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纬三十三》 分卷阅读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 书名: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文案: 【一句话文案】 这是一个直男自己把自己掰弯,顺便把别人也掰弯的故事。 【正经版文案】 这是一个患难见真情的故事。 【加长版文案】 这是一个图样图森破的男银和一个猫嫌狗不待见的男银一起玩耍一起哭笑一起谈恋爱的故事。 【注】 会以真实发生的事件作为故事背景,但与事件中的人物无关联。 主攻,1v1,he,中篇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子书,黎杨 ┃ 配角: ┃ 其它:现代 ================== ☆、prologue 十二月十五日,距离圣诞节只剩下短短十天。 叶子书下了火车,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还早。他稍微放慢脚步,走在洋溢着节日气氛的街头,心里也不由自主欢快起来。 沿街店铺尚未开门,玻璃窗上贴满了色泽艳丽的海报,用加大号的字体写满了夺人眼球的打折信息。炫目多彩的圣诞装饰处处可见,酒馆门前的垃圾桶还没来得及清理,几个空酒瓶乱七八糟堆在地上,散发出隔夜酒的酸腐味道。 还不到放公众假期,可人们早没了认真工作的心思。叶子书打工的咖啡馆里,好几个店员已趁机请年假旅游去了。叶子书刚考完期末考试,顿时清闲下来,见店里缺少人手,就自告奋勇要求一周上六天班。好在中央商务区的咖啡馆开的早也关的早,即使只休息一天,也不至于累得爬不起床。 层层叠叠的商务办公楼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却挡不住仲夏的热浪。叶子书停下步伐,按下红绿灯的按钮,站在十字路口的商铺前,用从火车站里顺手拿的报纸扇着风,隔着玻璃摸摸用喷雪画在落地窗上的雪花,笑了笑。 南半球的圣诞节,没有雪,没有松树,圣诞老人穿短裤。 真是不伦不类。 他将报纸夹在腋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想给黎杨发条信息。 听说市中心步行街上有一棵用乐高积木堆起的圣诞树,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下午下班想去看看。 一句话刚打完一半,叶子书突然停了下来。他又看看手表,刚到七点。 红绿灯响起催人步伐的铃音,叶子书一面低着头删除信息,一面跟着人群穿过马路。 黎杨这时候肯定还没起床,不如等到午休的时候再说吧。 ********************* 几个小时以后,黎杨站在图书馆的茶水间里,将便当盒放进微波炉,按了两分钟,躲在微波辐射不到的地方,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只有几封垃圾邮件,没有叶子书的信息。 黎杨并没有在意,叶子书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与自己联系。况且,打工的时候不能用手机,他可能还没有抽出空闲吃午饭。 他删掉几封毫无用处的邮件,将热好的午饭从微波炉里拿出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悠然自得在小桌旁坐下,一边吃一边上网看新闻。 茉莉香米的香气填满茶水间,正午的阳光透过小窗直射进来,即使身在空调房里也能感受到火辣辣的温度。 便当盒里,白米饭上撒着几粒黑芝麻,周围摆着三样菜:蒜薹炒腊肠,青椒炒肉,还有酸辣土豆丝。色香味俱全。 只可惜,叶子书悉心准备的两荤一素,黎杨只吃了一口。 筷子还举在半空,黎杨握着手机眉头紧锁,盯着网站上的头条新闻。 ——中央商务区咖啡馆发生人质劫持事件,警方已将案发现场封锁,歹徒持枪,人质状况不明。 ☆、bsp;1 九点五十五分,歹徒携枪进入中央商务区的这家咖啡馆,据目击者称,咖啡馆里有顾客与店员数名,具体人数不明。 歹徒蒙面,将代表某组织的旗帜挂在咖啡馆玻璃窗前,向警方挑衅,声称已在多出建筑中放置炸/弹。 据最新消息,另一处公共建筑中发现可疑物品,附近居民游客已被遣散,请市民切勿接近封锁区。 …… 一条又一条消息在手指下滚动,新闻中所说的咖啡馆,分明就是叶子书打工的那一家。 九点五十五分…… 叶子书的上班时间是七点半。 黎杨有点儿懵,掌心里的细微冷汗很快汇聚成小河,顺着手纹流淌,将手机从手里冲了下来。 “咣当”。 手机砸在桌子上,屏幕朝下。 黎杨吓了一跳,放下筷子,将两只手在衣服上草草一抹,重新拿起手机,打开记者拍摄的现场照片。 网速很慢。 图书馆趁学生放假改造维修,无线网络不知道为什么受到了影响。黎杨迫不得已只能开启移动网络,可这座山脚下的大学坐落在离市中心五十多公里外的海湾,在这附近,手机信号向来时有时无,像这样坐在窗边,顶多也只能接收到两格微弱的信号。 “操!能不能快点儿!”黎杨使劲一拍桌子,筷子被震得从桌上弹起来,其中一根咕噜噜滚下桌沿,掉在脚边。 黎杨顾不上捡筷子,而是将远距离拍摄的模糊照片放到最大,在画面上急急寻找。 那是一张人质的照片。 画面正中间站着一个面色煞白神色惊恐的男人,被枪从身后指着,两手高举直直趴在喷着圣诞老人的落地窗上。他头顶上悬着一面长条形的旗帜,上面写着黎杨看不懂的文字。包头巾蒙黑布的劫持犯目光凶狠,像一头残忍的饿狼,身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诱饵,用来吸引计划中真正的猎物。 正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咖啡馆里光线相对黑暗,除了紧贴窗户的两张面孔,照片里什么也看不见。 黎杨关掉照片,耐着性子在其他网站上搜索。左手指尖一遍遍敲击桌面,脚也不由自主拍打着地毯,似乎这样就能给网络加速一样。 各大网站上播报的新闻内容大都相似,警方正在尝试与歹徒交涉,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而翻来翻去也只能找到这一张现场照片,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街景。 一个共事的白人端了盛着蔬菜沙拉的饭盒进来,在他旁边坐下,见他一反常态神情紧张,问道:“杨,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一直忙于工作,没有人浏览网页上的最新消息,黎杨是第一个发现这条新闻的人。 黎杨看他一眼,不说话,只将手机推在他面前,指指屏幕上的字。 同事一目十行看过去,神色大变:“我的上帝,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可怕了!” 黎杨狠狠揉一把脸,低声说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 :“我朋友……可能在里面。” “什么!”同事大吃一惊,“你确定吗?” “不确定。”黎杨摇摇头,抬手压压酸涩的眼睛,“但他在那儿做兼职,今天也去上班了。” 同事捏着饭盒,想了一想,对他说:“打过电话吗?说不定刚好不在店里。” “电话?”黎杨一愣,大梦初醒一般猛地站起来,在西裤和衬衫口袋里挨个摸索,“电话电话,我该打个电话,我怎么没想起来要打个电话?” 同事把桌上手机递给他:“在这儿。” 黎杨又一愣,顾不得尴尬,接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一长串已拨出电话里,有一半都拨向了“笨蛋叶子书”。 他点了其中一个,不停颤抖的手将冰凉的手机屏幕死死按在耳旁。 他想,叶子书,快接电话,快接,快接啊。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电话里传来一丝声响,黎杨失措的神情中燃起了一缕光亮。可当那声音清晰传入耳中,他的眼中却蒙上了更深的恐慌。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黎杨怔怔攥着手机,突然发疯了似的一遍又一遍点着“笨蛋叶子书”,一遍又一遍将手机贴在耳边。可不论怎么拨,回答心中急切呼唤的依旧是僵硬的自动回复。 同事担心地探出身子,拉了拉他的胳膊:“杨,冷静。” 黎杨终于停下,一屁股砸进被空调吹得冰凉的塑料椅子里,手机滑出垂在身侧的的右手,“当啷”一声掉在瓷砖地上,听筒里隐隐约约响着人声: 已为您转到电话答录机,请在“嘟”声之后留言。 在黎杨的记忆里,除了初次见面那一天,叶子书的手机一直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叶子书生性谨慎,每天晚上都会把手机充满电,出门时也时刻背着充电宝,手机绝对不会因为没电而关机。 黎杨失神地盯着桌子上依旧冒着热气的便当,心想,这下糟了。 ☆、bsp;2 黎杨闭着眼睛按掉手机闹钟,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抬手关掉空调,闭上眼睛又眯了十分钟,闹钟再次响起。 他仰面朝天伸了个懒腰,慢慢腾腾爬起来,抓抓狮子毛一样乱蓬蓬的头发,拿起手机关掉闹钟,习惯性地看天气预报。 二月十五日,七点三十分,星期六,晴,二十四到三十二度。 二月十五…… 黎杨突然想起什么,扭身一看,双人床的右边,枕头上还留着躺过的褶皱,掀开的被子里却没有人。 依稀忆起睡梦中好像听见了开门关门的声音,那人大概已经走了。 黎杨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成年人就是好,情人节之夜各取所需,完事权当不知道,各过各的再不联系,谁也不会缠着谁,说些“你要对我负责”之类的蠢话。 久居异国他乡,难免寂寞。找男女朋友比在国内更不容易,真要遇到性情爱好都合适的,简直比登天还困难。朋友家人间开玩笑,总会说找个外国人生个混血娃娃,可要真找了当地人,吃不到一块儿,住不到一块儿,聊也聊不到一块儿,社交圈子也大不一样,简直是自讨苦吃。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没事喝个酒聊个天,顶多看顺眼了带回家玩一晚。等年纪再大一点儿,真正想稳定下来再找也不迟。反正像黎杨这样的海外侨胞,有车有房,有永居身份,还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多少人倒贴钱都想搭上关系,实在不愁找不到美貌如花的年轻女孩。 至于有多少人能够真心待自己……黎杨非常肯定的认为,一个都没有。 他撩开被子下地,赤脚踩在地毯上,三下五除二拆下被套枕套,几下扯掉床单,抱到洗衣房,一股脑塞进洗衣机,倒一盖洗衣液,再倒两盖消毒水,按下开关。 然后,他钻进淋浴间,挤了加倍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将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权当自己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脏萝卜。 卧室里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几缕晨光。黎杨擦干头发,赤着身子出来,趿拉上拖鞋,站在灶台旁匆匆吃早饭。他低头看看碗里的冰牛奶和即食麦片,忽然有些想念小时候妈妈送他上学时在路边小摊上买的热豆浆和肉包子。 黎杨摇摇头,仰脖子将牛奶麦片几口灌下肚,把脏碗放在水池里,转身走出厨房。 吹头发,穿衣服,喷香水,背包,拿车钥匙,穿鞋出门,下地库,开车。 ********************** 正如每个安静平淡的周末一样,整个学校里,除了对外开放的图书馆,所有的店铺都休息。图书馆门口的咖啡馆照例不开门,黎杨只得将就将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又泡了一杯浓茶,希望能缓解缓解宿醉后的昏沉疲惫。他慢腾腾晃荡到办公桌旁,将转椅调到合适的高度,一边吹着杯子里冒出的热气,一边按下电脑开关。 开机密码刚输入一半,就有一人站在了柜台前,操着不大流畅的英语小心翼翼询问:“不好意思,我想找一本教科书,可是书架……呃,系统……不太熟悉。”他显然无法找到合适的词句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只勉为其难凑出几个单词,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对黎杨笑了笑。 来人一身标准的学生打扮,牛仔裤,黑框眼睛,单肩背包,还有印着匡威标志的t恤。 黎杨放下杯子,抬头仅仅看了一眼,就给他扣上了几个标签。 ——中国人,研究生,新来的。 他友善地笑笑,用中文对那人说:“我是中国人,你可以说中文。” 那中国学生顿时松下一口气,见到救命恩人一样绽放出发自内心的欢愉笑容:“那太好了,我英语不好。” 黎杨了然一点头,宽慰他说:“没关系,这很正常。” 学校每年会招大批的留学生,语言不过关者比比皆是,黎杨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早已见怪不怪。 那学生推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烦恼:“我刚来没几天,对什么都不太熟悉,这里的查书系统也从来没有用过,真是……” 黎杨摇摇头:“这没什么,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他将密码输全,问道,”你想找什么书?” “会计学原理。”学生从包里翻出一张写着书名和作者名的纸,递给他:“我还没有注册,没有收到正式的书单,但是学校论坛上有人说去年用的是这一本。”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上课听不懂,想事先预习预习。” 黎杨接过纸看看,纸上字迹干净秀气,全不似一般男生写的那样潦草。他将纸放在面前桌上,抬眼:“学校每学期都会有更改课本的情况,而且,你还没有注册,没拿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 学生证,不能外借,只能在图书馆里阅览。” 学生又推推眼镜,稍微想了想:“那我就在图书馆看吧。” 黎杨点点头:“好的,没问题。”他将电脑屏幕转到柜台外侧,一步一步耐心讲解借阅系统的用法。 那学生并没有给黎杨留下特殊的印象,毕竟他只是成千上万的留学生中极普通的一个。 ****************************** 叶子书独自坐在公车站前简陋的长椅上,将公告栏里的租房信息看完第三遍,抬头望向阴云中不时闪过的电光,叹了口气。 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钟头,公车还是没有来。 仲夏时节,天气最为变化莫测。一股海风就能吹来一片黑云,一片黑云就能泻下一场暴雨,一场暴雨就能带走十几摄氏度,叫人一天之内体验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潮湿的风卷着泥土味钻进袖口衣领,叶子书缩缩脖子搓搓手臂,镜片沾上了几滴细雨。他摘下眼镜放进包里,第三次将背包从里到外翻了个遍。 没有伞。 零星小雨冷不丁滂沱倾下,柏油路上眨眼间涨起了积水。豆大的雨点随着风的走势泼洒出一幕又一幕朦朦胧胧的珠帘,在路边的水洼中砸出一道又一道笔直的平行线。 叶子书耳中涌入了许多声响,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铁皮屋檐上聒噪刺耳的敲打声,车辆从面前中行驶而过的水花声——独独没有人声。 居民总共不超过三十万的海滨小城原本就人烟稀少,新学期还没开学,校园里更显得冷清。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下午,极少有人会像叶子书这样,专为预习功课而留到这个时候。 他稍微探出头,望向公车应该驶来的方向,心想,难道是因为下雨堵车了?要不要学西部电影里那样,招招手搭个便车?但万一听不懂人家说话,或者遇上劫匪之类的坏人该怎么办? 还是算了吧。 他靠回椅背里,摸摸冰凉的胳膊,打算再等一等。 黑压压的厚云遮严了本该明亮的天空,眼前世界一片铅灰。车站对面的生物园中,不知名的鸟类发出骇人的怪叫,在被暴雨侵袭的树丛中上蹿下跳。 又等了一阵,叶子书有些发慌,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打开看了看,里面只装了十几块钱,打车恐怕远远不够。 这可怎么办? 他心神不宁地站起来,扶着立柱,忐忑不安地站在路边,目光随着呼啸而过的车辆来回游移。 一辆银灰色的轿跑从他面前急速驶过,溅起的积水飞出两三米远,打湿了他的裤腿鞋袜。好在雨水清澈干净,并没有泥污,只是这样一来,被风一吹,更冷了。 叶子书低头看看湿淋淋的鞋,打个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目送那辆轿跑驶过红绿灯口,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随后,他发现那辆车在路口调了头,急速返回,又在学校门口调转方向,打开形状张扬的转向灯,放慢速度,朝着车站缓缓驶来,最后停在了自己眼前。 叶子书皱皱眉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车窗落下,开车人朝他探出身子,高声喊道:“别等了,没车了!” 雨声太过嘈杂,叶子书一个字也没听见。他弯身一看,车里坐着的竟然是教自己借书的那个人。他稍微放下心,走近几步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开车人将车窗打开一大半,一手扶着方向盘,指指站牌:“我说叫你别等了,周末四点钟就收车了。” 叶子书吃了一惊:“四点就没车了?” 那人点点头,拍拍副驾座椅:“上车吧,我送你。” 叶子书急忙摇手:“不用不用,我打车就行。谢谢你。” “出租车要打电话叫来,你知道电话号码么?” 叶子书茫然地摇摇头。 那人报出一长串电话号码,问道:“记住了么?” 叶子书尴尬地笑笑:“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我没有这边的手机卡。” 那人愣了一秒,一把拉下手刹,歪过上身打开车门:“上车。” 叶子书站在原地,看看顺着车门流进车内的雨水,再看看那人友善的神情,犹豫一小会儿,将背包举过头顶,飞速钻了进去。 车里弥漫着香烟和男士香水混合起来的味道,淡淡的,暖暖的。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叶子书看看车内干净整洁的皮座,再看看背包上的雨水,觉得放哪儿都不合适,索性夹了在膝盖中间。 那人看一眼叶子书肩膀上的水迹,笑了笑:“没关系,小事一桩。” 叶子书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盒,抽出几张,擦拭车里和身上的水:“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晴天。” “天气预报又不是神算,哪能全信。”他仔细端详几眼叶子书,问道:“我今天早上是不是见过你?” 叶子书一愣,点了点头。 “早上你是不是戴了眼镜?” 叶子书又点点头,将湿透的纸巾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我度数浅,平常可以不戴,看书的时候戴。” “怪不得,看起来有点儿不一样。”那人扭过上身,从后座上取过自己的包,翻找着什么,“你为什么没有这边的手机卡?” “我还没研究好哪家公司签手机最便宜。” 那人翻出一部老旧的手机,递给叶子书:“你先拿着用吧,没有手机太不方便了。” 叶子书一惊,忙将手机塞回给他:“不用不用,这怎么行。” 那人无所谓地摆摆手:“我有三个号码,这个是用来给国内打电话的,基本用不上。反正我就在图书馆上班,你签好手机以后随时都能还给我。”然后不再理会叶子书的推辞,打开转向灯,透过后视镜望向后面的车辆,“你住哪儿?” 叶子书只好将手机装进自己包里:“火车站附近,学生宿舍旁边的青年旅社。” 那人讶异地看他一眼:“怎么住旅社?没租房子么?” 叶子书无奈地抓抓脑袋:“我刚来四天,还没找到合适的。” “学生宿舍呢?来之前没预订吗?” “我订晚了,没有空位了。” 那人扬扬眉毛:“学生宿舍房间又小租金又高,怎么还这么抢手?” “嗯。”叶子书看着他调节雨刮器的动作,伸出一只手,“我叫叶子书,叶子的子,书本的书。” 那人扭过头,展开一个能穿破阴云的明亮笑容,歪过身子伸出右手:“我爸姓黎,我妈姓杨,我叫黎杨。” “黎杨。”叶子书重复一遍。 黎杨点点头,拿起手边的罐装咖啡,扳开拉环,猛灌了几口。 叶子书看着他将咖啡放回原处,不好意思地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4 真是麻烦你了,都这么晚了。” “没关系,我也没有别的事。”黎杨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侧身扯过安全带,塞到他手里,“不系会罚款。”然后松开手刹,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车子咆哮呼号着猛地冲出去,在倾盆暴雨中飞驰。 雨中视野极差,所有的车辆都打开车灯减速慢行。唯有黎杨浑不在意,将轿跑开成了飞奔的猎豹。两侧扬起的水花溅得比车窗还高,打在车顶上的雨点奏起激烈的进行曲。 叶子书急忙扣好安全带,担心地看看黎杨,想提醒他开慢点。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做不礼貌,只得坐正了,紧张兮兮盯着前路。 黎杨一手搭着方向盘,又灌了几口咖啡,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会儿到处的餐馆都关门了,火车站附近也没有超市,旅社有厨房么?你晚饭吃什么?” 叶子书“哦”了一声,随口说道:“我在便利店买了几个三明治,热一下就行了。” 黎杨飞快地看他一眼:“就吃三明治?” 叶子书一笑:“我不太适应这边的物价,餐馆一份饭的价钱赶上国内吃三顿的了,实在买不下手。我吃了好几天三明治了,味道还不错。” “啊?”黎杨大吃一惊,扭头盯着他,“吃了好几天?” 叶子书不以为意地点点头:“711的三明治挺大的,一个够我吃两顿。” 黎杨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皱起眉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叶子书突然睁大眼睛,一把抓住方向盘,惊惶地喊道:“看车!” 黎杨陡然回头,猛地踩下刹车。 可惜为时已晚。 “咣!” ☆、bsp;3 黎杨两眼空洞地盯着桌上不再冒热气的便当,叶子书的身影和声音化作一部温馨平淡的电影,在脑海中不断播放。 黎杨,我今天上早班,下午去你家。 黎杨,我在超市,晚上你想吃什么? 黎杨,明天上班要不要带饭?要的话我多做一点儿。 黎杨,我坐火车回去就行,不用送我。 黎杨,早点儿休息,晚安。 “子书……”黎杨死死攥着饭盒盖,脑袋里胡思乱想。 如果昨天没有让他来家里,如果晚上开车送他回家,如果临睡前跟他多说几句话,如果今天一早给他发了短信,那么……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 他看看饭盒里摆放整齐的饭菜,再看看垃圾桶里的饭盒垃圾残羹剩饭,摇了摇头,将饭盒盖好放进冰箱里,回到办公室,跟上司说明缘由,请了事假,抓起背包,浑浑噩噩奔向停车场。 他站在银光锃亮的轿跑前,一摸口袋才发现钥匙落在了办公室,急急忙忙又跑回去取了一趟,回来后坐进车里吁喘着气,手指不停地抖,反复尝试好几次才将钥匙插了进去。 他打开车窗,深吸几口带着青草味的空气,握稳方向盘,慢慢驶出停车场,拐上通往市中心的快速路,一脚踩下油门。 车子发出急迫的吼叫,在平坦的柏油路上飞奔。 公路右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左侧是广袤无垠的荒原。不远处,铁轨时而与车道平行,时而弯弯绕绕躲进树丛深处。 黎杨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开一个来回,沿路的风景早已烂熟于心,不再特意欣赏。叶子书却百看不厌,每次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趴在车门上,将低矮的灌木与荒草想象成《魔戒》里的场景,并且不厌其烦地告诉黎杨,他想去新西兰来一场“魔戒之旅”,他想看霍比特人的小木屋,还想看甘道夫走过的田间小路。 黎杨往窗外瞥了一眼,又看了看身旁,座位上空无一人,叶子书亲自挑选的座套上还留着几条折痕, 他一时恍惚,没抓稳方向盘,车子驶离了行车道,冷不丁向超车道拐去。他一惊,急忙摆正方向,焦躁地揪揪头发,将分散了的注意力硬拽回来,使劲踩下油门,打开广播听新闻。 警方与劫匪交涉失败,未探明其劫持人质的最终目的。 劫匪号称与某组织有干连,声称该组织还有更进一步的计划。 狙击手已经各就各位,劫匪一旦出现对人质不利的举动,警方将立即突袭强攻。 黎杨一巴掌拍上方向盘,咒骂了几句,将右胳膊肘搭上车门,手心抚上隐隐作痛的额头。 表盘上显示的速度是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指针还在继续向右旋转。两侧的山坡树木飞速向后掠去,可黎杨觉得,这条无比熟悉的路就像拉面一样,被时间拽扯得又窄又长,怎么开都不够快,怎么开都开不到尽头。 后视镜里突然闪起刺眼的光。 黎杨抬眼一看,一辆警车正紧紧跟在后面。他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看表盘,顿时一声哀叹。 这条路限速一百一。 他揉着太阳穴,松开油门缓缓靠边,停在路肩。警车叫嚣着停在后方,两个全副武装的交警从车上下来,对讲机里传来沙哑嘈杂的话语声。 查证,抄牌,扣分,罚款。 黎杨一边耐着性子道歉,一边想,这事要是被叶子书知道了,肯定又要唠叨好几天。他清清楚楚记得初次相遇时的那场追尾事故,虽然没有人受伤,但叶子书吓坏了。他站在风雨中,操着磕磕巴巴的英语,一遍又一遍给交警和前面那辆车的车主赔礼道歉,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叫那车主不要为难黎杨。 那时的黎杨坐在车里,匪夷所思地看着急得满脸通红浑身湿透的叶子书,打心眼里认为,他一定是自己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笨最傻最唠叨的一个。 那次车祸以后,叶子书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坐黎杨的车,黎杨也再没有开过那么快的速度。 除了今天。 交警还算善解人意,听完黎杨的解释,象征性地训斥一阵,很快就放他走了。 黎杨重新拐上正路,不得不放缓车速,心里的焦急却愈演愈烈。他神经质地咬着指尖上的老茧,另一手虚虚搭着方向盘,指头止不住地敲击皮套。 根据广播里播报的最新消息,警方依旧毫无进展,只徒劳无谓地将咖啡馆牢牢围住。市中心的中小学校全部停课,大多数商铺都提早关门,所有的写字楼都紧闭正门,只有持员工磁卡的人才可自由出入。 中心商务区的道路全面封锁,车辆一律不得进入。当黎杨总算驶进市中心附近时,塞车了。他胡乱揉着头发,熄了火钻出车门。四面八方堵得水泄不通,车辆像溯游而上的鱼群,搁浅在狭窄低浅的河滩上,满眼都是红彤彤的车尾灯,鸣笛声此起彼伏。 “该死!” 黎杨一拳打在车前盖上,转身重新回到车内,翻箱倒柜找烟。然而,他找遍了包里,兜里,车里,不仅没能找到一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5 根烟,连打火机也不见踪影。 他怔怔望着前方纹丝不动的车流,眼前浮现出叶子书认真的眼神。 黎杨,你这样不健康。 黎杨,今天只准抽两根。 黎杨,你偷偷抽烟了对不对,别以为我闻不出来。 他异常缓慢地低下头弯下身,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 “子书,你把烟都藏到哪儿了?我只抽一根,就一根……” ☆、bsp;4 叶子书正要第三次按响门铃时,门开了。 于是,他惊呆了。 面前人蓬头乱发,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光脚踩在地上,随意套着一件皱皱巴巴的纯白t恤,领口歪歪扭扭挂在锁骨上,腿上穿着一条色彩绚丽的沙滩裤,没系好的腰带一长一短耷拉在身前。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那紫得发黑、高高肿起的左眼眶,脖子上和手背上的擦伤,还有左胳膊上包着的长条纱布。 叶子书站在门口,愣愣看着他,回忆回忆前几天银色轿跑里那个西装革履笑容明亮的男人,顿时觉得,这个世界肯定在自己未能留意的一个特定的点上扭曲了。 黎杨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懒洋洋靠在门框上:“是你啊,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叶子书回过神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我来、来还手机。” 黎杨接过手机,随手塞进沙滩裤的口袋里,扬扬眉毛:“着急什么,改天在图书馆见着我了再还不就行了。” 叶子书扯起一个干笑:“我怕你有急用,这两天都没见着你,就跟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要了你的地址。” “没什么急用,”黎杨伸个懒腰,扭扭脖子,转身往屋里走:“谢了。” 叶子书没跟进去,对走出两步的黎杨说:“那我、那我走了,谢谢你。” 黎杨停下脚,转过身:“进来坐会儿吧。” 叶子书摇摇手:“不了不了,打扰你休息了。” 黎杨看看他,重新走回来,指指他贴在脑门上的湿头发:“看你这一头汗,进来吹会儿空调再走吧。”见叶子书还在犹豫,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进屋里,“客人大老远跑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走了,是不是显得我太不像话?” 叶子书正准备离这魔煞一样的人远一点儿,却一不小心深陷魔窟,只好无可奈何笑两声,然后开始剧烈咳嗽。 屋里开着空调,门窗紧闭,阳光刺进半敞的百叶窗,在朦朦烟雾中割出一道道笔直的光线。 黎杨看他一眼,快步走进屋里,拉开百叶帘,推开阳台门。风里混杂着潮湿的海腥气,将客厅吹了个通透,刺鼻的烟味鱼贯而出,屋内很快明亮起来。 叶子书缓了好半天才止住咳嗽。他擦去呛出眼角的泪水,看看推拉门外,顿时一声惊叹,飞快甩掉鞋子,走到阳台上,抓着栏杆往远处眺望。 碧蓝的河水自西向东缓缓流淌,穿过住宅公寓,载起帆船游艇,在几十公里外汇入广阔的大洋。崭新整洁的洋楼别墅错落两岸,至多不超过三四层,浅色外墙隐在夏日郁郁葱葱的树丛间,或玻璃或金属的护栏反射出七彩晶莹的光。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隐隐约约落入视线中,仿佛拔地而起的海市蜃楼,浮在绿油油的树海上。 空调吹出的凉气拨动叶子书背后的衣服,黎杨好笑地看看他大惊小怪的模样,转身返回屋里,打开冰箱拎出两瓶啤酒,回到阳台上,开了一瓶递给他。 叶子书刚来一个星期,还一直窝在小城里的青年旅社,哪见过这样的美景。他看得两眼发光兴高采烈,上一秒还认为黎杨定然是无恶不作的痞子混混,下一秒就已然抛却了这个想法,觉得眼前人和脚下巨大的阳台一样,周身笼罩着一层亮堂堂的阳光,简直是天神下凡。 他看一眼酒瓶,再看一眼夹着烟的黎杨,笑眯眯摇摇头:“我不喝酒,谢谢。” 黎杨愣了愣,将烟架上耳朵,挠挠眉梢,似笑非笑瞥着他:“刻苦努力,勤俭节约,不沾烟酒,真是爸爸妈妈的乖孩子,堪比濒临灭绝的珍惜动物。” 那语气里的嘲弄意味再清楚不过,叶子书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瞬间后悔至极。他想反驳,可琢磨琢磨又觉得第二次见面就起争执实在不礼貌,只得闷声不响转过脸,接着看风景。 黎杨轻笑几声,自顾自喝了几口酒,拍拍他的肩:“进屋吧,外面热。” 叶子书“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蹭回客厅里。 黎杨大大咧咧倒上长沙发,把烟收回烟盒,翘着二郎腿喝酒。 叶子书尴尬地躲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看茶几上溢出烟灰缸的烟蒂,没话找话一样问:“你每天抽几盒?” 黎杨舒坦地枕在沙发背上:“两三盒。” 叶子书撇撇嘴:“听说这边的烟很贵。” 黎杨一脸理所应当:“贵也得抽啊。” 叶子书摸摸后脑勺,无话可说,扭着脖子打量房间。 两室一厅,现代风格的装修,除了洒上一小片烟灰的茶几,其余地方比酒店还干净整齐。 叶子书瞟一眼他乱七八糟的穿着,问道:“租的房子?” 黎杨摇摇头:“买的。” “你是在这儿长大的?” “不是,上本科才来的。” “你办的投资移民?” “对。” “你一个人住?” “嗯,只有一间卧室,另一间当做书房了。” “家里人不来住吗?” 黎杨把半空的酒瓶放在茶几上,将掉在外面的几个烟蒂堆进烟灰缸,慢悠悠地说:“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是我奶奶把我带大的。爸妈在国内各自有各自的新家,奶奶年纪太大身体不好,谁也不会来。” 