷纷落在钟雪麟肩上。 “云儿,这是……”钟雪麟想到周白泽给林小公子买鸟的事,有种不详的预感。 仔细一看,果然在另一只云雀的腿上发现了一卷字条。钟雪麟不顾周白泽好奇的眼神,展开纸条一看,顿时脸就黑了下来。 “是什么?”周白泽问。 钟雪麟阴恻恻地答道:“没什么,凤儿说她无聊了,让我早些回去。走吧,我跟你去。” 考虑到随行车队那边不能不管,钟雪麟让灵虎在自己身上挠了几道口子,接着跌跌撞撞地从林中跑出去,果然发现随行的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人!” “老爷!” 见到钟雪麟归来,侍从们安心了似的哭喊了半天,才算是发泄完了。 钟雪麟托辞说自己要暂留皖城疗伤,让车队先行,自己不日便会骑马赶到。 打发了车队,钟雪麟跟着周白泽幻化为原型,很快便回到汶城。两人到时,皇帝已经回到竹屋内休息了。 钟雪麟到街上买来一副脸谱戴在脸上,对着铜镜照了半天,确定不会露出把柄后才跟着周白泽走进竹屋。 周白泽一见皇帝,脸上立刻堆上笑容,走上前去牵起皇帝的手便开始问长问短。 “公子今日游玩得如何?” 皇帝尝试着抽出手,发现此举只是徒劳,便任由他握着,淡淡地答道:“甚好。” 周白泽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意,点点头指着钟雪麟道:“给公子介绍一位友人,这位是……” “在下吴世忠,久仰。” 皇帝朝他点点头,盯着他的面谱看了一阵,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皇帝还是感觉到了两束凛冽的目光。皇帝敛下眉,本想按照常理寒暄两句,但苦于至今也不知道林小公子的名号,只得作罢。 钟雪麟在周白泽的住处住了下来。周白泽的宅邸建在破庙的东侧不到十里的地方,除了钟雪麟以外,宅邸中还住着几位长期住客,据周白泽的说法,他们都是受朝廷迫害的落难者。 “你收容朝廷异端,莫非是要造反不成?”钟雪麟笑着问道。 周白泽只是道:“我只听从林公子的意愿行事。” 钟雪麟住下来之后,每日只是喝茶看书,时常与住客闲聊,不像周白泽日日往竹屋跑。 过了几日,一天清早,钟雪麟早早便叫醒周白泽,说要到竹屋去与林小公子共进早膳。周白泽自是欣然同意,两人梳洗完毕后命下人准备了精致的点心,用膳盒装起就往竹屋走。 皇帝第二次见到这个带着面谱的男人,仍是感觉不是滋味,便道:“阁下生得高大,不适合当花旦。” 钟雪麟干笑,道:“公子说的是,在下应当试试净角。” “你不是唱戏的,戴脸谱做什么?莫非是生得貌丑么?” 周白泽赶紧圆场道:“吴公子虽说其貌不扬,但决不是貌丑之人。吴公子戴面具是因为呃” 钟雪麟答道:“不瞒公子说,在下是做了亏心事,没脸见人罢了。” 皇帝一滞,想到自己利用周白泽的事情,表情立即冷下来,坐在几旁自顾自地饮起茶来。 周白泽命人布置了食具,精致的点心一道一道地端上桌,皇帝只是埋头喝茶,对桌上的食物瞧也不瞧。 周白泽见了,只道他刚睡醒,还没有食欲,于是夹了一块清淡的桂花莲子糕放在皇帝碗里,道:“没有胃口便吃些清淡的吧。” 皇帝毕竟在他人屋檐之下,拿人手短,不好直接跟主人摆脸色,便象征性地用筷子挑了一点吃了,接着又放下筷子。 钟雪麟一上桌就没停过,各样点心都尝了遍,见皇帝碗中一块桂花糕才动了一口,伸出筷子就把皇帝碗中剩下的桂花糕夹到自己碗里,细嚼慢咽地品了起来。 “妙哉妙哉,不想这等江南小点到北疆来,增了些北域的浓重,不仅不失其清新的口感,桂花清香竟更浓郁了,实在是妙。” 皇帝见他无礼,不禁蹙额,只是看周白泽没有怪责的意思,一时也不好发作,只好举着茶杯猛灌茶水。 钟雪麟称赞完桂花糕,又夹起一片合意片糕,尝了一口之后啧啧称赞,连称“独具一格、绝无仅有”。 赞完合意糕,钟雪麟又对着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大放溢美之词,听得周白泽云里雾里。 皇帝坐了半天,喝了一肚子清茶,又听钟雪麟把食物赞了个天花烂坠,早已感到饿了,但碍于先前摆出了架子,如今不知如何拉下脸来动筷子,只得灌着茶水看钟雪麟吃得津津有味。 钟雪麟正要对蜜饯银杏发表一番见解,一名持着长戟的汉子闯进来,见三人表情各异地看着他,忙定了身形,凑到周白泽耳边说了几句话。 周白泽表情一沉,“他们又来游说了?” 汉子又靠到周白泽耳边低语了一阵,周白泽凝神听完,一拳击在桌子上,“还带人质游行!” 汉子还想说些什么,钟雪麟道:“这位大哥就直说吧,我们都听见了。” 汉子看了一眼周白泽,周白泽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于是干咳了两声对汉子点点头。 “州巡使押着几十名人质,正在集市游行,甚至鞭打人质” 周白泽表情凝重,对钟雪麟和皇帝说道:“两位也看见了,周某有些急事,二位请继续用茶,莫要因周某坏了雅兴。” 周白泽说完,跟着持戟汉子急匆匆地走了。钟雪麟和皇帝两方无言地坐了一阵,钟雪麟看皇帝还是没有动筷的意思,叹了一口气,从碟中夹起一片如意鸭珍,放在皇帝碗中,道:“喝了半天茶,早就饿了吧。” 皇帝像看动物一样看了他一阵,只看见一幅一成不变的面具,看不清主人的表情。皇帝撇撇嘴,扔下茶杯,一拂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7 袖走了。 钟雪麟看着他高傲的背影,暗叹道:如果你不是皇帝,这副倔脾气会让你吃多少苦头? 作者有话要说: ☆、隔着面具的亲吻 然而皇帝还是皇帝,总不会让自己饿着,从正堂走出来,径直便往曹准住的偏殿去了。曹准和初儿正和伺候皇帝的婢女馨儿一起用早餐,初儿和馨儿年纪相似,正值好奇心最重的年华,两人碰到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即便没有一句是有用的,两人还是乐得不可开支。 “是真的凤凰!你家主子哪能找到凤凰,所以还是我家老爷厉害……” “我家主子才看不上凤凰呢,上回我看见主子抱着一只白色的老虎,那老虎比一个人还高!怎么样,怕了么?” “你骗人,世上哪有那么大的老虎。” “我骗你做什么,你才骗人呢” 两个童稚的声音一起一落,皇帝听着心情顿时就好起来。 “主子!”曹准一回头见到皇帝,忙站起身喊道。 皇帝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初儿赶紧噤了声,馨儿却昂着脸兴高采烈地道:“馨儿跟初儿哥哥说主子什么都能做到!初儿哥哥非说他家老爷比主子更厉害,林公子,你来评评理嘛!” 初儿听到这里,撇过脸小声说了句:“哼,我家老爷还能让水珠跳舞呢。” 皇帝闻言,顿了一顿,想起那个如同隔了一层纸的梦,梦中那个指挥若定的男子,以及水的舞蹈。 “初儿,你刚才说的……”皇帝开口道。 馨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打断了皇帝的问话,“那算什么,我家主子能召集百兽,让各种野兽听命于他呢。” 曹准不禁讪笑,感叹于孩子们超强的想象力。 馨儿撅着小嘴,问道:“林公子,你说到底谁厉害?” 皇帝笑道:“具有使百兽臣服之力,那当然是周公子了。” 馨儿欢呼一声,把初儿碗里的芋香丸子归为己有。 钟雪麟想着皇帝还没吃东西,乘了一碗荷叶虾仁粥给皇帝端过来,走到门前正好听见皇帝这句话,想起皇帝与周白泽的过密举动,登时郁郁,坐在门廊上自己把荷叶虾仁粥喝了。 皇帝在桌边坐下,馨儿见状赶紧又拿了一副碗筷,皇帝接过便吃,全然不顾桌上早已是杯盘狼藉,曹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皇帝填饱了肚子,正在用茶,钟雪麟走进来,说道:“林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曹准一脸戒备,皇帝却不以为意,用桂花水洗过手,跟着钟雪麟走入内室。 “我知道你不是林公子。”钟雪麟说。 皇帝坐在塌上,闻言并无惊讶,道:“知道了却不告诉周白泽,阁下意欲为何?” “我要救你出去。” 皇帝看向他,仍是花旦的哭丧面谱,皇帝不禁皱了皱眉,说道:“不以真面目示人者,让我如何相信?” 钟雪麟道:“你别无选择,只有我能救你。” 钟雪麟想过要摘掉面具把皇帝狠狠按在墙上,质问他对周白泽热情过度的事,只是如今情况不容乐观,只得把这口恶气压了回去。 皇帝听了他的说辞,只是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钟雪麟道:“林公子的生父乃是前汶城知府林文钦,五年前因结党营私被彻查,诛连三族。执刑者乃是林文钦的世交,如今的汶州知州张延盛,张知州私用职权,放走了林文钦的么子,林逸清。结党之事查处后,林逸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行走于东北、西北一带,结交了不少好手,颇有些名望,人称‘不败书生’。” 皇帝沉吟了一阵,问道:“林逸清和汶城的骚动有什么关系么?” “是。张知州近日来私募家兵,遭到汶城百姓反抗后,强行带走壮年男子的家眷,押扣于汶城地牢作为人质。据传林逸清文采灼灼,颇富辩才,深受张延盛赏识,张知州视林逸清为己出,甚至胜过于亲生儿子。想必汶城百姓也是想用林逸清胁迫张延盛归还人质吧。” 皇帝从塌上站起来,思索了一阵此间的厉害关系,道:“张延盛强行募兵,不在保国,便是谋反。”适逢霍相开始动作了,汶城地处北疆,正好位于魏青之兵回京之要道上,汶城之兵想必是霍相的一个后招,必须要扼杀于萌芽之时。 如果张延盛也依附于霍相,自己的身份决不能暴露。然而看趋势,汶城百姓和张延盛很快便要对峙,到时张延盛一眼便会看出自己不是林逸清,不用多久就会识破自己的身份,自己若是落在霍中佩一党手中,那便大势已去了。所以自己必须要马上开始行动。 想到这里,皇帝皱起眉,问道:“阁下到底是谁?阁下既然是周白泽的友人,又为何要帮我?” 钟雪麟道:“我绝不会背叛你。” 皇帝叹一口气,道:“依阁下高见,计当何出?” 钟雪麟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木几上画起来,“汶城百姓要交出林逸清以换回人质,而张延盛则想招募新兵,其中变数,只有周白泽一人而已。” 顿了一顿,钟雪麟又道:“周白泽天生神力,曾以一人之力对抗百人之师,深得汶城百姓推崇。然周白泽有一个软肋,便是你。” 皇帝哂笑道:“是林小公子。” “林小公子若是软硬兼施,表示不愿意回到张知州身边,周白泽定会听命于他,借此便可挑拨周白泽与汶城百姓的关系,届时要寻出路便容易得多了。” 皇帝点点头,“我知道了。” 钟雪麟向皇帝说了告辞,便走出了内室,皇帝看着他的背影,依稀觉得十分熟悉。 是夜,钟雪麟和周白泽正准备休息,一名汉子冲进来报说夜里有刺客闯进竹屋,把林小公子刺伤了。 钟雪麟和周白泽均是一惊,披上面衫便直奔竹屋。 曹准已经给皇帝做了包扎,皇帝躺在塌上,似乎失去了意识,面色灰白。脱下来的长衫搭在一旁,半边袖子都给染成了暗红色。 “谁这么大胆!伤了林公子,我定要让他偿命!”周白泽怒气正旺,一拳捶在塌边,竹塌猛然摇晃了一阵。 钟雪麟面色铁青,藏在面具后面看不清表情,他伸出手按住周白泽的肩膀,道:“周兄莫急,别惊着了公子。” 钟雪麟喊来馨儿和初儿,问道:“今夜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么?” 初儿一脸惶恐,连连摇头,道:“入夜后主子如平时一样在内室看书,初儿看已到亥时了,主子还没有叫人伺候梳洗,便在门外喊主子,但主子没有反应……” 馨儿接着道:“初儿哥哥慌慌张张地把馨儿叫来,就看见林公子一身是血,还有一把刀就扔在塌边。”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8 钟雪麟拾起放在竹几上的刀,刀身上的血还没干,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刀很粗陋,像是自家打的刀。”钟雪麟道。 皇帝缓缓转醒,看见两人立在塌边,皱眉道:“周白泽,是你命人来杀我么?” 周白泽一惊,赶紧扑上前去握住皇帝的手,道:“林公子,望逸从未想过要伤害公子!” “但有人想杀我。”皇帝道。 周白泽握紧了拳,道:“林公子放心,望逸定要把他揪出来。吴公子,林公子便交给你了。”周白泽说完,抓起带血的刀便走了。 钟雪麟道:“在下想和林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曹准等人看着皇帝,皇帝缓缓点点头。 等众人都退了出去,钟雪麟欺身上前,二话不说便撕开皇帝的衣服,察看起伤势来。伤口在左侧锁骨下方,穿透肌肉,刚扎上的白色绷带已经被染红。 “放肆,唔……”皇帝皱着眉,想抬手把欺在身上的人挡开,却牵扯到伤处,吃痛之下不禁哼出声来。 钟雪麟果然放轻了动作,看见如此深长的伤口,想到竟是皇帝亲手所为,钟雪麟不禁对皇帝的自虐情节感到背脊发凉。“两指宽,一尺长。光包扎止不住血,必须要缝起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随后抿起嘴一脸戒备地道:“不必了。歇一些时候就好了。” 钟雪麟只觉气极,伸出手捏住皇帝要躲开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说道:“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皇帝淡淡地说:“这样更快些。” “你到底要糟蹋自己的身体成什么样子!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皇帝诧异地看他,只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要如何?” 钟雪麟闭上了嘴,面色铁青。 “你知道我是谁?” 钟雪麟道:“你是皇上,九五之尊。所以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又道:“‘九五之尊’,‘保重龙体’?这身体不过是一个傀儡,人们要的不过是一个帮他们治理江山的人,这副躯壳坏了,马上会有另一副躯壳坐到这皇位上。我本人也只是历史的道具,能达到目的,这点小事算什么?人们关心的只是皇位,这身体,我自己尚且不在乎,还有谁会在乎?” 钟雪麟按住皇帝的身体,道:“别闹了,如果伤口不好好处理,恐怕会留下后遗症,这条左臂以后便不能用了。” 皇帝挣扎起来,想要挣脱钟雪麟的束缚,钟雪麟却压得很紧,皇帝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助。“放开!你是什么人,胆敢管朕的闲事!来人,来……” 皇帝的嘴被堵上了,而皇帝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荒谬,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天下的主人,居然被一副面具吻了。 面具离开了皇帝的唇,皇帝愣了片刻,终于歇斯底里起来,“无礼!放肆!可笑!你放肆!” 钟雪麟笑了一下,道:“隔着面具的亲吻,我觉得很诗意。” 皇帝气结,盯着面具那幅哭丧的脸,一时语塞。 钟雪麟伸手抚上皇帝的脸,道:“至于皇上刚才的问题,还请皇上好好保重身体,因为我在乎,我在乎你,从来不因为你是皇上。” 皇帝看了他一阵,叹口气,道:“淮昌,朕命你把面具摘了。” “是。” 钟雪麟摘下面具,皇帝叹道:“欺君,犯上。淮昌你可知罪?” 钟雪麟答道:“若皇上的伤口再不缝合,臣便要领弑君的罪名了。” 皇帝表情纠结地看他,不经意地咬住下唇,唇瓣泛白。 钟雪麟笑著揉了揉皇帝的头发,道:“皇上别怕,臣在。” 皇帝蹙眉,道:“知道了,去准备吧。” 钟雪麟道了声遵旨,戴上面具走出来,让馨儿和初儿去请郎中,两人领了命飞快地跑出去了。 郎中很快被找了来,馨儿递上一枚金叶子,道:“请先生好生医治。” 江湖郎中受宠若惊,赶紧喏喏,提上医具跟着钟雪麟进屋里去了。 伤口缝合的过程中,皇帝只是咬着唇,捏着钟雪麟的衣襟,一声也没吭,一身的汗水把外衫都打湿了。一处理完伤口,皇帝就昏睡了过去。 钟雪麟对馨儿吩咐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大白话了呜,果面~ ☆、骑羊 回到住所,槐亭已经候在房内。 “主子。”槐亭起身,袅袅地行了个屈膝礼。 钟雪麟点头,道:“人带来了么?” 槐亭答道:“是。”伸手指了指檀木立柜。 钟雪麟笑笑,道:“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槐亭迟疑了一阵,问道:“老爷安全么?” 钟雪麟道:“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他。” 周白泽直到天际方白才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押着一名满脸是血的短衫汉子,汉子被绳子缚了个严严实实,遍身淤青,脸上满是细小的新伤。 钟雪麟在心中暗暗同情了他一下,道:“这是……” “这把刀就是他的,还敢矢口否认!哼!”周白泽道。 汉子摔在地上,开始狠狠地磕起头来,“周大哥,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刺杀林公子!老牛跟着您,忠心耿耿,哪敢……” 周白泽道:“是不是你,林公子一看便知。” 老牛被拉到皇帝面前,皇帝只是瞟了一眼,就嫌恶地转过脸去。 “是他。”皇帝道。 周白泽抽出剑,架在老牛脖子上,狠狠地问道:“谁指使你的?为什么要杀林小公子?” 老牛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白泽见逼问无果,便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老牛次日一早便被发现死在了周白泽宅邸中。 消息在汶城不胫而走,汶城百姓炸开了锅,谁也不相信淳朴忠实的老牛竟是刺客,而他们最坚强的后盾周大哥竟然为了狗官的养子对老牛痛下杀手。 人们涌到周白泽的宅邸门前,要讨一个说法,并要求今日便要押林逸清前去与张延盛谈判。 周白泽多次申辩都被更激烈的谩骂驳了回来,周白泽意识到,这些百姓已经被愤怒蒙蔽双眼,无论什么样的解释他们也无法接受。 周白泽找到钟雪麟,问他眼下该如何是好? 钟雪麟道:“现下不外乎两个选择:其一,让乡人们带林公子去谈判,只是林公子的性命掌握在他们手中,若张知州不放人质,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其二,躲开他们,逃。” 周白泽几乎是没有踟蹰,道:“走,这就动身吧。” 钟雪麟从房中拉出三个被绳子缚住的人,对周白泽道:“用他们作替身,可以拖延时间。”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29 槐亭的马车已经候在宅邸偏门,钟雪麟一行人上了车,马车便飞快地跑起来。 “槐亭,去西边竹林。”钟雪麟喊道。 槐亭应了一声,马车拐了个弯,不一会便来到竹林边上。 一条白色猛兽从林中窜出,矫捷的身形跃上瓦片房顶,轻盈地向庙宇的方向驰去。 槐亭讶然,却见钟雪麟只是轻笑,便也不好再问。 没多久,周白泽抱着皇帝,身后跟着曹准、初儿和馨儿出现在视线里。 曹准见了槐亭,一脸惊异,道:“槐亭姑娘特意赶来搭救,曹某感激不尽!” 槐亭抿嘴笑笑,道:“是主子救了你们,槐亭不敢邀功。” 曹准看了钟雪麟脸上的面具一阵,才醒悟过来,“钟……” “终于出来了,我们这就走吧。林公子,你的伤势如何了?”钟雪麟抢白道。 皇帝道:“不碍事。” 马车载着几人,一路向西行,行了不到一个时辰,皇帝就陷入了昏厥,一张脸煞白如纸,冷汗连连。 钟雪麟撕开皇帝的衣服,皱着眉审视了一番说道:“刚才一番动作,伤口撕裂了,要上些止血药。” 初儿在包裹中翻找了一阵,道:“止血药没有了,只带了些金疮药。” 周白泽起身,说了句,“我去去就来。”接着翻身跳下车。 初儿和馨儿惊呼一声,探出头去看时早已没了周白泽的身影。 初儿看着馨儿由衷地叹道:“周公子真是好身手,人中豪杰!” 皇帝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钟雪麟道:“初儿,收拾东西,要下车了。” 马车没行多久便停了下来,钟雪麟扶着皇帝下车。空地上停了七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纹饰、规格、拉车的马种都和众人来时的马车一模一样。 八名男子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槐亭面前俯身候命。 槐亭道:“戴上面具,即时出发。” 八名男子齐声答了声“是”,迅速从袖中掏出哭丧的花旦面谱戴在脸上,翻身上了马车,一名男子上了众人来时的车,从槐亭手中接过马缰,一声高呼,八辆马车同时起动,向八个方向飞驰而去。 初儿和曹准拾了树枝,把地上的车辙和脚印都扫乱了,槐亭从怀中掏出一枚碧色短竹笛,吹出几声婉转的鸟鸣,不一会,蹄声从远及近,初儿看见来物,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是羊儿!槐亭姐姐,我们要骑羊儿走么?” 槐亭笑笑,道:“再往北走便是草域,羊儿的行踪很容易隐蔽,骑羊而行虽慢,但更安全。” 钟雪麟摘了面具,抱着皇帝骑上羊背,这种羊身型很大,身体很壮实,载着两个成年男子步履飞快。 皇帝有些无奈,靠在钟雪麟怀中,幽幽地道:“朕身为一国之君,竟要骑羊逃亡,真是奇耻大辱。” 钟雪麟笑道:“骑在羊背上的君王,普天下只有皇上一人。” 皇帝牵动嘴角,道了句“荒唐”,便合起了眼。 周白泽回城中买来了止血膏药,一出城门便幻化为虎,跟着车辙一路向西,来到一片空地,车辙混乱,竟向八个方向延展开去。 周白泽一惊,沿着一个方向全力追去,没一会便追上了一辆玄色马车,车夫带着面具,正在全力赶车。周白泽跃上车,发现车内空无一人,周白泽觉察到不对,钻出车拉住车夫掀开面具,看见一张毫不相识的脸,这时周白泽才意识到自己被涮了。 “白龙!把林小公子还来!”周白泽仰天长啸。 钟雪麟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皇帝仰起头询问地看他。 钟雪麟笑笑,道:“冬天来了。” 钟雪麟一行人骑着羊穿越草原,时至黄昏,眼前出现一片人家。 槐亭寻到了一户朴实的牧羊人家,他们愿意提供一处空房给众人落脚过夜。众人把羊儿赶进草原,槐亭掏出竹笛吹了一串音符,羊儿哞叫一声,往草原深处跑散了。 皇帝带着伤奔波了一日,又是心惊又是疲累,早已支撑不住。钟雪麟向主人家借了一床被褥为皇帝铺了一个简陋的床塌,皇帝一靠着枕头就睡着了。 钟雪麟看着皇帝眉心紧锁的睡颜,心中酸痛,伸手轻轻地抚平皇帝的眉头。 钟雪麟早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决定了的事,即便全世界都反对,也仍然要一意孤行。他就是这样一副倔脾气,自己明明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非要逼皇上回京,皇上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皇上,对不起是臣错了。”钟雪麟轻轻地念道。 钟雪麟安顿完皇帝走出来,槐亭迎上来,道:“主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出发。” 钟雪麟道:“然而汶城之患,不得不除,否则将酿成大祸。” 槐亭道:“汶城之患,小女有一计,不知当不当使。” 钟雪麟点头示意槐亭说下去,槐亭顿了顿答道:“小女可假扮成林小公子,混进知州府,劫持张知州要求释放汶城人质,如此汶城祸患即可不攻自破。” 钟雪麟沉吟片刻,随即道:“我随你一起去。” 槐亭看着钟雪麟,道:“请主子相信槐亭,槐亭定能不辱使命。” 钟雪麟摇摇头,笑道:“我当然相信你,区区一个张延盛,自然不在话下。我担心的是周白泽,此人对皇上虎视眈眈,乃是大患。” 商量好对策,钟雪麟和槐亭在村里买来两匹马,当夜便出发了。 皇帝夜间突然惊醒,额头上冷汗淋漓,曹准赶忙迎上来,道:“皇上是梦魇了么?臣去取些水来。” 皇帝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把抓住曹准的衣袖,问道:“怎么是你,淮昌呢?” 曹准答道:“钟大人说要先解决汶城之事,现下已和槐亭姑娘回汶城去了。” 皇帝听着曹准把钟雪麟的计谋说了,脸色立刻阴下来,“快去,给朕备马。” 曹准闻言一惊,当即跪在地上,道:“恕臣直言,皇上身负重伤,千万不可再劳顿了!皇上若有什么事,让微臣去做便是!” 皇帝看着曹准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想起钟雪麟那句“在乎”,叹了一口气,道:“昱敬,淮昌有危险。周白泽软禁林公子五日,这事全城的人都知道,张延盛不可能不知道。然而知州府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带人质上街游行。这说明张延盛并没有受到要挟,他知道周白泽软禁的不是林逸清,或者说,林逸清根本就在知州府内。” 曹准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钟大人假扮林公子回汶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是。昱敬,若朕没记错,此处离皖城不远,你带上此物,命吴枉速速搬兵救人。” “是!”曹准收下令牌,冲出门去。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0 作者有话要说: ☆、入瓮 晨光黎时,钟雪麟和槐亭回到汶城,城内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屋宇失火,门窗尽破,街道旁哭啼的孩子、冻饿的老人比比皆是。 钟雪麟道:“看来官府又来过了。” 槐亭柳眉微蹙,道:“劫掠百姓,逼迫良民,与辽寇何异!” “霍相为一己之私,视百姓于无物,天理难容。我主圣明,定会还百姓一个盛世王朝。”钟雪麟说完,策马向知州府驰去。 寻得一处空屋,两人换了衣服,又做了简单的修容,看上去就如年轻的公子带着一名侍从。 钟雪麟掏出那副哭丧的花旦面具,道:“槐亭,戴上这个,要等到有完全把握时才可动手。” 槐亭点点头,戴上面具。 张府大门紧锁,几名汉子挤在门前,抡着拳头用力捶门,要张延盛出来理论。 “还我妻儿来!换我大哥来!” “把我大哥放了!狗官!” 钟雪麟挤上前去,拉住一名汉子问道:“这位兄台,发生什么事了?” 汉子啐了一口,道:“狗官劫我妻儿,昨日五百名兄弟去理论,也被押了下来。狗官非要我们签生死状从军,否则就要饿死人质,呸!”汉子看见槐亭,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眼神戒备起来,问道:“你们是外地人么?” 槐亭走上前来,道:“我是张知州的养子林逸清,你们若是相信我,不出今日,我便会归还你们的亲人朋友。” 知州府外喧哗声渐高,张延盛午睡不成,终于有些吃不消了。 “来人,这回又怎么了?” 小侍卫小跑进来答道:“回老爷,据说有人自称是林公子,现在正在府门外和乡民对峙呢。” 张延盛缕缕胡须,阴阴地笑起来,“自称是林公子?开门,让他进来。” 围在知州府门前的百姓越来越多,钟雪麟和槐亭各持一把长剑,背靠府门,面对着越逼越近的乡民们。包围圈越缩越小,槐亭高喝一声,一挥腕把剑抡圆了,在面前打了几个剑花,剑风到处,乡民们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我乃‘不败书生’林逸清!谁敢无礼?”槐亭喝道。 “吱呀”一声,府门开了一条小缝,槐亭对钟雪麟使了个眼色,一侧身闪了进去。 一名面貌清秀的男子立在门内,见了槐亭,眼中含笑,说道:“林公子方才所使乃是‘无量剑法’第一套,剑法精妙,非同小可。” 槐亭收起剑,道了声“多谢”,心中纳闷这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惯使的剑招? 槐亭问道:“我许久没回来了,想先见见老爷,老爷在哪里?” 男子笑道:“林公子真是多忘事,这个时候老爷当然在书房了。老爷听说公子回来,喜不自胜,说待会便亲自到公子房内相叙。” 槐亭点点头,两人便跟着那男子往里走。 钟雪麟和槐亭二人没等多久,张延盛就来了。 “先哲,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和你两个哥哥前两天还在念叨你。”张延盛捻着胡须,乐呵呵地笑着,对槐亭脸上的面具也没有表现出疑惑。 槐亭迎上去,道:“小侄从江湖友人处听说,义父招募士兵,不惜扣押人质。此行有悖律法,小侄恳请义父,把人质放了吧!” 张延盛朗声笑起来,道:“把他们放了?这可不行。” 槐亭眯起眼,说了一句“如此,还请义父三思!” 只见槐亭衣袖翻飞,身形微动,张延盛的侍卫还没有什么动作,槐亭一手扼住张延盛的脖颈,一把利刃紧紧地抵在张延盛的背心。 “不许动!”槐亭喝道。 张延盛面色惨白,忙喊道:“不许动,听他的!” 方才带两人进来的男子从门口走进来,高举双手表示没有敌意,他神情淡然自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问道:“林公子,别这么大火气,林公子有什么吩咐,我们照办便是了,先把张大人放下。” 槐亭往前紧了紧刀刃,张延盛痛嘶一声,槐亭道;“马上放了人质,一炷香之后,若还有人质在押,我便要了他的狗命。” 男子轻轻笑了笑,放下双手,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公子为何如此关心那些人质?” 槐亭道:“少废话,快下令放人。” 男子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威胁,自顾自地从桌上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道:“你们不是汶城的人,不是为了救亲友;你们不是见义勇为的侠客,他们没有这么多心计……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的?难不成,你们是皇帝的人?嗯?” 钟雪麟和槐亭均是一惊,槐亭阴下脸,道:“你不顾张延盛的命了么?” 男子笑起来,道:“公子这是什么话?张大人正好好地在书房读书,不需公子关心了。” 槐亭一惊,向挟持着的“张延盛”看去,只见他留着一把青须,与传闻中的花白胡须不同,槐亭马上明白过来,此人不是张延盛,只是一个替身。张延盛为何知道自己不是林逸清,设了这个圈套给自己钻? 钟雪麟往四下里看去,窗户都死死地栓着,若要从上面逃跑,侍卫只需片刻便会将两人刺成马蜂窝。 男子似乎看透了钟雪麟在想什么,凤眼一眯,笑道:“把他们抓起来,押到地牢去,今夜我可要好好和这二位饮酒洽谈。” 几名侍卫冲上来,数十支长矛刺出来,架在钟雪麟和槐亭肩上,把两人压得动弹不得。 清秀的男子缓步踱出门去,临走前回头笑着补充了一句,“忘了报上名号,真是失礼。小生姓林,名逸清。再会了。” 槐亭面色泛白,眼中有些惊慌,她侧过头来,对钟雪麟说道:“主子,对不起,槐亭失策了,没想到他本人就在府中。” 钟雪麟定下神,对槐亭安慰地笑笑,道:“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知州府的地牢规模之大,着实让钟雪麟感到心惊,连地牢也修建得如此一丝不苟,张延盛的野心不容小觑。 两人被分别关在了两个单间内,隔得很远,相互间没法通信。 钟雪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监视,索性躺在床上酣睡起来,直到入夜后林逸清来时他才醒过来。 林逸清拎着一壶冰镇的梨花白,对钟雪麟笑笑,随即让狱卒搬来一张方几,自顾自地坐在几旁,自斟自饮起来。 钟雪麟看林逸清的模样,知道他已经去找过槐亭了,想必是无功而返。 “小生可有幸与阁下小酌一番?”林逸清道。 钟雪麟朗朗笑道:“好说。”举起酒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冬日冰酒,别有一番滋味。”钟雪麟道。 “阁下不怕小生下毒么?”林逸清一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1 脸笑意。 钟雪麟道:“林公子若是想要在下的命,何必如此周折?” 林逸清笑道:“阁下好气魄,小生佩服。” 两人相对而饮,天南地北地侃起来,不像是对头,更像是相熟的好友。几壶酒下肚,两人都是面不改色,不禁都对眼前的男子抱了一丝敬服。 “小生行走江湖已逾五载,自恃识人颇准,阁下气度豪迈,并非阁中之物,为何要入那官僚之道?” 钟雪麟笑了笑,道:“此着恕在下无可奉告。” 林逸清道:“阁下若是有意成大事,不若与小生一起,推翻昏君统治,再创空前盛世。” 钟雪麟闻言,缓缓放下酒杯,道:“林公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岂能儿戏?” 林逸清道:“那便如何?等辽寇抢去我汉室江山么?” 钟雪麟道:“在下以为,林公子抱有反意,不为江山,只因一己之私吧?” 林逸清放下酒杯,笑道:“阁下猜得不错。只要能推翻赵氏统治,小生不惜一切代价。” 钟雪麟皱起眉,道:“林文钦一案证据确凿,并无疑点,结党罪按律诛三族,一切都是按则按律办的,林公子此时再来追究,恐怕有些不公吧。” 林逸清笑起来,道:“阁下也把世事想得太简单了。” 说完,林逸清又给钟雪麟斟满了酒,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钟。” 林逸清道:“钟大哥酒量好,气度不凡,小弟与大哥相见恨晚,敬大哥三杯。” 三杯梨花白下肚,林逸清笑了笑,道:“大哥,小弟不愿放你回去。只要大哥一句话,皇帝给大哥什么,小弟就能给大哥什么。” 钟雪麟道:“林公子言重了,皇上什么也没给我,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背叛他。” 林逸清看着钟雪麟,眼中清澈如一汪湖水,“大哥,赵桓羽有什么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地跟他?” 钟雪麟默下来,不由得牵起一丝笑意。 皇上有什么好呢?既不是温婉如水,又不是活泼灵动,生了一副别扭的脾气;别说体贴照顾人了,甚至不能自己照顾自己。 但自己就是对这样一个人欲罢不能。 林逸清看见钟雪麟神色间忽然闪现的温柔,心中一滞,顿时了然。 “钟大哥,既然无法共创伟业,小弟有别的事相求。” “林公子请说。” 林逸清正了正颜色,道:“魏青麾下抗辽军、晋王爷的襄平君,以及京城禁军的数量、部署,不知大哥是否知道一二?” 钟雪麟垂下眼睑,道:“无可奉告。” “我就知道。”林逸清笑笑,为钟雪麟重新斟满了酒,道:“小弟花了许多人力时间,都没能探听到的情报,这是皇帝的杀手锏吧。” “不幸的是,我想得到的,即使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得到。”林逸清道。 钟雪麟一怔,林逸清接着道:“这酒里放了苗人的蛊种,进入体内半个小时候就会孵化出红笤虫,红笤虫会钻进血管,游向心脏,在红笤虫钻进大哥的心脏之前,大哥大概有半日的时间来考虑是否要回答小弟的问题。” 钟雪麟笑笑,道:“今日与公子相谈甚欢,如今夜已深了,公子请回吧。” 林逸清轻笑一下,起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攻城 是夜,北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纷纷大雪,隐没了繁星,也封锁了黑暗。 皇帝深深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冬夜里凝聚后又消散。 吴枉策马驰来,在皇帝的马边拉住缰绳。“皇上,集结完毕了。” 皇帝道:“传朕的指令,全体步兵、骑兵,原地踏步!” “骑兵营听命!步兵营听命!原地——踏步!”吴枉转过身去,大吼一声。 一时间,大地摇动,铁蹄声震天。 城墙上的士兵持着弓箭,箭在弦上,候命待发。 忽而,城楼出现了几个人影,橙色的火把一束束地点起来,城楼上灯火通明。 “是什么人在此放肆!” 曹准策马上前,手中高举皇帝的金玉令牌,高喊:“圣上亲临,还不速速开门!” 张延盛立在城楼之上,闻言心中一惊,忙问身边的少年道:“皇上真的来了,现在怎么办?” 林逸清笑笑,朗声说道:“传令,射杀皇帝者,赏金五百两!” 狂风带着雪花卷过,皇帝静静地端坐在马上。 吴枉觉察到不对,喊道:“皇上小心!护驾!快护驾!” 雨点一般的箭矢朝着兵阵射来,皇帝拔出剑来,斩断射向自己的箭,马缰一紧,马儿长吁一声,立起前蹄。 “传朕的命令,击鼓,攻城!” 吴枉举起手中长剑,喊道:“攻城!” 兵士们吼声震天,铁蹄踏在白雪上,不一会就化作泥水。 曹准紧紧跟在皇帝身后,对皇帝喊道:“皇上,我们到中军去,不可与敌人正面交锋!” 皇帝对曹准点点头,跟着曹准退到一边。 皇帝亲临,攻城将士如获神助,不到一个时辰,城墙就被攻破了,张延盛看情况不妙,携着几个侍卫匆匆逃下城墙,守城之军见主将跑了,顿时士气大减,一时间溃不成军。 天边方明,吴枉登上城楼,挥剑将“张”字旗劈下,换上了明黄色的“御”字。 皇帝和曹准冲入知州府,张延盛和林逸清坐在太师椅上,身侧立着一名清秀的男子。见到皇帝来了,林逸清和张延盛只是慢条斯理地喝茶,并没有起身行礼。 “逮捕反臣张延盛及相关人员,即日发审。”曹准朗声道。 皇帝四下环视了一番,皱眉道:“慢着,他们两人呢?” 林逸清看着皇帝,轻笑一声,道:“皇上若是真的担心他们的生死,就不会这么急着攻城了。” 皇帝的眸子冷下来,抽出腰间的长剑,大步迈到林逸清面前,长剑嗤地一声刺在林逸清耳侧的墙壁上,几根乌丝被剑风切断,滑落下来。 “朕再问你一次,他们在哪里?”皇帝冷冷地道。 “死了。”林逸清不紧不慢地答道。 皇帝把剑从墙中拔出,目光瞬也不瞬,剑稳稳地刺进林逸清的臂膀。林逸清闷哼一声,皇帝缓缓地拔出剑,对准林逸清喉头。 “他们在哪里?”皇帝道。 忽听唰的一声,身后的侍卫齐齐剑出鞘,曹准低吼一声:“大胆狂徒!放下剑来!” 皇帝忽觉背心一紧,一柄刀刃刺破衣裳顶在自己背部。皇帝不禁蹙额,有人在自己背后偷袭,自己却丝毫未觉,这说明对方深藏好手,此事恐怕还没完。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2 林逸清笑起来,道:“皇上若要与小民玉石俱焚,小民荣耀之至。” 皇帝的眸子冷若寒冰,手中却没有动作。林逸清笑笑,伸出手缓缓推开皇帝的剑,对侍从道:“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钟雪麟和槐亭被人用绳子缚着押了上来,钟雪麟见了皇上,不由得心慌起来,喊道:“皇上快走!他们这次谋反预谋已久,不可能就此束手就擒,皇上万不可掉以轻心!” 皇帝皱了皱眉,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林逸清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指着钟雪麟的胸口,道:“皇帝陛下,请下退位诏书吧。” 钟雪麟看着皇帝,却见皇帝也正直直地看向他,钟雪麟对皇帝笑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逸清见皇帝阴着脸没有说话,抬手将短匕首刺进钟雪麟胸膛。 钟雪麟和皇帝等人都是一惊,钟雪麟看着林逸清,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如此视人命为草芥。 曹准举起一只手,侍卫们把弓矢拉满,只等皇帝命下就要发箭。 钟雪麟的胸口涌出暗红色的血液,皇帝的脸越发的白,却没有说话。钟雪麟等了片刻,感觉并不怎么疼。 林逸清看着钟雪麟困惑的脸,笑道:“钟大哥,看来你的皇帝也不怎么在意你,钟大哥还是跟我走吧。” 钟雪麟牵起嘴角笑笑,道:“我誓死跟随皇上。” 林逸清叹口气,拔出匕首。钟雪麟这次看清楚了,这是一把杂耍用的道具,刺入人体时刀刃会往回缩,一个暗匣内会喷出存好的红色颜料。 钟雪麟有些懵,这到底算什么? 林逸清扬起笑脸,道:“如此小弟便遂了大哥的愿,让你们死在一起吧。” 曹准道:“大胆!我等已将知州府重重包围,汶城全城重病把守,尔等插翅难逃,有什么资格跟皇上谈判?” 林逸清笑道:“皇帝陛下,聪明如你,难道也认为带兵强攻就能让我们束手就擒了么?” 像是呼应一般,城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脚下猛然震荡起来,好一会才趋于平静。 “怎么回事?”曹准喊道。 一名侍卫跑到府外询问了一阵,一会儿跑回来报说:“城南适才发生爆炸,起因不明。” 侍卫落音,一声巨响落在更近一些的地方,府邸剧烈地晃动起来,府内众人不得不相互搀扶着稳住身形,烛台和油灯倒在地上,灯油洒了一地,不一会便燃了起来。 皇帝向窗外看去,紫黑色的浓烟从远处飘了过来。 林逸清道:“皇上若再不做决定,待会要炸的可就是这里了。” 皇帝愕然,看见林逸清平静如水的眸子,知道他已无意活着离开这里,只是想让自己给他陪葬。 曹准喊道:“护驾!保护皇上回营!” 轰地一声爆炸声响起,屋中众人稳不住身体都摔倒在地,瓦砾纷纷掉落,窗棱塌陷,出口处墙壁尽碎,残砖碎瓦堆在门口,把出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连光线也无法透进来,屋内顿时暗了下来,连身边人的模样也只能依稀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遇难 皇帝支起身,空气中烟气弥漫,火烧木材的噼啪之声越来越大。 一条黑影从屋侧跃起,伏在地上找着什么,皇帝敛了气息,专注地看着,一只手从身后突然捂住了皇帝的嘴,皇帝一惊,正要挥剑,那人低声说道:“皇上别怕,是我。” “淮昌!你怎么……” “方才爆炸时摔倒的地方有火源,微臣便用火烧断了绳子。” 皇帝闻言皱眉,扮开钟雪麟的手,果然听见钟雪麟痛哼一声,一只手被烧得血肉模糊。 “真是胡闹!”皇帝蹙起眉,低斥道。 钟雪麟轻笑一声,道:“多谢皇上称赞。” 屋内众人此时已纷纷立定了身形,持着兵器想要不知如何是好,火光袅袅,身边的人敌我难分,一时间两方侍卫混战起来,惨叫声中,不知砍中的是己方的人还是敌人。 钟雪麟和皇帝敛声屏息躲在暗处,四处搜寻可以逃生的出路。 “住手!不要攻击!小心伤了皇上!”曹准的声音喊起来。 又喧哗了一阵,兵刃声逐渐小了下来,两方兵士最终分立两侧,纷纷坐下来歇息了。 火光渐弱,钟雪麟环视一周,看见张延盛躺在太师椅中,乱箭穿体,已是不活的了,而林逸清却是不见影子。 过来许久,皇帝轻声对钟雪麟道:“淮昌,朕头有些晕。” 钟雪麟皱眉,心下慌起来,暗道:这里屋小人多,又有明火燃烧,空气浑浊,再呆下去自己虽然没事,皇上恐怕是要撑不住了。 想到此着,钟雪麟俯下身对皇帝道:“皇上再撑一会,臣这就去找出路。” 皇帝应了一声,合上眼睛。 钟雪麟站起身,朗声说道:“林逸清,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要躲躲藏藏的,让这么多人给你陪葬。” 嗖的一声,一柄暗器从暗处飞来,钟雪麟一抬手,短匕朝暗器来的方向射出,身体却来不及躲闪,左肩处登时传来一阵剧痛。 “看招!”一名男子低吼一声,显出身形,持着剑朝钟雪麟刺来,钟雪麟从一名侍卫手中抢过一支长矛,向来者迎面刺去。 男子挥剑格开钟雪麟的进攻,欺身上来,身形灵动地舞开了剑法,一时间剑风凛冽,扬起地上的粉尘,围观的众人不得不掩上口鼻。 “好剑法!这位兄台,钟某无意与你切磋武艺,只是想和你家主人商量些事情,能否……唔!”钟雪麟正在说着话,大腿被剑风扫中,开了一道口子,登时血如泉涌。 又是一剑刺来,钟雪麟踉跄着避开,剑士以剑为刀,反手一挑,把钟雪麟手中的矛劈成两段。 钟雪麟扔掉手中的柄,拾起断矛的上段,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笑笑道:“好个无礼的小子,你家主子没有告诉过你,要听别人把话说完么?” 说着,钟雪麟右手持矛猛地朝剑士迎面刺去,剑士侧身躲避,钟雪麟扔掉手中矛,左手成手刀,砍在剑士持剑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抓住剑士的襟口。 剑士的长剑掉在地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钟雪麟说道:“出口在哪里?” 剑士眼中似乎闪过一阵嘲讽的光,接着别过脸去。 钟雪麟手上的力气更大了,道:“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这屋内空气越来越稀薄,再不找到出口,这里所有人全都要死。” 一干人众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听见钟雪麟的话,都慌乱起来,更有甚者立马操着兵器在墙壁上乱砍一气,一时间喧哗声又起。 剑士看向钟雪麟,开口道:“让我去死,可以,让我背信弃义,却是不行。”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3 钟雪麟看了他一会,道:“那这样吧,你若是不说,我就把埋在这个房间下面的火药引燃,所有人,包括林逸清,我们一起死,你说如何?” 剑士身体一震,再开口时已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这里没有火药,也没有出口。” 钟雪麟摇摇头,道:“这里肯定有出口。林逸清想要弑君,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把这屋子一起炸了,但他没有,而是把出口都封住,这只说明,林逸清他自己还不想死。但他逃生之后不可能留下让皇上逃生的方法,所以他会在这里埋下火药,只要等他逃出生天,就把这里引爆。我说得对么?” 两方侍卫骚动起来,持着兵器蠢蠢欲动。 钟雪麟放开剑士,朗声道:“诸位,如今生死存亡关头,若不齐心协力,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钟某恳请诸位,无论贵贱、无分敌我,只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大家一起把林逸清找出来,逼他说出逃生的方法!” 众人高呼一声,纷纷砍下木条取来火源,开始四下里寻人。 钟雪麟看向剑士,道:“我知道足下护主心切,但眼下,足下唯有把逃生之路说与我知,才可保林逸清安全。” 钟雪麟指了指正在奋力搜寻的人们,道:“若林逸清被他们抓住,就算能逃出去,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若足下愿相信钟某,钟某愿向皇上请命,饶林逸清不死。当然,你也是。” 剑士敛了声,好一会才道:“我信你,但我不相信皇帝。” 钟雪麟皱了皱眉,心中暗叹一声,男儿膝下有黄金,自己是条龙,膝下不过一滩烂泥而已,豁出去了。 想着,钟雪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天地作证,我钟雪麟若不能保林逸清平安,人神共诛,死不足惜。” 剑士一愣,赶紧伸手来扶,钟雪麟硬是赖着不动弹,喊道:“大侠若是不说出口的位置,我就跪在这里死了便了!” 剑士运气扶钟雪麟,却是如何也抬他不起,心中一惊,静心运气,把全身功力集中在手上,钟雪麟却如一尊巨石,无论剑士如何使力,就是搬他不动。 剑士松开钟雪麟,拜在地上,喊道:“先生身负神功,深藏不露,之游有眼无珠,先前多有得罪了!” 钟雪麟见他态度转变如此快,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对方对自己礼待有加,总是好事,便赶紧扶了他起来,道:“兄台,你这是做什么?钟某有事求你在先,你怎么……” 剑士赶紧道:“不敢不敢!晚辈吴之游。” 钟雪麟道:“那出口……” 吴之游斩钉截铁道:“先生身手如此,定不是背信弃义之徒,之游相信先生。” 接着吴之游沉下声音,靠在钟雪麟耳边说了几句。 钟雪麟心中暗喜,谢过吴之游,喊道:“曹大人!曹大人!”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一个角落喊道:“曹大人受伤了!在此处!” 钟雪麟一怔,赶紧跑过去,却见曹准卧在一个角落,头无力地靠在初儿肩上,胸膛被一柄长剑穿过,鲜血浸透衣衫,在地上凝成一滩刺目的暗红色。 “曹大人!”钟雪麟心中一惊,凑上前去察看曹准的伤势。 曹准看向钟雪麟,目光有些恍惚,他张开嘴,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话,“皇上呢……皇上,可安好?……” “是!皇上很安全,我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方法,再撑一会,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曹准脸上抽动了一下,似乎在笑,“太……太好了,快带……皇上离开。钟……大人,皇上……保护好……皇上。” 钟雪麟抓住曹准的手,狠命掐他的手心,大声道:“不行!你是卫尉,保护皇上是你的责任!我可管不着!你要是担心就给我好起来,当好你的御前卫尉……曹准!” 曹准进气短出气长,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喃喃,已是说不出话,只是定睛看着钟雪麟。 钟雪麟凑上身去,把耳朵靠在曹准嘴边,曹准带着血腥味的气喷在钟雪麟耳际。 “我妻……还有枢儿……纤娥……” 钟雪麟看见他眼中越来越微薄的光,知道大势已去了。钟雪麟垂下眉,握住曹准的手,感觉到他手上因长期持剑磨出的老茧。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钟雪麟轻轻地说。 曹准微弱地点点头,眸中失了光泽。 初儿满脸泪水,见曹准的手无力地垂入血泊中,终于放声大声哭起来,抱着曹准的手臂就是不放开。 钟雪麟伸手阖上曹准的双眼,触手处感觉到曹准还温暖的皮肤,手不住地抖起来。 钟雪麟拉起初儿,呵道:“不准哭了,要哭出去再哭!” 初儿忙憋住哭声,狠命点了点头。 钟雪麟拉着初儿,寻回到皇帝藏身的地方。皇帝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看见钟雪麟回来,问道:“昱敬受伤了,伤势如何?” 钟雪麟道:“曹大人伤势无大碍,臣已找到出去的方法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皇帝点点头,拉住钟雪麟伸出的手,先前自己划破的伤口剧烈地疼起来,皇帝不由得蹙眉。 钟雪麟搀扶着皇帝,走到张延盛的太师椅前,见吴之游正等在那里,钟雪麟朝他点点头,吴之游搬开太师椅,露出下面的一处石制机关。 钟雪麟走上前扳动机关,石砖应声挪开,一丝凉风从石洞中飘出。 皇帝道:“原来前朝留下的地室不只旧庙那一处,是朕失策了。” “皇上,走吧。”钟雪麟道,抬起头,无意间瞟见吴之游充满杀意的脸。 “皇上小心!”钟雪麟喊道,伸出手去把皇帝拉到自己怀中,与此同时剑光一闪,钟雪麟听见自己的身体撕裂的声音。 “淮昌!” 钟雪麟只觉全身的感官都失去了知觉,唯有手臂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人,直到摔在地上,仍是把皇帝牢牢地护在身下。 作者有话要说: ☆、营救 “淮昌!你觉得怎么样?淮昌,你说话……”皇帝抱着钟雪麟的身子,触手处一片温热,拿起来一看,满手尽是暗红色的液体,皇帝不禁有些晕眩,加上缺氧,眼前立刻黑了下来。 初儿见钟雪麟满身是血地倒下去,尖叫一声,也晕厥在地。 “未庄,皇帝死了么?”林逸清从暗处走出来,身边跟着一名年轻男子,他俯下身去看皇帝,只见皇帝紧闭双眼,动也不动。 吴之游低头不语,林逸清对他道:“处理干净吧。” 吴之游举起剑,只是钟雪麟把皇帝死死地护在身下,竟是没有落剑的地方,于是便对林逸清道:“主子,之游敬这位先生是位豪士,不愿再亵渎这位先生的遗体。” 林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4 逸清笑了笑,道:“如此就听未庄的吧。” 说完,林逸清带着男子率先钻进了石洞中,周围的人听见这边的响动,纷纷围了过来,吴之游挥开长剑挡住众人,也退入石洞中。 石洞马上便又掩上了,紧接着地动山摇,“轰”的一声,黑烟充斥了整个屋子,墙垣崩塌,火光四起,瓦砾乱飞。 钟雪麟在梦中,似乎听见了一阵巨大的鼾声,心道这么响的鼾声一定是徽猪在打鼾,正要抱怨,紧接着钟雪麟便被一颗巨石砸醒了。 “是谁打本龙……”钟雪麟喃喃,睁开眼,瞬间产生了身处地狱的错觉,人们的惨叫声被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崩塌声中,而四处飞溅的鲜血触目惊心。 “皇上……皇上!”钟雪麟失措地喊起来,突然看见身下的人。皇帝白皙的脸上溅上了暗红的血迹,显得十分刺眼,钟雪麟伸出手想为皇帝擦去,却发现自己周身已无一处没有沾上血,除了自己的,还有在爆炸中死去的人的。 钟雪麟心中一紧,支起身察看起皇帝的伤势。所幸皇帝被自己压在身下,除了缺氧以及旧伤崩裂,没有添什么新伤。倒是自己,周身都是碎石断瓦划破的口子。 钟雪麟松了一口气,环顾一周,发现整个屋子似乎只有自己所在的地方没有埋炸药,所以才侥幸逃生,可能是林逸清怕炸塌了逃生的通道吧。 钟雪麟轻笑起来,林逸清机关算尽,竟然还是算少了一筹。 “老爷……”初儿稚嫩的声音喊道。 钟雪麟抬起头,见初儿正踉踉跄跄地立起身子向自己走来,钟雪麟唤道:“初儿,来这儿看着皇上,我去看看通道。” 初儿坐到皇帝身边,轻声唤了几声,又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皇帝胸膛上。 初儿抬起头,一脸的慌恐。 "老爷……"初儿带着颤音说道,"皇上他……没有呼吸了……" 钟雪麟一震,忙冲上来,伏低了身子听皇帝的鼻息。 "该死!"钟雪麟怒骂一声,两掌相叠,在皇帝的胸膛上用力按压起来。 "皇上……皇上……快起来,我们要出去了,你快睁开眼睛啊……" 钟雪麟按压一阵,松开手,捏住皇帝的鼻子,把嘴凑上去贴上皇帝的唇,深深地渡过去一口气,接着吸气,再运气。 初儿在一旁呜呜地哭着,钟雪麟见皇帝还是没有反应,握紧了拳头用力捶在皇帝胸口。 钟雪麟想起第一次见皇帝的时候,皇帝穿着明黄的衮袍,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像是俯瞰一切,又像是天下万物都无法入他的眼,位尊人极,君临天下,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第二次见他,他轻袍缓带,云淡风清,偶而展露的笑颜间更多的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怅然若失,钟雪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就有些心疼这个年轻的君主。 他记得皇帝坐在龙座上,威仪四方;他记得皇帝捧着玉杯,对他嫣然一笑,说着"朕很喜欢";他记得皇帝在自己身下,意乱情迷,目含秋水;他还记得皇帝的怒意,天子的怒意,如同远方的闷雷,不响,却让人心惊。 钟雪麟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惊害怕过。皇帝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安静得如同一具破烂的玩偶,即便是在睡梦中,皇帝也会微蹙着眉,像在沉思一般。 "皇上……你醒醒!辽寇未平,国祸未定,你就想撒手不管了么?!" "还有琉奚,再有一个月就是他四岁的诞辰了……你怎么忍心……" 钟雪麟的拳头一拳一拳好不灵吝惜地落在皇帝的胸口,初儿瑟瑟地缩在一旁,泣不成声,哭着道:"老爷你别说了,万岁爷……万岁爷驾崩了……" 钟雪麟心中一恸,一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初儿打得摔在地上。 "闭嘴!胡说八道!" 初儿捂着脸,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钟雪麟伸出手,为皇帝把头发抚平,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些嘶哑。 "鉴安……还有我呢,我怎么办?" "老爷!小心上边!"初儿突然惊呼道。 钟雪麟抬起头,头顶上承重的横梁着了火,发出剧烈的噼啪声,正摇摇欲坠。 钟雪麟喊了一声:"初儿,跑!"接着钟雪麟打横抱起皇帝往角落里跑,巨大的响声带着热浪在身后炸开,紧接着整座屋宇开始分崩离析,大片的木材和砖瓦带着火焰往下落,屋中的陈列摆设都湮没在熊熊火海中。火焰如同可怕的巨兽,不分尊卑贵贱,但凡爪牙范围之内,一概撕裂吞噬了去。 钟雪麟抱着皇帝躲进一个墙角,一整块的房檐带着琉璃瓦斜靠在墙上,正好留出了能容纳两个人的空隙。 钟雪麟吻着皇帝的额角,喃喃道:"鉴安,你若有什么事,我……我……" 钟雪麟沉默下来,呆呆地看着火焰越燃越旺。 皇帝若是不在了,自己怎么办?玉帝交代自己要辅佐王室、振兴王朝,这半年多来,自己却并没有几次想到玉帝的谕令,只是跟在皇帝身边,想要替他铺平道路罢了。如果皇帝驾崩,自己是否能够继续扶持小太子登基,辅佐帝业? "鉴安……"钟雪麟喃喃。 "我若有什么事,你待如何?"皇帝嘶哑的声音很微弱,几乎要被木材燃烧的声音掩盖。 钟雪麟几乎是全身一颤,捧起皇帝的脸。 皇帝苍白的脸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又蹭上了灰黑色的炭末,显得脏兮兮的,只是那一双眼睛,含着些微的笑意,温婉剔透,流光溢彩,如同映着着漫天的星辰。 钟雪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捧着皇帝的脸,狠狠地印下一个悠长的吻。 这个亲吻既轻柔又绵长,不带任何□的味道,不是宣告,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皇帝被这当中的温柔牵动,不由自主地迎合上去,钟雪麟压下狂喜,加深了这个吻。 皇帝因长时间的缺氧有些喘,面颊也浮起一丝粉色。 钟雪麟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道:"皇上若有什么事,我也不独活了。" 皇帝看着他坚定的表情,以及眼中包含的满满的愧疚与自责,不禁一怔,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吴枉的人在外面待命,看到爆炸应该已经开始扑火搜救了。如今我们只有等。"皇帝道。 钟雪麟点点头,想起一直哭哭啼啼的初儿,初儿的位置更靠外一些,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 温度一点一点地上升,火焰烧得石板其热无比,皇帝汗如雨下,头发被汗液贴在颈上。 钟雪麟见救兵久等而不至,担心皇帝可能要受不住了,一狠心决意豁出去了,张嘴咬破指尖,便要幻化为龙。 突然一声巨大的虎啸平地爆发,皇帝掩住耳朵,又侧耳辨析了一阵,皱眉道:"此处怎会有虎?" 钟雪麟却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5 是松了一口气。 缝隙中突然探进来一颗脑袋,钟雪麟伸手就是一拳,"来得太慢了!" 周白泽撇撇嘴,道:"我是为林公子而来,又不是救你。" 说着,周白泽徒手扳住石板,一使劲就把石板推开,接着伸手把皇帝拉出来,扛在肩上,钟雪麟追在后头,心下气急,又自知凭武力没法跟这个男人相争,只得气急败坏地喊道:"不准无礼,你这蛮子!武夫!" 皇帝突然被人轻而易举地抗在肩上,像扛一袋面粉一样,也是一惊,连喊"放肆"。周白泽却是不应,扛着就往外走,遇见挡路的障碍物挥手就是一剑,头发、眉毛燃起来也毫不顾及,丝毫不把熊熊烈火放在眼中。 皇帝惊异之余在心中暗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猛士?可惜此人对林逸清死心塌地,否则可以收为己用。 周白泽横冲直撞,很快就把皇帝带了出来。时值傍晚,冷风袭袭,两人在密不透风的地方呆久了,才发现原来呼吸也是如此愉悦的事情。 周白泽把皇帝放下,皇帝整了整衣衫,看向周白泽,知道是时候把话讲清楚了。 “我不是林公子。我姓赵,名桓羽。如果你要找林逸清,他已经走了。”皇帝道。 “赵……赵桓羽,这是当今皇帝的名讳,你是……”周白泽猛然看向皇帝,表情纠结起来,墨色的眸子一时间竟涌起一阵杀意。 “周白泽,你已犯上,但看在你救驾有功,此次饶你一命,还不谢恩?”钟雪麟说着,不动声色地挡在皇帝面前,见周白泽只是定定地看着皇帝,钟雪麟叹一口气,又道:“你再不去追,林逸清就走远了。” 周白泽表情复杂,似乎是在犹豫,接着长叹一声,向城门疾驰而去。 皇帝和钟雪麟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神经一直绷着,此时轻松下来,两人都是疲累无比,也不顾及仪态,直接就坐在地上。 钟雪麟看着皇帝狼狈的模样,笑道:“自古皇帝亲征,最狼狈的,非陛下莫属。” 皇帝回了钟雪麟一个白眼,接着便合了眼休息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捕获 不久,几名侍卫发现了皇帝等人,急忙找来吴枉,吴枉率着兵众匆匆赶来,见皇帝模样狼狈,腿一弯跪在地上,重重地磕起头,不敢抬起头看皇帝。 “吴枉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起来吧。”皇帝道,语气平静如水。 吴枉见皇帝没有治罪的意思,松了一口气,朗声道:“禀告皇上,贼子林逸清逃亡时被捕,现已收押军中,请皇上移尊步前往。” 皇帝和钟雪麟均是一怔,皇帝立起身子,道:“走,去军营。” 吴枉等人拥着皇帝来到临时搭建的兵营,初儿从营帐中冲出来,一见到皇帝的面眼泪就像打碎的酒瓶子一样往外涌,皇帝翻身下马,揉了揉初儿的头发,初儿哭得更响了,也不顾尊卑,跪在地上直接抱着皇帝的大腿开始哭,眼泪鼻涕都蹭着皇帝的衣摆上。 