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分卷阅读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 作者:星河蛋挞 内容简介: 神父在回家路上被推销了一只混血恶魔,很便宜,所以他买了。 第一章 工资发放日,你在下班后走进了市场,准备买一些便宜的食物。如今工资的数额堪称可观,但开销一样不少,你需要攒一些钱来为下个月的弥撒做准备。你目不斜视地走进西区,但就在快到达目的地时,推销员拦住了你。 西区就这点不好,这里有最廉价的打折商品与二手货,也有最烦人的店主,纵使你身穿法袍,偶尔也难逃被抓住推销的命运。你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听推销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的商品,“几乎和新的一样!”他说。即使知道这是每个旧货卖家都会说的套话,你还是面露笑容。 睁眼瞎才会把他所推荐的商品说成“跟新的一样”,它断了一只角,浑身是伤,一边的乳头上有明显的伤痕,那里大概曾经钉过乳环,后来被扯掉了。它身上有股不洁的气息,各种意义上的不洁,干涸的污渍凝结在它赤裸的皮肤上,血腥味和石楠花的气味挥之不去,并且,当然,那是个恶魔,低廉的混血种。纯种恶魔不会有那么多新鲜伤口,不会被几根法术银链拴住,更不会出现在这儿。 你的表情让店主有些尴尬,“今天上午才送来的!我发誓它身上没有任何诅咒、疾病和污染!它现在的状态足以说明它生命力顽强!”他匆忙补救道,啪啪拍打着恶魔的后背,像在拍一匹健壮的马,“而且非常便宜!一个银币一磅!” 这的确十分便宜,但作为一笔额外支出,总价还是太高。恶魔佝偻着背跪在地上,你依然能看出它的高大与强壮——种族天赋,哪怕被活生生饿死,混血恶魔在死前的一秒仍然会一副躯体强健的模样。你打量着对方的身躯,心中估算着总价,摇了摇头。 “这差不多是购入的价格了,我不能再降价了,神父先生!”店主苦着脸道,“它能干活,还是个非常好的教学用具,无论给学徒练手还是用来测试武器,它都会是一个非常好的靶子。若非如此,我怎么会推荐给可敬的神父您呢?” 但除了你之外,这一带也很少有人会出这个价买下一整个恶魔。店主没介绍它的天赋能力,多半毫无能力。它外观上是个男性,对小姐夫人们来说太不和善,对有特殊嗜好的人来说又不够甜美。如果这是个成年男人,你会说你挺喜欢这种长相,但它只是个杂种恶魔罢了。 你尽可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脱身的意图,店主却像跟你卯上了。“您嫌总价贵,分开买也行啊!”他咬了咬牙,“您想要哪部分?” 店主看起来相当心痛,也是,混血恶魔的肉卖不到一银币一磅,那味道差强人意。你想了想,说:“头和躯干留下。”毕竟,你不打算要一个恶魔帮工,四肢无关紧要。 大概能便宜一半多吧。 店主点了点头,绕回柜台,把放着案板和刀的桌子推了出来,把恶魔推到上面。那只一直低着头的生物终于动了动,你看向它,忽然好奇它会露出什么表情。 它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对于一只魔物而言太过平凡了。它的脸被摁在砧板上,眼睛追逐着举起的刀锋,你以为自己会从中看到恐惧、愤怒或痛苦——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这些,它的眼睛一片麻木,表情一片空白,任何情绪在那里都显得相当微量。它看着刀,你看着它,它的胸口在刀锋落下前起伏了一下,它急促地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点希望。 咚! 店主哇哇大叫,因为那一直温顺配合的杂种突然向后一撞,把脖子伸向刀本该落下的位置。恶魔发出一声干瘪的哀叫,可能因为店主随后重重踢在它胸口的脚,可能因为你提前抓住了那柄刀。恶魔的头本该代替它的胳膊离开身体,纯血恶魔掉了脑袋都很难活下来,混血必死无疑。但现在它活着,暂时完整地活着。 “算了。”你说,改变了注意,“整个卖给我吧。” 第二章 店主哇哇大叫,因为那一直温顺配合的杂种突然向后一撞,把脖子伸向刀本该落下的位置。恶魔发出一声干瘪的哀叫,可能因为店主随后重重踢在它胸口的脚,可能因为你提前抓住了那柄刀。恶魔的头本该代替它的胳膊离开身体,纯血恶魔掉了脑袋都很难活下来,混血必死无疑。但现在它活着,暂时完整地活着。 你一直看着它完整的最后一刻。 它在失去第二只手的时候昏了过去,所以店主卸掉那双腿时它什么反应也没有。你犹豫了片刻是否应该叫停,在你犹豫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怪可惜的,你想,它有一双肌肉匀称的腿,让你不知为何想到丰腴或肉感之类的词汇。