叶子书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黎杨看他一眼,笑笑:“无所谓,我都这么大人了,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叶子书不知所措地搓搓两个膝盖,抬手摸摸额头,汗干透了。 “没关系。”黎杨起身走进厨房,倒来一杯凉开水,塞到他手里,指指一扇掩住的房门:“随便参观,书房里也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叶子书正愁没地方躲,听他这么说,急忙端着杯子站起来,说了声“谢谢”,逃也似的钻进书房。 于是,他又一次惊呆了。 书房里的装修和客厅大不一样。三面墙上,原木色的书架一直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各式各样的书籍杂志当中零星摆放着几个复古装饰品,嵌着凸窗的那面墙砌满红砖,天鹅绒质地的窗帘搭在铺着格子布的圆桌边沿,木椅上的坐垫和桌布是相同的式样,一盏欧式风格的台灯吊着几缕流苏,蹾在木桌左侧。 像一副油画。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6 叶子书呆站许久,慢慢走到书架前,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爱不释手摸着眼睛能平视的那一排书。英文的,中文的,成套的,单个的,有新的,有旧的,有他喜欢的,也有他没见过的。 悬在天花板上的音响里忽然传出安静悠扬的钢琴曲,木头香与余留下的一丝烟味相互夹杂,弥漫在清凉闲适的空气里。 叶子书从书架中取出一本《金阁寺》,指尖缓缓抚过雪白的封面。 黎杨端着一杯水,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喜欢三岛由纪夫?” 叶子书回头看去,书房中的暖色光线在面前人没受伤的侧脸上染上了柔和的色泽。他摇摇头:“没看过,一直想试试。” 黎杨将《金阁寺》从他手里抽出来,搁在一摞书上,取出一本《潮骚》递给他:“《金阁寺》太压抑,还有点晦涩。没看过三岛的话,先试试这个,情节稍微有些俗套,但写得很细腻唯美。” 同一个出版社的版本,同样雪白简洁的封面。 叶子书捧着书,稍微翻了翻,犹豫半天,小声问道:“可以借给我吗?我来的时候行李额不够,没带什么书,晚上睡觉前没什么可看的。” 黎杨喝口水,点点头,指指几个书架:“随便挑。”看他一眼,补充道,“慢慢看,不用急着还给我。” “太谢谢了。”叶子书心里松快了不少,一头埋进书架里,精挑细选,又取出一本《刀锋》,一起抱在怀里。 黎杨靠在木桌上看着他:“我更喜欢《月亮与六便士》。” 叶子书看着他肿起来的那只眼睛:“那本我看过了,还特地找来高更的画看了看。” 黎杨一笑:“看出什么心得了?”眼眶上那团黑紫随着笑容向周围散开,像生活在丛林中的动物为了吓跑天敌而生出的保护色,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没看出什么心得,不太喜欢印象派,还是古典主义画派更对我胃口。” “嗯?”黎杨饶有趣味地端详他:“看你年龄不大,懂的还挺多。” 叶子书稍一怔,摇摇没拿书的那只手:“不是显摆不是显摆,”抓抓脑袋,“就是……难得遇到一个能聊这些话题的人,周围真正能静下心来看书的人太少了。” “我知道。在国外更难遇到。”黎杨捏着玻璃杯,碰碰叶子书的杯子,“市博物馆偶尔会展出古典派的画作,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叶子书点点头,指指黎杨的胳膊,小心翼翼问:“这个,还有眼睛,怎么弄的?” 黎杨看一眼胳膊,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跟人打了一架。” “啊?”叶子书瞪大眼睛,“为什么?” 黎杨懒散地歪过头,晃着水杯:“当了一回英雄,救了一个美人儿。可惜美人儿不领情,连声谢都没道就跑了,英雄非但没能抱得美人儿归,还挨了拳缝了针,好几天都不能上班。” 空调吹出来的风有些冷。 叶子书想扔下书立刻走人,再也不来了。 ☆、bsp;5 黎杨正准备看第三十七次表的时候,终于挨到了一处路口。 他迅速拨转方向盘,调头返回,开到离此处最近的火车站,将车停进停车场,飞奔进站,买票等车。 他不可思议地将头顶上的的液晶屏看了又看,忍不住抓住了脑袋顶上的头发。 下一班火车的行驶状态是——延误。 黎杨一脚踹上砖墙,狠狠咒骂起来。这几年在工作中好不容易练就的灌木丛一样密密麻麻的耐心,竟在几个小时之内被一把狂躁的心火烧得一干二净,浓烟漫天,焦黑遍地。 他找到一个站内工作人员,趴在小窗口上询问火车延误的原因。 那工作人员正悠然自得喝着肉桂咖啡,吃着自制汉堡,听他问起来,不慌不忙咽下嘴里的大块牛肉,换上一张忧心的脸,指指远离市中心的方向:“上一站有一位乘客被人恶意推下了铁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肉墩墩的手贴上胸口,无名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闪闪发亮。她缓缓摇着头,“刚才我还听说,不排除和人质劫持事件有关联。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上帝保佑,这样的事千万不要发生在我身上。我们的国家是个和平的地方,绝对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 要放在平时,黎杨肯定会和她攀谈起来。但此时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思,只把脸凑得更近,急切地问道:“大概还要等多长时间?” 工作人员看看面前电脑上的调度程序:“大约二十分钟。” 黎杨道了谢,准备耐着性子等待,却听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叫住他:“哦,你是不是要去市中心?” 黎杨点点头:“是的。” 那工作人员脸上又浮起一丝担忧:“咖啡馆附近的那个车站已经被警方封锁了,火车经过那一站不会停。” 黎杨吃了一惊:“什么?” “你如果需要去那附近,最好选择别的站。”她点一下头,语重心长地说:“但是我建议你今天千万不要去市中心,新闻里说劫持犯可能在那附近好多所建筑中都安置了炸/弹,真是太危险了。请提醒你的家人,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 “非常感谢,我会的。愿上帝保佑你。” 黎杨重新走回站台,烦恼地叉起腰,无所适从地看看左右两旁或坐或站、或读报或谈笑的乘客,随后怔怔望向火车即将驶来的方向,发起呆。 信号灯的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黯淡,几条光亮的铁轨向远处无限延伸,逐渐汇成两条相对笔直的路线,通往海滨那座安静祥和的大学城。 国外的城市不像国内那样发展迅速,日新月异。黎杨刚上大一那阵也时常往返在这条铁路上。一晃几年过去,路还是这条路,站台上的座椅还是一样陈旧,连路两旁房屋上的涂鸦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唯一改变的,是靠在车窗旁欣赏风景的人。 叶子书听从了黎杨的建议,将房子租在学校与市中心之间一个还算繁华的区。有课的时候南下上学,没课的时候北上打工。虽然来回折腾辛苦了些,但工作学习两不误,很多学生都采用这样的做法,叶子书也对此十分满意。 叶子书满意,黎杨应该高兴才对。可时至今日,当他扭头望向静立在阳光下的高楼大厦,突然间后悔莫及。 当初为什么要让他租房子?为什么不让他住在自己家?为什么让他天天长途跋涉?明明都在一个学校,为什么不每天接送他上学?为什么要帮他找咖啡馆的工作?找哪家咖啡馆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出事的那一家? 黎杨紧紧皱起眉,后退几步靠上石砖墙,将后脑勺在墙上磕了两磕。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都是自己的错。全部都是。 ***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7 **************** 虽然还没到上下班高峰期,但长时间延误积压了太多的乘客。 火车上人很多,已经没有空出的座位。黎杨随意站在走廊里,扶着身前双人座位的靠背。冷气开得正足,厚实的双层玻璃将炎炎热气挡在车外。坐在里侧的那位乘客靠在窗户上,舒服地睡着了。 车厢里不时有人满面愁容议论劫持事件。警方怀疑劫持犯有同伙在暗中接应,所以不便对记者详细透露解救人质的方法,以防他们获得消息之后进一步采取破坏性手段。 黎杨越听心中越烦躁,认为警方过于保守谨慎,应该赶快出击才对。再这么耗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社会舆论中往往会掺入缺乏理智的言论。说到后来,有乘客开始压低语调声讨劫持犯的国家、民族与宗教,脸上的厌恶神色一目了然。 忽然,黎杨听见了啜泣声,就在自己身前。 坐在双人座外侧的妇女一边垂着头低声哭泣,一边缓慢解下象征自己国家信仰的、在公共场合绝对不能摘下的头巾,紧紧攥在手里。 突如其来的危险给所有人心中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车厢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连空气中飘浮着的毛絮看起来也比平常沉重许多。 他看看妇女散落在肩上的褐色长发,再扭头看看议论纷纷的人们,无奈地摇了摇头,弯下腰问道:“请问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那妇女擦一把眼泪,抬头看看黎杨,小声说:“我们民族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黎杨点点头:“我相信你,不用害怕,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 妇女战战兢兢往后看了一眼,对他说:“我要去咖啡馆门口祈祷,希望里面的人平安无事。可我怕会遭到报复,不敢一个人走。” 黎杨递去一个善意的微笑:“没关系,我们刚好同路,我陪你一起走,不用怕。” 妇女惊喜交加,攥住头巾的手紧紧按在胸前:“真的可以吗?” “是的。”黎杨直起上身:“我的朋友就在那家咖啡馆里,我要去等他。” 那妇女虚掩住嘴唇,神色担忧:“他会没事的,上天会保佑他。” 黎杨点点头,又温言安慰她几句,重新将目光转向车窗外沉闷的淡云。 火车掠过几个平时并不停靠的小站,一头钻入地下。车窗外一片漆黑,就快到站了。 黎杨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两点四十五分。 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他咬着下唇上的死皮,心想,子书,我马上就来。 英雄今天又救了一个美人儿,不过,没有打架。 ☆、bsp;6.1 叶子书揉着酸软的手腕,费劲地抬起双脚,迟缓地挪进图书馆正门。 以往从来不曾知道,当洗车工原来这么辛苦。 端着高压水枪,拎着黑不溜秋的脏抹布,在车轮子旁边一蹲就是四五个钟头,黑心老板站在一旁呼来喝去不停催促,累死累活大半天只能挣来三四顿饭钱。 简直赶上《悲惨世界》里的苦刑犯了。 他瞥一眼前台,几个女生正将人模狗样的黎杨团团围住,兴致勃勃听他海侃,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笑得前仰后合。 叶子书哀叹着摇摇头,心想,你们这些女人,眼睛铁定被脏抹布糊上了,脑子铁定被高压水枪喷坏了。 他脚下一拐,绕了个大圈,躲避煞星一样远离前台,慢腾腾往自习室去。 远远的,一个女生从桌前站起来冲他招手:“子书,这儿!” 叶子书抬头看见,招招手快步走过去,将书包卸下来随手搁在地毯上,坐下来弯身掏书本:“谢婉,等久了吧,真不好意思。” 叫谢婉的女生摇着黑瀑布一样的长发,笑盈盈看着他:“不久不久。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等考完试一起吃个饭。” 叶子书勉力直起疼得要断了的腰,将一本书和一个本子蹾到桌上,摊开,翻到需要看的那一页:“没关系,我反正也要写作业复习,顺带教你而已,不废什么事。” 谢婉向他凑过上身,眨着戴了绿色美瞳的大眼睛,指指门口:“哎,听说你认识我们学校最帅的那个图书管理员,是不是?” 叶子书看她一眼,背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就是个打杂的前台招待,图书管理员这么伟大的职业哪能轮到那小子头上。 他掏出一支黑笔一支红笔:“是啊,怎么了?” 谢婉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他有女朋友吗?” 叶子书回想回想黎杨家里的摆设和用具,摇头:“好像没有。” 谢婉拿起桌上贴满浮夸水钻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我这个朋友,挺漂亮的女生,看上他了。你能不能帮忙牵个线搭个桥?” 叶子书又看她一眼,低头看向照片:“是挺漂亮的。嗯……回头我帮你问问。” “太好了!”谢婉娇笑着拽拽叶子书的胳膊,“子书你真好。” 叶子书看着面前那张俏丽的脸,窗外西斜的阳光悄无声息地将几抹粉红染上他的耳垂。他干笑几声,握着笔,将课本推到谢婉面前:“这道题是这样的……” *************** 黎杨第一次躲在书架后偷看时,叶子书正在奋笔疾书,谢婉趴在桌上睡觉,又直又长的几缕头发泻在叶子书的胳膊上。 黎杨第二次躲在书架后偷看时,叶子书正在冥思苦想,谢婉坐在一旁玩手机,白皙的手臂挨着叶子书的胳膊。 黎杨第三次躲在书架后偷看时,两人正凑在一起看手机,嘀嘀咕咕低声说着什么。谢婉高兴地咯咯笑,叶子书也跟着笑。 黎杨第四次躲在书架后偷看时,谢婉正握着叶子书的胳膊对他说话,睫毛膏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她凝视着叶子书的眼睛,两片腮红随着嘴唇的动作略微起伏。 黎杨吸口气,从一人多高的书架后面迈出来,一把攥住叶子书的手腕,堆上一个毫无瑕疵的明朗笑容,对谢婉说:“甜心,请把这位帅哥借我五分钟,非常感谢。” 一口纯正的英式英语。 叶子书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提溜起来拽走了。 黎杨一口气将他拉到图书馆门外,叶子书一把将他甩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我还要复习呢。” 黎杨伸手试试风向,站到下风处,点燃一支烟,吸一口,朝远处吐一个烟圈,摇摇头:“那个女生,不行。” “啊?”叶子书更不解,“什么不行?” 黎杨靠在灯柱上,认真地看着他:“玩玩可以,来真的不行。”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8 叶子书皱起眉头:“她不会做题,我教她而已,什么真的假的。” 黎杨一手夹着烟,另一手竖起四根指头:“一分钱不收教了四天,你是活雷锋么?” “无所谓啊,反正我也要来图书馆。”叶子书捶捶腰,伸伸胳膊动动腿。 黎杨抽口烟吐个烟圈:“叶子书,没有女生愿意整天在图书馆约会。” 叶子书往闻不到烟的地方躲了躲:“我不是说了么,快考试了,我教她做题而已。” 黎杨不搭茬,只接着说:“那个女生一身上下,从项链耳环到皮包鞋子全是奢侈品,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啊,满学校都是,有什么好稀奇的?” 黎杨无言看着他,沉思一阵,缓缓地说:“现在的女生比你想象中的更现实,第一要看你有没有钱,第二要看你有没有才,第三要看你长得好不好。后面两个你没问题,但第一条不过关。我从上学到工作,总共在学校里待了七八年,什么样的留学生没见过?那个女生一看就是个烧钱的主,你玩不起,来真的也供不起。而且,她不过是利用你帮她写作业而已,这样的女生我也见过不少。你最好离她远点儿。” 一副在风月场中滚爬多年的可恨模样。 叶子书斜眼瞥着黎杨,想一想那座河畔的高级公寓,再想一想自己吭哧吭哧洗车赚钱的穷德行,觉得他额头上分明刻着几个大字——你没钱,我有钱。 他厌烦地侧过脸去,环起两臂望向图书馆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谢谢你提醒,但玩还是来真的,玩的起还是玩不起,都是我自己的事。” 黎杨微一怔,随即转变话题:“你是不是租到房子了?” “是。” “租到哪儿了?” “离学校不远。” “离超市近么?” “附近有一个华人超市。” “多大的房子,几个人住?” “三室一厅,住了五个人。” “你一个人一间?” “嗯,两对情侣住另外两间。” “还行。”黎杨点点头,望向烁烁星斗中那一弯初升的月牙:“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班,开车送你回去。” 叶子书下意识往后一躲:“不用不用,谢谢,这会儿还有公车,我自己坐车就行。谢婉……那个女生,住的离我家很近,晚上不安全,我得先送她回去。” 黎杨看他一眼,利落地将只抽了几口的烟摁进手边垃圾桶上的烟蒂堆里,甩下一句“随你的便”,转身走了。 ******************** 坐落在海边的高级法式餐厅,敞亮的落地窗外,尚缺一角的皓月之下,波涛一浪接一浪拍打着停靠巨轮的码头。 餐厅内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听不到一丝海浪的声响。着燕尾服系黑领结的侍者们背着一只手,平端着餐盘,稳稳当当在桌椅间安静穿行。 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叶子书撩起眼皮溜一眼坐在对面的谢婉,垂下眼捏住黑绒布封面的菜单,目光在一个又一个法式菜名上来回打转,非常发愁。 明明就是英文字母,但戴上小蝌蚪帽子,挂上小蝌蚪尾巴,换换排列方式,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蝌蚪们在透进玻璃的波光中摇摇曳曳,跟叶子书打招呼,可叶子书全然不认识它们,一个都叫不上名字。 盯得久了,叶子书有点晃神,突然就想起来《福尔摩斯探案集》里面的《跳舞的小人》,又想起来《模仿游戏》里面的英格玛系统,觉得菜单上这些稀奇古怪的字符就是一个个举着小旗的涂鸦小人儿,亦或是打乱顺序专门用来隐藏重要信息的密码,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就能全部破译出来。 只可惜,叶子书不是夏洛克輠尔摩斯,也不是艾伦图灵。 他揪揪耳廓,硬着头皮叫来一个侍者,询问菜单上哪些是推荐菜。 侍者非常友善热情,叽里咕噜倒出一大堆,叶子书呆呆盯着侍者浅蓝色的眼睛,再一次傻眼了。 侍者大概真是个法国人,舌头被螺旋桨卷进去了一样急速打着旋儿,叫人一个字也听不懂。 “子书,点好了吗?”谢婉十指交叉,胳膊肘支在雪白的桌布上,下巴搭在手背上。 “好了,好了。”叶子书勉强笑两声,眼睛飞快地扫过菜名下面八成看不懂的英文解释,再匆匆扫一扫价钱,随便指出几个。 至于酒么……他挑了一个蝌蚪最少、长相最顺眼的单词。 侍者一一写下,含笑鞠了一躬,下单去了。 叶子书暗暗吁出一口气,心想,侍者什么也没说,应该没出大差错。 谢婉笑眯眯看着他:“多亏子书,四科一下子都过了。” 叶子书一笑:“过了就好,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就行,不用客气。” 两人寒暄片刻,侍者端来一瓶酒,两个高脚杯,娴熟地给每人倒上半杯,一滴也没有溅出来。 酒杯中,月光泛动。叶子书闻着浓郁的葡萄酒香,还是发愁。 他抬眼看看一身鹅黄色晚礼服的谢婉,心想,从来没喝过葡萄酒,万一喝醉了可怎么办?谢婉一会儿还想看电影,总不能叫人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吧。 余光中,一个人影款款而来。锃亮的黑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响。 叶子书向那个方向看去,更发愁了。 黎杨挑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将一身西装的叶子书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点点头:“衣服很合身。” 叶子书尴尬地笑笑:“谢婉挑的。” 黎杨的目光这才落在谢婉身上。他半弯下上身,行了一个西式礼,照例堆上一个无可挑剔地笑容:“甜心,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非常荣幸。” 跟先前都没看见她一样。 然后他不再理睬谢婉,径直走到叶子书身旁,手掌搭上他的肩,指指自己身后:“我和几个朋友出来聚会,一会儿去酒吧,你也来吧。” 叶子书摇摇头:“一会儿我们还要去看电影,不能跟你们去。不好意思。而且……上次不是说了么,我不喝酒。” 黎杨瞟一眼他面前的酒杯,轻笑一声:“那这是什么?可乐?” 叶子书不说话。 黎杨慢吞吞系上西装上第一粒扣子,忽然端起叶子书的酒杯,转身冲谢婉扬扬手:“甜心,我敬你一杯。”仰头一口倒进嘴里,将空无一物的高脚杯放回目瞪口呆地叶子书面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不沾烟酒的稀有物种,早点儿回家。” 转身走了。 叶子书皱眉瞪眼,恨恨盯着黎杨呼朋引伴的背影,手指在桌下死死攥住餐巾,差点儿连餐巾带杯盘刀叉一股脑扯下来。 这货肯定是故意的,肯定是! ☆、bsp;6.2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9 叶子书反复按响黎杨家楼下的可视电话,可不管等多久,都没人接。 他从钱包里翻出黎杨前阵子给他的名片,拨打印在上面的联系电话,可话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叶子书往后退几步,眯起眼睛,在夏末初秋的温暖阳光中抬头望向顶楼那扇紧闭的窗。卧室的百叶帘拉得一丝不透,完全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没在家? 他抬手拨去额前被微凉的秋风吹乱的刘海,拢了拢卫衣领口,忽然灵机一动,重新掏出手机,按下一长串数字。 短暂的等待之后,电话居然通了。 “叶子书?”瓮声瓮气的三个字,像罩在厚重的粗瓷罐子里。 叶子书稍一愣,下意识点点头,再次往楼上看去:“哦,嗯,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号码本来就是个备用的,除了你没人知道。”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绵长的哈欠,“什么事?” 声音慵懒,好似一团潮湿的棉花,将叶子书积攒了一肚子的窝囊火倒扣在里面,硬生生捂灭了大半。 “我在你家楼下,你给我开个门。” “楼下?”电话里传来衣衫或是被褥的悉索声,百叶窗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人脸。 叶子书没戴眼镜,只看见那一大片白色的边缘突然被截去了一小块。他冲那块骤然出现的乌黑招了招手。 乌黑的一角晃了晃,消失了。 “你上次怎么进来的?” “上次跟着别人一起进去的。”叶子书走回可视电话前,按下房间号,“今天没看见有人进出。” 可视电话和话筒另一端同时传来“嘟嘟”声。 “我还以为门坏了。开了么?” “嘟嘟”声戛然而止,可视电话上的照明灯灭了,一尘不染的玻璃门向两边打开。 “开了。”叶子书迈进门,挂掉电话,上电梯。 走廊里充斥着洗涤剂的柠檬香味。他走到尽头,拉开右侧那扇未锁的门。 淡淡的烟味,淡淡的酒味。卧室里放着安静的小提琴曲,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在皮沙发上,一个空酒瓶立在茶几上,几本杂志随意摊在旁边。洗手间的门虚掩着,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沐浴液的清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缓缓飘散。 叶子书锁上门,脱鞋进屋,径直拉开阳台门,趴在栏杆上望远。 河对岸的一户人家正在开派对,宽敞的阳台上摆放着户外桌椅,烧烤炉旁围着几个人,缕缕白烟弯弯绕绕,隐约能闻见烤肉的香气。 黎杨顶着浴巾裹着件浴袍从浴室出来时,看了一眼叶子书的背影,转身回到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两下折小了,走到他身边,将信封塞进他的上衣兜里。 “什么?”叶子书看看他,低下头要去拿,手腕却被黎杨迅速握住,重新搁回栏杆上。 黎杨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我家的备用钥匙和门卡。你要是想看风景,或者想看书,随时都能来。也省得我睡沉了没人给你开门。” “我不要。”叶子书又要去掏口袋。 黎杨一手按着头顶上的浴巾,一手攥住他的胳膊,笑得一脸痞气:“你可以来,你的小女朋友不行。我不欢迎她。” “什么小女朋友,早说了不是那么回事。”叶子书甩了几下胳膊,没甩开,抬眼瞪着他。 黎杨挑挑眉毛:“不仅教人家写作业,还请人家吃西餐看电影,连衣服都让人家挑,还说不是那么回事?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连洗完澡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要让人家选?” 叶子书皱起眉头,有些生气:“你胡说什么?” 黎杨敛去大半笑意,摇摇头,“叶子书,没那个意思就不要跟人家玩暧昧。二十多岁的人了,连这道理都不懂么?” “跟你没关系,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叶子书的愤怒像烧烤炉里的炭火一般,在新加进去的木炭作用之下猛地窜起红火苗。他抬起另一手,指着黎杨的鼻子质问,“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替我付账?” 黎杨看他一会儿,松开手,将浴巾搭在胳膊上,慢悠悠往屋里走:“都一个礼拜过去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我那是人道主义援助,救你于水火之中。” “胡扯!”叶子书气汹汹地跟进去,从上方俯视翘着二郎腿歪在沙发上的人,“你还当着谢婉的面叫我难看,你明摆着让我丢人现眼出洋相,明摆着是故意的!” 黎杨歪着头枕在沙发背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你——!”叶子书气得满脸涨红,“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黎杨环起两臂,懒洋洋抬头看着他:“一顿法式西餐得花掉你二十多顿饭钱,一套像模像样的西装少说也得花你五十天饭钱,我请问你,你是打算下两个月都喝西北风,还是打电话跟爸妈哭诉,说你把钱包丢了?你一个学会计的算不清账,我替你算。我早就提醒过你,那个女生你玩不起。你非要往火坑里跳,我出于好心拉你一把,有什么错?” “我跟谁吃饭跟谁约会不需要经过你同意!”叶子书从裤兜里一把扯出钱包,掏出一大堆有零有整的纸币,使劲甩在黎杨身上,“我的确没有你有钱,但我也不是穷得吃不起饭!我不是街边乞丐,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自己也能挣钱,自己能养活自己!” “就靠洗几个车轮子?”黎杨扁扁嘴,随手拈下落在肩头的一张钱扔在沙发上:“叶子书,请你现实一点儿。” 叶子书猛然一愣,一股热流涌上耳根,声音像被开水烫过的塑料袋一样缩成一团:“你、你怎么知道我洗、洗车?” 黎杨从茶几二层摸出一包烟,晃出一根,叼在嘴里:“我经常在洗车店旁边的加油站加油,有一回偶然看见个人影,觉得眼熟,走近一看,还真是你。”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你要真想打工挣钱,我可以帮你找到更好的。挣得多,还能练英语,一举两得。”黎杨拢着烟,按下打火机,抬起眼皮看着他,轻轻一笑,“比给洗车店打黑工有用得多。” 叶子书被他笑得头脑发涨,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只觉那笑容中满都是嘲笑讥讽。 他赧着脸攥起拳头,狠狠地道:“洗车怎么了?打黑工又怎么了?你没资格插手我们的事,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们?”黎杨夹着烟,愣了愣,“都到这种程度了?” 叶子书把他的疑问权当耳边风,只自顾自愤愤说道:“我洗车挣钱,谢婉也半工半读,偶尔跟家里要钱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但是,怎么着都比你这个天天泡吧喝酒玩女人的公子大少强!” 香烟末端渐渐燃起赤红色的光,黎杨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他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0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0 直盯着叶子书,扬手将打火机抛上茶几。打火机“当啷啷”砸在玻璃板上,滑出一条弯曲的轨迹,坠下茶几边沿,无声掉落在叶子书脚边的地毯上。 叶子书心里缩了缩,不由自主往后退去,背脊紧贴着阳台门的门框。 黎杨面无表情吸一口烟,将烟吹向叶子书所站的方向:“叶子书,你跟学长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儿有失尊敬?” “我……”叶子书从来没见过黎杨这样的表情,心里有点儿害怕。他攥住衣角,却也捏住了口袋里的纸信封。 ☆、bsp;7 提早下班的人们夹着报纸和公文包,端着没喝完的咖啡,站在本应车来车往的主干道中间。有人将手机高举过头顶,拍摄中央商务区前所未有的萧条场景,有人则忧心忡忡望向劫持事件发生的方向,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 原本在咖啡店门口兜售杂货花束的小贩神色忧虑,靠在马路正中的白栏杆上,比划着两手,一遍又一遍跟过路人讲述自己逃出警戒区之前看到的危险情形。 直升机在头顶不断盘旋。蒸腾的暑气中,几百上千人拥拥簇簇聚集在警戒区外。蓝白相间的警车忽闪着令人惴惴不安的警灯,记者将负责此次任务的警长团团包围,喋喋不休地询问援救进展。正街一侧的一座写字楼内,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正对着人群,正在播放前方记者得到的最新消息。 歹徒的身份已经确定,乃是个恶贯满盈的极/端/分/子。为保人质安全,警方不敢轻举妄动,但终于成功恢复与歹徒的交涉。据其称,咖啡馆里已放置了两枚炸/弹,另外两枚分散在中央商务区内。但他迟迟不愿告知交换人质的条件,似乎更倾向于就这么干耗着。 从黎杨家阳台上所能望见的这片鳞次栉比的楼宇,曾经是叶子书心中最美好的风景,如今却成为了禁锢他的枷锁囚笼。阳光炙热,在通体玻璃的写字楼之间反射流窜。而那被凶恶势力填满的咖啡馆就像璀璨星河中的黑洞,将一切光明、时间与快乐强硬地吸入其中,扭曲,吞没。 黎杨将火车上遇见的妇女送到警车附近,自己则奋力挤进人群,候在能看见咖啡馆正门的位置。 然而,站在几百米之外,除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嘈吵和警方与媒体之间的僵持,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咖啡馆中的任何情况。仿佛坐在最后一排观看紧张激烈的足球赛,明明身在场中,却连皮球飞向了何处都无从得知,只能通过前排观众的举止加以推断,或是从大屏幕中徒劳地捕捉延迟许久的破碎画面。 黎杨将一段明黄色的警戒线死死攥在手中,另一手无意识地抠着侧肩包的带子,只恨自己不是神话故事中的妖魔鬼怪,没长出千里眼和顺风耳,不能将那块写着“圣诞快乐”的玻璃窗看个通透,不能将叶子书可能说出的只字片语迎入耳中。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明知毫无用处,却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按下了那个至熟悉的名字。 话筒里的声音一丝人气都没有。 他闭上眼睛,勾下脖子,深而压抑地叹出一口气,将电话捏在两个手心里,整个人垂力地压在警戒线的栏杆上。 背包带顺着原本挺拔如山脊的肩膀滑下来,跌进肘弯里,皮包闷声掉落在地。 黎杨失神地看一眼,慢慢站起身,准备将包重新背好。 正在这时,围观的群人陡然爆发出惊叫与呼喊,好似海床上突发地震,刹那间在人海中激起巨浪惊涛。 黎杨心中大震,慌忙向咖啡馆望去。 只见三个人从咖啡馆的消防门里跌跌撞撞跑出来,几个防爆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将他们拖离门前,随后端着枪分别站在门两侧,准备突袭。另有几个警察飞速将尚未脱离警戒区的几人拽离现场,记者与摄影师像夺食的鱼一般蜂拥而上,在警戒线外等待的人们呼喝推搡着往那边奔跑,刺眼的闪光灯疯狂闪烁,对讲机里传来的命令指示与众人的呼喊声混杂一处。 “子书——”黎杨心头一亮,跟着人流猛冲出好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扭头望向播放新闻的大屏幕。 镜头随着记者的脚步剧烈摇晃,三个踉跄的背影闯进视线——一男两女,男的身形高大,满头金发,并不是叶子书。 