吴枉赶紧拎着初儿的领子把初儿从皇帝身上剥下来。 皇帝四处环视了一番,皱眉问道:“怎么不见昱敬?他伤得如此重么?” 吴枉脸色一变,看向钟雪麟。 钟雪麟正了眼色,跪在地上,高声道:“御前卫尉曹准曹大人伤势过重,因公殉职。” 周围一干人哗地跪了一地,低低地埋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 皇帝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许久才道:“哦,按律封赏吧,追加正二品。”语气淡然,只是声线有些不稳。 说完,皇帝迈开步走进帐中。 皇帝一眼就看见林逸清一袭白衫盘腿坐在下首,他脸上添了不少伤口,原本清秀的面孔如今笑起来有些妖冶,像嗜血的夜叉,华贵的锦袍也划破了,沾着大片的血迹和煤灰。他身边坐着那位名为吴之游的剑士,还有一名面貌伶俐的男子。三人都用绳子把手绑了,由持械士兵看押着。 皇帝看向林逸清身边的男子,他乍一看有些面熟,再仔细辨认时却又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想起汶城百姓对他的称呼,"娈童",于是不禁对他多看了几眼。在男子中,也算是顶好看的了,皇帝想道。那娈童却也不害怕,仰起脸蛋反瞪了回来。 皇帝移开目光,走到林逸清面前,"天子面前,为何不跪?" "不爱跪便不跪,你便要如何?"林逸清道。 皇帝哼了一声,道:"吴枉将军,教教他天子面前,如何行礼。" 吴枉大声答了一声"是",走上前提着林逸清的领子把他整个拎了起来,林逸清却不害怕,仍是死死地悬空盘着腿。 吴枉大喊一声:"跪!"一名士兵走上前来,一棒子敲在林逸清膝盖上,林逸清的脸立刻就青了,两条腿像木偶一样垂下来,在空中晃晃悠悠。 吴枉把他的身子往下一按,林逸清被废了双足,理应只能下跪,他却顺着吴枉的力道往边上一倒,侧卧在地上。 "武力逼迫,这就是你的治国之道么,皇帝?"林逸清腿痛难忍,说话没有那么中气十足了,但仍是带着讥讽。他抬起眼,看着皇帝,接着道:"我不跪,是因为,你不是皇帝,只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 众人听此妄言,不觉倒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反应过来,皇帝一抬腿,林逸清闷哼一声摔在地上,连连咳嗽起来,只是双手都被缚在身后,只能像一只虾一样在地上翻腾着。 皇帝往前踏了两步,接着一抬腿踩在林逸清胸前,"你说什么?" 林逸清被踩得喘不上气,仍是扯出一丝讥讽的笑,"野种,粗鄙至极的野种……十年前,你自以为滴水不漏,可是你错了,你和你那粗鄙的母亲都错了,纸包不住火……" "住口!"皇帝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像一记响雷,所有人都闻声跌跪在地上。 "住口!住口!"皇帝抬起腿一下重过一下地往林逸清胸口上踩,林逸清表情狰狞,从唇间迸出一口血。 钟雪麟冲上去,抓住皇帝的手臂,把他拉离开林逸清的身边,皇帝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挣扎着,钟雪麟喊道:"皇上息怒!若囚犯死了,就无法抓住谋叛同伙,无法彻底清楚叛党,皇上请三思!" 皇帝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钟雪麟轻轻的问了一声,"皇上?" 皇帝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正色下令,"明日拔营,把叛党押送回京,交由刑部问审。吴枉,今夜你调派重兵把守这里,如有闪失,唯你是问。" 吴枉跪下领命,皇帝一拂袖,走出帐去,钟雪麟赶紧跟上。 皇帝被一众士兵簇拥着来到吴枉给皇帝找的住处,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6 由于没有内官,就由钟雪麟帮皇帝起草了圣旨,统筹官员来料理汶城事件剩下的事宜,皇帝对下圣旨这样的事一向很上心,每条圣旨都要来回地念几遍,丝毫容不得有歧义或是表述不清的字眼存在。因为皇帝的偏执,钟雪麟在最后一张圣旨上盖下代表皇帝的大印时,夜已经深了,隆冬夜里的风吹着空荡荡的枝干,发出如同万人哭喊一样凄凉的声音。 钟雪麟认认真真地收起御玺,走到皇帝身边,抬起头瞧皇帝。 皇帝看了钟雪麟一眼,问道:"淮昌的伤势给医师瞧过了?怎么说的?" "医师说只是些皮外伤,还有些许烧伤,都没伤着内里,只是背后的刀伤有些深,失了些血,喝点补气的药就能大好了,不碍事。" "哦……"皇帝看着晃晃悠悠的烛火,有些出神,又问道:"昱敬的遗身可有找到?" 钟雪麟垂下眼睑没有搭话,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好像能够听见烛泪流过烛身的声音。 "曹大人所在的地方离火源太近,火很快就蔓延过去了,所以……" 皇帝怔了一怔,半晌伸出手抓住钟雪麟的手,皇帝抬起眼看着钟雪麟,缓缓地道:"朕私自带了他出来,不带回去,没法给他家人一个交代啊。" 钟雪麟看见皇帝眸子中的一种惶然,就像以前几个兄弟犯了错之后怕被玉帝惩罚时的那种样子。而自己作为老大哥,每次不仅要承受双倍的教训,还要压下脾气安抚受挫的兄弟们。 于是钟雪麟很自然地搂过皇帝的肩,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边抚摸着皇帝的头发,就像给龙儿顺鳞一样。"乖,别怕,没事的,曹大人是性情中人,他的家人知道了曹大人的英勇,也一定会引以为傲的。" 皇帝对这突如其来的母爱有些招架不住,忍着恶寒挣脱了钟雪麟温暖的怀抱,坐在床边发起呆来。 记忆中曹准就像个愣头青,刚调到自己身边来时,每天紧张兮兮,有点声响就作势要拔剑护卫,就像草木鱼蛇都有可能是刺客的化身一样。自己当时对曹准,是什么心情的呢?想必是烦得够呛吧,身边整天跟着这么个神经质的人,论谁也受不了。何况,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人,谁不是为了攀上自己,争取上位?这么用心地保护自己,也不过是因为求官心切吧。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接纳这个木讷的人的?皇帝看着烛火时明时暗,像是时时刻刻就要被窗户缝里吹进来的风刮灭一样。 钟雪麟看皇帝目光瞬也不瞬,像是被烛火吸去了魂魄,又轻轻地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猛然抬头,看见钟雪麟询问的眼神,遂对他轻轻笑了笑。 "皇上在想什么?" 皇帝垂下眼睑,道:"朕只是想起来,昱敬刚任御前卫尉不到两个月,有一次当值的时候晕了过去,就在朕的面前。太医来看过后,你猜是为什么?"皇帝笑笑,看着钟雪麟。 钟雪麟道:"过劳?" 皇帝笑道:"太医说是过度紧张、精神衰弱之象。" 皇帝说完,又默了下去,好一会才又道:"淮昌,潘都统、茜儿、还有昱敬,他们都应该死么?" 钟雪麟垂下头没有搭话,皇帝也没等着他的回答,问完就又兀自发起呆来。 钟雪麟问:"皇上,夜已经深了,要就寝么?" 皇帝道:"朕睡不着。" 钟雪麟笑起来,道:"如此甚好,既然睡不着,皇上便同臣出去逛逛吧。" 皇帝看着他,有点诧异,钟雪麟也不管皇帝有没有表态,拉起皇帝的手就往外走。 吴枉守在皇帝卧寝门外,见皇帝出来,连忙下跪行礼。 钟雪麟道:"本官和皇上想出去走走,吴都尉会放行吧?" 吴枉赶紧答道:"皇上的意思,下官自然不敢阻拦。"说着便要点兵随同。 钟雪麟道:"皇上说了,只是策马散心,不需吴都尉费心了,只需准备两匹马便是。" 吴枉自然是不乐意,三更半夜的让皇帝就这么出去,连个随从也不带,出了事全家都要掉脑袋。只是皇帝的意思,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忤逆的。 "是,下官这就去备马。" 作者有话要说: ☆、雪中花 寂静的街道上,两骑马并肩疾驰,马蹄扬起地上的薄薄积雪,马蹄声回响在安静的城里,打碎了不少人冬夜的酣梦。 由于持着吴枉的令牌,守城门的守卫很快就放行了,策马驰出城去,夜,冬夜安静地笼住一切,一切都像是坠入了漆黑的梦境,只有路边的积雪,在夜空下莹莹发亮,好像能映出万里外的星河。 皇帝身着墨色绸衣,搭了一件白色裘袍,裘袍的领子很高,捂住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被冬夜的风刮过,像刀割了一样疼。 但皇帝喜欢这样策马飞奔,好像能甩掉过去一样。 不知道飞驰了多久,钟雪麟伸出手拉住了皇帝的马缰,马儿嘶叫了一声放缓了步子。 皇帝显得有些意犹未尽,说道:"马儿刚跑出些汗来,为什么停下了?" 钟雪麟看着皇帝,皇帝的脸微微泛着红,嘴里哈出的气晕在空气中,像蒙了一层雾,风刮乱了皇帝的头发,乱发扬在空中,说不出的好看。 钟雪麟第一次发现皇帝原来如此好看。 以前看皇帝,皇帝就像一个皇帝,钟雪麟从没有想过皇帝好不好看这个问题,但是今晚的皇帝,更像是一个少年了。 白皙的皮肤,温润的面庞,秀丽的眉,灵动的眼,姣好的唇。一切都如同一个温婉的少年,但少年是皇帝,坐在朝堂之上,没人会关心皇帝长得如何。 钟雪麟笑起来,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这边。" 踏雪而行,白雪之下逐渐出现了簇簇绿意来,皇帝骑在马上,不由得惊得愣在原地。 荷花,粉嫩的荷花密密地铺在雪地上,远远地向深处延展开去,着眼之处,尽是荷花的静谧之色。荷叶青青葱葱,荷花娇嫩欲滴,轻薄的雪浮在花瓣上,每一瓣花瓣都晶莹剔透,莹莹如发着淡光,仿若散落雪地上的粉色水晶。 “怎么可能……”皇帝不仅念出声来。 盛夏才会绽放的荷花怎么会盛开于如此严冬?生于荷塘的花儿怎么会长在雪地上? 皇帝看向钟雪麟,不小心对上他深邃的眼。 白雪映着星光,照亮钟雪麟的眸子,一股幽蓝的光从深不见底的眼底流出,如同深邃的海。皇帝没有见过海,但他觉得海就是这样的。皇帝不由得有些恍惚。 “喜欢么?”钟雪麟笑起来,问道。 皇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收回视线,只觉脖颈处被裘衣捂得有些发热。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7 “一般。”皇帝别过脸道。 钟雪麟笑着,“与周白泽的地下茶花园相比,何如?” “略逊一筹。” 钟雪麟道:“待会你就不这么认为了。“接着提了提马缰,马儿缓步踱向皇帝,钟雪麟伸手一捞,就把皇帝抱到自己的马上来了。 皇帝已经不想再费口舌骂他“放肆”了,只得任由他抱在怀里。钟雪麟穿得很单薄,身体却很热,皇帝隐隐能感觉到他胸口散发出来的温度。 钟雪麟牵了皇帝的马,缓缓地驾着马儿往荷花深处踱进去。 接天荷叶,遍地荷花。荷花本淡雅无味,但如此多的荷花在一起,却是一股郁郁的清香。 钟雪麟拉停了马儿,说道:“来了。” 皇帝恍然看着他,什么来了? 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风打着旋儿刮过,雪花也就像随着风舞蹈一样旋转着落下来。苍穹像枕头开了一个口子,雪花轻若鸿毛,翩翩而至。荷花上很快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坠着水滴形状的冰渣子,冰霜泛着蓝色微光,蓝中透着些微的粉,如同传闻中西域极乐境才有的冰晶石一样。 “满意了么?”钟雪麟从背后搂着皇帝的腰,温热的气喷在皇帝的耳边。 皇帝怔怔的点点头。 钟雪麟轻笑起来,心道:如此又要欠桑木仙子一个人情了。 两人把马儿拴在树上,钟雪麟脱了外衣垫在地上,两人就这么坐在雪地上。 皇帝觉得自从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感觉自己除了君王这个身份,还是一个普通的人。从前没有人想着哄自己开心的时候,却每日都能为一些小事感到快乐;成为皇帝以后,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欢心,却没一日能真正开心起来。 皇帝又想起了曹准,曹准那日在自己面前晕了过去,醒来时却以为是刺客来了,一醒来拉住人就问皇帝有没有受伤?看见曹准那副吓得面无血色的模样,自己很是取乐了一番。 皇帝突然对钟雪麟道:"淮昌,因为朕而死的人太多了,朕的臣子,朕的士兵,朕的百姓。但朕不能停止战争,也不能停下徭役,赈款年年都不够,索求无度的臣子数不尽数……死去的人的面孔,整夜整夜地出现在梦中,问着朕为何要让他们去死?为何死的偏偏是他们?丧子之父向朕要他们的儿子,寡妇要她们的丈夫。朕的身上有太多血债,但朕要拿什么去还他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最后剩下自己一人。 钟雪麟安静地听着,静静地看向皇帝,好一会才道:"皇上,我没法为皇上做什么,但只有一件事我能保证:我不会死,我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皇上。" 皇帝听了,笑了笑。不会死去的承诺,真是又滑稽又不负责任。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死?" 钟雪麟笑起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神仙啊。" 皇帝噗地笑出来,没再搭理他,兀自捧了地上的雪玩。 皇帝折腾了大半夜,总算在雪停下来的时候累了,钟雪麟瞧他看着冰蓝色的荷花泛困,小声地提醒道:"皇上,回去歇了吧?" 皇帝不知可否,却道:"淮昌可知道,中原以前的荷花都是纯白色的?" "瑾县有一个人,爱荷如命,他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种了一塘的荷花,娇美绝伦。后来朝廷征兵,他就去边境抗敌了。" "然后呢?"钟雪麟看皇帝停了下来,问道。 "然后他死了。他的妻子听说了这个噩耗,捧了一束他最爱的荷花独自前往边疆,荷花明明是很娇贵的花,周折三个月,却丝毫没有凋谢。妻子把荷花种在他战死的地方,接着自刎而死。很快,那里长成了一个荷花塘,里面长出来的荷花都是带着浅红色的,像是饮了那里战死的人的血一样。" 钟雪麟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故事,荷花这么美丽,竟是嗜血的妖花。皇帝却好像回味不已。 钟雪麟咳了两下,道:"睡前听这么可怕的故事是要做噩梦的。" 皇帝白他一眼,道:"那淮昌倒是讲一个?" 钟雪麟沉思了一阵,顿觉为难。他知道的故事在凡人看来都是亵渎神灵、大逆不道的,比如东海莱帝为一条蛇精背信忘义,比如王母的蟠桃其实不是长在树上的植物而是地上跑的妖精,比如雷公和电公两人的不伦恋情…… 钟雪麟叹口气,道:"好吧。但是我讲的时候不能问问题,否则我就不讲了。" 皇帝一脸怪异的看他,"朕不问就是。" "从前有个仙人,生了九个儿子,那九个儿子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够控制雨水,他们快乐的时候会带来连绵的小雨,伤心的时候是瓢泼大雨,发怒的时候是雷霆暴雨。自从他们出生以来,雨水一直没断过,洪灾泛滥,日日乌云密布不见天日,庄稼粒米无收,家畜病饿而死,家破人亡,饿殍遍野。 "仙人没有办法,有一天对他的儿子们说,你们当中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钟雪麟顿了顿,皇帝看着他,见他半晌不说话,于是皱眉问道:"然后呢?" 钟雪麟伸手按了一下皇帝的头,笑道:"谁让你问问题了?不说了。" 皇帝愣了一下,眼中蒙了一丝愠怒,"你耍赖。" "不管耍不耍赖,你问问题了。" 皇帝看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就要去牵马,不由得气从中来,什么人会讲故事讲到一半不讲了,不嫌憋得慌么? 皇帝站起来追上去,钟雪麟刚跨上马,皇帝一把拉住钟雪麟的马缰。 "接下来怎么样了?"皇帝愠怒地看他,"说也不说?这是圣旨!" 钟雪麟朗声笑起来,一勾手把皇帝捞到马座上。 "要我说,圣旨可不管用。除非……除非你亲我一口。" 皇帝登时傻了眼,脖颈处热得泛红。 这是什么下三滥的展开?皇帝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从京城小书摊上淘来的市井小说,里面好像就有这么老土又恶俗的情节。 "放肆!你……" 钟雪麟一脸遗憾地摇摇头,"既然皇上不愿,那就没办法了。" 皇帝凝了神,想到两人接吻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豁出去,扳过钟雪麟的头对着嘴就开始一通狂啃。 钟雪麟不禁失笑,皇帝也是个生过孩子的人了,怎么吻技还这么差?钟雪麟突然有些可怜后宫的那些嫔妃们。 皇帝的亲吻很霸道、很野蛮,不像是亲吻,更像是攻城掠地,或是小狗在对骨头宣告自己的所有权,钟雪麟被他啃得狼狈不堪,忍无可忍之下伸出手□皇帝的头发当中,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使劲就开始反客为主地进攻起来。 马儿等得有些不耐烦,踢了踢前蹄嘶叫起来,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8 钟雪麟放开皇帝,只见皇帝被吻得喘息不止,唇瓣红肿,说不出的魅惑。 "九个儿子自相残杀,最后只剩下大儿子活了下来。从此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得很好,粮库丰盈,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洪灾和受饿了。"钟雪麟道。 皇帝一愣,"没了?" "没了。" 皇帝深感受骗上当,瞪着眼睛盯了钟雪麟一阵,看他丝毫没有悔恨之心,也就由得他去了。 马儿缓缓地踱着步子往回走 ,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钟雪麟的胸口又结实又暖和,皇帝把脸靠在他的胸口,闻见他襟口一阵淡淡的幽香,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味道,很快就睡着了。 钟雪麟看着皇帝的睡颜,敛起颜色,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劫囚 钟雪麟一路上遇到几个巡营的持械侍卫,但都小心翼翼的躲了过去,所以摸进关押囚犯的营帐里并没有转多少周折。 "钟大哥。"林逸清心情似乎很好,虽然是被关押着,卧在草垫子上,看着却像大爷一样颐神气趾。 吴之游迎上来,一脑袋叩在地上,"先生,之游伤了先生,实在是……" 钟雪麟屏退了旁人,对吴之游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所幸阁下剑法高超,只伤了皮肉,没伤到筋骨。" 钟雪麟掏出短匕给三人松了绑,吴之游起身架起林逸清,林逸清双腿一着地就像吃了苦中药一样拧起了脸。 “钟大哥,这是虫蛊的解药,共有三颗,每日午时,用温水进服,三日之后,虫蛊尽散。” 钟雪麟接过林逸清的解药,轻轻一笑,用手指把药丸碾碎,粉末撒在地上。 “这解药十年方得炼成,小弟是再没有了,钟大哥这是……” 钟雪麟笑笑,堂堂千年老龙,岂会败给人类养的小小毛虫? “林公子,钟某今晚赴约,不是为了解虫蛊之毒,而是为了赴吴侠士的约。” 林逸清有些诧异地看着吴之游,吴之游不好意思地笑笑,意思稍后再给林逸清解释。 钟雪麟把事先准备的士兵服装扔给他们,说道:"你们只有半炷香的时间,他们发现火情,会马上派兵搜人。" 三人迅速地换上了衣服,钟雪麟闪身出帐篷,只听几声低呼,帐外守卫的士兵纷纷倒地,钟雪麟探进头来喊道:"走!" 吴之游架着林逸清当先冲出营帐,看见营帐外栓了两匹马,钟雪麟喊了吴之游一声,一抬手扔给他一柄剑,吴之游摸着剑柄的熟悉触感,心中狂喜,正是自己使惯了的那把剑。 "多谢先生!"吴之游喊道。 轰地一声,刚才呆的营帐瞬间被火苗吞噬,火光冲天,映得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橙黄橙黄的。 "不用谢我,我只是还你知州府内的救命之恩罢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再见之时,定会收拿你们归案!"钟雪麟回道。 两匹马高声长嘶,向远处疾驰而去。 钟雪麟看着马儿跑远,天边终于开始泛白。 皇帝匆匆赶来的时候,火已经熄了,被火烧过的帐篷彻底坍塌了,倒在地上冒着白烟,散发着焦臭的气味。 "吴枉!"皇帝喊道。 "是!"吴枉伏在地上,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 "昨夜有人劫囚……放火烧营,来者乃个中好手,打晕了守卫,所以……" 皇帝的眼神很冷,钟雪麟想起皇帝昨日对吴枉说的"惟你是问",不禁为吴枉担忧起来。 谁知皇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道:"都尉吴枉,回家等牒文去吧。" 皇帝盛怒之下没有当即取下吴枉的顶戴,也没有把他关押候审,吴枉着实松了一口气,本来僵硬的背脊也舒缓了。 皇帝一拂长袖走了,钟雪麟跟上,道:"皇上从宽发落,吴枉定会感激。" 皇帝的语气冷冷的,"罚他有什么用?有人要劫囚,囚犯要逃跑,凭他手下那些个人有什么办法?如果朕迁怒于他,再逼出一个张延盛来可不好办。" 林逸清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冲出门去,又疾驰了几个时辰,马儿跑得疲了,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漫在空气中。 吴之游眯着眼睛辨认了一阵前路,缓缓拉停了马儿。 "少爷,前方雪地里好像有一双眼睛。" "眼睛?"林逸清有些诧异,让吴之游慢慢地策马上前。 "喵~" 一只雪白的猫儿从雪中钻出来,往林逸清的方向走了几步,接着坐在雪地上,两只湛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林逸清。 "喵~"猫儿又咪了一声。 "是猫儿。"林逸清的声音欢快地扬起来,正想翻身下马,双腿却使不上力,只得喊身边的男子,"长昀,把猫儿抱过来。" 被叫做长昀的男子微一欠身,便轻巧地落在地上,显然轻功造诣不低。 长昀轻轻地走近猫儿,猫儿不仅不闪躲,还主动往他身上蹭。长昀捧起猫儿,只觉手心毛绒绒软绵绵的,像一个长毛的肉球,不仅噗地笑出声来。 林逸清伸手接过猫儿,猫儿似乎很开心,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林逸清笑着把它举过头顶,突然讶然道:"我认识它。" 长昀笑了一声,扔给他一个怪异的眼神,"你认识它?这只猫?莫非是你的梦中情人?" "长昀!"吴之游小声喝道。 林逸清不以为意,笑道:"嗯。我记得它。五年前火烧林府的时候,我救过它。" 五年前那个冬日的夜里,大火仅仅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偌大的林府吞噬殆尽,前园种的上百株珍稀的茶花,父亲花了重金修建起来的偏殿,还有哥哥们四处搜集来的珍玩古迹,不消半个时辰,全都化为灰烬,归于尘土。还有生命,上百条生命,也在那场大火中破碎,消失。 林逸清在张延盛的下人的保护下逃出府去,不料却听见几声凄惨的咪咪声。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猫,身上的毛脏兮兮的,脖子上勒着一根红绳,被绑在林府门前的杏树上。大火已经蔓延出来,点燃了杏树,小猫拼命地向后拉扯绳子,但绳子却又一次次把小猫拉回火边。 真可怜。 明明是无辜的,为什么非要死去不可呢? 林逸清当时便是这么想的。于是他甩开下人的手,冲上前把小猫的绳子扯断,为此他的头发还烧焦了一些。 但是林逸清很开心,他记得小猫当时看着他的眼神,湛蓝的,毫无杂质,就如现在这般。 林逸清笑起来,他说:"明明是这么脆弱的生物,在这般冰天雪地之中,还能苟且生存。" 你就跟我一样。林逸清想道。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39 "我们终究是有缘,在这天地之间,你也没有归宿,那便一道吧,猫先生。" 猫儿仰起头咪了一声,又钻进林逸清的怀里。 寻了五年,我终于寻到了我的归宿。既然你愿意漂泊,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随你去。 猫咪感受着主人身体的温暖,终于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决裂 皇帝丢了意欲弑君谋反的囚犯,一个上午都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房里。钟雪麟和槐亭忙着命人准备北上的物资马车,也没有时间去照看皇帝。 用过午膳后,皇帝下令离开汶城,继续北上。 吴枉自然是亲自来送,他受了皇帝的宽恕,对皇帝的感恩戴德之情难以言表,只得拉着钟雪麟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钟雪麟照顾不好皇帝,钟雪麟看他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不禁联想到游子的母亲来,接着又想道:此人从此应当不会有叛变之心了。这么一想,钟雪麟不由得佩服起皇帝来。 车队徐徐地向北前行,皇帝仍旧与钟雪麟一车,钟雪麟注意到皇帝的表情比起上午来说温和了不少。 正当钟雪麟偷偷打量皇帝的时候,皇帝突然回过头看向他。 "在看什么?"皇帝道。 "微臣在看皇上。" 皇帝轻轻一笑,阳光钻过帘子洒在皇帝脸上,瞬间明媚了笑容。 "好看么?" "一般。"钟雪麟答,接着欺身过去把皇帝围在怀中,低头含住他的唇,果不其然看见皇帝稍显羞赧的表情。 "这样就好看了。"钟雪麟笑道。 皇帝埋下头,把脸贴在钟雪麟胸膛上,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 钟雪麟不由得怔了一下。 皇帝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严峻,冷漠的眸子里射冰冷的光,似乎能够看透钟雪麟的身体,直达骨骼。出钟雪麟从未见过皇帝露出这种表情,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完全的冷漠。 "淮昌……"皇帝僵硬地开口,"朕接到通报立即就赶往军营,你那时就已经在那里了。你为什么会在军营?" 见钟雪麟没有回答,皇帝继续道:"昨夜你用的,可是麋兰香?聪明如你,怎会不知道,朕常年难寝,太医给朕开的助眠药正是麋兰香?你是怕朕半夜醒来巡营,囚犯就没法逃跑了,是么?" 昨夜在钟雪麟襟口闻见的香气,如此熟悉,当时却没有认出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太相信钟雪麟,认为他决不会对自己下药?如果能够马上发现,自己也不会一觉睡到天明,或许就能阻止囚犯逃跑了。 皇帝怨恨自己放松了戒备,不禁咬紧了下唇。 钟雪麟听完皇帝的指证,许久没有搭话,只是浅浅地看他。 "请皇上治臣之罪。" 皇帝闻言,只觉心中所存的骚动瞬间平息,脑中一片寂静。 "为什么……"皇帝扶着窗棱缓缓站起身,马车行在路上,车身不断摇晃着,皇帝战得摇摇晃晃,仍是努力直起身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在气势上败下阵来,"为什么放走囚犯?" "因为一个承诺。" "承诺?"皇帝愣了一下,"你早就打算助他们逃脱?" 钟雪麟答道:"臣承诺过,要保林逸清不死。" "啪"地一声,钟雪麟感觉到左侧脸颊一阵刺痛。 皇帝甩出去这一巴掌,怒气似乎突然涌了上来,冲入四肢,双手开始不住地抖起来。 昨夜的雪,昨夜的花,雪夹着风落在脸上的触觉似乎还在,面前的人对着自己耳边喃喃地说着莫名其妙的故事。一切还这么清晰。 自己记住了像棉花一样的雪,看尽了粉的蓝的荷花,却没有看透伴在身边的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都是他为了找机会给自己下药,然后抽出时间来去救他想救的人。 皇帝深吸一口气,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原来我的侍郎,堂堂正二品朝廷命官,是被叛党迷住了心窍。" 钟雪麟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林小公子真有如此好?让你与他兄弟相称,还要助他叛逃?"皇帝面带一缕轻蔑的笑。 皇帝拖着下巴,似乎在回忆林逸清的模样,"不坏不坏,雪肌朱颜,明眸皓齿。" "不要说了,不是这样的。"钟雪麟听皇帝越说越过分,脸色也渐渐挂不住了,一点一点阴下脸来。 "哦?那是温柔体贴,楚楚动人?' “不……” “都不是么?那莫非是林小公子对钟大人一见倾心,主动委身于你了?” 钟雪麟听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了,“够了……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皇帝一脸哂笑,“心意?对林公子的?” “我和林公子什么也没有!”钟雪麟猛地站起身来,脑袋磕在马车盖上,钟雪麟只得吃痛坐回原处。 看见皇帝满眼轻蔑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头上刚撞出来的包又在隐隐作痛,钟雪麟终于恼了。 “你说对了,我是为了林逸清才下迷药,才火烧军营。那你呢?”钟雪麟的声音不觉地高了起来,“赵晋,周白泽,甚至还有初儿!你又是用了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皇帝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禁有些懊恼,好像自己的事情都在钟雪麟的掌控之中,他却从来不表现出来,以致于让自己落了下风。皇帝略一思忖,不禁埋怨自己对钟雪麟太疏于提防了:与赵晋相谈的那次钟雪麟就候在门外,钟雪麟无意中听见也毫不为奇;周白泽原与钟雪麟便是相识,如何相识的却没问过,这点以后倒要好好斟酌……至于初儿,简直是无稽之谈。 皇帝眼中凛冽起来,“钟雪麟,朕是皇帝,朕干什么事情你管得着么?朕喜欢谁,还要经你的首肯?” 钟雪麟一时气得语塞,脸被憋成了青色,但钟雪麟终究知道两人要说亲密也不甚亲密,除了有些肢体的触碰,其余的自己恐怕连曹准也比不上。曹准至少知道皇帝平日喜爱吃什么,爱去哪儿,何时爱干什么事,而钟雪麟只知道皇帝喜欢荷花,讨厌霍相,其他的喜恶统统不知,而皇帝对自己,恐怕只能说是一无所知。 钟雪麟扑通一声跪下,道:“微臣越矩犯上,请皇上治罪。” 皇帝见他一副懒得跟你废话的模样,气得想即刻把他拉出去问斩,但终究皇帝是精通帝王心术的君主,深吸一口气后便缓和了一些。 “朕说过不会治你的罪。君无戏言。”皇帝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起来,滚吧。” 钟雪麟一个字也没说,站起身就跳下了马车,也不管马车正在辘辘地行驶着。 帘子被钟雪麟掀开,冷风哗啦一声灌进来,皇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0 帝本在气头上,正气得浑身发抖,被冷风一吹,登时打了个寒颤。 皇帝缓缓地坐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叫来初儿。 初儿战战兢兢地钻进来,不敢看皇帝。刚才皇帝和钟雪麟的争吵半个车队都听见了,但是没人敢吱声,初儿作为当事人,更是又惊又,虽然感觉到旁边馨儿投来的惊异目光,却仍是装作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在心中暗暗郁闷,不知从此以后该如何面对两位主子。 皇帝看着初儿有些怪异的表情,心下了然,于是道:“传令下去,加紧行路,已经为时不多了。” 初儿松了一口气,正要领命下去,皇帝又道:“再拿些合一味来,别惊动了医师。” 初儿怔了一怔,知道合一味是护住心肺的大补之药,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要用合一味,初二还是乖乖领了命,退下时不经意抬头看见皇帝的脸,只觉得皇帝姣好的脸如今惨白得像没有一丝血色,额上的青筋都能隐隐看见。 此后的几日,钟雪麟与初儿、馨儿乘了同一辆马车,倒也乐得快活,只是每次初儿去伺候过皇帝回来,钟雪麟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悄悄地观察初儿的神色和端回来的剩饭菜。 钟雪麟暗中观察了几天,心情愈发地郁闷起来。 皇帝离了自己,不仅没有表现出抑郁沮丧、食欲不振,反而胃口大开,每天的膳食送到御车里,没一会取回来的时候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这日初儿又端了皇帝用过的食具回来,钟雪麟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初儿,皇上这几日心情如何?"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从实招来,不准骗我。" 初儿眨巴着眼睛,道:"皇上可好着呢,每天都喊饿,让初儿赶紧送吃的去,还说要让初儿一块儿吃,初儿哪敢啊,接着万岁爷说,‘这糯米糕儿这么精致,你若不吃,那给馨儿吧。'皇上还给初儿讲故事,说是有个男人生了九个儿子……哎,说了老爷也不懂。初儿今天吃了皇上赏赐的糯米糕心情好,才和老爷说这些,老爷可别告诉皇上,要不皇上又该偏心馨儿了。" 钟雪麟听着初儿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大通,登时气结,郁郁道:"老爷待你很差么?糯米糕什么的你若是想吃,让随行的厨子做点,你随意吃便是了。" 初儿翻了个白眼,笑道:"老爷您这就不知道了,您的糯米糕跟万岁爷赏赐的糯米糕能一样吗?" 初儿说完,兴冲冲地找馨儿炫耀去了,钟雪麟待在原地独自愤懑,皇家的月亮就比别人家的圆? 作者有话要说: ☆、论棋 车队又快马加鞭地行了一两日,终于在腊月之初抵达了抗辽军营。 魏青浑身披甲,骑着一匹棕色蒙古马,领着数十万士兵,威风凛凛地等在城门外。陆皖柯骑着一匹白马立在魏青左下方。陆皖柯是文臣,本不会骑术,在战场耳濡目染了半年,如今也是拿得出手的骑师了。 皇帝的车队徐徐驶入视线,魏青一声令下,所有骑师翻身下马,整理军容,动作整齐划一,从远处看去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皇帝在初儿的搀扶下下了车,魏青和陆皖柯赶紧迎上去。 "魏青叩见圣上。" "臣陆皖柯叩见皇上。" 皇帝时隔半年见到两人,发现两人脸上都添了些风霜的痕迹,身体也消瘦了。特别是魏青,多次亲临战场地狱,目光比以前更加凛冽锐利。 皇帝的神情温和了许多,点点头示意他们免礼。 "士兵们情绪如何?"皇帝问。 魏青显得有些为难,陆皖柯答道:"士气低靡,毫无斗志。" 皇帝点点头,"这也难怪。乾之,和帖拟好了么?" 陆皖柯答了声"是 ",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白色信笺,封面上题着端正的"请和书"三个楷字。 皇帝接过和帖,仔仔细细地通读了一遍,表情里看不出可否,陆皖柯和魏青神色严肃,等着皇帝的答案。 皇帝浅浅地点点头,道:"好,马上送到辽营。" 当夜戌时,派去的信使便回来了,报说辽军统领愿意接见求和使臣。 "时间呢?"魏青赶紧问道。 "明日午时,在歧城外交接。" "午时……"皇帝微微蹙额,"对方还有别的要求么?" 信使答道:"是。辽兵还说,只能让使臣一个人去。" 除了皇帝,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整个军营都在议论,皇帝要亲自作为求和使臣前往辽营,请和书里也明确地说了,皇帝亲临,必要的仪仗是不能少的。然而辽军此为,分明是恃强妄为,全然不顾皇帝的面子,要给皇帝一个下马威。 "大胆辽狗,不把我天朝放在眼里……皇上,让末将率三十重兵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魏青咬牙切齿,愤愤然道。 陆皖柯赶紧劝道:"魏将军,先听听皇上的意思。" 皇帝沉吟了一会,钟雪麟凑上前道:"臣以为小不忍而乱大谋,如今辽军下此规定,皇上万不可深入虎穴,还是让臣出使求和吧。" 皇帝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紧,道:"通报辽营,明日午时出使,使臣一人,随行者一人。这是底线,气势上绝不能先输了。" 信使高声答了声"是",领命出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皇帝的后话,皇帝交代完信使,便兀自坐在案旁看起报文来。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钟雪麟最先沉不住气,问道:"皇上,明日求和一事,究竟计当何出?" 皇帝淡淡地看他一眼,道:"哦,淮昌就别管了。" 钟雪麟气结,碍于臣子的身份不好发作,又恭恭敬敬地问道:"那臣请命,随同皇上一同出使。" 皇帝这回连头也没抬,"明日乾之和朕一同去。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乾之留下。" 钟雪麟连吃几个瘪,忿忿地立在当地,就是不挪地方。魏青看钟雪麟模样有异,上来拉着他的手臂就把他往帐外拉。魏青终究是个武将,臂力之大可不是钟雪麟可比的,钟雪麟执拗不过,还是被他拉出了帐子。 "魏将军……魏将军!"钟雪麟用力一甩,才把魏青的手甩开。 魏青看着钟雪麟,道:"钟大人,皇上不让钟大人去,有皇上自己的考虑,钟大人应该理解皇上的决定。" 钟雪麟心中暗自抢白,自己就是因为了解皇帝,才会担心这个决定会有不妥。那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卖了。 魏青看钟雪麟表情复杂,又道:"钟大人,皇上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钟雪麟撇他一眼,道:“魏将军为何这么肯定?”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1 魏青道:“末将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但末将了解陆大人,他就是死了,也会设法保住皇上的。” 魏青的眉目里有些挣扎,就像经历了许多生死的人,看透了死,却读不懂生。 钟雪麟想起曹准,还有那一夜的不眠,心下叹了口气,这可难办了,又是一个要死要活的臣子,只怕皇帝消受不起。 毫无预兆地,天上开始飘起雪花。不像江南一带温柔的雪,北域的雪是霸道的,带着冬天的重量,压在树枝上,积在营帐上。只一个时辰,地上就积了两个指头粗的雪。 皇帝和陆皖柯的商谈直到亥末才结束,钟雪麟和魏青没有睡意,便点了暖炉,命人摆了棋盘,在主将的营帐中开始下棋,虽然钟雪麟屡屡相让,魏青还是输掉了大半的棋子,局势从一开始就呈现一面倒的情形。 魏青摇摇头,道:“一子走错,满盘皆输;退之又退,再无退路。为因为一个子的错误,要用三四个子来弥补,这时却早已输了先机,兵家常言,占先机者得赢面。钟大人,这局棋的结果,早就注定了啊。” 钟雪麟看见魏青看向自己的忧虑的眼神,知道他是在以棋暗喻这半年来吃的败仗,遂轻轻笑了一笑,道:“博弈的乐趣,就在于棋局没有结束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说完,钟雪麟捻起一枚属于魏青的黑色棋子,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魏将军,你来下白子。” 魏青定了神,看准了黑子布局的漏洞,在乾位上落了一子,黑子登时被吃掉了小半。 “别急,还没完呢。”钟雪麟不紧不慢,在空出来的棋位上添下黑子。局势立即明朗起来,本来棋脉已断了的黑棋子因失掉了小半的死棋,反而打通了棋脉,落子布局登时变得游刃有余起来,这下反而是白子举步维艰了。 魏青睁大眼,既而抚掌长叹道:“钟大人真是高招!末将佩服。” 钟雪麟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将军,没到最后一刻,都还有翻盘的可能。” 魏青听罢,微微点点头,轻笑道:“末将明白了。” 钟雪麟看着魏青阴郁不散的眼睛,感觉他跟半年前的魏大将军判若两人。原来那个敢说敢做,敢做敢当,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的血性男儿似乎从他的身体里离开了。 钟雪麟叹口气,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陆皖柯又何尝不是变了?从前他这样爱笑,还没说话,就先露出笑容。如今他变得更沉稳,笑容也少了。 唯一没有变的就是皇帝。 明明才二十多岁,每天想的是和臣子勾心斗角,算计着你死我活的把戏,主宰着腥风血雨,担负着无数百姓将士的生命。 皇帝没有像一个少年会做的那样,远远地躲开,或是找个角落缩起来。他从容淡定,云淡风轻,统筹一切,指点江山,好像对什么都毫不畏惧,胸有成竹。 但是钟雪麟知道皇帝的畏惧。 “该死!”钟雪麟突然低声骂道。 魏青一愣,“怎么?” 钟雪麟匆匆站起身,胡乱地说了声“告辞”,就往皇帝的营帐走去。 守帐的士兵帽子上堆着雪渣,鼻头冻得红彤彤的,告诉钟雪麟说皇帝半个多时辰之前就出去了。 钟雪麟一愣,这么冷的天,去哪儿能去半个多时辰? “皇上往哪边去了?”钟雪麟急起来,眉目中的严肃把小士兵吓得结巴起来。 "皇、皇上带着剑,往北边梧林去了。" 钟雪麟扔下小士兵,丢下一句话:"去找魏青将军,下令全军戒严。"接着抢来一匹马,往马屁股上连挥三鞭,马儿长嘶一声,往北边驰去。 这天的雪真大啊,铺天盖地,遮天敝月。夜不是黑的,而被漫天飞舞的雪染成了花白色,印着暗暗的冷色调。 钟雪麟策马奔驰,却找不到皇帝的行迹,足迹被雪掩埋,四周是空旷雪原,除了偶尔跑过的雪原野兔,一个活物也没有。 "皇上……"钟雪麟喊道,刚喊出口就意识到被别人听见了恐怕会对皇帝不利。 钟雪麟又策马往梧林跑了一段,"鉴安——" 作者有话要说: ☆、血蝶 "鉴安……鉴安……鉴安……"空旷的雪原上,喊声一圈一圈地向远处荡去。 皇帝不是不懂顾全大局的人,在这种要紧关头,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一个人跑到冰天雪地里去。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钟雪麟胸口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慌乱感。会是什么事呢?辽军发来密函,皇帝独自去赴约了? 钟雪麟翻身下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冰冷的雪灌进靴子,钻进领子里,一阵劲风吹来,卷起漩涡一般的雪花。 钟雪麟合上眼,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挟着不一样的味道和声音。 东边来的风带着炊烟的味道,那是士兵们生的篝火;南边的风夹杂着温润的气息,那是从海上一路带来的;北边的风四绕八转,像是风经过树林时被树林切碎了一样,还携着动听的刀剑颤动之声。 北边有人在舞剑。钟雪麟睁开眼,翻身上马,往北边一路驰去。 皇帝穿着湛蓝色的锦衫,黑天白地之中,一抹蓝色翩翩旋转,扬起旋风般的雪。 怒气,钟雪麟从皇帝的剑风中感觉到了怒气,怒气源源不断,从剑尖泻出,波及周遭的一切。 钟雪麟下了马,迎着剑气往前走,皇帝看见他,所有的怒气都敛了起来,指向他一个人。 "钟雪麟,接招!"皇帝低声道,说罢,丝毫没有给钟雪麟辩解的时间,挺剑向钟雪麟刺来。 钟雪麟无法,一面闪避一面从袖中摸出短匕招架。 皇帝的剑法乍一看唬人,其实不甚精秒,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剑招,更像是皇帝从诸多剑法中挑了简单的几招连着使出来。钟雪麟凝神接招,应付下来也并不困难。 皇帝递了五十多招,都被钟雪麟一把短匕挡了开去,心中怒气更甚,冻得发白脸上浮起一抹红色,嘴唇也被咬红了。 皇帝的剑招愈发地没有了章法,浑如胡劈乱刺一般, "皇上,别闹了。"钟雪麟挡下一招,看着皇帝说道。 皇帝板着一张脸,举起剑没头没脑地当头劈下来,钟雪麟抬手接下,皇帝却不撒手,以剑当刀,一下一下地劈下来。 "混蛋!混蛋钟雪麟,明明……明明是你的错!" 皇帝举起剑,泄愤似的砍下来,钟雪麟把匕首横在头顶,接过皇帝的蛮力。 "你……勾结叛党,串通劫狱!凭什么……还反过来说我!" "他们……杀了昱敬!我恨不得……茹其毛饮其血!" "混蛋!混蛋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2 钟雪麟!" "为什么不来道歉!来给我道个歉会死吗……" 皇帝爆发似的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地弱了下去,钟雪麟放下短匕躲开皇帝的剑。 "皇上,发泄够了么?"钟雪麟道。 皇帝咬着下唇,提起剑又挺身刺来,钟雪麟迎上身去,只听"呲"一声,长剑像是毫无阻力,穿透钟雪麟的腹部,血从剑端喷涌而出,如同一朵血花,蓦然绽放。 皇帝瞪大了眼,身体忽然被拉入了眼前人的怀抱,怀抱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却仍然结实温暖。 钟雪麟松了一口气般地叹了一声,低声道:"终于静下来了。不闹了?" 皇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些,"钟雪麟你……为什么不躲开!" "嘘……你听。"钟雪麟在皇帝的耳边轻声道。 皇帝安静下来,狂风卷着雪,呼呼地刮过树林,吹落过重的积雪,往远方吹去。 钟雪麟的血在两人的衣服上缓缓蔓延开去,凝成血色的蝴蝶。皇帝感觉握着剑柄的手是湿热湿热的,粘稠的血已汇成一股,从皇帝的手上往下滴落。 皇帝抬头看着钟雪麟,眼中尽是慌恐。 "快回去,找军医给你医治……" 钟雪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扶着皇帝的头,按在自己胸前。 "靠近些,才能听见。" 皇帝顺从地靠在他身上,温暖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皇帝莫名地想起那夜寝宫里荒唐的交合,自己一味在放纵逃避,都忘记了事情的本质。此时想来,自己竟然真的与面前这个男人做了那般亲密的事。 皇帝忽然感觉脸上热起来。 臣子的胸膛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沉稳又急促。 "听见了?"钟雪麟的声音说,温热的气息喷在皇帝耳际,皇帝缩了缩脖子。 "嗯。" 事实上,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大,不需要贴在胸膛上也能听见。 钟雪麟说:"发现你不见了,我真的好害怕,像那天在火场里一样,想到你不会再对我说话对我笑,心脏就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皇帝怔在原地,突然听到这样露骨的话,皇帝全然不知所措,只觉脸上烧得发烫。 钟雪麟不顾皇帝的窘迫,继续道:"那时候我就在想:比起失去你来说,容忍你、包容你有什么难的呢?挨你一剑有什么难的?" 皇帝抬起脸,轻轻咬着下唇,"明明就是你的错。" 钟雪麟轻笑一下,"嗯。是我错了,对不起。下次见到他们,我一定亲手把他们抓到你面前,我保证。" 皇帝的眼中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紧接着有把头埋在钟雪麟胸前。钟雪麟看见皇帝白皙的脖颈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淡红色。 "皇上,"钟雪麟低声道,"你猜我在想什么?" "什么?" "如果在这雪中抱你,会是什么感觉。" 皇帝背脊突然一硬,挣开钟雪麟的怀抱,"开……开什么玩笑。"皇帝看了看钟雪麟的剑伤,皱眉道:"你这样子骑不了马,我回去带医师来,再给你止血。你撑住,要是在这雪地里晕过去,我可不管你。" 皇帝的剑还留在钟雪麟的身体里,钟雪麟用衣料固定了剑柄,抬头对皇帝笑道:"真是君王无情,这伤可是皇上刺的,怎能不管了呢?" 皇帝哼了一声,拉了一下马缰,又有些不放心似的回过头对钟雪麟说了声:"朕回来之前可不准死了,这是圣旨。" 钟雪麟摆摆手,意思领旨了。 皇帝嗖地驰去了,扬起零星的雪花。 钟雪麟感到身体的温度像水一样流出体外,寒气从各个毛孔涌进来,困意随之而来,如同潮水,挡也挡不住。 钟雪麟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躺在一处冰凉的地方,的衣服被一层层地剥开,面衣、衬衣、亵衣,接着裤裙也被一并剥夺了,钟雪麟感觉冷得像在极乐净的冰湖低下,浑身打起哆嗦。忽然一个热源贴在了自己身上,温软滑腻的触感让钟雪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皇帝的脸出现在面前,他深深地凝视钟雪麟,眼睛里缓缓地流动着忧郁的颜色。他突然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扔在地上,直到只剩下白色的亵衣,亵衣大敞着,里面的春光看得清清楚楚。 钟雪麟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皇帝的手伸出来,放在钟雪麟的脸上,像是在看什么转眼即逝的东西。 突然,一滴眼泪从皇帝的脸颊滑落。 皇帝哭了。 钟雪麟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体动也不能动,只能这么默默地看着。 眼泪更多地从皇帝的眼中涌出,划过他姣好的面庞。皇帝爬到钟雪麟身上,扶着钟雪麟的下体,动作缓慢而又坚定地坐了下去。 钟雪麟能够感觉到皇帝的身体,干燥炙热,没有经过准备也没有润滑,有一种窒息的紧逼感。 皇帝却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跪起身子开始上下摆动起来。 眼泪不断地涌出来,滴在钟雪麟的身上,湿热湿热的,皇帝哭得很安静,没有哭出声来,只是默默地掉眼泪,眉毛微紧,眼睛氤氲着浓浓的水汽,肩膀细微地抽动。 钟雪麟很想伸出手,把他抱在怀里,对他说,别哭了。 但他没法说话。 皇帝的面庞浮起潮红,眼神也迷乱起来。 他张开嘴,破碎的语句从唇间溢出。"回来吧……回来吧……回来……求你了。" 钟雪麟头脑中嵌入一片空白,接着又坠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下流了么?沉痛t。t ☆、和谈 接着,钟雪麟发现自己醒了过来。周围是典型的营帐内的布置,钟雪麟偏偏脑袋,发现自己被舒服地安置在自己的营帐内,身上温暖干爽,显然已经处理完伤口了。 刚才那个是梦?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个梦这么真实,皇帝的眼泪的触感好像还留在自己身上一样。 钟雪麟有些失神,微微转头,吃惊地发现皇帝竟然躺在自己身边。 钟雪麟一度以为刚才那个梦真的发生了。 钟雪麟挪了挪身子,看见皇帝身上还穿戴整齐,连靴子也没脱,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他的御用长剑,钟雪麟顿时有些失落。 皇帝本来就是小憩,被钟雪麟这一动又醒了过来,回过头看钟雪麟的脸道:"伤口还疼么?" "疼。" 皇帝皱眉,"药已经用够量了,太多怕不太好。" 钟雪麟摇头,"不够不够。还差一样。" 皇帝示意他说,钟雪麟凑上前,在皇帝的嘴上大大地亲了一口。 "现在不疼了。" "无聊。"皇帝别扭地别开脸,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3 转过身拿背对着钟雪麟,道:"天快亮了,再歇一会吧。" 钟雪麟还是一味地往上凑,嘴唇挨着皇帝的脖子,轻轻地吸吮了一下,皇帝猛地一僵,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 "好好躺着!不要动手动脚的。" "皇上今夜在微臣这里留宿,微臣怎么能不好好伺候皇上呢?"钟雪麟朝皇帝咧嘴笑着,有一股地痞流氓的味道。 皇帝板起脸,"朕回去了。" 钟雪麟赶紧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好说好说,我不动就是了。" 皇帝还是一脸不信地看他,最后撕下一条布料,把钟雪麟的双手缚住绑在案角,皇帝才心满意足地在钟雪麟身边躺下。 "皇上……"钟雪麟有些委屈地道:"臣还是个伤患……" 皇帝对他笑笑,说了句:"歇了吧。"接着倒头自己先睡去了。 钟雪麟的心情一阵纠结,两条手臂绑在一起不能动弹,着实是难受。钟雪麟心想着明日两条胳膊肯定要酸痛了,看着皇帝秀丽的背影,缓缓地也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的时候,钟雪麟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发现手臂一点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不像是被绑了一夜,意识到肯定是皇帝怕自己不好受,半夜起来给自己松了绑,顿时感动得不行,就想抱着皇帝好好亲几口。回头却见皇帝睡的地方已经空了。 钟雪麟支起身来,感觉到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自己的体质和凡人本来就不一样,这样一点小伤,不用处理睡一觉就能好个大半,钟雪麟本来就没怎么担心。 穿了衣服踩上鞋子出来,才发现日已近午,皇帝他们已经要准备出发前去辽营了。 钟雪麟抓着守帐的侍卫便骂道:"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侍卫扶了扶帽子,答道:"皇上说不让我们打扰大人,让大人多休息一会儿,好好养伤。" 多说无益。钟雪麟要了匹马,径直奔向城门。 城门前,两军已列兵布阵,几乎都是全军出动,谁也不愿在气势上输给对方。阳光下,铠甲和兵器反射阳光,发出锃亮的光,几十万士兵,没有一个人动,只有风吹动军旗,发出烈烈的声音。 壮观至极,紧张至极。 皇帝和陆皖青各乘一匹马,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时候到了。"陆皖青突然说。 皇帝点点头,"走吧。" 钟雪麟冲到城墙上,看见皇帝和陆皖青的骑乘正不紧不慢地往对方的阵营走去,像闲庭散步一般,看不出焦急也看不出无奈,虽然没有壮观的仪仗,但君王的气度却一点也没少。 钟雪麟紧紧地盯着越走越远的人,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这个人平安。 像是听见什么一样,皇帝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城墙之上,似乎能够一眼就看见钟雪麟,接着他轻轻地笑了笑。 几十万敌军面前,皇帝越过半个战场,对自己笑了。钟雪麟胸口被什么东西填满,愈发地不能自已。 皇帝一步一步地走远,最后被辽军的士兵接应了过去。 辽军统领是契丹首领的长子,也是辽人默认的下一任首领,名叫萨罗。 他走进帐子的时候,一心以为会见到一个精肉粗壮的猛士君王,不料却看见这么一位眉目清秀的玉面书生,他身穿月白色裘袍,显得秀气逼人。身边跟着的侍从也是一副不堪风雨的样子。 他很困惑,这样弱不禁风的人如何能让万民臣服,列国朝拜? 于是他叫来候在账外的中原人,问道:"这个是你们天朝的皇帝吗?" 中原人抬头看了一眼,连连称是,"对,他就是皇帝。" 白衣男子见了那中原人,秀眉微蹙,沉声斥道:“陈医师,你欺君叛国,投靠辽人,背信弃义,苟且偷生,与畜生何异?” 陈医师就是随钟雪麟一同出行的随行医师,皇帝中途犯病之时还为皇帝施过针,不知为何脱离了车队,独自投靠了辽军。 陈医师听罢叱责,呆在原地瑟瑟发抖面无人色,萨罗皱了皱眉头,道:“天朝命数已至,陈医师只是为自己谋一条更好的路罢了。陈医师请先回去吧。” 一名懂汉语的辽人把他的话翻译给来使听,白衣男子哼了一声,道:“我朝乃是礼教之都,信义大于生命,如果连这点也无法做到,与未开化的野蛮人有什么不同?” 他这句话分明把辽人都骂了进去,说他们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周遭的辽军都愤慨起来,萨罗却不生气,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很有勇气。”萨罗操着音调古怪的汉语道,“只身置于敌人的军队,却不露怯色,你不害怕吗?” 白衣男子笑道:“怕有何用?即使今日不来,不消半年你我还会相见,那时我恐怕就是你的战俘了。” 萨罗朗朗笑着,问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认为我们会和你们签订和约?” 辽人心直口快,开门见山,没有多少寒暄就直奔主题,白衣人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两军交战已逾半年,虽然我军是节节败退,而辽军势如破竹,但辽军同样也是伤亡惨重,何况辽军终究是草原上的军队,深入中原,食草补给大多都靠的是掠夺百姓而来,先不论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如此旷日一久,百姓离散,食料供给会越来越吃力,如果半年之内辽军无法剿灭我军占领京城,则辽军内部便会因食料匮乏而产生内乱,久而久之,辽军势力会如一弱再弱,最终难以自救,而我军蓄力代发,只需旁敲侧击就能攻破辽军。简而言之,若半年之内,辽军无法攻破京城,则辽军之难必发。我赌的就是这个。再次,辽人终究是少数,就算占据了京城,能否坐稳江山,让万亿汉人臣服?” 萨罗来回踱着步,剑眉锁得紧紧的,像在思索来使的话。 白衣人顿了一顿又道:“辽军南下,一开始要的并不是我朝的江山,辽地土地贫瘠无法耕种,你们觊觎的无外乎是肥沃的土地、粮食、丝线棉花、糖料,这有何难?我朝每年供给辽五千两黄金,从此立设辽人与我朝通商的条例,五千两黄金足够辽人全族一年的食物衣料花销,同时并给辽地颍、瀛、宥三州,州长官由辽人担任,我朝从此无权管辖,如此若何?” 帐子里的辽人都呆不住了,诚如所言,大部分的辽人都是为了足够的稻米、谷子还有天朝的衣物而来,听了如此丰厚的提案,大部分的辽人认为南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萨罗却仍是冷眼旁观,他看着白衣人的脸,道:“汉人的话,未必可信。何况我军全力进攻,不需半年,四个月便可拿下京城。” 白衣人无动于衷地地看回来,道:“确实如此,但天朝军队虽然无法扭转败局,拼死拖延半年总是可以办到的。若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4 我朝把所有地方厢军集结抗辽,你们不能强攻,只能另谋旁路,肯定要花许多时间。你还如此有信心么,萨罗大将军?” 萨罗看着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气势,这就跟他在格斗场上,面对至强的对手时的感觉一样,对方强同时认识到自己的强,从而充满了自信,毫不退缩。萨罗对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君主重新审视了一番。 突然他笑了,朗朗道:“好好好!这个天朝皇帝我喜欢。让我退兵可以,除了刚才那些,我还要你留下来。” 翻译把这句话说给了白衣人听,白衣人淡淡一笑,道:“我本就有此意,否则就不会亲自来了。如果我朝违约,你一刀把我杀了便是。” 萨罗频频点头,道:“好,好。” 白衣人转过头,对一旁的侍从道:“你回去通报吧,和谈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卧榻 魏青的军队一直顶着冬日的狂风站在城楼底下候着,钟雪麟也骑了马,在兵阵里焦急地踱步。突然见到敌方一骑轻骑载着一个蓝衣男子飞驰而来,魏青和钟雪麟策马上前,赶紧把他迎了下来。 来者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了,脸也是红红的。 钟雪麟看着眼前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回来了就证明和谈很成功。 “成功了。”果然,他说道。 钟雪麟笑道:“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皇上。” 皇帝轻轻地笑了一下,如今回到己方的阵营,后怕才缓缓地涌上来。如果刚才萨罗问得更清楚一些,问陈医师哪个才是皇帝?那自己的计划就要全泡汤了。好在萨罗先入为主,以为掌握对话主动权的就是皇帝,才掉以轻心了。 一转头看见魏青忧心忡忡地看着辽军兵营的方向,皇帝知道魏青在担心陆皖青的安危,遂道:“放心,乾之应付得很好,那个辽军统领不是他的对手。” 魏青点点头,跟着皇帝回城去了。 回到己方军营后,皇帝立即下令,让周围的五个州凑齐五千两黄金,马上送到抗辽军营中来,接着又把钟雪麟和魏青叫道自己的营帐中。 皇帝屏退了旁人,对两人道:“和谈成功了,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霍相很快便会知道这个消息,辽军一后撤,霍相便会突起发难。