纠正,曾有一双。你用一百个银币的价格得到了这截恶魔,被烤过的截面还是渗血,不得不打上绷带。 稍晚些时候它开始发烧,你很惊讶恶魔居然还会发烧,这东西的血统也是稀薄到了一个地步。它一直昏昏沉沉,时醒时睡,没特别大的反应,无论你清洗它还是操它。前者的反应还更大一点。 是的,你操它,每天,为了避免它死得太快浪费了。它的体内很热,只是伤口愈合得不太好,在你用圣水清洗过它后体内的伤就一直没有痊愈。大部分时候你会戴套,因为不想弄得到处是血。少部分时候你就这么插进去,感受它破破烂烂的体腔。它操起来又湿又滑,这不正常,你想知道那里的肉和内脏是否已经腐坏——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可不会让自己因为这个得病。 动作太激烈时它会发出模糊的呻吟,有一次它甚至跟你说话,神志不清地求你拿出去,“太疼了”,它说。你还是第一次听见它说话,第一次知道它会说话。你想它真的烧糊涂了,在它清醒的时候,它根本不开口。 恶魔不跟你说话,它也不吃东西。你塞进它嘴里的一切都会被吐出来,哪怕它饿得浑身发抖。它的意志力非常惊人,你从未想过有恶魔会如此坚定地放弃求生,你所见过的全部恶魔,无论纯种还是混血,都一样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你喂它血与生肉,喂它糖与牛奶,喂它蔬菜,喂它水果,喂它巧克力,喂它炖肉,喂它热汤,它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吐到床上、地上、你身上。 开始你把它放浴室,后来你把它放床上,在床上铺塑料布。四肢的断面又开始渗血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它躺在靠垫上的样子会像一只奇怪的熊宝宝。你抱着它睡觉,它抱起来很暖和,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 像个暖炉一样。 最后一天早上,你发现它在笑。它浑身是冷汗,一直发抖,却对你笑了,那是个宣布胜利的笑容。你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并为此感到焦躁。 “你想说什么?”你说。 “……” “说点什么!”你说。 它傲慢地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这天下午它就死了,尸体迅速地腐败,看上去和它活着的时候一点都不像。这张床报废了,你想。你收拾房间,出门,花七十七个银币买回一张朴素的新床。 你始终不太清楚这一百七十七个银币花得是否值得,也不愿去深想。但你想你不会再买一个恶魔了,再也不会。 【bad ending 1 流光】 第三章 你在回去的路上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店主迅速地完成了交易,还给你提供了小车,好方便地把那个恶魔带回去,显得太过殷勤。当卖家为赚了一票欢呼雀跃,买家很可能就要为亏损不快,事情总是如此。 不过你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 店主提供的小车帮了大忙,那只混血恶魔的双腿被银链勒得血肉模糊,移动速度实在堪忧。你推着小车回去,路上遇见不少眼熟的信徒,不仅帮你推了车,还送你了不少菜。你嘴里说着一个神父该说的客套话,用几句感谢支付了他们的帮助。 “不,应该谢谢您才对!”他们诚恳地说,“神父先生,若不是您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你维持着笑容,半放空脑袋听着他们大同小异的感激之词,时不时点一下头。在你默数到第十三个分钟,最后一名信徒终于离开了,今天很快,大概因为这些虔诚之士不太喜欢隔着一车血淋淋脏兮兮的恶魔跟你说话。为了这个,你决定明天去给恶魔买个罐头。 如果它能活到明天的话。 你在心里叫它“177”,因为它花掉了你177个银币。177个银币能买一头健壮的牛,能给教堂更新一批银烛台,能省却弥撒的不少准备,你却用它们买了一个计划外的恶魔,愿天主宽恕你。希望它值这个价钱。 你把车推进了你的家门,一路推进浴室。车辙在你干净的地板上留下长长的痕迹,那让你不太高兴,但总好过让恶魔下来自己走。恶魔的脚是一对比普通人长而尖的爪子,177的前脚掌是爪,后半部分还和人类很相似,脚跟没有后趾,那让它的双脚显得不太容易平衡。你想知道这东西走在地砖上的时候,会不会发出姑娘们踩高跟鞋的那种声音。或许你真会让它走走看,等它洗干净之后。 177一直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你把它倒在浴室里,把车放在外面,去解开连接着它脖子、手铐和大腿上枷锁的那根镣铐——那部分也脏极了,不拿掉没办法好好冲洗。