黎杨心里一凉,顿时再也挪不动一分。 他面朝着人们飞奔而来的方向,怔怔盯着反复播放的逃脱画面,忽然脚下一晃,弯膝蹲了下去。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从手心到指尖却像被冰水浸透了一般,满是湿淋淋的寒意。 他蜷缩在警戒线的栏杆旁,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海啸掀起的轰鸣声惟剩下一丝丝嗡嗡余音,刚才还聚集在身旁的人们被浪头冲得一个不剩。 人质虽逃出来了三个,挟持犯却没有新的动作。国家总理和警署负责人先后发表讲话,声称不会对恶势力低头,并且鼓励民众要勇敢面对,中央商务区附近的重要机构将继续运作,偌大的国家不会因为此事而陷入恐慌与瘫痪。 黎杨垂着眼睛听完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新闻播报,一屁股坐在地上,重新拿起手机,按下“笨蛋叶子书”。 他没有像上几次那样挂掉电话,而是对着无人接听的话筒,录下了短短几句留言: “子书……是我。我想跟上次一样,开车带你去兜风,再去海边看日落。不过……我好像有点儿饿了,你得先出来给我做顿饭,好么?” 他将手机搁在身旁地上,目光透过枝繁叶茂的行道树,望向平静湛蓝的天空,伸手在胸前画了两个十字架,双手合掌,喃喃念着——上帝保佑。 虽然他并不信教。 ☆、bsp;8.1 银色轿跑和着音响里传出的轻快节奏,在尚未暗去的天光下追赶夕阳。黑亮的柏油路由最初的双向三车道变成单车道,路两旁的房屋由最初的三四层变成两层,一层,最终完全消失。红绿灯已经许久不曾看见了,指示方向的路牌也时有时无。 树林灌木逐渐被漫无边际的荒草所取代,斑驳的翠绿与大片的枯黄互相浸染,偶有高大笔直的树木孤零零立在平坦的荒原之上,成群牛羊聚集在树下,悠闲自在地歇息吃草。 开车人神情轻松,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跟着歌曲节奏打拍子,嘴里时不时还哼唱几句。 坐车人却死死攥着安全带,上身不挨椅背,僵直地坐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道路,一脸苦大仇深。 黎杨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一手扶稳方向盘,稍微歪过身子,伸过另一手够着他卫衣上的帽子,一把扣在他头顶上:“天这么亮,又没下雨,你瞎紧张什么?跟没坐过车的土老帽一样。”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1 叶子书目不转睛盯着前方,不耐烦地将帽子扯下去,扒拉扒拉头发,没好气地回答:“没错没错,我就是土老帽,有心理阴影的土老帽。” 黎杨轻笑几声:“你要是不被我硬按进来,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坐我的车?” “那当然,哪个正常人情愿一次又一次上贼船?”叶子书揉揉被太阳晒疼的眼睛,接着看路。 黎杨推推墨镜,将叶子书头顶上的遮光板拨下来,伸过手背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你没戴墨镜,太伤眼睛。不会再出事,放心好了。” 叶子书皱着眉头,紧张兮兮地将他的手掰下来,摁回方向盘上:“好好开车,好好开车,不要三心二意。” 黎杨笑着摇摇头,看看挂在车前玻璃上的导航仪,不再理他。 大约十分钟以后,黎杨偷偷瞥他一眼,绷紧忍不住要溜出嘴边的坏笑,悄无声息松了松油门。当表盘上的指针旋转到70时,他见前后并无来车,便突然使劲打转方向。 刺耳的刹车声中,车钥匙叮当乱响,车子骤然歪斜,迅速偏离行车道,歪歪扭扭停下,一大半车身都陷进了路边的长草深处。 熄火了。 叶子书吓得一声大叫,狠狠瞪着黎杨,高声怒喝:“你干什么!” 黎杨大笑着打开车门,钻出车去,站在温暖斜阳下的草丛中,长长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疲劳驾驶不安全,司机都开了两个小时了,后面还有两个小时,需要休息一会儿。” 叶子书沉着脸色,握着车门把手,一动不动呆坐了好一阵,才不情愿地蹭下去。 沁人心脾的凉风顿时迎面袭来,温柔而霸道地灌进脖子里。空气是轻飘飘的,完全通透的。没有车的味道,没有海的味道,没有人的味道,只有在乡下才能闻见的草木甜香在周围悠悠流淌。 车子似乎将夏末甩在了身后,径直穿出时空隧道,驶入了深秋。四面八方满都是漫无边际的金色平原,草浪微不可见地浮动摇曳,“唰唰”地吟唱着歌谣,一直铺洒到天的尽头。夕阳遥遥躺在云床上挥手道别,准备陷入最璀璨的梦。草原上飞快地掠过道道黑影,那是不知名的鸟儿缓缓扇动着宽大的羽翼,在绯色余晖下恣意翱翔。 叶子书刚才只顾着看柏油路,完全没看见窗外的风景。此时他睁大眼睛,扶着车门迭声惊叹,然后转身返回车里,从包里翻出眼镜戴上,捏着手机跑到马路正中间,蹲下身子摆好角度,连连拍摄。 黎杨嘴里咬着根烟,却并不点燃,只拿出早就预备好的相机,走到他身后,悄悄将那个愉快的背影连同语言难以形容的绝妙美景一齐收入镜头中。 广袤的平原上阒寂安静,风将远处车辆驶来的声音真真切切吹入耳朵里。 黎杨往两侧看看,快步走过去,将叶子书从地上拽起来拉回路旁:“小心车。” 叶子书终于卸下脸上那跟看仇人一样的表情,笑盈盈地任他拽着,用手挡住手机屏幕遮住日光,翻看刚才拍下的照片。 一辆轿车从两人身旁飞驰而过,黎杨额前的刘海被车带过的阵风撩起来,搭在了墨镜上。他并不在意,随意拢了拢,站在叶子书身后,凑过脸看他的手机:“喜欢么?” “嗯!”叶子书连头都不抬,“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发现的?” “有一回跟一群朋友自驾游的时候来过。” “这回他们怎么不来?” “这荒郊野岭的,他们来过一次,不愿意来了。” “为什么不愿意?”叶子书不以为然撇撇嘴,“大草原乳飘香,风吹草低见牛羊,我觉得挺好的。” 黎杨一笑,从眼角里打量着叶子书的侧脸。 整齐的睫毛一颤一颤,乖乖藏在镜片后面,阳光照耀下,面颊上细小的绒毛泛起浅金色的微光。他犹豫犹豫,伸出一根食指,在那张脸上轻轻戳了戳。 软软的,但又和女人不一样。 极陌生的触感。 叶子书正专心致志琢磨哪几张照片最好看,只当被他不小心碰到了脸。下意识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全没在意。 黎杨又看了一会儿,贴近他耳边低声说:“我们的目的地更荒凉,月黑风高,阴森寒冷,没地方住,连厕所都没有,更没人愿意来。” “啊?”叶子书猛一回头,差点儿撞到黎杨的鼻子,急忙退后半步,犯愁地拧着眉毛,“到底是什么地方?” 黎杨直起身,斩铁截钉一摇头:“不告诉你。” “黎杨,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立马就撤退。” “不行。”黎杨将胳膊肘搭在车顶上,支起侧脸,玩味地看着叶子书仇深似海的眼神,闷笑两声,“你答应陪我出来玩一天权当赔礼道歉,地方随我选。叶子书,男子汉大丈夫,中午刚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他指指周遭的荒草,“况且,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没居民也没车站,你往哪儿撤退?怎么撤退?” 叶子书噎得说不出话,刚腾起的一股子热情瞬间凉了下去,觉得眼前人分明长着一张人贩子的丑恶嘴脸。 他气汹汹钻回车里,狠狠扣上安全带,只恨这世上买不到后悔药,也买不到《哈利波特》里面的时间转换器,否则一定要将时间调回昨天……不,调回不认识这混蛋的时候。 ☆、bsp;8.2 月不黑,风却高,不至于阴森,但的确寒冷。 叶子书裹在一件轻质羽绒服里,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手电筒,瞠目结舌看着同样裹着羽绒服的黎杨从后座和后箱里掏出无数东西,一样样摆在杂草上。 帐篷,睡袋,暖气,便携炉,煤气罐,锅碗瓢盆,杯碟筷子,蟹网,调料,方便面,矿泉水,鸡架,钓鱼桶,等等。 跟过家家一样。 惊讶之下,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帐篷是双人的,睡袋是双人的,羽绒服有两件,自己身上那一件还没拆吊牌,显然都是事先特地备下的。 叶子书并没有体验过野外生活,此时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会,只能站在黑漆漆的杂草丛里,迎着海风打着哆嗦,充当活人灯泡,专供照明之用。 黎杨动作娴熟麻利,支帐篷,铺睡袋,架暖气,上气罐,用专用的夹子将还未完全解冻的鸡架夹在圆形蟹网上,拎着蟹网和桶,拉着叶子书往海边去了。 时下正是螃蟹较肥美的时候,一座木栈桥弯弯曲曲伸进小海湾,桥上已聚集了不少设备齐全的游客。海水开始涨潮,桥头唯一一盏路灯的照耀下,距离岸边最近的一处浮标被海水冲击地“咯吱”作响,有一下没一下闪着诡异的暗红幽光。 海浪很高,风声呼啸,简陋的栈桥随着波浪微微摇晃。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被冷风冻得花容失色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2 ,穿着丝袜,踩着锥子一样的高跟鞋,缩在单薄的装饰围巾里,顶着满头乱发,不断埋怨身旁兴致勃勃捉螃蟹的男朋友。 桥两侧并没有栏杆遮挡,黎杨一边稳稳当当往前走,一边拉紧叶子书的胳膊,以防他一个不小心栽下去。 叶子书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一面四下顾盼,一面大惊小怪不住喊叫。 “他们一下子捞起来三只!” “黎杨快看!好大一只螃蟹,比手还大!” “有人捞上来一条鱼!”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喜悦的惊叹声,叶子书总要将黎杨拉回来,凑进人堆,踮脚探头看热闹。来来回回好几次,短短几十米远,硬是废了好半天功夫才走到人稍少些的桥尽头。 尽头处戳着两根木桩,黎杨将蟹网顶端的长绳紧紧拴在桩上,将夹着鸡架的网子塞进叶子书手里:“扔吧。” 叶子书疑惑地看看网子,再看看黎杨:“往哪儿扔?” 黎杨指指黝黑的海面:“海里啊,随便哪儿。” 叶子书看看海面,再看看黎杨:“怎么扔?” “怎么扔都行,像这样。”黎杨将圆盘一般的蟹网接回来,侧过身一用力,像扔回力标一样将网水平抛出去。蟹网在空中飞了片刻,“扑通”一声掉进海里,不见了。 叶子书看看蟹网落下的地方,扭头对着正站在一旁点烟的黎杨:“这螃蟹什么品种,怎么连鸡肉都吃?” “不是什么值钱品种,不然早被捞光了,哪儿轮的上咱们。”黎杨怕熏着叶子书,又怕烟蒂烧着荒草引发火灾,一路上都忍着没抽烟,憋得像有猫爪在心里抓挠。这会儿终于挨到空旷的水边,急忙狠劲吸几口,顿感神清气爽。 叶子书弯下身,拽一拽绷直的麻绳:“你扔网子的地方有螃蟹吗?” 黎杨笑一笑,摇头:“不知道。” “啊?”叶子书扭回头,“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 “那总该有点儿技巧吧?” “还真没有,全靠运气。”黎杨指指桥上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他们离那么近,用的钓饵都是鸡架,但总有人捞得上,有人捞不上。” 叶子书站起来,直直看着他,回想起带来的锅碗瓢盆,问道:“黎杨,晚饭是吃螃蟹吗?” 黎杨理所当然点头。 叶子书顿时发愁起来:“那一只也没抓到怎么办?” 黎杨摊摊手:“叶子书,考验你手气的时候到了。” “我?”叶子书瞪大眼睛指着自己,“我一没中过彩票,二没在发/票上刮出过一毛钱,三没在大街上捡到过一个硬币。你指望我?” 黎杨从白蒙蒙的烟雾里看向那张忧国忧民的脸,笑笑:“我带了两包方便面,总归饿不死你。再不济……二十多公里外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一脚油门的事儿,顺便还能上个厕所,不然只能在小树林里解决。” 叶子书发愁极了,皱起眉毛转回身,站在栈桥边沿,盯着木桩子上捆住蟹网的麻绳,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好像看过一篇童话,讲的就是在明亮的月光之下,一串螃蟹顺着绳索爬到岸上的故事。 他揉揉咕噜乱叫的肚子,心想,有黎杨这煞星站在旁边,此等好事估计轮不到自己头上。 黎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眯了眯眼睛,慢慢走到他身后,一手捏着烟,一手悄悄攥住他的羽绒服下摆,凑在耳边问:“叶子书,你会游泳么?” 叶子书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大冷天饿肚子”一事上,随口答道:“不会。” “有多不会?下过水么?” 叶子书摇摇头:“没有,纯种旱鸭子。” “你知道这水有多深吗么?” “不知道,有多深?” 黎杨想了想:“大概……七八米。” “挺深的。” 黎杨无声一笑,手里攥得更紧,将烟咬进牙间,冷不丁将他一把推了出去。 叶子书脑子里满是螃蟹,脚底下毫无防备,还没来得及惊声惨叫,那深不见底的黑沉水面已迎面扑来。 ——完了。 他这么想着,死死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绷紧浑身上下的肌肉,准备迎接深渊。 正当这时,突然腹部一勒,腰间一紧,眼皮里重新落入黯淡的灯光,脚下又重新踏实了桥面,海水腥气像被抽走了一般,浅淡下去。 他惊异间睁开双眼,低头一看,腰里正环着只胳膊,力气很大,竟勒得有些疼。 耳畔传来低而闷的笑声。 叶子书冒出一身冷汗,只觉一口乌黑的恶气聚在胸间,腾腾冒着烟。他猛地挣脱开,飞快转身,一拳抡上去:“你他妈有病啊!” 拳头陷进软塌塌的羽绒服里,“噗”地一声闷响,一点儿也不疼。 黎杨并不躲开,歪着头叼着烟,笑得一脸流痞样:“叶子书,你是属小老鼠的还是属小绵羊的,怎么这么胆小,一吓一个准。” 叶子书眼睛里窜起红彤彤的火苗:“我就算是属狮子老虎的也不能开这种玩笑,真淹死了怎么办?你也太没轻重了!” “瞎紧张什么,”黎杨满不在乎地摇摇手:“我当然有轻重,这不是拉着你呢么。” 叶子书实在不想跟这混球争辩,沉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哎叶子书!”黎杨小跑出几步,伸开两臂挡在他面前,“你去哪儿?” 叶子书顿住脚步,睨着在海风中眨眼间散去的白烟,冷淡淡地说:“我要回去了。” 黎杨向他逼近半步:“不行,这连半天还没到,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毁约。” 叶子书面无表情:“你不是说我属老鼠属绵羊么,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行不行?” 黎杨乐滋滋摇头:“不行。” 叶子书皱起眉头:“凭什么不行?凭什么非听你的不可?” 黎杨将烟拿下来夹在指间,义正言辞:“第一,你走了就吃不上新鲜螃蟹了,这一趟就白来了;第二,你不会用煤气炉,就算有方便面你也煮不了,只能饿肚子;第三,你没有驾照,不能开车逃跑;第四,即使你能开车逃跑,你也没有车钥匙。” 叶子书的脸色比暗夜还黑,他死死瞪着黎杨,伸出一只手掌:“给我。” “什么?” “车钥匙。” 黎杨一愣,有些意外,唇边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不行不行,你、你开不了。你要是……要是不喜欢这儿,咱们去吃麦当劳,然后开夜路赶回去,好么?” 叶子书见他神情骤变,无可奈何地闭闭眼,长叹口气,裹紧羽绒服,别开眼睛看着远处:“我有点儿低血糖,包里有巧克力,我去拿一趟。”手掌往他眼前推一推,“车钥匙。” “低血糖?”黎杨又一愣,却立刻松下一口气,迅速拉开羽绒服口袋上的拉链,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3 掏出一条士力架,搁进他手里,“这个比巧克力管用。” 包装纸还带着黎杨身上的热度,温暖着叶子书冰冷的手心。 叶子书将那温暖轻轻握住,缓慢地收回手,神情复杂地瞥他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黎杨怔怔看他半晌,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肩膀,忽视他的反抗叫嚷,将人连扯带拽拖回栈桥边:“叶子书,快收网,螃蟹要上钩了。” ☆、bsp;8.3 野餐垫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两碗热乎乎的方便面,两只装调料的小碟,还有一大盘螃蟹。便携暖气立在垫子一角,散发出暖融融的红光,烘烤着对面席地而坐的二人。 叶子书把手伸出老远,边搓边取暖。黎杨放下手里的开瓶器,站起来将暖气拎到叶子书身侧,看了看,又稍微挪远一两寸:“当心别烫着,我可没带烫伤膏。” “谢谢。”叶子书点点头,“你不冷?” 黎杨一笑,温暖的手指探了探叶子书冰疙瘩似的手腕:“蒸螃蟹的时候烤了火,劳动人民干体力活,冒出一身汗。” 叶子书无言看着他,脑子里滑过五个字——屁放得真香。 黎杨启开两个形状相似的棕色长嘴玻璃瓶,两指夹着一瓶递给叶子书。 叶子书看一眼,没接:“我喝水就行。” 黎杨并不收手:“这是专给未成年人设计的无醇啤酒,不但没有度数,还加了果汁。稀有物种,你大可敞开肚皮猛喝。” 叶子书默然接过,不理他。 黎杨又把自己手里的瓶子对到他嘴边:“来稀有物种,尝一口成年人的饮料。” 叶子书朝后拗着脖子,摇摇头。 “一口一口就一口,又不是黄赌毒,不犯法。”黎杨用瓶口戳戳叶子书的嘴唇,“尝都不肯尝一下,人生不完整,你说是不是?” 叶子书瞥他一眼,想了想,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顿时龇牙咧嘴皱眉头,偏过脸躲开:“又苦又涩,有什么好喝的?” 黎杨挑起眉毛挠挠头,笑盈盈扬起脖子,猛灌几大口,爽快得呼出一口气:“叶子书,你爸妈怎么把你养这么乖的?是不是天天关家里背四书五经,干了错事打屁股关小黑屋?”下手捏住一只蟹钳,将那只最大的螃蟹放到叶子书的碟子里,“开动开动,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子书一嗤,掀掉后壳将螃蟹一掰两半:“有什么好稀奇的?又没什么契机和原因,谁规定了非得抽烟喝酒不可?” 黎杨另拿过一只螃蟹,掀壳掰开,吹吹被壳里热水烫了的指尖,不解地问:“什么契机和原因?” 叶子书一脸不屑:“不就是失恋失意之后寻死觅活丧心病狂,找个方式逃避现实么。要么就是觉得架副墨镜叼跟烟特别帅酷潇洒,更能吸引女人的注意力。” 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黎杨手里的半拉螃蟹还没进嘴,动作就停了下来。他愣愣看一眼叶子书,突然爆发出一串大笑。 那笑容在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朗,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缕发丝都舒展开来,在海风中舒坦地徜徉。 叶子书缓慢地嚼着甜香鲜美的螃蟹肉,眼神十分茫然。 黎杨侧过脸,谐谑地挑着调子:“叶子书,言情小说里才会这么写,你怎么连这个都信,跟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一样。是不是看见心上人还要装一装矜持,被心上人不理不睬就三天两头睡不着觉抹眼泪哭鼻子?” 叶子书虽觉得这人可恶透了,但耐不住好奇,还是问道:“难道不是这些原因?” 黎杨咬一口螃蟹,含混地笑道:“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抽了就抽了,喝了就喝了,”黎杨就一口啤酒:“什么也不为。” 叶子书喝一口无醇饮料,摇摇头:“不可理喻,又不是什么好事。肺会黑,肝会废,没好下场。” 黎杨一笑:“所以我说你是稀有物种。”放下螃蟹,端起方便面碗,一次性筷子点点碗边,“单身男人么,谁会往那些事儿上想?哪个不是抽烟喝酒方便面,香肠罐头老干妈。这才叫有男人味儿。” “谬论。”叶子书鄙薄地眄他一眼,端起碗来正准备吃,却又问道:“你整天就吃这个?” 黎杨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红烧牛肉的,豉椒排骨的,酸菜仔鸡的,还有泰国的印尼的韩国的日本的,丰富的很。” “早上呢?” “牛奶麦片面包咖啡。” “上班的时候呢?” “上班就在学校随便吃点儿汉堡三明治,有时候跟朋友下馆子搓一顿。方便快捷又省事儿。”黎杨指指叶子书的碗,“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辣椒,给你泡的那一包比较清淡。你要是觉得太淡了,我跟你换。” 叶子书权当没听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黎杨,你出国这么多年,一直不会做饭?” 黎杨摇摇头:“怎么了?” 叶子书睁圆眼睛:“你怎么活下来的?” “嗯?”黎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筷子尾捅捅自己,“我这不是活得挺好么。” 叶子书指指餐垫上摆着的质量上乘一看就价格不菲的不锈钢锅:“你买这锅……专为蒸螃蟹?” “嗯。” “你一年蒸几次螃蟹?” 黎杨端着碗吸溜着面条吃得正香,腾不出嘴来说话,就冲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叶子书呆呆盯着眼前的男人,心想,这个世界真疯狂。 “黎杨,你这样不健康。” 黎杨咽下嘴里的面条,忽然目光一转,朝他探过上身:“叶子书,你给我改善改善伙食怎么样?” 叶子书端着碗躲远一点儿:“凭什么?” 黎杨想了想,捏着筷子点点餐垫:“我给你找工作,你给我做几顿饭权当回报,怎么样?” “什么工作?” 黎杨搁下碗:“我上学的时候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打过一段短工,认识那儿的店长,关系还不错,回头我跟他说说,叫你去试一试。店里顾客和员工都是当地人,你不是还要考英语么,正好当练习。” “可我没有咖啡师证。” 黎杨一摇头:“没关系,刚开始打杂的话不需要证。” 叶子书见他表情中并没有玩笑之意,琢磨琢磨,敛起眉毛:“市中心有点儿远啊,坐火车得一个多钟头呢。” 黎杨点点头,捏起一条螃蟹腿:“但是……你不是一周只有三天有课么,如果另外四天都耗在学校和洗车店,实在太浪费时间,还不如搬得离市里近一些,方便打工,生活也丰富的多。”见他神色为难,问道,“是不是觉得搬家太费事?我可以帮你搬,你的东西多不多?” 叶子书没回答,只干笑两声:“我是想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4 搬,费事也得搬。” “嗯?”黎杨剥着螃蟹,疑惑地看着他:“现在住的房子条件不好么?” 叶子书错开他的目光,揉揉鼻子,抓起一只螃蟹剥壳拆肉,小声咕哝:“那个……和两对情侣一起住,大晚上的,噪音太多……” 黎杨手里一滞,立马明白了,顿时哈哈大笑,扔下螃蟹朝叶子书伸出手去。手臂扬到半空,他突然意识到手上满是汤汤水水,便抬起胳膊肘,压上他的脑袋顶,对付面团似的拼命揉。 叶子书使劲拨开脑袋上鼓鼓囊囊的胳膊,背过上身,顺手从地上抓起一个瓶子,仰头往嘴里狠灌。直到一大口凉冰冰的液体滑进喉咙,他才倒吸一口气,愁眉苦脸低头看去。 手里拿着的分明是黎杨的啤酒。 热烈欢迎各类灌水吐槽留言评论!!!!!!!! ☆、bsp;8.4 柔和的吉他声伴随着不再汹涌的海浪声,潺潺流淌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 叶子书趴在睡袋里,从帐篷帘里探出个头,静静看着坐在帐外折叠椅上的弹奏者。那人的目光更多时候飘在海的方向,并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吉他弦。 叶子书并不太懂音乐,不知道他弹的都是些什么曲子,纯粹觉得悠扬好听,还有点儿催眠。 他看不清黎杨的表情,只能从侧面看见他的手。那十指仿佛是从弦上生长出来的一般,随性而流畅地来回滑动。那些曲调似乎也是烂熟于心的,每一个或按或拨的动作,并不需要刻意寻找落点。 叶子书打了个哈欠。 黎杨扭头看他一眼,手底下并不停,滑过几个金属音之后,转上了一个更为柔软缓慢的调子。 叶子书钻回睡袋里,半睁着眼睛倾听。 他从飘拂在清冷空气中的音符里隐隐约约听出了一些不该在黎杨这样的人身上出现的情绪。可还没等他思考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就在暖气的烘烤中睡着了。 黎杨又弹了许久,直到周身泛起凉意,才慢悠悠收起吉他,同来时一样塞进车内前后座间的夹缝中,轻手轻脚钻进帐篷,放下帐帘,悄声躺在叶子书身边。 然后,他干了一件极为奇特的、隐秘的、事后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用了近一个小时,将叶子书从头到腰,一分分一寸寸,摸了一遍。 但此摸非彼摸,并不夹带任何情欲,而是更加类似于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用全身上下最灵活的部位,带着新奇、紧张和害怕,探索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黑漆漆的帐篷里,虽然离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叶子书平缓的呼吸,但黎杨分毫看不见他的五官,只能勉强分辨出他的轮廓。 他伸手贴上自己的脸,试试手心里的温度,见还算暖和,便小心翼翼将手掌覆在叶子书的侧脸上,一动不动放了一会儿,轻柔地挪动一厘米,马上拿开。 触感很奇妙,和女人不一样。 那张脸是温热柔软的,但并不像女人的皮肤那样光滑细腻,且能够完美地感受到颧骨与下颌的凹凸走势,指尖所触碰到的鬓侧的头发也不如女人的长发那般细软,而是支楞在耳畔,像是在叛逆地反抗着未经允许的入侵者。 他攥攥拳头,努力平复心里不知为何而涌起的悸动,换一只手,贴上叶子书的下巴,放了几秒钟,拿开。 棱角分明但并不尖锐,有点儿扎手。 他撑起半身,趴在叶子书身侧,并起食指中指,摸了摸他的喉结,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形状不一样,高低也不一样。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露出惊奇而欣喜的表情,虽然他自己看不到,也并未意识到。海风不停歇地拨弄着帐篷,也拨弄着他的心弦,无声奏出一调即兴曲,真挚自由,川流不息。 黎杨将手掌捂在叶子书的脖子上,平稳的心跳敲击着指腹。他坐起身,轻轻掀开睡袋,隔着薄薄一层圆领衫,捏着叶子书的身体。 上臂肌肉在沉睡中也透露出属于年轻男人的紧实感,但并不魁梧。腰不似女人那样盈盈一握,而是柔韧的,有力的。锁骨和手肘处的骨骼明显而健朗,腕骨并不突兀,挨个顶起五指末端,摸上去很顺滑,很舒服。手背上的血管一根根清晰地蜿蜒着,稍按一下便会难以察觉地挪开一点距离。 他捏了捏自己肩膀胳膊腰身手腕,摇了摇头。 并不一样。 他握住叶子书搭在身上的右手。 手背是干燥的,硬朗的,手心则是潮湿的,温热的。中指第二节指腹上有一处薄茧,但并不似弹吉他磨出的茧那样硬实。 他就这么握着,缓缓俯下身,向叶子书的脸上闻去。 没有丝毫脂粉味,下巴附近还残留着擦拭不净的螃蟹腥。脖子和耳后没有多余的香气,只有他自己的温暖味道一丝一股随着呼吸从领口钻出来。 黎杨松开手,拽起自己的袖子和衣领闻了闻——男士香水味儿。 还是不一样。 他带着极大的满足与喜悦重新躺回去,像玩累了的婴儿那样,听着海浪哼唱起的摇篮曲,回味着刚才所享受到的、只有他一人能享受到的趣味,迷迷糊糊,混混沌沌,睡着了。 ☆、bsp;9 大屏幕上播放着人质逃离出来时惊魂未定的苍白面孔。第三批成功脱险的人质共有两人——一个女性店员和一个顾客。 三次了。还是没有叶子书。 黎杨瘫坐在路边一棵老树下,两眼空洞得望向虚空。几次乍起乍落所导致的极度激动和极度错愕,让他的情绪像浪头上的木舟一般陡然高升,再从至高点陡然跌坠,摔得粉碎零落,再也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 周身气力如同洒进写字楼间的天光,一丝丝远逝,一分分黯淡。归巢宿鸟在头顶上的枝桠间跳跃,叽叽喳喳鸣唱。脱落的细小羽毛打着旋儿落在他的发上,他浑然不知,就连一块鸟粪“啪嗒”一声滴落在肩头,弄脏了昂贵的西装,他也仅仅下意识地微晃了一下眼珠,再没有别的反应。 突然间,手机震了。 心脏猛地撞击在胸口,眼睛猛地睁到最大,黎杨一下子坐直身子,飞速低头看去。尔后,他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慢而无力地倒回了树干上。 并不是叶子书,只是手机电量较少的报警提醒。 原本笔挺讲究的西装已折皱不堪,白衬衫的衣领皱皱巴巴堆在胸前。他低垂着脖子,灰暗的目光离开不住闪烁的呼吸灯,停在屏幕背景图上。 一个背着卫衣帽子的欢快背影,蹲在并无来往车辆的柏油路上,用手机拍摄着眼前的如画风景。斜阳在地上拉扯出一个细长的暗影,路两侧无边无际的草原反射着金灿灿的日光。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5 抓拍的照片,并没有巧妙的构图。但这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张叶子书的照片,虽然连正脸都看不见。 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他拍几张相片?为什么也从来没有向他讨要过相片?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万一再也……黎杨深深锁起眉心,摇了摇头。 不,不能万一。绝对不能。 或许,他只能为他煮一碗并不好吃的方便面,但他可以为他弹吉他,跟他说话,哄他睡觉,可以带他去看更多令人目酣神醉的风景,不管他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他。 只要他愿意。 黎杨的指尖落在那个背影上,像渴盼他身上的温度一样,慢慢地摩挲着。只可惜,他没有触碰到任何凹凸硬朗的轮廓,也没有感受到哪怕是一丝丝的温暖。 可他就一直这样摸着,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毫无意识。 黄昏将至,闲杂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来的大都是咖啡馆中人质的亲友。他们并不议论,也不闲谈,只稀稀拉拉地围在警戒线旁,或站,或坐,像守候在手术室门外的病患家属,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生怕漫长的等待之后,门口的灯灭去之时,主刀医生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宣告的是死亡,而不是成功。 空气凝滞不动,让人几近窒息,每个人的神经都是脆弱紧绷的,禁不起任何刺激。然而,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女童的尖细哭声,骤然间打破了坟地一样的死寂。孩子紧紧抱着爸爸的脖子,涨红了小脸,伤心欲绝地对着咖啡馆的方向,唤了一声:“妈妈。” 看似稳当牢固、实则摇摇欲坠的大坝被那一声轻轻的呼唤切开一处细微的缺口,在蓄势而发的洪水的冲击之下,噼里啪啦直裂到底,坍陷轰塌。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哭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血红的落日之下,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 手机“啪”一声跌落在地,黎杨难以抑制地喘息起来,抬起双手死死揪住两侧的头发,缓缓蜷起双膝,慢慢低下头,将前额用力抵在膝盖上。 短暂的静默之后,他像一只伤痛难忍濒临死亡的兽,被恐惧深深压抑的喉间爆发出一声绝望哀恸的嘶吼。 ——崩溃了。 ☆、bsp;10.1 叶子书走出图书馆五分钟以后,黎杨关掉电脑站起来,将驼色长风衣套到西装外,手机塞进风衣口袋,绕出办公桌,非常绅士地跟几个路过的女生打过招呼,在她们倾慕的眼神中哼着歌出去了。 冬风起落,穿进铺设林间小路的软木屑,将脚底悄声托起,直叫那步伐格外轻快,如同行在云端。 黎杨很高兴,因为他用一公斤士力架换来了叶子书一顿私房菜。还因为,只要有机会把叶子书拐回家,就有机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多留他一会儿。 比如:“叶子书,跟我去趟超市,开夜路不安全,你得给我看路。” 还比如:“叶子书,你要写论文就在我家写吧,我家有空调,暖和。” 再比如:“叶子书,晚饭没吃饱,再做一顿夜宵吧。” 理由冠冕堂皇,叶子书多半拗不过他,只好无可奈何答应。 不过,尽管嘴上念念叨叨,叶子书其实并不讨厌这样。如果一起去超市,黎杨会给他买一大堆零食,不由分说全塞进他的包里,也不管他到底吃不吃。写论文时,黎杨从来不打扰他,只会在一旁上上网看看书,偶尔端杯水倒碗茶,连走路都是静悄悄的。准备好夜宵,即便只是一碗酸汤速冻饺,黎杨也会心满意足地吃得一滴不剩,对于做饭的人来说,这就已经是最令人满意的回报。 但叶子书快要期末考试了,又要复习又要打工,忙得不可开交,黎杨的小诡计已经很久没得逞过了。 并不会落叶的热带植物与光秃秃的干枝残桠在一人宽的小路两旁交错重叠,阳光炫目,毫不吝啬自己的光线,在树顶叶片上描出一圈几乎透亮的边。