太子还小,没法统筹全局,朕必须回去。” 魏青和钟雪麟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已到了关键的时刻,都是喏喏。 皇帝掏出一张信笺,交给魏青道:“魏青将军。” “末将听命。” “等到辽军先头部队退至宥州,方得打开此信。” “末将领命!” 皇帝看向钟雪麟,“淮昌。” “臣在。” 皇帝顿了一下,“朕知道你善于应变,所以朕把乾之托付给你,伺机行动,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钟雪麟深深地叩下头去,知道自己这次营救陆皖柯的任务更重要,没法护送皇帝回京了。 “臣遵旨。” 皇帝安排完,往后靠了靠,身体缩进了卧榻中,显得不胜疲惫。魏青和钟雪麟说了告退,依次退出了营帐。 魏青看着钟雪麟,对他抱了个拳,道:“钟大人……” 钟雪麟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道:“魏将军放心,陆大人也是我的好友,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一定会将他安全救出,请魏将军相信我。” 魏青英气逼人的眼中流转着无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拜托钟大人了。” 魏青转身走了,钟雪麟想起什么,叫住他说:“魏将军,记得那盘棋么?未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晓结果。” 魏青对他笑笑,摆了摆手。 皇帝次日便要动身返京了,钟雪麟在月下踟蹰了一阵,正在犹豫要不要偷偷溜进皇帝的帐子,却发现皇帝一闪身钻进了自己的营帐中。 “皇……”钟雪麟讶然。 皇帝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嘘……别让别人听见。” 钟雪麟定了定神,看着皇帝兀自坐到了自己的榻上,钟雪麟也挨着他坐下来。 “皇上是偷偷来的?” “嗯。算是吧。”皇帝有些不自在,敷衍地道。 钟雪麟看他,“斗胆问一句,皇上莫非是来想我了?” 皇帝瞥他一眼,烛光映得他的脸泛着暖色的光,头发上的雪花被热气蒸融了,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珠。 “这怎么可能?朕明天要走了,特意来叮嘱你些事情。” 钟雪麟笑出声来,一伸手把皇帝压在榻上,“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便是。” 皇帝被钟雪麟压着,也不反抗,仰着脸一脸傲气地看他,“你知道朕要说什么?” “嗯。我答应你,不会勾搭上别人。” 皇帝白了他一眼,道:“跟朕有什么关系。” 钟雪麟居高临下地看他,“臣跟别人在一起,皇上不会吃醋么?” 皇帝看着他,眯起眼道:“你试试便知。” 钟雪麟笑着,看着皇帝温润如水的眼,吻了下去。 一个吻结束后,皇帝的眼中迷上一层氤氲之色,“钟雪麟,乾之拜托你了,一定要……” 钟雪麟皱眉,堵上皇帝得嘴,“这种时候不要提别人的名字。” 皇帝笑出声来,钟雪麟懊恼地啃上他的脖子。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体缓缓地软下来,接着道:“你一定要活着,然后把他救下来。” 钟雪麟顿了顿,手也不安分起来。皇帝伸手抬起钟雪麟的脸,如水的眼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答应朕,一定要活着回来。” 钟雪麟笑着啃了啃皇帝的鼻尖,道:“臣领旨。若臣失信于陛下,请陛下治臣死罪。” 皇帝哼了一声,一翻身把钟雪麟压在身下,立直了身体跪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按在钟雪麟的喉上。皇帝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果你不守承诺,我绝不会原谅你。我是认真的。” 钟雪麟意识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这是赵桓羽与他的约定,不是皇帝的旨意。 钟雪麟轻轻地伸出手,把他抱在怀中,道:“我知道。相信我。” 皇帝伏在他胸前,听见他胸膛里的搏动,想到明日之后,对两人都是一场艰难的战役,心情莫名地焦躁。 “淮昌,”皇帝道:“今晚,借我一半床。” 钟雪麟道:“那可是要租赁金的。” 皇帝从他的坏笑中听出了什么,脸上一热,轻轻地道:“既然是这样,悉听尊便吧。” 钟雪麟翻身把皇帝压住,热切地吻了下去。 炉火静静地燃着。 天还没亮的时候,皇帝就醒了过来,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5 听见外面已经开始有马匹走动的声音,想必是魏青已经开始点兵了。 真是负责的将军,皇帝想着,可惜这半年来一直委屈了他。 还有陆皖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陆皖柯的师傅也是自己的太傅,所以从小两人就关系密切,陆皖柯也一直把皇帝当成弟弟对待,直到皇帝登基,才成为皇帝最得力的手臂。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陆皖柯也不用这样深陷虎穴。皇帝焦躁起来,如果计划有一点闪失,陆皖柯会是最危险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身死敌营。 皇帝向身边的人看去,卧榻之侧,男子紧紧合着眼,高挺的鼻梁和轮廓俊朗的五官显得他英气勃发。像这样不耍嘴皮子的时候,看起来比平时要顺眼多了。 皇帝轻轻伸手碰了碰钟雪麟的睫毛。这个男人,做过这么多荒唐的事,说话不找边际,还总是故作正经,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来由地相信他? 皇帝想起那遍地的荷花,冰晶的薄霜结在花瓣上,他在自己耳边说着莫名其妙的故事。 还有那个雪夜,自己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他却还给自己一个厚实的拥抱。那时,雪花纷飞,在两人身边打着旋儿,天地间只有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钟雪麟的睫毛颤了颤,接着他睁开了眼睛。 湛蓝色的眸子如一潭碧水,深邃无垠,清明透彻,皇帝只觉呼吸一滞,接着便被钟雪麟一把拉入了怀中。 “干什么偷看我?昨夜没看够么,我的陛下?”钟雪麟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 “谁偷看你?我看你还用得着偷看么?”皇帝伸手推开他,触手处却是钟雪麟赤裸的胸膛,皇帝突然意识到两人仍然是坦诚相见的状态,不由得脸上又热起来,匆匆收回视线,把头别向一边。 钟雪麟看着羞愧难当的皇帝,心中一动,身体诚实地作出了反应。 钟雪麟有些为难地看着皇帝,“皇上,怎么办……” “嗯?” 钟雪麟抓着皇帝的手,放到自己的身下,皇帝像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赶紧缩了回来。 “你……”皇帝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措辞形容钟雪麟,语塞当场。 钟雪麟的手又开始在皇帝身上游走,坏笑道:“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皇上你太可爱了……” 皇帝的不满被堵在嘴中,此后的半个时辰中,皇帝也没有找到表达不满的机会。 结束的时候,钟雪麟在皇帝的耳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如果你不是皇帝,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潜入 皇帝出发的时刻很快就来临了,魏青已经安排好了随同皇帝回京的侍卫和车马,保护皇帝回京的人当中不乏身手好的人,就算遇到拦路绿林也没什么问题。 皇帝粗略地检查了一遍,夸奖了魏青一番。 魏青小心翼翼地把皇帝扶上马车,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抬头看了皇帝许久。 皇帝握了握他的手,道:"魏青,这里就交给你了。" 魏青缓缓地点点头,道:"青必将竭力而为,拼死搏斗。皇上,青也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 "请皇上恩准青此役结束后告老还乡。"魏青语气轻而坚定,显然是已经决定了。 皇帝听罢一怔,看了魏青一阵,随即点点头,道:"朕准了。" 魏青跪在地上,毫不含糊地重重磕了几个头,朗声道:"谢主隆恩!" 皇帝对他望了几眼,叫来候在一旁的钟雪麟。 "淮昌。今日一别,再见之时,一切都将大不一样了。" 钟雪麟把皇帝的手放在掌中,"没什么不一样的,我还在这里。" 钟雪麟对他笑着,眼中的温柔似乎要融化冬雪。 "我有一样东西希望皇上收下。"钟雪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片银白色隐隐发光的扇形薄片,薄片的一端穿了个小孔。 "这是什么?"皇帝接了过去,感到触手处细滑温润,仔细看来,上面纹理清晰,十分精致。 "这是龙的鳞片。"钟雪麟笑道。皇帝不明就里,只觉得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想到钟雪麟以前送给自己的东西,连凤凰也能找到,这或许真的就是龙的鳞片吧。 钟雪麟伸出手,将鳞片挂在皇帝的腰带上。 两相无言。 钟雪麟看着皇帝温婉的眼,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皇帝问。 钟雪麟道:"如果没有这么多人看着,我真想再亲亲你。" 皇帝脸上似乎浮起一丝赧色,接着他轻轻一笑,探出身来在钟雪麟唇上印了一个轻轻的吻。 "皇……这……"钟雪麟不禁失语。 皇帝第一次见钟雪麟吃惊成这样,只觉有趣至极,不觉笑得更欢了。 "朕是皇帝,朕要喜欢谁便喜欢谁,与他们何干?"皇帝说道。 "皇上……"钟雪麟第一次听皇帝说"喜欢"这样的词,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只觉得为这个人肝脑涂地也无妨了。 "是时候出发了。"皇帝道,"你要保重。" 钟雪麟看着皇帝,"定不辱使命。" 皇帝把帘子放了下来,马车辘辘地行开了,钟雪麟立在原地,看着车队驶离视线。 计划终于来到了最后阶段,霍中佩果然很快就开始了行动,皇城的戒备比任何时候都森严,与其说是防止外敌入侵,更确切地说是想困住身处皇城内的人。霍中佩的策划很完善,不会放走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安子遥从襄平给皇帝发了一封密函,报告说是探子发现晋王爷赵桓夕与霍中佩有密切的信件往来,恐怕要联合起来对皇帝不利。 皇帝读完了安子遥的信,眉心紧了紧,随即便把信函烧掉了。 五千两黄金很快便被运到了辽军军营,军营上下的将士都傻了眼,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捧在手上眼睛都直了。运送黄金的官兵们都被请上了辽人的宴席,萨罗请出陆皖柯,喝酒吃肉,胡琴羌笛,三日不绝。 钟雪麟也是运送黄金的官兵中的一人。他跟着车队混进了军营,随即溜进了辽军的伙食营,穿上了辽军伙夫的衣服。自从辽军南下进入中原,辽人吃惯了的牛羊等难以随同军队运到中原,所以这半年来辽军吃的大多都是中原的食物,为了给军队提供足够的饭食,辽军抓来了许多汉人,逼迫他们成为了辽军的伙夫给士兵们煮饭。煮饭的汉人伙夫多出了一个,谁也不会在意。 钟雪麟声称自己也是在农作之时被辽军抓来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伙食营的汉人伙夫们立即就接纳了他。 送黄金来的车队离开辽营后,钟雪麟又在辽营呆了五日,辽军终于决定拔营北归。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6 钟雪麟此时已摸清了陆皖柯所在的营帐,通过他每日的伙食也了解到他的待遇一点也不比皇帝在军中的待遇差。不仅如此,每日萨罗都会到他的营帐中盘桓,每次都是陆皖柯严辞厉声地请他离开,他才悻悻然地回自己的帐子里。 这日,萨罗又被陆皖柯赶出了帐子,钟雪麟看准空隙钻进了陆皖柯的帐中。 “我说了要睡了!”陆皖柯背对着钟雪麟,声音怒气腾腾的。 钟雪麟咳了两声,“陆大人……是我。” 陆皖柯迅速地转过身来,看到钟雪麟后怒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笑意爬上眉梢。 陆皖柯朝钟雪麟走来,一把握住钟雪麟的手,“钟大人,你终于来了。” 钟雪麟没想到他这么热情,感到有些诧异。 陆皖柯急切地看着他,道:“皇上那边有什么消息?魏将军准备好了么?我们什么时候撤离?” 钟雪麟有些懵,捏了捏陆皖柯的手,“你先冷静些,外面还有守卫呢。” 陆皖柯自知失态,羞愧地笑了笑。 钟雪麟看着他,感到有些好笑,这个才高八斗晓古通今的大学士,也会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钟雪麟没来由地觉得好笑,“辽军没有亏待陆大人吧?陆大人怎么这么着急想走?” 陆皖柯叹了一口气,道:“钟大人放心,时机未到,我肯定不会轻举妄动的。” 钟雪麟道:“让我猜猜,莫非是和辽军统领萨罗将军有关?” 陆皖柯脸上浮起一丝忧色,接着又马上掩饰了过去,钟雪麟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得笑出声来。 “陆大人,下官就在伙食营,时候到时,下官会来接应陆大人的。” 陆皖柯点点头,让钟雪麟小心一些,钟雪麟喏喏,对陆皖柯狡黠地笑道:“陆大人也是,不要掉以轻心,万劫不复啊。” 陆皖柯正要反驳,钟雪麟一闪身消失在营帐外。 腊月及中,世事变化就像走马灯一样,阴云幻变都是转眼一瞬之间的事。皇帝前脚刚到京城,赵桓夕后脚就在襄平起兵了,近十万训练有素的襄平军浩浩荡荡一路西行,沿路的地方厢军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被打压了下去。 繁华的京城一时间如同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全城上下的风花场歌舞会全都停止了营业,偌大的京城不闻丝竹声,连嬉闹寻欢的声音也没有了。街上死气沉沉,官兵商贩人人自危,都没有闲工夫理会别人的事情。 外敌之祸刚平,内乱随之便起。 谁都知道霍相不日便要领兵攻进皇城,此时又得皇帝的胞弟襄平王赵桓夕的援助,偏偏掌管禁军的张太尉没有表态,但就算张太尉领五万禁军站在皇帝这边,霍相的这场篡位谋反也算是胜券在握了。 江山即将易主。这是整个京城人心皆知不告而宣的事。 萨罗也接到了探子的来报,气势冲冲地来到陆皖柯的帐中。 “你的国家要覆灭了。”他如是说。 陆皖柯轻轻一笑,不屑于与他解释,只是说道:“不需阁下操心。天朝的皇帝岂是坐等宰割的无用之辈?” 萨罗对面前的男子的崇拜爱慕之心更甚了,看陆皖柯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毁约 辽军载着五千两黄金,行军速度明显拖慢了许多,好在士兵们人人归家心切,每日马不停蹄地往北赶,总算在行军七日后来到了宥州。 与此同时,镇国将军魏青的抗辽军拔营北上,竟是跟了上来。 萨罗将军一惊,发现情况有异,跟谈好的和约不一样,于是急忙来找陆皖柯讨说法。 陆皖柯听罢萨罗的话,皱紧了眉头,无奈道:“恐怕魏将军也投靠了霍相。这下难办了。” 话是这么说,陆皖柯还是假模假样地写了一封掏心置肺的信,连夜发到魏青处,意思要让他顾及君臣之义,不要做万劫不复之事。 信送出去就像投入了水里,一点反应也没有,抗辽军一路北上,很快就逼到了辽军面前。辽军不敢懈怠,赶紧就地扎营,又和抗辽军对峙起来。 辽军对陆皖柯的戒备顿时严了起来,陆皖柯连踏出营帐的机会也没有了。 是夜,钟雪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又溜进了陆皖柯的帐中。 “陆大人,今夜子时左右行动,以爆炸声为号。穿上这个,听见爆炸声就往南边伙食营跑,千万不要跑偏了。届时我会处理掉守卫的人,在南边沟壑处接应陆大人。” 陆皖柯接过抗辽军的兵服,心里有些慌,总觉得这个计划中有难以预测的部分,但又想到世上没有万全的计划,只能冒一次险了。陆皖柯压下焦虑,郑重地点点头。钟雪麟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溜出了帐子。 入夜之后,萨罗又像平时一样来陆皖柯的帐子中小坐。不知为何,感觉今夜的“皇帝”对自己格外的热情,自己说着塞外无聊的事情,“皇帝”也没有像平时一样露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反而一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萨罗大喜,在陆皖柯的帐中多赖了一会,陆皖柯也没有想方设法地赶他出去。萨罗喜不自胜,对着陆皖柯大大夸耀了一番草原的壮阔美丽,说回去之后一定要带陆皖柯去欣赏草原风光。 直到亥时时分,萨罗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陆皖柯看着他离开,感觉到帐子少了一直高谈阔论的人,顿时冷清下来。 子时,军营内除了守卫和巡逻的士兵,其他的人都在梦中沉沦。钟雪麟站在黑暗中,面向南方等候着。 突然,南面出现了一列轻骑,马蹄上似乎缠了棉布,踏在地上声音很轻,直到靠近军营时才有人警觉过来。 钟雪麟点燃埋在土里的火药,接着翻身躲在沟壑中。 “轰”地一声巨响,一个帐子被炸得支离破碎。 接着巨大的爆炸声如同串在了一起,一个接一个地炸响,爆炸时而在东边,时而在南边,整个军营都笼在浓浓的黑烟中。士兵们搞不清下一个爆炸的地方在哪里,不敢轻举妄动,握着兵器来回地躲避。抗辽军的轻骑趁着浓烟的蔽障,冲入辽营,挥舞着长剑大刀,如入无人之境。 钟雪麟躲在沟壑中,注视着陆皖柯的营帐,却没有发现陆皖柯的身影。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爆炸声缓缓平息了,辽军集结了起来,向抗辽军的骑兵发起反击,骑兵抵抗无法,只得往南边徘徊着逃窜。他们在等着接应陆皖柯和钟雪麟。 但陆皖柯还没有出现。 钟雪麟心里一惊,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脱掉兵服,往陆皖柯的帐子冲去。 还没跑到帐子周围,钟雪麟就被几名士兵冲上来压制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7 住了。士兵们用体重把钟雪麟压在身下,用绳子把他的双手缚了,带到陆皖柯的帐子里。 钟雪麟一进营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萨罗神色严峻,立在营帐中间,陆皖柯立在一旁,被几名士兵用矛枪指着。 钟雪麟在心中苦笑,自己怎么就忘把萨罗考虑进来?想必是萨罗听见爆炸声,担心陆皖柯的安危,不顾部署军队就跑到陆皖柯的帐子里来查看,接着看见准备逃跑的陆皖柯,抓了个现行。 不妙不妙。钟雪麟叹道。现在是有口辩不清了,陆皖柯还好说,萨罗不会难为他,自己恐怕要被严刑拷打一番了。 如今只有矢口不认,活下去再说。 萨罗对身旁的士兵说了几句话,士兵退了下去,一会儿带上来一个人,钟雪麟心下不由得暗叹一句万事休矣。 带上来的那个人正是陈医师,陈医师看了钟雪麟一眼,又看了陆皖柯一眼,表情变化简直是壮观极了,他踮起脚在萨罗耳边说了几句话,萨罗的表情也是一阵风云变化。 萨罗冷眼看了钟雪麟一阵,面色铁青,随即命士兵们把他关押起来。 辽军此时总算发现自己受了骗。 当初天朝主动要求谈和,如今又单方面毁了和约,萨罗感觉自己像被人愚弄了一样,怒不可遏,当即决定回兵继续南下,一举拿下京城。 与此同时,霍相终于起兵,率十万霍家军从皇城以南开始发难,要从南边攻进皇城,南边是皇城最薄弱的地方。但从南边进行突破,也必须要攻破金耀门、大梁门和曹门这三道护城门。开国皇帝曾吹嘘道,有了这三重护城门,敌人就算要攻进皇宫,没有五日绝对不可能。而这五日,恰恰给了援军足够的时间来京救阵。 就在这时,萨罗收到了来自辽人腹地的一封快函。萨罗读过信,心下大惊,马上撤销了南下进攻的命令,转而全速北归。 信是这个意思:犹如凭空出现的一般,近十万天朝军队打着汉人的旗子从东边一举杀入辽地。而辽地方面,半年来南征攻打中原带走了大部分青壮年,辽地空虚,辽人完全无力反抗。如今辽部首已被围困,将士们正在殊死搏斗,但杯水车薪,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但求萨罗军队速速带兵回救。 萨罗很诧异,凭空出现的十万军队,莫非是传说中用兵诡谲的赵桓夕的襄平军?但谍报说襄平军直指京城,一路西行,怎么会反而跑到辽地去了?莫非这就是汉人兵法中所说的声东击西之计? 辽军迅速拔营北归,巴尔塔将军率领骑兵作为先头部队先行一步,萨罗带领大部队护送着黄金和辎重,押着钟雪麟和陆皖柯,在后面全速回撤,只有少数的士兵被留下来守城。 魏青的抗辽军紧跟其后,每天派出一小拨骑兵,在辽营周围左打一下右打一下,等辽军集结起来后,骑兵早就扬尘而去了。萨罗没过多久就发现,他们是在用这种小把戏拖慢辽军行军的速度,于是干脆置之不理,任由他们小范围地兴风作浪,辽军只是一味地北行。 行至颍州时,萨罗发现自己又中计了。 驻守颍州的辽军早已被天朝的军队取代,城门上悬挂象征辽人的月亮旗也被换成了魏青的"镇"字旗。 萨罗的大部队来到城门下,魏青早已铠甲披身,站在城楼上等着了。 一直追在辽军身后的,只是抗辽军的一小部分兵力,而主要军力,已经抢先辽军一步,直接绕到了颍州,设下了埋伏,等着慌慌张张的辽军踩上来。 萨罗记起他在兵法上看见过,这叫暗渡陈仓。 魏青居高临下,举起一个黑黢黢的球体。 萨罗的表情立即难看了,眉头紧紧地皱起。 魏青一挥手,那球体从城楼上滑落,噗地一声落在辽军面前,陷入泥沙中。站在前方的辽军士兵看清楚了,不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萨罗下了马,踏步上前捧起摔在地上的东西,把上面的泥沙擦干净。 那是巴尔塔的头颅,骁勇善战的巴尔塔,在草原上一人当十人的大将,中了狡猾的汉人的圈套,命丧中原的土地。萨罗的表情更冷了。 魏青笑起来,道:"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对战了,让我等了好久。" 两方第一次拼尽全力交战,主将都披甲上阵了。然抗辽军地处高势,占据地形优势,整顿过后越战越猛;辽军已经失去了精锐的骑兵,剩下的士兵经过奔波赶路早已乏了,又人人归心似箭,早已没了作战的士气。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辽军兵败如山倒,萨罗领着辽军退了三百尺,就地扎营。 魏青总算打了胜仗,心里畅快,本想乘胜追击,破其阵掳其将,但念在陆皖柯和钟雪麟两人还在辽军中,只得按捺下来。 辽军前路被断,后无接济,此役伤亡惨重,军中必乱,如今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魏青很清楚他们会怎么办,洗漱了一番,穿着将军服端坐以待。 果然,入夜后辽军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只要魏青开城门放辽军回去,就归还两名人质。 魏青思忖了一番,过了颍州就是大漠,如果放走了他们,以后再要拦截他们可就难了。 魏青马上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到京城,亲手交给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也许就要开虐了,诸位做个准备〉...〈 ☆、战场 两军又开始了对峙,无论辽军怎么干着急,魏青就是按兵不动。萨罗却不怎么担心,如果那个叫钟雪麟的汉人与天朝的皇帝真的是如陈医生所说的那样的关系,皇帝总不会置他的性命于不顾的。萨罗是这么想的,钟雪麟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三日,皇帝的信来了,魏青拆开看了一眼,心下一沉,抬头道:"准备进攻,剿灭敌寇。" 仿佛大漠中的沙尘暴,迅猛无情,席卷而过,把一切吞噬殆尽。这一日的抗辽军正是如此,响声震天,马蹄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钢铁的军队从天边铺天盖地地袭来,像巨浪,把还不知所以然的辽军搅烂在战争的铁蹄下。 当萨罗浑身浴血地冲到钟雪麟面前时,钟雪麟还不敢相信,皇帝竟然真的下令进攻了。 萨罗像一个嗜血的修罗,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沾满了鲜血,血是才溅上的,在冬日里还散发着白色的热气。萨罗红着双眼,把背在背上的人放下来,把他的手交到钟雪麟手上。 "我萨罗这辈子错的最荒唐的事,就是相信汉人。"萨罗说着,看着钟雪麟的眼睛里像要放出火来,接着他又道:"带他走,让他活下去。" 说完,萨罗拿起大刀,刀身已被鲜血覆盖,刀刃上淅淅沥沥地滴着血。 钟雪麟握着陆皖柯的手,不知道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8 对这个前去赴死的勇士该说些什么。萨罗低吼一声:"答应我!让他活下去!" 钟雪麟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答道:"放心吧。" 陆皖柯突然挣开钟雪麟的手,冲上去拉住萨罗的衣袖,喊道:"别去了!抗辽军养精蓄锐半年,就是为了今天!你们打不过的,你会死的!跟我走吧,我会求皇上,皇上会让你活下去……" 萨罗看向他,眼中流淌着复杂的光,他的神色缓和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陆皖柯的手上,对他浅浅的笑了笑,说道:"我是辽人,我的族人正在流血,在牺牲。我是大将,怎么能苟活?" 萨罗看着陆皖柯,眼里透出温柔的颜色,“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 陆皖柯迟疑了一阵,轻声道:“乾之。” 萨罗微笑道:“乾之。真好听的名字。来生一定要带你去辽阔的草原,我们赛马,比箭,看星星。” 说完,萨罗敛起颜色,对钟雪麟吼了一句,"往南跑,那里有马!"接着提着刀低吼着冲了出去。 陆皖柯像脱力了一般呆在原地,钟雪麟上来拉住他的手臂,把陆皖柯护在身后,拖着他往外走。 鲜血。到处都是血,飞溅的,流淌的,浸入土地中的。着眼之处,统统都是红色的,鼻翼间弥漫的,通通都是鲜血的味道。 钟雪麟从未见过这样像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周围的厮杀声、兵器砍杀声都不像现实发生的事情,反而像意识深处的幻觉。 "小心!"陆皖柯突然喊了一声。 钟雪麟定下神来,躲过一名士兵砍下来的刀,从尸体上拔出一把浸血的长剑刺穿了士兵的大腿。 "拿着。"钟雪麟把一把长剑扔给陆皖柯,喊道:"该用的时候就用。现在,跑!" 两人持着剑,在红色的土地上狂奔起来,七零八落的身体残骸横在地上,时不时绊两人一下。战场真大啊,红色的土地蔓延向远方,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死去的人数不尽数,杀红了眼的士兵嘶吼着。 陆皖柯突然惊呼一声,钟雪麟回头看去,见他被一名濒死的士兵抓住了脚踝。士兵满脸是血,哀求陆皖柯带他回家。 几名士兵挥着刀,看见钟雪麟和陆皖柯,向这边跑过来。陆皖柯面如白纸,一咬牙提剑挥了下去,士兵一声惨叫,断臂处血如泉涌。 钟雪麟深吸了几口气,过去扶起他,陆皖柯却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有人来了,快走啊!陆皖柯!" 陆皖柯看向他,眼睛里空空的,"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想回家……" 那几名士兵越来越近,钟雪麟见避不过去,只得提剑招架。 钟雪麟伸手拉住他,一身破空之声传来,钟雪麟只觉背心一阵剧烈的疼痛,呼吸瞬间便窒息了。他低头看去,一支长矛从后背穿入,穿透胸膛。 血,从身体里喷涌而出,呼吸进去的空气直接从肺部的空洞漏走,胸膛像一个破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死? 腥甜的液体从口鼻涌出,钟雪麟看见陆皖柯惨白的脸,他在呼喊着什么,但是钟雪麟只能听见自己身体里的声音。 呼哧呼哧。 自己要死了? 怎么会? 九个兄弟中,只有他活了下来。从那时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想过死这个可能性了。 那时候,也想过死,自己死了,九弟就能活下去。那时自己最喜欢那个弟弟了。 但现在,真的到了这个时候。 不能死。 钟雪麟想到皇帝说过的话。"以为自己不怕死,但到了那个时候,却又想起些无聊的事来。" 无聊的事? 比如皇帝手指抚摸着玉杯,对自己灿然一笑;比如皇帝对自己发怒,脸蛋气得红扑扑的;比如那日在火场,皇帝睁开眼,眼中含着笑意,清澈剔透,如满天星辰;比如那日皇帝探出身体,在自己唇上印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笑着对自己说着"喜欢"。 那夜,漫天的雪花,遍地的荷花。如果没有那人,又有什么美景可言? 皇上……皇上…… "我……不能死……"钟雪麟撑住身体,手缓缓伸向刺穿身体的矛,"鉴安……我答应过你……鉴安……" 手上一用力,长矛应声折断,钟雪麟回手向偷袭的士兵掷去,士兵惨叫一声,头颅被刺穿了一个洞。 "钟大人……钟大人!"陆皖柯迎上来,稳住钟雪麟的身体,突然瞥见身侧挥来的刀,连忙举起长剑慌慌张张地招架起来。 三名士兵围住两人,陆皖柯没有学过武,只两下就被震掉了长剑。 钟雪麟踉跄着踏前一步,徒手抓住了士兵的刀,血顺着刀刃一股股地流下来,钟雪麟的视线越来越黑,他知道自己一松劲,就再也没法站立起来了。 凡人如此脆弱,这具身体,已经不能走出这里了。钟雪麟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浮起这句话。 “鉴安……鉴安……对不起……”钟雪麟喃喃道。 钟雪麟突然大吼一声,抢过士兵的刀,如同一股骤风,将三名士兵拦腰砍断。 看见陆皖柯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跑来,钟雪麟终于支撑不住,摔在地上。陆皖柯在跪在身边,面色煞白,钟雪麟再也发不出声来,只能微弱地动着嘴巴。 “跑。” 陆皖柯知道大势已去,附近的士兵又叫嚣着跑来,陆皖柯一咬牙,提起一把剑往南跑去。 钟雪麟松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会活着,恐怕要失约了。但你拜托我救他,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钟雪麟的眼前像是落下了一层黑幕,黑幕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声音、光明、气味,一切都逐渐远去,皇帝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 皇帝穿着明黄的衮袍,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位尊人极,君临天下,眉目间怅然若失…… 鉴安…… 战场上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嘶鸣之声,接着一道银光闪过嗜血的战场,所有人都停下了厮杀,仰起头看这一幕天降的神迹。 银蛟龙降临在这杀戮场上,银光笼着全身,在上空翻滚徘徊,俯瞰众生,湛蓝的眼中似乎充满怜悯。 魏青拉住马缰,擦干脸上的血迹,也是看得呆了。 “天子之兆……” “是龙!是祥兆啊!”人们喊道。 银蛟龙嘶吼一声,巨大的声波冲得所有人是一歪,差点稳不住身体。蛟龙盘旋着向魏青而来,魏青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举起剑,却见蛟龙贴着他的身体呼地一声向天空窜去,很快消失在云层里。 魏青怔怔地看着蛟龙离去的方向,惊得忘了身处战场。不仅是他,两方将士都忘记了战争,忘记了厮杀,都是呆呆地站着。 “啊!是陆大人!”一名士兵突然喊道。 魏青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49 回过神,发现陆皖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他已经昏迷过去,卧在地上。 魏青赶紧下马,把他扶起来,粗略地检查过一番,松了一口气,知道他没受什么重伤。魏青喂了他一些清水,陆皖柯很快便苏醒过来。 “魏将军……”陆皖柯见到魏青,知道自己已逃出生天,积累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魏将军……钟大人他……” 魏青身体一紧,轻轻抱住陆皖柯,安抚地拍他的背。 “对不起。”魏青道。 将士们都已经没有了继续交战的心思,战况已经很明了,辽军绝无东山再起的势力了。魏青当即下了令,马上找到辽军统领萨罗,其余辽兵收为俘虏。 夜幕降临,战场上堆积的尸体还没有辨认完,士兵们举着火把,一张脸一张脸地看着,看到己方的士兵遗体就在旁边插上签子,等待后备队将遗体回收。 萨罗的尸体很快就被找到,遗体上遍布着刀伤剑伤,右手臂被砍断了,没法拿刀,否则也不会这样引颈就戮。陆皖柯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就崩溃了,跪在尸体旁只呆呆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隔日清晨,士兵们报说找到了钟雪麟的遗体,遗体被运到了魏青的营帐中。魏青只看了一眼,就盖上了。 “其余的遗体就地火化了吧。这一具,要运回去。” 魏青想到了皇帝离开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吻了钟雪麟,笑得如此温和。 魏青从未见过皇帝这样笑,恐怕以后也见不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同志为了虐的事业(暂时)牺牲了……但是这个故事不会就这么完了,看官们要相信七七,求不弃!! ☆、平乱 于此同时,霍中佩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攻破金耀门和大梁门,只要曹门一破,皇位就近在咫尺了。 皇帝的五千御林军拼死抵抗,终归是寡不敌众,依靠着三重城门才勉强抵御了三天。 霍中佩却依然有块心病,张太尉的三万禁军至今也没有动静,张太尉就像不闻天下事一般,持着虎符按兵不动,既不帮皇帝抵御自己,也不投靠自己攻进皇城。 事情都太顺利了,让霍相感到有种不适感。 腊月廿十九这一天,晋王爷的近十万襄平军冲入京城,直取皇城。在曹门之下,赵桓夕和霍相会师。 紧接着,赵桓夕举起剑,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霍相看着举着刀剑朝自己冲来的襄平军,终于发现自己被晋王爷摆了一道,连忙率着一小拨骑兵择路而逃。 然而此时的霍家军已经吸纳了众多流民和一些官员的家丁,数量已经远超过襄平军,襄平军虽然训练有素,但长路奔波,士气已经消耗殆尽了。两方交战时间一长起来,襄平军立刻落了下风。 皇帝端坐在太和殿内,空荡荡的太和殿,只有远公公和婢女馨儿两人立在一旁候着。 远公公面色苍白,拿着拂尘的手簌簌发抖。他走上来,对皇帝道:“皇上,曹门快要破了。” 皇帝淡淡地道:“无妨。” 远公公和馨儿交换了一个眼色,远公公又道:“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不,咱先避避?” 皇帝看向远公公,道:“公公,从小便是你带着朕,待朕如孙儿一般,朕很感激。现下皇权即将倾覆,这是赵氏的事,与你无关,和馨儿也无关。麻烦公公带着太子和后宫嫔妃,去福宁殿中,那里有一个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宫外。” 远公公听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老奴跟着皇上已经二十年了,老奴就是死了也要跟在皇上身边。馨儿,方才皇上说的事,你都听清楚了么?快去办吧。” 馨儿踟蹰了一下,看见远公公催促的眼神,急急地福了一福,往殿外跑去。 皇帝缓缓立起身,一寸一尺仔细地把太和殿环顾了一周。 自从第一次站在这里,面对跪在下面的满朝文武,至今已经八年有余了。 皇帝淡淡地笑。多少次想逃离这里,不知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午时时分,曹门被破了。 霍家军和襄平军都涌入皇城,霍相提着刀,领着几个士兵,迫不及待地冲入太和殿,看见皇帝身着月白色便服,闲庭观花一般悠闲地坐着。 “霍宰相。”皇帝见了他,把茶碗递给远公公,笑眯眯地看着霍相。 霍相被他看得心里有些慌,但想到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再也回不去了,遂一提气,斥道:“赵桓羽小儿!你昏庸无道,奢靡腐化!我等奉承天运,要净革朝野!今日就别怪我不顾君臣之义了!” 皇帝仍是笑,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下摆,道:“霍宰相,你想做皇帝,想必也知道,皇位之争,向来只有一个人能活。活下来的人都是奉承天运,死掉的人都是罪名满贯。” 霍相眯着眼,“那便如何?如今我活你死,奉承天运的人是我!” 皇帝轻轻笑了一下,道:“作为当今皇帝,朕教你两件事:一,不要轻视你的敌人;二,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别人。” 霍相听罢一惊,猛然回头,却看见跟着自己的几名霍家军都举着兵器对着自己。 霍相心里一沉,一名士兵从殿外冲进来,喊道:“霍大人,不好了,有内鬼!” 那士兵刚说完,接着就惨叫一声倒在血泊里。一名老持着带血的剑踏进殿来。 “老臣救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 皇帝对他点点头,“张太尉。” 霍相错愕地看着张太尉,似乎还在思索这是怎么回事。 “张肃,你竟然……” 张太尉对他冷哼了一声,道:“霍宰相,如果你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这个皇位,深谋远虑如你,怎么会没发现我那三万禁军已经偷偷混入了你的霍家军中?” 霍相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 殿外厮杀声响成一片,身着霍家军的人打作一团,霍中佩的人彻底懵了,不知道为何己方的人会对自己兵刃相向,为了自保,也把兵器指向了自己的人。霍家军从内部迅速地土崩瓦解,一发不可收拾。 霍中佩不得不承认,这场战役,是他败了。在皇帝冷静地审时度势的时候,他的心急暴露了他最大的弱点。 霍中佩面无血色,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兵器撞击地面的声音。 张太尉看向皇帝,道:“皇上,外面已经整顿完毕了。” 皇帝点点头,走向殿外。 冬日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柔,像天上的瀑布静静地倾泻下来,笼着金色的琉璃瓦,还有红色的皇城墙。皇帝伸出手,阳光从指缝间漏过去,映出一方日光。 皇帝缓缓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0 握住拳头,像是把天降之物握在了手心。 突如其来地,身后的太和殿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大的气流从身后冲出来,热浪把殿前的人都掀翻在地。 爆炸! 士兵大声叫喊着,皇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脑袋里嗡嗡作响,好像钻进去无数只小虫子一般。 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皇帝跌倒在地,意识朦胧中看见太和殿燃起了熊熊大火,房檐一块一块地脱落崩塌,整个宫殿正在分崩离析。 皇帝马上就意识过来,霍中佩早已做好了最坏打算,如果失败便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皇帝不由得失笑,“永远不要轻视敌人,我怎么忘了……” 后脑被掉下来的琉璃瓦砸中,血流过脖颈,一串串地滴在地上。皇帝闭上眼,等晕眩感消失了一些,扶着廊柱缓缓站起身。 火的海洋。不仅是太和殿,在福宁殿和东宫的方向也冒起了浓浓的黑烟,皇帝不由得心中一紧,如果事前没有让馨儿把太子带走,这时太子恐怕已经遇难了。皇帝对霍中佩的敌意更强了,没想到霍中佩竟狠毒如此,如果夺宫失败,连三岁的小太子也不放过。 殿前的喧哗声消失了,士兵们见起了这么大的火,都退了出去。皇帝揣度了一下局势,发现在火扑灭之前,自己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否则要等侍卫们从护城河内取来水把火扑灭,至少是几个时辰以后的事了。自己身处起火中心,到那时可能连尸首也烧成了灰。 皇帝脱下面袍,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放眼望去,所有的一切都湮没在火海之中。 红的窗棱,白的帷帐,黄的房檐,绿的草木,如今都是火的颜色,火的温度。 皇帝匆匆忙忙地往正殿跑,衣角燃了起来,皇帝赶紧用脚踩熄了。 跑到正殿,皇帝的心一沉。 唯一的出口已经被火烧塌了,殿门前还有两具已经烧焦了的尸体。 火苗吐着火舌向皇帝舔来,想要把皇帝卷进火中,皇帝一路往角落里缩,已是退无可退。 滚滚浓烟熏得人头脑发涨,炙热的空气让人难以呼吸。 后脑的钝痛和极度的口渴刺激着皇帝的神经。 朕要死了么? 辽事已平,霍乱已定,多年的心事都了了。朕却要一个人孤单地死在这里么? 皇帝突然想起那只金羽的凤凰,不知道在这火海当中,它有没有逃出去? 死亡带着绝对的热度,一步步地逼近,皇帝闭上眼。 淮昌回来后,找不到自己,会不会难过?皇帝不知怎的冒出这么个念头。 突然,天空中爆发出一声撕破天地的嘶吼,皇帝心里一震。 接着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声越来越大,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几十年来冬日里下的最大的一场雨。 平武六年,腊月廿十九日那天,京城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皇城上空积聚厚厚的云层,乌云像翻滚地巨浪,一层叠着一层,云层之中,有一条发着银光的蛟龙在乌云里翻腾盘旋,若真若幻,有如神迹一般。银蛟龙硕大无比,头尾相接能够围起整个皇城,它一声嘶吼,整个京城都随之震颤。 天空像破了个洞,雨水像瀑布一样泻入凡间,浇在燃着熊熊大火的皇城之上。 大火被雨水压制,火焰越来越低,越来越暗,最后全都消失在湿漉漉的灰烬中,只剩下浓浓的白烟。 大殿顶上被火烧塌了,破了个大洞,雨水哗啦啦地淋下来,皇帝很快被淋得湿透了。皇帝的冕冠歪了,皇帝一把将它掷在地上,冲出殿外,看见了那条巨大的蛟龙。 蛟龙悬浮在空中,接受雨水的浸润,又像是在操控雨水,如同水的君王。 皇帝浑身湿透,原本素雅的长袍拖在地上,蹭得脏兮兮的;束发披散开来,被雨水打湿贴在白皙的面颊上。 站在神兆面前,皇帝感觉自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的人偶。 一个盘旋在云端,一个伫立于废墟。 但银蛟龙却像是看见了他,目光一瞬不瞬,像是在静静地凝望着他,硕大的龙头伏了下来,像是对人间的君王致敬。 在万千瞩目之中,他还是能一眼就看见他的存在。 一眼,万年。 皇帝与那双硕大的湛蓝的眼睛对视了只一瞬,银蛟龙的眼中似乎露出几分无奈,空中传来低沉的叹息,银蛟龙仰起头对天长啸,窜进了云里。 皇帝看着银蛟龙消失在天际,终于脱力地跌在地上。不久,侍卫们冲了进来,皇帝已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没完,明天继续更~敬请期待…… ☆、宴席 那一日的皇城失火,远公公和、张太尉和霍相都没有活着出来。后宫众人和太子琉奚跟着馨儿溜出了宫外,得以逃过一劫,此乃大幸。 福宁殿修缮的时间里,皇帝搬进了承德殿。 在百姓兴奋的议论声中,京城迎来了一年里最热闹的华岁节(春节),平武七年在蒙蒙细雪中开始了第一天。 前几日还沉浸在紧张恐怖当中的京城,祸乱一平,马上就进入了过节的气氛。商贩又是满面堆笑,推着承载各式各样食品货物的车子,在大街上穿梭叫卖。家家户户挂红贴金,多样的红灯笼挂满了街市,喧闹嬉笑声从茶楼柳巷飘出,酒香饭菜香弥漫在深街小巷。 京城的人们最期待的,还是上元节(元宵节)。每年的这天,皇帝都会穿着明黄的衮袍,登上皇城的城墙,接受百姓的敬拜,整个京城的人几乎都涌到城墙边来,为了一睹天子的尊容。子时十分,皇城内还会燃起烟花,十色的花火,这是京城的孩子们每年最期待的事情。 不仅如此,今年的上元节,北上守国抗辽的大英雄镇国大将军魏青和卫国大将军赵桓夕将凯旋归来。皇帝为了庆贺抗辽胜利,下诏取消了上元节那夜的宵禁,上元节整个晚上,京城四面城门大开,放下城桥,特准京城外的百姓前来观摩军队的回归。 上元节当夜,京城张灯结彩,城墙前熙熙攘攘,各色各样的人欢喜笑闹,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红的灯笼和彩的纸扎,等待皇帝的驾临。 子时未至,皇帝在万众高呼之下登上皇城墙,明黄色的灯笼照得整座城墙像一座发光的宝石宫殿,皇帝面带微笑,雍容华贵,三千威仪。 晚风已经带了些属于春天的潮湿气息,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白雾散在夜空中。 这是我的天下,我的国家,我的百姓。 我终于都保护住了。 皇帝轻轻笑起来,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魏青披着闪亮的甲胄,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昂首策马而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1 跟在他身后的是赵桓夕和吴枉。吴枉率兵攻入辽人腹地,俘虏了辽人首领,立了大功一件,脸上挂满了笑容。赵桓夕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京城,看上去有些紧张。 京城四角的城楼上开始鸣钟,恢弘的钟声悠悠扬扬,在繁闹的京城彻响,军队踩着钟声,一步步走向皇城。 一声破空之声响起,烟花骤然绽放于天际,流星般的花火从天空滑落,寂静的夜空宛如一个玉树琼花的世界。民众欢呼起来,山呼万岁。 皇帝却没有看烟花,眼睛紧紧地看着行进的军队,想在里面找到钟雪麟的影子。 军队来到皇城之下,皇帝的仪仗从城墙上下来,所有的骑师都翻身下马,三名将军拜倒在地上。 钟声响了十二下,烟火止息了,上元节庆结束了。 夜晚却还没结束。 皇城里灯火通明,皇帝设盛宴,为凯旋归来的英雄庆功。 清尊绿醑,雅曲朱弦,瑶席云宾,花池琼筵。 皇帝面带笑意,端着玉杯慢慢地斟酌,静静地注视宴席上嬉闹畅饮。环顾了一圈,却仍然不见钟雪麟的影子。 皇帝挥了挥手,招来立在一旁的陈公公,对他耳语了几句,陈公公面露难色,不一会儿把魏青和陆皖柯带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淡淡地笑着,问道:"朕特意给你们设的宴席,可尽兴么?" 两人赶紧喏喏,脸色却不甚好看,丝毫不像打了胜仗的样子。 皇帝也不在意,又问:"淮昌身体不适么?为什么没有出席?" 魏青和陆皖柯交换了一个眼神,陆皖柯猛地跪下来,低声道:"钟大人为了救微臣,身受数剑,战死沙场。" 皇帝似乎顿了一顿,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 默了片刻,皇帝抬眼看着魏青,表情有些茫然,"你们在戏弄戏弄朕么?淮昌到底在哪里?" 魏青垂下眼,惨然道:"皇上,陆大人所言属实。" 皇帝身子一晃,随即扶着座靠稳住身体。 "不可能……朕不相信!你们……你们……"皇帝面无血色,话说到一半,胸口沉重得像要窒息,接着呼吸一滞,一股腥甜的液体从喉头涌出。 "皇上!" "万岁!" 一口鲜血溅在明黄色的宴台上,触目惊心。皇帝面如白纸,身体晃晃悠悠,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陆皖柯赶紧迎上去扶着皇帝的手臂,皇帝脸色一寒,回手扇了陆皖柯一个巴掌。陆皖柯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胡说!你们这是谎报!欺君!来人,把他们拉下去!来人!" 皇帝再也说不出话,只觉一阵阵剧烈的恶心,头晕得想要炸开了一样,胸口气血翻腾,接着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在场的文武百官,没有人敢动,没有人说话,奏乐舞蹈的戏子全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抬头看天子的龙颜。 魏青伏在地上,高声道:"皇上!钟大人身中数剑,左胸一剑穿体而过,无可医治,且在战场之上,无法救援。等战役结束后,钟大人已经去了。战争无眼,皇上请节哀吧!" 魏青的话,像带刺的锤子,一字一锤,敲得皇帝头晕目眩。皇帝踉跄地上前,抓住魏青的领口,"你明知道他在那里,为什么不设法救他?为什么没有救他?!" 魏青咬了咬牙,心里一横,沉声道:"臣已在密函中据实禀报了,是皇上下令进攻的!" "朕?"皇帝怔了怔。 是我害死了他? "朕没有下令……" 那又如何?明知道深入辽军是多么危险的事,自己还是下令让他去了。 是自己把他送上这条路的。 就跟茜儿、洪都尉、昱敬一样,自己又害死了张太尉、远公公。 还有淮昌。 陪自己饮酒赏花的淮昌,在火场中惊慌失措的淮昌,挨自己一剑却仍对自己笑的淮昌。 自己却害死了他。 "不……不……淮昌……不……" 那人的体温仿佛还在掌心,那人的笑还在脑际,与那人一起的时光掠过眼前。 那夜的荷花,荷叶青青葱葱,荷花娇嫩欲滴,轻薄的雪浮在花瓣上,每一瓣花瓣都晶莹剔透,莹莹如发着淡光,仿若散落雪地上的粉色水晶。 那夜的雪,狂风卷着飞旋的雪花,遮天蔽月,铺天盖地。 那人的胸膛,厚实温暖,仿佛永远都在那里张开怀抱等待自己。 “不……” 胸膛像是破了一个口子,空荡荡的,鲜血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腥甜的粘液从口中涌出,像是再也止不住了一样。 皇帝以前还从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失去意识之前,皇帝看见臣子们带着惊慌的表情朝自己冲来。 平武七年初春,皇帝大病一场,病情不断恶化,整个太医院忙成了一锅粥。直到来年入秋后皇帝的病情才逐渐地好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祭山 白龙被玉帝打入了西方极乐境。 极乐境终年严寒,千年冰封,万年飘雪。严寒之下,除了耐寒的苔藓和韧革,其他的生物都很难寻见。 白龙躲在冰冻数尺的冰晶湖底,数着昼夜的变换,三百六十五个昼夜,然后又是三百六十五个昼夜。白龙在湖底一呆就是八年。 直到这一日,托塔天王李靖来了。 李靖一反常态,没有穿那件他最喜欢的将服甲胄,而是穿上了毛茸茸的狐裘。 他朝呆在湖底的白龙笑了笑,摊平手掌,宝塔悬浮起来,落在结冰的湖面上。冰封的湖面应声而裂,湖面开始汹涌。 白龙纵身跃出湖面,在空中盘旋了两周,落在厚厚的积雪上。 “这里真冷,”李靖笑道,“辛苦你了,龙仙座。” “好久不见,塔仙座。”白龙道。 李靖收回宝塔,把脸裹在狐裘里,摇摇头,道:“不久不久,对你来说是八年,在天界只是八天。你应该庆幸,帝座没把你忘了,否则你可能就要在这里呆好几百年了。”李靖顿了顿,露出个笑容:“别来无恙。” 白龙仰起头,道:“如果是那样,即便是违背帝座的谕令,我也要出来。” 李靖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龙仙座……哎,奉劝你一句,在帝座面前,可得顺从着点。” 白龙点点头,算是知道了。李靖不安地瞟了他几眼,带着他往天庭飞去。 天庭之上,云烟缭绕,玉帝端坐以待,怀中抱着一只灵虎崽。 见到白龙来了,玉帝眯起眼笑了,“龙啊,前段时间辛苦你了。” “小仙职责之内的事。”白龙恭敬地道。 玉帝道:“罚你去极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2 乐境的原因,可知晓?” “略知。” “哦?那你说来听听。” 白龙深吸一口气,答道:“小仙肆意妄为,在凡人面前显露仙行,还擅自左右了历史进程。” 皇城失火那天,如果自己没有出现,皇帝理应是会死在火场中,接着小太子琉奚继位,改国号,纪新年——这些都已经记载在命格簿中了。 然而自己的出现,熄灭了本应焚毁一切的大火,救下了皇帝,更改了命程。 天庭明文规定,诸仙绝不能直接干预世事,也不能在凡人面前露出原形。白龙暗自叹了一口气,可惜自己两条大忌都犯了,玉帝盛怒,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玉帝敛了颜色,俯身放下灵虎,灵虎轻轻嗷叫一声,踏着不稳的步伐走远了。 “你既然知道这是天庭大忌,却仍是知错犯错,如此为何?”玉帝问道。 白龙答道:“这个人小仙不能不救,就是要让小仙一命换一命,小仙也心甘情愿。” 玉帝看着白龙,眉间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本座真是欣慰,半年的时间,你竟然变了这么多。” 白龙一怔,玉帝又道:“本座知道你想回凡间去,本座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白龙抬起头,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但是”玉帝道:“你必须找出‘劫’在哪里。” 劫?白龙想起命格老人曾和自己说到过这个字眼。 玉帝继续道:“根据命格簿记载,凡间面临一大劫难,而这全都是由你种下的。你必须把它找出来。” 白龙心下没底,自己什么时候种下了一个劫?这么重要的事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玉帝意味深长地笑了,道:“命数皆是注定,劫数仍未可知。” 白龙还想问什么,只见玉帝轻轻一弹指,白龙胸膛一片火烫,足下一空,同第一次情形一样,白龙再一次从天庭直接坠入了凡间。 白龙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没有问出口,只见天庭中央的大洞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成为了云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缝隙。 “轰隆”一声巨响,白龙感觉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抬头四望,自己竟摔进了一座破屋当中,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 屋外传来人们吆喝的声音,说是看见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接着脚步声快速地往屋里走来。 白龙心道不妙,若是在这里被发现了,那就有口说不清了,说不定要把自己当成天上掉下来的童子,送到庙堂里面去祭佛。 白龙这么一想,赶紧爬起身来,钻进了炉灶深处。从炉灶里刚好能够看见几双脚走进了屋里。 “你们看那个洞!神物降临咱们家了!” 孩童的声音兴奋地叫嚷起来,一个女人嗤道:“别叫!还不给天神祖宗磕头,让他保咱们家平安。” 孩子听话地闭上了嘴,在地上噔噔地磕起头来,一副不把头磕破不罢休的架势。 终究是母亲心疼儿子,让他磕了几个头就把他拉了起来。 一开始的男人说道:“在圣上祭山的当口,有神物降临,咱们是不是该去报官?” 女人答了声什么,白龙全然没有听见,“圣上祭山”几个字冲入脑中,白龙突然发觉自己又离那人这么近了。八年前的往事统统涌了出来,那人的一笑一颦仿佛就在眼前,沉重的思念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家人商量了一阵怎么处理这堆废墟,又谈起皇帝祭山的事来。 白龙压着激动,仔细地听着,掐指一算,不由得欣喜若狂起来。 每年的皇帝祭山是皇室的一件大事,每年冰雪开化万物复苏之时,皇帝会携同小太子驾着万人仪仗驾临徽山桐岚寺,在桐岚寺斋食薄宿一个礼拜,净心自律,闭关面佛。在祭山的第一天,徽山不会被封闭,所有的百姓都可以来到徽山之上,与皇帝一同面佛祈福。 而这一天,就在三天后。 三天之后,就可以再一次见到那人了。 白龙一阵头晕目眩,只得深深呼吸了几口,压住满腔的激动。 再晚些时候,一家人终于离开了屋子,可能是发现屋子里到处都是断垣残木没法住人了。 白龙趁着夜色跑出来,在乡民处买了一匹马,问清了方向,连夜赶回京城。 春暖已悄悄拂过京城,杨柳抽绿,桃花傅粉。姑娘们脱下了厚重的冬衣,穿上了嫩色的裙衫,街头巷尾一派轻快的色调。 白龙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当夜,命格老人来了。 命格老人端坐在木几旁,一脸愧色。 白龙让店小二送来茶水,给命格老人斟上,命格老人啜了一口,露出一副难喝至极的表情。 白龙却喝得很自得,命格道:“凡间的茶水如此难喝,龙仙座竟然还这么盼着来。” 白龙笑笑,不置可否。 命格顿了顿,正色道:“老夫此来,是来传达玉帝之命的。” 白龙轻叹,早知道玉帝不会这么好说话。 命格摸出三颗红色的朱丹,放在案几上,道:“谕令有三:第一,绝不能直接干预世事;第二,不能在凡人面前露出原形。这是仙座你知道的。第三点……钟雪麟这个人已经是死了,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钟雪麟,并且不能让任何人获知你这个身份。” 白龙一怔,不由苦笑。钟雪麟在八年前的战役中已经死了,如今若是再出现在皇帝面前,恐怕连皇帝也接受不了吧。 钟雪麟立起身,顺从地答道:“小仙知道了。” 命格老人捻着胡须眯眯眼笑了,手指在桌上轻叩,三枚朱丹浮起来,撞入白龙的胸膛。白龙轻哼一声,胸口有三处地方隐隐发热,像是在灼烧一样。 命格道:“这是帝座的丹封,丹封在体,仙座如今就与常人无异,无法再使用仙力;如违背了方才所说的三点,丹封会代替帝座施以惩罚。” 白龙暗自发力,胸膛果然一痛。白龙叹道:“明白了。” 命格老人笑眯眯的,从窗口迈出,转瞬消失了。 白龙在客店里住了两日,皇帝祭山的日子终于来了。 金声玉振,仪仗威武。 上百名内廷侍从持着静鞭、罡铜、兵器、旌旗等仪仗器物行在前方,皇帝乘着明黄的高辇,黄旗紫盖,仪态万方。内侍舞着幡幢,举着宫扇、伞盖,后方跟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金甲兵士。整个仪仗队犹如一条金色的巨龙,浩浩荡荡沿着山路往上攀援而去,盛大壮观。 白龙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仰着头眺望。皇帝的高辇在重兵拥护之下缓缓经过,白龙的视线越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只一眼就定格在了那人身上—— 白龙呼吸一滞。 繁缛的华服下面,纤细白皙的脖颈,轮廓温和的脸侧,若脂的脸,点朱的唇,如水的眼。天子的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3 庄仪,接受万民朝拜,君临天下,却又怅然若失。 鉴安…… 八个暑往秋来,皇帝似乎变了一些,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白龙呆呆地立在当地,目光无法移开。 人群推攘起来,都想要更加靠近那位天下的主人,沾一点天子的圣光。 白龙回过神来时,中和韶乐已经飘远了,人群不断往山上涌去,白龙被夹在人群当中,被人潮卷着往前走。 韶乐悠扬地响起,皇帝的高辇驾临桐岚寺,皇帝在万民跪拜之中走下高辇。接着大典在金钟玉磬的声乐中开始了。 皇帝面向西面,行过大礼,从司仪手中接过青铜酒樽,向四个方向持酒拜祭,接着将酒樽中的甘液泼洒在地上。 乐声止息了,白龙赶紧跟着百姓一道齐齐跪下,双手合十,在内心祈福。 愿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静默了片刻,乐声响起,皇帝在百官簇拥下走入桐岚寺。 万民欢呼,白龙爬起来,想再看看皇帝的脸,却被前方一层一层的人遮挡住了。 皇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寺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看官们,七七在此先给大家道个歉t。t。这几天出门了,在国外呆十多天,没有更文的时间,所以下一章更新的时间可能要到回国才行,那就是8号了t。t。之后的故事会有明显的转变,敬请大家期待哦~ ☆、重逢 入夜后,寒冷降临徽山。百姓早已自行下山去了,白龙躲在一处阴暗处,躲过了巡山的侍卫。亥时时分,桐岚寺里响起佛钟,接着熄灭了灯火。 白龙深吸几口气,跃上寺庙的围墙,静候了片刻,算准了侍卫的巡逻时间,跃下围墙,偷偷溜进了一间偏房中。 一阵浓烈的香料味扑鼻而来,一屋的锅碗瓢盆告诉白龙这里是桐岚寺的膳房。 白龙看着偌大的桐岚寺,有些头疼:这么多间禅房,皇帝到底在哪里? 要是在院子里乱转被发现了,恐怕要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白龙正在踌躇着,突然听见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接着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白龙一怔,莫非遇到了同路? 那两个人低声探讨了什么,接着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白龙探出头去一看,不禁失笑,于是立起了身子。 那两个人像是受了惊吓,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一个人差点叫出声来,被同伴迅速地制止了。 “你……你是什么人?”说话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秀气的眉目中有股贵气。 白龙几乎是没犹豫,双手合了个十,一副谦卑的模样,答道:“贫僧乃是桐岚寺的香火师慧知。两位施主半夜造访,不只有何要事?” 男孩看了一眼白龙束起来的头发,眼中有些疑惑。 一旁的男子白白净净,表情焦虑,刚才差点叫出来的就是他,他轻轻扯了扯男孩的衣袖,轻声道:“太……主子,大师在呢,咱们快走吧……” 男孩哼了一声,道:“初儿哥哥,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初儿一脸无奈,憋了一阵说不出话来,男孩又盯着白龙看了一阵,哼了一声,瘪瘪嘴道:“真无聊,走吧。”男孩说完,把手里的一个小瓷瓶随手一扔,带着初儿离开了。 白龙拿起男孩扔下的瓶子,瓶子里装了些淡黄色的粉末,散发着静芷草的甘苦味。 白龙失笑,这不就是泻药么? 白龙把小瓷瓶装入袖中,小心翼翼地跟上两人的脚步。 两人东绕西绕,最后来到一个小荷塘旁。荷塘之畔,有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对月而立,如水的发和姣好的面庞沐浴在静好的月光下,祥和恬静。 似乎是听见了两人的脚步声,男子缓缓回过身,对着两人的方向轻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男孩唤了一声“父皇”,扑到男子的身上,伸手抱着男子的腰,露出十多岁孩子那样甜美的笑容。 要不是白龙已经见识到小太子恶魔般的一面,现在一定也被他的甜美欺骗了。白龙不禁感叹,现在的孩子都太可怕了。 皇帝轻轻拍了拍小太子的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跑?” 小太子无害地笑着,道:“父皇也没睡,奚儿来看看父皇。” 皇帝安静地笑了,道:“知道了,朕马上回去。初儿,把琉奚带回去吧。” 太子发出不满的声音,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初儿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皇帝。 小太子走远了,皇帝仍是静静地立在荷塘边。春季降至,池中的小荷已经崭露出嫩绿的尖角,晚风席过,正微微发颤。 月光在皇帝的面庞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如同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一般。白龙悄悄地看着,不由得发出一身叹息。 皇帝侧过头来,问了一声,“琉奚?” 白龙赶紧敛了声音,缩进阴影中。皇帝定了一阵,有些警觉起来,往这边走来。 “是谁?” 白龙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缓步走了出来。 皇帝就站在自己面前,八年的思念,八年的等待。 如今就在眼前。 白龙踟蹰了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抬着头看皇帝。 八年的岁华,在凡人的主人身上多少刻下了点痕迹。他的面庞不再像从前那般少年的温润,而更富有男子的英华俊美,他的身板也不是少年那样单薄青涩了,而是修长挺拔,极具英气。 然而眉间那抹怅然的情绪,仍能牵动旁人的心神。 皇帝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甚至在目光扫过白龙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停顿。 白龙一愣,皇帝的目光甚至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皇帝似乎像没有看见自己一样。 怎么会? 皇帝轻轻蹙起眉,就像八年前那样。 “是谁?”皇帝又问了一遍。 白龙心下发慌,声音也有些发颤,“皇上……” 皇帝身形一颤,视线看向了白龙。 准确的说,是看向白龙身后的某处。 白龙胸膛里是抑制不住的难受:皇帝的目光没有聚焦。皇帝看不见自己。 或者说,皇帝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的眼睛……”白龙轻轻地问道。 皇帝蹙着眉,似乎感觉到两人的距离太紧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白龙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赶紧道:“对不起……我、我叫钟离。” 白龙话刚出口,不禁为自己汗颜,自己无缘无故地报出姓名,皇帝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皇帝听了白龙的话,似乎很有兴趣,眉目间缓和了许多,问道:“姓钟离?” 白龙道:“姓钟,单名一个离字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4 。” 皇帝闻言,垂下眼睑,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抬头道:“这里已经封禁了,你怎么进来的?” 钟离支吾了一阵,尴尬地道:“去了一趟膳房,被香火师父赶出来了。” 皇帝轻轻地笑了,道:“阁下若是肚子饿了,到朕的禅房来吧,朕让人给你做些吃的。” 钟离不知道皇帝为何对自己这么热情,自己不是桐岚寺道僧,半夜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可疑,而且方才还这么无礼,皇帝不罚自己已是走运,不想皇帝不禁不追究,还邀请自己一同用膳。钟离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拒绝,但满心的欣喜已经代替理智做了选择。 钟离就这么屁颠屁颠地来到皇帝的禅房。 皇帝的禅房中弥漫着淡雅的熏香,熏香炉袅袅地生着如丝如缕的白烟,在空中缓缓消散。 皇帝命人端来了茶水,又上了些清淡的点心。 钟离看着皇帝仍然明亮的双眸,不相信他已经失明了,于是伸出手在皇帝面前无声地晃了晃,皇帝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珠连动也不动。 钟离半天没有动静,皇帝询问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好吃……”钟离听见自己声音闷闷的,皇帝却不信,伸手摸索着拿起玉箸,伸向一片云片糕,却没有夹中。 钟离觉察到皇帝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心下酸涩,赶紧伸出手把住皇帝的手,引导他的手持着玉箸夹住了那片云片糕。 皇帝的手有些凉,被钟离温暖的手碰到的时候莫名地抖了一下。 皇帝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诚如阁下所见,朕双眼失明,如今连独自用膳也是不成的了,真是贻笑大方。” 钟离看着皇帝无所谓的淡笑,心疼不已,真想伸出手把他拥进怀里。 钟离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阵,道:“皇上的眼睛,已是无法了么?” 皇帝淡淡地说:“已经八年了,恐怕此生便是如此了吧。”说完皇帝安慰似的对钟离一笑,道:“早已习惯了,阁下不必忌讳。” 钟离再也忍不下去,伸手把皇帝搂在怀中。 他曾经那么倔强,那么骄傲。怎么能忍受这种如同一个废人一样的生活? 连吃饭穿衣都要靠别人,更不可能再离开那栋高高的皇城墙。 他再也无法亲眼看见自己守护的这片江山,辽北壮阔的大漠,江南秀丽的山水,岭南飘香的瓜果,东海汹涌的浪潮…… 他曾经这么喜欢在路途中从马车的车窗往外看,钟离还轻轻楚楚地记得皇帝看见美景时眼中闪过的那一瞬惊艳。那是钟离眼中的风景。 “对不起……”钟离喃喃着。 如果八年前我陪在你身边,你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如果这八年我陪在你身边,你也不会这么无助。 “我不会再离开你。”钟离喃喃道。 皇帝的呼吸似乎有一瞬停住,接着变得不稳起来。 皇帝的身体颤抖起来,背脊僵硬,但却没有推开钟离的怀抱。 “你是谁?”皇帝问道。 “我是……我是……”钟雪麟张开嘴,胸膛埋了丹封的地方有种剧烈的炙烤感,像是要把人从内到外烧着了一般。 这就是玉帝的丹封。 钟离咬了咬唇,答道:“我是钟离。” 皇帝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身体也放松了。烛火映在皇帝细腻的脸上,睫毛在皇帝的眼下投下一层薄影。 八年了,眼前的人还是如此容易便慑住了他的呼吸。 皇帝不动声色地挣开钟离的怀抱,轻轻地笑了。 “朕有些累了,这些你若是不嫌弃,便带走吧。”皇帝站起身来,指了指木几上的点心。 钟离见皇帝要走,赶紧抓住他的手。 “明日我还能来么?” 皇帝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接着马上消失了。 “随缘便是。” 皇帝说完,转身摸着引路的凭栏,往内室走去。 钟离怔怔地呆在原地,看见皇帝伸手拨开帘子,停住了脚步,回头轻轻地说了句:“命数早已注定,邂逅便是幸运,何必执着于更多呢?” 皇帝的身影隐没在帘子那边,钟离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无处发泄,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注定。 皇帝竟然与玉帝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是身处高位的人的通病? 钟离见过了皇帝,郁闷至极,跑到一株古松上吹了一夜初春的夜风,等春日的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才稍微舒畅了一些。桐岚寺里有开始了新的一天,敲钟声和诵经声四起,钟离听得厌了,在松树枝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从今天开始继续一日一更哈~ ☆、雨夜 朝夕只是一瞬,钟离醒来时,日已西山,鸟儿鸣叫着往山林深处飞去,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火红的夕阳有种悲凉之感。 钟离坐在树上,看着安静的荷塘,静静地等待夜幕降临。 亥时时刻,桐岚寺坠入了完全的黑暗,只有少数几个禅房还燃着灯火,窗格被橙红的烛火映在地上,留下格子状的阴影。 亥末时分,皇帝还没有出现。 钟离焦躁不已,在荷塘边来回踱步,决定再等半个时辰,若皇帝还不出现,就闯进皇帝的禅房去。 正在犹豫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声。 “钟离。” 钟离猛然回头,看见皇帝由一个内侍搀扶着走来。皇帝身穿一件湖蓝色便装,头发随性地披着,没有束起来,有一种懒散的味道。 “皇上……”钟离松了一口气,刚才一度以为皇帝讨厌了自己。 皇帝对身旁的内侍低声说了句话,内侍恭敬地退下了。 “我还以为皇上已经睡下了。”钟离道。 皇帝道:“是睡下了。” “那……” 皇帝轻笑着,道:“今夜有些冷,你若是在这里等,可能会生病。” 钟离这才发现皇帝穿得很单薄,大概是从床上起来套上面服就来了这里。 皇帝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皇帝,还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以为自己能够入刀山下火海,拼命折腾自己的身体。 怎么会在乎别人生不生病的问题? 钟离赶紧道:“我皮糙肉厚的,怎么会生病?倒是皇上,还是快些回去休息才是。” 皇帝点点头,朝钟离伸出手,面有赧色,道:“能否?” 钟离赶紧喏喏,上去扶住皇帝的手,扶着他回了禅房。 皇帝仍是命人端来了点心,坐在一旁等着钟离吃完,然后再回内室休息。 连续几日,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亥时左右,在荷塘边相见,然后一同在禅房内用点心。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5 钟离不由得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混吃混喝的乞丐。 终于到了皇帝祭山的最后一天,次日皇帝就要离开徽山,回京城去了。 这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春雨刺骨寒冷,浇在身上寒气像渗进了皮肤里。 钟离等在树下,思忖着要不要直接去找皇帝,免得累他受雨淋之苦。 亥时未到,就见迷蒙的雨中一顶明黄色的雨盖,匆匆向荷塘跑来。 钟离赶紧迎上去,见皇帝身上被雨打湿了一大半,月白色的锦衫衣摆上沾了泥土,狼狈极了。而举着雨盖的内侍已是全身湿透,正在雨中瑟瑟发抖。 钟离唤了一声,皇帝听见钟离的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 “淋湿了么?”皇帝问道。 钟离摇摇头,突然想到皇帝看不见,又道:“没有。” 皇帝像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走吧。” “不好……” 皇帝顿了顿,疑问地看他。 钟离心一横,把皇帝抱紧在怀里,道:“一点也不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与你无亲无故,你也不问我是谁,这是为什么?” 皇帝似乎被他抱得有些不舒服,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开,只得由他抱着。 “这很重要么?”皇帝淡淡地说道。 钟离语塞,皇帝又道:“我知道你是钟离,还不够么?” 钟离怔了怔,皇帝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一旁的内侍低低地埋着头,不敢多看。皇帝的表情有些无奈,他静默了一阵,最终抬起头,对钟离轻笑了一下,“到禅房去吧,待会要着凉了。” 钟离点点头,皇帝没有看见,钟离接过内侍手中的雨盖,一手搂着皇帝的肩,把皇帝护在怀中往回走。 皇帝回到禅房,脱下了湿了的面服,里面果然只穿着一件亵衣。皇帝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接着坐在暖炉旁,手指冻得发白。 钟离心下愧然,皇帝为了自己大雨天跑出去受冻,自己还责怪了他。 皇帝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然后双手就触碰到了一片温暖柔软的肌肤,皇帝身体一颤,知道钟离在用身体给自己暖手。 皇帝道:“朕明日便要回京了。” 钟离紧了紧皇帝的手,道:“皇上信缘,而你我的缘不会就此断了的。我保证。” 皇帝轻声笑了,道:“皇城不比这小小的桐岚寺,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溜进来的。”皇帝思忖了一下,似乎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又补充道:“万一被抓住了,报上名号,朕会出面保你出去的。” 钟离也笑了,道:“皇上竟如此小瞧我的本事,太让我寒心了。” 皇帝道:“阁下翻墙入室轻车熟路,莫非是惯偷么?” 钟离失笑,“什么样的偷儿会偷到这连肉也没有的桐岚寺来?” 皇帝笑出声来。说话间,屋外侍从敲了敲门,说是沐浴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 皇帝站起身来,钟离扶着皇帝的手臂往内室走。 沐浴间内放了一只半人高的木桶,木桶中泡了一袋中药包,氤氲的水汽散发着浓浓的草药的味道。 钟离看着皇帝熟稔地开始解衣宽带,赶紧移开视线,尴尬道:“皇上,我去叫下人来给皇上沐浴吧。” 转瞬之间,皇帝已经把身上的衣服脱光了。 皇帝光洁匀称的身体就这么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面前,钟离再也挪不开视线,呼吸像是停止了一样。 八年来,皇帝更加成熟了,面庞的轮廓更加深刻,而身体也更有男性的特征,不再是八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了。 钟离的目光被皇帝左肩上形状狰狞的粉色疤痕吸引过去。肩头上的那一片是赵信的长剑留下的,左臂上那条长长的划痕和腹部的伤疤,都是皇帝自己留下的。八年过去了,伤疤仍然没有褪掉,大概永远也褪不掉了吧。 皇帝面向他,有些羞赧地笑了笑,接着朝钟离走来,伸出手勾住钟离的脖子。 “为什么要叫他们?阁下不愿代劳么?”皇帝轻声说道,温热的气体喷在钟离耳际,钟离立刻把持不住,伸手环住皇帝的腰身,热烈的吻不断地落在皇帝的脖颈、锁骨上。皇帝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身体随着钟离来回游动的手缓缓升温,身体内部似乎躁动起来。 钟离有些诧异,以前的皇帝,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最后的那个吻,已经是皇帝所做的最大胆的事了。 这八年,皇帝到底经历了什么? 钟离这么想着,不禁烦躁起来,手上的动作更粗暴了些,皇帝似乎感觉到了钟离的变化,轻轻呻吟出来,在钟离怀里不适地扭动身体。 突然,皇帝惊呼一声,自己被打横抱起,还没回过神来,接着身体就坠入了一个更炙热的所在。 皇帝发现自己被扔进了浴桶中。 “钟离,你……”皇帝赶紧在浴桶中稳住身体,伸手拨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 后背靠上了一片结实宽阔的胸膛,钟离不知何时脱了衣物,也坐进了浴桶当中。皇帝刚想责备他,却感觉钟离的手正顺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游去。 “鉴安……” 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呻吟越来越多地从皇帝的唇间溢出,钟离卖力地抚慰皇帝的前端,唇齿或吮或吸,在皇帝的脖颈啃啮。 皇帝的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愉快,在释放的瞬间,皇帝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钟离似乎看见有水珠划下皇帝的面庞。 “淮昌……” 诱惑的水声之中,皇帝的声音像是氤氲在这水汽里,如梦似幻。 皇帝似乎在颤抖,白皙的背绷得紧紧的,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上。 打湿了的发丝飘在水中,像晕在水中的墨水。 钟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手环住皇帝的身体,静待他平静下来。 烛火安静地燃着,时而随风轻晃,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时明时暗。 屋内只闻嘀嗒的水声,和两人不一的呼吸声。 水逐渐凉下去的时候,皇帝道:“对不起。” 钟离更紧地抱住他,道:“是我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 钟离扶着皇帝站起身来,用长巾把皇帝身上的水擦干了,给皇帝穿上亵衣。 皇帝像个乖巧的娃娃,顺从地让他摆弄自己的身体,眼中看不出喜怒。 把皇帝伺候上床歇了,钟离坐到了皇帝榻边。 皇帝躺在玉枕上,还未干透的头发铺散开来,像墨色的蝴蝶。钟离伸手捻起一缕乌丝,绕在指间把玩。 皇帝叹了口气,问道:“钟离,你到底是谁?” 钟离顿了一顿,道:“皇上不是说,这不重要么?” 皇帝感觉着男人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6 温暖的肌肤,有些黯然,道:“这只是朕的一己之见罢了。一个名字代表的东西,远比官职、财富、地位这种东西少得多。钟离,你待朕如此,朕必然不会亏待你。朕是皇帝,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朕都能给你办到。” 钟离的身体一僵,语气不由得有些硬。 “在皇上的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么?为了功名而接近皇上?” 皇帝又恢复成往常那样平淡如水的样子,听见钟离的话,也不急着反驳,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道:“不……只是朕除了这些,已经没有别的能给了。” 钟离顿了顿,道:“皇上可以满足我一个请求。” 皇帝的笑温婉如水,没有好奇也没有不满,只是安静地听着。 “什么请求?” “我希望取代那个人。” 皇帝怔了一下,“那个人?” 钟离道:“淮昌。刚才皇上喊了他的名字吧。” 皇帝的眸子忽然明亮的起来,像是夜空突然划过千万流星,直直地映入心底,冠玉般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明朗,接着阴霾逐渐布上来,遮蔽了光彩照人的眼,湮没了脸上的喜色。 “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皇上不妨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我愿意代替他陪着皇上。我……我绝不会离开皇上。” 皇帝的笑容敛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气息爬了上来,“你们总能这么信誓旦旦。” “皇上……” 皇帝面向他,钟离不由得心神一震,只见皇帝脸上温和的微笑退了下去,露出下面冷漠轻蔑的表情,像是在嘲弄面前的人。钟离发现自己太掉以轻心了,这些天来在桐岚寺,皇帝每日都是一副大贤人圣者的模样,时时刻刻摆着一张温文尔雅的微笑,钟离差点都以为皇帝已经脱俗向仙看透世事,不再因这无妄红尘而悲喜嗔怒了呢。 原来,只是自己还没有戳中皇帝的痛处。 皇帝的痛处就是钟雪麟。 皇帝撤下了温柔的伪装,换上防备的面容。钟离对这强烈的反差有些接受不来,这就叫做晴天下的雷霆,白云中的电闪雷鸣?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钟离琢磨了一下,道:“想必是皇上心中极重要的人了。” 皇帝笑起来,星眸闪烁,眼角翘起,好看的薄唇抿成一线。但钟离看了,却觉得冷嗖嗖的,这么姣好的面庞上挂着这么个冷冰冰的笑,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他嘛,重要固然重要。朕,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了。” 钟离怎么觉着这句话说得有些恨恨地咬牙切齿? 一定是听错了,这就是皇帝的思念吧?极重的思念,会化为心头深深刻下的印痕,触及时痛入骨髓。疼痛的思念,那便是要咬着牙来挺过的了。钟离想着,胸膛里不由得感激起来,皇帝一句“喜欢”,到如今已逾八年,竟然还这么思念着自己。 皇帝的眸子没有焦距,映着明晃晃的烛火,像是有火焰燃在眼中。皇帝道:“钟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替代他?” 钟离听出来皇帝语气中一丝丝的不屑,心道自己现下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光蛋,竟然想取代皇帝心里的那人,真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皇帝的心防一层又一层,岂是如此容易能攻破的?今夜的荒唐……咳,大约和两人第一次的床第交合一样,是皇帝的放纵罢了。 钟离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光蛋,都能混上了皇帝的龙床,皇帝的放纵,未免也太放纵了些……? 钟离赶紧晃晃脑袋赶走这个想法。 钟离还想说什么,皇帝转过头去,道:“朕累了。你走吧。” 钟离见皇帝面色不善,还想赖着不走乞求皇帝的原谅,于是恋恋不舍地又纠缠了一会,皇帝不理不睬,只是轻蔑地笑着,钟离只觉自己的厚脸皮已经被磨掉了好几层,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摆出一副你再不走朕就叫人了的架势,钟离才悻悻然转身离开了。走之前还帮皇帝换上了熏香,沏好了一壶热茶。 皇帝静静地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握紧的拳头总算是缓缓地松开了。 这不速之客,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如一潭死水的生命里,从自己身体最深处,拉出了破碎成一片一片的灵魂。 原以为已经封锁的疤痕,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痛彻心肺。 为什么这两人会如此相像? 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就产生了是那人的错觉,所以才会对他格外的关注。越接触得多了,就越觉得像。 那人的声音,那人的触感,那人胸膛的温度,那人言语中的温柔,全在这个男人身上重现了。 太可恨了,老天夺走了他,为何又要送来一个如此相像的人,勾起他的痛处? 若非天神作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更可恨的,是自己竟又不自觉地沉浸了进去,被牵着走。 胸膛的窒息感愈发强烈,钟离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皇帝支起身来,用力地咳了起来,腥甜黏稠的液体流在手心,皇帝有种头晕恶心的感觉。 那么多年都没有吐过血了。今夜,自己为什么又失控了呢? “淮昌……” 是因为又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么? 努力想要深深埋起的这个名字,又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应该忘掉的事,却在这个初春的雨夜,全部像野地里的绿草一样,一簇一簇一丛一丛地生长起来,细细密密地扎着自己的心。 心早已凉了,碎了。记忆却永远完整,即使被密封,也不会被打碎。 死者安详地离去,生者却要生生受这活罪。 多么不公平啊,钟雪麟。 明明……明明是你先不守诺言,凭什么,受惩罚的,却是我? 真真是……太可恶了。 皇帝想着,咬住下唇。 次日午时十分,百官来到徽山山脚,恭迎皇帝下山。接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又缓缓地向京城盘旋而去了。 在京城外的最后一日,皇帝没有见到那个奇怪的男人,却也不介意,一路上听着初儿给自己念着这几日堆积起来的奏折,很快便回到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比试 皇帝赵桓羽八年前一场重病,命是保住了,但眼疾却是留下了,直至五年前的冬天,皇帝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朝中重臣也只有区区几人知道这件事,其余的人平日里除了上朝基本见不着皇帝的面,也就无从猜测。 朝廷经过八年前的那次肃清,如今已是井然有序地运行着,朝中有三位位高权重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开府仪同三司兼太子太师陆皖柯,正一品;知枢密院事兼太子太保安子遥,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7 从一品;保和殿大学士兼太尉何允冲,从一品。此三人分职三司,将朝中大权分立管理,成三足鼎立之势,而统筹全局的重大决策,全权由皇帝亲审。自从这项革新施行以来,朝中再无权臣一手遮天之事,官官勾结买官卖官之行也被极大地压制了,朝廷上下呈现出一派安定之象。 然而人心永无满足,天下总有动荡。 皇帝刚回到京城,就接到密报,皇帝离京的这段时间内,有刺客闯入了皇城。刺客身手矫捷,三千御林军硬是搜捕了大半夜也没把刺客抓住。 “刺客?”皇帝听陈公公读完了密报,低头沉思起来。既然是刺客,怎么会在自己离京的时候潜入?这说明他的目的不在自己身上。 皇帝寻思无果,只得作罢。过了一会,公公来报说陆皖柯求见,皇帝点点头让他进来。 陆皖柯走进来,皇帝道:“乾之,关于前几日的刺客,乾之有什么见解?” 陆皖柯道:“臣以为,可能与江东匪寇有关。” 皇帝皱皱眉,“江东匪寇?只是地方土匪兴风作浪罢了,岂能当真?” 陆皖柯道:“但我朝已前后发派四名官员前往视察镇压,均无果而归。江东匪寇实与一般的土匪有别,请皇上明查。” 皇帝道:“知道了,就按你的想法办。” 陆皖柯拜了一拜,又道:“臣还有一谏。” “你说。” “刺客行刺时皇上不在,此乃大幸。但刺客没有抓到,恐怕还会再来行刺。臣以为应当扩充御林军,在民间招募技艺高强的人士,纳入御林军中,保卫皇上的安全。” 皇帝点点头,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下去吧。” 陆皖柯回了声“臣告退”,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看皇帝,忽然感觉皇帝的表情似乎比平时都灵动得多。迟疑了一阵,陆皖柯道:“皇上,这次的祭山,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一怔,道:“此话怎说?” 陆皖柯笑笑,道:“不……可能只是错觉,臣失言了。” 说完,陆皖柯弓着身体退下了。 朝廷募兵的诏文很快就贴遍了京城的街街巷巷,青壮年们都跃跃欲试,要知道御林军不比其他军队,进了御林军就像拿到了皇城内的铁饭碗,既不用到塞外守疆,也不用抗敌打仗,比一般军队的待遇是好得多了。何况御林军一辈子都能留在京城,呆在天子身边,和别人说起时绝不会丢了面子,告老后还能拿到军队的体恤金,凭着体恤金,回家养老亦是足够。 于是募兵的这天,来到金耀门外应召的青壮年少说也有上万,每个人都是精壮威武,穿着利索的短打,摩拳擦掌。 钟离身着一身素色锦袍,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午时,一名身穿武将服的男子从午门内走出来,站到城楼上,人们停止了喧哗,都抬起头来看他。 钟离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晋王爷赵桓夕。据说八年前那场祸乱平定之后,魏青便请求告老还乡,皇帝封他爵位和屋邸,并赏他子子孙孙均可入京官的厚赐。魏青走后,赵桓夕论功居次位,任镇国大将军兼太子少保,持半枚虎符,掌管镇国军十五万兵士,可谓是权力如日中天了。 赵桓夕的左眼带着黑色的眼罩,五官轮廓都与皇帝有些许神似,乍一看的确是个好看的男子,却比皇帝少了些温和多了些凛冽,有着熟于战场厮杀的人独有的嗜血气息。 等人们都安静下来后,赵桓夕说话了。 “诸位,御林军乃是圣上的亲卫军,进入御林军后,你们的生命便不再属于你的妻儿父母,你们的一切都要献给当今圣上。你们作好觉悟了么?” 人群一阵哗然,钟离不由得失笑,这是哪门子的鼓舞士气?简直是在恐吓人啊。 赵桓夕笑眯眯的看着脚下各异的人,继续道:“做好准备的人上台前来,与区区在下过招,十招内不落下风者,便可被选为御林军。”赵桓夕说完,足下一点,跃下城楼,落在早些时候搭好的擂台上。 看了他的轻功修为,一半的人已经打了退堂鼓,也有的掂量着自己的分量,想要在这擂台上一鸣惊人。一名壮汉高喝一声,跃到台上,抡起手中的大锤。 赵桓夕从腰间抽出佩剑,说了一声:“请教了。” 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舞出来,赵桓夕人已经来到壮汉面前,壮汉大惊失色,忙向后退去。剑光如瞬,只听壮汉惨叫一声,大锤哐当掉在地上。 人们有是一阵哗然。只一招,就刺破了对方的手腕,让对方无力拿兵器。赵桓夕的剑,既快且狠。出剑见血,毫不犹豫。 比起皇帝的剑法来说是高明多了,钟离想道。 更多的人退缩了,赵桓夕持着剑,悠然地立在台上,迟迟不见有人上来挑战,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戏谑。 “怎么,偌大的京城,全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么?”赵桓夕笑道。 赵桓夕这一言果真激起了众怒,又有几名汉子持着武器跳上擂台与他挑战,赵桓夕的剑越战越快,越战越狠,到最后赵桓夕似乎已经沉浸在比武的乐趣中,粘着对手不断调弄,一直把对方斗得筋疲力尽为止。 “妖怪!”有人这样评价着,愤愤然离开了。 只过了两个多时辰,午门前的人已经少了一多半,更多的人只是在看热闹。 赵桓夕仍然兴致高涨,丝毫不露疲色。 皇帝正和陆皖柯在御书房中商讨江东匪帮的事,陈公公来报说晋王爷把招兵的事弄得一团糟,陆皖柯的脸立即绿了,忙向皇帝赔罪。 “晋儿?他去作甚么?”皇帝道。 陆皖柯绿着脸,支支吾吾道:“晋王爷听说臣主管募兵之事,那日来到臣府上,说是要替臣物色新兵。臣以为晋王爷精通兵术,阅兵无数,此事交与他做,应当是上佳之策,谁知……” 皇帝轻笑起来,道:“起来吧。晋儿自小嗜武如命,也怪不得他。只是苦了那些应募的兵士。” 陆皖柯道:“臣这就去看看。” 皇帝忽然来了兴致,道:“朕与你一同去。” 钟离总算把赵桓夕的剑招都记得差不多了,跃上擂台,抽出袖中的短匕首。 赵桓夕看看来者的服饰,讪笑道:“这位公子,刀剑无眼,莫要毁了公子这身雅袍才好。” 钟离笑道:“不需将军挂心,在下自有分寸。” 赵桓夕不跟他废话,左手捻了个剑诀,身形灵动,如风似的剑飞快地刺来。钟离用短匕格开了这一剑,和赵桓夕展开招式对起剑来。赵桓夕只觉对方的招数真真是邪门至极,他那手中剑就像施了妖术一般,怎样强硬的攻势到他剑上都像刺在了棉花上,莫名其妙地被消去了剑劲。 有意思。 赵桓夕笑起来,剑招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8 更快地递了出去,钟雪麟记得之前见过他使的这一招,后招乃是从后往上的挑刺,于是先把短匕伸向了赵桓夕的剑路上。 赵桓夕心下一惊,剑路立即换了方向,剑招随之而变,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阻塞停顿。 忽然,围在擂台旁的人高呼了起来,钟雪麟回头一看,心中登时震了一下。 城楼之上,身穿明黄色衮袍的男子戴着金黄色镶玉的御冕,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上前来。 就在钟离发愣的时间里,赵桓夕立刻找到了他的破绽,长剑从左肋下刺过,钟离反应过来,慌忙一闪身,剑划破衣服,发出撕拉一声。 赵桓夕笑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袍子。” 钟离轻笑一下,发起了进攻。 作者有话要说: ☆、杖责 皇帝站在城楼上,听见底下的喝彩声越来越响,兵器相交了数十次,两人仍然没有分出高低来。竟能和赵桓夕打得相持不下,绝不是一般人。 突然,人群爆发出一声叫好声,一旁的陆皖柯也不禁低呼出来。 “怎么了?”皇帝道。 陆皖柯道:“那名武士冲破了晋王爷的防御,打落了晋王爷的剑,还……” 陆皖柯顿了一顿,皇帝询问地看他,陆皖柯支吾道:“还撕破了晋王爷的衣服。” 人群的嬉笑声一阵接着一阵,还有人轻佻地吹着口哨。 赵桓夕又羞又愤,身上的将服被划开撕破碎成两片,连亵衣也被划破了,露出下面的肌肤,由于常年不见日光,下面的皮肤光洁白皙,像刚煮好的鸡蛋一样,引来围观人猥亵的目光。 “看看,皮肤真好,像小娘们似的!”有人笑叫着。 人群又是一阵猥琐的大笑,不堪的词语不断蹦出来,赵桓夕的脸越来越白,下唇被咬得失了血色。 钟离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此时的他更像皇帝了,心里生出一股愧疚和怜惜之情来,于是脱下面袍披在他身上。 赵桓夕像是触电了一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袍子扔掉,裹了裹身体气冲冲地走了。 陆皖柯向皇帝说了台下发生的事,皇帝轻笑一下,道:“去问问那名武士的名字。” 一名小兵领了命令飞快地冲下城楼,没一会便跑了回来。 “启禀皇上,此人名叫钟离。” 皇帝的身体震了一下,心道:天下莫非如此之小? “姓钟,单名一个离字?” “是!” 陆皖柯看见皇帝嘴角的一抹阴森森的笑,心道莫非皇帝与他是相识?只是皇上这笑,着实是有些诡异…… 果然,皇帝缓缓开口道:“此人武力惊人,赏赐他白银五百两。当众责辱皇亲,杖责一百,立即执行。” 陆皖柯以及周遭一众人都惊呆了,先赏几颗糖果再捆一个耳光?这莫名其妙的赏罚着实是不能深究,光明正大的比武,敢比就要敢输,哪有输了还要打压胜者的?姓钟名离的男人也未免太悲催了。一百廷杖?这不是要了命了么? 陆皖柯终究是从小把皇帝看大,立刻就想明白了,赢了晋王爷不是问题,撕破了晋王爷衣服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姓钟单名离”这几个字! 陆皖柯恍然大悟,不禁扼腕:兄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姓钟没问题,叫什么离呢?这不是在提醒皇上姓钟的那人已经离开了么? 城门里走出一名玄色官袍的男人,身后跟着四个身着朱色服饰的侍卫,侍卫两人搬着一张长凳,两人拎着水火棍。 长凳吭地架在擂台上,钟离看着眼前的架势,意识到皇帝是铁了心要打自己,心里不禁发毛了,朝城楼上投去错愕的眼神,陆皖柯不忍再看,心道你自求多福吧。 皇帝清风含笑,金玉发冠,锦袍云袖,面朝西首,丝缕黑发被风吹起,凌乱而不失威仪。 钟离正错愕间,已被两侍卫架着压在了刑凳上。 玄色官袍的男人高喝一声:“打!” “一!”水火棍带着破空之声落下来,钟离感觉自己的肺腑都要震碎了。 “二!三……”接着,棍杖丝毫不留空隙,一下一下像雨点一样落下来,钟离还没回过神来,血已经哗哗地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地。 这……怎么回事?钟离仍处在错愕的状态,背后皮肉绽裂血肉横飞都顾不上了。 自己让晋王爷出丑了,所以抚逆了龙鳞?不对啊,晋王爷和皇上什么时候变那么要好了? 钟离脑子里思忖着,竟忘了去思考后背的疼痛,肱臀大腿上的肉开始一片一片往外飞,钟离仍是一声未发。 周遭的人没心没肺地高呼着,就好像刚才给他喝彩时一样卖力。 陆皖柯看得心惊肉跳,看那血流成河的样子,再打……再打恐怕就要连骨头都打碎了。 “皇上,这人倒是条英雄啊,这么打法都不叫唤,”陆皖柯暗道换了自己早叫得声嘶力竭了,怯怯然接着道:“只是再打恐怕要出人命了……” 皇帝迎风而立,裙带飘飘衣袂款款。他回眸一笑,道:“那就先记下,明日再打。” 陆皖柯心下抖抖,赶紧回了句“是”,让侍卫下去传报去了。 皇帝转身走了,留下一抹明晃晃的背影,陆皖柯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捉摸不清君王的心思了。 古称“君心难测”,又称“伴君如伴虎”,陆皖柯不由得认为古人说得真是精妙。 本以为皇帝睡了一觉就忘了钟离这个茬了,谁知皇帝次日下了早朝来就让陈公公叫住了陆皖柯,让陆皖柯随御驾,去大理寺狱监察钟离服杖责。 陆皖柯傻了眼,从没见哪个皇帝这么兴致勃勃地要去牢狱视刑的,皇上最近有些不对啊。 陆皖柯按捺下好奇,恭恭敬敬地让自己的车辇先行回府,换乘小马跟着皇帝的御辇来到了大理寺狱。 案犯钟离被两名狱卒押着,带到了府堂之上,钟离被蒙了眼,一副茫茫然的模样,身上满是血污,看样子昨日的旧伤还未处理干净,今天就又被赶鸭子上刑了。陆皖柯同情地看他一眼,暗道今日在这么打法,不死才怪。 钟离被架到刑凳上时也不慌张,只是叹了口气。 皇帝失明后耳朵反而更尖了,皱眉做了个且慢的手势,挥了挥手让大理寺徐磬过来听命。 徐磬恭敬地靠了过去,皇帝低声道:“问他叹什么气?” 徐磬抬起头,朗声道:“案犯钟离,府堂之上,你叹什么气?” 钟离又叹了一声,道:“我已是将死之人,连叹气也不准了么?” 徐磬皱眉,道:“圣上恩泽,你当众羞辱晋王,仅罚你杖责,你还不谢主隆恩?” “不错,我是要谢皇上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59 。但谢乃是两方之事,一人道谢一人领情,如此才是正理。若能再见他一见,我自然是要好好谢他的。”钟离朱唇微张,说出这番话来,府堂上众人都是一愣。 这人,莫非是被打疯了?听这意思,竟然是想见皇上…… 诸人的眼睛都不断地往右首檀木案前端坐的君主脸上瞟。 钟离叹口气,“不仅要谢他手下留情,还要谢他那一方荷塘月色,还有那个雨夜……” “哐啷”一声,众人都是一激灵,钟离住了话,头侧向右手侧。皇帝立在案前,面容阴沉,案上的笔架竟是打翻了,判官笔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陆皖柯赶紧上去扶着,徐磬也跑过来听皇帝的训斥。 皇帝挤出一个笑,道:“不必多言了,打吧。” 钟离蒙着眼,嘴角却牵起一丝笑意来。他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心里竟涌起了感激,皇帝居然特意赶来这偏远的大理寺狱来看自己,这说明自己对于皇帝,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否则皇帝这么个天下第一大忙人,怎么会抽空来看自己呢?皇帝能来,自己挨几下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火棒连成一片似的撒下来,空气中似乎能听见皮肉破裂血肉乱飞的声音。 徐磬上下看了这个案犯一遍,暗暗佩服。他在大理寺任廷尉一职,每日同作奸犯科无恶不赦之徒打交道,案犯大多是些江湖上奔命刀尖上舔血的莽汉,行刑时动辄嘶吼叫嚷哭天喊地把祖宗先列三姑六婆都求了个遍,这般淡然自若讳莫如深的奇怪案犯倒是少见。 陆皖柯却觉得此人已经疯了,被廷杖打得皮开肉绽筋肉断裂就差半身不遂的人,竟然还笑得出来。更骇然的是,他不仅笑,还要边面向皇帝边笑,皇帝虽看不见,但立在皇帝身边的陆皖柯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浑身沾血的褴褛男子,对着他似疯似邪地露出癫狂的笑容。 皇帝只听见廷杖声却不闻惨叫,以为是廷尉在偷懒,于是道:“大理寺的饭没吃饱么?怎么连点力气也没有?” 廷尉咬了牙,更卖力地挥起棒子,皇帝说要打,那就要狠命地打,拿出吃奶力气来打,往残废里打,往死里打。 陆皖柯骇得险些晕过去,血肉模糊之中,他似乎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了。 哪知钟离不叫反笑,他这么朝着陆皖柯森森一笑,血肉溅在他白皙的脸上,如同嗜血的幽魂一样。 陆皖柯倒吸一口气,晕倒了过去。 徐磬见陆皖柯晕倒在这府堂之上,赶紧叫廷卫停了下来。 钟离松了一口气,想挪动一下身子,后背却像火烧了一样,没有一块是不像针扎一样疼。 皇帝困惑的声音道:“乾之怎么了?” 徐磬见惯了血淋林的场面,素日里车裂、腰斩、凌迟、刖刑、开颅等刑罚见得多了,这点小阵仗就像和风细雨,丝毫不能入眼。 于是徐磬回道:“陆大人定是政务缠身,连日劳顿疲乏过度,这刚一放松便睡着了。” 整个府堂上的人都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这分明是吓晕的,怎么就成了太过无聊睡着了? 皇帝点点头,对徐磬道:“朕带乾之回去了,案犯交押大理寺,随爱卿处置。” 钟离闻言,突然从刑凳上蹦起来,一把扯开蒙在眼上的黑布,挂着一身血淋林的褴褛破衣和一背的血肉,直直地冲向皇帝。 徐磬大惊,疾呼道:“压住他!压住他!护驾!” 一众廷卫一拥而上,高喝着冲向钟离,抱着他的大腿身躯,把钟离压倒在地。 钟离身上缠着这许多人,终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用力仰起头盯着皇帝,手用力向前伸,似乎要去够什么东西。 徐磬发现他是想抓皇帝的衣摆,赶紧扶着皇帝往后退了几步。 “皇上!我……”廷卫一肘子顶在钟离后颈,钟离闷哼一声萎顿在地上。 皇帝皱皱眉,徐磬扶着皇帝,命人抬了陆皖柯,往府衙外走去。钟离抬起头,看着皇帝渐行渐远,心中一恸,不知从哪里蹿上来一股劲,将压着自己的人甩动了些,仰起头喊道:“皇上!我想留在皇上身边……皇上……皇上不是说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么?请皇上应允我,让我留在皇上身边……” 皇帝面上难堪,心中却颤颤。他的声音与那人太像太像,若不是亲眼看见了那人冷冰冰地躺在自己面前,这时自己恐怕会觉得真的就是那人在说着,要留在自己身边。 恨就恨在,明明不是他,为何要这么像他?不仅声音像,连说的话也这么像,让人难堪难过,让人心生希冀又失望。如此的来回折磨,不如一开始便斩断;这把燃不起的鬼火,还不如一开始便踩死熄灭。 真真是该死可恶至极。 那人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身后,萦绕在耳畔。皇帝的脚下软软的,身子却毅然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 ☆、质问 皇帝回了宫,心神不宁,闻得西方传来轰隆的闷雷声,心下更是烦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详之事正待发生。 有句话叫做“祥瑞不来,灾祸常至”。还有句话叫做“人的预感,好事十之七八都是幻觉,坏事十有八九都会中招。” 皇帝还没用完早膳,陈公公便来报说廷尉徐磬来了。 皇帝侧过头问一旁的陆皖柯,“昨天那个案犯,大理寺怎么处置了?” 陆皖柯答道:“据说是要流放到岭南。” 皇帝颔首,心道发派得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 徐磬小碎步地走来,跪在地上说有要事禀报。 皇帝示意他说,徐磬瞄了一眼周遭,发现陆皖柯、赵桓夕竟然都在,思忖了一下爬起来走到皇帝身边,附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身体一震,像被雷扫过一样,脸色刷得就白了。 “此事当真?”皇帝厉声道。 徐磬顿了顿首,“千真万确。” 陆皖柯和赵桓夕面面相觑,心中极好奇能让皇帝这么震惊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陆皖柯弱弱地想着,莫不是那个姓钟名离的男人死了吧? 皇帝脸上的表情堪称复杂,又急又惧又惊又怒,颜色也是一会一个色,叫人看了好生担忧。 “摆驾大理寺。”皇帝道。 陆皖柯迎上来,“皇上,已是早朝的时间了。”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冰冷的气息从皇帝的全身冉冉流出,扑面而来,简直要把陆大学士掀到地上去了。 皇帝冷言道:“那些个老臣,一日不弹劾别人憋不死。” 陆皖柯赶紧顺着皇帝的意思,“是是。臣这就叫人备御辇。” 皇帝领着陆皖柯乘着高辇来到大理寺,钟离已经被押了上来,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是一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0 副气血虚弱憔悴损的模样,至少没有昨日看得这么吓人了。 徐磬见皇帝没有坐下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堂下跪着的,可是案犯钟离?” “正是。”钟离答道。 “案犯钟离,你是何地人啊?” “郢县人。” “今年贵庚几何?” “廿十了。” 陆皖柯听到这里蹙了蹙眉,这股子颐指气使的样子,可不像是个廿十岁的少年,非得说的话,只能是一个廿十岁的脑子有问题的少年。 徐磬点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案犯钟离,你……你生父是何人?” 钟离抬起头,口齿清晰地说道:“生父名为钟雪麟,乃是前保和殿大学士、参知政事、太子少师。” 皇帝先前已作好准备了,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身形又是一个不稳。陆皖柯则是蓦然瞪大眼睛,像是突然被刮了一个巴掌,脑袋里面呼啦啦一下千万只蜜蜂同时起飞,四处乱窜。 徐磬等皇帝缓了缓气,正准备接着问,皇帝迈上前来,颤声道:“你……你有什么证据?”皇帝抱着这最后一根稻草,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上治他欺君之罪、诽谤朝臣之罪,这回非要把他打得再也不能胡说八道为止,打死了也无妨了。 钟离抬头看着皇帝,道:“请皇上作证,我父亲左胸膛上,有一颗花瓣形的朱砂痣,这事,应当是没错的吧?” 徐磬厉声斥道:“这算得什么证据?” 皇帝身形晃了晃,众人只需看皇帝一眼,就知道钟离说的是真的。只是皇帝的表情太过可怖,好像溺水垂死的人, 皇帝面色雪白,陆皖柯扶着皇帝的手,皇帝才稳住了身体。 “这……不能算是证据,为他沐浴的小厮也能看见那颗痔。”皇帝道,语气却虚了许多。 钟离道:“这话有理。那么就唯有请廷尉大人呈上物证请皇上过目了。” 徐磬挥挥手,一名廷卫端着一个朱色漆木案台走上来,上面放着一片扇形的银白色薄片。 那日钟雪麟亲手把它系在了皇帝的腰带上,说这是龙的鳞片。皇帝心下一沉,抚上自己腰间,触手处冰凉温软,皇帝将龙鳞摘下,放在案台上,乍一看,两片鳞片模样像当,只有些许纹理的差异。 “这是龙的鳞片。父亲原有两片,我持有一片,另一片,应当在皇上那里。”钟离把事先想好的话都说了,看着皇帝的表情。 皇帝果然疑虑全消了,在大理寺府衙之中,皇帝的身子像是不堪重负,摇摇晃晃,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扶一把。 钟离正是这么想的,于是他迎上去扶住了皇帝的手臂,唤了声:“皇上……” 皇帝猛然一哆嗦,一扬手把钟离掀翻在地上。 “你明知道……”皇帝稳住身形,只见他秀面煞白,话音也颤了,“还与朕……害得朕……” 众人只道皇帝见到故人之子心念故人,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哪里知道皇帝此时的复杂心绪? 皇帝是想说:你明知道我和你爹的关系,还和我做了这般那般的事情!害得我差点违背了伦理,乱了纲常!好在你还有一丁点儿良知没有做到最后,否则不是让我这个江山的主人如何去面对普天下的百姓啊?如何有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皇帝想到桐岚寺的那个雨夜,简直是郁闷得肝肠寸断,冷汗连连,腹中呕意大作,隔夜的吃食都要吐出来了。 皇帝愤愤然几近晕厥,还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日,原来竟是父子,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实在是昏庸,无能!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勾引了故人的儿子,简直是令人发指。 皇帝好歹还知道到自己还在府衙内,险些在这么多人面前失言,赶紧噤了声,横着眉涛涛的怒气压得一屋子的人都抬不起头来。 陆皖柯八年来,头一次感觉到皇帝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这都是拜钟雪麟的儿子所赐。凭着钟雪麟的关系,这个叫钟离的男人以后的人生大概以后便是一帆风顺了吧? 陆皖柯这样想着,却听皇帝沉声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众欺侮晋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徐爱卿,按照我朝例律,这案子该怎么办啊?” 徐磬听皇帝叫到自己,分外为难,听皇帝的意思是要治钟离的罪,但皇帝和钟雪麟的关系不是一向好得很么?这下要是说错了话,以后可再难为人了。 徐磬冷汗都下来了,拿眼神不断瞟着一边的陆皖柯。 陆皖柯气定神闲,视线追着飞进大理寺府衙的一只蛾子,轻巧地避开了徐磬的目光。实际上陆皖柯自己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徐磬支吾了半天,摘引了刑律上的几段各相驳斥的文字,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横眉,冷冷道:“行了,搞不清楚就流放吧。” 徐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接道:“那去岭南吧。” 皇帝冷哼一下,道:“太近了,去琼岛。” 徐磬赶紧喏诺,同情地瞟了一脸震惊伏在地上的案犯几眼。 皇帝顺了顺气,不管这人是谁,总之以后与自己没关系了。皇帝整了整衣服,一拂云袖往外走去。 钟雪麟知道不能再这么楞下去,否则真的要被押到海上孤岛去耕田了,于是鼓起气势叫到:“皇上!我……父亲留下一句话,要我转达与皇上。” 皇帝再怎么想离这个男人远远的,听见这句话也还是停住了脚步。 皇帝转过头,欲言又止。 徐磬是个直性子,见皇帝憋得难受的样子,口一快便问道:“什么话?快说!” 钟离抬头,一副为难的模样,猛向陆皖柯使眼色。 陆皖柯一向对这般攀关系上位的官员甚是厌恶,此次皇帝有意杜绝这种不良作风,陆皖柯深感欣慰,自然是对钟离视而不理,头一偏又去看蛾子去了。 钟离气得简直要吐血,徐磬见他眼睛都快眨巴碎了,低声问陆皖柯道:“陆大人,我看这案犯,不是有眼疾就是脑袋有病。” 蛾子飞出屋外去了,陆皖柯回头看钟离,见到他眼睛都眨巴出泪花了,叹了口气,道:“我看是两者都有。”说完走上前去,靠在钟离身边笑眯眯地道:“钟小爷,我和你父亲是至交,你有什么事,同我说行不行?” 钟离摇摇头。 陆皖柯笑容滞了滞,低声道:“那由我转告给皇上,可好?” 钟离眨巴两下眼睛,像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接着凑到陆皖柯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陆皖柯的笑脸立刻就垮了,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迅速地伸出手捂住了钟离的嘴。 陆皖柯走到皇帝身边,皇帝道:“他说什么了?” 陆皖柯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道:“皇上,让钟小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1 公子亲自和您说吧。” 皇帝走上前去,在离钟离还有三尺的地方停下来,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 钟离干笑道:“皇上,离这么远,别人都要听见了。” 皇帝又往前迈了一步。 钟离无奈,敞开嗓门道:“我父亲说了,若是皇上八年后还未纳妾而后宫空虚,让我……” 迅雷不及掩耳,一屋子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皇帝已经冲到钟离面前,一抬腿把钟离踹倒在地上。 钟离果真闭上了嘴,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笑着,道:“所以皇上还是靠近了些才好……” 皇帝的脸都气得扭曲了,狠狠地道:“流放!即日启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离计谋不成,内心沮丧,心道皇帝这些年来真的变了,从前哪里会这么狠心的呢?生气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耍耍小性子就算了,现在动不动伸拳出腿的,这样子简直就是个乖戾残暴的暴君啊。 钟离的千年龙心收到了创伤,缩在牢房一角,茶饭不思,成天唉声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翻身 皇帝刚回到御书房,陈公公就来报说太后来了。皇帝一皱眉头,赶紧迎出来。 太后全氏步履款款水袖翩翩地踱进来,皇帝迎上去,太后伸出保养得白皙细嫩的手握住皇帝的手,带着他来到偏室坐了。 全太后并不是皇帝的亲母,先帝膝下子嗣不多,偏偏皇子们又都是多病难活,未及束发就都纷纷夭折了,还有一个皇子更是在一场火事中被奸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等到先帝重病之时,竟只剩下这么一个同婢女生下的儿子了,便将赵桓羽立为太子,交托于全氏抚养。 孤儿寡母虽都看对方不顺眼,但碍于形势便就一拍即合,先帝仙逝后,两人除了日常请安以外,基本没有什么交集。 今日太后亲来,皇帝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 全太后婉婉地微笑着,道:“皇儿啊,最近可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儿?” 皇帝恭敬道:“母后何出此言?” 全太后端起茶碗,缓缓地啜了一口,道:“听闻皇儿最近常往大理寺跑,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总是不放心。” 皇帝心下了然,全氏家族在朝中气焰不小,一些小的权财买卖总是少不了的,全太后早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自己与大理寺关系一密起来,全太后当然会担忧,所以来这里和自己和稀泥。 皇帝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前些天抓到一个人,这人比较有意思。” 全太后抬眼,“哦?什么人?” 皇帝一想到这事就郁郁,悻悻然道:“不知母后是否还记得抗辽一役中牺牲的钟少傅,是他的儿子。” 全太后当然记得钟雪麟,八年前因为他死了,皇帝差点没挺过来,这事朝廷上下都知道,但就是没人敢再提。 全太后揣摩着皇帝的表情,想着有了这人,皇帝大概就没心思再管全氏家族的那点事儿了,于是缓缓道:“钟少傅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钟少傅饱读诗书文采盎然,想必公子也定是一表人才熟读经论的吧。” 皇帝还是郁郁,无精打采地答道:“哦,他叫钟离……母后问这个做什么?” 全太后放下茶盏,微笑道:“既然如此,把他召到宫里来如何?陆大人政事繁忙,总不能好好指导琉奚的功课,让钟小公子来与琉奚陪读岂不正好?” 皇帝赶紧打起精神,道:“如此不可,这钟离目无王法胸无纲伦,不仅当众欺侮晋王,还……咳,总之这样的人决不能为人师表,以免误人子弟……” 全太后眨眨秀目,问道:“胸无纲伦?” 皇帝干咳一下,道:“总之不是个好人。” 全太后笑了笑,管他是不是好人,能让你这么语无伦次的人,哀家说什么也要把他弄进宫来。 “这世上之人孰能无错?何况若是晋王有错在先,总不能牙被打掉了和血吞,钟小公子这般做也许是有缘由的呢。” “何况……其父钟少傅乃是我朝之大功臣,亏待了其子,世人恐怕要说我赵氏人心淡薄了,这不是让官民上下人人心寒么?” 皇帝被全太后娓娓动听的一番述说说得语塞,总不能说这钟少傅之子差点睡了自己吧? “但是……” 全太后立起身来,侍女迎上来搀扶着往外走去,“就这么办了,哀家也乏了,过几日再来会会这位钟小公子。” 皇帝听着全太后的脚步声远去了,立在原地呆了一阵,叫来陈公公口传旨令。 