黎杨眯起眼睛向叶间望去,唇边勾起一抹舒心的浅笑。他想,今天换个什么理由好呢? 黎杨的午饭一贯在图书馆门外的咖啡馆解决,但自从捉螃蟹回来,他就换了阵地。 他推开学生食堂的门,迈进左手边的一家挂满五六十年代广告画的、装修复古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一份鸡肉鳄梨三明治,从报纸架上拿了一份最新的报纸,挨着窗坐下。 玻璃窗正对着食堂,正是午餐时间,学生们抱着砖一样厚重的课本,勾肩搭背欢笑高谈着涌进来。 黎杨的视线并不为他们停留,而是越过层层人群,轻而易举找到了他想看见的那个身影。 叶子书每天都坐在同样的位置,晒着太阳,对着手提电脑查阅资料。有时与同学一起,有时就一个人,有时吃的是便当,有时则和大家一样在食堂解决。 黎杨将报纸挡在身前,目光越过报纸上端,专注地端详着。他就是想离远看看叶子书而已,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黎杨觉得自己有向变态跟踪狂发展的趋势。但是……管他呢,不就看一会儿么,又非剐肉挖眼,算不上伤天害理。更何况,校园虽大,但学生和职员通常只会聚集在寥寥几处地方,就算不小心被叶子书碰见了,也并不会敷衍不过去。 谁还会来阻止自己吃饭不成?黎杨心安理得极了。 他对端来咖啡和三明治的服务生道了谢,放下报纸,将一包咖啡糖倒进杯中,捏起咖啡勺稍搅一搅,将沾上奶泡的勺子放进嘴里嗍干净,放进小盘里,端起杯子抿一口,拿起三明治,细嚼慢咽。 他认为自己的动作一定是极其优雅的,因为他可以听见邻桌两个中国女生正一边低笑一边悄声议论着自己。但他毫不在意,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叶子书那小子比这些浓妆艳抹娇嗔嗲笑的女生看起来舒服一百倍。 他觉得自己正在向一个不太正常的方向发展。但是……管他呢,班照上,觉照睡,权当生活中的一味调剂,反正没人知道。人生苦短,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黎杨小口喝着有些热烫的咖啡,静静看着喧闹人群中那一抹宁静的影子。 他将叶子书想象成了一本书,并不是一板一眼的经史古籍,而是一本混在花里胡哨的畅销书中的一本鲜有人翻看的精装散文集。封面应该是淡蓝或者浅绿色的,上面并没有扎眼的装饰,书皮上的字一定是烫银的,字号是中等大小的。书的内容大约同《瓦尔登湖》一样,通篇散发着小木屋的味道,煤油灯的味道,阳光晒热湖边石子的味道,微风荡起水边长草的味道。 字里行间难免会有无趣单调的成分,但一定是本值得悉心珍藏、反复翻阅的好书。 他自顾自默笑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6 一阵,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叶子书的身边多出一个人,高挑长发的,精心打扮的——上次在图书馆遇见的那个女生。 然后,黎杨看见叶子书笑了,看见他伸出手握住了那个女生的手,将她拉到身旁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 用的是切菜的那只手,盛饭的那只手,自己在海风吹拂的夜里,仔细抚摸过的那只手。 心里那本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手里的咖啡杯“啪”一声落回盘子里。 黎杨呆坐着,将那相依偎的两人看了又看,缓缓转回目光,放下手里的三明治,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若无其事地擦擦嘴抹抹手,默默站起来将报纸放回原处,去柜台付了钱,和店员笑谈几句,买了一瓶矿泉水。 他推开咖啡馆的门,一手拎着水,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步一步,朝叶子书走去。 ☆、bsp;10.2 黎杨站在谢婉面前,微一弯身,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甜心,我们又见面了。你今天真美。” 谢婉正靠在叶子书肩膀上,闻言一愣,蓦地坐直身子,飞快瞥了叶子书一眼,摸摸自己的脸,对黎杨笑了笑,娇滴滴地说:“谢谢你。” 叶子书十分自觉地默不作声,对黎杨熟视无睹,推推眼镜继续敲键盘。 黎杨从余光里瞟他一眼,对谢婉挤了一下眼睛:“甜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把你的白马王子借给我十分钟。” 那笑容太耀眼,晒得谢婉面色桃红,那双眼睛的杀伤力堪比原子弹,一眨之下瞬间爆炸,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她脑子里一片昏花。她忙不迭摇摇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介意,不介意。” 敲键盘的手停下,叶子书隔着眼镜,面无表情看着他。 黎杨摊开手心,侧身让了让,换成中文:“王子,请吧。” 叶子书坐在原处,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揉揉额头,确认文档已经保存之后,摘掉眼镜,按按鼻梁上被鼻托压出的两块小凹陷,慢吞吞站起来,绕出餐桌,径自往前走。 黎杨跟上去,攥住他的小臂,将人拽出食堂门,拉到来时的那条林间小径深处,推到树丛旁。 叶子书耐着性子任他拖拽,只稍稍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他虽然不明白这位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为什么偏偏对谢婉不满,但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再跟黎杨起争执。 黎杨似乎也并不打算说什么,只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握住叶子书的右手腕,放在树丛上方,将水倒进他手心里。 水是从冰柜拿出来的,寒森森得刺骨。天气原本就冷,风也不小,叶子书顿时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下意识握住五指,缩了缩胳膊肘,不乐意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黎杨不答话,只弯下腰,认认真真地将他五指挨个掰开,捏住指尖,接着倒。 叶子书的掌心很快变成了冻透的白玉色,凉冰冰的水顺着黎杨的手指蜿蜒淌下,浸湿衬衫袖口,银色的圆形袖扣在树叶间投下的阳光中烁烁发光,弧形表面反射出叶子书扭曲变形的脸。 叶子书跟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他。 黎杨用力搓了搓叶子书的指尖,将最后一点儿水倒上去,瓶子放在地上,拽起自己的高级风衣当毛巾,给他把手擦干,像变魔术一样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消毒湿巾,撕包装纸。 叶子书用左手挠挠脑袋,扯扯围巾,侧过头看着落在树杈上的一只绿头鹦鹉。鹦鹉滴溜溜转着绿豆大的黑眼珠,在两个人身上左看右看,张开五颜六色的翅膀,冲黎杨“哇”地一声怪叫,攀住树枝的爪子猛一用力,飞走了。 黎杨将包装纸塞回口袋,边给他擦手边问:“叫你离那个女生远点儿,你为什么不听?” 叶子书费解地看看他,死活也不能将“擦手”和“谢婉”联系到一块儿,但看他神色并不太愉快,潜意识里觉得正面回驳不太妥当,便答道:“我不想跟你谈这个。”抽回冰凉的手,捂在另一只手里,“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黎杨看他一眼,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叶子书,你为什么不听?” 叶子书“啧”了一声,皱起眉头:“原因早跟你说过了。” 黎杨慢慢收紧手指,沉声重复:“离她远点儿。” 叶子书使劲甩开他,有些恼火地提高声调:“黎杨,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还有,上次你说的那些理由,我觉得并不是问题。” 黎杨露出一丝惊讶:“为什么?” 叶子书正正看着他,理直气壮:“现在流行aa制,她花她挣的钱,我花我自己的,互不干涉。更何况,我打工能挣些钱,偶尔请她吃顿饭,买个小礼物,没有任何问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 一股寒风扫起地上的枯叶,撩起犹渗着褐色水迹的风衣。黎杨垂着两手,缓缓蹙起眉心:“叶子书,我替你找工作,不是为了让你勾搭女人。” 叶子书死死攥着自己的围巾,努力遏制住怒火:“黎杨,你帮我找工作,我很感激,但是,请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还有,请你记住了,她叫谢婉,以后别再用‘那个女生’称呼她。” 黎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冷淡淡的轻笑:“管她叫谢早还是谢晚。叶子书,请你也记住了,那女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为你好,你无论如何也不肯听,迟早会后悔。” “什么叫不是好东西?”叶子书伸手推了他一把,眼神中满是厌恶:“黎杨,请你嘴里放干净点儿。” 书页被撕扯破碎的声响刹那间划过心头。 黎杨怔怔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被叶子书推过的胸口。 他清清楚楚记得叶子书在凛冽的海风中狠狠揍来的那一拳,明明那样用力,却一点儿也不疼。可刚才那轻轻一推,明明没有用力,明明隔着这么多层衣服,可那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携着冬风,穿膛而过。 这感觉太糟了。他无意识地摇摇头。简直糟糕透顶。 他抬起手使劲揉了揉脸,将所有的情绪都揉回血管深处,深吸口气,递给叶子书一个平静无澜的眼神:“抱歉,对不起。” 叶子书抿着嘴唇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表情极其复杂。 黎杨想了想,冷不丁问道:“做过没有?” 叶子书猛地一愣:“做过……什么?” 黎杨微微一笑:“你听懂了。” 叶子书难堪地别开眼睛:“你问这个干什么。” 黎杨看他一阵,走到他眼前,望进他的眼底:“回答我。”声音像沉甸甸的钟罩一样,将叶子书扣在里面。 “没、没有。” 叶子书倍感压抑,往后拗着脖子想躲远一点儿,可身后立着棵大树,挡住了逃生路。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7 “真的?” 叶子书无言点点头。 “别骗我。”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黎杨迅速退开两步,撤去沉重的目光,低声一笑:“那就好。”然后拾起地上的水瓶,扭身就走。皮鞋踏在绵软的木屑上,寂静无声,听不出任何或低落或伤心的情绪。 叶子书依旧站在原地,将他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次表情与语气的变化都在脑海中匆匆过了一遍。他觉得黎杨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中一定包含着什么深层含义,但无论他如何回想,也无法揣摩透彻。 黎杨走出老远,突然想起什么,顿了顿脚步。他并不回头,只扬扬手里的空瓶子:“叶子书,晚上我想吃辣子鸡,你下了课来找我吧。” 叶子书一下回过神来,急忙小跑着赶上去,边跑边喊:“黎杨你给我回来,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就毁约!” ☆、bsp;10.3 黎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手叉在风衣口袋里,继续往前走:“叶子书,再来个地三鲜吧。” 叶子书赶上去,拽着他的胳膊:“地三鲜可以,但你得把话说明白才行,不然一个菜都没门儿。” 黎杨直视前方,扁嘴一挑眉:“两条士力架都进肚子了,难道还准备吐出来还给我?” 叶子书在他肩上捶了一拳:“快说!” 黎杨夸张地倒吸口气,装模作样皱起眉毛揉肩膀:“多打我一下就多一个菜。算了算了,不难为你了,再加个丝瓜汤吧,容易。” 叶子书指指秃树枝上不屈不挠顽强挂着的几片干巴叶子,没好气:“大冬天的,翻遍整个华人区都找不到几根丝瓜。” 黎杨倒是一愣,转过头看看他,再朝他指的方向看看,恍然大悟:“哦,那……冬瓜总有吧?” 叶子书点点头:“有。” 黎杨一笑,潇洒地一挥手:“行,那就冬瓜汤。” 叶子书气结。 眼看着就要走到小径尽头,欢声笑语声声入耳,学生们三五成群从前方掠过,并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树林里的两人。 叶子书一把拖住黎杨,不走了:“哎,你说不说?” 黎杨懒洋洋半歪着头:“说什么?” “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黎杨错开目光,面朝着小径与大路的交汇处,耸耸肩:“没什么意思。” 叶子书转到他眼前:“你说谢婉不好,为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老是跟她过不去?” 黎杨瞥着他,将一只手掌伸到他眼皮底下:“我要是告诉你了,你给我什么?” 叶子书看看手掌,鄙夷地睨着他:“黎杨,你怎么干任何事情都要索求回报?能不能有点儿人情味?” 黎杨拢了拢被风吹到眼皮上的刘海,又替叶子书顺了顺吹乱的头发:“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毫无私心的你情我愿,不过都是收了一分钱,就干一分钱的事。多干了自己觉得不公平,少干了别人觉得不公平。我爸妈当年就是,一个有钱,一个有貌,各取所需。可到头来呢,”闷声一笑,“还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叶子书不愿再谈论起他的家世,只看着他,不说话。 黎杨的手恋恋不舍地留在他发间,感受着那里的温度:“叶子书,像你这种活雷锋,简直是稀世珍宝,稀奇的可以,也傻的可以。但即使是你这样的人,也会有觉得不公平不情愿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叶子书越听越糊涂,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这跟谢婉有什么关系?” 手心里的温度骤然冷却,黎杨虚握了握,重新插回口袋,静静看他一阵,缓缓地说:“你先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两菜一汤都不能少。” 叶子书皱着眉,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打量,犹豫不决地点了一下头。 黎杨伸手勾住他的肩,脚下一转,离开小径,迈入杂草中,抄近道往湖边走去。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在哪儿打工?” “说是在市中心一个酒吧当服务生,经常上夜班,挣得不少,但挺辛苦的。怎么了?” 黎杨看他一眼:“她就这么跟你说的?” 叶子书点点头,一脸困惑。 黎杨却闭了嘴。 风乍起,窜进衣衫的缝隙里,还没等太阳将身上暖热,下一股风已接踵而来,吹得人透心凉。水边无遮无拦,比林中更冷几分,湖面波光粼粼,耀眼夺目,却将那阳光一股脑吞进了湖底,一丝一缕也不曾奉献给湖边人。 叶子书的外套落在了食堂,此时只套着件最不挡风的针织衫,冷的直缩脖子。黎杨松开手,将他的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一圈,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他身上。 叶子书一怔:“不用,谢谢。”作势要拿开。 黎杨将风衣按在他肩头,扬扬下巴:“穿上我看看。” 叶子书扯起风衣袖口,比对比对脚上那双帆布鞋:“我不适合这样的。” 黎杨握住他的手腕,不易察觉地摸了摸腕骨,将手往袖子里塞:“没穿过怎么知道适合不适合。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当学生,穿一辈子运动衫牛仔裤?” 叶子书看看他笔挺修身的西装,讪讪“哦”了一声,自己穿上另一只袖子,木桩子一般僵硬地杵在他眼前,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黎杨将风衣理齐整,离远看看,满意地笑笑:“不错,很精神,就是稍微大了一点儿,小一号就更好了。”他略想了想,冲叶子书伸出三根手指,“回头我给你也买一件,换你三顿饭,怎么样?” 风衣的牌子叶子书是认识的,何止三顿饭,恐怕三十顿三百顿饭都换不来一件。听他说起,叶子书忙不迭摇头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要是喜欢吃我做的饭,跟我说一声,我抽空去你家就是了,不用再给我买什么东西。” 黎杨并不马上接话,一面眯起眼睛津津有味欣赏叶子书的身形,一面摸出一个金属打火机和一盒烟,捏出一根,不紧不慢点燃,漫不经心地抽着。 叶子书被他看得两颊发热,正要开口抗议,却见他转过身去,望向水面上悠然游走垂首寻鱼的野鸭,冷不丁说道:“叶子书,还是你好说话。你那个小女朋友,包她一晚上就得赔进去一个香奈儿的包,实在划不来。” 叶子书霍然一怔,心中巨震,呆愣愣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憋出一句:“黎杨,你……什么意思?” ☆、bsp;10.4 风静了静,袅袅一行白烟徐徐上升,纠缠着,缭绕着,渐渐浅淡。烟缕里飘来一句同样浅淡的话:“叶子书,你听懂了。” 叶子书断然摇头:“不可能,你胡扯。” 黎杨耸耸肩,抽口烟:“信不信由你。”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8 叶子书握着拳头,将谢婉平常的一举一动统统回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不过,他与谢婉相识不过几个月,直到前几天才确定关系,两个人上课时间不完全相同,即使都在学校,除非约好时间地点,很难有别的机会黏在一起。对方在生活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叶子书仔细琢磨琢磨,觉得似乎并不十分了解。 但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说成这样,不论关系深浅,心里难免不自在。叶子书一抬眼,稳稳当当迈出一步:“你有什么根据,凭什么这么说她?” 黎杨歪过上身,斜斜靠在标着“禁止游泳”的警告牌上,望着湖心浅滩上互相啄羽的水鸟:“你觉得哪个好端端的中国女生会去酒吧上夜班?” 叶子书一皱眉:“那又怎么样?” 黎杨扭回头,语气平淡:“你觉得一个三天两头购买奢侈品的女生会辛辛苦苦打工糊口么?” 叶子书愣了一下,随即肯定道:“为什么不行?你不能以偏概全。而且她跟我说过,那些都不是正品,都是高仿品,从国内网购的。” 黎杨顿时失笑:“叶子书,你觉得一个正常的女生会把自己用假货的事儿宣扬出去么?尤其是在新交的男友面前,谁不是竭尽全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哪有人会说这样毁自己形象的话。” 叶子书还想反驳,可如果按照黎杨的思路往下想,这事确实有些古怪。他张张嘴,只心虚地挤出两个字:“可是——” “没有可是。”黎杨夹着烟,微一摆手打断他,“这话我想说很久了,一直没狠下心,说起来也算是我的错。我上学的时候那个女生就在读本科,直到现在才上研一,可见留了不知道多少级,年龄估计跟我差不多大了。她这是着急要毕业,想找人替她写作业教她怎么考试,于是你就成了误入虎口的小绵羊。” 叶子书不再说话,慢慢垂下眼,一只手无可适从地揪着散发出男士香水味的衣领,低声嗫嚅:“可她昨天还跟我说,打工太耽误时间,想辞职……” 黎杨弯腰捡起一片树叶,沾上湖水,将烟摁在叶面上熄了,搁在脚边,将叶子书拉到身边,勾住肩膀,指着在风中泛起道道涟漪的人造湖:“知道这湖里为什么不能游泳么?” 叶子书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打岔,疑惑地摇摇头。 黎杨抬手敲敲头顶牌子上的一行小字:“因为这水是循环水,不论再怎么净化,污水里的有害因子也不能完全去除,只能用于造湖冲厕所,不能食用,也不能接触皮肤。” 叶子书瞥一眼牌子,转过若有所思的目光,堪堪停在他脸上。 黎杨眼中并没有丝毫戏弄之意:“并不是说循环水不好,循环水总有循环水的用武之地。”指尖抵在叶子书胸口,往下滑到胃的位置,戳一戳,“飞鸟野鸭可以喝,但稀有动物要是喝了,肯定会生病。” 叶子书定定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黎杨淡淡一笑,手掌抚上他的头顶,揉了几圈:“听得懂么?” 叶子书撤回目光,望着水中嬉戏鸣叫的鸟儿,斟酌许久,点了一下头。可突然又想起什么,猛一回头,紧紧盯着黎杨:“你怎么知道的?” “嗯?”黎杨闲懒地插着口袋,装糊涂,“牌子上不是写着呢么。” 叶子书眼神雪亮:“我是说谢婉的事。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她,你就认出她来了,你是不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用利刃一样的目光在黎杨的脸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黎杨静静看他片刻,仰着脖子靠在铁杆上,歪着头望向天边浅云下飞翔的海鸥:“要是别人问起来,我肯定会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不过……”闷闷一笑,“我可以骗别人,唯独不想骗你。我自己是哪路货色,自己知道,没必要硬给自己披上纯净水的外壳。你也不用对那个女生有什么意见,在这个国家,特殊行业本来就是合法的,人家做的是合法工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比你洗车正当的多。” 他重新点起一根烟,面朝湖面,吐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烟圈:“至于你怎么看待我……”抬手向空中挥去,几个飘忽的烟圈立刻扭曲断裂,“那是你的事,随你的便。” 叶子书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眉头蹙得越来越深。他纹丝不动站了半晌,垂着眼角,极其迟缓地脱下风衣,想递给他。手伸出一寸,觉得不对,又缩回来,可还是觉得不对,就又伸出去。 黎杨用余光瞥着他的动作,面上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见他为难起来,毫不犹豫一把将风衣拿走,搭在自己胳膊上,端端站在他面前。 “啊……”叶子书轻呼一声,两只手尴尬地拖在半空,半天才怏怏垂放下来。 黎杨伸出手,给了叶子书一个友好的拥抱,一手贴上背心,夹烟的那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轻柔抚摸他后脑勺的头发。 叶子书没有动。 黎杨松开他,犹豫一刹,慢慢低下头,覆上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带着烟和香水味的,冰凉干涩的,迟疑短暂的,并不能让人产生丝毫留恋与回味的吻。 叶子书猛地瞪大眼睛,像被开水烫了一般一下弹出老远,脚底下被并不平坦的草地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一跤。他打个趔趄,手背在嘴唇上用力抹几下,高声喊道:“黎杨你干什么!” 黎杨并不看他,舔舔嘴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尝个鲜。” 叶子书不可思议地微微摇头,哑声喊:“你他妈连男人也玩儿?” 黎杨并不回话,只站在原地默默吸烟。一阵接一阵寒风从背后猛烈吹来,吹得他眯起双眼,将眼底的情绪牢牢隐藏。 叶子书目瞪口呆盯着他,风猛烈地灌进鼻腔喉咙,吹得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黎杨却不再理会叶子书,重新走回湖边,靠在凉冰冰的铁杆子上。 良久,背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黎杨靠着标志牌,坐在枯黄的杂草上,将风衣盖在身前。寒风迎面抽来,鞭子似的。风衣的里衬依旧是温暖的,可他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嘛。。。循环水神马,希望没有写的太隐晦 ☆、bsp;11 黎杨用力摁摁泛红的双眼,扶着老树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几步,在哀哭一片的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灰暗无神目光缓缓停下,他呆立片刻,突然奔跑起来,使劲拨开挡住去路的人们,疯了一样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警车,“扑通”跪在一位正在巡逻的警察面前,死死攥住他的两臂,嘶哑着嗓子喊道:“先生,先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里面的人质吧!” 警察惊了一大跳,急忙想将他拉起来:“先生,请你不要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19 这样,请你站起来。” 黎杨并不起身,两手颤抖着,死死抠住警察厚实的制服,原本优雅动听的英语竟完全不成调:“先生,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的朋友……不,我爱的人,我爱的人也在里面,他还年轻,他还是个学生,还不到二十五岁,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他还不能死啊!” 警察听他说的是男“他”,脸上并没有浮起任何鄙夷之意,只用力将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肩,温言安慰:“先生,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请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那安慰并不能起到丝毫作用,黎杨缓缓摇着头,痛苦地蹙起眉心:“先生,求求你们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他有低血糖的毛病,这么久不吃不喝,他会不舒服,他、他会有危险!万一……万一他晕过去了,万一挟持犯开枪或者引爆炸弹,他连跑都跑不掉!”他脚下发软,又一次跪了下去,“先生,求求你,我真的……真的求求你,他会死的……” 眼泪如洪水一般涌出沉郁的眼眶,滑过毫无人色的脸,滴落在钻出几缕青草的红砖地上。 警察无可奈何叹出一口气,蹲下身与他平视:“先生,请你冷静。根据我们的推测,里面至少还有七八名人质,我们不能只为解救其中一人而冒险攻进去,这样会给其他人带来危险。他们也有家人,有爱人,他们也是上帝的儿女,上帝会保佑他们。” 黎杨不住摇头,冰凉的手掌被泪水打湿,死死摁在前额上:“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冷静不了。他是里面的店员,为什么他没能像其他店员一样逃出来?他是不是已经……已经出事了?” 警察冲着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话,继续安慰黎杨:“那几人是从店后消防门逃出来的,或许您的爱人并不在消防门附近,没有机会逃脱。但我敢肯定,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质受伤,他们都很安全,请你放心。” 黎杨从模糊的泪眼中直直看向警察:“没有人受伤?一个都没有?” 警察给他一个善意的微笑:“是的,我们很肯定,没有人受伤。” 黎杨发了片刻呆,身子一歪倒坐在地,自言自语一般低喃:“我们昨天还通了电话,他跟我、跟我说了好多话,笑得很高兴,可我今天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我想听他说话,一个字也好,可我打不通。”他全然没想着要擦去满脸苦泪,只重新看向警察,“先生,请你发誓,一定就救救他,请你发誓!” 警察正准备回答他,却见两个护士模样的人正快步走来。警察顿时松下一口气,对护士点点头,用力拍拍黎杨的肩膀,站起来,继续沿着警戒线巡逻。 两个护士蹲在黎杨身边,一人拉一只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扶到一辆救护车后,安排他坐在后门敞开的车厢里。 其中一个护士给他端来一杯冰镇水之后便去安抚另一个情绪失控的女性了。 另一位护士坐在黎杨身旁,递给他一叠纸巾,语气十分冷静坚定:“先生,我们的警察很辛苦,精神也很紧张,他们在竭尽全力想办法解救人质,已经连续工作了一整天,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增加压力。” 黎杨草草擦一把脸,低垂着头,捏着外侧聚起水汽的一次性塑料杯:“对不起,很抱歉。” 护士友好地笑笑,继续说:“我儿子有一次走丢了,我急得差点儿发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请你一定要坚强。” “谢谢,我会的。”黎杨勉力扯扯嘴角,却没笑出来,“我只是……”嘴唇重新颤抖起来,他立刻抬起手,用纸巾捂住双眼。 护士把手心贴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只是什么?” 泪水很快洇湿了好几层纸巾,黎杨弓起背脊,压抑地哭声中混杂着断断续续的单词:“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我爱他。万一他……我是说万一,我会后悔一辈子。我想、想亲口告诉他,告诉他我爱他,很爱他。” 护士依旧拍着他,另一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别担心,我想……即使你从来没有说过,他也一定感受得到你的爱。” 黎杨哽咽得厉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一遍遍在心中问着: 子书,你知道么?知道我有多爱你么? 只可惜,他并没有从烙印在心里的那双眼睛中看见任何答案。 ☆、bsp;12.1 期末考试过后那不到一个月的假期,叶子书被黎杨调遣来的包裹大军轰炸的体无完肤。 礼物有贵有贱,有大有小。除了那件小一号的风衣,还有样式颜色与它配套的围巾和尖领线衣,一双码数并不合适的牛津鞋,一张超市的现金卡,一大箱士力架,一套英文原版的《饥饿游戏》,等等。其中一些是网购的,其余的则是从邮局寄来的,比如那口犹带着螃蟹腥气的蒸锅,几瓶无醇啤酒,以及一张画满小鸟和太阳公公的贺卡。 叶子书寄回去过两次,可没过几天又都重新送了回来。他只好悻悻作罢,撕去联系方式,扔掉太占地方的纸箱,将礼物堆放在狭小房间的角落里,每天对着它们唉声叹气。 除此之外,黎杨每天都会给他发来十二条短信,不多不少,正好十二条。短信的内容大都没什么意义,很多时候就只有“子书”两个字,要不然就是像“吃饭了吗”和“睡觉了吗”这样不咸不淡的问题。 简直就像系统设置好的自动回复。 “子书”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别扭,叶子书起先还十分烦恼,回过几次信息尝试着抗议,谁料黎杨压根儿不搭茬,一副要将短信骚扰进行到底的架势。 无奈之下,叶子书只好把手机调成静音,偶尔想起来看两眼,其余时候权当看不见听不着不知道,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么做好极了,惹不起煞星,难道还躲不起么,等黎大公子耍累了玩厌了,总会有停手的那一天。 寒假最后一个星期六,叶子书去上班之前,收到了第十六个礼物。 快递里虽包着一层气泡保护膜,但仍然很薄很轻,被邮递员视为信件直接塞进了楼下的信箱。他取出信封掂了掂,又捏了捏,里面传来塑料袋的声响,翻来覆去看看,并没有找到寄件人,但那字迹他是认得的。他将信箱锁好,一面往外走,一面用钥匙捅破包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陈旧的自动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两个中国老太太提着翠绿翠绿的新鲜蔬菜,操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聊着自家孙子的新鲜事儿,与他擦肩而过。 叶子书却站住了脚。 那“礼物”分明是一个方便面的空包装袋,里头还残留着一点儿面渣。 脑袋里顿时糊满乌黑厚重的阴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0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0 云,蒸汽机车“呜呜”轰鸣,喷着黑烟顶着闪电从中呼啸驶过。