却说钟离坐在这牢狱之中苦思冥想,自己究竟是哪里惹怒了皇帝啊?见到钟雪麟的儿子,皇帝不应该是高兴的么?怎么气成那样。 锁牢房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了,两个狱卒簇拥着赵桓夕走了进来,赵桓夕一挥手,狱卒冲上来押着钟离开始剥他的衣服。 钟离懵了,这么快就要去琼岛了? 没一会,脏兮兮的囚服被扔在一边,钟离赤条条地缩在角落,赵桓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是一挥手,一桶冷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初春的寒意刺入骨髓。 “钟小公子。”赵桓夕轻飘飘地说。 钟离抬头看他,“晋王爷,你……是来寻仇的?” 赵桓夕朝他笑了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我之间怎么会有什么仇呢?”赵桓夕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挥手道:“再来一桶。” 又是一桶冷水泼在钟离身上,冷水像是浸入了毛孔,内外都是冷冰冰的。 赵桓夕笑着道:“去面圣,总不能这么脏兮兮的吧?你看看,还没洗干净呢,来人啊,再拿一桶水来。” 钟离听见“面圣”二字,顿时身体也不冷了,光着身子也不害羞了,猛然站起来,全然不顾赵桓夕错愕的目光。 “水桶拿来!”钟离说着,接过狱卒手上的水桶,悉数淋在自己身上,甩了甩头发甚是神清气爽。 “走吧。”钟离朗然笑道,兀自拉开牢门走了出去。 赵桓夕在背后瞪大眼睛,这人……这人是唱戏的怎么着?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刚才不是一副病蔫蔫的样子么,怎么一桶水淋下去就成倜傥公子了呢? 这都不重要,只是……他可是还是光着身子的,这么走进大理寺去徐磬还以为自己对他怎么了呢! 晋王爷赶紧追上去,把衣服往他怀里塞,钟离侧过头对他灿然一笑,说了句:“不用。” 赵桓夕简直要被这个灿烂的微笑亮傻了,愣了一阵的时间钟离已经走远了,赵桓夕又追上去,抖开了衣服亲自往钟离身上套。 “晋王爷,你怎么不等下官先进来了……”徐磬被几名狱卒簇拥着往这边走来,话说到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2 一半看见赵桓夕拿着几件衣服,正奋力地给坦胸露体的钟离系衣服带子,一番折腾下来,赵桓夕也被钟离身上没干的水沾湿了衣服,显得凌乱不堪。 徐磬愣在当场,呆了一阵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徐大人!”赵桓夕叫住他,把剩下的衣服往徐磬怀里一塞,怒气腾腾地走了。 徐磬看着钟离,“你……”又指指大步远去的赵桓夕,“他……”徐磬暧昧的笑笑,“你们在比武么?我不会告知皇上的。” 钟离终于穿戴整齐进了宫,徐磬领着他来到御书房,却见赵桓夕和陆皖柯已经在里面了,赵桓夕没精打采地瞥了钟离一眼,很有些哀怨的味道。 钟离的目光却是直接黏在了皇帝身上。 皇帝穿了一件玄色镶金龙凤戏珠堂服,金玉发冠衬得脸庞愈发的白皙秀气。 “钟离来了。”皇帝淡淡道。 钟离细细地看着皇帝的脸,从微蹙的秀眉到如水的双眸,再到高挺的鼻梁然后是点朱薄唇,这一副面庞,再看个上千年,恐怕也看不厌。 御书房静默了下去,好半晌没听见钟离的搭话,赵桓夕心道真是个不懂礼数的狂妄小人,怕是见到皇帝尊颜吓傻了吧?于是抬眼向钟离瞟了一眼,只见钟离双目呆滞,眼神直勾勾地射向皇帝,嘴角含着傻笑,整个一傻二呆。赵桓夕看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接着心情愈发地悲怆了。 皇帝抬起头,皱着眉又唤了一声,“钟离。” 钟离这回听见了,敛了傻笑回道:“是我。” 在场人等均是一阵冷汗直流,这人莫非是真傻啊? 皇帝只想赶紧让他滚得远远的,就不追究他这次的失仪了。皇帝道:“你是钟少傅之子,看在汝父功绩,特赦你的罪,赐你五品官衔,任右武大夫,兼任太子少师,归属镇国大将军管辖。钟离还没有宅邸吧?先借居镇国将军府。”这下该满意了吧?快领旨谢恩滚得远远的吧。 只听赵桓夕悲叹了一声。 钟离眨巴眨巴眼睛,道:“皇上,我不想跟着晋王爷。” 赵桓夕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道:“你别得寸进尺!你是什么好东西,轮得着你在这儿挑三拣四的?你不跟着本王,本王还不稀罕你呢!” 徐磬赶紧拉着赵桓夕,道:“晋王爷息怒,息怒。” 陆皖柯道:“皇上,钟小公子入仕的事儿,不妨缓一缓,让钟小公子自个儿打算打算……” 钟离抢白道:“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要留在皇上身边。” 一众人表情各异,纷纷噤了声,皇帝的表情像活吞了蟑螂似的难看。 “不行。”皇帝沉下声来。 “皇上说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钟离道。 “不行。”皇帝道。 “那晚……”钟离抬头看皇帝。 皇帝气急,一双明眸像是要滴出水来,面对这么个无赖痞子,自小习读经书礼教的脑袋哪里够用? 皇帝一扬手,砚台笔墨全都洒在狐绒地毯上。“你……你胆敢威胁朕?” 一众人赶紧团团跪下,呼道:“皇上息怒!” “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皇帝一手撑着檀木案,面色煞白。 钟离看着皇帝急得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心里顿时便软下来了。 “我知道了,”钟离道,“钟离领旨谢恩。” 皇帝脸色难看,陈公公迎上来扶着皇帝往偏殿走,回过头来对一众人道:“皇上龙体有恙,各位大人自行回去吧。” 众人各自说了告退,赵桓夕埋头往外走,一路走到午门,一回头看见钟离还跟着自己。 赵桓夕暗道了一声呜呼哀哉,以后被这么个妖怪缠着,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你还跟着本王做什么?” 钟离恭敬地抱拳道:“晋王爷,皇上旨意,以后我就是王爷的人了。” 赵桓夕瞪眼睛看他,是什么样的脑袋能把皇帝的旨意曲解成这样?真想刨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幺蛾子。 “我给你钱,你自个儿出去找个地方蹲着还不行么!”赵桓夕摸了摸袖袋,脸登时塌了下来,忘了今天穿的是朝服,压根没带银两。 “你在这等着,我回去给你拿。”赵桓夕道。 钟离又跟上来,眨眨眼睛,“晋王爷,你不会是想着把我扔在这就不管了吧?” 赵桓夕愤愤然,竟然被猜中了,这妖怪虽然疯癫但不笨啊。 赵桓夕不再理他,出了午门便登上自己的车辇,一回头却见钟离也轻巧地跃了上来。 “回将军府。”钟离对轿夫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文风变得好奇怪t0t,和另一篇文的风格有些混了……求见谅求见谅t。t~~~ ☆、设计 钟离就这么在赵桓夕的府邸上住了下来,隔三差五地拿着赵桓夕的钱上街上买点瓶瓶罐罐,看样子很有长住的趋势,甚至有喧宾夺主的迹象。 赵桓夕很是纳闷,皇帝自从那日把这妖怪扔给了自己以后,就再没传过自己进宫。这右武大夫的职位是个军中文臣,在和平时期根本就是个闲职,连军营都不必去,莫非皇帝就打算让自己一辈子养着这么个七尺妖怪当小白脸么? 赵桓夕想想就开始打寒颤。 钟离这次回京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皇帝去哪自己跟到哪,旁的事情一律不管,平日里借着个太子少师的名义混进宫去也就是晃荡一圈,被陈公公挡在御书房外就悻悻然回将军府,次日再兴冲冲地跑进宫,如此而已。 白龙位列仙班,已经放荡偷懒了上千年,这点清闲他还是熬得住的。 熬不住的是皇帝。 陈公公这日第三次来报说钟少师来过了,皇帝眉心一簇,茶水泼出来一些。 “走了么?”皇帝问道。 “走了,但……”陈公公顿了顿,犹豫着道:“钟大人送来了这个……” 陈公公将一枚物件放在桌上,皇帝不能视物又不愿表现出好奇的样子,便淡淡道了句“知道了”,让陈公公退了下去。 陈公公离开了,皇帝伸手将那物拾起,着手处温润细腻,是一枚上好的玉簪,簪头还坠着一条盘旋的龙。 皇帝只觉好笑,当自己是女子么?竟送些这般秀气的东西。 皇帝将玉簪随手放在了一旁,只觉得在御书房坐了一天实是气闷,于是唤来初儿吩咐去御花园散步。 姹紫嫣红,莺歌燕舞,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 初儿搀着皇帝,笑语道:“这花正是盛开时候,真是好看呐,不知道荷花开了没有。” 皇帝偏头微笑道:“当真如此好看么?” 初儿意识到皇帝看不见,自觉失言,赶紧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3 不说话了,皇帝道:“朕在这宫里呆了近三十年了,年年花开都是一个样,那边一簇月季,这边一丛三色堇,却也不觉得如何好看。” 初儿道:“宫里头的花儿开得最鲜最大了,这儿的花也不好看,别处的花就更入不了皇上的眼了。” 皇帝笑笑,不置可否。 鲤鱼池边上传来一阵喧哗声和着水声,时而还爆出一阵阵喝彩。 初儿问道:“好像有什么热闹的事儿。” 皇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还是让初儿带着自己去了。 走到鲤鱼池边上,初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是钟离大人……” 皇帝当即便想转身走,却听一人高呼道:“皇上!快来救臣下!” 围观的宫女公公都低着头,斜着眼睛看皇帝,皇帝只得按耐着想走的心思,对钟离道:“你……好端端走在道上,怎的就掉下去了?” 钟离头上顶着池泥混青苔,一身的鱼鳞鱼粪便,花色的锦鲤绕着他的身子打转,时不时上来啄上两口。 钟离仰着一张无辜的脸,道:“臣好端端地走在道上,不知从哪伸出来一只男孩儿的小脚,把臣踹进了池里,皇上……皇上要为臣做主啊!” 皇帝一阵恶寒,这厮又叫又嚷的是想让整个宫里的人都听见么,究竟演的是哪出? 皇帝道:“初儿,你看看这围观的人里有没有小男孩儿。” 初儿环视了一周,支吾道:“有……是、是太子殿下。” 小太子琉奚闻言瞪了初儿一眼,高声道:“父皇!我没有踹他,是他诬赖奚儿!” 皇帝道:“不是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从今日起禁足十日,抄写中庸十次。” 琉奚脸憋得像个粽子,愤愤地嘟囔了一句:“我还没踹呢他自己就跳下去了,真真是气死本殿了!” 钟离在几名公公的拉扯下终于从池子里出来了,带出来一身水草泥泞,腥臭味几近刺鼻,钟离甩开公公的手,卷着一席腥臭的风奔向皇上,扑通一下伏在地上,道:“求皇上为臣做主。” 皇帝后撤了两尺,不动声色地掩鼻,道:“还有什么事?” 钟离不动声色地爬前了几步,一伸手抓住了皇帝的堂服下摆,可怜月白色的雅袍,转瞬间又臭又脏。 “臣现在这样,若是回去将军府,晋王爷……晋王爷定会将臣拒之门外,然后让侍卫打死臣的……” 钟离说着,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皇上也知道,晋王爷一向视臣如粪土,巴不得除臣而后快,臣就是晋王爷的肉中刺眼中钉。皇上,臣活得好苦啊……” 钟离说完,低下头来以衣袖擦拭眼角,却把臭烘烘的鱼粪蹭到了脸上,初儿看着一阵恶心,不忍再看把头偏了过去。 皇帝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自己当初就算是瞎了,也不能看上这么个无耻无赖龌龊恶心的东西啊,自己甚至还和他有过那么一夜的肢体接触。皇帝想到这里冷汗都冒出来了,不由得伸出手来拍了拍衣服,像是要拍掉什么脏东西。 什么叫虎父无犬子? 这话没错。 但是没人说过虎父会生妖怪啊。 皇帝真为钟雪麟寒心,竟然留得这么个儿子,还不如无后呢。 “那你想怎么样?”皇帝道。 钟离道:“为了不让晋王爷更加厌恶臣,臣得先找个地方清洗一下身体……” 皇帝道:“初儿,带钟大人去玄清池伺候洗浴,再传晋王爷入宫,把人领回去。” 初儿正要答应,钟离又哀叹了一声,皇帝只作充耳不闻,钟离又开始嘟囔着“命苦,日子没法子过了”的话。 皇帝横眉冷对,冷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钟离道:“要让这么多人看见臣的丑态,臣……臣还有什么脸面再在这宫里了?” 皇帝不禁愕然,你还知丑么?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皇帝又问了一遍。 钟离眨眨眼睛,像是沉吟了一阵,道:“皇上那儿人最少……” “你……”皇帝已经不知道是好笑还是生气了,“你别仗着钟雪麟的名义得寸进尺,别以为朕不敢治你。” 钟离又眨眨眼睛,“臣没仗着父亲的名义,臣想留在皇上身边与父亲一点关系也没有,臣就是想留在皇上身边。” “只不过……”钟离低下头,一副羞愧的模样,“如果皇上想治臣的罪,那臣可经不住大理寺的刑罚,可能会说到某些寺庙某些晚上的事……” 皇帝无语,精神挣扎了片刻,让初儿带钟离到福宁殿沐浴,自己便回御书房去了。 钟离心情大好,扯着初儿的衣袖说东道西,初儿捂着鼻子搭话他也不介意。 最后,钟离对初儿说了一句:“下回进宫来时给你带些外头的糯米糕,看看是不是比宫里的好吃。” 初儿怪异地看他,把他扔在福宁殿自己就先开溜了。 钟离屏退了宫人,舒舒服服地享受完皇帝的浴池,在福宁殿里东看看西看看,发现福宁殿还是和八年前一样,连熏香的气味也没有变。 唯一的不同,在于墙上挂着的一张裱起来了的字——“逸雨涵梦”,钟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皇帝曾经送给自己的那张。原来挂在钟府的客堂上,如今竟到了福宁殿。 钟离至今也没有弄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个“逸”字会那么怒气腾腾的呢?皇帝还说过,他讨厌下雨,那为什么还要写这么一幅字? 钟离没思索多久,看着皇帝那张明黄色的龙床,迟疑了一阵还是坐了上去,抱起皇帝用的玉枕,像是能感觉到皇帝的体温。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春夜温暖潮湿,昙花香气郁郁,红色宫灯映着金黄色琉璃瓦,别是一番幽静明媚。 皇帝推开走进福宁宫,却听见一男子的声音道:“你回来了。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皇帝当即转身朝殿外走去,却被拉住了胳膊。 “你……你怎么还没走?” 钟离道:“臣、臣方才沐浴时摔了一跤,腿疼走不了路……” 皇帝无语,叫来初儿,道:“不是让晋王来接他么,人呢?” 初儿一脸委屈,又不能照晋王的话直说“管他死活,死在那头最好,尸体运回来让本王再砍上两刀。” 皇帝猜到了个大概,叹口气道:“初儿,让人准备车辇,送钟少师回府。” 初儿领命下去了,钟离又期期艾艾地喊起疼来,“皇上……腿疼得车也没法坐了……” 皇帝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这么厚脸皮?脸是树皮粘的么,打也打不疼。 皇帝道:“待会让御药房拿些镇痛膏来,贴一剂就好了。” 钟离摇摇头,“不成。” 皇帝的面色又不善了,“你又想怎么样?” “这是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4 臣的旧疾了,唯有皇上和臣一同乘车同臣说话,才可不疼。” 皇帝感觉这春天的夜晚,怎么这么冷啊? 皇帝耐下性子,“让初儿陪你,也是一样的。” “不成,不成。非得是至阳的男体才可。” 皇帝的表情已经很是难看,钟离知道自己玩笑开得过火了,赶紧接着道:“而且今天是花朝节,夜晚京城是有花市的,奇花争艳百花簇拥,还有花灯舞狮皮影戏猜字谜,岂不热闹有趣?” 皇帝一愣,听他的意思,是想带自己去集市玩? 这八年来,皇帝除了每年的祭山回离开皇城,就再没有机会到外面去了。这个提议着实很诱人。 只是…… 钟离突然伸过手来握住皇帝的手,轻柔的捏了捏皇帝的手心,“别怕,有我在呢。” 狗嘴里突然蹦了一句象牙,皇帝只觉得浑身难受,抽回了手。钟离讪讪的笑笑。 “臣已经备好了便服,臣来帮你换吧。” 皇帝道:“朕自己有手。” 接过衣服,闻到上面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与面前这个龌龊无耻无赖的男子浑然不搭边。 钟离,你到底是谁呢? 皇帝已经调查过钟离的底细,更是派人到钟雪麟的家乡去寻访钟雪麟的父母,回报说是确实有这么个儿子,同钟雪麟一同到京城来了,年龄特征也相符,应该就是钟离本人无疑。 但……皇帝实在是不能接受钟雪麟有个这么人神共愤的儿子。 而且,八年前,钟雪麟的儿子就十二岁了,那钟雪麟莫非十三、四岁便有了孩子?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帝脱了面服,穿上钟离给的便服,面前的人却没了动静,皇帝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打量自己。 钟离突然笑起来,一双手伸到皇帝胸膛上开始解皇帝的衣带。 “你做什么?放肆!”皇帝心下一惊,挥手想甩开钟离的手,却被钟离抓了个正着。钟离握着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轻笑道:“皇上饶命,臣只是怕皇上这样将衣带悉数系错地出去,有伤大雅。” 钟离比皇帝高出半个头,皇帝一只手扶在他肩上,正好能闻见钟离脖颈间男子的体香。想起那夜险些酿成大错,皇帝尴尬地别开脸。 钟离系好皇帝的衣带,道了声好了,又将一条绸丝放到皇帝手上。 “牵着这个,就不会走丢了。”钟离道。 钟离牵着皇帝,走进福宁殿中的密道,皇帝感觉不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莫非以前来过? 钟离笑着,故意暧昧地道:“我当然知道,我爹是谁啊?” 皇帝噤了声,任由他牵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 ☆、对诗 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锦灯华上,金灯红烛,暗香疏影,花香馥郁。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香,有的清新淡雅,有的萦绕口鼻,夹杂着烛油燃烧的味道,更显甘甜神秘。 耳际传来各色叫卖声、笑闹声、喧哗声,拥挤的人流从身边走过,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皇帝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以往的上元节,也不过是在城楼上远眺脚下连成一片的锦灯,如今身处其间,才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它的热闹。 热闹的地方,人心也会暖一些。 钟离走在身边,时而牵动绸缎,告诉皇帝他就在身边。 “主子,主子。”钟离唤了几声,皇帝却不理他,听着街边的叫卖声和吆喝声,似乎魂魄都沉醉了进去。 “鉴安。”钟离唤道。 皇帝听见这熟悉的声线喊自己的名字猛然回头,却被钟离突然拉进了怀里,男子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上来,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身边疾驰而过。 “放肆……”皇帝挣开钟离,一扯绸缎,那边却是不收力般空荡荡的。 皇帝心里登时慌了,“钟离?” 没有人答应。 “钟离!”皇帝提高了些声音,但周遭的喧哗声更甚,皇帝的呼喊声完全被掩下去了。 手突然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皇帝抬头,“钟离?” “我在这里。”钟离温和的声音道。 “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钟离笑笑,道:“以为见到故人了,只是认错人了。”钟离顿了顿,笑道:“主子害怕了?” 皇帝蹙了蹙额,钟离赶紧笑了笑放弃了这个话题,牵着皇帝的手,道:“那边像是有人对诗,据说对赢了的可以让华大师卜算,华大师的卜算听说是京城最准的,去看看么?” 皇帝点点头,钟离没有再用绸缎,而是直接牵着皇帝的手。 钟离往马车驶离的方向看去,方才看见的在车窗内的人,确实是林逸清吧?虽然已过了八年,但那张戏谑清秀的脸仍然没变。而且,那马车中传来了灵虎的气息,看样子那只笨猫已经找到主人了。 林逸清到京城来做什么? 两侧是来往的泱泱人流,陌生的声音说着无足轻重的话,像棉絮丝丝缕缕地钻进皇帝的脑子里,在里面积聚纠缠,让皇帝心神如一团乱麻,茫茫然不知所以。 皇帝的手被温热的手掌牢牢地牵着,就像那次在山中逃亡时一样,身边的景物人群一直在后退,只有面前的这个背影和掌心的温度给自己依靠。 钟离终于停了下来,这里花香最是馥郁,却不显喧闹,只听一人轻轻吟道:“桃花褪艳,血痕岂化胭脂。” 一名男子扑扇着羽扇,朗声回道:“豆蔻香销,手泽尚含兰麝。” 皇帝听罢,低叹了句“对得好。” 羽扇男子向对方抱了一个拳,道了句“承让”,羽扇一翻又吟道:“沽酒欲来风已醉。” 对方答道:“远客还归酒巷深。” 羽扇男子眯起俏眼,轻笑道:“这对得还算工整,就是立意不深。” 对方讪讪地陪了个笑,道:“公子好才华,在下佩服。” 那人退了下去,羽扇男子环视一圈,笑道:“若是没人来对,这头筹可要让小弟夺去了。” 皇帝脱开钟离的手,走上前去,道:“我来同你对。刚才的上联是‘沽酒欲来风已醉’,我的下联是‘卖花人去路还香’,何如?” 围观的人众同时叫了个“好”,羽扇男子的表情有些愕然,不一会就又露出笑容,“对得好,请。” 皇帝略一沉吟,念道:“缘何邀月问天,想是平生知己少。” 羽扇一合,男子淡然笑道:“只可把酒看花,懒开醉眼看人忙。” 皇帝露出一抹笑来,道:“潇然洒脱,好对。” 钟离见皇帝心情似乎不错,总算放下心来,再抬眼看那持羽扇的男子,却觉得他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5 好生面熟。 没一会儿,两人便又对了数个回合,这回是羽扇男子出题,他合上羽扇,轻敲手心,道:“时候不早了,这一题阁下若是能对上来,这头筹便让给阁下了。我的题目是:“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境。” 皇帝听罢题目微一皱眉,这题要对得工整不难,但要对出意蕴来却不容易。 皇帝思忖了一阵,竟是毫无头绪。 正要认输,却感觉有人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一团纸。皇帝在袖中不动声色的打开了,手指抚上纸面,感觉到纸面上刻着字,皇帝逐个字摸过去,俨然就是题目的下联。 羽扇男子笑了笑,“这题确实有些难度,让我来对也是对不上的。” 皇帝抬起头,忽而一阵春风拂过,花瓣翩翩,花香在风中弥漫,皇帝长发翻飞,星眸璀璨,他一字一词,轻声念道:“痴声痴色痴梦痴情,几辈痴人。” 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境。 痴声痴色痴梦痴情,几辈痴人。 热闹的街市,繁华的锦灯,却在他这轻声吟读下黯淡了颜色。月上九霄,春多温柔,夜多暗淡,诗也寂寞,人也孤单。 听众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羽扇男子愣了一阵,向皇帝抱了个礼,笑道:“精彩绝妙,真是妙对。我输了,心服口服。”说罢,男子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走向候在一旁的人。 钟离这才看见吴之游,吴之游面色严峻,一直在瞟着皇帝,看来是早就认出了皇帝。钟离再仔细看了一阵那持扇男子,认出来他就是跟在林逸清身边的那名娈童。 他们见皇帝没有带守卫,会不会起歹念? 钟离一面拉近自己与皇帝的距离,一面盯着对方的动静。 皇帝回过头,道:“你还会作诗。” 钟离拉回视线,看着皇帝含水的美眸,“那当然,堂堂一国太子的少师,怎可不会作诗?” 钟离牵着皇帝的手,道:“很晚了,卜算完了就回去,好么?” 皇帝像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华大师已经摆好了仪仗,向西点一支高香,又在高处点一支白色天烛,他拉着皇帝的手,轻轻一抹,皇帝只觉指尖酥麻,一滴血落在香兰汤中,晕了开去。 华大师注视着汤中的血逐渐晕成了一副星图,细读之下一阵心惊。 “这位施主,既是来卜算的,老道便直说了。施主的命理极是复杂,命中有一颗天狼星,阻断了命路,命支旁生,虽有大富大贵之相,却是命路短浅,无法长久,此乃天狼之灾。但又因如此情缘占尽,情恨交叠,纠缠不清。” 皇帝似乎有些失神,钟离皱眉,“什么命路短浅,江湖术士的话不足为信,我们走吧。”说完牵起皇帝的手走了,华大师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许久叹了一口气。 “方才那人卜算的结果,能告诉我么?”一名持羽扇的男子走上来,问道。 华大师深深叹一口气,道:“老道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命数,帝王星光芒微弱,却占尽了帝王命理。原应是命数已断了,却无中生有生生地多出来一条命支。真真是奇怪之极。” 钟离牵着皇帝往回走,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卜算的事,一路上心不在焉,时常碰着身边经过的人,钟离伸过手将他护在胸前,皇帝蹙额,挣开他的怀抱,道:“人多,规矩点。” 钟离看了他一阵,从皇帝腰间取下那枚龙鳞,放在他手心,低声道:“别理那老道的胡言乱语,皇上是真龙天子,有神龙护体,怕他作甚?” 皇帝忆起那日皇城失火,天空中盘旋的银蛟龙,因为它的出现,自己有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算不算是真龙显灵呢? 突然,一阵炮竹声在耳边炸响,皇帝只觉耳际嗡的一声,接着身体便失去了平衡,踉跄时绊着不知谁的脚,皇帝摔在地上,额角刻在石板路上疼得厉害。 “钟离?”皇帝伸出手,手心冰凉,等了好一阵,也没有人来握住自己的手。 脑中还在嗡嗡作响,周围的人潮喧哗声和逃窜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没有一点实感。 “你又在戏弄我了么?快过来!”皇帝伏在地上,双手撑在地面上却站不起来。 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像浓稠的墨水,一股一股地填入心脏,让人胸口发胀,像要窒息一般。 无助、害怕、惧怕。 这些弱小的人才会有的情绪突然在这个君王身上爆发出来。君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果不是皇帝,就连一个普通的凡人也不如。 “钟离……钟离……”皇帝还在呼喊着,声音却被完全埋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寻找 炮竹声在人群中炸响的一瞬间,人群就疯了,拼命地往四面八方逃窜,钟离只觉手中一松,回头时皇帝的人就不见了。恐惧的人流比汹涌的潮水还要更有力量,推着钟离越走越远,钟离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搜索皇帝的踪影,却是了无踪迹。 “鉴安!鉴安——”钟离一面维持着身体平衡,以免被人群推倒,一面高声喊着皇帝的名字。 钟离心惊起来,皇帝眼睛不能视物,在这种混乱之中太危险了。何况,那炮竹炸得时机太巧,恐怕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如果是这样,皇帝现在恐怕…… 钟离又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皇帝,却看见了那只镶着雪白鸵鸟毛的羽扇。羽扇男子立在高地,面色不佳地在人群中扫视,一旁立着同样脸色严峻的吴之游,还有一人白衣青发,眉目间隐约含笑,怀中抱一只雪白的猫咪,不是林逸清又是谁? 钟离心道:果真是他们在搞鬼! 钟离不动声色地往他们的方向移动过去,立在人群外恰好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你这蛮子,让你再等等,你这么急做什么?急着投胎么?”羽扇男子咄咄逼人地说。 吴之游也阴着脸:“我也没想到他怎的就一转眼就没影了。” 钟离听到这里,知道他们也没找到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羽扇男子轻哼一声,“没本事还找借口,算什么英雄好汉?” 林逸清轻笑着说:“急什么?此次不成,还有下次。现在事情闹大了,待会官府的人就要来了,我们这就走吧。” 羽扇男子见到口的肉就要插翅飞走,甚是不甘,道:“再等等如何?这机会难得,说不定待会就找着了。” 林逸清道:“长昀,来日方长,敌在明我在暗,总有下手的机会的。” 羽扇男子又嘟囔了几句,几人起身往暗处离开了。 钟离的脑袋像是被人用敲钟的大锤撞了一下,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十多年前的记忆像是隔着一层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6 水,看不清楚又摸不实在。 “长昀”这个名字,似乎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胸口就像是被填进了一团团棉絮,又痒又酸,甚是难过。 这酸酸涩涩的,是什么情绪呢? 只是难受得无法自拔,自己与这个名字,似乎已经纠缠了许久许久。 但对“长昀”这两字的唯一记忆,就是那个荷花盛开的季节,在荷花池畔的那个小小的邂逅。 这么小的事,在白龙上千年的时光中,连一粒沙尘也算不上。 名为长昀的那个男孩,粉红着一张脸,在自己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千年的记忆中,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钟离愣在原地,酸楚滋味许久才缓缓地退去,人群没有之前那么疯狂了,钟离再次冲入人群,发狂似的搜索皇帝的踪影。 夜深了,宵禁的钟声敲了十二次。钟离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怔怔地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吆喝叫卖的小贩也收拾起推车回家去了。 皇上,究竟到哪里去了?寻了大半夜,整条街都被翻了个遍,仍是找不着皇帝的影子。 钟离大骇,自己……竟然把当今圣上给弄丢了?钟离如今以头抢地的心都有了。 钟离立在原地思索了一阵,拔腿往将军府的方向跑去。 子时已过,镇国将军府竟还是那般灯火通明,钟离跑得气喘吁吁,衣服也乱了,衣带也开了,头发也散了,跑到将军府门前抓住一名侍卫就喊:“快,把赵桓夕叫起来!” 侍卫看着眼前这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怪物龇牙咧嘴地对他叫喊,当即吓得脸都白了,腿一软跌在地上逃也似的爬进了府内。 赵桓夕很快就出来了,还穿着整齐的堂服,玉面金冠,仪表堂堂,他眉峰一蹙,上下打量了钟离一遍,低沉道:“你这祸害,大半夜到哪里撒野去了?” 这衣衫凌乱面貌不堪的样子,莫不成与人偷腥被抓奸在床了?如此作风不良的事,若是奏上一本,还不让他立马滚蛋? 赵桓夕肚子里算盘打得好好的,钟离冲上前去,不顾赵桓夕惊愕的表情,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往外拖,“你没睡真是太好了,快,带上你的常备军,随我来!” 赵桓夕一怔,当即反应过来,这妖怪,是想让本王去给他收拾烂摊子呐?还要带兵?这妖怪偷个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喝高了吧你?来人啊,给钟大人醒酒!”赵桓夕一声令下,几桶冷水哗啦啦地浇在钟离身上,钟离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几桶冷水下来火也熄了锅也冷了,整个人都傻了。 赵桓夕见他呆愣愣的模样,深感欣慰,道:“钟大人,感觉好些了么?还有些晕?送佛送到西,再让你醒醒!” 说罢,一身粗体胖的妇人走上前来,伸手就给了钟离几个嘴巴子,钟离只觉一阵头昏眼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千年老龙的脸,就这么被不知哪儿来的村妇给糟蹋了!这贬低人糟蹋人的法子真是高水准高智商,这晋王爷赵桓夕的整人方法真是高啊,这脑子真是够用啊。 村妇打得正兴起,又往手上抹了些猪油,好打得更痛快些,钟离赶紧伸手握住村妇的手,诚恳地道:“大婶,累了吧?累了歇歇!” 一双疼得水汪汪的美眸看着村妇,通红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妇人的脸刷的热了,羞涩地别过头去。 赵桓夕看着他这副不要脸的模样,真想在他脸上划两刀,看看他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钟离站起来,又扑到赵桓夕面前,“快点兵,皇上有难!” 赵桓夕马上敛起颜色,露出严肃的表情,“怎么回事?” 钟离眨了下眼睛,意识到如果告诉他自己带皇帝出宫,可能钟离这条小命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皇上……丢了。”钟离言简意赅地说。 赵桓夕一对秀眉横飞入鬓,好看的眸子瞪成了个杏子大小,“你这祸害!你把皇兄带出宫了?你……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啊?你、你、你……”赵桓夕气得大呼小叫语无伦次,最后你了半天接道:“你简直气死我了!” 钟离低着头,一脸心虚的模样。 赵桓夕怒哼一声,撂下一句话,“回来收拾你!”接着冲出府去。 钟离浑身湿答答的,夜风袭来,后脊一阵发冷,也顾不得这么多,随便抹了一把脸便跟着赵桓夕冲了出去。 宵禁之后,全城戒严,官兵军马穿行在静谧的京城中,星河横在头顶,橙黄色的下弦月神秘安静。 晋王爷赵桓夕骑着高头大马,竖着俊眉面目冷峻,不怒自威。身侧一匹矮腿马上赫然乘着仿佛刚从汤里捞出来的钟离。 “停,停!”钟离喊道,“皇上就是在这里不见的。”街上炮竹燃过的残渣还留在地上没人清扫,与刚才不同的是方才热闹喧哗的人群早已不在。 赵桓夕招来一人,“这旁边都是些什么地方?” 那人答道:“皇城在北边。从这儿向西走是帽儿街,有些个赌坊;东边是岚洞池,南边是……是烟花胡同。” 赵桓夕朝钟离瞟了一瞟,像是在怀疑钟离是不是把皇帝带到烟街柳巷去了。 钟离梗起脖子,表明自己的光明磊落。 赵桓夕点了两人,“你,带队去帽儿街;你,去岚洞池。” 那两人领了命并不退下,还在等些什么,赵桓夕阴着脸,道:“本王带兵去南边,这样何如?” 两人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喏诺:“好,当然好。” 钟离策马上来,“我跟你一同去。” 钟离心道:皇上总不至于趁我不备,跑到烟柳之地去撒欢了吧? 却说皇帝无助地跌在地上,险些被疯狂的人群踩死,突然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皇帝大喜,喊道:“钟离!” 那人就这灯火细细打量了皇帝一番,见他眼中含着滚滚热泪,面颊潮红,玉面凤眉,在橙红的烛火下显得分外楚楚动人。 只可惜是个瞎子,还是个男瞎子。 捡到皇帝的这人名曰张周,住在烟花胡同,是个有原则的人贩子。张周的原则就是,见到好货先自己享用了再卖到馆子里去。 “小美人,你真是个尤物。”张周不是没玩过男人,但是还是喜欢女人柔软的身体,但面前这个我见犹怜的男子,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更惹人怜惜。 皇帝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钟离,而且还是个恶棍,张口便要喊,一团臭熏熏的布捂在皇帝口鼻上,皇帝就这么在一股恶臭中晕了过去。 皇帝醒来时,张周正在解自己的亵衣带。 皇帝简直要惊呆了,这世上,竟然真的会有人□男人么?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还要被自己撞见了,真龙天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7 皇帝伸手去推兽性大发的□者,却只觉周身软绵绵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药效还没退掉,本想拒绝的手软软地撑在张周身上,更像是欲拒还迎,一双星眸更像是要滴出水来,张周简直要血脉喷张不能自已了。 “你等等……”皇帝心下大急,开口道,“我有钱,我给你钱……你还要什么,我、我都能给你……你还是想做官,我让你做官……” 可怜一代英明君主,在这个时候能说的就只有这些。 张周嘿嘿地笑着,“小美人儿,我也有好东西要给你,你看看喜欢不?” 皇帝羞愤之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周又欺身上来,皇帝大骇,手足无措地笼着身上的衣服往后退,手指却碰见一枚尖尖的东西,皇帝心下一紧,是钟离那日送的盘龙玉簪子。皇帝不动声色地将它藏好,抬头对张周说:“那……那你到这边来,可得对我温柔些……” 张周见美人儿归顺了自己,心下大喜,心心念念的都是把美人儿的身子揉碎了一饱声色之福,闻言哪里还管这么多,三两下把衣服剥了个精光,扑向缩在角落的皇帝。 皇帝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一咬牙,将袖中的簪头对准了男人的喉头,只听男人发出了“呜”的一声,腥热的液体飞溅在皇帝的脸上脖颈中。男人只痉挛了一阵便不动了。 血的气味,腥臭,粘稠。 皇帝挣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踉跄地逃开,在屋内疯狂地摸索着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心声 赵桓夕与钟离两人将烟花胡同的馆子都翻了个遍,把正在梦想中沉沦的胭脂俗粉都搅了起来,引起一片莺啼鸟叫,纷纷往官兵的脸上飞白眼。 赵桓夕刚审问完最后一个老鸨,老鸨瞪着一双金鱼眼,愤愤道:“王爷你自个儿天生娇贵,不用保养这脸蛋还滑得跟鸡蛋似的,咱们姑娘可不一样,这少睡一晚上觉,明儿个就都成黄脸婆了,你说这馆子还开不开得下去啊?” 赵桓夕搜查了一夜还没有找到皇帝,心下正烦着,听老鸨这么一说更是郁郁,冷哼一声道:“那本王就让你们都好好长眠如何?” 老鸨面色刷的绿了,赶紧告退逃也似的走了。 钟离急得火急火燎,偌大的京城,皇帝到底到那个旮旯胡同里去了? 突然一名侍卫跑过来,说有抓到一名浑身沾血的可疑男子。 钟离和赵桓夕都是一滞,互望了一眼便抢了出去。 冷清的街道上,只听得见马儿的响鼻声,还有几人踏在石板路上的步履声。 侍卫持着长戟围了一个圈,手中的戟都对着包围圈中的那人。 那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跌坐在地上,浑身浴血,面庞湿润一片,滴滴晶莹,眼中印着暗淡的下弦月,尽是茫然失措。 钟离只看了一眼,胸膛像要被压碎了一般难受。他冲上前去,推开士兵冲进圈内,抱住跌坐在地上的人。 “你怎么……怎么成这样了?受伤了么?怎么……这么多血啊?哪里疼?你说话啊……都怪我,都怪我……”钟离抱着浑身是血的男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是生气,你打我……你打我泄气好不好?别哭了,你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赵桓夕看见眼前的一幕,呼吸都乱了。 这妖怪,居然,敢碰皇兄的身体! 赵桓夕走上前去,为皇帝披上一件裘服,接着拉着钟离的手臂想把他从皇帝身上剥下来,却是越拉他抱得越紧,赵桓夕彻底是口瞪目呆,真是个拉不断扯不断的狗皮膏药啊!偏偏皇帝像呆了一般全然没有反应,任由钟离死死抱着,纵使赵桓夕想上刀子也得小心伤了皇帝。 最终无可奈何下,赵桓夕把他两人一同抬上了车,运回京城等看了太医再说,顺便问问有没有驱妖的药。 回道福宁殿,太医好说歹说,再加上赵桓夕威逼利诱,钟离总算是放开了皇帝。 赵桓夕没有了顾虑,忍耐了已久的怨气总算是爆发出来,抄着玉枕就往钟离身上招呼,嚷着要为民除害,钟离的脑袋被玉枕拍了一下,登时眼冒金星,心道再这么打下去吾命休矣!赶紧拔腿就跑,赵桓夕正在气头上,宁可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挥着玉枕绕着福宁殿追打,玉枕到处,昂贵的瓶瓶罐罐金石俱碎,看得旁人很是心痛。 太医看见他们越跑越快,在福宁殿里绕圈圈绕得人眼睛都晕了,颤巍巍道:“王爷,大人,请别再绕了,再绕这针就扎不准了……” 两人闻言赶紧都停了下来,隔着一张玉几对峙。 天亮时分,陈公公走出来对两人道:“皇上没有受伤,大概是受了惊,太医给皇上服了写安神镇定的药,皇上已经睡去了。” 陈公公见两人没有什么反应,又道:“王爷,大人,请回吧?” 钟离抢先道:“我不走。” 赵桓夕瞪眼道:“你这祸害,还嫌害皇兄不够么?” 钟离哼哼唧唧,赵桓夕又要上来掐架,却见钟离突然垂泪道:“是我把皇上害成这样的,我心里难受,皇上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赵桓夕突然见他哭,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堂堂七尺妖怪,哭个什么劲啊? 赵桓夕常年在战场厮杀,脾气不如皇帝这般温和,更有些暴虐,但常在军旅之人都是心地耿直憨厚老实,见人哭了,总不至于落井下石,于是语气也温吞下来,对钟离说道:“皇兄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钟离胸中又酸又胀,想到如水月光下,浑身浴血的皇帝,还有皇帝那一颗颗温热的眼泪,更是难受得无法自拔,登时哭得更难以自禁了,一把把眼泪都蹭到赵桓夕衣服上。 赵桓夕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秽物,脸都绿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呐? 赵桓夕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推开钟离,说道:“行了,你在这等着吧,本王回去了。” 钟离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泪汪汪的眼睛看向赵桓夕,道:“等我回来。” 赵桓夕忍住一阵恶寒,摔门而去。 皇帝歇了三天,三日不上朝,朝臣们都前来拜访,均被钟离挡在了外头,连陆皖柯也不例外。众朝臣均是惊愕不已,这新来的公公,怎么这么放肆啊? 钟离简直是把福宁殿当成了自己家,白日里卧在皇帝龙榻边上看会儿书,喂皇帝吃药,晚上给皇帝梳头讲故事,整个一母爱泛滥。 到第三日,皇帝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钟离。”皇帝唤道。 钟离大喜,凑到皇帝身边嘘寒问暖,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 “朕不想见到你。”皇帝道。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8 皇帝早就醒了,那天钟离在福宁殿大哭,哭得皇帝做了个噩梦惊醒过来,但为了不跟他打照面,皇帝就这么装睡了三天,谁知这厮竟然赖在福宁殿不走了!以后得在福宁殿门前立个牌子:钟离与狗不得入内。 钟离眨眨眼,笑容淡了下去,干笑两下道:“不妨。我在这儿坐着,不说话便是了。” 皇帝淡淡地转过眼,道:“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了,你又何苦这么纠缠呢?” 钟离静默了一阵,缓缓伸出手,点了点皇帝的胸膛,道:“我想要皇上的心。” 皇帝一怔,半晌才轻轻道:“这颗心,早已经是破烂不堪的了,你要了又有什么好处。” 钟离看着皇帝孤寂的侧脸,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你若有意,我便为你将这千千结悉数解开,纵是要花上个十年二十年,到时你我均是斑白老儿,庭前闲坐,赏月观花,那便又如何?” 钟离的手握着皇帝微颤的手指,皇帝感受着这与那人相似的触觉,却是良久不能回答。 是夜,钟离还是被皇帝赶了出来,连同他的书卷铺盖还有用过的茶杯水盏一同扔在了午门前。 钟离苦笑,想要虏获皇帝的芳心,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钟离找来一辆车辇,把东西先送回了将军府,自己又到别的地方去吃了点酒菜,以免赵桓夕一生气起来又要让自己饿肚子。 夜已深了,钟离晃晃悠悠回到将军府,一进门就看见赵桓夕穿戴整齐正襟危坐,一脸怒容。 钟离低着头,“我回来了。” 赵桓夕瞪着眼,“你这祸害,回来这么晚,又到哪撒欢去了?” 钟离眨眨眼睛,抬头小心翼翼道:“你……你莫非是在等我?” 赵桓夕大骇,“你做什么春秋大梦?本王等你?” 钟离又眨眨眼,“那你在这做什么?” 赵桓夕怒目圆瞪,哼了一声,“这将军府是本王的,本王爱干什么干什么,你一个居人篱下的东西,管得着么?” 钟离道:“管不着,管不着。” 赵桓夕哼一声,拂袖回房去了。 皇帝病愈后仍是对钟离避之不及,钟离每日上午准时到御书房报道,傍晚守在福宁殿门口截堵皇帝,害得皇帝每日走在皇宫里都是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像是生怕鬼魅从哪里冒出来一样,晚春的艳阳下,皇帝常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真是流年不利,妖魔鬼怪四处横行,明年非得换个法师作法才行。 钟离却乐此不疲,除了每天做着一个合格的跟踪狂应该做的事以外,钟离还有副业,就是去寻找那个叫“长昀”的人。 人要吃饭睡觉,钟离就从饭馆和客栈开始找起,一开始还是暗访,后来直接偷了赵桓夕的令牌,到客店往桌子上一拍,客店老板个个都低头哈腰无话不说。钟离顶着晋王爷的名号,到哪儿都是一帆风顺,享尽尊贵,钟离不由得感叹,当皇亲国戚感觉就是好啊! 一番寻访下来,线索还是有的,林逸清这三人似乎已在京城逗留了数月,那皇帝祭山期间出现的那名刺客,按其身手来说,很有可能就是吴之游。 钟离一边往嘴里夹着菜,一遍思索着:林逸清心思聪颖,特意冒这么大风险潜入皇城,总不至于无功而返,不是为了行刺,那是为什么呢? 林逸清身边的那个羽扇男子,真的就是荷花池畔的小男孩么?如果是他,那他在林逸清身边绝非巧合。十多年前的小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桓夕与他同台而食,见他漫不经心地夹菜,把一盘好好的隔水蒸豆腐搅得稀巴烂,实在是没心思再吃了,遂放下碗筷,随口问道:“想谁呢?” 钟离眼波一转,甚是惆怅,只轻叹一声,一副少女思春状。 赵桓夕打了个寒战,思及他抱着皇帝哀嚎的模样,鸡皮疙瘩浮了上来,晋王爷一支削葱般的素指微微发颤,指着钟离鼻尖:“你……你这妖怪,竟、竟在意淫我皇兄!” 看着他一副淡淡忧伤令人作呕的模样,晋王爷赵桓夕总算恍然大悟,这些天这妖怪每天早出晚归,原来都是去跟踪皇帝去了。 真是太变态,太恶心了! 钟离抬眼看了赵桓夕一眼,轻轻啜了口茶,指头在茶盏边缘拂过,轻轻吟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王爷,你没有相思过什么人么?为何在你眼中,这情愁情思,竟是这么不堪?” 赵桓夕怔怔地看他,此时窗外雾散云开,月光如水如丝,从窗口铺泻进来,如同星河决堤泻下的静谧瀑布,安静地洒在钟离身上,他的睫毛上缀着几点皎洁,眼睑下铺下一层静好的阴影,嘴角的一抹隐隐的笑意在如练月色之下,有种动人心魄之感。 赵桓夕心头像是被触动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收回视线。 真是该死。赵桓夕想,平日里惹人厌的妖怪说点好话就成仙了。 一时间月光铺洒的屋内气氛静谧而诡异,赵桓夕站起身来,钟离见状,道:“你吃饱了?” 赵桓夕“嗯”了一声,钟离道:“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这么多菜肴,浪费了多可惜。” 赵桓夕抽抽嘴角,挤出个难看的笑来,“哦,那钟少师务必秉承这一遗训,好好把这些都吃完。来人啊,看着钟少师,不吃完不让他下桌。” 作者有话要说: ☆、冰荷 春末而夏至未至之时,迎来了皇帝二十九岁诞辰。 钟离少师一大早起来神清气爽,对着一片粉藕糕乐呵呵地笑了半天。 赵桓夕听着那阴恻恻的笑声,只觉头皮发麻慎得慌。 "钟少师何故这么开心啊?"非得让全府的人一早上受这背脊发凉的罪。 钟少师看向他,带着满眼的春光咧开嘴笑了,那叫一个千树万树梨花开。 "圣上诞辰,那是国之大吉之日,今天益嫁娶、益出游、益送礼、益表白……咳,身为臣子,我为皇上高兴,身为官员,我为百姓高兴。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不高兴呢?" 赵桓夕看他一时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一时羞得像怀春的阁中少女,满心的□挡也挡不住,一枝桃花简直要从钟少师的眼中口中耳朵中伸出来了。 "你、你……"赵桓夕颤巍巍地指着他,"你莫非又在……又在……"又在意淫我皇兄!但后面这几个字晋王爷是怎么也不敢说了,免得又引来钟离一阵文绉绉的说教,说自己这蛮汉子不懂相思情愁。 这副眼放绿光口水直流的模样,就是文人骚客口中的相思?这、这分明是传说中色狼的样子啊! 钟离少师可不管赵王爷内心的纠结,用过早膳拍拍屁股就溜回房间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69 里去了,没过一会,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翻箱倒柜的声音。 赵王爷站起来,偷偷走到钟离房外,从窗户缝往里看,竟然看见堂堂七尺妖怪翻出了一件花哨风流的艳丽衣服,在铜镜前左看右看时不时露出个自恋的微笑。 晋王爷赵桓夕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妖怪,简直是玷污了妖怪的名声! 钟离将那件花哨的便服穿了,又扎上一条水蓝色腰带,腰间配着那片和皇帝配对儿的龙麟,一甩长发,唇间一抹戏谑的笑。 赵桓夕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有这么一瞬间,晋王爷赵桓夕竟然觉得眼前的妖怪,居然这么好看。这妖怪,平时会这样笑么?不是傻呵呵的笑,也不是色迷迷的笑。他收起那副傻样,竟是这样一位风流倜傥的朗朗才子。 这世人真是瞎了狗眼啊!赵桓夕暗暗想着,没留意把自己也骂成了狗。 钟离如浴春风地捧着一盆子什么东西登上骄子离开了将军府,盆子上罩着一层布,晋王爷看不真切,只闻到所过之处香气四溢,街坊邻里都探出头来,顶着鼻子嗅。 来到午门前,已经有几十名大小官员提着捧着拖着拉着贺礼,排着队等着公公们登名验收。 皇帝的寿宴在戌时。从上午开始,大小官员就陆续从午门进入,带着自己准备的献礼交给公公们验收,官职较小一些的官员若是想让自己的献礼更早地呈给皇帝,以便让皇帝注意到自己,就得给验收的公公也准备些礼金。 这验收的程序简单得很,公公往装贺礼的箱子里瞄一眼,就知道来者诚意足不足家底厚不厚野心大不大,公公再尖着嗓子说一声,"哎哟,大人哎,您送这玉盘子前边的大人都送重了好几只了,皇上看到您这儿,早就看厌了,您还是再备一份礼儿吧!" 公公这话,只对官小家薄的官说,那些官员升官心切,马上就急了,连连握着公公的手,把银子银票往公公袖里揣,公公只需一掂量银子的重量,脸色马上就不一样了,有时笑得如花般灿烂,有时翻翻白眼说句"奴家会想想法子的",也就罢了。 午门之前,身着各色厚重朝服的官员熙熙攘攘,抢着往寥寥几位公公袖子里塞东西,场面热闹如集市。钟离突然觉得公公们就像寺庙里张大嘴供人投钱许愿的钱龟,伸着脖子动也不动,就收得满盆满钵。 钟离捧着盆子直接跑到队伍最前头,公公伸手拦住他,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大人,凡是讲个规矩,这送礼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钟离笑眯眯地看他,"我不是送礼,我要进宫面圣。" 公公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说:"不送礼,这是什么?" 钟离正了正色,讳莫如深地咳了一下低声道:"公公,我和圣上是什么关系,你还不知道?" 公公闻言果真脸色瞬变,前些日子皇帝生病卧榻,钟离少师和皇帝日夜相对,传闻还同榻而卧。不仅如此,钟离还自作主张地把来探病的朝臣拦在门外,皇帝也没有降罪于他,看来,皇帝对他的宠爱,当真要好好思量。皇帝面前的红人,就算现在只是个芝麻小官,也是不可估量的,万万开罪不可! 公公们极善察言观色,赶紧屈躬哈腰,极尽奴颜婢膝之所能,口口声声说:"大人和圣上的关系,哪里用得着送礼,奴才老眼昏花,走眼了,走眼了……" 钟离喜笑颜开,"对,这可不是送礼,这是定情信物。" 在公公们僵硬的笑容中,钟离大步流星地从午门走进宫去。 皇上此时还在御书房办公,福宁殿里只有几名公公和侍卫在守门,钟离又把"和皇上的关系"一说,守门的侍卫赶紧把钟离请进殿里。 钟离笑吟吟地说:"有好处本官定不会忘了你们。" 众人都动容了,后宫就是需要这样一位贤良爱民的主子啊! 钟离屏退了下人,把福宁殿的门窗都关了起来。 夏季将至,京城已经有些闷热了,但还不至于到要用冰块来降温的地步。 钟离将那盆子放在皇帝卧榻前方的地上,掀开罩布,一抹柔弱的银光映了出来,接着清幽的香气充盈了整个福宁殿,幽然淡雅。 嫩白色的荷花如柔美的少女,又羞又娇,浑身散发着温润婉约的气质,花瓣上坠着淡蓝色的冰晶,冉冉地散着白色的凉气,夏季的酷暑顿时消失了,福宁殿中一片清凉之感。 冰荷冰荷,冰雪中的荷花,即使在盛夏,其花瓣上的寒冰也不会消失。 这样,就算皇帝看不见花,也能闻得着,摸得着,感觉得着。 钟离正陶醉在极好的自我感觉之中,突然听见一声喷嚏。 钟离猛地一个激灵,皇上? "皇上?"钟离唤道。 又是一声喷嚏,钟离这回听得确切,声音是从帷帐后传出来的。钟离悄声走上前,猛地拉开帷帐,一抹寒色晃过,钟离只觉一阵天翻地覆天地旋转,哐当一声,钟离被摔在床上。 钟离晃晃脑袋,定住视线,看见了眼前持刀顶着自己的人。 "是你!" "是你!" 两人齐声开口。 "你知道我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 两人又不约而同。那人明显有点懵。 "你道我是谁?"他道。 钟离仔细看了几眼,雪肤朱唇,秀眉若黛水眸如墨,一把羽扇别在腰间。 "你是长昀。"钟离道,"你又道我是谁?" 长昀身子震了一下,眸中聚起一丝冰冷的杀气,"你是那天赵桓羽身边的走狗。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字?" 走狗,对主卖乖为主卖命,说的就是自己这样的人啊,钟离觉得这个比喻恰当极了。 钟离笑笑,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道:"我是禹笙。" 说完这话,长昀的脸刷地变了颜色,眼睛瞪得像一对圆杏,好一会才颤巍巍地开口,"禹笙?真是你?" 钟离看着他的反应,心下也是一惊,十有□他就是长昀,若是装总不会装得如此夸张。 盛夏午后,荷花池畔,那个小男孩涕泪涟涟,却一副倔强逞强的模样。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渐渐地和面前容貌秀丽的男子重叠在一起。 钟离道:"当年的事,真对不起。"与你定下承诺,却没有来赴约。 神兽白龙,就是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仙,对玉帝的话也从来都是面里恭敬,一下来就抛诸脑后,天庭上下都知道他的性子,听之任之。 与一届凡子做的一个小小的约定,白龙哪会记得? 只是不知为何,提起"长昀"二字时,心里这份内疚难堪之感会这么强烈。白龙不禁在想,莫非是在凡间呆的时间长了,也学会凡人那套礼节来了? 真是烂泥也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0 能扶上墙啊。 长昀的脸忽而白忽而红,好不壮观,他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竟也知道对我不起么?" 钟离握着他持刀的手,深深地看进他眼里,认真地说:"我……以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真对不住。"现在他知道了,心伤的疼痛,远比身体之痛还要痛上百倍千倍。体味过心痛的人,就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了。 钟离继续道:"以前做错的事,现在我会悉数补偿给你。长昀。"曾答应圆你一个愿望,现在虽然已经不能使用仙力,但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办到。 长昀的脸一阵扭曲,时而阴沉时而明朗,像是在思虑什么事。 突然他笑了,挑起刀尖抬起钟离的下巴,"好啊,那你先为我杀死赵桓羽,如何?" 钟离的身体抖了抖。他还沉浸在十多年前的那个美丽的邂逅中,竟然忘了面前这个笑容诡谲的男子,其目的就是要铲除皇帝,另立新帝。他的愿望,就是谋反篡位啊。 钟离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少年不再年少,眼前的男人只是一匹凶狠的野兽,他钟离难道还抱着什么清风和露的幻想么? 钟离的眼中流出些悲切来,他说:“只有这个,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做。” 长昀顿了一顿,眸中有什么情绪在涌动,“赵桓羽就这么好,值得你这样对他?” 钟离道:“他没什么好的,但我就是喜欢他。” 长昀眼中的情绪化作一抹讥讽的笑,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福宁殿外传来几声响动,钟离身子一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立起,趁长昀不备一把抢过长昀手中的刀,一个使劲把长昀的手反缴在身后。 长昀的脸色阴了下来,却挣脱不开钟离的束缚,“你……你要把我供出去么?” “嘘,别出声!”钟离低声道,压下长昀的头,把他推到龙床之下,自己也一弯腰缩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榻上 殿门打开了,几个人缓步踏了进来,钟离从床下望去,看见了皇帝明黄色镂金的锦靴。 皇帝怎么提前回来了? 皇帝在殿中顿了顿,问旁人道:“有人来过么?这香气是怎么回事?” 一名公公恭敬地道:“回皇上,钟少师钟离大人来过了,说这是送给皇上的……的……”定情信物这四个字是打死也不敢说的了。 长昀却是猜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钟离。 皇帝“哦”了一声,被公公搀着走到榻旁,说:“朕累了,休息一会。有人觐见一概不见。” 公公领了命,正要离开,皇帝又道:“等等,若是钟少师来……” 钟离听见皇帝特意提到自己,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期待着皇帝说出“就让他进来”这样的话。 皇帝顿了一顿,接着说:“乱棒赶走。” 钟离表情一僵,长昀差点笑出声来。 公公退出去了,殿内只剩龙榻上下三人各怀心思地呆着。 皇帝坐了一阵,脱下靴子赤着一双玉足,走到冰荷前,伸手向荷花探去,触碰到花瓣的冰凉,皇帝像是受惊了一样收回手,又缓缓抚上花瓣。 钟离看着皇帝眉目间的一丝黯然,像憔悴的西子惆怅春花的凋落,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想起八年前的那个雪夜,漫天的飞雪,遍地的荷花。 皇帝抚弄了一阵荷花,卧上龙榻歇息了。 偌大的福宁殿安静下来。 床下心怀鬼胎的两人坐立不安,大气也不敢出。 钟离急得浑身冒冷汗:这般握着刀躲在龙床之下的样子,实在是很糟糕啊! 皇帝的呼吸渐渐趋于平淡。长昀轻轻推了推钟离,钟离回过头,看见他对他做着口型:还我刀。 钟离知道他还在想着刺杀皇帝的事,对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长昀忿忿地看他,做口型说道:骗子。 钟离哭笑不得,一边是愧对已久的人,一边是挚爱一生的人,这真是自古忠义两难全,做好人难啊! 钟离也对他做口型:这里行事危险,我想办法帮你出去。 长昀冷冰冰地看他,钟离用手指了指福宁殿中的一个角落,做着口型:那边有暗道,伺机从那里出逃。 长昀满脸的不信,伸出手来夺钟离手中的刀。钟离连忙闪开,长昀却欺身压了上来,把钟离按在身下,伸手去够刀。 皇帝在龙榻上安然地睡着,榻下两个男人面红耳赤地纠缠在一起。 钟离简直要哭出来了,要是被皇帝看见,简直就是捉奸床下,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两人扭打得不分轻重,皇帝失明后对声音极端敏感,马上从睡梦中惊醒,意识到床下有人。 “谁!”皇帝低喝一声,伸手拿下挂在榻旁的御剑,正要高声叫人,一个人影从床下溜了出来,一闪身跳到了龙床上,伸手捂住皇帝的嘴。 “皇上,皇上!是我!” 皇帝惊慌之中听出这声音就是自己巴不得避而远之的钟离钟少师。 钟离见皇帝的身子缓缓地松弛下来,舒了一口气,放开捂着皇帝嘴的手。 皇帝横眉冷对,冰冷着一张脸,等着钟离的解释。 钟离本就做贼心虚,此时被皇帝罗刹一般的表情吓得更是心惊肉跳,平时一张伶牙利嘴,此时一开口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皇上,臣是来……是来……” 钟离微一侧目,吓得妖容失色,差点从龙床上滚下去。 长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正高举短刀,就要做那行刺圣上之事。 “不行!”钟离高呼一声,从龙床上跃下,把长昀扑倒在地,两人登时扭打做一处。 皇帝也惊诧了,这钟少师怎么自己滚下床去了?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皇上诧异地说。 钟离不愧是千年的老龙,刚才受了点惊吓,心神未定,此时已危机百出,早已吓得过了,索性豁出去,畏头畏尾的样子早已抛诸脑后。 他一面用身体压制住长昀,一面仰头高呼:“臣害怕,臣不敢说,怕说了皇上要臣的命!” 皇帝听他喊得歇斯底里,像是什么重大的事情,遂正了颜色,道:“朕准你说,饶你不死。” 长昀的刀又被钟离缴走了,长昀眼中喷着怒火,像是想把钟离盯死在眼前。 钟离指着暗道的方向,用眼神示意长昀快快离开。 钟离深吸一口气,心里念道:今天是天下之吉日,益嫁娶、益出游、益送礼、益表白……于是鼓气高喊:“臣……臣喜欢了皇上……臣喜欢皇上好久了,皇上你……你和我在一起吧,我……我会对你好的,我照顾你,每天给你读折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1 子,给你做饭……伺候你吃饭穿衣……逗你开心,你想听曲儿我给你弹琴,你想散步我给你铺路,我……我真的会对你好的,我心里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求你跟我好吧!” 平日伶牙利嘴舌灿莲花的钟少师,面对心爱的人,表白的时候竟笨拙得像山野武夫一样粗鄙直白,把皇帝惊得呆在原处。 皇帝像被闪电击中被雷霆劈中一样,脑子里嗡地炸了。 仁慈的天神,你在和朕开玩笑。 长昀还在挣扎不休,钟离一咬牙,大骂道:“臣痴心妄想胡言乱语,臣掌嘴!” 说着,一巴掌甩到长昀脸上,长昀登时傻了,紧接着又是一巴掌。巴掌啪啪地落在肉上,听得皇帝一阵心惊。 “行了,别打了。”皇帝道。 钟离停下手,心里感激不已,皇帝竟然在怜惜自己,不想让自己挨打。顺带着对被自己打成猪头的长昀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长昀简直气得想吐血。 殿外的公公听见声响,敲了敲殿门问道:“皇上,有什么事么?” 皇帝愣了好一会方才道:“没事,在外头候着吧。” 钟离说完那一通告白的话,竟也感到羞愧了,本想着在花香四溢幽幽烛明的浪漫气氛下,来一段感人肺腑的倾述衷肠,哪知竟成了这幅狗屁不通的模样,真是又羞又愤,不能自已了。 钟少师还想着补偿一些自己在皇帝心中的才子模样,又接着道:“咳……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你若像那明亮的皎月,我便做漫天的繁星,簇拥你,陪伴你,不让你感到寂寞寒冷。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钟离轻轻地吟完,皇帝又愣了。 皇帝想起钟雪麟给自己的传信,上面工工整整地题了几个字:醉问红豆知几何?只有相思无尽处。 相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那日钟离一只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薄唇轻启,睫毛在风中轻颤,他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你若有意,我便为你将这千千结悉数解开,纵是要花上个十年二十年,到时你我均是斑白老儿,庭前闲坐,赏月观花,那便又如何?” 十年二十年后,到时你我均是斑白老儿,庭前闲坐,赏月观花。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钟离表白的声音太大,把殿外的公公婢女都引来了,窗户上人影稀疏而立,长昀见事情已无可乘之机,暗骂一声,推开钟离往暗道跑去。 皇帝回过神来,似是听见异样的响声,皱了皱眉头,“什么声音?” 钟离一惊,用力干咳一声,见皇帝疑惑的表情更甚,而长昀还在不紧不慢地研究暗道机关,不禁大急,脑子里突然卡了壳,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了。 皇帝还要再问,钟离突然扑身前去,压在了皇帝的身上,头一抬含住了皇帝的唇。 钟离急得要哭了,皇上啊,这人我不得不救,你可别再问了。 皇帝大骇,瞪大了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 长昀在优哉游哉地摆弄着机关,钟离只得含着皇帝的唇不停地又啃又咬,只觉唇上又软又热,鼻尖萦绕的都是皇帝身上熏香的气息,不知不觉竟又意乱情迷起来。 皇帝怵在原地,既不反抗也不回应,竟是被吓呆了。 长昀总算是摆弄开了暗道,听着殿内传来的淫靡之声,嘴角肌肉不自觉地跳了跳,打了个寒颤,走进暗道中,把暗道入口关闭了。 钟离见长昀走了,总算舒了口气,注意力回到正在进行的这个吻上来。 皇帝的唇像一块酥糕,又香又软,钟离细细地尝着,舌头一翘便溜进皇帝口中去了,卷起皇帝的香舌,又是缠绵又是挑逗,弄得皇帝喘息连连,拒绝不像是拒绝,反倒更像是邀请了。 钟离一鼓作气,把皇帝放倒在床上,加深了这个吻。 侵城掠地,站稳脚跟,要在皇帝的身体内立下战旗,继而才能在皇帝心中插上自己的名牌。 钟离这么想着,吻更加肆虐霸道了。 皇帝被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一横张嘴咬在钟离乱动乱窜的舌上,钟离痛呼一声,抽身离开。 “呜……”钟离一脸无辜,“动死呢,杭桑(痛死了,皇上)……” 皇帝脸上浮着潮红,钟离一离开自己的身体,瞬间感到胸膛一片凉意,皇帝马上意识到钟离这恶棍,居然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自己衣服解开了! “你这……你这……”色狼变态混账痞子! 皇帝毕竟是习读礼教之人,这种话在心里说说便算了,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 钟离眨巴着眼睛,看皇帝又羞又怒的样子,像个抓狂的猫咪,实在是太可爱了,遂又动了坏心思,在皇帝赤裸的胸膛上挑逗地舔了一下,皇帝的身子果然又是一震,脸上的潮红更重了。 “钟离!你放肆!朕要治你犯上!” 钟离又眨眨眼,“皇上这就叫人进来抓臣吧,否则臣可就要继续了。”说着,手掌在皇帝胸前抚过,向下滑去。 皇帝羞愤不已,竟然脖子一僵晕了过去。 钟离见皇帝晕了,也不敢再肆意妄为,心下深感歉然,匆匆把皇帝的衣服穿好,盖好锦被。 皇帝睡着时,脸色红晕未退,仍是蹙着眉,似乎在恼怒些什么。 钟离轻笑一下,大概是在恼自己吧。 钟离走出福宁殿,殿门口候着的公公婢女侍卫一行人迅速退散,躲在远处偷偷地看他,似乎怕靠近他染上了他的疯病。 钟离望望天,今天还是没有成功抱得美人归,但钟少师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总能磨成针。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亲们,现在的文风变得有些奇怪,各位有什么意见尽管提~t。t ☆、别枝 晚宴开始了,官员们的贺礼一件件地送到皇帝眼皮下,朝官大多不知道皇帝看不见的事,所以皇帝虽然看不见,也得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摆摆手让公公拿下去。 晚宴进行了没多一会,全场官员都心中怯怯,这圣上的脸,怎么一回绿一会红,跟花灯似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好生可怖。难道是今年的贺礼,皇上都不喜欢? 赵桓夕坐在上首处,早就发现了皇帝的异样,他放下酒樽,来到钟离的席前。碍于周围人的目光,晋王爷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他一扬眉,轻声对钟离说:“钟少师,这莫非是你搞的鬼?”言下之意:说!你对皇兄干了什么! 钟离眨眨眼,无辜地道:“晋王爷所言何意?臣的贺礼,皇上可是喜欢极了,我们君臣二人,一同度过了一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2 个意义非凡的下午,真是可喜可贺。” 赵桓夕瞪大双眼,像看一只鬼魅一样地看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道:“你……你这妖怪……对皇兄……” 钟离笑着,起身搀扶住赵桓夕,道:“晋王爷醉了,我扶王爷回府。” 赵桓夕气得路也走不稳了,一路上扭来扭去,对钟离又是拳打又是脚踢,旁人看来的确像是喝多了。围观的官员纷纷道:“钟少师摊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真是猛兽遇狠主,妖怪遇仙人,绝妙了。” 皇帝听见下头的骚乱声,唤过公公问道:“怎么回事?” 公公答:“晋王爷有点喝多了,钟离少师扶他先行回去了。” 小太子琉奚还对钟离诬陷自己一事怀恨在心,忿忿然念叨:“父皇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真是难看!你看那脸都快贴一块儿去了,哪有点人师的模样!” 皇帝静默下来。 回到将军府,赵桓夕还是心中憋不住,问道:“你到底送了什么给皇兄?” 这夜圆月如盘,白月如练,钟离一身花哨的便服,头发没有完全挽起,乌发如水如墨。钟离看向晋王爷,想到了在龙榻上的那个冗长的吻,不禁伸舌舔了舔唇。 月色如华,面前的男子一脸坏坏的笑,舔唇的动作像一把刷子,刷得晋王爷心里痒痒的。 这人,到底有多少个模样?怎的一时妖怪一时仙,如今又像媚人的妖精了? 晋王心有戚戚焉,拂袖溜回了房里。 没过多久就是春蒐,自古农事奉行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皇室贵族最看重的就是春狩秋狝,也就是春季和秋季的围猎了。 春天的动物刚度过一个食物稀缺的寒冬,纷纷离开温暖的巢穴外出觅食,此时虽然肉量不多但没有多少脂肪,肉既精又瘦,被奉为上品。 春蒐这日,赵桓夕穿着一套精简的骑装,披一条红色披风,披风在风中飘荡猎猎作响,晋王爷赵桓夕本身便生得英气勃发,如今穿着劲装,骑在皮毛发亮的高头大马上,显得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赵桓夕低头对骑着矮腿马的钟离道:“好看么?” 钟离只得答道:“好看。” 赵桓夕又问:“怎么好看?” “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赵桓夕仍不满意,“和皇兄相比呢?” 钟离的眼睛始终停留在不远处皇帝的身上。皇帝虽不打算下场围猎,但为了一显威仪,仍是骑了马,他身穿明黄色绣九龙戏珠图案绲边骑装,腰佩一把闪亮的宝剑,玉面金冠,面如傅粉,目似朗星,丰姿威仪,不可方物。 钟离叹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赵桓夕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一阵,别过头不再理他了。 风席卷过偌大的围猎场,蓄势待发的皇亲贵族人人斗志昂扬,座下骑乘踢着腿打响鼻,身上的披风随风翻飞,煞是好看。 林中候着的侍卫赶起一群刚刚飞回来的野雁,呼啦啦一声雁群从头顶飞过。 皇帝辨别着声音,迅速从箭筒中抽出镶金羽箭搭在弓上,一张弓拉满,稳稳地指向空中,只听一声破空之声响起,一只大雁应声悲鸣,向地面栽下来。众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一串行云流水又极富力量的动作看得钟离呆了,自己一直把皇帝想象得太弱小了,像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钟离差点忘了,皇帝在最残酷的夺嫡中存活下来,又铲除了比自己强大百倍的霍相和辽人,就算在失明后,皇帝还能重振朝廷巩固统治。 皇帝不仅不是个弱小的人,他的强大甚至让很多人闻风丧胆,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林逸清这般足智多谋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钟离讪笑一下,神色有些暗淡:在皇帝最脆弱的时候,自己又到哪里去了? 赵桓夕转过头,看见钟离望着皇帝已经失了神,心里暗骂一句:真是个见色眼开的东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皇帝的箭就像一个号令,小太子琉奚率先冲入了林中,众人都扬开马鞭,朝林子里策马驰去,空地上很快便只剩皇帝和钟离以及数十个持刀侍卫。 钟离驱着矮腿小马往皇帝身边蹭,皇帝正要从马上下来,钟离赶紧翻身下马扶住皇帝的手。 “钟离?”掌心传来的触觉太熟悉,皇帝脱口而出道。 “是我。”钟离喜笑颜开,皇帝一下就认出了自己,说明皇帝一直念着自己呢。 皇帝皱眉,“你怎么不去狩猎?”言下之意你呆在这里干什么,扰得人耳根不清净。 钟离眨眨眼,道:“此处风景独好,”钟离看了看光秃秃的草皮,“在这里赏草谈天,难道不是别有一番情趣么?” 皇帝瞥他一眼,道:“哦,那钟爱卿好生赏着,朕不奉陪了。” 皇帝转身上了马车,钟离后脚赶紧跟着跳了上来,“此处风光也好,从这个窗口往外看,一寸日光一寸天,真是分外有趣。” 皇帝冷眼看他,道:“看完了?看完了下去。” 钟离收起笑脸,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皇上……臣、臣腿还伤着呢……” 皇帝没好脸色,钟离看了他一阵,笑嘻嘻地道:“皇上莫非还没原谅臣那日在福宁殿……哎,那日是臣心急了,以后一定不会了,等皇上心甘情愿了臣才……” 皇帝的脸顿时变得像石板一样又冷又硬,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钟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赔了一个笑,没等皇帝伸腿,自己就先溜下了马车。 钟离下了马车,抬头看见初儿立在一旁冷眼旁观,遂露出一抹悻悻然的笑容,初儿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钟离在心中饮泣,这真是虎下平阳被犬欺,这千年老龙,生生活成了病猫。 日落西山,皇亲贵族都策马回来了,有的满脸愧色,有的却是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比如说射下大雁五头铃鹿三头野兔数只以及土狼一匹的晋王爷兼镇国大将军赵桓夕。 钟离踱着步子在他那一群战利品前逡巡,走到土狼前面,那土狼不知是不是闻见了钟离身上的野兽气息,刷地睁开雪亮的眼睛,楚楚可怜地对钟离嗷了一声,尾巴摇得比哈巴狗还勤快,极尽那媚上祸主之能事。钟离摇着脑袋深表同情地看他,道:“你本是南阳一匹狼,到了皇家成了一条狗,咱两人同病相怜,在此处相见,真是世道沧桑不可多言啊……” 赵桓夕瞥他一眼,道:“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那狼看见赵桓夕,就像小偷见了大理寺卿一样,立马抖成了个筛子,钟离早已把这狼同化成自己,见同盟有难,自然是对共同的敌人投去满满的敌意。 “你……你要对它怎么样?”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3 赵桓夕看着钟离,觉得他小心提防自己又要护着狼的样子像极了保护小鸡的母鸡,于是忍不住笑了,说到:“杀了,做条裘袍给你。” 钟离瞪大眼,这么变态的事确实像这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他为了整自己,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只是可怜了这匹无辜的狼。 钟离蔫了下来,讪讪地道:“你别杀它,行不?” 赵桓夕愣了许久,钟离抬头看他,却见他看着自己似乎有些恍惚。 过了好一会赵桓夕方才回过神来,道:“哦,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钟离瞪大眼,“当真?” 赵桓夕似乎有些着恼,蹙着眉头,点了一下头匆匆地走了。 那土狼似乎知道自己重获了自由,在旁边一干野兽羡慕嫉妒的眼神中朝天嚎叫了一声,撒丫子冲进林子里不见了,急得连对钟离表达感谢都忘了。 钟离笑着摇摇头,叹道:禽兽啊禽兽,过河拆桥,真乃禽兽作风。 之后,晋王爷赵桓夕的样子就变得有些奇怪。这话不仅是将军府里的下人在说,连朝臣也在议论。 却说那精神病一样的钟少师,整天不干正事,净往皇宫里跑,晋王向来是避而远之,比逃窜的鹿跑得还快,能传话的就不说话,能写信的就不见面,能离开一丈绝不靠近一尺。 这些天来,晋王爷却一反常态,每日定时定点询问下人,有没有看见钟少师啊?钟少师吃饭了吗?没吃?那请他来和本王一同用膳吧。不来?那就不用请了,直接架过来。 两人上朝时破天荒地乘坐同一辆车辇,晋王爷居然也不让钟少师跑着去上朝了。下朝时晋王爷还会在殿门口等着钟少师,同他一同回府。 这真是月亮日头出,太阳往东跑啊。 这年头,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这人人唾弃的钟离钟少师,居然又成了热山芋了。 朝官们看着晋王爷和钟离在午门前拉拉扯扯,不敢多看,只好低头走过,心里暗念: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这天,晋王爷居然拉着正准备去皇宫报道的钟少师,笑吟吟地说:“钟少师若是闲来无事,同我去军中看看如何?” 钟离也是诧异,回道:“我有事。” 晋王爷也不恼,道:“反正进了宫皇兄也不见你,怪没趣的。你身为我军的右武大夫,时时也得到军中转转,否则传出去了,该说我镇国军连个像样的军师也没有,成天游手好闲,多不好听。” 这话分明是说钟离不是个像样的军师,成天游手好闲,让镇国军名声不好听了。 钟离受晋王爷挤兑多了,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住的,只回了一句,“我就是这么个游手好闲的官儿,将军若是嫌弃我,向皇上请柬免了我的职便是。” 谁知晋王爷竟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握着钟离的手轻声道:“本王……本王怎么会让皇兄免了你的官呢?本王只是随口提提,你不愿就算了吧。” 钟离浑身一阵恶寒,这乖戾暴虐的霸王赵桓夕,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和善了?吃错药了吧?回去一定要好好打赏抓药的医师。 钟离越想越不对,晋王爷赵桓夕这般蛇蝎心肠的男人,定是在设计陷害自己,一定不能中了他的圈套,此时只能将计就计了。 于是钟离改口道:“哎呀,王爷诚意邀请,身为将军的副官,怎能不领情呢?待下官换件衣服,这就和王爷去。” 赵桓夕一改失落的表情,换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朗朗笑道:“好。” 这天,钟离一路谨慎提防,生怕不小心中了赵桓夕的计,骑着他那匹矮腿马在军中晃了一圈,硬是担心得什么景色都没有看到,连赵桓夕一路谈笑风生也没有听进去。 末了,两人并肩骑马回将军府,赵桓夕看着他,水样的眸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赵桓夕突然道:“钟少师,你怎么骑这种马?回去让人给你物色匹好马。” 矮腿马腿短步小,骑得人又颠又晃,却又跑得极慢,原是给孩童骑的,赵桓夕却不安好心,想让钟离出丑,才让他骑这矮腿马。 钟离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晋王爷。 敢情晋王爷赵桓夕你现在才看见这矮腿马么?你这眼神,也有点儿太好了吧。 “钟少师,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晋王爷见钟离久久没有反应,问道。 话?什么话? 矮腿马的事? 钟离少师一路猜测着晋王爷的叵测之心,晋王爷说的话竟统统没有听见。 赵桓夕的脸在夕阳下有些红,他低头轻笑了一下,竟有些羞赧的味道。 “钟离,你莫不是又在装傻?” 钟离瞥他一眼道:“我何时有装傻?” 赵桓夕看着他,道:“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大智若愚。” “当然是大智若愚。”钟离笑道。 “那我刚才说的,你可愿意?” 钟离只当他在说换马的事,心道晋王爷莫不是发现他对自己太过分了,现在诚心诚意认错,自己又怎能不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钟离回头甩给他一个明媚的笑,道:“好。” 他这随口答的一声“好”,他自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皇帝却全都明白了。 这天和两人同行的另一名镇国军副官名叫全昭,是镇国军的左武大夫,自古右上左下,全昭在镇国军服役近十年,却被钟离这么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愣头青比了下去,心中甚是不平。这天跟在将军和右武大夫身后,把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大喜,次日就跑到御书房,说有要事要报。 “爱卿要报何事?”皇帝淡淡地问道。 全昭吸了一口气,将两人那日的话悉数说了出来。 一旁立着的陈公公观察到皇帝越来越冷的眸子,心中叹气,这日子又该不好过了。 全昭一番洋洋洒洒的供词,大概的意思就是:晋王爷恋上了那妖怪一样的钟离钟少师,趁着春风和煦,鸟语花香,骑着一对儿小马,对心上人吐了心声,述了衷肠。然后,钟少师听完他的一路情话,当即肯定地“好”了一声。 皇帝听完,对说得气喘吁吁的全昭温和地一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全昭退了下去,陈公公安静地在皇帝身后扇着帷扇。 皇帝好一会方才说:“你说,钟少师这个‘好’,是几个意思?” 陈公公揣测着皇帝的心思,缓缓道:“要奴才说,钟大人心里定是有了人,又不敢忤逆王爷的意思,才这么应了一声。” 皇帝默了一会,不再说此事。 直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皇帝才意识到今天钟离又没有来御书房,反倒是全太后牵着一脸得意的小太子琉奚来了。 全太后笑吟吟的,握着皇帝的手,道:“皇儿啊,你最近……可是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4 有什么心事?怎能不和哀家说?” 皇帝垂下眼,“没什么要事,怎能无故叨扰母后?” 琉奚在一旁道:“父皇,奚儿知道钟……少师总来骚扰您,您就直说了吧!” 全太后问道:“确有此事?”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心道:那日钟离在福宁殿大呼小叫,又是表白又是念诗,半个皇城都听见了,这两婆孙早就知道这事,心怀鬼胎,还用得着朕说么? 皇帝答道:“钟少师为人热情,常来叨扰是有的,骚扰却也说不上。” 全太后心道,都叨扰到床上去了,不是骚扰那便是两厢情愿了? 如此想着,全太后认为钟离是棵好苗子,得先抓到手上再说,于是道:“皇儿,钟少师也愈廿十岁了,可否有订亲的姑娘?” 皇帝暗暗蹙额,立马明了全太后的心思,全太后是看准了钟离和自己关系密切,想给钟离枕边安个全氏的人,好把钟离拉到自己那边去,以后好探自己的口风。 只是钟离还只是个芝麻样的小官,全太后未必也太看得起他了。 皇帝正在措辞推脱,却听小太子喊道:“订亲的姑娘是没有,相公却是不缺!” 皇帝险些被一口气噎着,全太后喷出一口茶来。 小太子琉奚正正经经地道:“那钟……少师,是个断袖!” 童言无忌,把母子两人不敢说的都说了出来。 小太子见自己的话反响甚好,继续说道:“那断袖好生厉害!奚儿听说,最近,连晋叔也被他给……” 太后却没听说钟离与晋王的事,忙问:“给怎的了?” 小太子扭捏了一下,说:“给……给断了袖!” 全太后有点怵,自己的探子分明说的是皇上和钟少师,现在怎么成了王爷和钟少师了? 这钟少师,下手也太快太准了吧。 如果是与晋王……那他的价值就没这么高了,全太后把提亲的事按下不提,决定回去好好探探再说。 三代人又叙了一会家常,全太后推说累了,皇帝把小太子留下,将全太后送出殿去。 小太子琉奚发现父皇的眼神有点不对,心下慌了起来。 果然,皇帝微启双唇,“心术不正。抄写《礼记》十遍。” 琉奚眼泪马上蒙了上来,“父皇开恩啊——奚儿是为了父皇好,怕父皇被那断袖给骗了!那断袖口口声声说喜欢父皇,到头来还是喜欢了晋叔!哼……要不就是攀高枝儿,攀不着父皇就攀上了晋叔,奚儿……奚儿都是为了父皇啊!父皇可千万不能信了那断袖的话!那骗子,分明是他自个儿跳进池里的,非说是奚儿害他,奚儿好冤啊!呜……” 说来说去,小太子还没忘钟离害他抄写中庸之仇。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把小太子搂进怀里,说:“知道了,父皇错怪了琉奚。” 琉奚大喜之下,哭得更犀利了。 晚宴开始了,官员们的贺礼一件件地送到皇帝眼皮下,朝官大多不知道皇帝看不见的事,所以皇帝虽然看不见,也得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摆摆手让公公拿下去。 晚宴进行了没多一会,全场官员都心中怯怯,这圣上的脸,怎么一回绿一会红,跟花灯似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好生可怖。难道是今年的贺礼,皇上都不喜欢? 赵桓夕坐在上首处,早就发现了皇帝的异样,他放下酒樽,来到钟离的席前。碍于周围人的目光,晋王爷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他一扬眉,轻声对钟离说:“钟少师,这莫非是你搞的鬼?”言下之意:说!你对皇兄干了什么! 钟离眨眨眼,无辜地道:“晋王爷所言何意?臣的贺礼,皇上可是喜欢极了,我们君臣二人,一同度过了一个意义非凡的下午,真是可喜可贺。” 赵桓夕瞪大双眼,像看一只鬼魅一样地看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道:“你……你这妖怪……对皇兄……” 钟离笑着,起身搀扶住赵桓夕,道:“晋王爷醉了,我扶王爷回府。” 赵桓夕气得路也走不稳了,一路上扭来扭去,对钟离又是拳打又是脚踢,旁人看来的确像是喝多了。围观的官员纷纷道:“钟少师摊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真是猛兽遇狠主,妖怪遇仙人,绝妙了。” 皇帝听见下头的骚乱声,唤过公公问道:“怎么回事?” 公公答:“晋王爷有点喝多了,钟离少师扶他先行回去了。” 小太子琉奚还对钟离诬陷自己一事怀恨在心,忿忿然念叨:“父皇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真是难看!你看那脸都快贴一块儿去了,哪有点人师的模样!” 皇帝静默下来。 回到将军府,赵桓夕还是心中憋不住,问道:“你到底送了什么给皇兄?” 这夜圆月如盘,白月如练,钟离一身花哨的便服,头发没有完全挽起,乌发如水如墨。钟离看向晋王爷,想到了在龙榻上的那个冗长的吻,不禁伸舌舔了舔唇。 月色如华,面前的男子一脸坏坏的笑,舔唇的动作像一把刷子,刷得晋王爷心里痒痒的。 这人,到底有多少个模样?怎的一时妖怪一时仙,如今又像媚人的妖精了? 晋王心有戚戚焉,拂袖溜回了房里。 没过多久就是春蒐,自古农事奉行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皇室贵族最看重的就是春狩秋狝,也就是春季和秋季的围猎了。 春天的动物刚度过一个食物稀缺的寒冬,纷纷离开温暖的巢穴外出觅食,此时虽然肉量不多但没有多少脂肪,肉既精又瘦,被奉为上品。 春蒐这日,赵桓夕穿着一套精简的骑装,披一条红色披风,披风在风中飘荡猎猎作响,晋王爷赵桓夕本身便生得英气勃发,如今穿着劲装,骑在皮毛发亮的高头大马上,显得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赵桓夕低头对骑着矮腿马的钟离道:“好看么?” 钟离只得答道:“好看。” 赵桓夕又问:“怎么好看?” “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赵桓夕仍不满意,“和皇兄相比呢?” 钟离的眼睛始终停留在不远处皇帝的身上。皇帝虽不打算下场围猎,但为了一显威仪,仍是骑了马,他身穿明黄色绣九龙戏珠图案绲边骑装,腰佩一把闪亮的宝剑,玉面金冠,面如傅粉,目似朗星,丰姿威仪,不可方物。 钟离叹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赵桓夕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一阵,别过头不再理他了。 风席卷过偌大的围猎场,蓄势待发的皇亲贵族人人斗志昂扬,座下骑乘踢着腿打响鼻,身上的披风随风翻飞,煞是好看。 林中候着的侍卫赶起一群刚刚飞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5 回来的野雁,呼啦啦一声雁群从头顶飞过。 皇帝辨别着声音,迅速从箭筒中抽出镶金羽箭搭在弓上,一张弓拉满,稳稳地指向空中,只听一声破空之声响起,一只大雁应声悲鸣,向地面栽下来。众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一串行云流水又极富力量的动作看得钟离呆了,自己一直把皇帝想象得太弱小了,像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钟离差点忘了,皇帝在最残酷的夺嫡中存活下来,又铲除了比自己强大百倍的霍相和辽人,就算在失明后,皇帝还能重振朝廷巩固统治。 皇帝不仅不是个弱小的人,他的强大甚至让很多人闻风丧胆,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林逸清这般足智多谋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钟离讪笑一下,神色有些暗淡:在皇帝最脆弱的时候,自己又到哪里去了? 赵桓夕转过头,看见钟离望着皇帝已经失了神,心里暗骂一句:真是个见色眼开的东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皇帝的箭就像一个号令,小太子琉奚率先冲入了林中,众人都扬开马鞭,朝林子里策马驰去,空地上很快便只剩皇帝和钟离以及数十个持刀侍卫。 钟离驱着矮腿小马往皇帝身边蹭,皇帝正要从马上下来,钟离赶紧翻身下马扶住皇帝的手。 “钟离?”掌心传来的触觉太熟悉,皇帝脱口而出道。 “是我。”钟离喜笑颜开,皇帝一下就认出了自己,说明皇帝一直念着自己呢。 皇帝皱眉,“你怎么不去狩猎?”言下之意你呆在这里干什么,扰得人耳根不清净。 钟离眨眨眼,道:“此处风景独好,”钟离看了看光秃秃的草皮,“在这里赏草谈天,难道不是别有一番情趣么?” 皇帝瞥他一眼,道:“哦,那钟爱卿好生赏着,朕不奉陪了。” 皇帝转身上了马车,钟离后脚赶紧跟着跳了上来,“此处风光也好,从这个窗口往外看,一寸日光一寸天,真是分外有趣。” 皇帝冷眼看他,道:“看完了?看完了下去。” 钟离收起笑脸,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皇上……臣、臣腿还伤着呢……” 皇帝没好脸色,钟离看了他一阵,笑嘻嘻地道:“皇上莫非还没原谅臣那日在福宁殿……哎,那日是臣心急了,以后一定不会了,等皇上心甘情愿了臣才……” 皇帝的脸顿时变得像石板一样又冷又硬,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钟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赔了一个笑,没等皇帝伸腿,自己就先溜下了马车。 钟离下了马车,抬头看见初儿立在一旁冷眼旁观,遂露出一抹悻悻然的笑容,初儿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钟离在心中饮泣,这真是虎下平阳被犬欺,这千年老龙,生生活成了病猫。 日落西山,皇亲贵族都策马回来了,有的满脸愧色,有的却是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比如说射下大雁五头铃鹿三头野兔数只以及土狼一匹的晋王爷兼镇国大将军赵桓夕。 钟离踱着步子在他那一群战利品前逡巡,走到土狼前面,那土狼不知是不是闻见了钟离身上的野兽气息,刷地睁开雪亮的眼睛,楚楚可怜地对钟离嗷了一声,尾巴摇得比哈巴狗还勤快,极尽那媚上祸主之能事。钟离摇着脑袋深表同情地看他,道:“你本是南阳一匹狼,到了皇家成了一条狗,咱两人同病相怜,在此处相见,真是世道沧桑不可多言啊……” 赵桓夕瞥他一眼,道:“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那狼看见赵桓夕,就像小偷见了大理寺卿一样,立马抖成了个筛子,钟离早已把这狼同化成自己,见同盟有难,自然是对共同的敌人投去满满的敌意。 “你……你要对它怎么样?” 赵桓夕看着钟离,觉得他小心提防自己又要护着狼的样子像极了保护小鸡的母鸡,于是忍不住笑了,说到:“杀了,做条裘袍给你。” 钟离瞪大眼,这么变态的事确实像这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他为了整自己,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只是可怜了这匹无辜的狼。 钟离蔫了下来,讪讪地道:“你别杀它,行不?” 赵桓夕愣了许久,钟离抬头看他,却见他看着自己似乎有些恍惚。 过了好一会赵桓夕方才回过神来,道:“哦,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钟离瞪大眼,“当真?” 赵桓夕似乎有些着恼,蹙着眉头,点了一下头匆匆地走了。 那土狼似乎知道自己重获了自由,在旁边一干野兽羡慕嫉妒的眼神中朝天嚎叫了一声,撒丫子冲进林子里不见了,急得连对钟离表达感谢都忘了。 钟离笑着摇摇头,叹道:禽兽啊禽兽,过河拆桥,真乃禽兽作风。 之后,晋王爷赵桓夕的样子就变得有些奇怪。这话不仅是将军府里的下人在说,连朝臣也在议论。 却说那精神病一样的钟少师,整天不干正事,净往皇宫里跑,晋王向来是避而远之,比逃窜的鹿跑得还快,能传话的就不说话,能写信的就不见面,能离开一丈绝不靠近一尺。 这些天来,晋王爷却一反常态,每日定时定点询问下人,有没有看见钟少师啊?钟少师吃饭了吗?没吃?那请他来和本王一同用膳吧。不来?那就不用请了,直接架过来。 两人上朝时破天荒地乘坐同一辆车辇,晋王爷居然也不让钟少师跑着去上朝了。下朝时晋王爷还会在殿门口等着钟少师,同他一同回府。 这真是月亮日头出,太阳往东跑啊。 这年头,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这人人唾弃的钟离钟少师,居然又成了热山芋了。 朝官们看着晋王爷和钟离在午门前拉拉扯扯,不敢多看,只好低头走过,心里暗念: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这天,晋王爷居然拉着正准备去皇宫报道的钟少师,笑吟吟地说:“钟少师若是闲来无事,同我去军中看看如何?” 钟离也是诧异,回道:“我有事。” 晋王爷也不恼,道:“反正进了宫皇兄也不见你,怪没趣的。你身为我军的右武大夫,时时也得到军中转转,否则传出去了,该说我镇国军连个像样的军师也没有,成天游手好闲,多不好听。” 这话分明是说钟离不是个像样的军师,成天游手好闲,让镇国军名声不好听了。 钟离受晋王爷挤兑多了,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住的,只回了一句,“我就是这么个游手好闲的官儿,将军若是嫌弃我,向皇上请柬免了我的职便是。” 谁知晋王爷竟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握着钟离的手轻声道:“本王……本王怎么会让皇兄免了你的官呢?本王只是随口提提,你不愿就算了吧。” 钟离浑身一阵恶寒,这乖戾暴虐的霸王赵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6 桓夕,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和善了?吃错药了吧?回去一定要好好打赏抓药的医师。 钟离越想越不对,晋王爷赵桓夕这般蛇蝎心肠的男人,定是在设计陷害自己,一定不能中了他的圈套,此时只能将计就计了。 于是钟离改口道:“哎呀,王爷诚意邀请,身为将军的副官,怎能不领情呢?待下官换件衣服,这就和王爷去。” 赵桓夕一改失落的表情,换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朗朗笑道:“好。” 这天,钟离一路谨慎提防,生怕不小心中了赵桓夕的计,骑着他那匹矮腿马在军中晃了一圈,硬是担心得什么景色都没有看到,连赵桓夕一路谈笑风生也没有听进去。 末了,两人并肩骑马回将军府,赵桓夕看着他,水样的眸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赵桓夕突然道:“钟少师,你怎么骑这种马?回去让人给你物色匹好马。” 矮腿马腿短步小,骑得人又颠又晃,却又跑得极慢,原是给孩童骑的,赵桓夕却不安好心,想让钟离出丑,才让他骑这矮腿马。 钟离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晋王爷。 敢情晋王爷赵桓夕你现在才看见这矮腿马么?你这眼神,也有点儿太好了吧。 “钟少师,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晋王爷见钟离久久没有反应,问道。 话?什么话? 矮腿马的事? 钟离少师一路猜测着晋王爷的叵测之心,晋王爷说的话竟统统没有听见。 赵桓夕的脸在夕阳下有些红,他低头轻笑了一下,竟有些羞赧的味道。 “钟离,你莫不是又在装傻?” 钟离瞥他一眼道:“我何时有装傻?” 赵桓夕看着他,道:“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大智若愚。” “当然是大智若愚。”钟离笑道。 “那我刚才说的,你可愿意?” 钟离只当他在说换马的事,心道晋王爷莫不是发现他对自己太过分了,现在诚心诚意认错,自己又怎能不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钟离回头甩给他一个明媚的笑,道:“好。” 他这随口答的一声“好”,他自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皇帝却全都明白了。 这天和两人同行的另一名镇国军副官名叫全昭,是镇国军的左武大夫,自古右上左下,全昭在镇国军服役近十年,却被钟离这么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愣头青比了下去,心中甚是不平。这天跟在将军和右武大夫身后,把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大喜,次日就跑到御书房,说有要事要报。 “爱卿要报何事?”皇帝淡淡地问道。 全昭吸了一口气,将两人那日的话悉数说了出来。 一旁立着的陈公公观察到皇帝越来越冷的眸子,心中叹气,这日子又该不好过了。 全昭一番洋洋洒洒的供词,大概的意思就是:晋王爷恋上了那妖怪一样的钟离钟少师,趁着春风和煦,鸟语花香,骑着一对儿小马,对心上人吐了心声,述了衷肠。然后,钟少师听完他的一路情话,当即肯定地“好”了一声。 皇帝听完,对说得气喘吁吁的全昭温和地一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全昭退了下去,陈公公安静地在皇帝身后扇着帷扇。 皇帝好一会方才说:“你说,钟少师这个‘好’,是几个意思?” 陈公公揣测着皇帝的心思,缓缓道:“要奴才说,钟大人心里定是有了人,又不敢忤逆王爷的意思,才这么应了一声。” 皇帝默了一会,不再说此事。 直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皇帝才意识到今天钟离又没有来御书房,反倒是全太后牵着一脸得意的小太子琉奚来了。 全太后笑吟吟的,握着皇帝的手,道:“皇儿啊,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怎能不和哀家说?” 皇帝垂下眼,“没什么要事,怎能无故叨扰母后?” 琉奚在一旁道:“父皇,奚儿知道钟……少师总来骚扰您,您就直说了吧!” 全太后问道:“确有此事?”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心道:那日钟离在福宁殿大呼小叫,又是表白又是念诗,半个皇城都听见了,这两婆孙早就知道这事,心怀鬼胎,还用得着朕说么? 皇帝答道:“钟少师为人热情,常来叨扰是有的,骚扰却也说不上。” 全太后心道,都叨扰到床上去了,不是骚扰那便是两厢情愿了? 如此想着,全太后认为钟离是棵好苗子,得先抓到手上再说,于是道:“皇儿,钟少师也愈廿十岁了,可否有订亲的姑娘?” 皇帝暗暗蹙额,立马明了全太后的心思,全太后是看准了钟离和自己关系密切,想给钟离枕边安个全氏的人,好把钟离拉到自己那边去,以后好探自己的口风。 只是钟离还只是个芝麻样的小官,全太后未必也太看得起他了。 皇帝正在措辞推脱,却听小太子喊道:“订亲的姑娘是没有,相公却是不缺!” 皇帝险些被一口气噎着,全太后喷出一口茶来。 小太子琉奚正正经经地道:“那钟……少师,是个断袖!” 童言无忌,把母子两人不敢说的都说了出来。 小太子见自己的话反响甚好,继续说道:“那断袖好生厉害!奚儿听说,最近,连晋叔也被他给……” 太后却没听说钟离与晋王的事,忙问:“给怎的了?” 小太子扭捏了一下,说:“给……给断了袖!” 全太后有点怵,自己的探子分明说的是皇上和钟少师,现在怎么成了王爷和钟少师了? 这钟少师,下手也太快太准了吧。 如果是与晋王……那他的价值就没这么高了,全太后把提亲的事按下不提,决定回去好好探探再说。 三代人又叙了一会家常,全太后推说累了,皇帝把小太子留下,将全太后送出殿去。 小太子琉奚发现父皇的眼神有点不对,心下慌了起来。 果然,皇帝微启双唇,“心术不正。抄写《礼记》十遍。” 琉奚眼泪马上蒙了上来,“父皇开恩啊——奚儿是为了父皇好,怕父皇被那断袖给骗了!那断袖口口声声说喜欢父皇,到头来还是喜欢了晋叔!哼……要不就是攀高枝儿,攀不着父皇就攀上了晋叔,奚儿……奚儿都是为了父皇啊!父皇可千万不能信了那断袖的话!那骗子,分明是他自个儿跳进池里的,非说是奚儿害他,奚儿好冤啊!呜……” 说来说去,小太子还没忘钟离害他抄写中庸之仇。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把小太子搂进怀里,说:“知道了,父皇错怪了琉奚。” 琉奚大喜之下,哭得更犀利了。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7 作者有话要说: ☆、出行 晋王爷恋上钟少师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朝野。 大臣们个个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说看他们成天拉拉扯扯的样子,就知道有鬼。 还有的大臣悲切地感叹,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昨天龙床今晋王,这钟雪麟的儿子,就是不同凡响,放个屁也对皇家人的口味。 大伙儿上朝时都心中喜洋洋地等着看皇帝如何大发醋意,把钟少师这负心薄幸的白眼狼整成条摇头摆尾的看门狗。 朝廷上下人心向阳,好像一场情场争夺战马上就要在皇城内上演了。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只有钟离还毫不知情。 这条白眼狼还每天想着如何逃出将军府去,到皇帝的御书房报道。只可惜自从他那天说了个“好”字,就像签下了卖身契,赵桓夕一副主人看管奴隶的模样,让人把小奴隶重重监管起来,钟离终于成为了一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白脸,除了上朝时能远远地从后排瞄见一眼皇帝的尊荣,就再没有机会接近皇帝的身边了。 钟离好生奇怪,他那声“好”,到底好什么了? 赵桓夕日日往他房间里跑,握着他的手坐在榻上,时而聊聊军营的事,时而说说塞北江南。 钟离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脑子真是不够用,晋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想生生把自己逼疯么? 更重要的是,再不见见皇帝,钟离真的要相思成疾了。 这日上朝时,陆皖柯上奏说江东匪帮一案,甚是蹊跷,传闻道他们当中的同党,近期居然出现在京城,像是在伺机做什么不轨之事。 更可怕的是,先前派去江东查案的两名大臣,现在都没有回来,连个传信也没有,很可能是被匪寇扣押住了。 安子遥道:“私自扣押朝廷钦差,这事不容小觑,必须要速速派兵前往。” 皇帝沉吟片刻,问道:“乾之认为何如?” 陆皖柯道:“不可派兵。声势过大,匪寇闻风即散,不仅无法镇压匪帮,还会危及到两位大臣的性命。皇上请三思。” “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帝道,“但匪寇之事不得不平,我朝仍需再派得力大臣前往探查。” 陆皖柯道:“须得是有勇有谋,功夫上佳者方可出任此事。” 皇帝环视了一周,朝中一片寂静。 人人心里都有了数,朝中有三宝:陆乾之的三寸舌,徐磬的判官笔,赵晋的上方剑。 说到功夫和胆识,赵桓夕必须被奉为第一人选。 赵桓夕踏前一步,道:“臣弟愿意出任此事。” 钟离蓦地心花怒放起来,暴虐霸王不在家,自己岂不是想去哪去哪,想看谁看谁? “但……”赵桓夕接着道,“臣弟想请一人随同出使……” 钟离的心吊了起来,满朝文武都乐了,等了好半天,终于等来了这一刻的好戏。 果然,只听赵桓夕掷地有声地扔出一句话,“钟离钟少师。此人曾与臣弟比武,胜了臣弟,此人的功夫修为远在臣弟之上。” 后排扑通一声,一个人趴在地上,仔细一看,不是钟离又是谁? “臣……有病在身,不能远行!请皇上明察!”钟离喊道。 皇帝脸上阴了下来,这对狗男男,一个唱钗头凤,一人唱踏歌行,把决断的事都留给朕,叫朕如何做也像是带着私心,真是可恶啊。 钟离悄悄抬头,看见皇帝阴晴不定的脸,又看见晋王爷一脸受伤的表情,心下惨淡,晋王啊晋王,我和你究竟有什么仇?我不过是喜欢你哥哥,你为何总要想方设法地阻拦呢? 皇帝最终开口道:“钟爱卿去抑或不去,自个儿和晋王商讨吧。” 钟离的脸白了,晋王爷的脸绿了。 这……这算什么暧昧不清的旨意? 文武大臣纷纷乐开了花,果真是爱情力量大,连皇帝都这般优柔寡断了。 皇帝点点头,“退朝。” 大臣们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这三人果然没有辜负大伙儿这么多天来的期盼,这戏好看,真是好看。 大臣们相互小声议论着往殿外走,却见一人迅速地穿过人群,往殿首冲去。 赵桓夕傻了眼,刚才分明看见钟少师在后头站着,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钟离好不容易逃离了霸王的管制,当然是直冲向皇帝的所在,远远看见皇帝明黄色的背影,钟离大喊道:“皇上……皇上!等等臣下!” 皇帝转过头,眸子里无悲无喜。 “钟爱卿。” “我……臣有话,要对皇上说!” 皇帝淡淡地看他,“有话,为何刚才朝上不说?” 钟离也不管陈公公还看着,伸手就握住皇帝的手。 “臣不去江东!” 皇帝道:“不是让你和晋王好好商量么?你若是不愿去,和他说便是,何必来和朕说?” 钟离哭笑不得,和那霸王说,他就是硬抬也要把自己抬上车的。 钟离抬起一双凄凉的眸子,看着皇帝道:“皇上就不管臣了么?臣被恶人欺侮,皇上也不管了么?” 皇帝怔了怔,恶人,说的是晋王爷? 钟离拽着皇帝的手,声声凄楚,“臣只想陪在皇上身边,臣哪儿也不想去,臣若是离了皇上,臣就不想活了!” 皇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道:“你跟着晋王,也能活得很好。”说完,不再理会钟离,拂袖走了。 钟离傻愣愣地立在原地,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回头见晋王爷追了来。 晋王爷找到了钟离,满心欣喜,却见钟离一脸的沮丧。 “你……怎的不在殿内等本王,自己走了?” 钟离垂头丧气地叹口气,抬头看着晋王爷,满面愁苦,道:“皇上他……又讨厌了我。”这句话说了一半,钟离简直要饮泣了。 晋王爷愣了愣,看眼前的男人一副难受伤心的模样,心下十分不好受。 原来他,即使答应了同自己在一起,心里也还是想着别人。 钟离说:“皇上不想理我了,不想让我呆在京城了……我离了京城,想见他一面就更难了……” 赵桓夕没有搭话,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回了将军府。 第二天,赵桓夕解除了钟离的监视,钟离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又自由了,稍稍有些欢欣雀跃了。 到了夜晚,钟离又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模样。 赵桓夕问他,“你决定去是不去?” 你若是不去,本王就放你走,你爱莺就去喂鸟,爱碟就去捕蝶,与本王一概没关系。 钟离笑脸一扬,道:“去!为何不去?” 赵桓夕诧异地看他,“那……皇兄那边……” 钟离嘿嘿地笑着,道:“我自有办法。不过王爷得答应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8 我一件事。” “什么事?” 钟离道:“王爷请奏皇上要带一名随从,那我也要带一名随从。” 赵桓夕不明就里,点点头道:“你爱带就带,这事随你。” 到了晋王离京东行的那天,赵桓夕终于知道了钟离的办法说的是什么。 晋王爷掀开马车门帘,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那人玉面秀眉,睡梦中微微蹙着额,不是皇帝又是谁? 晋王爷心下大骇,这人的办法,就是把皇帝下药绑了出来?这人说的随从,就是当今圣上? 钟离笑眯眯地坐上马车,道:“别声张,我可是假传了圣旨,才让徐廷尉答应代批奏折的。王爷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 晋王爷简直要气晕了过去,这人到底把江山社稷当成什么儿戏了? 马车辘辘地驶离京城,皇帝才缓缓醒来。 “陈公公?”皇帝唤道。 手被握住了。皇帝猛然一个激灵,“钟离?” “我在。”钟离道。 “你……不是去江东了么,怎么……”皇帝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严肃起来,“这是哪里?” 钟离转过头对晋王爷道:“这里是哪里了?” 晋王爷阴测测地答道:“雍州。” 皇帝瞪大眼。 “你们……”绑架当今皇帝,什么居心? 钟离没等皇帝问完,先发制人道:“臣和晋王知道皇上每日处理政务,疲倦乏累,眼下浩然盛世,天下太平,皇上也应该多散散心,享受享受大好河山了。” 皇帝冷眼以对,回道:“掳朕出来,却是为了社稷着想,钟爱卿你的境界真是高啊。” 钟离假意没有听出皇帝语中的讥讽,干笑两声道:“谢皇上夸奖。” 晋王爷看他那副倒贴没人要的样子,哼了一声,望向窗外看景。 越往江东走,水域就越多,寄生于水域的各类禽鸟也越多。钟离念着皇帝目盲,一路讲解,“那边有牧民在放牛,嗬,牛冲进水里头去了,野鸭子飞起来了,真是好看。” “前方有处沼泽地,上边有两对儿黑颈鹤,好生恩爱,真是让人心生嫉妒啊。” 皇帝对他横眉冷对,晋王爷也是一脸怨气冲天的模样,只有钟离本人乐在其中。 皇帝堂堂一国之君,硬是被有情人的儿子和情人儿子的情人绑了出来,偏偏自己对其父有情,却不能与其子斩断情丝,生生受着伦理纲常的折磨,怎能不心生反感? 晋王爷本想着与钟离两人,离皇帝远远的,日夜相对,说不好还能对出点浓情蜜意来,现下情敌直直地怵在那,怎能不心含怨念? 只有钟离一人陶醉在其中,一面和心上人的行车看景,一面暴虐霸王在圣上面前也不好再欺负自己,钟离简直觉得这就是人间极乐。殊不知赵氏兄弟二人对其怨恨已深,受了气不约而同地把怒火都洒向了他。 人若是想刁难另一个人,花样多得是。 皇帝坐车坐得闷了,对钟离道:“唱歌给朕听。” 钟离羞了羞脸,不得已扯着嗓子唱了两句,却见皇帝一脸难忍的表情说:“比鸭子叫还难听,去抓只鸭子来唱给朕听。” 钟离只好遵旨,叫停了马车,卷起裤脚跳进水塘里,扑腾了半天也没抓着一只鸭子,却粘了一身臭烘烘的池泥。 皇帝掩鼻道:“真臭,吹干了再进来。” 钟离钟少师只好跟着马车跑,跑累了坐在车顶上,让夏日的烈焰烘烤湿哒哒的衣服。 皇帝吃厌了干粮,对钟离道:“朕想吃鱼。” 钟少师只要又跳进池子里,扑腾着抓鱼,好不容易抓着一条,皇帝却皱皱眉说,“好浓的血腥气。” 钟少师又是一整天呆在了车顶上。 赵桓夕始终还是心里念着他,等皇帝睡着了,就把钟离叫进车里来。 赵桓夕看着他,说:“你活该。” 钟离笑道:“我愿意。千金难买我高兴。” 赵桓夕下定论道:“受虐狂。” 钟离笑着接受了这个评价,心里还是很畅快。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小女子最近新发了一篇短篇兄弟文《我的名字,你的姓氏》,已经完结,大家没事翻着看看,给七七提点意见建议~七七在此谢过~~ ☆、情意 一行人快到江东的时候,已是盛夏,烈日当头,知了鸣啼,水面上荡着一层看不实在的模糊幻影。 马车里闷热得像个蒸笼,钟离觉得自己就像是蒸笼里的包子,被闷得外酥里嫩的。 皇帝和王爷都是贵胄子弟,从小礼教严谨,不管盛夏严冬,亵衣衬衣面衣这三层衣物总是不能少的。虽然夏季的衣服都是绸缎,丝薄如纱,但三层叠在一块,还是闷得人浑身冒汗。 皇帝皱着眉,额头冒了一层汗珠,额上的乌发都贴在皮肤上了。 “这天……真是热啊。”钟离喊着,热汗哗哗地流。 银蛟龙生于西方极乐境,那里终年积雪,致命严寒,冰晶湖底更是冷得鲜少生物能够生存,白龙习惯那里的寒冷,自然是抵受不住夏季的酷热了。 晋王爷也热得难受,看着钟离已经脱剩了薄薄一层,讥道:“再喊热本王让你打赤膊,那就凉快了。” 钟离反唇相讥,“下官是怕王爷你看见下官的身子,更热了。” 钟离说者无心,但晋王爷和皇帝听者有意,一人羞恼地红了脸,一人表情更冷峻了。 皇帝心中暗道,跟这两人在一块,真是让人急躁心烦啊。 三个人各怀心事,居然也一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江东。 江东商贾云集,哪座城里都有热闹的集市,一副繁华盛世、朗朗乾坤的模样。 这次出行,要趁匪寇不意出奇制胜,只能低调行事,捕风捉影,找到匪寇的落脚地。 为了这个目的,晋王爷让随行的侍卫在城外守着,只与皇帝和钟离三人,伪装成商贾进了江东中心的厢州,寻了一处人流众多的客栈入住。 客栈名叫合月楼。 赵桓夕走进客栈,对客栈老板道:“我们行商经过想住店,开三间上房。” 客栈老板瞄他一眼,扔下一句话,“没房了。” 赵桓夕憋了一路的气,遇到这么个言辞不善的老板,脸一沉便要发作。 钟离赶紧上去拉住,从赵桓夕腰包里掏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道:“我家主子身体金贵,麻烦老板了。” 老板看着银锭子,眼睛都直了。他抬头对钟离道:“客官,真的没房了,今早几位道上的老爷来了,把上房都占满了。” 钟离道了声谢,拿回了银子拉着赵桓夕就走。 还没上马车,客店老板追出来,叫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79 道:“有两位老爷把房让了出来,现在有两间上房,客官还要住么?” 赵桓夕还道是老板不舍得银锭子,脸阴沉沉地张口就要训人,钟离拉着他,低声道:“这事有蹊跷,我看那道上的老爷,八成是我们要找的人。” 赵桓夕顿了顿,道:“我们被认出来了?” 钟离道:“未必。说不定是看上咱们的钱了。” 两人齐齐看向皇帝。君王在上,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皇帝轻轻点头,道:“住便住,还不舍得钱么?” 开好了房间,三人又左右为难起来。 两间上房,总得有两个人一块儿住。这住店的要么是一家子,要么是江湖兄弟,同睡一榻是没什么,但放在这心思各异的三人身上,就怎么看怎么别扭。 钟离看看皇帝,和皇帝睡一道,那是他巴不得的,但皇帝定不会同意。和晋王爷睡一块儿,简直是要了他的命。让皇上和王爷睡,那就更是奇怪之极了,搞不好还弄出点人伦上的差池来,那自己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王爷也很是为难,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 皇帝突然发话了,“今晚探查消息的事,就交给钟爱卿了。” 钟离一怔,苦笑不已,原来皇帝一点也不着急是因为他压根也没打算让自己睡。 “臣遵旨。”钟离道。 夜幕降临,皇帝和王爷的房里冉冉地燃着烛火。其余的几间上房却是漆黑一片,人影也没一个。 钟离蹲在阴暗处,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 夜已三更。 困意来袭,钟离打了个哈欠,强打起些精神来。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身后,人影被烛火投射到钟离的面前。 钟离猛然回头,却看见皇帝身穿一件素白色长衫站在身后,长发披散着,衣袂飘飘。 “皇……主子。”钟离唤道。 皇帝道:“还没有动静?” 钟离道:“是。主子怎么还不睡?” 皇帝默了好一会,答:“来看看你是不是打瞌睡偷懒了。” 钟离笑了,道:“何至于!主子的命令,小的自然是全力做好。” 皇帝走上前,凭栏而立。 星河横在头顶上,亿万颗宝石静静地发亮,乍一看是蓝色,再仔细看时里面红黄蓝绿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夜风吹动皇帝的乌发,发丝飘在空中,微弱的星光洒在皇帝姣好的面颊上、鼻梁上,像是敷上一层珠粉,柔和静好。 “万里山河,千百人家,都在朕的手上。” “只要朕愿意,翻掌为云,覆掌为雨。” 钟离见他朱唇微动,轻轻地飘出这么一句话,不知所言何意,只得静静地听着。 皇帝转过头来,轻轻一笑,星光点亮了他的唇角。 “但皇位很大,人心很小……” “这星这月,这云这雨,朕只愿能有一人,与朕同赏,共待天明。” 皇帝的眉间似乎有股淡淡的怅然,他伸手抚上钟离的脸,指尖轻点钟离的唇心。 “如果是这样,漫漫寒夜,凄清冷雨,大概也能熬过吧。” 钟离伸手将皇帝拥入怀中,皇帝的身子软软的,不像平日一样拒绝自己。 “臣可有幸,成为皇上心里那人?” 皇帝默了好一阵,忽而叹出一口气,钟离的心提了起来。 皇帝轻轻开口说道:“你若是要别的,朕都能给你。但这颗心……” “终究并非是朕能做主的啊。” 不是不能,却是不敢。 多少的冷雨,多少的孤寂。 相识相知,欣慰欢喜,相失相忘,悲伤苦痛。 十六年前的那个盛夏的午后,微薄小雨,荷花池畔,那名笑容脱俗的白衣男子,八年的等候,没有等来那个未完成的诺言。 八年前的沙场一别,那个总是胸有成竹的男人,对自己许诺说绝不分离,再见时却已是物是人非,生死之别,天各一方。 如何能再相信,如何敢再相信? 星河在头顶静静地流淌,星光刺破黑夜洒向凡间,如同微弱的圣光,皎洁神秘。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钟离心中也有一条河,河水像破冰决堤一般,冲刷得钟离胸膛里又胀又酸。 皇帝怔了一下,道:“钟离,你怎么哭了?” 钟离看着皇帝,没留意到自己正在落泪。 “皇上……没有直接拒绝臣,臣……好欢喜……” “好欢喜……” 纵是把心窗死死地关住、锁上,在某些星光灿烂的夜晚,遇见几颗晶莹、一点温热,些许的微风还是会吹破窗纸,吹进心里来。 皇帝任由男人抱着,轻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画舫 守了一晚上,那几位道上的老爷,还是没有回来。 赵桓夕起来时,皇帝和钟离已经坐在饭桌前饮茶了。 