叶子书长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将满腔恶气用力呼出,将信封几下肢解,塞进方便面袋子里,抛尸垃圾桶,拍拍手摇摇头,背好书包迈进寒风,大步流星奔向火车站。 《南纬三十三》小tips: 作者君用了许多意向来表达文中人物的性格及心情,不过可能因为是连载,写的也比较隐晦,各位看的时候大概就忽略掉了。这里稍稍点一下,大概会增加不少感情色彩。 比如,文中提到的部分书籍,黎杨吐烟圈的方向,房间装修风格,等等。 嘛。。。不过忽略掉了也不影响文意,各位还请随意~~ ☆、bsp;12.2 人们忙碌一周,终于可以松懈下来美美睡个懒觉。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卧在休闲广场上睡觉的鸽子也都还没睁眼,一个个缩起毛茸茸的脖子,眯缝着眼睛,挤挤挨挨靠在一起取暖。 虽然财年已过,但换季打折的广告依旧铺天盖地,窗上贴着的,地上掉着的,电线杆上挂着的,商铺门口摆着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近几年经济远不如过去,商家们不得不时常减价贱卖商品,连叶子书打工的咖啡馆也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而将周末营业时间延长到了晚上九点。 他匆匆扫过一张女士时装的广告,不由想起谢婉来。 原本约好考完试陪她逛街的,后来都以各种借口推掉了。谢婉想必也察觉到了他突如其来的疏远,打过几次电话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这段恋情脆弱得像严寒里挣扎着钻出墙角的小草,生错了时节,择错了土壤,还没等发出嫩绿的叶片,就被刀锋一样的冬风从根上斩断了。 叶子书对着广告上金发碧眼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一段关系的破裂,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总得有一方站出来承担起责任,大家才能好聚好散。过去他一直这么坚持,虽然吃过不少哑巴亏,但总算问心无愧。如今出了国,眼见国人生活得都不容易,这个想法越发根深蒂固起来。他想,改天还是得请谢婉吃顿饭,不管黎杨说的是真是假,不管到底谁对谁错,都该好好道个歉。 至于黎杨…… 叶子书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替踏在红砖路上的帆布鞋,想起那人满不在乎的笑容,叹出一口更深更无奈的气。 那日亲口允诺过的两菜一汤自然打了水漂,后来即使必须要去图书馆,也改走不需要经过前台的侧门,放假之后更是连学校大门都没进过,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半月没见到黎杨了。倒不是说真有多嫌恶,而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太擅长应付他。 叶子书叹出第三口气,加快步伐,拐进车站外的长廊。盘在两侧廊柱上的植物可怜兮兮地打着颤,穿堂风吹得每一根头发丝都萎蔫瑟缩起来。他揉揉灌满凉气的肚子,嘴里呵出一口白雾。 白雾中多出一双墨蓝色的翻毛休闲鞋。 叶子书脚下微顿,头也不抬说了声“对不起”,错开脚步往左边迈去。 休闲鞋也往一旁迈去,恰好挡住去路。 叶子书又道了句“对不起”,准备向右边迈步。稍微抬起的视线中闯进了一角驼色风衣,冬日早晨的空气中掺进了熟悉的木质香气。 叶子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脚下骤停,鞋底在瓷砖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抬头那一刹那,呼吸和心跳都因紧张而絮乱起来。 眼前人一身周整,脸色却稍显黯淡,眼下泛着浅浅的乌青,眼睛似乎也有些浮肿。唇边没多少笑意,瞳孔里也没多少笑意,手里捏着杯咖啡,花里胡哨的杯子上绘着夸张的笑脸图案。 叶子书只迅速瞟了他一眼,立刻挪开目光,挠着脑袋干笑一声:“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得赶车,还有三分钟车就来了,那个……我先走了。”抬脚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黎杨两步追上来,再次挡在他面前,逼得他停步,低低地说:“今天没车,我送你去。” 叶子书一愣,看着零零散散走向车站的乘客,疑惑地问:“为什么没车?” 黎杨不由分说把他的背包扯下来背在自己身上,将手里的咖啡杯塞给他:“信号灯坏了,一个多小时前的事。今天要进城只能坐公车。”指指自己的手表,“你这会儿坐公车过去肯定会迟到,我送你。”一把拉住叶子书的手腕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手心被咖啡杯暖的温热,指尖却是冰凉的,和湖畔那个玩笑一样的亲吻同样冰凉。 叶子书怎么甩也甩不掉他,只好拧着眉毛跟在后面。杯子烫得人生疼,他松开两根手指头,吹一吹,晾凉,过几秒钟再换成另外两根手指头,尽管如此,还是不由自主吸了几口气。 黎杨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看见,立刻放开手,却又怕他会突然逃跑一样,紧紧揽住了他的肩,五指牢牢扣着肩头,一字不语往前迈步。 叶子书拗着脖子,困惑地看看肩上的手,再扭回头看看黎杨面无表情的侧脸,觉得十分怪异。 现在明明才七点钟,黎杨为什么会知道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 他想问,可张了张嘴,又无言闭上了。 ☆、bsp;12.3 这里的冬和国内南方的冬一样,潮湿难缠,像蛛丝一般难以看见,却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里,将每个细胞都紧紧缠住,不管喝多少热水,吃多少高热量的食物,都无济于事。 朝阳斜斜射进车窗,温暖的光线却被开车人搭着方向盘的右手无情截断。夜的温度残存在副驾驶位的黑色皮座上,透过外套侵袭着后背。 叶子书两手抱着慢慢变凉的咖啡杯,忍着胳膊和脖子上不停冒出的鸡皮疙瘩,幽怨地看看各式各样的按钮,再小心翼翼看看缄默不言的开车人,心中兀自挣扎好久,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在自认为是暖气开关的地方按了一下。 微弱的风声在车内响起,一股冷气直直扑上叶子书的脸。 墨镜后那双眼睛顿时瞥来。“滴滴滴”几声轻响之后,被叶子书按下的冷空调已被关上,温暖干燥的热气从侧面和脚踝处缓缓涌来。 叶子书迅速偏过头望向窗外,片片白云的暗影倒映在连绵不绝的灌木林顶上,林中间或出现崎岖蜿蜒的山路和星星点点的人家。他心不在焉地望着一个个红屋顶和黄砖墙,心想,若不是车速太快,一定立马开门跳车,逃之夭夭。 黎杨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他无精打采的神情,踟蹰许久,手指狠劲捏了捏方向盘,低声问道:“你就……就那么不愿意见我?” 叶子书一怔,身子靠在车门上,低垂下脖子,手指抠着咖啡杯的杯盖:“也不是。” 黎杨极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1 低地苦笑一声:“是还是不是,你都写在脸上了。” 叶子书偷偷瞟他一眼,喝一口没加糖的苦咖啡,重新面朝窗外。 黎杨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敲敲叶子书:“帮我拿一根。” 叶子书接过烟盒,拆开塑料包装,看看烟盒上为倡导全民禁烟而印上的乌黑溃烂的肺叶,厌恶地皱起眉头,抽出一根递过去,飞快地将烟盒塞回给他。 黎杨接过烟,并不点燃,像只为寻求寄托或依靠一样咬在嘴里,看似毫无目的地信口说道:“我上大学的时候曾听一位教授说过一句话:这世界上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能称之为问题。当时只觉得诙谐,也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简直再精辟不过。”他摸索到叶子书的手腕,轻轻捏住,“子书,你觉得这话说的好不好?” 那只手依旧冰凉,冰得叶子书猛一缩胳膊,躲开了。他没顾得上回答,只怔怔盯着自己的手腕,脑子里像塞进了复读机一样反复回荡着“子书,子书……” 黎杨似乎并不在意,也并不打算等待他的回话,只自然而然收回手,搭在换挡杆上,喟叹一样缓慢而低沉地说:“所以我想……这世界上真正能称之为问题的,只有生死与真情。即使打一口金棺材,砌一座金坟墓,也挽不回逝去的生命,即使花再多的钱,几亿,几十亿,也买不来一个有情人。”他顿了顿,似有似无地看了叶子书一眼,“子书,你说是不是?” 墨镜将眼中的一切全然隐藏,阳光沿着嘴唇的轮廓投下一弧暗影。叶子书呆呆看着黎杨,实在不知道这货抽的哪门子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悲是喜,更不知道自己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索性移开目光,灌了几口咖啡,含含糊糊敷衍:“大概吧。” 黎杨什么表示也没有,也再没接下文。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便僵持住了,坚冰一般,任暖气怎么吹也吹不化,阳光怎么晒也晒不透。 叶子书在心中发出第三十七次哀嚎时,车子停在了下高速后的第一个红绿灯前。黎杨扭过上身,从后座上取过一个深灰色的塑料袋,搁在叶子书的腿上。 叶子书低头看看,没动:“什么东西?” 黎杨调了调安全带的松紧,慢慢踩下油门:“好东西。” 叶子书还以为又是礼物,坚定地摇摇头:“黎杨,别再送我什么东西了,我实在用不上,我的房间很小,也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况且……你不欠我什么,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对你也没什么别的看法,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仅此而已。”他顿了顿,烦恼地抓抓头发,“我说不好,总之就是,不用再给我送什么东西了,谢谢你。” 黎杨面色不改,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并没有马上回答。只默默将烟拿出来,夹在两指间,等开出一段距离后,又重新放回嘴里:“送不送是我的事,收不收是你的事。”他无视叶子书为难的表情,指指塑料袋,“不过这个不是礼物,就是两根丝瓜。我找了好几家华人超市,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bsp;12.4 叶子书心里一抖,眼角渐渐低垂。他打开塑料袋看看,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哦,还挺新鲜。” 然后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又寄方便面袋子又送丝瓜,任傻子都能猜出来黎杨想干什么。 但叶子书不愿意去。 他心安理得的想,自己既不是他妈又不是保姆,没有义务非要伺候他老人家吃饭。以前是为了赔礼道歉还人情,现在虽说收了那么多礼物,但怎么说也类似于强买强卖,于情于理都是黎杨自己的问题,跟自己无关。刚才该说的也都说了,该表的态也都表了,往后找个机会再全寄回去就行,看谁拗得过谁。 况且……他从余光里扫一眼黎杨。即使去了两个人也一定无话可说,和现在一样尴尬,想起来就让人反感却步。 车里一反既往没有开音响,两把锉子间失去了唯一的缓冲,在狭小的空间内硬生生将对方挫住了,卡在了一处,怎么也分不开。 半个小时的路程原本并不太长,可这是炼狱,是半个小时的炙烤煎熬。叶子书憋得难受极了,周身像被扣在一个烧红的铁锅里,心里不受克制地冒出一股烦躁的无名火,背上也渗出浅浅一层汗。 他两下扯掉围巾,再一次冲各种按钮伸出手。 黎杨先他一步,在其中一个按钮上按了一下。“滴”一声轻响,风声变小了,急躁的呼吸声却更明显了。 叶子书迅速收手,一把拍上自己的脑袋顶,胡乱揉几下,“咚”一声将额头抵在车窗户上,气汹汹地皱紧眉头,与外后视镜里的自己对视。 黎杨看他一眼,咬着下唇上的死皮想了片刻,也不管他到底爱不爱听,想不想听,忽然慢悠悠说起没头没脑的话来, “小时候奶奶在院子里支过一个丝瓜架,结出丝瓜以后,新鲜的可以做汤,晒干了可以洗碗,还挺实用。”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怀念,“架子太高,我得踩着凳子才能摘到,奶奶老是猫着腰,一面按着凳子两侧,一面大呼小叫,生怕凳子突然翻了摔着我。只可惜后来我长高了,用不着踩凳子了,丝瓜藤却不知道为什么,死了。然后只好在菜场上买,但总觉得缺了点儿意思。” 他停一停,问道:“你喜欢喝丝瓜汤么?” 叶子书靠在窗户上,闭上眼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黎杨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其实不太喜欢,总觉得黏黏糊糊的……”低低一笑,“像鼻涕一样,有点儿恶心。但人的口味长着长着就变了,比如小时候爱吃肥肉却不爱吃香菇,但长大了发现,肥肉又腻又油,实在难以下咽,而香菇炖鸡却出乎意料的香。等我出国以后回想起来,觉得丝瓜汤简直是极致美味。出国之前奶奶怕我在国外吃不好,想教我做饭,说了好几次,都被我当成了耳旁风。现在有点儿后悔了。” “回忆中的味道最美,”他在红绿灯前停下,抬起眼睛看着头顶上倒计时的牌子,声音也像松了油门一样,瞬间低沉下去,“你做的丝瓜汤和奶奶做的很像,我很喜欢。” 叶子书猛一愣,扭回头飞快看他一眼,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趋近于零的倒计时,揶揄道:“丝瓜汤那么简单,谁做出来大概都一样。” 黎杨不置可否地扯扯嘴角,并不回话。打转方向盘,拐上一条小路,远远可以看见位于丁字路口的咖啡馆。他放慢速度,打开转向灯,慢慢靠边,停在咖啡馆侧窗外的咪表前:“子书,我等你下班。” 叶子书在心里叹口气,淡淡地说:“我九点才下班。” 黎杨摘掉墨镜,搁在方向盘前:“我知道,我就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2 在这儿等。” 叶子书一抿唇:“别等了,今天不能去你家。” 黎杨稍显惊讶地看他一眼:“怎么,晚上有事?” 叶子书垂着眼睛解安全带,迟疑着点一下头。 “什么事?急事?” “嗯……也不算。”叶子书打开车门,迈出一只脚,随口胡编,“同学过生日要一起吃火锅,约好了的。” 黎杨脸上顿时浮起浓浓的失望,可叶子书一心想逃离,一眼都不想看他,飞快地背上背包,钻出车子,扔掉喝下一半的咖啡,几步迈上台阶。 黎杨紧跟着出来,朝他的背影喊道:“子书,我就在这儿等你,晚上送你回去!” 叶子书扭回头,勉强一笑:“不用了,谢谢,还有十几个小时呢,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儿干等么?”琢磨琢磨,又补充道,“丝瓜汤很容易,你去网上搜搜,肯定有菜谱的。” 黎杨依旧坚持道:“信号灯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坐公车的话回去都得十点了,还是我送你吧。” 叶子书忍着火气,转身往店里冲,边冲边喊:“真的不用,别等了,等了我也不坐!”狠劲推开门,一头扎进店里,跟登上了诺亚方舟一样长吁一口舒坦气,笑盈盈和几个店员打招呼。 咖啡馆里开着暖空调,门窗上结着一层浅浅的白雾。玻璃门晃悠几下,彻底关上了。挂在门上的铃铛“叮铃铃”响着,响声从并不严丝合缝的门缝里隐隐传来,和进门人的笑声一样欢快愉悦。 黎杨扶着车门,怔怔站着。疾风掠过街口,撩起风衣一侧,将寒气一股脑灌满了胸膛。 卡在垃圾桶口处的咖啡杯上,抽象化的吉普赛人正瞪着大眼,咧开大嘴,冲他笑。 题外话: 今天特地来看了看事件发生的咖啡馆,一切都已恢复平静。广场上的喷泉静静流淌,梧桐树叶悄悄泛黄,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在咖啡馆里排着队等待咖啡,空调暖融融的驱散了深秋寒意。没什么别的感想,只想说——真好。 ☆、bsp;12.5 叶子书站在收银台后,笑容可掬地为客人点单结账。 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快三个月了。刚开始的时候很不顺,虽然手脚还算麻利,学东西也快,但英语说得磕磕巴巴,只能用单个单个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连声最基本的问候都说不好,闹出不少尴尬。 虽说店长是黎杨的朋友,但外国人向来直来直去,公私分明,并不会因为是熟人介绍来的就给他特殊照顾。 黎杨时不时会打电话问问他工作的情况,叶子书从来都只报喜不报忧。但叶子书不知道的是,黎杨也会给店长打电话。他到底吃力不吃力,辛苦不辛苦,黎杨一清二楚,只不过从来不当面揭穿罢了。黎杨也时常会在闲谈中教他与当地人相处的方式。比如说,他们最喜欢谈论变幻不定的天气,而如果说起孩子和宠物,他们会滔滔不绝跟你聊大半个钟头。 不经意间落入花盆中的水滴虽然不起眼,但不会因为一次性浇进过多的水而溢出盆外,也不会从花盆下面的小洞漏出去,往往最容易被植物的根茎吸收。然而,当时的叶子书仅仅看到黎杨如洪水猛兽一般迎面冲撞而来,并不曾意识到,从第一天相遇开始,他就一直在不自觉地接受无声细雨的滋养。 叶子书成功报出一位常客平日里最爱喝的咖啡,熟练地操作着收银机,与客人谈论几句一早起来就刮个不停的大风,然后趁没有别的顾客前来点单,绕出柜台,收走几副脏碗碟,将各个桌上的小花瓶和调料罐挨个放回原处,取来抹布擦拭桌面,眼睛却向窗外瞟去。 已经快两个小时了。那人靠在烁烁闪光的银色车门上,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电线杆子一样戳在飕飕冷风里,一手插着口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一副要往死里吹、往死里抽的架势。 叶子书稍稍停下手里的活,攥着沾满洗涤剂的抹布,不由皱起了眉头。 花样繁复的玻璃吊灯光线昏黄,店内的摆设也以暗色为主,站在窗外基本上看不见店内的情形,而黎杨也并不往里看,乱发下的目光也被吹散了一样,飘忽不定地游离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在看,就好像那一烟一车便已是他全部的世界。 叶子书有些在意,却没有理睬,继续干自己的活。只偶尔瞥他一眼,以确定那人没有像街对面饭馆的招牌一样被大风刮到马路中间去。 布朗尼蛋糕和苹果派今天很受欢迎,半天还没到就已经卖掉了一半。叶子书蹲在冰柜后,打开推拉门,用蛋糕夹将剩下的蛋糕推到最里面,摆放整齐,增加卖相。 他眯起眼睛,隔着冰柜的弧面玻璃,看见一个变了形的模糊人影将空烟盒扔进垃圾桶,掏出钥匙锁了车,一步一步走到路口,在歪七扭八骤然刹住的车辆前不紧不慢穿过亮着红灯的人行横道,走进一家便利店。 叶子书吓了一跳,“噌”地站起来,差点儿喊出声。 他在心里骂了两遍“蠢货”,阖上冰柜,攥着蛋糕夹的手腕搭在冰柜一角,直到看见黎杨完好无损地重新回到车前,才摇摇头,心不在焉地接着干活。 黎杨垂在身侧的手中多了一包烟。他坐进车内,打开两侧车窗,继续吞云吐雾。一些白烟随着穿进窗内的风飞散出去,剩下的像雷雨前的阴云一般,将人与车座团团笼罩,可那云偏生聚集得不够多,雨怎么也下不下来,便不得不闷闷地压上周身。 阳光不合时宜地躲进高耸的写字楼背面,天与地立刻阴暗下来。叶子书给坐在落地窗边的客人端去一杯热巧克力和一白一粉两块看起来很是甜蜜的棉花糖,绕到客人背后,一面将木色圆椅归回原位,一面稍许担心地往外看去。 可他看不清皮座,看不清他的脸,眼前充斥着大片大片浓郁的、化不开的灰。 他还以为自己有些视疲劳,急忙揉揉眼睛,可视线中依旧只有灰色的车,灰色的烟,灰色的车座,灰色的人影。 叶子书第一次发觉,原来银灰色的车只有在阳光下才能闪耀出炫目的光彩。如果在暗处,它甚至比不上纯黑与纯白的车那样端庄与纯粹。 在晦暗的苍穹之下,那根本不是一辆车,或是一种颜色。 而是五颜六色的幕布上的一个顽固的、洗不掉的污点。 然后,叶子书看见那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多彩的世界中,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塑料袋。他面无表情将塑料袋投进原木色的垃圾桶里,一秒也未做停留,径直返回车内,“嘭”得一声拽上车门。 声音大如擂鼓,隔着层窗户也听得清晰。 几秒钟之后,银灰色的轿跑像狂暴的狮一样咆哮着猛蹿出去,刺耳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3 的摩擦声中,车子几乎在原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骤然停在对面的行车道上。迭起的急刹车声混合着恶狠狠的咒骂声,从一个个迅速落下的车窗里冲涌而出。 叶子书呆呆盯着落地窗外,只见一只手从轿跑未曾关上的车窗内高高伸出,朝向碧天,竖起了中指。 重新钻出幢幢楼宇的一缕阳光直射在车门上,当车子风驰电掣般飞离眼前时,一道张扬狂妄的银光毫不留情刺疼了叶子书的眼睛。 叶子书站在窗内,许久都未缓过神来。 他觉得心里有点儿难受,可他说不清到底哪儿难受,到底为什么难受。 ☆、bsp;12.6 如果有规律地每天反复做一件事,久而久之,它便会成为生活中必不可缺的要素。就像刷牙洗脸一样。如果突然有一天突然停水了没法洗漱,那么不止嘴里和脸上,浑身上下都会觉得不对劲。 当叶子书一次又一次打开别无一物的信箱,一次又一次查看并没有新信息的手机,一次又一次看见棕发蓝眼的前台接待时,心里就是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不喜欢屡次搬家,不喜欢课上到一半突然换老师,不喜欢安排好的事情突然改变计划一样。 突如其来的变动总会令他不安。 他支着额角,陷在图书馆中靠窗而置的软沙发里,一只脚跷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搁在腿上的手提电脑像热水袋一样源源不断散发着暖意。 他无需再像刚出国时那样天天靠电子字典过活,枯燥乏味的理论不再像天文一样让人看不懂。他开始接受硬的硌牙的法棍与冰凉的凯萨沙拉,手机联系人中多了几个不太好念的外文名字。 就像黎杨说的那样,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叶子书从老掉牙的文献里抬起头,推推眼镜,将目光投向骨牌一样整齐划一的书架,希望能从中剥离出那个不可一世的身影。 可惜不管他抬几次头,都徒劳无谓。 难道不该这样吗?一直以来不也都是这样期望的吗?叶子书摇摇头,轻叹一口气,继续攻克几十年前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文字。 二十分钟以后,页面仍旧停在原处。 叶子书瞥一眼时间,猛吸一口气,一把扣上屏幕,将电脑搁上矮几,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都快一个礼拜过去了,怎么说都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他觉得还是得问问。 替代黎杨的工作人员很是友善,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叶子书大惊失色。 黎杨的奶奶去世了,他请了长假,回国了。而去世的时间,正是他送叶子书去上班的前一天。 叶子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手里还拎着两根丝瓜。 傍晚时候,他趁其他室友还没有回来,给自己煮了一大锅丝瓜汤,坐在窄小的餐厅里,默默盯着放在掉漆的木桌上那缓缓冒着热气的不锈钢锅,直到小窗内透进的冬风将热汤吹得冰凉,也一口不曾动过。 他想起了黎杨浮肿的眼睛,想起了他在车里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生死,真情,金棺材,金坟墓,丝瓜架,小木凳。 他说,你做的丝瓜汤和奶奶做的很像。 叶子书皱紧眉头,焦躁不堪地搓搓头发揉揉脸,“腾”地站起来,把锅端进洗手间,掀起马桶盖,一股脑全倒进去,将冲水按钮摁到最底端。 浅绿色的汤液沿着顺时针的方向旋入陈旧泛黄的下水道,他转身回到厨房,将空锅随手甩进水池,在“咣啷啷”的声响中,一步两节阶梯跨上二楼,钻回自己的房间,从墙角高高堆叠的礼物中翻出那张贺卡,一头仰倒在床上,将贺卡举在半空。 贺卡正面印着一幅绝美的《瓦实提》,里面却以幼稚粗劣的笔法画满了绿色和蓝色的小鸟,还有一个长着胡须挂着微笑的太阳公公。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一样。 ——荒诞至极。 胳膊重重垂下,贺卡落在床沿边,晃了两晃,掉在地毯上。 叶子书失神地盯着天花板,没有灯罩的灯泡连着根电线吊在半截。 他开始无比深切的认为,自己与黎杨间的一切就是一部荒谬怪异的舞台剧,演得人鲜衣怒马声色俱到,看得人毫无头绪莫名其妙。 像一个不怀好意的恶作剧。 ☆、bsp;13 痛苦的眼泪被拼命憋回肚子里,在空荡荡的胃里咕噜噜打转。黎杨开始觉得异常饥饿,手脚也打起软。 可他什么也不想吃。 他将那杯凉水灌进喉咙里,对护士道过谢,下车找了个垃圾桶,扔掉几乎湿透的纸巾和塑料杯,望向咖啡馆的方向。 暮色四合,群鸦不再喧嚣,树上偶尔传来扑棱棱的拍翅声,叶片间摇晃着鬼魅一样的暗影。 咖啡馆外的小型广场上,街灯与地灯散射出苍白的光芒,广场两侧所有的写字楼都没有关灯,广告牌与液晶屏也都亮着。可那些耀眼的光线在邪恶的阴暗之前竟脆弱得可怜,一丝也透不进画着圣诞老人的玻璃窗。 暴徒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开店里的灯。咖啡馆里一片漆黑,不是静夜亦或者星空那样的黑,而是深渊一样令人恐慌压抑的幽沉。 那黑暗让黎杨想起四五岁时还没有和奶奶一起生活时的自己,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院中,无望地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归家的爸妈。夜空中的星斗明明点亮了火把,四周的住宅楼明明是万家灯火,可孩子看不到那些光亮。在孩子眼中,世间的一切都是放大的,尤其是那条通往家中却没有人经过的路,还有背后那座听得见回音的空房子。 那时候的他总会一头冲回屋里,锁上两道门,关上所有的窗户,打开家中所有的房门,所有的灯,所有的电视机,所有的收音机,所有会发亮会出声的东西,他甚至会拿起电话,一遍遍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或者窝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将耳朵贴在电视机上听声音。 只为驱散心中的害怕。 他记得电视屏幕上的静电会把头发吸起来,还记得电视机会散发出微弱的热气,如果离得太近,电视机上的画面会变成许多彩色的小颗粒,还会发出一丝丝大人听不见的像蚊子叫一样的声响。 黎杨重新走回车旁,救护车这种能救命的东西和车里的灯光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儿。靠在车上发了一阵呆之后,他决定去便利店买一包烟。 他走得很快,三步一回头,生怕自己每迈出一步,与叶子书之间的距离就会拉大一步,还怕自己一脚踩下,时空中就会开启一个未知的机关,让自己与叶子书永远相隔。 几个戴着圣诞帽穿着牛仔短裤的老人正站在路旁用手风琴演奏圣诞歌。节奏很慢,没有听众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4 ,原本欢快的曲调里听不出节日的气氛,反而充斥着浓浓的悲伤。 黎杨匆匆走过,并未留意。他的心跳很快,呼吸也很急促。除了烟和打火机,他还买了一条士力架和灌装咖啡。他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气喘吁吁停在救护车旁,刚把士力架塞进口袋,想了想,又拿出来装进包里。 子书一定饿坏了。他想。但融化了的士力架非常难吃。 他盯着咖啡馆,打开灌装咖啡,几大口喝了个精光,正准备拆烟盒时,却见两个护士将一个老头儿搀上了救护车,后面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老人躺在担架上,不断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时不时自言自语一样吐出几句含含糊糊的中文。 黎杨听见两个护士说老人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血压偏高,并用英语问他问题,可老人只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哎呀,我听不懂,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英语啊……” 黎杨皱皱眉,绕到车后,往车里看去。护士正在给老人量血压,小男孩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满头金发,手里抱着一个乐高积木拼成的变形金刚,抽抽搭搭站在旁边,小脸上满是泪水。 他摁摁自己酸胀的眼睛,对孩子笑笑,用中文问道:“小朋友,你会说中文么?” 孩子紧紧抱着自己的玩具,转着泪汪汪的眼睛茫然地看看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护士身旁。 黎杨换成英文,重新问了一遍,孩子摇一下头,回头看看老人,再转回头来,使劲摇摇头。 黎杨又问:“他是你爷爷吗?” 孩子吸着挂在嘴唇上的鼻涕,点点头。 黎杨也点点头,扭身望望咖啡馆,吸一口气,在胸前画一个十字,一脚攀进救护车,对护士说:“不好意思,这位老人听不懂英语,我可以当翻译。”又对老人说,“老人家,我是中国人,她们说你高血压犯了,你要是哪儿不舒服,尽管告诉我,我再告诉她们,她们会医治你的。” 两个护士面面相觑,和老人同时露出“得救了”的惊喜表情。 老人连声道了谢谢,把自己的情况跟黎杨说了说,黎杨随即转述给护士,护士也很是感激,取来药品和水,给老人服下,并嘱咐老人不要乱动,也不要太紧张,一切都会好起来。 老人的神色很是忧患,但精神压力敌不过身体的不适与疲惫,吃过药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黎杨将不断抽噎的金发孩子拉到车沿上坐下,自己坐在一旁,探出头看看情况,见并没有别的进展,便和孩子闲谈起来。 “我能看看你的变形金刚么?” 孩子用衣袖来回抹抹鼻涕,又长又卷的金色睫毛在灯光下晶莹透亮。他抬头看看黎杨,再看看自己的玩具,皱起淡褐色的小眉毛,想了许久,犹犹豫豫地将玩具递过去:“请不要弄坏了,这是我爸爸跟我一起拼的,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呢。” 黎杨小心地接过,点点头:“别担心,不会弄坏的。”又问,“你爸爸呢?” 孩子伤心地垂着眼睛:“爸爸和妈妈去买咖啡了,可是一直没出来。爸爸说今天会给我买一个更大的变形金刚的,”他抬起眼睛,“他一定是忘了。” 黎杨暗叹一口气,柔声道:“爸爸都很爱自己的儿子,他不会忘记的。” 孩子吸吸鼻涕:“真的吗?” 黎杨用力点点头:“真的。” 孩子看他一会儿,似乎在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坏人,以及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随后,嫩呼呼的小脸上绽放出快乐的笑容:“你喜欢变形金刚吗?” 黎杨捏着变形金刚,一笑:“小时候喜欢,但是我小时候玩的变形金刚不是积木拼的,是金属做的。” “金属?”孩子眨眨眼睛,“金属是什么?” 黎杨一愣,琢磨琢磨,敲敲救护车的车门:“就是这个,硬硬的,凉凉的。” 孩子似懂非懂地看着车门,忽然眼睛一亮:“救护车也是变形金刚变的吗?” 黎杨把变形金刚还给他:“是的,它会变成勇敢的英雄,把你的爸爸妈妈接出来。然后你爸爸就能给你买玩具了,等你爷爷醒了,你们可以一起回家。” 孩子高兴极了,两只胖手抓着变形金刚的胳膊,让它面冲前方,嘴里模仿着机枪扫射的声音。像每个怀揣英雄梦去拯救世界的孩子一样。 黎杨静静看着孩子,他觉得好笑,可他又止不住想哭。 他攥起拳头,将抽搐的嘴角捂在拳眼里,别开头望向远处比救护车更像变形金刚的警车,左手下意识地隔着包捏住了那根士力架。 ☆、bsp;14.1 叶子书拎着电脑包,直愣愣瞅着黎杨微卷的浅栗色头发,还有左耳上的两个黑色耳钉,脑回路有些阻塞,到处忽闪着艳红的停车灯。 他清楚地记得前女友曾经说过,女生换发型打耳洞,多半是因为失意失恋,想以此换个心境,以新的姿态示人慰己,抛却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样的行为,但他觉得这不过是一种变向发泄自欺欺人,其目的和效果跟酗酒和干架同出一辙,且不论男女。 叶子书潜意识里觉得他这么做肯定是心里难过,但同时也认为,即便真问起来,黎杨也一定会摆出一副嘲弄的可憎面孔,轻飘飘撇下一句“打了就打了,换了就换了,什么也不为”。 没错,他绝对会这么说,而且是脱口而出,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跟上次说起抽烟喝酒时一模一样。 初春的温润阳光流进图书馆前两层楼高的玻璃窗,橘色轻纱般披在黑色西装上。黑水晶反射出的彩虹光芒中,黎杨的眼神似平静似淡漠。 叶子书若有所思地盯他一阵,还是败下阵来缴械投降,急需掩饰什么一样推一下眼镜,清咳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杨看向电脑屏幕,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前天。” 叶子书快速瞟他一眼:“回去了这么久,快一个月了。” “嗯。” 叶子书再瞟他一眼:“路上顺利吗?飞机还平稳?” “我活得好好的。” 叶子书一滞,耐着性子问:“家里……都还好?” 黎杨手底下稍顿一刹,眼都不抬继续打字:“哪个家?” 叶子书噎得上不来气,格外希望能有一记铁拳狠狠抡在自己脸上,任谁抡都行。然后头一晕眼一闭,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天高云阔万事大吉,舒坦地跟周公面对面下会儿棋。象棋不会,跳棋也行,再不济就下飞行棋。 就是别用脑子跟黎杨下围棋,准输。 他不知所措地朝图书馆里迈出一步,随即停下,转回身面对黎杨,却又完全想不通自己想干什么想说什么,便傻站在柜台前,木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5 头人一样杵着,一动不动。 黎杨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又打了一阵字,抬头看他一眼,指指他身后:“别挡着我工作。” 袖扣银光乍闪,晃得叶子书猛一回神,扭头看去才发现身后正站着两个学生,正不好意思地冲自己笑。 叶子书攥紧电脑包的包带,低下头拔腿逃跑。 煞星,果然惹不起。 ☆、bsp;14.2 叶子书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昨天半夜上厕所时滑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所以这会儿才会攥着黎杨家的钥匙,抱着两本书,站在这座高级公寓的电梯里。 跨出电梯那一刹那,节奏动感的鼓点声清晰入耳,浓郁的香水味在走廊里弥漫。叶子书并没有在意,兀自琢磨着一会儿见了黎杨该说什么话,习惯性地拐向右边,向尽头走去。 香味越来越浓重,分不出是男士香水还是女士香水,各种风格的香料欠考虑地糅杂在一起,闻起来很是浓重刺鼻。走廊地板随着音乐轻微震动,男男女女恣意放纵的欢笑声穿墙而出。 叶子书的脚步停在声音与气味发出的源头。他先是皱起了眉头,继而释然地松下口气。 家里还有别人,正好。还了书道了歉立马走人就行,省得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干瞪眼。 他将手里的钥匙塞回裤兜里,按响门铃。 门内的欢闹声并没有丝毫停歇。 叶子书挠挠头,又按了一下。 还是没人开门,女人尖细的笑声与男人低沉的话语声混合在一起,和烟酒味儿一并飘出门缝。 叶子书接连按了几声,等了几秒,见还是没反应,便退后几步靠在墙上,掏手机准备给黎杨发信息。 正在这时,大门“嘭”地一声被人拉开,突然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开门人没好气地吼道:“操!别他妈按了,大晚上招魂——” 咒骂戛然而止,两个人都愣住了。 叶子书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人赤/裸的上身,以及仅穿了一条ck内裤的下/身,肌肉的轮廓与毛发的走势一目了然,小指粗的金链子垂在胸前的黑色玫瑰纹身上,和那一头浅色头发一起,在走廊里的白炽灯下烁烁发光。 诡谲的光。 四目相交,黎杨脸上一僵,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猛地将门掩上大半,整个人都闪进门后。 而下一刻,叶子书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从门后重新走出来,若有若无的笑容中满是叶子书从未见过的轻佻与浮滑。 他将门开到最大,环抱两臂靠在门上,扬起下巴睨着叶子书:“欢迎光临,爸爸妈妈的乖孩子。” 叶子书抿着嘴唇往门内看去,紧锁的眉心深陷出条条沟壑。 烟云白茫茫氤氲在客厅中,可那绝非蓬莱仙境。 门口乱七八糟堆满了高跟鞋,昏暗暧昧的光线中,茶几和地上摆满了酒瓶酒杯,沙发上的男人们都和黎杨是同样的打扮,穿着蕾丝情/趣内衣的女人们或依偎在他们身侧,或坐在他们腿上,一个打扮成兔女郎的高挑女人站在客厅正中,水蛇一样冶荡地扭着腰,随着音乐摇摆。两个男人将她夹在中间,一个搂着她的腰,一个摸着她的翘挺的臀。 屋里密不透风,暖气开得很热,汗液与体/液交织成难以形容的粘腻气味,看不清晰的电视里隐约传来呻/吟与喘/息,看不见的荷尔蒙包裹着一具具被酒精与香烟麻醉蛊惑的身体。 任谁都能猜得到,接下来的游戏是个什么玩法。 叶子书移开视线,咬紧牙关,瞪着目光迷离的黎杨,一句话也不说。 黎杨挑起唇角笑笑,懒洋洋朝屋里歪歪脖子:“你来得正好,进来尝个鲜。内衣派对,什么样的都有,要是不满意,我再打电话叫别的。” ☆、bsp;14.3 叶子书仇视地看着他,手指抠着那本《潮骚》的书角,摇摇头。 黎杨半眯着眼睛,将他的神情仔细打量打量,似乎很满意:“怎么,米迦勒殿下误入撒旦老巢,竟然吓成这样?”他用手推着门,正正挡在门口,笑着微一弯腰,“尊敬的米迦勒殿下,你还真是属小绵羊的。” 叶子书的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啮合关节被咬得闷疼。他将脊背紧紧贴在墙上,两手压在腰后,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是一场血的恶斗。 黎杨指指屋内:“傲慢、懒惰、贪婪、贪食、色欲。七宗罪足足占了五宗,精彩的很。不过殿下好像不太喜欢,真是可惜了。” 叶子书压制住怒火,正要厉声言辞数落,却见客厅中间那一身粉红的兔女郎推开动手动脚的两个男人,在烟雾中窈窈窕窕走来。 “杨,快来啊,不跟人家舞一曲,站在门口干什么?” 声音三弯两拐,娇柔得要滴出水来。 叶子书呼吸一滞,大惊失色,陡然站直身子,睁大两眼,死死盯着伸出黎杨肩头的兔耳朵,哑着嗓子道:“谢……婉?” 女人正依偎在黎杨背后,手穿过腰侧,抚摸着他胸口的纹身,艳粉色的长指甲上镶嵌着闪亮的蝴蝶结和水钻。她闻言一愣,从身后探出头,被加粗的眼线笔画得加倍大的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圆,珊瑚色的腮红也遮不住刹那间煞白的脸色。她迅速收回手,遮住几乎全部袒露在外的胸口,后退几步远离黎杨,惊慌失措地道:“子、子书,你怎么来了,杨、黎杨,这是……” 叶子书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额头上冒出细汗。他不再看谢婉,狠狠一拳砸在身后的墙上,冲黎杨怒吼:“你他妈什么意思?” 黎杨将惊愕的女人一把推回房内,反手关上门,依旧抱臂靠在门上,眼睛看向叶子书身旁的地毯,神情淡漠:“没什么意思。” 周围霎时间安静不少,叶子书听见了自己要砸穿胸膛的剧烈心跳。他使劲闭闭眼,可那怒火早已超出了能遏制住的范围,仿佛熊熊燃烧着的利刃,呼啸着冲出剑鞘,直直插/进黎杨胸前那朵妖冶的黑玫瑰。 “你他妈混蛋!” 黎杨一挑眉,摊摊手:“暴怒,妒忌,七宗罪齐活了。看来米迦勒殿下也就那么两下子,没多大能耐。” “操!你他妈不是个东西!”叶子书脑子里一片污浊,不知道该怎么骂才能完整的表达出火山喷发一般的狂怒。 黎杨淡淡扫他一眼,轻声嗤笑:“我不一直这样儿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你从来就不认为我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叶子书猫下腰,死死攥住两个膝头的裤子,无意识地摇着头,努力平息令人崩溃发疯的喘息,喉头中偶尔涌出压抑的低哼。 黎杨不再激他,只静静看着,眼中弥散出说不清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6 不明的神情。 许久。 叶子书扶住墙,轻喘着站直身子,微微泛红的眼睛并不看黎杨。他靠上墙,高高扬起手,蓄满力气,一声低喝,将手里的书使劲砸了出去。 黎杨本能地一偏头,厚重的《刀锋》越过肩膀,“咚”一声撞在大门上,掉落脚边。轻薄的《潮骚》在半空中展开书页,哗啦啦叫嚣着迎面飞来。他下意识伸手抓去,却只抓住了其中一页。只听“哧啦”一声,那页纸还攥在手里,整本书已散乱地摔在了地上。 叶子书吃力地转过身,拉开消防门,消失在沉重的铁门后。 黎杨低垂着头,定定站了许久,尔后慢慢蹲下,单膝跪在地毯上,将两本书捡起来,抚平褶皱的书页,找到缺页的地方,想将那页纸夹进去。 然而,他的动作停在那一刻,黯淡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段话上。 “世界竟以迄今他连想也没想过的巨大的宽广,从遥远的天际逼将过来。这个未知的世界的印象,宛如远雷,从远处轰隆过来,尔后又消失了。” 心中毫无征兆响起雷的轰鸣,大地震动,风暴袭来。 眼中没有下雨,却阴云密布。他瘫坐在地上,像看不明白一样反复读着那几行皱得不成样的黑字。 头脑中一时竟恍惚起来,琢磨不清这句话说的到底是久保新治,还是叶子书,亦或是自己。 ☆、bsp;15.1 叶子书的堡垒又一次脆弱的暴露在黎杨的枪林弹雨轮番攻击之下。 这回不是礼物,而是铺天盖地的花。 玫瑰花,红的。 固定不变的十九朵,搭配上满天星和勿忘我,大大的一束,每天晚上七点由花店的人准时送上门。 室友们一致笑话他,认定他勾搭上了一个大款老女人,对方穷追不止锲而不舍,谁料长相太丑年纪太大,故而怎么也讨不到美男心,只好想方设法示爱,以此表达心中道不尽的绵绵相思意。 叶子书既羞又恼,但又不能道出真相,只好自己憋在心里,眼看着就要内出血了。 花店的工作人员说这花订了半年的,已经付过全款,不能退。叶子书无奈至极,抓耳挠腮为难半天,写了一封委托书,让一位平日里除了上课以外极少出门的女生代为签收,花也就自然而然归她所有,顺水推舟借花献佛。 有花可收,还是玫瑰花,女生当然乐不可支,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好在花束中并没有贺卡,送花人也没有署名,任谁拿去了都一样。 当然,送花的人是谁,叶子书一清二楚。 花送来的第一天,黎杨就发来了短信,内容无非是问问花收到了没有,以及叶子书喜欢不喜欢。 点燃冲天大火,非但不灭火,反而还一个劲泼油,气急败坏的叶子书当然不会搭理他,权当没看见。 然而,这位送花人虽不是塌鼻吊眼的中年妇女,但正如舍友们所说,其持之以恒孤注一掷的劲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每天十二条毫无意义的短信变成了每天一条加长版的行程汇报。 比方说:“早上起晚了,来不及洗澡,顶了一天鸡窝头,被同事嘲笑了。中午吃了三明治,喝了两杯黑咖啡,没在食堂看见你。晚上买的外卖,看了四个小时《咖啡王子一号店》,高恩灿明显是女的,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出来?急需看看眼科医生。” 再比方说:“新买的麦片里有各种梅子干,好吃,但是今天早上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专为女士设计的配方,等吃完这一盒,你说我会不会不长胡子了?中午在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看见你了,阳光洒在你的脸上,很好看。晚上下载了一部霸道总裁爱上你,看着看着睡着了,这会儿突然醒了,补上今天的信息。晚安。” 还比方说:“昨天跟你说我去打了篮球,今天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老了不中用了,动哪儿哪儿疼。你会不会这样?应该不会,你比我小三岁呢。晚上下班去买了一小盆仙人掌,放在电脑桌上吸辐射。我不会养花,但仙人掌在沙漠里都能活,我家的环境应该没有沙漠那么恶劣,即使没水浇花,也还有啤酒可以替代。” 像一篇篇短小的日记,又像一段段没有观众的自言自语。 叶子书从来不回信息,只在每天睡前瞟两眼,刚开始的时候对黎杨这种反复不定的性格厌恶至极,不管他发什么内容,都极其不屑嗤之以鼻。可到后来,他竟会在看见有趣的字句时不自觉地笑一笑,在心里回答问号前的那些絮叨,不再一味反感。虽然他依旧认为,男人送男人玫瑰花实在怪诞。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慢慢养成了这个小小的习惯,而习惯的力量素来无穷之大,它能将你对另一个人的态度逐渐定型,也能让你在失去那个人的时候,突然间茫然失措。 忽然有一日,黎杨的信息姗姗来迟,且只有一句话: “《屋顶上的轻骑兵》。” 叶子书从睡梦中醒来,将信息看了好几遍,猜想他一定是看了这部电影,便也没多想,照常睡了。 第二日,黎杨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面纱》。” 叶子书以为他只是想跟自己聊一聊观影心得,便还是照常做自己的事,没有理睬。 第三日,信息依旧只有两个字: “《仁医》。” 叶子书并不知道《仁医》是什么,便躺在被窝里,上网搜了搜。于是,他开始觉得有些怪异,脑子里一下闪过好几个念头。 黎杨这货怎么老跟霍乱过不去? 他难不成又在打哑谜,和方便面的包装袋以及那张荒唐的贺卡一样? 如果真是在打哑谜…… 叶子书心里咯噔一声,掀开被子一下坐起来,直直盯着屏幕上的字。 难道是病了? 叶子书关掉手机屏幕,怔怔坐在黑暗里,听着自己的心跳。他无暇思考自己心慌的原因,或者说,在那一刻,他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慌张,只是皱着眉头,一遍遍否定自己的猜测,再一遍遍推翻自己的否定。 比思考人生还认真。 他在不安中睡去,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黎杨胸口上的那朵黑玫瑰,一条蟒蛇向他匍匐而去,一口咬在花瓣上,撕扯吞食,血肉横飞。他梦见高恩灿给自己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可那根本不是咖啡,而是一杯漂着玫瑰花瓣的毒药,一口毙命。他还梦见通体镀金的金阁寺在大海上飘浮,一个浪头打来,寺庙轰然坍塌,成了断壁残垣。 第四日,叶子书一直等到半夜一点,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攥着手机,在脑子里设想黎杨生病的各种场景。吃药的,打点滴的,断了腿折了胳膊的,周身插满管子做手术的。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7 越想越忐忑,越忐忑越清醒。 那一晚,窗外的月亮与那回在海边看见时一样明亮。叶子书靠在床头,望着若隐若现的星斗,彻夜未眠。 ☆、bsp;15.2 刚一推开黎杨家的门,一股食物陈腐酸败的气味即刻扑鼻而来。叶子书立刻皱起眉头,手依然推在门上,脚底下往后缩了一步。 百叶帘紧闭着,客厅里暗黑一片,几个空酒瓶横七竖八倒在茶几上,其中搁着几个敞着口的盒装方便面。 叶子书慢慢走进去,将包放在门口的穿鞋凳上,弯腰解鞋带,眼睛在厅中四处顾盼,小心唤道:“黎杨?” 没人回应。 叶子书关上门,走到客厅里,拉开帘子和阳台推拉门,放进河边新鲜清新的空气,往卧室的方向看去。 卧室门大开着,里面也是漆黑一片。书房门和平常一样,只露着一条细缝。 叶子书探头往卧室里看了看,里面没有人。床上散乱地堆着枕头被子,几个靠垫乱七八糟掉在地毯上。 他一面暗道奇怪,一面转身走到书房前,手搭在门把手上,又唤了一声:“黎杨?” 还是没人回应。 叶子书将门推开手掌宽的缝隙,视线中立刻多出一团褶皱的袖口和一只手,死气沉沉摊在地上。 “黎杨!”他心中大惊,一把推开门,瞪着眼睛盯着倒在地上的人。 随即便松下一口气。 黎杨并不是倒在地上,而是根本就睡在地上。 十月中旬,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叶子书只穿了一件格子衬衫,黎杨却周身裹在一床厚实的棉被里,像蚕蛹一般蜷缩在地中间,背对着门,枕着个靠垫,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手边的地毯上扣着一本翻开的《局外人》。 听见呼喊声,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再没有别的反应。 叶子书从他身上迈过去,将窗帘拉开,推开窗户。和煦的日光温柔地投射在黎杨的脸上,叶子书转身看去,便又是一惊。 眼前人双眼紧闭,蓬头乱发,胡子拉碴,脸色蜡黄,跟路边的拾荒者差不多,全无平日里的风采。 叶子书在他身边蹲下,使劲推推肩:“黎杨?”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又动了动,虚虚握成一个拳头,眉心在阳光下深深皱起,眼睛勉力睁开一条缝,喉咙里涌出几声憋闷的咳嗽。 叶子书挪挪位置,挡住刺眼的阳光,再推推那一大团被子:“怎么睡在书房里?你是不是病了?” 迷蒙的目光在叶子书担忧的脸上浮动,几次缓慢地眨眼之后,一层淡淡的月光点亮了混沌的瞳孔。 他淡淡一笑,像无力说话一样,只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依旧盯着叶子书的脸。 叶子书见他耳廓有些泛红,伸手探了探额头,滚烫的。他叹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口,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重新回到书房。塑料袋里什么药都有,消炎的,止疼的,退烧的,止泻的,抗过敏的,治感冒的,所有他能想到的药都带了。 他翻出退烧药,看看黎杨的脸色:“除了发烧,还有哪儿不舒服?” 黎杨终于费劲地动动嘴唇,沙哑着嗓子低声嗫嚅:“肠胃炎。” 叶子书撇撇嘴,低头翻找肠胃药:“都成这样了还让我猜谜,舍身忘己娱乐大众?” 黎杨轻咳几声,低低地道:“不生气了?” 叶子书不搭茬,起身出去,返回时端来一杯热水。 黎杨撑着身子坐起来,裹紧被子靠在墙上,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和一大把药片,一股脑全倒进嘴里,两口吞下去,目光始终跟着叶子书的动作游移,即使叶子书给他的是一瓶鹤顶红,他估计也会看也不看就灌进去。 叶子书不再管他,转而出去收拾客厅里的残局。扔酒瓶,擦桌子,倒垃圾,翻箱倒柜。 黎杨挣扎着挪到书房外,歪着头靠在门框边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神情看着叶子书来来回回的忙碌身影。 叶子书打开冰箱看看,关上。从橱柜里翻腾出一个保温杯,洗干净,倒满热水,塞给他:“我去买米买菜,你这样只能吃斋喝白粥。” 黎杨仰头看着他,闷声笑笑。 叶子书满脸嫌弃地将那张野兽画派的糟乱面孔上下打量打量:“白粥有什么可笑的?” 黎杨咳嗽着摇摇头,像捧着一颗温热的心那样抱着手中的保温杯,微笑在眼角眉梢蔓延:“我跟自己打了个赌,三天,如果你看不懂我的哑谜,如果……如果你即使看懂了也不来,那我就放弃。昨天本来已经放弃了,可你还是来了。” 叶子书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心里浮起深深的被欺骗感。他阴下脸色,冷冰冰道:“放弃什么?” 黎杨将后脑勺抵在墙上,舔舔干裂的嘴唇,眯起眼睛:“追你。” 叶子书一怔,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烧得说胡话,果然病的不轻,可以准备后事了。” 黎杨玩味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别开的目光:“我清醒的很,没说胡话。” 叶子书一手叉着腰,望向阳台外灿烂的光芒,不屑地一嗤:“少扯淡。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愚蠢的人都说自己不蠢。我小时候发烧住院,哭闹着指着病床对面,非要拿那里的牙刷刷牙。我妈吓得够呛,以为我烧坏了脑袋,她后来跟我说,那儿哪有什么牙刷,就一面光秃秃的墙。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黎杨先是一愣,随后边咳边笑起来,罩在被子里的肩膀不停地抖,几天没刮的胡子在下巴上恣意颤动。 叶子书的脸比锅底还黑,耳根比猴屁股还红,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到楼下去。 黎杨揉揉眼角的泪花,抬手拉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指隔着衬衫袖子蹭了蹭腕骨,笑盈盈地看着他:“追不追是我的事,答不答应是你的事,好么?” 叶子书一皱眉头,抽回手腕转身就走,恶狠狠蹬上鞋,连鞋带都没系就一头冲了出去。 黎杨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乐滋滋地看着“嘭”一声关上的大门忽然“吱呦”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被格子衬衫包裹的胳膊伸进来,抓走了穿鞋凳上的包。 ☆、bsp;15.3 黎杨洗了澡,剃了须,裹着冬天才会穿的厚浴袍,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动作迟缓地将一把椅子搬进厨房灶台旁,坐下,像湿漉漉的泥鳅一样摊在灶台上,侧着头看叶子书做饭。 叶子书手里捏着蒜,板着脸瞥他一眼,伸过手背试试额头,冰的。 “量了,三十八度一。”黎杨抓住他的手,将手背贴在自己脸上,半睁着眼睛,恢复三分人样的脸上堆满无赖的笑容,“手背试的不准,下次用额头试。”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8 叶子书一把抽回手,懒得理他,从破衣烂衫里剥出白胖娃娃一样的两瓣蒜,搁在案板上切成薄片。 黎杨躺在肘弯里,缓慢地眨动眼睛,欣赏他的手。 那是一双极平凡的手,不至修长,不够纤秀,但也并不短胖,也不粗糙。 那又是一双洁净的手,指甲永远都是短短的,看不见一丝污垢。手背上的筋脉与血管随着手指的动作流畅起伏,想要触碰的冲动搔得心里直痒痒。 黎杨喜欢那双手。 因为那是一双堪比魔术师的手,能将沾满泥土的、与干巴树叶没区别的蔬菜和血淋淋的腥臭生肉眨眼间变成一桌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 虽然尝遍山珍海味的黎杨心知肚明,叶子书只会做最普通的家常菜,厨艺也并不高超。有时候会一不小心把菜炒糊,有时候脑子里想着事,会重复放两次盐,或者压根儿就忘了放盐,有时候还不得不查阅菜谱。 可黎杨就是喜欢看他皱着眉头给菜回锅时的模样,琢磨菜谱里写的“适量”到底是多大量时愁眉苦脸的模样,被油烫着时在身上蹭手的模样,挽起袖子拿钢丝球拼命刮锅底时的模样。 他认为,白玉微瑕才可爱可亲,且试想一下,如果给你眼前放一块完美的玉石,晶莹如冰,没有任何细微的纹路,请问你欣赏完之后,记住了什么? 什么也记不住。 而如果它是一块带着小小瑕疵的玉佩,欣赏完之后,你可能记不起那块玉佩的成色和来历,但你一定会对那块瑕疵有印象,且不会认为它乃是天价之物高不可攀。 这和稍显杂乱的家中永远比一尘不染的酒店卧房看起来更温暖舒适是一样的道理。 这么胡思乱想着,黎杨自顾自笑笑,撑起上身,拉过叶子书的胳膊,把落下来的衣袖一圈圈卷上去,低头在手背上轻轻亲了亲,心满意足看看叶子书突然间睁大的眼睛,歪着身子重新倒回灶台上。 “子书,我真的要追你。” 叶子书长吸一口气,摇摇头,剥人皮一样使劲剥下几片白菜帮子,扔进水池里,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意欲摧枯拉朽消灭敌军一样狠冲猛洗。 黎杨在飞溅的小水珠里低声直笑:“不要做无用的抵抗。我决定了的事,你反抗也没用。” 叶子书“啪”地将菜叶子甩进水池里,湿淋淋的手指扯起自己的头发:“请你看好了,我是男的,男的!近视看不清请戴眼镜,远视看不清请离远点儿,还是看不清,请上医院!” 二次元有点忙,没写完这一部分,先酱紫吧么么哒 ☆、bsp;15.4 “上医院干什么,看心理医生么?”黎杨不以为然一扬眉,“医生一定会善解人意地告诉我,这不是病,而是人之常情。五十人里就有一个人是这样,比少数民族多的多,根本无需治疗,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叶子书一脸愤然,将一摞白菜从池子里提溜出来,一把甩掉水,扔在案板上。 “咔!” 清脆的一刀,雪白的菜帮子一分为二。 黎杨看他一眼,闷闷咳嗽几声,将目光移到灶台上的一滩水上,伸出食指在水中慢慢划拉:“我认识的同事和朋友里也有这样的,没什么稀奇。《春光乍泄》,《断背山》,《我爱你莫里斯》,《蓝宇》,《霸王别姬》,好电影也不少,有空你可以看看。” “咔,咔!”又是两刀。 叶子书将刀刃摁在菜帮子里,死死抵着案板:“我要上课写论文打工考试,没工夫看。你别没事找事行不行,还嫌我不够忙吗?” 黎杨一笑,扬扬贴着灶台的下巴:“你忙你的,我追我的,不碍事。” 叶子书的脸色像阳台外的霞光一样逐渐黑沉。他转过头,气汹汹瞪着他,攥紧刀柄的手指眼看就要因用力过度而抽筋了:“你听好了,你不是,我也不是。你喜欢打哑谜,我可以陪你,你病了,我也可以照顾你,至于其他的,绝对不可能。” 黎杨看看沾湿的指尖,探出胳膊,在未被洗菜水打湿的竹案板边角上画了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爱心,从眼角里瞥着他火星四溅的神情,无声笑了笑:“不破釜沉舟试一试,怎么能断定不可能?我都做好上刀山下火海的觉悟了。” 叶子书静默片刻,忽然深吸一口气,放下菜刀,转过身子,一手扶着灶台,端端正正站在他眼前:“黎杨,捉弄我就这么有意思,让你这么有成就感?” 声音沉得像阒寂夜色中的沼泽,将一切活物与光亮吞噬淹没。 突然冷淡下去的语气如同一支寒冰打造的利剑,毫不留情扎进黎杨心里。他猛地一怔,用心感受着箭伤带来的尖锐刺痛,抬起头呆呆看着他,一时竟呼吸滞涩,喉结上下耸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叶子书一字一句说地很慢:“从认识你开始,你就不停一刻的捉弄我嘲笑我。在图书馆,在树林,在海边,在谢婉面前,在你那些个贵客面前,在你的眼前。我到底哪儿欠你了?哪儿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请你一条一条告诉我,我也好一条一条赔偿你。” 洋楼间渗进一缕几乎失去热度的阳光,堪堪泻在叶子书的侧脸上。另一半脸颊隐在没有被灯光照亮的暗影里,脸上挂着黎杨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不是疑惑与不解,更像是指责与怨恨。 黎杨无法反驳,也并不想反驳,只是怕烫似的错开眼睛,慢慢坐直身子,靠近椅背里,从浴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却没摸到打火机。可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寻找,便只默默晃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拢拢浴袍,侧过头,眯起眼睛望向洒遍天际的的灰红晚霞。 “我是认真的。”他低声说,“这一次。” ☆、bsp;15.5 因为高烧而微微泛红的左耳上,黑水晶中暗光汹涌,幽暗的海底透不进阳光,深深藏匿着旁人看不清读不明的情绪。 叶子书盯着水晶石上的平整棱角,紧紧抿住嘴唇。 他并非真的厌恶与黎杨相处,有时甚至还觉得与黎杨交谈要比与缺乏内涵的同龄人说话更有意思。可在他眼中,黎杨毫无疑问是个世纪难解之谜。虽然不及玛雅人的水晶头颅那样诡秘,但却经常叫人毫无头绪。他的许多举动中明显隐含着深层的奥义,可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揭不开谜底。他时常从黎杨的声音里辨别不出悲喜哀乐,甚至经常分不出他到底哪句话发自内心,哪句话止于皮毛。 这样的感觉让他很疲惫,比如现在。 黎杨沉默许久,忽然转头一笑,笑得没心没肺:“子书,我不是要跟你商量,我只是想通知你一声。” 叶子书看他一会儿,别开目光微一摇头,冷淡淡道:“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29 别做毫无用处的投资,不会有回报的。花也不要再送了,只能对我造成困扰,没别的用处。” 他转过身,重新拿起菜刀,一刀一刀,缓慢而坚决地接着切菜。白菜的汁液从刀刃下潺潺流出,被昏暗的天光染上几分浅淡的绯色。 黎杨几不可闻地长出一口气,倒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浸染在暖色光线中的侧影,缄默不语。 绯红中忽然渗进一缕扎眼的血红,叶子书将切下一半的刀抽回来,若无其事打开水龙头,将手指伸到凉水中冲洗。水声嘈杂,像从四面八方猛烈冲撞心扉的思绪一样杂乱无章。 立刻离开。他的潜意识这样怂恿他。 做好这顿饭再离开。他的良心这样劝说他。 把钥匙还给他。他的理智这样提醒他。 不能给一个病人甩脸色。他的同情心这样督促他。 细细一缕血液还未及汇聚成河,便消失在了视线里。可叶子书却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乏力,像失血过多无法支撑一样。 叶子书看看伤口上翘起来的一小块苍白的破皮,将沾上鲜血的白菜帮子重新洗干净,落下最后两刀,把切好的白菜放进盘中,刀尖戳进豆腐盒里。 他不再搭理黎杨,也不再回头,打开顶灯,专心致志对付灶台上的几样简单食材。 河上传来渡轮低闷的鸣笛声,飞累了的鸟儿在阳台栏杆上短暂停留,探头探脑端详着屋内无言对峙的两个背影,几个欢快的蹦跳之后,扑扇着色彩缤纷的翅膀,朝着夕阳,追逐嬉闹着飞走了。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挪动椅子的声响,拖动沉重步伐的声响,玻璃瓶相互碰撞的声响,书房门关上的声响。 叶子书倾听着晚风拂动树叶时的低吟缓唱,手底下稍顿了顿,如释重负般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打开抽油烟机,将电饭煲里散发着茉莉芳香的米饭舀进一个小锅,加上水,蹾在小火上,拿出炒锅,热锅,倒油,炒蒜,炒菜。 清淡的饭菜香味在开放式厨房中弥散,溢进客厅,飘出阳台,与河道间的烤肉及薯条味混合在一起,在低垂四野的幽蓝天幕下肆意飘浮。 叶子书把白菜炒豆腐搁在灶台上,拿着勺子慢慢搅动逐渐变粘稠的白粥。 闲淡安宁的傍晚和洁白温暖的米粥安抚了他懊躁的心情。不久之后,他甚至开始思考,黎杨究竟喜不喜欢给白粥里放糖。 然后,他的背后传来“咣”的一声巨响,那是书房门猛撞在墙上的声音。紧接着的是深浅不一混乱沉重的脚步声,浴室门“嘭”地一声被狠狠关上,玻璃瓶摔碎的声音、呕吐的声音以及痛苦压抑的呻/吟声纷至沓来。 叶子书握着勺子,扭过上身,定定望向紧闭的浴室门。 他回过头,看看咕嘟冒泡的白粥,站在原地发了一阵呆,将勺子放回锅里,关掉了火,转身向浴室走去。 ☆、bsp;15.6 木门内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叶子书敲敲门:“黎杨?” 闷钝的咳嗽声取代了回应。 叶子书无可奈何揉揉眉心,手心搭在门把上:“我能进去吗?” 水声停歇,却还是没人说话。 叶子书等了一会儿,慢慢转动并没有上锁的把手,犹豫不决地推开门。 他顿时吃了一惊。 洗手间里一片混乱,褐色酒瓶四分五裂,大小不一的碎片呈辐射状散落在黑亮的瓷砖地上,瓶身上的纸标签浸在不知是水还是酒的一片液体中。黎杨坐在马桶盖上,躬着上身,脸深埋进膝头,一手垂在一侧,拎着瓶漱口水,另一手夹在腿和腹部中间,白浴袍遮盖不住的小腿上,一条血线蜿蜒淌下,在踝骨上方断流。 叶子书皱起眉头,心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苗重新高窜起来:“你干什么?施苦肉计,博取同情心?” 黎杨拱起的背不住起伏,攥紧的拳头死死顶在胃的位置,喘了好一阵才苦笑一声,低哑而断续地回答:“如果……有用,也、也行。” 叶子书一把将门推到最大,门把手重重磕在墙上:“想自杀可以,但请别在我面前,我可没兴趣被带到警察局去录口供,证明自己清白无辜!” 说完转身就走,取来扫把和拖把,利落地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抽走黎杨手里的漱口水,搁在水台上,在他肩上扇一巴掌:“起来!” 黎杨浅浅哼一声,摇摇头。 叶子书站在他身前,照着腿踹一脚:“起来,去医院!” 黎杨还是摇摇头,低低地道:“疼……” “去医院,哪儿疼治哪儿。”叶子书有些不耐烦,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 黎杨依旧没有动,背脊和肩膀在一声溺水般令人窒息的呻/吟声中猛地瑟缩起来。 叶子书的手心感受到了轻微的颤栗。他默然站了片刻,闭闭眼睛,深深叹口气,蹲下身子:“哪儿疼?” “胃。”黎杨在近在咫尺的话语声中艰难地抬起面无人色的脸,刘海像被洗了一样湿哒哒贴在额头上。 叶子书绷着脸,面无表情看看他惨白的双唇,再看看他因为疼痛而睁不完全的眼睛。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在那一瞬间,他好像从那双眼眸中看见了淡绯色的落霞。 他心里一抖,火气立刻消了下去。