赵桓夕在长凳上坐下,叫来小二又置了一人份的碗筷。 钟离的眼睛红红肿肿的,皇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赵桓夕一惊,对钟离道:“你……昨夜被打了么?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钟离昨夜听皇帝倾述了心声,心情又是酸楚又是喜悦,恨不得再大哭一顿,眼睛里水汪汪的,听了赵桓夕的问话,钟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晋王,楚楚可怜地道:“小的只是见那春花凋零,触及心头事,起了那伤春之感……” 晋王爷嘴角肌肉抽动了一下,别开眼不忍再看。 三人正在用茶,门外走进来几名彪壮的汉子,在客店里巡视了一番,目光落在三人的脸上。 大汉咧开大嘴笑了一下,大步流星地走来。 “三位,我家老爷有请,不知可否赏脸到自家画舫小酌一番?” 等了一夜没等到的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赵桓夕道:“敢问阁下老爷是……?” 那汉子道:“我家老爷是本地茶坊的老板,与三位有面缘,特来邀请,若是三位有事在身,那便不叨扰了。” 钟离和赵桓夕交换了个眼色,却听皇帝道:“不妨。我们三人今日本就无事,会会贵人也是好的。” 那汉子道:“甚好。午后将有马车来迎接三位,三位准备好了便可出发。” 说完,汉子抱了个礼先行出去了。 钟离看着皇帝,有些诧异于皇上的主动,道:“主子,此事蹊跷,不可鲁莽。” 赵桓夕也有些忧心忡忡,道:“兄长留在客栈等候,我与钟离前去便是。” 皇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不需顾虑我,放开手脚即可。” 在客栈消磨了半日时光,午膳过后,三人换了衣服,坐上来者备的马车,一路东行,来到一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0 处碧水湖畔。 湖水碧绿青翠,湖心漂着几只画舫,几朵粉嫩的夏荷开在湖面,极是恬静安逸。 汉子带着三人乘上一只小船,悠悠地朝画舫划去。 画舫内隐隐传来丝竹声,竟是是宫音礼乐。 钟离不由得想道,如此佳境美景,竟听些正儿八经的礼乐,真是庸附风雅反倒显得做作了。 画舫的主人迎了出来,他身子魁梧高挑,露出的手指润白细长,显然是娇生惯养的主儿。但不知为何,竟带着一副面具。 钟离不禁失笑,想起当年从周白泽手中救出皇帝时,自己戴的那副哭丧脸的面谱。 那人说:“三位肯来,张某荣幸之至,请坐。” 主人伸出手,将三人请入席中坐了,命乐师弹奏小曲助酒兴。 三人的心思全不在酒乐之上,见酒过三巡,那主人仍未提正事,只是呆愣愣地坐着听曲喝酒,一壶酒很快就尽了。 三人不禁觉得,这人莫不成是闲着太无聊,才找人来陪他喝酒的? 钟离却总觉得有股违和感,突然意识到什么,面色凝重地对钟离道:“这里有问题。他们认出我们来了。” 赵桓夕道:“何以见得?” 钟离道:“你看那些上酒的婢女,若我们三人的酒樽都空了,总是先给主子斟酒,其次给你斟,最后才是我。三次都是如此,绝不是巧合。” 赵桓夕一愣,恰巧此时三人的酒樽又都空了,婢女盈盈碎步走上来,斟满了皇帝面前的酒樽,接着绕过坐在中间的钟离给赵桓夕斟上酒,最后才到钟离面前。 这顺序,竟是按照尊卑来排的。 赵桓夕面色一沉,“果真如此。如今该怎么办?” 钟离不动声色地喝酒,道:“不要声张。伺机而动。”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既不知道对方如何认出了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这场硬仗恐怕凶多吉少。 如果他们是要找的江东匪寇,那他们当中必有见过皇帝或晋王的人,那会是谁? 这江东匪寇,果真不简单。 又是一曲完了,乐师垂着手立着,等着主人下令换曲。 那人愣了半天,好一会叹出一口气,从袖里抽出一条手巾擦了擦眼角。 这面具男……竟是哭了。 三位客人傻了眼,请人喝酒,话没说两句,听着听着礼乐竟然哭了? 赵桓夕干笑一下,开口道:“阁下可是看着这春花凋零,触及心头事,起了那伤春之感?” 钟离偏头看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面谱上两颗亮晶晶的眼珠子冉冉地往外冒着眼泪,他以袖遮面,道:“让贵客见笑了,张某不是伤怀,而是喜极而泣。” 钟离道:“为何而喜?” 那面具男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点在一旁的高烛,道:“时候快到了,告诉你也无妨……张某欢喜的是,多年来苦苦寻觅的人,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赵桓夕听着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知道他果真不怀好意,低喝一声,“你究竟是何人?报上名来!”同时从腰间抽出长剑直指那人咽喉。突然,帷帐后一抹寒光闪过,只听一声刀剑碰撞的鸣金之声,晋王爷的长剑生生折了个方向,刺入一旁的酒缸中。 酒缸应声而裂,甘甜的酒水冉冉溢出,整个舫舱内飘着阵阵酒香。 面具男笑道:“公子好魄力,神清散药效已发,竟还有如此体力,真是让人佩服。” 赵桓夕早已气虚,靠撑着剑稳住身形,此时面色煞白,身子晃了几下,再也支持不住,持剑的手一软,身体跟着摔在地上。 钟离心下一惊,看向皇帝,果然看见皇帝也晕了过去,只有自己身为龙仙,凡间的毒药对自己无用。 那面具男笑吟吟地看着钟离,等着钟离毒发晕倒,钟离也看着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解救之法。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谁也没动,最终面具男沉不住气了。 “阁下何许人也?如何知道酒里有毒?”他说。 钟离眨眨眼睛,道:“阁下何出此言?酒里明明没有毒偏说有毒,莫非是在探在下的话么?” 皇帝和晋王爷虽然生在帝王家,不知江湖险恶,但也不是傻子,酒里下毒这种玩烂了的把戏,还是知道提防的,陌生人请的酒,怎么能说喝就喝?其实是装作喝酒的样子,实际上在袖里藏了一个水囊,将酒水悉数倒入了囊中。 可惜面前的男子是个江湖上跑熟了的老油条,下毒的手段防不胜防,三人还是中了招。 面具男笑道:“那依阁下说,毒在哪里呢?” 钟离垂眼沉吟了一阵,一会儿方才抬头道:“十有j□j在那柱高烛之中,阁下的人事先用了解药,所以才没有中毒,在下说的可有错?” 面具男朗朗笑着,“妙哉妙哉!阁下真能人也,不仅毒气不侵还能一眼识破我的计谋。只可惜即使知道了下毒的手段,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钟离嘿嘿地笑了一声,道:“未必。” 话音未落,钟离人影忽地跃起,只见虚影一闪,钟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抢到了面具男面前,面具男大惊失色,猛然拔出剑朝钟离劈去,钟离对他莞尔一笑,闪身避过,趁面具男不备将他身后的高烛夺在手中。 钟离持着红烛,啧啧叹道:“木质的画舫雅虽雅极,却有一个致命缺点……” 钟离笑了一下,一扬手将红烛扔入流淌开来的酒水之中。 轰地一声,从烛火落地的地方开始,火蛇嗖地蔓延开去,火焰在瞬间便覆盖了整个舫舱,火苗舔上纸糊的窗,一会儿火焰就爬上了船顶,把整个画舫裹成了个火球。 “就是难防火事。”火焰映在钟离的脸上,橙红一片。 “失火了!失火了!船燃起来了!”画舫里炸开了锅,一时间乐师舞姬婢女小厮乱成一片,大肆叫闹,紧接着只听扑通扑通的声音,人们像下饺子一样往水里扎。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静谧的夜里把湖心照得一片明亮,像一块橙色的铜镜。 钟离一手拉着赵桓夕一手拥着皇帝,奋力朝船边跑,面具男的剑如影随形,在后边又刺又砍,钟离负着两人,躲得好生辛苦。为了护着两位主子,钟离身上中了数剑,疼得他步履都不稳了。 面具男怒气腾腾地吼道:“小儿莫跑!” 钟离也气势汹汹地回一句,“不跑等着你砍么!” 话还没说完,面具男的剑又来到了面前,钟离一咬牙,将两人推入水中,赤手空拳地与面具男拆起招来。 十多招下来,钟离心下大骇,睁大了眼睛,愕然道:“你是……” 面具男怒吼一声,抡着剑花攻上前来,钟离侧身避过,心下担忧昏迷不醒的两人,大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1 声道:“我有急事,不和你玩了!” 说完,钟离伸手一档再反手一推,将面具男推开数尺,纵身一跃,扎进了湖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泣语 湖底深邃漆黑,湖面喧闹明亮。原本静谧的湖上扑腾着数十个人影,将一面水镜打得稀巴烂。 皇上,皇上在哪里? “鉴安!鉴安——”钟离在水面快速地划着水,见到人就扯住,每次发现不是皇帝心里就下沉一分。 鲁莽,真是鲁莽!居然把昏迷的皇帝扔下水,这不是要了命了么? 钟离强压下胸中的恐慌,拼命地划着水找着。 “钟离!”一人喊道。 钟离猛然回过头去,却见晋王爷赵桓夕划着水游过来,头发全都湿了,一缕缕粘在脸上。看来是浸到水中把药性洗去,反倒清醒了。 “鉴安呢?”钟离着急地问。 赵桓夕瞪大眼,“没和你一起?” 钟离暗骂一声,不再理他,又扎进水里。 赵桓夕伸手把他拉起来,喊道:“糟了,皇兄不会水——” 钟离看着他的眼神都直了,大骂道:“怎么不早说!” 赵桓夕答道:“没想到要下水啊!” 钟离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声道:“分头找,哨声为号。”说完,快速地游走了。 面具男背后燃着火焰,却仍不弃船,火焰扬起灼热的气息,吹得他的头发在空中飘扬,映着火光很有种修罗的感觉。他对着湖面高喊:“活捉三人者,赏金五百两!” 本在向湖边游去的中人听了诱人的话,立即又有了干劲,扑腾着往回游,湖面登时又热闹起来。 钟离心下一凉,暗道不好,抬头就见五六个人划着水朝自己飞快地游来,钟离一心念着皇帝的安危,急得手脚发凉,心一横张嘴咬破了手指尖,将血涂在胸膛上。 体内的银蛟龙似乎在咆哮,想要冲破这具身体的束缚,直冲天际。 胸膛突然像被火烫伤一般疼痛,银蛟龙的嘶吼声蓦地消失了,钟离吃痛地呼出声,腥臭的湖水冲进口腔。 钟离仰起头探出水面,猛地吸了几口气。 胸膛上的三颗朱丹痔火烧火燎地疼。 这该死的丹封! 银蛟龙被玉帝以丹封禁锢在这具凡人的身体里,丹封一日不除,白龙就只能是凡人。 玉帝老儿,你这是要害死凡人的君主啊! 三个人游上来扣住钟离的手脚,钟离激烈地挣扎,但江东人自小近水,大多熟知水性,在水里的力量远比钟离要大,钟离的挣扎很快就被他们制服了。 鉴安……鉴安…… 丹封还在阵阵作痛,钟离又惧又急,被人在水中拉扯着浮沉,脑子里混沌一片,只知道自己被抬上了岸,用绳索缚了手脚扔在车里。 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行了多久,停下来时天已蒙蒙亮了。 钟离被混混沌沌地从车里拉了出来,带进了地下,关进了一座牢房一样的地方。 钟离腿上拴着锁链,锁链那头固定在墙上,钟离也不去丈量自己能够活动的范围有多大,一进牢房就安静地缩在草垫子上,愣愣地看着天窗透进来的微薄朝阳,连别人喊他也充耳不闻。 有人来给他送过三次饭,统统都是一口未动地端了出去。 又过了一日,赵桓夕也被关了进来,脚上也被拴上了相同的铁链子。 赵桓夕走过来,坐在钟离身边。 "钟离。" 这个抱着腿缩在角落的男人明显地憔悴了,眼眶凹了下去,颧骨突起,头发脏兮兮的,脸上粘着湖里的污垢,已经干了。那一双时而精明时而狡黠的眼睛此时像一汪发臭的死水,毫无波澜。 赵桓夕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钟离怔怔地转过头,眼神有些呆滞地看他,还没说话,眼泪刷地流下来,他颤抖地张嘴,道:"鉴安在哪里?" 赵桓夕第二次见他哭,又是为了皇帝,心下淡然,语气也凉了一些,"不知道。" 钟离不住地流眼泪,却又不发出声音,只是泪水不停地淌下来,流得晋王爷心里也是酸楚难耐,过了好半晌,赵桓夕又道:"如果……皇兄驾崩了,你怎么办?" 钟离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像水阀被冲开再也关不上了。 他抽抽噎噎,涕泗涟涟地哽咽道:"我回来……本就为了他,若他……我,我还活在这凡间做什么?没了他,这一生了无生趣,我也不愿再活了……" 他几行清泪像蜿蜒的小溪直流进晋王爷心里,几句泣语说得晋王爷愣在当地,心中像碎了一地冰渣,扎得人又冷又疼。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有的人为情而生,也有人为情而死。 赵桓夕脸色煞白,语中凄苦地道:"我待你不好么?皇兄心里半分也没有你,我却把你装在心里,你如此待我,这……究竟是为何啊?你对得住我么?" 钟离愣了愣,转过头看他,只见他口唇发白,面色苦楚,眼中似有水光在流动。 钟离这才发现了晋王爷对自己的情意。 人间的情爱多么耐人寻味,有人在看景,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景色。 有的人苦苦求索仍是不得,但自己的身后也有人在对自己苦苦求索。 但天下之大,人心之小,一颗心只能装一个人,从此,日中思念,梦里相见,心只为一人而痛,眼泪只为一人而流。 须得修几世缘分,才可换来今生一眼回眸? 须得修几世缘分,才可换来今生一刻钟情? 情长缘浅,本没有谁对得起谁,谁对不住谁。 凡世间,雕栏画栋,千万人家,多少相遇,多少邂逅,若得与一人一眼万年,两情相悦,这一生又怎会有遗憾,怎会有不甘? 钟离看着他,眼泪簌簌地流淌,"对不住……我对不住你……" 赵桓夕看着他落寞的模样,眼中酸楚,不置可否兀自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几天,钟离仍是呆呆的,赵桓夕逼着他吃饭,他便张开嘴呆滞地咀嚼,赵桓夕一度以为他疯了,说什么都是不理,只有在提到皇帝的时候,他才会有些反应。 赵桓夕不由得苦笑,我这般照顾你,你眼里没有我,心里还在想着他。 赵桓夕再也忍不下去,对钟离道:"皇兄心里没有你,你又是何苦?" 说完,赵桓夕叫来看守的人,道:"这人疯了,我要换个牢房。" 赵桓夕被带了出去,牢房里又安静下来。 外面是歌舞升平繁花盛世,在这牢狱中永远都是无尽的黑暗。 白龙曾与黑暗相伴了五百年,在寒冷的冰晶湖底,阳光无法穿透那么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2 深的水,无论寒暑、不分昼夜的黑暗。 白龙记得沉睡前,暴雨连连,伴随着雷霆闪电,九弟身上浴血,哀嚎着盘旋,他说,哥,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 白龙记得泪珠从自己的眼眶中滚落,那时暴雨如注,海面波涛滚滚,天地尽灰,如同末日一般。 九弟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我二人,只有一人能活,而我宁可死了,也不愿从此孤独地活着。哥,对不起,我想让你活着。" 九弟嘶吼一声,冲向一侧的岩壁,只听一声巨响,九弟的身形软软地坠落,坠落,最终隐没在深谷之中。 白龙如同疯了一般,时而冲入怒涛之中,时而在空中穿刺飞旋,暴雨倾注,雷霆滚滚,这暴雨一直下了三个月,白龙心力交瘁,最终跌入极乐净冰晶湖中,陷入了冗长的睡眠。 五百年的睡眠,五百年的孤寂。 直到二十年前,那个荷花池畔的午后,看见那男孩儿纯净的眼泪,白龙顿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有的时候,救赎就是这么简单,一个笑容一句话,能够触动内心深处,足矣。 九弟是对的,如果不得不有一人死一人活,死者已然安息,生者却要承担伤痛活下去,活着的人难道就比死者幸福么? 白龙再也不愿看见心爱的死去了。 与心爱的人惺惺相惜时,千年也算短。与心爱的人分离时,半刻也算长。 如此煎熬,如此痛苦,鉴安,你也承受过么? 是夜,牢房里来了一个人,钟离抬眼看去,竟是命格老人。 命格同情地看他,发出一声叹息,道:“龙仙座,老夫万万没想到你会成了这幅模样。” 钟离对他道:“我只想知道鉴安是不是还活着。” 命格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钟离垂下眼,像是连争辩的力气也没了。 命格又道:“玉帝让老夫来问问仙座,‘劫’找到了吗?” 钟离不愿与他再说,只随口答道:“毫无头绪。” 命格又叹一口气,“那也难怪。难为仙座了。”命格说完走上前,拉起钟离的手,将一物放在钟离掌心,钟离只觉掌心炽热如炙,连忙抽回手,却见手心上印了一枚形状复杂的朱色图案。 命格道:“此乃‘刍’,若是找到了‘劫’,便可用它来破。” 命格仍像平时那样什么也不解释,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对钟离抬手抱了一礼,道:“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攻同志你行不行,怎么整天哭啊〉。< ☆、伏诛 又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数日,牢房门打开了,面具男子走进来,身后跟着的雅袍锦衫男子竟是赵桓夕。 钟离抬头看他,问道:“鉴安呢?” 赵桓夕面容憔悴,微微蹙额,别开脸去。面具男应道:“死了。” 钟离道:“我不信。” 面具男道:“他本不会水,又中毒昏迷,掉进水中溺亡几乎是板上钉钉,有什么可不信的?” 钟离抬头看他,浑浊的眼中透出一丝光来,他这是几日第一次露出些笑意,道:“你若不来,我可能还会怀疑。但你来了,他一定还活着。” 面具男一怔,钟离继续道:“我这样一个小角色,襄平王赵信怎么会特意来看我呢?” 面具男静默了片刻,赵桓夕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来,他问道:“连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你是如何……” 钟离道:“那日在画舫上和他交手,他的功夫家数和你虽有一些相异,但支出同家,当时便有所怀疑。之后见你虽被打入牢房,却干净如斯,浑然不像我这般从湖里出来的肮脏,就猜到了。” 赵信缓缓地笑了,道:“你就是那个钟雪麟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佩服。” 钟离转过眼,安静地让人把脚镣打开,蒙上眼,押着往外走。 鉴安活着,比一切都好。 眼前突然一亮,遮掩布被解开了,一阵恍惚过后,钟离一眼就在赵信身后看见了皇帝。 皇帝身穿素色长衫,束一条蓝色发带,虽不甚华贵,但也干净整洁,比起钟离这般肮脏发臭要好许多了。皇帝负手而立,眉头微蹙,眼中透着一丝焦虑。 钟离只觉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如同一直堵着的七经八脉一顺儿都通了,血液又开始流淌了。 赵桓夕的脸色暗了下来:一直如同行尸走肉的钟离一看见皇帝便一扫颓色,笑容爬上他的嘴角,亮晶晶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九重星辰,深邃得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钟离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身子一震,像是松了一口气,眉目间露出一丝温和来,他对着钟离的方向点了点头。 赵信对皇帝道:“赵桓羽,你可猜到我是谁?” 皇帝回了一声,“皇叔。” 赵信笑笑,道:“好皇侄儿,那你可猜到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皇帝道:“你一向不服父皇,隐世八年,却仍未断绝权势之念。你蓄势已久,不就是在等朕落入你手,好逼朕交出皇位么?” 赵信笑道:“说得好。你既然知道,何不趁早拟下退位诏书,免得你我翻面,坏了叔侄情分。” 皇帝苦笑,第一次你觊觎我皇位,我设计陷害取你兵符;第二次你对我刀剑相见一心要我姓名,第三次你设下鸿门宴要套我入网逼我立退位诏书。这般性命相搏尔虞我诈,何来的叔侄情分。 皇帝道:“朕若不写,那便又如何?” 赵信垂下眼笑了,道:“你面里柔弱内里刚硬,你若不依,我唯有先取你性命,再设计入宫杀掉小太子。怪只怪你不爱女人,膝下无子,山不转水转,太子一死,皇位便是晋儿的了。” 皇帝道:“若凭你之力便想伤了太子,你未必太小瞧朕了。” 赵信点点头,道:“我怎敢小瞧你?所以今日务必请你立下诏书吧,皇侄。” 说完,赵信持着长剑猛然刺入钟离腹中,钟离没有防备,吃痛之下闷哼一声,皇帝听见他的痛呼神情一震,显然心神有些动摇了。钟离赶紧闭紧了嘴,任由赵信的长剑在肉里使劲,硬是不发出声音。 然而皇帝已经知道了赵信的手段,一张好看的脸雪一样白,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担忧,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钟离你……你怎么样?" 剑在伤口上来回绞着,钟离纵是痛得冷汗直流也不能出声。 唯有血滴落地上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响声。 赵桓夕面色铁青,硬是别过脸不去看钟离的表情。 赵信轻轻叹了一声,笑道:"自古君王无情,说得半分没错。" 君王,坐在天下人之上首,俯瞰一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3 切,掌控一切。高处不胜寒,一代君王纵使坐拥万里江山、千百人家,却连一个同榻相依的人都没有,血缘至亲尔虞我诈,臣子官员千人一面,皇位之上,如何不冷,如何不孤独? 这星这月,这云这雨,朕只愿能有一人,与朕同赏,共待天明。 皇帝记得与钟雪麟分离那日,钟雪麟在自己耳边叹道,你若不是皇帝,那该多好。 自己再没机会回答他说,我也希望如此。 皇帝垂下眼,声音平缓又清晰,"你不要伤他,朕立诏书便是。" 钟离愣了一下,猛然抬头,看见皇帝温和的眸子里漾着些许的笑意,钟离想起那夜的星河,朗朗星光之下,皇帝衣袂飘飘,他说,漫漫寒夜,凄清冷雨,若有一人相伴,大概也能熬过。 钟离声音发颤,"皇上……" 皇帝轻轻地含笑,道:"叫鉴安便是。" 钟离记得八年前,林逸清将假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皇帝仍没有妥协。 时隔八年,场景未变,人事已非。 钟离的胸膛里有什么情绪正在缓缓地流出,像一股暖流,流入四肢。 皇帝为了自己,将皇位拱手让给了别人。 皇帝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头压着的石头轻了许多。 登基十多年,为了这个皇位这个国家,他几乎不计代价,无所不用其极。 多少人为这个目的而死。作为君王,皇帝明白,每一个皇朝都是以无数人的牺牲作为代价的。他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到最后,遍体鳞伤,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去,孑然一身,空余一个冰冷的宝座,孤单寂寞。 皇位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权钱财色,没有的人羡艳眼红,有的人提心吊胆,到头来不如一个结实的怀抱让人感到踏实温暖。 赵桓夕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两人静静地相望眼中含笑,不由得苦笑出来。 自己曾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渐渐的路上有了光亮,有风,还有花朵的芬芳,自己欢欣奔跑,以为遇见了灿烂,空气里都是幸福的味道。可是故事的最后,纵使嫉妒却也哭不出。原来,自己无论多么努力,也不过是路过了别人的春天啊。 赵信转头对赵桓夕道:"晋儿,快拿纸笔来。" 赵桓夕看见父亲眼中的欣喜若狂,那么多年的心愿即将达成,饶是素来沉稳的襄平王也耐不住了。 赵桓夕垂下眼,却不动弹。 赵信心里雀跃,并不责怪,又催促道:"晋儿,回京后父亲就是皇帝,你就是太子了,怎么不高兴?" 赵桓夕抬头看着他,眼里又是悲切又是怜悯,他淡淡地道:"父亲,大势已去了,你又何苦呢?" 赵信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的擂鼓呐喊之声,赵信心里一惊,推开赵桓夕抢出门去。 阳光下铁骑盔甲闪闪发亮,近千名持械兵士整装而立,红色黄边的军旗猎猎作响,当间一个"魏"字触目惊心。为首一名高马猛将,金甲铁胄,威风凛凛。 猛将朗声高喊:"草民魏青——前来救驾!" 赵信大惊,早闻镇国将军魏青隐退后回到江东故乡,却不知他何时集结了如此众多的家兵。而且,自己的府邸低调隐秘,他是如何寻来的? 魏青抽出长剑,高喊道:"叛王赵信,你意欲弑主,天理难容,速速归降吧!" 赵信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瞪得浑圆,他怒吼一声,"赵桓羽小儿在我手中,今日我赵信就是死了,也要玉石俱焚!" 魏青一惊,不敢再用言语激他。赵信已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铁牙一咬抽剑便要取皇帝的性命。 一转身,一枚寒气阴阴的长剑直抵赵信的咽喉。 赵信抬眼,面前的男子表情凄楚,眉目间甚是难过,正是他的儿子赵桓夕。 "父亲,这天下终究没有你的份,你为何总是看不穿呢?" 赵信身躯颤抖,眼睛气得布满血丝,"是你……是你背叛我,给魏青通风报信……" 赵桓夕目中有悲痛的情绪在流淌,他说:"对不起。" 就在这几句话的空档,魏青已经率领几匹轻骑抢杀进来,从背后封住了赵信的退路。 赵信不敢置信般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手中剑失力地掉落在地。赵信的模样似乎颓然老了二十岁。 赵桓夕凄然地道:"放弃吧,父亲。" 皇帝和钟离被松了绑,从内室走出来,钟离上去握住皇帝的手,内心纵有无数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诗书才华惊人的钟少师看着皇帝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地泣语道:"鉴安,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皇帝笑了笑,回握着他的手。 这一次,竟然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桓夕走到皇帝面前伏身跪下,道:"叛王赵信被伏,臣弟应受连坐,请皇上赐罪。" 皇帝道:"你情急救主,衷心可鉴,功大于过,赦你无罪。起来吧。" 赵桓夕仍是跪着不起,道:"臣弟有一事要请奏。" 皇帝道:"何事?" 赵桓夕顿了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钟离,钟离看见他眼中的绝决,心下了然。果然,赵桓夕接道:"臣弟请愿辞退镇国将军一职,隐归襄平。" 皇帝一怔,不禁失笑,朕的镇国将军就如此难做么?先是魏青,如今连尚武如命的晋儿也不愿做了。 皇帝颔首道:"准了。" 赵桓夕伏倒在地,"谢主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 ☆、血帕 赵信被押送回京,魏青救主后皇帝要给他封赏,魏青朗然一笑,道:"我本布衣,来去自如,见路不平,拔刀相助,何足挂齿?"说完,领着众家兵绝尘而去。 皇帝笑语:"这八年身在江湖,果真染上一股江湖气。" 钟离见皇帝虽不说,但言语中甚是向往,于是提议道:"匪寇已平,天下安定。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多待些时日,转到秋冬再回京也不迟。" 皇帝迟疑了片刻,末了露出笑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点亮他的眸子,像是漫天的星光。他点点头道:"好。" 是夜,赵桓夕来到钟离房里。 钟离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默了片刻道了声"对不起"。 赵桓夕落寞地笑了一下,道:"你这祸害,害本王丢了二十万大军,本王的将军府,以后又不知要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 钟离干笑一下,道:"你不走,也是可以的。" 赵桓夕心中苦笑,不走,看你们每日目中传情卿卿我我,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赵桓夕道:"天下如此大,总不能老在京城待着。据说塞外好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4 马满地跑,姑娘美丽又大方,不像汉人的姑娘这般多规矩,天高地阔,到那里,人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我想去看看。" 钟离笑道:"原来是想看姑娘了。" 赵桓夕也笑,笑完了坐在钟离身边,从袖中摸出一张袖帕。 "记得之前闯进攻的刺客么?"赵桓夕道,"那是父亲派的人,他就是为了这个而去的。" 赵桓夕将帕子放到钟离手中,忧心忡忡地看他,道:"你们此行回京,必定艰难,万事小心。" 钟离打开手帕,上面几行血字,触目惊心。钟离逐字读完,心中凉了大半,像是有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冻得他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 "此事可是真的?"钟离瞪大眼睛,脸色煞白地问。 赵桓夕道:"从父亲枕下搜出来的,又拷问了父亲的亲信,应当不假。如果我没猜错,父亲本想凭着此事,起兵逼宫,如今事情败露,不知是喜亦或是祸。" 钟离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桓夕细细地看他许久,末了叹一口气,笑道:"原来你长得很是英俊,当时怎的就觉得你形貌讨厌呢?这人的喜恶,真是奇怪之极了。" 赵桓夕站起来,朗朗道了声"告辞"离开了。 钟离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人生在世,要与多少人擦身而过,能在生命中留下印记的,只有那区区几人。用不了多久,你再听见"钟离"这个名字,恐怕也就是一笑置之,淡如静水了吧。 钟离把目光放回到血帕上来。 鲜红的字仿佛透着血渍,"父尹少卿,母元珠儿,于盛智十八年七月廿四日诞子,委身赵氏,实乃无奈。现约于庚癸年八月廿一之夜,尹君搭救我母子二人。特此立誓,绝不相弃。" 下面是两枚手指印。手帕脏污发黄,似乎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钟离捧着手帕的手瑟瑟发抖。他突然想起来好多事。 他想起林逸清曾说过皇帝是杂种,那时皇帝突然的暴跳如雷让自己愕然。 他想起传闻中一场大火中被奸人掳走的皇子,至今下落不明。 他想起荷花池畔的男孩,他的脸和那个羽扇的男子的脸逐渐重合起来。 他想起华大师所说的,命数短浅,帝王星黯淡。 他想起玉帝口中的那个"劫"。 一阵夜风席过,钟离猛然打了个哆嗦,才发现浑身已被冷汗浸湿了。 皇帝不是先皇的儿子,他的父母做了一个约定,约在十年后的那夜,里应外合,将他母子二人偷出宫去。但事实上皇帝没有出宫,逃出去的竟是长昀,十多年前的那个大火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长昀才是真正的皇子,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应该是他。所以他才这么恨皇帝,才想方设法除掉皇帝,伺机篡位。这本来就是他的皇位! 而襄平王赵信定是抓住了些风吹草动,顺着十多年前的大火查起,一步一步找出了长昀,再深入往里查,竟然查出皇帝不是先皇的儿子,所以又起了歹意,派刺客入宫偷走信物,想凭借此物将皇帝拉下马,自己堂而皇之地上位。 劫。劫数。天下的灾祸。 事情不会到此为止。 刚刚安定下来的朝廷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但凡皇朝盛世,十年安定五年动荡,这安定只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暗流已经开始涌动,只待东窗事发,朝廷内部很快就会发生变乱。 辽人首领受辱而死,辽人养精蓄锐八年,一心报复,近来又和东瀛交好,若我朝内部动乱,外部闻风而变,必将趁我朝虚弱之时出击。如此内外夹击,天朝之瓦解,指日可待。 天劫,人祸。 钟离捧着手帕,冷汗淋漓。 棋走偏锋,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不,这棋局,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路。 劫数,就在这血帕之中。 钟离的手微微发着颤,血色的字在面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楚。 今天,是离京的第几天了? 钟离迫使自己压下心惊,一日一日地数来。 三十五日。若快马加鞭地返京,也需要五日。四十日,凭林逸清的聪慧,吴之游的身手,长昀的胆识,四十日拿下朝中大臣简直是绰绰有余。 太子……小太子琉奚,是不是已经遇难了? 夜入二更,钟离房中的油灯仍亮着,屋外有个人影来来回回地走动,似乎在迟疑要不要推门进来。 钟离苦笑,拉开门道:“皇上,怎么还不睡?” 皇帝正在思忖什么,抬头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踏进房去。 “朕躺在榻上,思及这几日的事,又念到这么多年来心事繁琐,如今总算是都可以放下了。”皇帝回头对钟离轻轻一笑,钟离看得仔细,皇帝这笑很温柔,和平日里都不一样,他的笑先点亮了眼睛,眼睛里流出一丝喜悦,再蔓延到嘴角,缓慢得像悠悠的一池春水,慵懒又温和。 皇帝伸手握住钟离的手,顿了一下,缓慢地把头靠在钟离的肩上,钟离能看见他净白的脖颈似乎浮上一层羞赧的颜色。 “如今天下太平,来日方长,日后出来的机会很多。我们还是先回京城去,把政事交代了,方才能放心出行,你说呢?” 钟离背后的冷汗涔涔而下,皇帝却是看不见他难看的脸色,只道他在思虑什么,又道:“琉奚也长大了,是时候让他主掌东宫接触朝政了,这番回去,朕便让乾之带他听政,再过几年,便把这皇位交给他坐,朕便当个清闲自在的太上皇罢。”皇帝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又觉得自己这皇帝做得太不负责任,竟把自己逗笑了。 钟离还是没有搭话,抱着皇帝的臂弯在微微发抖,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一定要回京么?” 皇帝发现他的异常,道:“走之前什么也没有交代,朕未免会挂心。只回去休整一阵便走……钟离,你怎么了?” 钟离浑身像坠入冰水中一样冷得打颤,他心中煎熬却又不能直说,此番回京,等着他们的不是朗朗未来,而是豺狼猛虎九重地狱啊。 钟离想过把真相直接告诉皇帝,劝他抛下朝廷,和自己一走了之,但他不敢说,不忍说。他太了解皇帝,皇帝从来不是一个能够轻易放下的人,京城里还有琉奚,还有他苦心经营了一生的家国天下,他钟离何德何能,竟要让他放弃这一切随他走? 钟离知道叛乱已是即成现实,早一天告诉皇帝,他们的快乐便少了一天,他希望皇帝多笑一笑,即使多一天也好。 钟离苦苦挤出一丝笑来,道:“我听说东海有医仙,妙手回春,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眼睛,我们顺路前去寻访,若找不到再回京,好么?” 皇帝清明的眼睛看着他,疑惑道:“你不想回京么?” 钟离汗如雨下,简直要把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5 衣服都浸湿了。 他知道皇帝仍念着朝政,终究是难以说动了。他垂下头,好一会才答道:“不,还是听皇上的,回京吧。” 皇帝等人在江东休整了一天,次日便要启程回京了。 赵桓夕策马来送。他如今是个自由人,说江东水好天高,要在此处多盘桓数月再走。他看着钟离,钟离对他虚弱地笑笑,赵桓夕叹了一口气,道:“皇兄……拜托你了。此次回京,凶险异常,你们万万要小心。” 钟离点头称是,赵桓夕又道:“你和皇兄的事……绝不会一帆风顺,此后定有坎坷,难事烦心事不会少。”赵桓夕顿了顿,“你要加油。” 钟离笑笑,道:“那是自然。” 启程的时候到了,钟离登上马车。赵桓夕策马前来,高声道:“若有缘,不久以后,赏花品美人,煮酒论江山。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钟离心中萧瑟,心中暗叹:此去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赵桓夕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露出一抹落寞的笑。 站得越高,越感寒冷,但若有一人在侧携手相伴,刀山火海,也不足为惧。这是多少帝王求索一生而不得的福分。 皇兄,你真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里开始一日二更,再更几日这篇文就要结束了~~ ☆、剧变 马车越行离京城越近,钟离的心境就越惨淡。 行至城门之下,马车被迫停了。 皇帝探出头去,对同行的下人道:“怎么回事?” 下人回道:“前边塞了好多车,都是要出城的。城卫在核查名实呢。” 突然,钟声大作。 “铛——铛——” 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人人抬起头静静地聆听这钟声。 钟声悠长深沉,一下一下,似乎撞在人的心里,震得人一阵阵心慌。 皇帝听了一阵,脸刷地白了。 “这是丧钟,”皇帝苍白着脸道,“只有国丧的时候才会敲响。” 钟离一怔。丧钟响了,是在昭告天下,皇帝驾崩。 皇帝神经质地绞着手,关节发白。丧钟还在敲着。 钟离知道,林逸清做事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但他没料到的是,林逸清竟用这种方法,让皇帝再无法东山再起。 死人是无法东山再起的。 钟声住了,余音仍在京城灰蒙蒙的空中缭绕。 钟离道:“臣去看看。”说完翻身下马。 这日阴云密布,阳光透不过来,整个京城笼罩在阴沉沉的诡异气氛下,竟是一点儿生机也没有了。 城门处果真被大大小小的马车高辇塞得水泄不通,有几顶马车纹饰华丽精致,一看就是高官的车子,身后还随行着几辆辎重马车,看样子是准备逃难了。 钟离冲入车群,跃上一辆马车,里头的男人身穿华服吓得面色铁青,指着钟离的鼻子骂道:“你什么东西!” 钟离也不跟他废话,揪起他的襟口道:“你是保和殿大学士王承!大难当前,你莫非是要叛国出逃?” 王承盯着钟离的脸来来回回审视了许久,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你!你就是那个媚上祸主的钟离!你你你……你这祸水!太平盛世,都毁在你手里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钟离一怔,本想恶狠狠地从这人口中逼问出点情报来,没想到竟被兜头劈脸地骂了一顿 王承指着钟离的鼻子,张口又骂:“祸水!祸水!若非你迷了皇上心智,皇上怎会一月不早朝?怎会被奸人钻了空子?如今那奸人买通了朝臣,缴纳了兵符,圣上驾崩,太子被掳……哎,大势已去了!” 钟离听着他的指责,脑中一炸愣在当地。 事情落到如此田地,自己绝脱不了干系。 他曾经有太多机会将林逸清等人正法了:八年前是他私自放走了他们;花朝节时他本可以上告刑部,全程搜捕他们三人;在福宁殿中,若他供出长昀,一切都可避免。 是他的一己之私,害皇帝落到这种境地。 钟离问道:“太子被掳,现在在哪里?” 王承看透了他的心思,垂泪道:“没用的!你也快快逃命吧!天下已易主,先皇遇难,一切都完了!” “完了”两个字撞入钟离心里,钟离身子一震,头晕晕沉沉的。 钟离跌跌撞撞地冲下马车,往皇帝的马车跑去,却被一人突然拉住袖子。 钟离下意识地挥手便挡,那人似乎毫无抵挡之力,被钟离一甩便跌倒在地,钟离回头看去,见那人身穿玄色斗篷,脸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斗篷下露出一双晶亮亮的眼睛。 那人疼得在地上扭了半天也没站起来,钟离心下歉然,伸手将那人拉了起来。 那人像全身没骨头一样,钟离一拉,他就跟着跌在钟离身上,钟离心道不对,伸手便推,却听那人在耳边小声地道:“钟大人,是我。” 钟离怔了一下,“陆……” 陆皖柯在他手心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钟离立即噤了声。 “皇上呢?”陆皖柯低声道。 钟离道:“在车中。” 陆皖柯皱着眉,握着钟离的手道:“你听我一言,眼下皇城大乱,官员们只道皇上殁了,大半的官员倒戈,要立封新帝。你被冠了弑君罪名,正在全城通缉,他们可能是知道,找到你就能找到皇上。总之,京城险恶,万万不可回去。你带着皇上,往东行,千万不要回头,到应城找个地方落脚,我会去与你们会合。留得青山在,总会有柴烧,知道么?” 陆皖柯说完这段话,脱开钟离的手,匆匆地道了一声“多谢”,低着头跑走了 钟离不敢再迟疑,垂下头小跑回到马车,皇帝安静地等着,既不焦虑也不恐惧,他的眸子里如同一滩深深的湖水,深邃得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钟离还没开口,皇帝淡淡地道:“宫变了。” 短短的半刻钟内,皇帝仅根据钟声就理出了头绪。 钟离轻轻地道:“皇上……” 皇帝抬起手,手指轻轻地点在唇上,似乎在思考。 “昭告天下朕死了,谁能顺理成章地继位?晋儿?不,他没法挤掉小太子。不会是三公,他们互相不服对方,都成不了气候。究竟是谁……?” 钟离伸手握住皇帝的手,感觉到皇帝的手心冰凉一片,手指在微微地发抖。是恐惧?是愤怒?还是无奈? 钟离深吸一口气,心一横道:“是长昀。” 皇帝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像是听见什么极端可怕的事情一样,眼睛怔怔地盯着前方的虚无,脸色白得吓人,似乎还在思考这名字意味着什么。 “长……昀?”皇帝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身体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6 开始止不住地打起颤来。 钟离没想到皇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心里一震,忙伸手将面前的人搂在怀里,心里又酸又痛,脑袋里烟雾缭绕迷茫一片,钟离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钟离道:“你还记得他?他就是那个火场里失踪的皇子,对么?” 皇帝剧烈地挣扎起来,手指抓在钟离的肩上,指甲都嵌进钟离肉里去了。 “别说了!别说了……”皇帝仰起头,眼里虚无一片。 钟离心惊又心痛,圈着皇帝腰的手臂不自觉地用力,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说了,我们先离开这里……你若是不想听,我再也不说了好么?” 皇帝点点头,钟离探出头去吩咐了两句,马车调转方向往东驶去。 马车行驶到应城只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远,皇帝逐渐平息了下来。 钟离让下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皇帝一直显得心神不宁,钟离不敢让他一个人呆着,便也留在皇帝房中伺候。 皇帝坐在榻上,静静地呆了许久。直到晚膳时间,皇帝才缓缓开口,道:“他是朕的弟弟。朕死了,他确实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位……不,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他的。” 钟离看了皇帝许久,默默地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道:“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皇帝对钟离缓缓露出一个笑来,这个笑淡若春风清若溪涧,当中一点淡淡的怅然,看得钟离又是一阵心酸。 皇帝道:“朕要说。若是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 钟离皱眉道:“怎么会没机会?只要你想说,我每天听你说。你不想说的时候,我决不强迫你。” 皇帝笑道:“知道了。朕失言了。” 皇帝顿了顿,继续道:“这皇位本就是他的,他只是拿回了他的东西。他若是恨朕,朕也不怪他,只是……”皇帝默了一会,嘲讽似地牵起嘴角笑了,“他也夺走了属于朕的东西,朕不会原谅他,就像他不会原谅朕那样。” 皇帝说完这番话就沉默了,似乎在回想着什么。钟离好一会方才问道:“他夺走的东西,是什么?” 皇帝回握着钟离的手,笑道:“那时觉得是比天还重要的东西,现在想来,只是些无聊的小事罢了。” 钟离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不再多问。 知了在窗外有节奏地叫着,叫得人昏昏欲睡,烛火时明时暗,摇曳不定。两人肩靠肩坐着,一时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月夜 入夜后,陆皖柯来了。 陆皖柯穿着一身低调的斗篷,脸蒙得严严实实的,一钻进皇帝的房内就鬼鬼祟祟地栓上了门。 陆皖柯摘掉斗篷,扑通一声拜倒在皇帝脚下。 “皇上!”陆皖柯这两字喊出来,登时声泪俱下,“臣……无能!没能保住小太子,求皇上……治臣死罪!” 皇帝握着陆皖柯的手,将他扶起来。 “乾之,这些时日来,为难你了。”皇帝道。 陆皖柯听出了皇帝言语中的温和,伏倒在地上哭道:“臣……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道:“别动不动就说死,起来吧,告诉朕皇城内现下如何了?” 陆皖柯整了整衣摆,将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大概就是先皇的五皇子突然出现,持着先皇的信物,还找到了当年在宫中养育过他的乳母作证,证明他就是那个火场中被奸人带走的皇子。五皇子出现没多久,宫中就传出谣言,说皇帝病重了。大臣们预感到大事不好,纷纷来到皇帝寝宫觐见,但都被挡在了外面。捕风捉影的人开始传说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危在旦夕了。 之后,更戏剧的事发生了。 皇帝的母亲是先皇的一个婢女,先皇一次临幸后怀孕,诞下皇子后就封了个良人,先帝就再也没有搭理过她,也不让皇帝见她。这可怜的女人就这么在旁人刻意的忽视和冷对最后中被遗忘了。皇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同样是人,有的人咳嗽一下就像是天大的事一样,有的人默默地变成冻死骨也没有人过问。皇帝的母亲就这么不见了。 这个女人竟然在不久前又出现了,而且作证说皇帝并不是先皇的亲生儿子,而是她和一名已被诛九族的臣子私通的孩子。 陆皖柯说到这里,抬起头偷偷地瞄了一眼皇帝的表情。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很可能并不是皇帝的亲母,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把自己的儿子供出来,但不论是不是林逸清等人找来的假货,能起到迷乱人心的作用就够了。 皇帝安静地听着,既不愤怒也不惊惧,见陆皖柯停了下来,皇帝问道:“然后呢?” 陆皖柯赶紧低下头继续说,朝廷一片大乱,要知道皇朝统治,最看重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讲究的是血脉的承接,只要是皇帝的血脉,就算是大奸大恶也是好的。而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居然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而是个假货,这样的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丑闻,是绝对不能够允许的。 最先开始有所动作的是那些儒生,他们手捧着礼典经书在福宁殿前大声诵读,吵得福宁殿里公公婢女们整日不得安宁。接下来许多自恃才高八斗而不得重用的官员们也开始造反了,他们似乎是得到了五皇子的一些承诺,纷纷叫嚷着要废黜旧帝另立新帝。紧接着,一些保皇党的官员们开始收到威胁的信物,比如说放在府门前的血淋林的手掌,还有从墙外扔进府里的爬虫走兽。 废帝党一步一步地扎稳脚跟,直至今日,皇宫内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保皇党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扭转的余地,只剩下跑路这一条路可走,于是纷纷卷铺盖连日逃离京城。 这一切,都是在这一个多月内完成的。 这不伤一卒的宫变真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这整件事乍一看骇人听闻,仔细一想却又顺理成章。 陆皖柯道:“皇上,事情仍有转机。那贼子信口雌黄,诬蔑圣上,使得朝中人心摇摆不定。此时只需稳定人心,揭穿贼子谎言,叛乱必将不攻自破。请皇上示下。” 陆皖柯果真眼见独到,一语中的,长昀的逼宫能够轻易成功,就在于皇帝不是先皇亲生儿子这一点。如果皇帝能够证明他是先皇的儿子,那么宫变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帝看着陆皖柯,半晌对钟离道:“朕想和乾之说几句话。” 钟离点点头,退了出去。 这夜的月完全被乌云遮住,透不过一丝光来,就如同皇城内的局势,如墨水一般浓稠,只要陷入其中,顷刻就被沾染得漆黑一片,看不清眼前,甚至连自己也看不清了。 钟离叹了一声,抬头看天。命格簿里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7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7 短短数行,哪能说得清这人世复杂、情仇纠缠? 钟离抚上手心的朱丹色印记,心中迷茫:“劫”已经找到,自己该如何做? 皇帝与陆皖柯说了很久的话,钟离在外头吹夜风吹得脸都麻了,陆皖柯才一脸心事凝重地走出来。 “陆大人。”钟离唤了一声,陆皖柯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回道:“钟大人。” “陆大人不戴上斗篷再出去么?”钟离笑道。 陆皖柯尴尬地笑笑,把斗篷戴在头上,道:“忘了。”顿了一顿,陆皖柯走上前对钟离道:“我打听到了他们藏太子的地方,明日同我一道去探查如何?” 钟离诧异道:“当真?” 陆皖柯道:“是皇上养的死士传来的密报,应该没错。” 钟离思忖了一阵,道:“好,我随你去。” 陆皖柯道:“明日早膳过后,我再来此处。告辞” 陆皖柯压低斗篷,眼中似乎有些迟疑,他又看了一眼钟离,欲言又止,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拢着襟口匆匆走了。 钟离推门走进皇帝的房间内,房内烛火幽幽地燃着,金色香炉立在一旁,袅袅地升起一丝白烟。房间里似乎有股淡淡的熏香气息。 皇帝听见钟离的脚步声,于是抬起头,对钟离笑了笑。他摸索着端起烛台,朝钟离走过来。 皇帝说:“钟离,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钟离看不出他眼中的喜怒,伸手握住他的手,问道:“如果不当皇帝,你想做什么?” 皇帝垂眼想了一阵,抬头笑道:“一亩薄田,一座破屋,牛羊数匹,有花、有酒、有月、有人,闲时作诗作画,忙时柴米油盐,如此做个闲散人便不错。” 钟离听完笑了,道:“有花有酒,有月有人,这般风花雪月的情趣,可不是一般百姓能有的。” 皇帝秀眉轻挑,钟离继续道:“花酒月难有,这人嘛……倒是有个候选,不知阁下中意否?” 皇帝笑起来,唇角稍稍上挑,眼中一丝温润,他说:“这人虽则百般不是,但既然是过日子,也就不挑剔这许多了,能将就着用就行。” 钟离心头一热,将眼前的人搂入怀中。 皇帝的身体软软的,没有一丝抗力,皇帝静静地抬手环住钟离的腰,对方的体温逐渐地传过来。 皇帝抬起脸,轻声道:“我不是皇帝了,连一个普通人也不如,你……你还要我么?” 皇帝的眼里有那么一丝担忧还有一点期盼,他的唇颜色偏淡,此时正紧紧地抿着。钟离轻轻地笑着,一个吻印在那双浅色的唇上 钟离知道他不仅在说眼睛的事,还有他因为一直身居宫中,许多一般人生活的繁杂常识也一概没有,若要一起生活,日常衣食住行都得从头教起,就跟教一个孩子一样,也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钟离想到皇帝连穿衣服都穿不好,以后或许还得手把手教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皇帝道。 钟离笑道:"我是在想,你就是现在这样也不错,公公婢女们做那些事我都会做,伺候你穿衣吃饭沐浴一回生两回熟,侍寝也不在话下……" 皇帝的脸热起来,半嗔半怒地看他,钟离赶紧又笑着改口,"可惜我也有老的时候,总不能一直给你当丫鬟使……我们还能养几个小孩儿,小时候教他们牙牙学语,长大了绝不让他们入朝为官,本本分分当个老百姓就好,到我们老了,堂前高坐,膝下儿孙满堂,岂不尽享天伦之乐?" 钟离热切地说着,似乎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指日可待了,皇帝静默了下去,忽而抬起手,手指点在钟离的唇上,钟离噤了声。 皇帝星眸含水,面若傅粉,一眼柔情,千金难换。他看着钟离,一点羞赧一点期盼,轻轻地道:"将来的事留待将来再说。那夜在桐岚寺没有做完的事……我可要秋后算账了。" 钟离心中一动,想到那夜桐岚寺夜雨中,皇帝滑腻娇弱的身子在自己手下发抖,身体竟也不自觉地发热了。 钟离笑道:"啧啧,一代君王,如此记仇,真让我等草民心寒啊。"说着,火热地吻落在了皇帝的脖颈上,红色的印记像香艳的宝石,一颗颗缀在白皙的皮肤上。 屋外,徐徐夜风吹过逐渐趋于宁静的京城,繁华褪去,喧闹也渐渐地销声匿迹了。十里楼台,万家灯火,这只是千千万万平凡的夜晚当中的一个毫不特殊的夜,漫漫长夜,有人对月顾影自怜,也有人举酒吟诗作乐,有人伤怀离别,有人共度春宵。 钟离看着皇帝微醺的双颊、氤氲的水眸,身体似乎浸在温暖的柔脂中,渐渐地连身心都要融化了。 明月从窗外铺洒近来,照在身下人铺散开来的乌发上,乌丝如墨色的锦布,在如水的月光下随着两人的动作微微颤动。眼前的这副身躯,似乎要静静地融入这柔和的月光中了,身子淡淡地反射着月色,如同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从钟离的眼前消失不见一样。 卿可见明月照万家,但我只希望月也好、星也好,都只照着你一人。 皇帝微睁着双眼,不知道是愉悦还是难耐,他双腿环上钟离的腰,直起身体在钟离唇上落下一个吻。 "钟离……" 皇帝的喘息声中溢出破碎的只言片语,"如果一开始……遇到的……是你,该多好……" 最难预料不过缘分,最难控制不过感情。 谁能参透同朝君臣,一朝相见,再无法相忘于江湖? 相见恨晚,相爱更迟。 终于能将所爱拥在怀中,共待天明,这是怎样的福分怎样的幸运。 只愿今生今世,再不错过,再无相离。此生足矣。 钟离俯下身去抱住皇帝的身子,两具身躯紧紧相贴,口唇相接,身体交合,两人的心跳重叠在一起,两人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帷帐轻轻地随晚风飘动,烛光摇曳,月色朗朗。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这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背水 钟离醒过来时,皇帝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胸膛上,钟离轻轻一动身,皇帝便支起身体,对他轻轻一笑,说:"睡得好么?" 钟离笑道:"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怎会睡不好?" 皇帝嗔怒似地看他,忽而又笑了。 钟离看了一眼窗外,只见日已高升,已经不早了,暗道一声糟糕,问道:"什么时候了?" 皇帝眨眨眼睛,笑道:"如果你想问乾之的话,他已经来了。" 钟离苦笑,"怎么不叫我起来?" 皇帝只是轻轻地笑着,没有说话。钟离也没有留意,迅速地从榻上下来踩上便靴,匆匆洗漱一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8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8 番后将用惯的短匕首藏在袖中。 "钟离。"皇帝突然唤了一声。 钟离抬起头,皇帝突然伸出手搂上钟离的脖子,双唇印了上来。 皇帝突然的热情让钟离有些吃惊,钟离怔了一下抱住皇帝的肩回应这个生涩的吻。两人很快又吻得气喘吁吁了。 皇帝轻咬下唇,眼中透着羞色,钟离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朗朗笑起来,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笑道:"娘子不舍得相公出门了吧?相公答应娘子,今晚早早地回来陪你。" 皇帝瞪着他,脸颊绯红一片,心下懊恼,昨夜什么荒唐事都做尽了,今日听他说这些话,怎么还会觉得如此不好意思? 钟离对他笑了笑,转身打开门正要出去,皇帝又叫了一声,"等等……" 钟离回头疑惑地看他。皇帝眉头微蹙,面色有些白,默了好一阵才叹了一口气,道:"昨晚做了一个梦。”皇帝顿了一顿,接着道:“梦到你我均是两鬓斑白,一方闲庭,荷花遍地。 " 钟离有些诧异看他,一会儿后朗然笑了,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转身踏出门去。 皇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腿脱力般软倒在榻上。 这世事,真是讽刺极了。 等待了八年又八年的幸福,好不容易得到了,却不得不亲手斩断抛弃。 是造化弄人,还是天命本该如此?老天见不得人幸福,便要将幸福悉数扼杀么? 皇帝静静地想着,有人走进房内。 "老爷。"一名女子唤道。是槐亭。 皇帝抬起眼,眸子里宁静又镇定,"找到人了么?" 槐亭有些踟蹰地道:"找到了,就在城南的一所宅子里。但……" 皇帝点点头,道:"事不宜迟,走吧。" 屋内的柳原四使相互换了一个眼色,纷纷跪倒在地上,槐亭高声道:"老爷请三思!贼子的目的就是用太子殿下为饵,引老爷前去,老爷若是去了,就是中了贼子的圈套啊!请老爷……留在这里,我等誓死将太子殿下救出,请老爷静待佳音!" 皇帝淡淡地笑了,道:"太子在他们重兵看管之下,你们如何救他?" 槐亭顿了一下,唐宁接着道:"但就算老爷去了,他们也不一定会放松太子殿下的看守。" 皇帝摇摇头,道:"那宅子不大,他们关着太子一定不想引人瞩目,所以看守的人不会多。我若是去了,他们首先要看住我,必然要调派看管太子的人来看守我。这样,你们才有机会接近太子,知道吗?" 槐亭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咬咬牙,蓦然垂下泪来。 皇帝轻轻地笑了,"你们是我最能干的部下,这么多年来,我能给你们的太少了,真对不起。" 柳原四使齐齐拜倒在地上,"为老爷效力,是我等的荣幸。" 钟离随着陆皖柯策马向远离京城的方向走去,钟离心里疑惑,却见陆皖柯一脸心事重重不愿多说的样子,一直也没开口问。直到一路行至了乐县,钟离才忍不住问道:"陆大人,太子究竟在哪里?他们怎么会将太子关在这么远的地方?" 陆皖柯仍在想着自己的事,钟离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陆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钟离感到有些不对。 陆皖柯对他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接着盯着钟离的脸看了半晌,缓缓道:"仔细看来,你确实有一点儿像你父亲。" 钟离好一阵才意识过来他在说钟雪麟——另一个自己。 "你知道么?皇上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陆皖柯恍恍惚惚地看着前方,声音也是飘飘忽忽的,"以前的皇上,野心勃勃,剑拔弩张,虽然面上软弱昏庸,但内里比谁都看得清楚想得透彻。为了巩固朝政,皇上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甚至害死了他的妻子 ……那时候,连我也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下一步又要做出什么来。