他觉得他有点儿可怜,还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说得太重了。 可他一点儿不想道歉。 黎杨重新低下头,被汗水浸湿的睫毛像蛾的翅一样在冷光灯下颤抖,“有没有……胃药?以前也、也这样过,吃了药就行了,不用去医院。” 叶子书不想说话,只“嗯”了一声,用力将黎杨架起来,小步小步扶着他走出去。 黎杨整个人都压在叶子书肩上,胃里翻绞的剧痛像兴奋剂一样,让他的思维异常清醒。 两个人贴的很近,他闻见清爽的洗衣粉味儿,还有叶子书身上特有的干净味道。他很想拥抱他,或者向他索取拥抱,可惜除了催促两脚勉力移动之外,全身上下再也腾不出多余的气力,即便开口讨要,叶子书也一定不会答应。 他在卧室和书房间停步,有气无力地指指书房。 叶子书扭头看着他:“又睡书房?” 黎杨近距离端详着他轮廓端正的鼻子,像吸食大/麻一样将他温暖的呼吸收进自己鼻子里,一面体味着“毒/品”在身体中游走时所带来的奇妙的酥麻感,一面慢慢点了一下头。 叶子书虽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待在书房里,但也不想与他辩驳,便将他扶进书房,取来水、药和创可贴,伺候他服下,处理完伤口,打开台灯,背靠一堵墙坐在一旁,看着他迅速把自己裹成蚕茧状,瑟瑟发抖蜷在地上。 黎杨竭力忍住在舌尖上打转的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0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0 低吟,叶子书别开脸,假装没看见他难受的神色。 书架旁的墙上,没有秒针的仿古黄铜挂钟寂静无声,让人丝毫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橘色的灯光如同一层绒绒的雾,温柔地将两个人笼罩其中,渐渐抚平因为疼痛而深深蹙起的眉心,轻轻盖住因为不满而生出的尖利棱角。 音响中并没有传出舒缓的曲调,旁边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穷极恶霸。但尽管如此,叶子书还是很喜欢这里。他将书架中的烛台、花瓶、肖像及雕塑挨个欣赏一遍,又将每本书的书脊默读一遍,目光飞向暗红色窗帘外的寂寂星空,在臆想中的银河里欢畅游走。 他想起了梵高的《星空》,继而想起了《午夜巴黎》。他自知不是个十分浪漫的人,但同时也会期待像吉尔那样,与写下无数传世著作的大师们来一次穿越时空的畅谈,在温暖的阳光下邂逅一个心神相通的爱人,谈一场温馨平淡而不失惊喜与浪漫的恋爱,而不是像上大学时那样,莫名其妙就给几段恋情画上了句号,却连什么是生不如死痛彻心扉都不曾体会到。 许久的静谧,空气仿佛都未曾流动。 胃痛及高烧导致的不适不再尖锐锋利,黎杨虽有点儿神情恍惚,但不再像刚才一样完全不能动。他睁开眼睛,静静看一会儿叶子书平静的侧脸,拽起一角被子擦干额头和鼻尖上的汗,慢慢挪到他身旁,依旧裹着被子,和他并排坐在墙边。 叶子书转过头看着他,没说话。 黎杨侧过脸凝视着他,疲乏朦胧的眼中倒映着柔而宁静的光线,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短暂的对视之后,叶子书缓缓垂下眼睛,目无焦点盯着皱皱巴巴的被套。 黎杨伸出手,偷偷捏住叶子书的衣角,沙哑着嗓子淡淡道:“你怎么还没走?没那个意思就不要跟别人玩暧昧,这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一块寒冰眨眼间砸碎了一场美梦。 叶子书一怔,睁大眼睛盯着他漠然的神情,难以置信地慢慢蹙起眉头,尔后伸手猛一撑地面,打算立刻拍屁股走人。 然而,屁股刚离开地毯两分米,就重重跌了回去。 一个快乐而得意的笑容在眼前人憔悴消瘦的脸上缓缓化开。 叶子书看一眼自己的衣服,恶狠狠瞪他:“你又——” 刚吼出两个字,上身已被扣进了一个过于温热的怀抱,沐浴液与汗水混杂起来的味道被灼烧的体温煮沸了,霸道地冲进鼻子里。 “别躲,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黎杨不等他反抗,贴在他耳畔装可怜,“我有点儿发冷,体谅体谅病人,让病人取个暖,好么?” 叶子书高高扬起的拳头停在半空,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黎杨收紧双臂,舒坦地吁出一口气,低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挂着微笑喃喃道:“狐狸放走了小王子,太傻,我可不能步它的后尘。我要好好养我的玫瑰花,即使被它扎的浑身是血,我也认了。” 叶子书心里一缩,转着眼珠下意识寻找到刚才在书架里看到的那本《小王子》,拳头慢慢松开,无力地垂下。 黎杨轻轻挠着叶子书后脑勺的头发:“正因为我为我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我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子书,你说是不是?” 原本就好听的声线在高温中融化,变得软软的,湿湿的,热热的,柔柔的,散发出玫瑰花浓烈馥郁的芬芳。 叶子书呆在原地,动不了,说不了话,不能思考,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他觉得黎杨并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么觉得。 黎杨松开他,在橘色光线中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 炽热的手心烫得叶子书猛然回神,他在两道同样炽热的目光中迅速往后躲去,可黎杨并不给他逃离的时间。 一个炙热的亲吻,深深烙在叶子书因为慌乱而微微发颤的嘴唇上。 三十九度二,那是世界上最为滚烫的一个吻。 ☆、bsp;16 16. 咖啡馆里漆黑晦暗,连玻璃冰柜的电源都被切断了。只有落地窗边上的少数桌椅暴露在路灯和广告牌的照耀下,泛着惨白的光。 空调一如既往设定在二十度,凉风在密闭的空间内肆虐。叶子书觉得很冷,浑身发抖,腋下的冷汗顺着手臂流下来,在肘窝里汇聚。便溺的骚臭味在周围弥漫,可鼻腔里的嗅觉细胞似乎也被寒气冻住了,不再运作,让他竟无法分辨出这气味究竟是否来自自己身上。 长时间的恐惧惊骇之后,他的精神开始麻木,整个人像脱线木偶一样歪在柱子上,四肢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耷拉着。思维依旧可以缓慢运转,身体却在渐渐失去知觉。他迟缓地转过眼珠,在微弱的光线中看看因为低血糖而剧烈颤抖的手指,无望地半闭上眼睛。 失神的目光游离在窗外,他想再看看这片绚烂的天地。可近视眼中的世界模糊一片,分不出彼此的楼房没有棱角,高处的广告牌上闪动着无数彩色的光点,树木和车辆成了一个个乌黑的影,灯光是一团团毛茸茸的圆盘。 他有点儿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时刻戴眼镜的习惯。 几名人质极分散地坐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动,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像一具具等待入棺的死尸。恶徒一直端着机关枪,时而在“死尸”间巡游,时而在柜台后吃喝。 除此之外,咖啡馆中唯一的动静来自于天花板上的音响。悠扬婉转的环境音乐兀自讽刺地播放着,有叶子书听过的,也有他没听过的。店长是个热爱音乐的人,每天都亲自充当dj,今天也不例外。 叶子书像戴着一副坏了的耳机一样,恍恍惚惚捕捉着破碎的音符,却无法在大脑中将它们拼凑成完整的曲调,实在听不出来好听不好听。 他忽然咳嗽了几声,好几秒钟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咳嗽了。 ——这是要窒息的前兆。 他在心里暗道了一句“糟糕”,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拽回自己的机体器官,感受着胸腔里强烈的憋闷与压迫,使出浑身力气深呼吸,希望能冲开被恶鬼捏住的气管。虽然他知道,这方法过去试过许多次,没有一回奏效。 残存的体力驱使着眼睑,让眼睛用力睁到最大,千万不能闭上。可眼前还是不可控制地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白帘子,落地窗外刹那间飘起漫天飞雪。黑夜中的雪花呈现出浅淡的灰色,洋洋洒洒,散散漫漫。很快,地面上,树桠间,广告牌前,无处不堆积起膝盖高的厚雪,白茫茫的一片,在街灯下反射出淡蓝色的光芒,美极了。 然而,这是一座从来不会下雪的城,这是盛夏中最平凡的一天。 叶子书静静看着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1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1 瞳孔中那片虚幻飘忽的雪景,心中划过一声垂力的叹息。 这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醒过来。 假如运气不好,或许不能了。 他将竭力维持着的意识唤回大脑中最后一个还能勉强工作的角落,给爸爸妈妈家人朋友挨个说了声再见。他看见他们排成一排,站在雪地中对自己微笑,冲自己招手。他回以微笑,也招了招手。 随后,雪崩了。 所有人瞬间被迎面撞来的雪浪埋没,包括他自己。 刺眼的纯白之后是无穷无尽无边无止的黑暗。 耳鸣切断听觉神经的那一刻,跌入深渊的叶子书听见了一首缓慢而温柔的曲子——黎杨在海边弹起的那首曲子。虽然是用钢琴弹奏的,但他记得这个曲调。 他忽然想起来还没有跟黎杨说再见,可灵魂已经不受控制地彻底脱离了。21克重的魂魄晃着腿坐在自己的肩头,俯视着毫无生气的沉重肉身。 他看见自己紧闭的双眼,看见失去意识前无声阖动的嘴唇。 那个嘴型分明表达的是——对不起。 ☆、bsp;17.1 叶子书做了一个奇特的梦。 梦里,他坐在咖啡馆中的圆木桌上,晃着脚望向巨大的落地窗。 不论是身后还是窗外都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与世隔绝的真空房间中,落地窗像一块平滑的大荧幕,从左到右填满视线。 紧接着,屏幕慢慢亮起来,开始播放画面昏黄的老电影。电影的主角正是自己,电影里的故事正是自己匆匆而过的小半人生。 他看见四岁的自己一脚踩空,从一长溜楼梯上滚了下来,后脑勺着地仰摔在地上,额头上瞬间肿起一个大包。 孩子吓了一跳,小嘴一扁,眼看着就要嚎啕大哭。 "不许哭!"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低吼,是爸爸的声音。 孩子咧开一半的嘴立刻闭得紧紧的,小手在已经湿漉漉的眼睫毛上飞速抹了一把,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男子汉动不动就掉眼泪像什么话?摔倒了自己爬起来,不许撒娇!"爸爸又吼了两嗓子。 孩子战战兢兢盯着爸爸,伸手抓过掉落一旁印满机器人的小书包,踉踉跄跄站起来,摸摸头上的肿包,吸着鼻涕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傻笑。 摄影机的镜头朝一旁移开,对准家中老旧的布沙发。沙发背后的墙面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世界地图,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执着一张奖状,上面写着“三好学生”的烫金字样。 十二岁的自己还没有戴眼镜,天蓝色的校服上别着红灿灿的二道杠,顶着一头毫无发型可言的板寸坐在一旁,自豪地看看奖状,再看看妈妈欣慰的笑容。 爸爸手中端着一杯茶,趿拉着拖鞋走到旁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嘴里说道:“小成绩而已,不能骄傲自满,下半年升初中要继续保持,只能进步,不能退步。” 爷爷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满脸沟壑弯出愉快的弧度,豁豁牙里漏出一句透风的话:“争取拿市三好,以后报送上重点高中。” 剧情并没有交代那市三好到底到手没到手,镜头转而停在了高中班主任的办公桌上空。 十七岁的自己和相貌可爱的初恋女友直端端站在凶神恶煞的班主任面前,垂眼低头,心惊胆战。 班主任“嘭嘭嘭”地狠拍着办公桌,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了:“叶子书!你身为班长不能以身作则,竟敢早恋!我选你当班长,是让你成为同学们的模范,不是让你丢人现眼!马上就要高三了,最关键的一年,你们两个要是落下了成绩,拖班级的后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班长唯唯诺诺说道:“不会不会,老师,我保证,绝对不会。” 老师一声冷哼,下巴上那颗黑痣上的长毛也跟着嚣张地晃了晃:“一会儿回去就换座位,不准再坐在一起,也不准再跟对方说一个字!每个人写一份保证书,拿回去叫家长签字以后交给我!” 叶班长攥着拳头,头垂得更低了,除了“好”和“行”之外,一个屁都不敢放。 站在旁边的女孩子干脆吓得哭起来,哽咽着央求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能不能不交给家长签字?老师,求求你,千万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求求你……” 女生哭泣的面庞上慢慢暗下去,屏幕右下角写着:上半部完。 坐在桌子上的叶子书挠挠头,干笑一声,不胜唏嘘。 这不许,那不行,果然是爸爸妈妈的乖孩子,黎杨说的没错。不过……怎么看上去这么蠢,这么窝囊,这么没骨气?实在看不出哪儿像男子汉。 小片刻之后,眼前重新亮起来。 屏幕上扫过的画面不再昏黄。阳光透过嫩绿的梧桐叶,点点光斑忽闪忽闪照亮一尘不染的红砖地,教堂在蓝天白云下静静伫立,千百白帆妆点着湛蓝的海面。 二十四岁的自己被一把推到宽敞的阳台上,励志戒烟的黎杨犯起烟瘾,顶着枯草一样的乱发,挂着阎王爷一样的阴戾表情,恶狠狠将一大把没拆封的烟盒甩到阳台外,高声吼道:“你不许进来!就算我把这房子砸了你也不许进来!听见没有?!” “咣!”阳台门被死死撞上,还上了锁。 叶子书看见自己抓抓刘海,一面摇头,一面慢腾腾蹲下捡烟盒,嘴里念叨着:“自作自受,活该。” 镜头另一侧,门内的黎杨赤着上身,狂躁地揪着头发,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然后一声怒吼,抓起重达十公斤的哑铃,使劲砸在玻璃茶几上。 噼里啪啦! ☆、bsp;17.2 破裂的玻璃碎片像水珠一样四处飞溅,闪烁着七彩晶莹的光,一缕明亮的红色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黎杨纹在胸口的那朵黑玫瑰上,也照亮了客厅隔壁的那间书房。 小桌换上了适合夏天的浅绿格子桌布,桌子正中间,欧式烛台上点着一支香薰蜡烛,清爽的马鞭草香在空调吹出的凉气中悠悠弥散。 镜头中的叶子书正趴在地毯上,手边搁着个纸盒,盒子里摆满了被没收的作案工具——各种烟盒和打火机。他全神贯注在课本上勾勾画画,时不时低声念几句,笔尖在令人费解的繁复公式上敲敲点点,再在笔记本上专心演算。 平静的画面里突然闯进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人。 “子书——!”来人一声大喊,只穿着条花内裤冲进书房,“嗵”一下砸在看书人身旁,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紧张兮兮嚷嚷,“超市买的菜和肉会不会有膨大剂和激素?会不会?” 叶子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2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2 书正为解不开题目而犯愁,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趴回去接着看书,“不会。” “绝对有!”黎杨皱紧眉头,跟他趴到一块儿,胳膊贴着胳膊,“包菜比头还大,青菜比蒲扇还大,没有激素哪能长那么大?” 叶子书往一旁挪挪,手底下不停,心不在焉敷衍:“那你去问问蜘蛛和狗尾巴草是不是也有幸吃了激素吧。” 黎杨一把阖上他的书,将四根手指头戳到他眼皮底下:“我俩礼拜没称体重,竟然重了四斤,净重!我都好几年没增过体重了,肯定有激素!” 叶子书吸口气,十分不满地坐起来,鄙夷地瞥着他:“你有点儿常识行不行?戒烟都会发胖,天知道你吃了多少零食,跟激素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不以为意一挥手,“我舅舅戒烟胖了二十斤,都脂肪肝了,你这才是个开始。”抓起课本抱起纸盒,起身走人。 “二十斤?!”黎杨一骨碌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尚且健在的腹肌,瞪圆了眼睛跟在叶子书身后,“二十斤还了得?那不得变成中年发福的大叔了?” 叶子书将课本塞进书包,把手里的纸盒放回穿鞋凳上:“那就别戒了。” “不行,一定要戒!”黎杨说得毫不犹豫,眼睛却贪婪地盯着烟盒,“你要监督我每天去健身,还要给我做素菜,什么蒜蓉青菜,凉拌三丝,只要少油低热量,都可以。” 叶子书抬起眼镜,揉揉疲惫的眼睛,背起书包穿鞋:“你去找个保姆或者钟点工监督你吧。我忙得觉都没空睡,没那个闲工夫。下礼拜有好几回小组讨论,还有论文答辩,不过来了。” 黎杨一愣,闪身挡在门前,“一个礼拜都不来?” “嗯。” “不行,我不答应。” 叶子书稍稍沉下脸色:“不需要你答应。” 黎杨顿时气势全无,后背紧紧贴在门上,一手挡住门把手:“你、你家没有空调,会中暑、会中暑的。” “不会。” “你……我在外面吃,会和上次一样得肠胃炎。” “药都给你了,自己解决。” “你不看着我,我会、会忍不住去买烟。” 叶子书的耐心被接踵而来的作业与考试磨得精光,实在不想与他周旋,便直起身子,冷下脸色道:“黎杨,你一个不高兴砸了茶几,我花了一个下午清理玻璃渣。电视机和穿衣镜你也不放过,你怎么不顺便把我也给砸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互不相干。我不是你的仆人奴隶,勉为其难帮你戒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再给我找麻烦。请你让开。” 黎杨怔了怔,不再说什么,只轻轻捏住叶子书的手腕,往下滑几分,握住他一半手心。 叶子书纹丝不动看着他,重复道:“让开。” 黎杨并未如他所愿立刻走开,而是朝前迈出半步,稍微低下头,眼眸隐在叶子书的身影里:“亲我一下,我就让开。” 叶子书面色不改,脚下稳如泰山:“不行。” 阳光暗去,乌云阴沉,镜头前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声势浩大,惊天动地。雨水洗尽浮华里所有的污渍,雷鸣盖过尘世中所有的喧嚣。 大屏幕被手机上显示出的新信息填满: “雨滴与大地相隔甚远,却能抛却一切拥抱对方。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不透明的百叶帘,而唯一能拉开它的人,是你。” 发信人——黎杨。 叶子书看见画面上的自己低垂着眼睛,呆坐在书桌边,许久之后才将窗帘挑开一个细缝,朝楼下望去。 雨幕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明、隐晦不堪,银灰轿跑被雨水洗刷地干干净净,却毫无活力与光泽。黑伞下遮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黑色的衣领衬着黑色的眼睛。那人正抬头向楼上望来,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他看见窗帘重新合拢,傍晚的阴暗充斥在没有开灯的狭小卧室里。 背景里除了雨声就再没有其他声响,没有台词,没有音乐。独坐在屋里的人投来一个默然沉郁的背影,看不见表情,听不见心绪。 画面便定格在此处。 荧幕逐渐变暗,放映厅里亮起黯淡的光线。大屏幕幻化做一扇落地窗,窗外闪动着缤纷的色团。 头顶上的音响播放着柔和的曲调,身后观众席上却传来激烈的争执与叫喊。 一个人用英语高声大吼:“大家快逃——快逃!!” 叶子书意识混沌,并没有听懂。他无力地眨眨眼睛,准备转头向身后看去。 正当这时,震耳欲聋的枪声伴随着女人的惨叫,陡然间在背后炸开。 “嘭!” 一声。 “嘭!” 又一声。 ☆、bsp;18.1 巨响轰塌地狱之火凶猛燃烧着的噩梦,让沉睡的街道与困倦的人群刹那间惊醒。 等待已久的人们被恐惧所驱使,发狂地推倒警戒线,撞开上前阻拦的警察,在凄厉的叫喊声中冲向咖啡馆。 几枚震爆弹在落地窗内突然爆炸,响声如雷,地动山摇。候在门外的特警破门而入,接连不断的枪声让幽沉的天幕随之震颤。 嘶吼,哭喊,咒骂,交火,声声划破夜色,分不出究竟来自何处。硕大的黑影从树桠间腾起,黑色的羽翼从头顶掠过,分不出究竟是乌鸦还是蝙蝠。 一颗颗子弹不知击穿了谁的血肉,却仿佛全部射进了黎杨的身体中。 肝肠寸断,鲜血横流。 “不不不,子书,不能,不能……” 他吁喘着气,攥着胸前的衣服,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双脚在惯性的作用下随着人流往咖啡馆迈动,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膜被剧烈心跳撞击地嗡嗡作响。 随后,失控的群众被一批执勤警察挡住了去路,停在离咖啡馆十几米外的地方,不能再向前一步。 黎杨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目光越过一个个肩膀与后脑勺,死死锁住咖啡馆的入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探照灯的照射下,身着防弹衣的特警高呼着冲进冲出。枪声落下,回音不绝,对讲机嘈杂不断,警笛不住呼啸。陆陆续续有人质被担架抬出店铺,有男人,有女人,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有些人连鞋都丢了,有些人身上沾满鲜血。 苍白的灯光照射着更加苍白的面孔。他们在哭泣,在哀嚎,如同一个个徘徊在地狱边缘的冤魂。 距离依旧太远,黎杨焦急地挤进最前面,还是看不清楚人质的面孔。他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一把,努力定定心神,骂了两句“该死”,转身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奔向救护车聚集的地方。 红蓝相间的警灯令人不安的交替闪烁,干涩酸胀的眼睛被光亮刺得生疼。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车与人群中横冲直撞,步伐章乱,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3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3 浑身大汗。他攥着耗尽电量的手机,拉扯住每一个个头与身材与叶子书相似的男人,再对他们挨个道歉。 整个城市像一片灾难过后的巨大废墟,到处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与声嘶力竭的呼唤。 那其中混杂着一个绝望而冀盼的嘶哑声音: “子书,子书——!” ****************** 黎杨是在一辆救护车的后面找到叶子书的。 他坐在灰色碎石砌起的花坛边上,两手握着一杯水,低垂着头。昏黄的路灯照亮乱糟糟的发顶,咖啡色的工作服像破布一样歪七扭八裹在身上。 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伤心的雕塑,周身都在无声哀鸣。 黎杨站着几步之外,喘着粗气,傻了似的呆呆看着混杂人群中那个安静的身影。 “子书?”他踯躅着,慢慢走近。 那人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没动。 黎杨咽一口唾沫,徒劳地润润干涸的喉咙,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他面前,弯下腰,轻轻捧住他的脸。 “子书?” 叶子书轻微一震,用尽浑身气力一般,艰难而缓慢地仰起脸。 黎杨的心立刻揪成了一团,在胸腔里瑟缩抽搐。 那张脸上,那双眼睛里,除了空洞,什么也没有。 仿佛被一场秋风无情扫过,凋了叶,谢了花,枯了水,折了木。 万物死寂。 ☆、bsp;18.2 黎杨怕再惊着他,并不敢突然抱他,只万分轻柔地捋顺他的头发,看进浑浊的眼底,柔声问道:“身上有没有受伤,叫护士看过没有,嗯?” 叶子书坐在原处,如盲人一般失焦地望着他,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黎杨的腿在发抖,眼圈也酸热起来。他竭力咬牙忍住了,直起身子向四周看看,想找来给叶子书倒水的那位护士问问情况。 救护车内,两位护士及急救人员正在抢救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心电监护仪频频闪动,紧张的指示与短暂的交谈之后,心脏电起搏器发出令人恐慌的闷钝声响。 黎杨一眼看罢,摇摇头,重新弯下身,注视着叶子书的眼睛,一手摩挲着他的侧脸,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各处轻轻揉捏,检查是否有受伤的迹象。 叶子书依旧毫无表示,眨眼睛的力度与呼吸一样微弱。 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上有少量擦伤,但都不严重。蝴蝶骨周围却有一大片濡湿,触手粘滑。叶子书虽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黎杨还是不由大惊,急忙拿走他手里的水杯,脱掉他的制服围裙,迅速解开上衣扣子,将衣衫扯下肩头,往背后看去。 浓重的血腥味猛地冲进鼻腔,令人作呕反胃。背上虽也沾有血迹,但只是星星点点,并没有骇人的伤口。 想来是别人的血。 黎杨稍微松下口气,将那被鲜血浸透的上衣彻底扯掉,扔在一旁,见他身上似乎再没有别的伤痕,便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给不会动的布娃娃穿衣服一样给他套上。 虽然怪异,但好赖还算干净。 黎杨在叶子书身前蹲下,开始检查腿和脚。担忧的目光始终定在黯淡的瞳孔当中,希望能将光亮送达深处,哪怕只是一丝丝,也好。 突然,他愣住了。 叶子书的裤子内侧是湿的,从下身直至膝窝,但没有血味儿。 黎杨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并没有染上血迹却十分潮湿的五指,忽然间万箭穿心。喉头哽结,胸间滞涩,大滴大滴的眼泪毫无征兆涌出早已通红肿胀的眼眶,砸在叶子书脚边的水泥地上。 他缓缓站起来,哽咽着张开双臂,将石头一样沉默僵直的叶子书拥入怀中,抱紧,再抱紧。苦涩湿润的吻在发间、脸颊与耳畔流连,他多希望自己此刻真的能变成王子,能用亲吻唤醒沉睡在黑暗中的爱人,他多希望叶子书能张口说一句话,哪怕只有一个字,哪怕只是恶语咒骂,但只要足以说明他的思维还活着,就能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可叶子书像哑了一样,什么都不说。 黎杨躬着上身,脸贴住叶子书的侧脸,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抽噎着道:“子书,你说你笨不笨?别人都、都急急忙忙跑出来了,你在、在里面待这么久、干什么?难道像小老鼠上、上灯台一样,偷油吃下不来,非等着妈、妈妈去救你?” 没人答话。 一连串轻吻将心疼与珍惜印上额头、眼睛与嘴唇,黎杨用衬衫袖口擦擦眼泪,稍稍松开他,一面掏背包,一面问道:“子书,饿不饿?我都快饿死了,你肯定也饿坏了,是不是?” 他找出消毒湿巾,擦干净两手,确定手上再没有血腥味之后,撕开士力架的包装纸,送到叶子书嘴边,哄孩子一样:“子书乖,吃一点儿,补充补充体力,好不好?车停在别处了,咱们一会儿还得坐火车呢。我也没多少劲儿了,你要是饿晕了,我恐怕背不动你。” 叶子书像听不懂一样,迷茫地望着他,并不张嘴。 黎杨平复平复情绪,自己咬一口,嚼一嚼,重重点点头,拿士力架戳戳他的嘴,勉强扯出一点儿笑容:“好吃好吃,很甜,里面还有花生,你最爱吃了,来来来,吃一口,就一口。” 见他还是毫无反应,便咬下一小块,摁住他的下巴,用舌尖将士力架强制顶进去,握住他的手,柔声鼓励:“子书听话,咽下去,好不好?很小很小的一块,不嚼直接咽也可以。” 嘴唇的热度与巧克力的甜味似乎起了作用,叶子书若有若无地晃了一下眼珠,喉结一动,咽了。 黎杨惊喜交加,忙端起水杯,抬起他的下巴,往唇间倒了一点点。 水大都沿着抿紧的嘴唇流了下来,黎杨忙用袖子擦去了,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他觉得叶子书一定喝进去了一丁点儿,因为他的喉结又动了一下。 ☆、bsp;18.3 一杯水,一条士力架,平常几口就能解决的事儿,竟花了将近半个钟头才喂进去大半。 手指捏住的地方,巧克力早已融化,黏糊糊粘在包装纸上,看上去很是倒胃口。黎杨不再给他喂,转而塞进自己嘴里,冲叶子书摇摇包装纸,挤挤眼睛:“你一口我一口才吃得香,你说是不是?” 叶子书仅仅出于本能,缓慢地嚼着嘴里的花生颗粒。 黎杨用手背蹭蹭他随着咀嚼的动作起伏的侧脸,直起酸疼的腰,吁出一口长气,扭头看看几十米以外的垃圾桶,再看看木头人一样的叶子书,一把将包装纸塞进西装裤兜里,一手抚着他的头发,一手装模作样捶腰:“哎呦,看我这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还得伺候你这个衣来不伸手饭来不张口的小家伙,啧啧,这么体贴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4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4 我的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叶子书咽下花生米,又一次没了任何动作。 黎杨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只抬起他的下巴,将一个轻轻的吻印在巧克力味的嘴唇上,笑得一脸狡黠:“子书,你要一直这样也行。不反抗,不放狠话,比平常乖得多。”抬手指指周围神色匆匆四处奔走的群人,“你看,平常死活不肯让我亲,在家里都不肯,跟要了你的命似的。这回我可要亲个够,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都看见。” 谐谑的话语和接二连三落下的细吻似乎并没有唤起叶子书任何知觉,下巴十分被动地搭在黎杨的手心里,被迫平视的目光穿透身前人的白衬衫,飘在幻境与现实间的夹缝里。 心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绞痛让黎杨不由自主勾起了肩膀。他强迫自己挂起笑容,紧挨着叶子书坐下,一手揽住肩,一手扳过脸,依旧逼他与自己对视。 “子书,我想请几天假,带你出去散心。现在正是景色最好的时候,所有的树都是绿油油的,花也开得正艳,你想看山咱们就去爬山,要是想看海,咱们就去沙滩,或者像上次一样,去悬崖峭壁上看你最喜欢的巨浪。好不好?” 路灯的光让叶子书的瞳孔缩小了一圈。不知道是错觉还什么,黎杨觉得他眨眼睛的速度比刚才稍微快了一点儿。 他看他一阵,捏捏他的脸,轻声一笑:“小家伙,上次邀请你出去玩,可废了我不少功夫。刘备请诸葛亮出山也不过三顾茅庐,我顾了四回你才肯赏脸,怎么比卧龙凤雏面子还大,嗯?” 叶子书无言看着他。 黎杨深吸一口气,将语气放缓,声音放柔: “子书,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坐船去的那个山坡?咱们中午到的,午饭是在码头旁吃的炸鱼柳和薯条,你边吃边给海鸥喂,喂得少了慢了,海鸥还凶巴巴冲你叫唤,浑身冒着煞气,盯着你手里的东西,恨不得全给叼走。码头那儿还有一只又肥又大的鹈鹕,直端端站在沙滩上,跟模特一样等着别人给它照相,你还跑过去照了好几张呢。” 叶子书还是看着他,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 黎杨顿了顿,接着讲:“山坡一面是海湾,有一大片翠绿的草坪,草坪上有好多人在遛狗,还有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山坡下明明听不见任何声音,可等爬到山坡顶上的瞭望台一看,另一面竟然是万丈高的悬崖,笔直扎进海水里,像刀削出来的。远处水天一色,看不见尽头,悬崖下惊涛拍岸,白浪轰隆隆地撞击在巨石上,溅起几十米高,和坡下简直像两个世界一样。” 他凑上前去,吻了吻叶子书的嘴唇:“你记不记得悬崖边的栏杆上挂着一个锁,上面刻着爱心和名字。我说那是一对情侣的同心锁,你说,‘这锁也太难看了,就是个普通门锁’。我说,‘这悬崖上风吹日晒的,门锁结实,一时半会儿朽不了。而且啊,说不定人家俩跳崖殉情去了,这还真就是人家大门上的锁,反正以后用不上了,挂这儿拉倒’。你说我扯淡,忒煞风景。” 他对叶子书笑笑:“后来我想想,觉得不对。那个锁待在山坡顶上,每天都能迎接第一缕晨光,送走最后一抹夕阳,听着涛声,望着地平线,那么好的地方,那么安静,只适合许下最美的愿望,在天与海的见证下与爱人相拥接吻,怎么能舍得殉情呢,你说是不是?”他握住叶子书的手,指腹摩挲着手背:“以后咱们也去挂一个锁,找一个漂亮的锁,你喜欢的锁,刻上名字和爱心,再刻一朵玫瑰花,然后把它挂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好不好?” 他觉得叶子书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却也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他用力吸几口气,压制住胸口如榔头敲砸一般的痛楚,抬手揉着叶子书耳侧的头发:“那天你还看见了一艘帆船,白色的帆,离得太远,看起来像完全不动的浮标一样。你说那叫孤帆远影碧空尽。其实啊,那儿有两艘帆船,你没带眼镜,看不见另外一艘。人家一点儿也不孤,一前一后作伴呢。”他的手开始发抖,声音也不太稳:“但如果前面一艘想跟后面一艘说话,后面一艘想给前面一艘唱歌,可就不太行了。你想啊,它们离那么远,中间还隔着几百几千米深的海水,即使能望见对方的轮廓,可谁又听得到谁的声音?如果听不见声音,又怎么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要是这样想,是不是就有点儿孤单呢?” 然而,不管黎杨说什么,叶子书还是没有反应。硬压下去的失落与绝望开始占据上风,并一发不可收拾。 他认为叶子书需要一个心理辅导师,但潜意识里又迫切地希望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将他唤醒,似乎这样就能证明出他对自己有没有感情。可他无法再持之以恒地盯着叶子书的眼睛,那双眼眸深处铺天盖地的云雾让他迷失方向。 他依旧握着叶子书的手,却避开了目光,垂头丧气坐在一旁,苦笑一声,喃喃自语:“子书,我想听你说话,和昨天一样跟我说话,摆上一张不耐烦的脸,听我说那些唠唠叨叨的故事。我等了你十二个小时,你吓坏了,我也吓坏了。我不知道你希不希望我在这儿等你,也不知道你想不想见我,但我还是来了。” 他看看花坛中不知名的小紫花,伸手摘下一朵最完整的,放进叶子书的手心里,低头看着:“子书,我爱你,可我不太会爱你,我对我自己也没多少信心。我知道我很难缠,老是逼你干这干那……”摇摇头,眼前又模糊起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你留在身边,我想不到别的办法。真他妈蠢。” 他稍稍停下,缓一缓情绪,继续低语:“你要是心里难过,咱们去看心理医生。男人和男人……这条路本来就是走在刀尖上的,一步一个血印子。这段时间我会陪着你,但不会再逼你往火坑里跳,等你好起来,我就不缠着你了。”闷声一哂,指尖拨拉着那朵小花,“那回还说要好好养我的玫瑰花,结果养成这样,真是……还是让你自己长吧,我偶尔来看看就行。养花人顾不上浇花,我就替她浇一次,顾不上松土,我就——” 啪嗒。 一滴雨落在花蕊里。 黎杨盯着小花愣了愣,尔后猛一抬头。 叶子书麻木惨淡的左脸上,一线浅溪滑至下巴,微微反射出街灯的光。 ☆、bsp;19.1 直到许久以后,叶子书回想起当日的种种,仍旧不太明白自己的眼泪究竟为何而流。 或许是为了西装上熟悉温暖的木质香,或许是为了那两艘隔海隔天的帆船,或许是为了面前人颓唐落魄的眼泪,亦或者仅仅是因为眼眶再也包裹不住巨大的恐惧与委屈,被温言软语击垮了高筑的堤坝。 不得而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5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5 知,也无从得知。 那些焦心的等待,黎杨绝口不提,权当不知道。叶子书猜他心有余悸,便没再问过。然而惊恐让许多记忆凭空消失,那日之事如同一部扣人心弦的惊悚电影,却被醉醺醺的剪辑师剪得支离破碎。 情节缺失,画面混乱,音乐喧吵,台词杂沓。 当胶片重新接对,画面恢复完整时,镜头中的叶子书在哭。 一开始是面无表情默默落泪,然后皱起眉头低低呜咽,继而闭上眼睛声泪俱下,最后则放声嚎啕泪雨滂沱,哭得旁若无人,惊天动地,简直要把自己给淹了。 黎杨吓了一大跳,呆愣愣看着他,但很快放下心来,心中那块久悬的大石终于落地。 ——这么一哭,估计缓过劲了。 他闭闭眼睛,长吁一口气,探出上身想抱他,可伸出的双手堪堪停在半空,怏怏缩了回来。心坎上的伤还不及完全愈合,又被寒冰冻住了血口,血液凝固,结成尖利的冰针,再次扎了进去。 ——缓过劲来,就不能抱,更不能亲了。心理医生大概也不用看了,那么一切,或许就该结束了。 黎杨无意识地一摇头,侧过半身,静静看着他,两手搭在花坛沿上,指尖抠住颗粒粗糙的碎石。 叶子书直端端坐着,像找不到爸妈的迷路孩童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胳膊交替着抹眼泪,可那西装本不吸水,擦了半天,不仅擦不干,还抹得到处都是,整张脸一片湿漉。 黎杨淡淡一笑,拿开叶子书的胳膊,用手心擦,再用袖口擦。 叶子书哭得聚精会神,压根儿不看他,伸手扯过他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抹蹭,可还是觉得不过瘾,干脆眯缝着眼睛,想也不想,借助朦朦胧胧的视觉,找到他的衬衫,一把从皮带里拽出来,低下头当毛巾用。 黎杨一怔,低低笑出声来,手掌覆上他的后脑勺,一下下轻抚。 许久许久。周围的喧嚣渐渐平歇,广场上的喷泉汩汩流淌,水声重新传入耳中,哭声也渐渐消减。护士返回来跟黎杨打过招呼,见叶子书似乎再没有大碍,便跟随呼啸着的救护车离开了。 叶子书垂着脑袋不断啜泣,一只手里攥着那一角衬衫,时不时往脸上抹一把,另一只手里,小紫花被他捏得稀八烂,唯一一片没有惨遭毒手的花瓣从指缝里奋力挤出个边,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损。 随后,一个东西闯进了他眼前的濛濛雨帘。 长方盒子,手掌大,轮廓清晰,在黎杨的西裤口袋里。 叶子书定定看了一阵,突然伸手扯住口袋,将那盒子用力掏出来,举到黎杨的眼皮底下。 他想骂人,可喉咙里噎满了哽咽,他还想瞪眼,可只有一行眼泪跌出肿胀的眼皮。 黎杨蹭去那一滴泪水,哭笑不得看着他:“我没抽,连包装都没拆,不信你看。” 叶子书看看烟盒,再看看黎杨衣冠不整的邋遢模样,眉头一皱,又哭了起来,边哭边笨手笨脚拆开包装纸,抽出一根,用拿牙刷的姿势拿在手里,举到黎杨眼前。 黎杨看看烟,再看看他,摇头:“不抽。不是你规定的么,抽一根罚一百个俯卧撑。我可做不下来。” 叶子书挂着两行眼泪,顶着一头稻草,用吃手指饼干的姿势将烟塞进自己嘴里,咬在牙间,抬眼盯着黎杨。 黎杨扬扬眉毛:“你要抽?” 叶子书点点头。 黎杨低笑几声:“你不会抽。” 叶子书皱起眉毛,还是盯着他。 黎杨抓抓刘海,笑着摇摇头,把烟从他嘴里拽出来,换个方向,重新塞进去:“拿都拿反了,真是。” 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用手拢着点燃,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又有格外心疼地欣赏着他奇异的抽烟姿势,观摩着他吸一口咳五口的独特方式。 叶子书抽得跟受罪一样,却不肯停下。他咳嗽一阵,低头看看手心里被揉烂了的小花,抽搭两声,将花放进花坛里的泥土上,重新找了一朵形状漂亮的,连同两片叶子一齐掐下来,举到黎杨鼻子底下。 黎杨虽然不知所以,但一心只想顺着他,哄他高兴,便凑上去闻了闻,摇摇头:“没香味儿。你要是喜欢香的,改天咱们去买百合。” 叶子书也闻了闻,再看一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什么目的,伸手就将花装进了自己身上的西服口袋,还把露在外面的花瓣和叶片认认真真捋顺,低下头看看。 黎杨打量打量他赤身躶体穿西装,涕泗横流戴朵花的古怪模样,笑道:“只带动作不带声,叶先生,你是哪个年代蹦出来的老古董?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演无声电影观众可不愿意看。” 叶子书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用力吸一口烟,忍着咳嗽,将所有的烟都吹到他脸上。 黎杨不躲也不闪,挂着柔和的微笑,在飘渺的烟雾中静静端详。 叶子书把烟递给他,摇摇头。 黎杨接过,问道:“不要了?” 叶子书点一下头。 “喜欢么?”黎杨弯腰把烟在地上摁灭,搁在浸满污血的围裙上。 叶子书使劲摇摇头。 黎杨一笑,默默看了他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子书,一会儿……回我家好么?明天再送你回去,”他想说自己不放心,想陪着他,可话溜到嘴边却硬改成,“太晚了,你家太离这儿太远。” 他以为叶子书一定会拒绝,在问话的同时,脑子里已经迅速预备下了好几套挽留他的说辞。谁知叶子书只是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毫不犹豫点了头。 黎杨怔了怔,心里一轻,也一空。他为能与他相处一晚而高兴,又为自己卑微被动的感情而难过。一冷一热两股潮水迎面冲撞在一起,掀起的浪花眨眼间溅湿了眼眶。他急忙垂下眼睛,扔下一句“等我一下”,站起来抱起身旁那团污物,逃也似地跑向垃圾桶。 未受伤的人质和亲友大都离开了,警方却因为救援不及时而遭到了记者的问责。丝毫不留情面的质问在闪光灯中此起彼伏,疲惫的负责人站在亮如白昼的探照灯下,面色为难地含糊其辞,不愿公布人质的伤亡情况。 黎杨呆站在垃圾桶旁,往那边看了一阵,收拾好情绪,重新走回花坛边。 然后,他看见叶子书正站在原地,攥着西装下摆,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裤子。 黎杨的情绪便白收拾了。 他忍耐着心酸,快步走过去,假装不知道叶子书在干什么,也看不见他窘迫的表情,一把揽住他的肩,绕了远路,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bsp;19.2 叶子书时常会不经意间回忆起那个深夜里的漫步。 暑气褪去,夜凉如水。 半夜三点的中央商务区阒寂安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6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6 宁,或笔直或弯曲的狭窄马路在欧式建筑周围穿梭。雕刻精美的罗马柱与栩栩如生的人像雕塑嵌在两三层高的拱门两层,写字楼门口的喷泉在水下射灯的照耀下粼粼荡漾。 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以及即将完全散去的淡淡香水味。夏虫懒洋洋地唧唧鸣叫,繁茂的梧桐树意态懒散地伸展开宽大的绿叶,将欧式街灯藏匿在枝桠间。 朦胧的灯光在树影间投下两个相互倚靠的身影。他们默默迈步,影子慢慢延伸,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想说话,只偶尔向对方递去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亦或是一个温柔深情的微笑。 那一刻,静谧缓解了恐慌,这世上所有的纷扰与烦恼都与他们无关。 这是他们的路,他们的城,每一次迈步都印下了他们的记忆,每一缕空气都浸入了他们的呼吸。虽然衣衫散乱,形容狼狈,虽然没有牵手,没有亲吻,但那一只紧紧拥揽着肩膀的手臂已经无声倾诉出了一切,别的,都是多余。 如果非要追究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叶子书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同时,他也后悔不已。 在长时间的惊吓之后,在演了半天哑剧之后,在发现黎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是湿的这件事之后,叶子书决定进入有声时代。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一定是因为一直超负荷运转,继而导致了一刹那的短路,才会看着光线在那张脸上泼洒下的暗影,看着那人英挺的鼻梁和好看的眼睛,说了一句本世纪最糟糕的开场白。 他说:“黎杨,你长得像你爸还是像你妈?” 黎杨一愣,顿时停步,侧过头将身旁人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唇边浮起笑意。他给了叶子书一个轻而短暂的拥抱,摘下他别在西装口袋里的花,举在嘴边当话筒:“恭喜奥斯卡获奖者叶先生。《城市之光》顺利杀青,接下来准备出演哪一部作品?” 叶子书看看冲自己伸过来的鲜花话筒:“城什么光?” “没看过?不及格,回去好好补课。”黎杨笑笑,用花瓣刮一下他的鼻尖,“我是垃圾桶里捡的,长得更像姥爷,不像爸妈。” 叶子书眨一下眼睛,讪讪“哦”了一声。 黎杨将小花放在街角的一坛白花当中,抬头看看路牌,辨别辨别方向,重新揽住叶子书的肩,斜向穿过无车经过的十字路口。 遥远的地方传来"嘭"的一声,像是爆胎声。即便空旷的楼宇将它无限放大,那声音也并不能称之为响亮,黎杨甚至都没有把它当回事,然而他紧搂着的肩头却猛的一震,手心里突然空了。 叶子书原地蹲了下去,抱着胳膊低垂着头,死死掐着衣袖的指甲泛起白边。 “子书!”黎杨心里一缩,慌忙蹲在他身前,一手握住他瑟瑟发抖的手背,一手在他背后轻拍,“子书,我在我在,都过去了,别害怕,好么?那肯定是小孩子戳破了气球,或者……或者是醉鬼砸了酒瓶,绝对不是坏人。” 他把叶子书的手指从胳膊上掰开,放在自己的肱二头肌上,攥起拳头稍稍一用力:“你看,我把那几斤肥膘都练成肌肉了,要真是坏人来了,我揍他,揍得他鼻青脸肿找不着北,你再补几脚,让他满地找牙,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好不好?” 呼吸急而短促,额头上瞬间见了汗。叶子书紧咬着嘴唇,勉强点点头,颤颤巍巍挪到人行道边,坐在台阶上。 黎杨坐在旁边,心疼地叹口气,想放些舒缓情绪的曲子给他听,可手刚塞进裤兜,才想起来手机早没电了。他烦恼地蹙起眉,一边抚着叶子书的背,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忽然灵机一动,清清嗓子,握住叶子书满是冷汗的手,拍着他的手背打拍子,低低唱起歌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清清淡淡的《橄榄树》,可以一直循环下去的曲调和歌词,用低沉好听的嗓音悠悠吟唱,在夜风拂过的街道上久久流淌。并不专业的唱功,并不完美的音准,却像一曲飘在云端的颂歌,在叶子书脑海中洒上了一层橘色的阳光。 心跳与呼吸渐渐平稳,周身战栗也渐渐减弱。叶子书侧过头,安静地凝视他的面庞。路灯将两颗黑水晶耳钉变成了夜空下最明亮的星辰,亦在瞳仁里滴落了两点亮光,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燃起的烛火,微乎其微,却让人格外安心。 叶子书想起了那间暖色调的书房,那盏吊着绯色流苏的台灯,还有随着季节更换的桌布与香薰蜡烛。他忆起黎杨在去超市的途中,常常将车停在路旁,拉着自己去广场上喂鸽子,还会在特定的日子买一束鲜花,放在缅怀战争中逝去军人的纪念碑下。 他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溢满海边那首吉他曲中的情绪。 他暗暗给它取了一个名字,一个他认为绝不该出现在黎杨身上的字眼: ——柔软。 ☆、bsp;20.1 整个火车站都在沉睡。 值班室的门紧锁着,小卖部的窗内没有灯光。列车的班次信息在液晶屏上无声滚动,站牌旁的路灯陈旧不堪,灯泡里蒙上了一层黑灰,蚊蛾徒劳无谓地围着光亮来回扑飞,灯下长椅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寂静的站台上,叶子书坐在暗处的一张椅子上,接过黎杨递来的一瓶橙汁,边喝边从眼角里看他。 黎杨“咕咚咚”猛灌几口果汁,舒坦地呼出口气,一只手松垮垮搭在叶子书肩上,伸直两条腿,闲懒地陷在长椅里,仰头望向夜空中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星座:“还有二十分钟,到家天都该亮了。” 叶子书拧上瓶盖:“你明天还得上班吧?” 黎杨一摇头:“明天后天都没班,这周上周末。” 叶子书点点头:“那就好。” 黎杨盯着三颗排列成直线的明星:“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饱了咱们去吃好吃的,压压惊,然后送你回家。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不用客气。” “我都行。”叶子书看了他一阵,欲言又止,“那个……我……” “嗯?”黎杨打了个哈欠。 叶子书为难地垂下眼睑,抠着果汁瓶子上的塑料纸:“你说的、说的那些话,我大概……都听见了。” 黎杨懒散的神色陡然一僵,飞快瞥他一眼,故意将身子更为软塌塌地倒在椅背上,换上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又说又唱一晚上,比话剧演员还兢业,嗓子都说哑了。到底说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7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7 了什么,都没印象了。” 叶子书也瞥他一眼,依旧垂着头,小声嗫嚅:“你说了同心锁,帆船,还有你……呃,我……”难为情地抿抿干裂的嘴唇,不再说下去。 “哦,那些啊。” 黎杨一脸恍然大悟,耸耸肩,“那些都是逗你的,说完就完了,不用放在心上。” “啊?”叶子书蹙起眉,扭头盯着他,“逗我?” “是啊,谁让你死活不说话。”黎杨大大咧咧一挥手,扇走一只蚊子,“平常我要是说那些话,你肯定会义正言辞反驳,不然就气急败坏揍我一顿,所以我才想出这个方法。”一笑,“你看,还真挺管用。” 叶子书狐疑地打量他,可惜光线暗淡,从那张满含笑意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破绽。可他还是十分没有底气地追问:“真的是逗我?” “当然。”黎杨脱口而出,伸手朝天上指去,“你看那三颗星星,知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 叶子书眯起眼睛往天上看看,什么也没看见。他重新看向落入黎杨眼底的黯淡灯光,仔细斟酌斟酌,不太果断地摇摇头:“不对。” “不对?”黎杨失笑:“这是什么怪名字?” 叶子书拿果汁瓶戳戳他:“你别打岔。” 黎杨便闭了嘴,看他片刻,挪开目光重新望向天空,环起两臂默然不语。 默认证实了叶子书不敢确信的猜测。他定定盯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张嘴又无言闭上,末了只好挠挠后脑勺,盯着铁轨上反射出的两道乌漆漆的光,慢慢陷进长椅中,发起呆。 并不停站的货车缓慢驶过眼前,轰隆隆的巨响眨眼间撕破夜色。而当轰鸣消失在远方时,那裂口便又严密地合上,将大地再次交予寂静与幽沉。 良久。 黎杨像难以忍耐一般,深深一叹,打断沉默凝结的气氛:“不管对还是不对,你就当没听见吧。” 叶子书一愣,心里无端燃起一股无名火,扬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黎杨肩上:“你他妈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坦率一点儿,别唧唧歪歪遮遮掩掩。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当没听见?这话说的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黎杨诧异地看看肩头,再看看他,轻轻皱了皱眉:“子书,你今天情绪不太稳定,咱们不说这个,好么?” 叶子书稍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怏怏俯下上身,胳膊搭在膝头,用力揉揉脸:“对不起。” 黎杨理解地笑笑,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叶子书捂着额头思量许久,盯着黑黢黢的地面,牙一咬心一横,低低地道:“我、我有话想说,你能不能听一听?不对,你必须要听。我怕过了今天,我就……没勇气说了。” “你说,我听着。”黎杨把手心覆在他背上。 心跳猛烈地撞击胸膛,像极了战前鼓舞士气的擂鼓,震得叶子书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想试一试,和你。” ☆、bsp;20.2 血液上头,黎杨脑子里“轰”的一炸,懵了。 他把手收回来,紧握住冰凉的果汁瓶子,硬把那股热流冷却下去,从滚滚岩浆里抽出一丝轻笑,在空气中晾凉:“我又不是烟,心情不好抽一根泄愤,或者好奇心来了抽一根试试,一个不喜欢,转手就扔垃圾桶,连第二眼都不会再看。” 叶子书一回头:“我不是那种人!” 黎杨收起笑容,故作冷静地看着他,慢慢摇头:“你不用强迫你自己。我说过不再缠着你,你也听见了。我说话算话。” 叶子书直起上身,气冲冲吼道,“黎杨,来也是你,去也是你,你算老几,凭什么老跟我开这种玩笑,把我当猴耍?” 黎杨脸色微沉:“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耍过你,从头到尾我都慎重考虑过。但你现在是在意气用事,我不能让你这么草率的做决定。” “意气用事?”叶子书瞪圆眼睛,戳着自己的胸口,“我这辈子压根儿就不会意气用事!” 黎杨面色不改,声音沉稳:“凡事都有第一次,吸/毒的人以前可能还当过禁/毒大使呢,‘压根儿’这个词不要随便用。” “我操!”叶子书噌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少他妈摆上一副说教的嘴脸,装得跟圣人一样!我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下决心跟你好好谈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草率了,凭什么认定我就草率了?” 黎杨心中翻江倒海,左边一场火撩,右边一股浪打。他努力维持着理智,一字一顿:“我说了,你今天情绪非常不稳定,需要放松,不能再想事情。” 拍拍椅子,“子书来,坐下,改天咱们再谈。” “改天?!”叶子书一声冷笑,使劲一挥手,“我他妈鬼门关都逛过一趟了,说不定改天眼一闭腿一蹬,把家搬到阎王殿去了,没时间再跟你谈这个!” 怒吼极其突兀地在站台上暴起,乘着迎面袭来的一股风,冲进站外鬼魅一般的漆黑树丛,唰啦啦在叶间叫嚣。叶子书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火气,气得浑身发抖,喘息如牛,汗水像河一样沿着脊柱往下流。 黎杨一惊,觉得他脸色不太对,急忙站起来,稍作犹豫,将他轻轻搂进怀里,拍着背温言安抚:“子书乖,是我不对,我混蛋,不该说教,你想谈,那咱们静下心谈,好不好?嘘……不生气不生气,有话慢慢说,我陪着你说,好么?” 叶子书死死掐着黎杨的胳膊,也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自责还是慌张,不自觉竟带上了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了,控制不了,一下就……” 黎杨抚着他的头发,抱着他轻轻摇晃:“没事儿没事儿,你就是吓着了,过两天就好了,你恢复之前我都会陪着你,当你的垃圾筐撒气桶,你说什么我都接着,打我踹我我也受着。不哭不哭,橙汁刚喝下去,一哭不就浪费了,你说是不是?” 原本浮华轻佻的怀抱在黑夜里降落在大地上,化作格外安全宁静的港湾,让失去方向的船舶停靠其中,成为它甘愿久久驻留的归宿。 叶子书尝试着深呼吸,慢慢放松身体,虚虚靠在他身前。等剧烈震荡的心绪完全平复下来之后,他喃喃低语道:“黎杨,我没有意气用事,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黎杨叹口气,脸贴在他耳畔:“你没有考虑清楚后果。” “我考虑清楚了。” “真的考虑清楚了?” 叶子书稍微想一想,点点头。 黎杨将他推开一点儿,注视着他被微光照亮的眼睛,组织组织词句,声音低沉而缓慢:“你的朋友会觉得你很恶心,鄙视你,用语言污蔑你,不再理你。家人会不理解你,和你吵架,歇斯底里的吵架,可能会争得头破血流,和你断绝关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8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8 系,把你赶出家门。周围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会在背后说三道四,连工资可能都会比别人低。出门在外,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牵手拥抱,只有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才能亲昵。如果再往远想,你不能结婚,不能有完全亲生的孩子,即使领养或做试管婴儿,你的孩子也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妈妈。即便以后分开了,结婚生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身上的污点也永远洗不掉,你的妻子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很可能会跟你离婚,会给你的孩子带来一生的灾难。子书,这些你都想过么,嗯?” ☆、bsp;20.3 叶子书直视他的眼睛,神情郑重:“我想过,虽然没你想的那么多。我也懂你的意思,但这个州的同性婚姻法案不是已经出台了么,社会呼声那么高,总有通过的那一天,街上经常能看见牵着手的同性恋人,人们的包容力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平常不是挺胆大的么,今天怎么这么前怕狼后怕虎?” 黎杨摇头:“平常是平常,不一样。我要对我的玫瑰负责,必须想这么多现实问题,绝对不能让你欠考虑地做决定。我不太在乎家人怎么看待我,但你不一样。而且……”他无奈地笑笑,“你一直很抵触我,如果不是突然奇想,为什么突然要试一试?” 叶子书一怔,揪揪发烫的耳垂,越过眼前的肩膀,望着路灯干笑一声:“谁知道呢,大概被阎王爷吓破了胆子,大脑工作异常,不小心分泌了一点儿多巴胺。”他伸出两根手指头,眯起眼睛,比划出一颗米粒的大小,“就一点儿,这么一点儿。” 黎杨挑起了眉毛。 叶子书没听见回话,斜窥一眼,嘿嘿笑着拍他的肩:“抵触么,当然还有,不过没那么多了,比多巴胺少那么一点儿。” 黎杨挑起了唇角:“子书,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嗯?”叶子书稍微回想回想,不解地问,“三四个,怎么了?” 黎杨笑盈盈地捏叶子书的肩头:“叶先生的表白这么奇特,我还以为没几个人能听懂呢。” 叶子书表情一滞,拍开他的手,往站台边上走去。 黎杨闷笑着跟上来,并肩站在一旁:“子书,在这个国家,注册结婚的时候都会给夫妻双方留出一个月的冷静期,随时可以悔婚。我也给你一个月的冷静期,你再好好想想。” 叶子书望着远处的信号灯:“用不着。” 黎杨跟他望向同一个地方:“我在替你着想,毕竟这件事是我挑起的,你接受了,我有责任,你后悔了,我也有责任。虽然是感情上的事,但是毕竟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不能感情用事。” 叶子书沉默许久,幽幽一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话谁都明白,但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黎杨,我想顺着自己的心,尽量为自己活一次。我这辈子还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一直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在别人给我铺好的阳光大道上,目不斜视,从来没看过小路上的风景。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想起来……实在有点儿窝囊,还有点儿乏味。” 他扭回头,认真地看着黎杨,“如果真给我冷静期,不用说一个月,一天之内我就会后悔,但我不太想要。我想疯狂一回,洒脱一回,即使以后后悔了,也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跟你没关系。你别拦着我,行吗?” 黎杨久久凝视着他,眼神复杂。 微风拂动叶子书的刘海与睫毛,拂过他裸露在外不住起伏的胸膛,却拂不去眼底的跃跃欲试。 黎杨对他伸出手。 叶子书低头看看,再看看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再慢慢握紧。 细细一弯月牙挂在天边,薄云做成的面纱遮住了星子羞赧的面颊。 黎杨冷不丁单膝跪了下去,在叶子书的手背上落下一记轻吻,满意地看着他吃惊的表情,缓缓道:“先伸手的是我,先放手的不会是我。什么时候反悔了,不要勉强,尽管告诉我,我会看着你离开。” 叶子书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紧张兮兮地朝周围看看,皱着眉头瞪他:“别人都立海誓山盟,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哪有你这么丧气的?” 黎杨淡淡一笑:“你要是喜欢那些琼瑶式的巫山沧海,以后我自然会说,听得你耳朵起茧。但是现在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以后不会再提,太伤感情。” 叶子书看看他,一点头:“说不再提就别再提,不然日子都没法过了。” “当然。” 远处,列车踏着缓慢的节奏遥遥驶来。两簇灯光照亮前方的铁轨,亦照亮了两双对望的眼睛。 黎杨揉搓着他的手指,嗟叹一般曼声道:“你说天底下那么多男男女女,我怎么偏偏对你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家伙这么着迷?” 叶子书一撇嘴:“谁知道呢。你任性,我认栽。” 黎杨低笑着将他揽进怀里:“不对,这话得反过来说。你任性,我认栽。” 叶子书也笑笑,尔后别开眼睛,稍稍扬起下巴:“试试吧。” 黎杨凑上去亲亲他的额角和侧脸:“早试过了。” “不一样。”叶子书嘟囔一声,整个人微僵着,不太习惯,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避开。 黎杨盯他一阵,手心捧住他的下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看旁边,看着我。” 叶子书的目光局促地移来移去,怯生生看看他的下巴,往上一点儿挪到唇角,再挪到鼻梁,最后十分难为情地落在瞳孔里。 刚一对上,脚底下就下意识往后退去。 “小心!”黎杨手臂一扣,阻住他的动作,“后面是铁轨,别掉下去了。” 潮湿出汗的手指攥住了黎杨身侧的衬衫,面前人眼中的笑意在越来越亮的灯光下逐渐清晰。叶子书定定看着他,有些发愣。眼前的灯光一点点暗去,带着木质香的鼻息在脸上稍作徘徊,轻柔而坚定地落在唇边。 不同于第一个吻的冰冷生涩,第二个吻的滚烫霸道,第三个吻温热而绵长,在唇上与心中无边无际地伸展蔓延。 安谧的静夜是最浓郁最纯粹的背景,耀眼的车灯是最明亮最纯净的镁光。在长椅前,在路灯下,定格的时间为他们拍下了相遇之后的第一张合影,装在铁轨做成的相框里,挂在星月朦胧的天幕上。 隆隆的列车将把他们带上一条全新的旅途,不论那条路多么坎坷崎岖,多么艰辛曲折,此时此刻,能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拥有彼此,便是他们最弥足珍惜的幸福。 通往未来的车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上。门缝里飘出几句愉悦的对白,将快乐泼洒在宁静的站台上。 “子书,饿不饿?” “饿死了,饿的肚子疼。” “还能不能走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9 南纬三十三 作者:闲人容与 分卷阅读39 动?” “能,怎么了?” “咱们买了麦当劳,去悬崖上看日出,怎么样?” “好!我要吃巨无霸,两个,再来一杯大可乐和一盒麦乐鸡!” “吃这么多?我可要养不起了。” “谁指望你养了?以后我肯定挣得比你多,我养你吧。” “小家伙,我比你多工作四年,你这辈子都赶不上我的。” “伟大的图书管理员先生,少厚着脸皮卖老。到底谁养谁,咱们走着瞧。” …… ☆、the end 不知是谁在咖啡馆门口的广场边放上了第一束鲜花,很快有了第二束,接着便有了第三束,第四束,第一百一千束。 一层又一层的花浪围绕着日夜无休的喷泉,夏日微醺的风将弥漫在花海之上的清香吹向天堂,安抚着两位已逝者的灵魂。 花海之中藏着一束并不起眼的野花,用彩色纸仔细包裹着,花朵间别着一张半翻开的贺卡。 贺卡正面印着金发白翼的丘比特,里面用幼稚的笔法绘着一副涂鸦。 ——小小的星球上,一棵树笔直地生长在阳光下。树下的草地上坐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小男孩,手里捧着一本书,书页上画着一朵小小的红玫瑰。 the end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