但是你父亲死后,皇上就变了。" 陆皖柯默了下来,似乎在回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方才说:"你可能也听说过……皇上病得很严重,那时太医院里人人胆战心惊,却就是治不好。不为什么,因为皇上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而能治这病的人已经死了。” 钟离知道皇帝病了,但如今听得缘由,还是在心中暗自悔恨。 “但皇上始终还是好转了过来,感情的事能伤人,却是害不死人的。但从那以后,皇上就不一样了。他收起了剑弩,没有了野心,也更难接近了……直到你出现。" 陆皖柯看向钟离,眼神里有哀伤的情绪,"朝中早已有了风吹草动,表面看起来是太平盛世,但这下面的水又混又深,错根早就埋下,越拖就越是错得无可救药,如今暗潮涌动越来越猛……这水之深,连皇上也无能为力!你知道么?你是钟雪麟的儿子,皇上不想让你淌这趟浑水,想方设法让你远离这一切,可你却……哎……" 钟离越听越是心惊,难怪皇帝对自己这么排斥,想方设法让自己远离漩涡中心,还把自己安排到赵桓夕身边,赵桓夕掌握兵权,他身边理应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你早就知道皇上的身世?"钟离问道。 陆皖柯看他一眼,道:"我父亲是两位皇子的太傅,三皇子字鉴安,五皇子字长昀。我于是从小就和两名皇子一同读书。失火那日,几乎所有于此事有关的人都死于火场,连我父亲也不能幸免……那场火事之后,几乎所有认得两位皇子的人都死了,除了我。” “那场火事中,五皇子被人掳走,三皇子却受了重伤,闭门修养了一年。十多岁的孩子那个时候变化最大,一年的时光,再见时就变得连我也差点认错了……可能是因为我是那场灾难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再见我时,他告诉我,说他不是先帝的孩子。真是可笑,这么轰动的皇子劫掳案,居然掳错了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但事已至此,为了保全三皇子的性命,只有将错就错了。我和他那时也都还是十多岁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还要骗这么多心思比针还尖的大人,不仅如此,最困难的还是骗先皇……这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从那时起,鉴安……他就不再是个孩子了。" 钟离听得有些愣,尹少卿和夫人等了十年的计划,竟然会弄错?这简直是场闹剧、笑话,不可思议。 陆皖柯笑笑,道:“错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钟离看着陆皖柯怅然的笑,有种难言的苦楚和焦虑在胸中蔓延,他警觉地问:“等着一天?这是什么意思?” 陆皖柯悲哀地看着他,缓缓道:“这是他不得不去弥补的错。钟离,你懂么?他背着这个错误活了这么久,害死了你的父亲,害死了很多人,他早就决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9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89 定了要赎罪,背着太多的债,即使苟且偷生,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他不想让你知道,他要救你,他想让你好好活着,你还不明白么?” 钟离当然明白,他记得八年前的雪夜,幽幽荷花香,漫天棉花雪,皇帝的眼神落寞又怅然,他说,因为朕而死的人太多了,朕的臣子,朕的士兵,朕的百姓。但朕不能停止战争,也不能停下徭役,赈款年年都不够,索求无度的臣子数不尽数……死去的人的面孔,整夜整夜地出现在梦中,问着朕为何要让他们去死?为何死的偏偏是他们?丧子之父向朕要他们的儿子,寡妇要她们的丈夫。朕的身上有太多血债,但朕要拿什么去还他们? 但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帝王不得不做的事。 他想起皇帝早上那个苍白的笑,脆弱得仿佛马上就要破碎一般。那竟是他在和他告别。 什么庭前闲坐,赏花看月,什么合榻而眠,共待天明,竟全都是骗人的么? 钟离惨白着一张脸,挥起马鞭,一鞭甩在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往京城驰去。 一匹马从斜里刺出,横在钟离的马前。 “明知是死路,你为何还要去?你这样做,岂不是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么!?”陆皖柯看着他,满腔的苦楚。 陆皖柯又何尝不痛苦,何尝不难耐?那是他自幼的伙伴,鉴安把这个秘密只告诉了他一人,为了报答他的信任,他便将他视为绝不可背叛的知己,一生都愿为他付出,即使是献出生命也未尝不可。 然而那孩子身穿太子的白龙衮袍,握着自己的手,温润如水地说,你没有错,为什么要死?错的是我,若有惩罚,就让我承受吧。 陆皖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心道,你没有错,五皇子也没有错,救子心切的尹少卿也没有错。那错的,究竟是谁? 钟离双目充血,眉目中即是着急又是痛苦,他开口,声音沙哑又带着恳求,“我一定要去找他,乾之,你应该知道的,爱的人死了,一个人孤独地活着,比死了还要更加痛苦。” 陆皖柯一愣,思绪飞回到八年前,玉门关前那片修罗地狱般可怕的战场,他看着萨罗浴血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沙尘之中,他是多么想冲上去告诉他,他要和他一起,同生亦或是共死。 八年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已然逐渐淡去,他渐渐地遗忘了那人的模样。但思念从未减少过一分一毫,痛苦也在与日俱增。 被钟离恳求地看着,陆皖柯突然淡淡地笑了,说道:“在城南秋千胡同一所老宅里,宅子前有一株桃花,很好认。” 钟离愣了一下,接着扬手对陆皖柯郑重地抱拳,“多谢!” 陆皖柯淡淡地道:“不要谢我。我可能是在送你去死。” 钟离笑道:“即便我死了,我仍然感激你。” 陆皖柯莞尔,道:“你果然很像你父亲。” 钟离对他颔了颔首,一拉马缰,马儿一声嘶鸣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 有道是生而为人,悲喜相伴,人生谁能料,堪悲处、身落柳陌花丛。 世情梦幻。复作如斯观。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 人生如梦,聚散分离,朝如春花幕凋零,几许相聚,几许分离,缘来缘去岂随心。 很多东西,一旦错过,就再难以挽回。 乌云聚集在头顶,城池堪堪欲摧,不闻喧哗不见繁嚣,一切都静悄悄的。 钟离策马疾驰,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激起一串急促的鼓点。 城南秋千胡同,滚滚浓烟正从那里涌出,推着车的商贩和怀抱婴孩的妇女老人从浓烟中冲出来,惊呼声尖叫声被滚滚的爆炸声湮没。 老宅前的那株桃花被火焰点燃,灼灼桃花,苒苒火苗,火焰到处艳色桃花迅速枯萎成灰,碾落成泥。 钟离压制住内心恐惧,大骂一声翻身下马,冲入火场之中。 “钟大人!”一名女子叫道。 钟离回头看去,槐亭立在身后,以湿帕捂脸,对钟离招手道:“老爷在这边。”说完一转身,身形隐入火中。 钟离踩熄衣角上的火星,蒙上口鼻,跟着槐亭从一方小洞钻进屋里去。 除了槐亭,小太子琉奚、唐宁、海棠以及一名钟离没有见过的女子也在屋内,这屋里虽然还没有完全烧起来,但热浪正滚滚从小洞涌进来,木制的窗棱和布匹上已经燃起一些火苗。 简陋的卧榻上横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素白的缎子长袍染红了一大片,他的脸比冰霜还要惨白,他的眸子失去了光泽,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 钟离胸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了,遍地的晶莹。 “鉴安……”钟离冲上去,抚上皇帝脸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皇帝混浊了的眸子闪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地转动,看向了钟离。 不知是不死上天的怜悯,失明了八年的眼睛,居然在弥留之际,奇迹般地恢复了,眼前的男子有着熟悉的面孔,那脸庞已被泪水浸湿。 皇帝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在浅浅地笑,“这眼、这眉、这鼻子、这嘴……这么熟悉,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你……究竟是谁?” 随着皇帝的动作,胸膛上的伤口哗啦啦地涌出了更多的血。 “做了承诺了却不来兑现的是你么……?答允了要活着回来却违诺的是你么……?” 皇帝定睛在钟离的脸上看了许久,泪珠顺着眼角流入发丝中消失了。 “啊……你是钟离。我对不起的人……” “这一次,总算到我……来做坏人了。” “对不起……与你约定要……多年之后一同……赏月观花……庭前饮酒……” “让我……任性一次,当作……没说过,好么?” 钟离的眼前似乎被什么蒙住了,皇帝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不行……不行!我不答应!你自说自话,我决不答应!” 钟离低声吼着,取出短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隔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将血导入皇帝的口中。 皇帝的血混着钟离的血从皇帝的嘴边溢出,皇帝的眼睛逐渐黯淡下去。 “不行!不行!不要睡!鉴安,你听我说,我一定能救你,我说过的,我是神仙,你记得吗?淮昌是我,八年前在火场中救了你的白龙也是我,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你要挺住,好么?!” 胸膛疼得似乎要炸开一般,一半火热一半冰冷,不知道是丹封的作用还是心痛。 钟离的声音冲入皇帝已经混沌的大脑中,皇帝的眼睛瞬间明亮了一些,看向钟离的眼神中有百般情绪在涌动。 皇帝轻轻地笑了,“原来……果真是你,难怪……这么像……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0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0 ” 皇帝的手轻轻地捏了捏钟离的手心,“真是造化弄人……” 丹封越来越炽热,像三根火烫的针在胸膛里穿刺。钟离仍在努力地发功,想要以此来换回皇帝的性命。 皇帝的眼中逐渐趋于空虚,仿佛在看向一片虚无,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不过是,逸雨相逢,一场涵梦。” 岁月如歌,红尘一梦,漫漫人生,往事一曲,朝朝岁月。 不过是,逸雨相逢,一场涵梦啊…… 手中紧紧握着的手终于软了下去,柳原四使齐齐跪倒在地上,小太子琉奚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钟离呆呆地握着皇帝的手,手心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退下去,钟离的心也就随着这温度一点一点地粉碎了。 “鉴安?”钟离轻声唤道。 皇帝安静地躺在榻上,就如同平时睡着了一样,眉心微蹙。 “不……” 好疼……好疼…… 心是不是没有了?否则怎么会这么疼? “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你说话啊……” 钟离记得他许许多多的样子,身穿明黄色衮袍时的威仪万千,面对满朝文武时的淡然自若,指着地图统筹谋划时的叱诧风云,褪下君王伪装时的落寞恐惧,看见美丽风景时的一眼惊艳…… 他从没想过这具脆弱但温暖的身体会在自己面前逐渐冰冷,他从没想过这张笑容落寞的脸会变得如此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了一样。 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阀,从眼眶一滴滴落下。 这一切都是错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钟离掌心的朱色印记在隐隐发热。 命中的劫数,由刍来破。 钟离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就像某种本能,即使没有人教过,但到了那个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做。 钟离举起短匕首,轻轻地划破了手掌心的皮肤,血珠从伤处渗出来,一颗一颗连成一丝,顺着朱印的轮廓,渐渐的,血迹凝成了朱砂印记的图案。 霎时间天旋地转,瓦砾纷飞,钟离忙伸手去抓皇帝的手臂,但眼前的景色却如同从井下往上看一样,一切都在飞快地旋转着,面前的一点光明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钟离伸长了手臂,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皇帝一步。 最终,眼前的一丝微光也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刍 身体好冷,似乎凉气从每一个毛孔钻进去,一直通到五脏六腑一样。 钟离张开嘴,却听见“咕噜”一声。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在水里。钟离奋力扑腾着往上游,没多久就从水面上探出了头。 “湖里有人!”有人在远方喊道。 钟离晃了晃脑袋,甩开湿淋淋的头发,看见身边一簇簇的粉色荷花,水下一条条花色锦鲤绕着自己的身子游来游去,时不时上来啄上一口。 一阵嬉闹声传来,湖边多出了几个身穿华服面庞精致如雕琢的小孩儿。 一个孩子指着钟离大笑起来,“哈哈!脑袋只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一群孩子笑起来,突然一人惊呼道:“啊!是禹笙!” 钟离一惊,朝那孩子看去,只见他粉嫩的脸蛋上两枚水晶般剔透的明眸,柔软的头发梳成一个髻戴着黄玉的金冠,更显尊贵。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精致秀气的孩子了。 很快,一艘小木船慢悠悠地朝钟离划来,一名侍卫将钟离拉上船,往池边划去。 孩子们迅速围上来,刚才嘲笑钟离的孩子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钟离笑道:“偷鱼大盗!” 认出钟离来的孩子朝那孩子瞪了一眼,道:“小晋,禹笙是客,不要失礼。” 被叫做小晋的男孩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不情愿,钟离看了他一眼,不禁失笑,自小就这般精灵古怪,难怪以后会变成那样一副乖戾残虐的模样。 钟离道:“长昀,好久不见。” 长昀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笑了笑又做出一副嗔怒的表情,“一年了,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了。” 身边一个穿着淡蓝色锦服的男孩笑道:“自古男子多负心薄幸,说的就是这般吧。”说完,他像模像样地整了整衣袖,向钟离抱了一礼,道:“我叫陆乾之,乾是乾坤的乾,久仰。” 钟离看着他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想到他在朝上指点江山的模样,觉得着实有趣,遂笑着做了个抱拳礼,道:“见过三皇子、五皇子、小世子、陆小公子,在下禹笙。”钟离朝那个一直寡言寡语的孩子看去,只见他低着头鼓着嘴,似乎在怄气。 长昀拉着钟离的手,笑得灿烂如桃花,他说:“禹笙,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可不准再走了!” 钟离笑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长昀有些奇怪地看他,“八月廿一日。” “什么年份?” 长昀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你不是神仙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今年是庚癸年啊!” 钟离暗暗心惊,果真来到了这天。 远方走来一名身穿朝服的中年男人,几个孩子见了他,立刻收敛了许多,向他施了个礼,陆皖柯唤了声“父亲”,皇子们唤道:“太傅。” 长昀拉着钟离的手,向那男人朗声道:“太傅,这就是长昀说过的仙人,禹笙。” 那男人抚着短须呵呵地笑了,向钟离抱拳施礼,道:“久仰久仰。在下陆甄。五皇子殿下常与在下提起阁下,说阁下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还能幻化为龙……这事可是真的?” 钟离一张千年龙脸也不由得羞红了一些,歉然地笑笑,道:“孩子的无忌之言,岂可当真?” 陆甄再一次抚须长笑,从袖中掏出一本《尚书》,对长昀道:“五皇子殿下怎可与凡家俗子相提并论?皇子殿下是将来要称王为帝的人,每出一言都必须思前想后,否则怎可为天下人所效仿?帝王所做的事,就是天下的规范;帝王所说的话,就是天下的真理。这话可是孟老先生所说的,五皇子连孟老先生的话也不听了吗?” 长昀眨巴着水亮的眼睛,看了看陆太傅又看了钟离,钟离对他使了个眼色,长昀露出委屈的表情低下头,轻轻地答道:“长昀知错了,长昀不该乱说话。” 陆甄欣慰地点头,把《尚书》放在长昀手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五皇子殿下做错了事,也要受惩罚。这话是前代哲人说的,五皇子可认同?” 长昀低垂着头,眼睛里水汽逐渐积聚,简直要泫然欲泣了。 “长昀知道了。”长昀声音低低地说。 陆甄抚着胡须,对钟离笑道:“在下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1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1 现在正要进宫面圣,阁下是皇子殿下的相识,便劳烦阁下督促皇子殿下的功课了。” 钟离本来就因为害长昀抄写而心怀内疚,赶紧答道:“荣幸之至。” 陆甄道:“在下今夜再来。告辞。” 陆甄浩然正气的身影渐渐走远,钟离才想起陆皖柯曾经对自己说的话,在即成历史中,陆皖柯的父亲陆甄也死于那夜的火事中。钟离心下怅然,自己的随口一句话,也许就能拯救一个人的命。 回过神来时,陆甄已经走远了。 赵晋突然走到长昀面前,一脸怀疑地问:“他真是神仙?” 长昀鼓起嘴,明亮的眼睛看着钟离,像初生的小虎崽一样水灵。 钟离轻笑,牵起长昀的手走到荷塘边上,突然回过头笑道:“你们见过……八月雪么?” 话音刚落,只听哗的一声,荷塘中心升起一阵骤风,卷得池中的水向空中喷出,形成一股巨大的水柱,水柱直直地刺入云层,在层叠的白云中穿出一个大孔,云层缓缓地散去,紧接着在云雾缭绕的苍穹中,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如同漫天飞絮,飘飘悠悠地落入凡间。 八月,柳叶正绿,荷花开时,白雪却嫌春凄凉,琼英乱坠,穿庭作飞花。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像是痴了。 壮观的水柱如同天界刺入人间的斧杖,在小小的荷池中掀起滔天波澜,白雪如绵如絮漫天飞花,当中一男子,白衣飘飘,明眸皓齿,笑颜如水,像是要融入这水中,又像要踏雪而去,杳然神人。 雪越下越急,眼前仙人一般的男子似乎要隐入雪中去了。长昀心中一紧,冲上前去扑入男子的怀中,喊道:“不行!我不要你走!” 俄而天晴,云开而日现,水柱渐渐地息了,漫天飞雪越来越小,最后成为弥漫在空中的星星点点的小水雾,在阳光下一晒就化为水汽消失了。 钟离握着长昀的手,轻笑道:“我还要看着你抄书,怎么会走?” 长昀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笑,眼睛弯弯的如同下弦月。 作者有话要说: ☆、童稚 钟离换了身干净衣服,初夏的微风吹过,桂花香夹在风中,很是神清气爽。 长昀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一字一字认真地抄写着《尚书》,小世子赵晋拎着一把短剑有模有样地练着刚学会的剑法,陆皖柯正面对一株桃花念念有词,大概是在对景吟诗。 钟离往荷塘边走去,看见一个瘦削的小小身影坐在荷塘边的石板上,在用芦苇逗弄池中的鱼儿。 钟离轻笑,坐到了三皇子的身边。 “三皇子殿下。”钟离开口道,“叫你鉴安可好?” 鉴安吃了一惊,抬头看眼前这个能呼风唤雨在夏天降雪的男人。 钟离看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出多少年后那个人的影子。 “你到底是谁?”鉴安看了他许久,问道。 “白龙,禹笙,钟雪麟,钟离……你想怎么叫都可以,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不是记住一个名字,而是……记住我这个人。” 钟离对他轻轻一笑,“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还要相见。” 再一次与那人相见,是贡生殿试,那人一脸木然地高坐堂前,问自己:淮昌意欲何处入职? 那时的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命运之轮已经开始旋转,而自己已经卷入了这场没有出路的错误当中。 钟离深吸一口气。此番此行,钟离已经做了决定,要还那人一个属于他的人生。 下一次的相见,不是在殿堂之上,不是在皇城之中,他不是君,他不是臣,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人,一朝相遇,携手相伴,共赏浮世繁华。 鉴安似乎不甚在意,随口道:“哦,你若是愿意,让皇弟求父皇给你安排个官差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干脆当个少师好了,那样每日都能到宫里来。” 钟离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又不能说清楚,只得干笑两声放弃了这个话题。 鉴安不胜烦躁似的拨弄荷塘里的水,钟离笑着道:“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 钟离笑了笑,伸手入池中,再拿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朵冰制的荷花,鉴安的眼睛刷的明亮了许多,接着又垂下眼睑装作毫无兴趣。 “这个给你。” 钟离将冰花放在他手上,鉴安抬起头,眼中有些疑惑,“真的?” “骗你做什么。”钟离笑笑。 鉴安小心翼翼地捧着荷花看了半晌,又道:“反正你待会又要送一个给皇弟的。” 小孩子的心思太容易猜了,就算想藏在心里,面子上也不自觉地表现了出来,钟离看着他一脸醋意的表情,笑出声来,“小小年纪,学人家吃醋。” 鉴安抬起头,“吃醋是什么?” 钟离眨眨眼,思忖了一下道:“就是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很羡慕的心情。”钟离看着鉴安,“如果我把这个送给长昀,你吃醋吗?” 鉴安低着头不说话,好一会方才道:“反正大家都喜欢皇弟,父皇也是,什么好东西都给皇弟,我比不上他。” 宫廷里从来没有平等可言,即使是十多岁的孩子,只要是皇帝喜欢的就人人趋之若鹜拼命巴结,皇帝不喜欢的就被冷落漠视,这几乎成为了千百年来宫中的规则了。 钟离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想到那人身穿皇袍时怅然的模样,心下酸楚,一伸手在鉴安粉嫩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道:“谁说的?我喜欢鉴安,有什么好东西一定都留给你,比如说……这个。” 钟离的手在鉴安面前划了一个圈,摊开手掌时,一枚冰制的羽毛静静地躺在钟离的手心上。 鉴安眼睛一亮,终于绽开一个笑容来。 “……谢谢。”鉴安捧着羽毛,轻笑着道。 日向西斜,天色将晚,火红的斜阳在荷塘上洒上一层红色的亮粉,水鸭慢慢地游着,似乎在享受一天内最后的时光,塘心丛丛荷花在夕阳下沉沉向晚,似乎要陷入沉睡了。 然而钟离知道,一切才正要开始。 婢女来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长昀举着被墨水沾污的手朗声笑着朝钟离跑来,高声笑着喊:“禹笙!《尚书》抄完了,说好抄完要给长昀的奖赏呢?” 钟离感觉到旁边鉴安投来的不信任的眼神,干笑了一下,心想绝不能送他和鉴安一样的东西了,略一沉思,让婢女拿来一支毛笔,在荷池中沾了些池水。 长昀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钟离笑笑,“看好了。” 带水的毛笔在空中笔走龙蛇,钟离长袖如舞,身形变换之下手中的毛笔时点时顿时走时急,笔尖过处,水汽凝成冰,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冰痕,形成几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2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2 个冰制的字。 长昀跟着钟离的笔划轻轻念出声来:“逸……雨……涵……梦……” “逸雨涵梦!” 冰字在空中只停留了一刻,钟离身形一停,冰字就坠在地上摔成了冰碴。 孩子们欢快地高呼,眼睛里亮晶晶的,长昀大声笑着,问道:“逸雨涵梦是什么意思啊?” 钟离的表情淡淡的,他看着面前四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仍然无法把他们和他认识的那些人联系在一起。 在那个勾心斗角的世界里,长昀手持短刀要取鉴安的性命,满眼的杀意;赵桓夕身穿甲胄厮杀战场,如嗜血的夜叉越战越猛;陆皖柯位极人臣,熟于官场厮杀尔虞我诈;鉴安高坐朝堂之上君临天下,装出一副昏庸无能的样子,内心却在百般算计。 多年后的他们,和现在这些孩子比起来,多了些什么?亦或是少了些什么呢? 钟离眼前浮现出皇帝浑身是血躺在榻上的模样,他说,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不过是,逸雨相逢,一场涵梦。 钟离在孩子的欢笑声中静默地站着,好一会儿露出一个寂寞的笑来。 “林花凋谢,时光易逝,聚不由心,分不由己,所谓人生,大致如此。然而即便如此,若有袅袅逸雨,仍要相逢相知相爱相伴,即便不得不分离,也曾有过如诗涵梦,这样的人生便不是虚度。” 钟离抬首向西,残阳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橙光,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无比落寞。 孩子们静默了一阵,赵晋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字:“酸。”孩子们轰地笑开来,钟离也不由得笑了。 晚膳过后,赵晋被家丁接回府里去了,两位皇子给皇帝和皇后请安回来,陆甄正好又有要事要留宿宫中,此时正带着陆皖柯陪同两位皇子正在吃小点心。 钟离心念着夜晚即将发生的事,心中不安,几人的谈笑也没有怎么听进去。 长昀突然拉了拉钟离的衣袖,皱着眉问他:“禹笙,你怎么不说话?” “嗯?” 长昀道:“我刚才请奏父皇,让你当我们的少师,父皇说过几日诏你进殿面圣呢。” 钟离看看鉴安,鉴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甄笑道:“皇子殿下为阁下请命,想必皇上也会认真考虑的,这样的好运,可是千金难求啊。” 钟离淡淡地笑道:“谢谢长昀。” 长昀拉着钟离的袖子,一脸向往地笑着:“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直见面了。还记得么?你答应我要允我一个愿望,那个愿望我已经想好了。” “是什么?” 长昀笑得一脸神秘,看了钟离一阵,忽然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嗯……以后再告诉你。” 钟离苦笑,以后……真的还有以后么? 戌时未至,乳母来带两位皇子回殿休息了,长昀拉着钟离的手,眸子里璀璨如繁星,他笑着道:“明天还能见到你的,对么?” 钟离只是笑,握着长昀手的手心有些出汗。 作者有话要说: ☆、事发 这夜的月亮格外的大,明亮的月光将整个皇城照亮,似乎是为了见证这夜将要发生的事。 钟离躲在一棵古松上,看着橙黄色的月亮安静地等待。时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走得格外地慢。 皇城里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样,只有偶尔巡逻的侍卫给这个寂静的宫城带来一些声音。 子时,巡逻的侍卫再一次走过鉴安居住的霁月殿,再过半刻便要巡至长昀居住的惜云殿,之后有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不会再有巡卫经过这两个地方。 钟离算准了,如果要动手,此时将会是最好的机会。 果然,巡逻的人刚走,远处便升起一股黑烟,伴随着烟雾是熊熊的火焰。 钟离一惊,是皇帝居住的福宁殿。 皇城的安静被猛然打破了,侍卫们奔走着往福宁殿跑,却听“轰”的一声,中宫方向也传来了爆炸声,火焰直冲天际。中宫,是皇后和嫔妃们居住的地方,宫殿修建得较为密集,中宫失火,受难的就不是一人两人了。 钟离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尹少卿的人先以这种方式将侍卫们都引开,保护更为重要的皇帝和皇后,而皇子的守卫力量就薄弱了,行动起来更为有把握。 钟离跳下树,朝鉴安的寝宫跑去。 接二连三的爆破声之后,整座皇城都笼在浓浓的黑烟之中,惊呼着的婢女和公公们护着自家的主子往外跑,人人都是衣冠不整,看样子都是匆匆忙忙从床上下来的。 钟离抓住一个婢女,大声问:“三皇子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 鉴安的霁月殿中也隐隐透着火光,还没有烧到外面来,但里面已经着了。 钟离顾不得打湿衣物,直接冲入了殿中。殿内乱成一片,婢女们忙着逃命,花瓶玉尊都摔烂在地上。钟离穿过正殿,直接来到内室。帷帐之中,一个黄色的小人影面色煞白,已经被吓呆了。 钟离冲上前,拉起他的手臂,高声道:“鉴安,振作一点!我是来帮你的!” 鉴安吓得双手冰凉,嘴唇在微微发抖,他见了钟离,立即“哇”地一声哭了,扑进钟离的怀里抽噎。 钟离抱起他,心情虽然急迫,但也知道必须要和他解释清楚,于是钟离看着鉴安泪汪汪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鉴安,你安静听我说完这番话,然后相信我。” 鉴安瞪着眼睛,泪水一股一股地流下来,满脸的恐惧和疑惑,但还是静了下来等着钟离的话。 钟离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夜之后,你的人生会是这样:几年后你会参加夺位之争,在将阻碍你的皇子除掉后,你将登上皇位,但你的皇权会受到霍宰相削弱,我朝将遭受辽人的入侵,你得想办法除掉霍相同时一举铲除辽军的威胁。你是一个明君,所以你胜了,虽然伤痕累累但你终究是胜了此战。此后,天下将迎来一个短暂的盛世,不久以后,你的皇叔赵信将会反叛,同时你的皇弟……长昀会逼宫篡位,而你必败无疑,因为你……不是皇上的儿子。” 鉴安愣愣地听着,眸子中充斥着怀疑和惊惧,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他颤抖地开口,“你……骗人……” 钟离抓起鉴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绝不会骗你。” 鉴安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仍然没能遏制住颤抖,“你……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会……” 钟离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忘了?我是神仙,我怎会不知道?” 鉴安一张小脸白得如同一张纸,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眸中布满了绝望。 钟离心中一恸,将他抱入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3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3 怀中,“别怕,我是神仙,我能救你。听我说,今夜会有人来救你,你跟他走,就能见到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会教你怎么做。以后,忘了朝廷、忘了皇宫、忘了你是一个皇子,做一个普通但是自在的闲散人,和我一起……品尝普通人的快乐和幸福,可好?” 怀里的人儿身子僵硬着,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钟离不由得笑了,拦腰抱起他便往外跑。 殿内已经烧了起来,婢女们在高呼惊叫,一名婢女看见了钟离和他怀中的皇子,高声叫道:“你是什么人!要对皇子殿下做什么!” 她话未落音,钟离扬袖一挥,一枚短匕自袖内飞出,直取那婢女喉头,婢女应声倒地,一动不动了。 “啊!杀人了——”尖叫声充斥在霁月殿中,再也没人去管皇子的事,所有人抱头鼠窜,生怕钟离对自己下杀手。 钟离用衣服蒙上鉴安的脸,从那婢女的尸首中拔出短匕,朝长昀的寝宫冲去。 依据血帕上所说的,鉴安才是这夜应当被掳走的皇子,但不知为何最后逃出宫去的却是长昀。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长昀的寝宫内…… 惜云殿内火光烛天,殿前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钟离抱着鉴安冲入殿内,惜云殿内竟已是横尸遍地,从尸首的服饰判断,除了殿内的婢女、侍卫,死去的人中还有许多身穿夜行服不属于这宫中的人,想必就是尹少卿雇来的人了。 鉴安从衣料见瞄见地上的尸骸,身子一僵,不住地发抖,钟离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哀泣声,钟离抱着鉴安冲入内室,满屋的狼籍,遍地的鲜血,穿着白色亵衣的孩子跪在血中,身侧立着同样满脸恐惧的陆甄和陆皖柯,地上躺着一个穿着婢女服饰的女人,她颈项被刺,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已然是不活的了。 几名侍卫正在围堵一个身穿夜行服的人,那人出手又快又狠,显然是功夫修为不浅,但碍于人少力薄,已被几名持刀侍卫逼到了墙角,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钟离将鉴安放下,两个孩子立刻抱在了一起相互支撑,鉴安涕泪涟涟,长昀也是脸色煞白,但仍对鉴安说着劝慰的话。 钟离手持短匕加入混战,人影过处,刀过留痕,只听几声惨叫,几名持刀侍卫倒在地上,四肢还在不住地抽搐着。 那名穿夜行服的人诧异地看着这名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抱拳道:“在下吴之游,相救之情,难以为报。” 钟离道:“你可是为尹少卿办事的?我是尹少卿的内应,会助你们出逃。” 吴之游露出了然的神情,钟离走到两名皇子面前,陆甄冲上前将两人挡在身后,一双眼睛瞪得发红,胡须颤颤地发抖,他手指着钟离大骂道:“皇子殿下待你如亲友,你却原来是如此奸人!不忠不义,禽兽不如!你若要带走皇子,先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陆皖柯带着哭腔,唤了一声“父亲!” 陆甄不退反进,面色铁青,目眦尽裂,“乾之,将两位皇子带走!” 陆皖柯呜呜地哭着,却是不动,陆甄再次高声斥道:“乾之,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陆皖柯低低地又唤了“父亲”,陆甄却是再没有转过身看他一眼,陆皖柯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拉起两位皇子,又是拖又是拽地朝外跑去,钟离想要上前阻拦,陆甄却拾起一把剑朝他迎面劈来。 “陆太傅!”钟离反手挡开,三个孩子的身影跑远了。 “奸人!纳命来!”陆甄歇斯底里,似乎拼上了命一般朝钟离冲过来,钟离怕再拖下去侍卫就要来了,到时再想逃脱就不可能了。 “陆太傅,你听我说!三皇子,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钟离喊出这句话,陆甄的动作顿了一顿,钟离看准了机会,上前一掌拍在陆甄的手腕上,陆甄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陆甄充血的眼愣怔地看着钟离,“你说……什么?三皇子殿下不是皇上的儿子?” 钟离从袖中掏出血帕,陆甄猛地伸手抢去,来来回回读了数次,面上血色尽褪,手发起抖来。 钟离道:“他不属于这里,请太傅宽容,让我们带走他,可好?” 陆甄颤抖地抬头,眼中充斥着果决之色,他毅然开口:“即便是这样,也要启奏圣上,由皇上裁决!” 钟离心下着急,陆甄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退让,钟离还要再劝,却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一枚短刀从耳边擦过,回过神时陆甄已经头部中刀倒在了血泊当中。 钟离惊愕地回首,吴之游面罩下的眼睛充着血,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他冷冷道:“时间不多,没时间多说了。” 血冉冉地从陆甄的头上流出,钟离心一横,朝外冲出。 三个孩子像意识到危险的小兽,为了逃避身后追踪自己的捕食者,只能头也不回拼命地跑着,四周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在自顾自地逃命,没有人去管这几个身份尊贵的孩子。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逃跑,直到跑得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 “鉴安!长昀!”一个声音叫着。 “是禹笙!他在叫我们,我们到他那里去好不好?”长昀气喘吁吁地道。 陆皖柯斥他:“不行!他是奸人,跟他们是一伙的,他杀了那几个侍卫,你也看见了!他要把你们带走,我决不能把你们交给他!” 长昀甩脱陆皖柯的手,他的衣服都被汗和血浸透了,头发凌乱地贴在脖颈上。“不……我要去找他,他一定不会骗我!” 陆皖柯气得几乎要发抖,“不要自作主张……” 鉴安走到长昀身边,低声道:“我也跟你去。” 长昀诧异地看他,陆皖柯气急败坏,却没法改变两位皇子的决定。 钟离远远地看见了三个孩子,立即跑了过来,衣摆上沾满了血迹。 陆皖柯指着他的鼻子,大叫着:“我父亲呢?你把我父亲怎么了!奸人!” 钟离咬着唇,歉然地看了陆皖柯一眼,将长昀拉到一边,长昀脸上沾着尘土,身上遍布着一块一块的血迹,但那眸子中仍然熠熠发光分外闪亮。长昀道:“禹笙,这些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钟离点点头,长昀释然地笑了,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钟离听了他的话,心下愈发的难受,更是不敢再看他如水晶一样剔透的双眼,怕被他看出破绽来。 “长昀……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么?” 长昀轻轻地笑着,道:“什么事,非要现在说么?” 钟离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长昀被钟离眸子里的凝重吓了一跳。 “长昀,不要问我为什么,从今以后,你便用‘鉴安’这个名字生活下去,可以么?”钟离缓缓地开口,一字一字认真地说道。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4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4 长昀愣在原地,不明白钟离的意思。 “从今以后,你就是赵桓羽,是鉴安,你将会当上皇上,成为一名真正的君主。这是……能让你们两人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你代替鉴安活下去,鉴安代替你……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劫’……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命数。” 鉴安不应该当皇帝,掌握帝王星的人是长昀,在钟离经过的那段历史中,两人的命运交换了,导致了致命的后果。所以,要打破劫,就只能将两人的命运再交换过来。然而,据命格簿记载,应当继位的君王确实名为赵桓羽,面对这样的矛盾,只能让两人交换姓名,代替对方生活下去了。 眼前这个目光清澈的孩子,不久将会作为鉴安登上宝殿成为皇帝,然后除霍相平辽寇,这一切都会与以前相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是皇氏的血脉,而真正的鉴安不会以此为由谋叛篡位。 这样,“劫”便会不复存在。 只是,长昀就不得不成为这场闹剧的牺牲品。 钟离的愧疚像千万只虫蚁,在他的胸膛中一口一口地啃噬着他的心,让他疼痛不堪。 长昀静静地看着钟离的眼睛,夜风卷起烧尽的炭灰,在空中打着转儿,圆月被黑烟遮蔽,火焰直冲入漆黑的苍穹。 “我知道了。”长昀缓缓开口,眼中有淡淡的笑意,“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入了钟离的胸膛,他难受得如同快要窒息了。 长昀伸出手抱住了钟离,小小的脑袋靠在钟离的胸前,抱得那样紧,好像知道眼前的男人就要离开了。 “禹笙,你答应我要允我一个愿望。别忘了。”长昀的声音闷闷的。 钟离伸手紧紧地抱他,心里的疼痛却无法抑制,“无论是什么愿望,我一定……为你做到。对不起……” 长昀点点头,放开了钟离,脸上湿润一片,“你答应我了,我等你。” 钟离点点头,转过身抱起鉴安朝远处等候多时的吴之游走去,身后的长昀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钟离胸中的毒刺越扎越深,痛苦如影随形。 钟离手心冰凉。 这……真的是正确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大家看明白没有……七七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好像没写清楚……汗 ☆、情劫 白龙醒过来时,眼前是绝对的白,白得让人睁不开双眼。 “龙仙座,你醒了。”命格老人的脸出现在面前。 白龙猛地坐起身,抓着命格老人的胳膊就问:“怎么样,劫解除了么?” 命格老人哎哟哎哟地喊疼,白龙意识到自己失态,却仍是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到底解除了没有?”白龙高声道。 命格挣开他的束缚,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埋怨的意思。 “龙仙座……有的事,不知道或许更幸福。” 白龙的心下沉了一下。 “怎么回事?” 命格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笑眯眯地看着白龙,好半晌方才叹一口气,道:“玉帝口谕,你若是真想知道,先服下这个。”命格摊开手掌,掌心上放着一枚绿莹莹的珠子,珠子缓缓地飘起,轻飘飘地朝白龙飞去。 白龙接过珠子,问也不问便扔入口中。 命格呵呵地笑了,道:“龙仙座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白龙正色端坐,“不管是什么,我也会照吃不误的。” 命格捻着胡须,笑眯眯地说:“这是锁魂丹,服下此丹,七魂六魄都将被禁锢在这屋子里,八天内你将无法说话、无法走动,连手指也不能动。” 白龙变了脸色,想要问命格老人为何要给自己吃这样的药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命格面带歉意地笑了笑,“这是玉帝的谕令,龙仙座可不要怪罪老夫啊。” 命格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白色的瓷瓶,瓷瓶向一侧倾斜,一滴玉露在瓷瓶口停留了一阵,闪烁着晶莹光芒滴落在地上。 “嘀哒”一声,原本平整无瑕的地面竟如同水面一样被一滴水珠打碎了,激起一圈圈的涟漪,从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 波澜的中心,隐隐有光从里面射出来。 命格抬起头,看着白龙的眼神有些悲哀,“龙仙座,你怎会忘了,老夫曾对你说过……这劫,是龙仙座亲手种下的。” 白龙怔怔地看着命格,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逐渐有了轮廓,他的四肢变得冰凉。 荡着涟漪的水面上朦胧中显出了画面,白龙定睛去看,那竟是皇城中那个的荷花池。 “龙仙座,”命格仍是悲切地看着他,“五百年了,无论多少次重头再来,你仍然会做同样的事。” 白龙的呼吸变得不稳,荷花池畔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命格轻轻地摇头,身影变得模糊了,“你终究还是种下了,这个永远无法逃离的劫。” 命格说完这句话便消失了,纯白色的空旷房间内只剩下白龙一人,白龙似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颤抖的呼吸。 水面漾着浅浅的波澜,画面中朦朦胧胧,似乎在下着雨,荷花池畔那个小小的人影手持雨具蹲在树下,一动不动。 那是长昀。 画面中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只一会儿的功夫,画面就从亮转暗,进入了夜晚,小小的人影站起身,离开了荷塘,瘦削的身影显得那么弱小。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白龙意识过来,他是在俯瞰着他亲手改变了的凡间。 日升日落,春过秋来。 白龙曾经预言的事情都发生了,皇帝重病,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帝位开始了残酷的勾心斗角,失败的人被落井下石永不可翻身,看上去弱小而不被其他皇子放在眼里的长昀却在最后出人意料地除掉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大皇子,在夺位之争中活了下来并顺利登基。 每年的同一天,长昀总要到荷花池边,一呆就是一天,似乎在等候什么。而每一年都是那么相似,没有人来赴约,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独自立在池边,天下着雨。 钟离呆呆地看着,心里越来越冷,他的脑海中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的心不住地发着抖。 他想闭上眼睛不再看这水中的画面,但他却连闭上眼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到。玉帝想让他亲眼看看,他自己种下的劫数。 白龙想起来了,曾经在这样一个下雨天,也有一个人在荷塘边执着地等待着什么。那天,白龙作为关心皇帝的臣子焦急的跑去,那人身上被淋得湿透,浑身发着抖,却仍然坚持要多等一刻。 白龙一直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直到现在。 那一日,是九月初七。 那正是白龙第一次在荷花池旁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5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5 遇见那个孩子的日子。 花开花落,暑去寒来。长昀不再是一个孩子,他的身体愈发的挺拔,面貌也更加硬朗,褪去了孩子的稚气,换上了少年的俊朗。 他的脸,越来越像一个人,白龙看着他,感觉身体似乎被浸入了冰水中,全身上下冷得不住打颤,连血液骨骼都要成为冰块一样。 那张脸,那张被白龙思念了千万次的脸,怎么会成了长昀的脸? 那样的云淡风轻,那样的不苟言笑,那样的怅然若失。正是白龙初次在朝堂之上遇见他时的模样啊。 这样的命运是一个劫,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白龙的眼睛无法从画面中移开,脑中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刚刚结束的那个漫长的夜晚。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命数皆是注定,劫数仍未可知。”这是玉帝说过的话。 命格悲切地看着自己,“五百年了,无论多少次重头再来,你仍然会做同样的事。” 五百年,无法逃离的劫。 这是一个死循环。 死一样的寂静寒冷涌进钟离的心中。 事情的始末,就如同雾中的景色,迷雾突然散去,一切昭然若揭。 原来,从一开始,那个下着小雨的午后,自己在那个荷花池畔遇见的那个有着清澈眼睛的孩子,就是八年后在朝堂上的君王。 那场火事中被救走的,也应该是他,只是自己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乱了。自己把两个皇子的身份互换,让本应逃走的长昀冠上了鉴安的名字,留在了宫中代替鉴安成为了皇帝,而那个手持羽扇才华横溢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鉴安。 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让这一切陷入了无法挽救的悲剧。 白龙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策划得如此周密的事件竟会带走了错误的人。 为什么“长昀”对皇帝如此恨之入骨,设法篡位。 为什么自己听见“长昀”这个名字时会感到如此的愧疚。 为什么皇帝要在每年的九月初七这日在荷花池畔等候。 为什么皇帝笔下的“逸雨涵梦”四字会充满了浓浓的怒意。 白龙终于明白了,他是在恨自己,恨自己剥夺了他的自由,恨自己许下承诺却不来守诺。 第一次相遇,他对他许下诺言,他在雨中苦等他八年,却没有等来允诺的人。 第二次相遇,他答允他一定会回到他身边,他等来的却是他冷冰冰的尸体。 第三次相遇,他被伤得支离破碎,他却纠缠不休,一朝相知,却不得不再次分离。 这场情爱纠缠,他欠他多少,他又恨他多少? 原来,真正的劫数,是自己。 如果自己从未出现过,一切都将是另外一个样子,齿轮正确地啮合,历史将沿着正确的路径进行。 白龙的口中突然尝到一丝血腥味,他颤抖着竟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好一会儿后,白龙方才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动了。八天已经过去,画面中已经交替了近三千个昼夜,锁魂丹的效力退了。 一抬头,命格老人站在白龙的面前。 “龙仙座,你都明白了么?” “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白龙怔怔地开口,声音嘶哑。 命格老人手持拂尘轻轻一挥,在一张云凳上坐下,拂尘直直地指向白龙。 “这是玉帝特意为你而设的,惩罚。”命格看着呆在原地的白龙,淡淡地道来:“五百年前,你为了苟且独活,不惜弑亲,纵使是为了大义,也是天理难容。即使你们当中只有一人能活,但活下来的那人,不是最强,却是最恶,那就是你。”命格顿了顿,继续道:“不仅如此,你大闹数月,翻江倒海,暴雨倾盆,害死了多少无辜凡人,让多少平凡家庭毁于你手,这等大罪,就算是将你逐出天庭、打散你的魂魄也不足以平愤。” “所以玉帝设下这五百年的惩罚,让你尝尽人生四象:生、死、幻、灭,品尽生而为人的情长苦短,让你体会得到又失去之痛,让你品尝你亲手种下的灾祸和绝望,让你在情劫中苦苦煎熬不得翻身。只有如此,你才能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比起性命来说,是千百倍之重。” 这番指责一字重于一锤,一锤又一锤地敲在白龙的心上,白龙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脸没有一丁点的血色,惨白死灰。 自己的亲手种下的罪孽,自己不得不接受的惩罚,一切都是自己活该。 那么多的苦苦挣扎,拼死抵抗,原来都是旁人设计好的。白龙为自己的无知无力、渺小如斯感到悲哀。 到头来,虚梦一场,终将幻灭。这才真是,逸雨相逢,一场涵梦啊。 白龙轻轻闭上眼睑,一颗温热的泪珠滚下脸颊。 命格走上前来,拉住白龙的手,在他手心上放下一物。 “服下这回梦丹,你将会把前事统统忘掉,睡吧。” 白龙苦笑,服下此丹,自己又会像以前那样,将前缘尽忘,再醒来时,自己又会化名为钟雪麟,回到那人身边,重新相遇相知,相爱相离。 无数次纠缠,却终究无法长相厮守。 生生世世,无法脱离的情劫。 作者有话要说: ☆、新生 白龙惨淡地笑了,摊开手掌,却发现手中没有丹药,而是一个图案复杂的朱色印记——刍。 白龙诧异地看向命格老人,命格捋着着胡须,对白龙呵呵地笑了,“无论多大的罪,五百年也已经够了。你既然已服罪,这惩罚也该到此为止了。” 白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命格笑眯眯地继续道:“记得老夫说的么?若是找到了‘劫’,便用‘刍’来破。龙仙座,劫……可找到了?” 白龙眼中一热,温热的水珠滚滚而下,心里酸楚一片,一开口却连话也说不出了,出口的都是抑制不住的哽咽。 命格老人慈祥地看着,轻声道:“既然找到了,就快去吧。” 白龙感激地看他一眼,手心发功,朱色图案发出鲜红的亮光,顿时天旋地转,白龙闭上眼,再睁开时,绿莹莹的湖水包围着自己,自己硕大的龙头嵌入了浅浅的池泥中,被自己压坏了的粉嫩的荷花上点缀着几点晶莹的水珠。 “啊!”一声惊嗤。 白龙把头从池泥中拔出,勉强把身子盘在浅浅的池塘中,环顾一圈,找到了发声的源头。 那是一个有着精致面庞的小男孩,闪着泪光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水汪汪的像玉帝摆在榻前的那颗漂亮的黑色水晶。 “荷花……荷花被你压坏了!你这条臭蛇!” 白龙轻笑出声,露出了巨大的龙齿,面前的男孩吓得后退了几步,又无畏地挺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6 潜龙御用 作者:七曜公 分卷阅读96 起了胸膛。 “别怕,长昀。”巨龙缓缓地开口,沉闷的声音仿若远方传来的雷鸣。 一阵银光闪过,眼前的白色巨兽消失了,一个白衣的男子立在池边,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倒挂的月亮。 男孩惊得捂住嘴,接着在白龙的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是真的!你……你是……” 白衣男子蹲下来,仔细地端详着男孩的脸,眼中的爱怜让男孩羞赧地低下头去。 男子轻轻地握住男孩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抚摸稀奇的珍宝,“我叫禹笙,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可能不相信,我们曾经相爱,爱了整整五百年。” 男孩的脸唰地红了,亮晶晶的眼睛里像要滴出水来。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我才十岁……” 男子笑起来,温和得像春天的微风,眼中明亮如万里外的星辰。 “没关系,你忘了也没关系,你还会重新认识我,然后再次爱上我。这一次,只有相遇相知相爱,不会再有相离,我保证。” 男孩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他眸子中的深邃给吸了进去。 男子牵起男孩的手,在那细嫩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笑吟吟地道:“这一生,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相逢于如斯逸雨,共度一场涵梦呢?” 似乎有一种来自来世前生的情绪涌入男孩的心头,酸涩苦楚,让他泫然欲泣。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何如此熟悉,但又那么的陌生? 似乎已经纠缠了许久许久,但却又像从未相识? 这一次,还可以相信吗? 晶莹滚下面庞,男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八年后,江南晚春,娇尘软雾,十载西湖,柳絮纷飞,画舫听雨。 此时春花正盛,夏日未至,江南正值风光最好之时,真正是落花至流水香,白云尽清溪长,千里莺啼绿应红,多少楼台烟雨中。 雅致舫舱中,一缕熏香袅袅升起,几名风流文人品茶观花,谈笑风生落笔成文。 一名男子端着茶盏,茶盏中热气缭绕,他薄唇轻抿,眉目含笑,抬眼间星眸流转,时而静静聆听,时而随兴附和两句,目光却不时地飘向画舫外的春景,湖面上几只鸳鸯正在水中穿插戏水好不恩爱,他看着野鸳鸯无忧无虑地嬉闹不禁轻笑出声,没有发现画舫中的谈笑因他而停了下来。 “常公子对此有何见解?”问话的男子身穿玄色锦袍,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 长昀垂下眼歉然地笑笑,身侧的吴之游俯身在他耳边提醒说,他走神前席上正在谈论当今圣上一举剿灭霍相叛党,并将辽寇打得再无翻身之力一事,一举而平天下,君王威仪响彻寰宇。 长昀沉吟片刻轻念出声:“西湖真境,圣治中兴。直须听歌按舞,任留香、满酌杯深。最好是,贺丰年、天下太平。” 长昀话音一落,座上诸客齐齐发出啧啧赞赏之声,那玄衣男子颔首笑着,道:“好一句贺丰年,天下太平。常公子初次来江南么?在下林逸清,如有幸,可否请公子到寒舍小坐?在下这几日闲来无事,陪公子随意转转也无妨。” 长昀只当他是寒暄,赶紧抱拳谢绝,道:“常昀本就是闲散人,随意走走便是了,怎敢叨扰阁下?” 林逸清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其实在下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在下有一友人,久仰公子大名,一直想与公子结交,但他这人不知怎的最近有些面子薄,非要让在下做这说客……公子可别介怀。” 长昀不知怎的心下一动,随口便答应下来。 曲径通幽,长昀跟着林逸清沿着一条幽径兜兜转转,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一方荷塘出现在面前,三百里镜湖,绿叶映芙蓉,接天荷花粉嫩欲滴,欣欣向荣,一簇一簇相接而生,蜻蜓点缀香蝶乱飞,甚是生机勃勃。 荷塘前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微风袭来,衣袂飘飘,仿若仙人即将乘风而去。 长昀的心砰砰直跳,内心千百般的情绪在流转。 林逸清唤了一声,“我把人带来了。” 那人轻轻转过身,锦衣华冠,笑眼如月,眸子里深邃如海璀璨如星,眉眼春风化雨的温和,又有浓雾远山的清俊。 他轻轻地开口,眼中含笑,“好久不见,上次的答案,可想好了么?长昀。” 这一生,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相逢于如斯逸雨,共度一场涵梦呢? ————end————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