恶魔的身体稍微展开了一点,你只往它身下看了一眼,就知道一个快速的淋浴不可能把它洗净。你叹了口气,把法袍脱掉,以免被水溅湿。 你转身放衣服的时候,银链哗啦一响。 一路毫无动静的杂种恶魔扑了上来,袭击了你,用胳膊上的银链勒住你的脖子。它比看上去还有力,那结实的肌肉贴着你的身体,热度透进你的后背。你又想叹气了,法袍里面是白色的衬衣,很不好洗。 你是个神父,你上过战场,你不会背对敌人。 它根本不配当你的敌人。 177忍耐了一小会儿,可敬的一小会儿,终究惨叫着松开手,跪倒在地。你早已过了需要将祷文念出声的时候,无声的祈祷足以起效。它松开了你,你却反手抓住了他,你抓了它大概几分钟,因为它需要长点记性。你的皮肤在咒文中微微发亮,那对邪魔而言宛如烙铁。 它的手腕在你的手掌中发出焦臭,它却咬着牙不再叫了,也不知有什么必要性。 “你逃不掉,我也不会杀了你。”你说,“别费力气了。” 它喘着气,根本不理你。 你松开手,解开大部分乱七八糟的链子,只留下脖子和脚上那两条。衣服已经染上了污渍,继续穿着算了。你关上浴室的门,希望它稍微有点学习能力,别再浪费你的时间。 结果不错,它没继续烦你。 你拿着花洒,开到最大的一档,对准177。强烈的水柱对着它喷射,恶魔弹跳起来,伤口被冲到的感觉大概像鞭打一样强烈。它躲了一下,很快意识到避无可避。你看见它把头埋下去,额头抵着地砖,像暴雨中的野猫,整个趴伏到了地上。 污渍在水流下化开,脏兮兮的水流向排水管道。血痂被冲掉,下面的一些皮肤还没长结实,又开始渗出血来。177的恶魔血脉实在不够浓厚,也算意料之中,你想,否则它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旧伤疤。 你粗粗冲掉了它身上的血污,转开花洒,让它趴到浴缸边上。177照做了,你便给它打上洗发水,揉搓它短短的头发。三四次的冲洗才让粘成一片的头发化开,第五次冲洗后你意识到那不是染上的颜色,它的毛发本来就是暗红色的,像干涸的血渍。 你让177爬进浴缸,开始用沐浴露清洗它的身体。你把泡沫在它胸口抹开,揉搓它的小腹和腰线,半心半意地想它会不会开口要求自己来。177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垂着头,偶尔抹掉流向眼睛的水。 这没来由地让你想起教堂救助过的流浪狗,去年冬天,瞎掉眼睛的那只大狗。它也很大,很脏,寄生虫让它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花了你很长时间才洗干净。那条狗有点怕你,但又会小心翼翼地舔你的手,毕竟你是那个给它充足食物、治疗和干净住所的人。你的照顾无微不至,你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无论你本身有何感想。 它今年春天还是死了,大概因为什么感染,它得到救助的时间太晚。 你收回漂浮的思绪,意识到自己的手在177的后背上流连不去。那里的肌肉发达而匀称,堆积在脊柱两边,你的手指可以顺着肩胛骨中间的位置一路下滑到尾椎,那里有小小的突起,大概是尾巴的断茬。它摸起来温暖而强健,像某种剥去皮毛的野兽,血液隔着一层皮肤在你手掌下奔腾。你的手在那宽阔的后背上显得细长而苍白,这种对比很奇妙,如同纤细的缰绳拴住巨兽。 跟看上去相反,这强壮的生灵完全受你摆布,只要你愿意,你能对它做任何事。 你的手重新回到了177的后背上,这一次不是轻飘飘的抚摸,而是向下摁。跪坐在浴缸里的177被推了个踉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 ,接着它明白了你的意思,在浴缸里趴下来。 你把花洒移到它的双腿之间,它的大腿根附近有大量淤青和抓痕,甚至还有牙印。这些痕迹已经淡化,早些时候肯定更加惨烈。你想这只恶魔多半是从战场上送回来的,只有在和恶魔打仗的士兵们才会这么饥不择食,并且充满怒火。 177的后背在你冲洗它身体内部时绷紧,肌肉群的移动方式相当迷人,像什么活物一样。它的下体有快要愈合的撕裂伤,一点都不让人惊讶。那个肌肉环使用过度,柔软而顺服,插进两根手指并不太费力。你的中指和食指插进它的穴口,剪刀状分开,让水流能带着里面的浊液出来。微弱的阻力落在你的手指上,177的体腔孱弱地反抗,那种下意识的收缩不能防住任何东西,除了给它自己带来疼痛,不会有什么效果。 你猜那里塞进过不止一根阴茎,是说同一时间,不止一根。也有可能不止被人类的阴茎干过,早十多年,兽人与人类的混合编制已经在军队里相当普遍了。177被操得很开,下身的肌肉比它本身更筋疲力竭,像个被玩烂的娼妓。 “几乎和新的一样!”你讽刺地想到了老板的话。或许放到明天早上,它真的会恢复原状,恶魔就是这点好。 然后你摸到了什么东西。 你的手指深入再深入,直到177控制不住地往前躲。你警告地抓着它的腰,尽可能把它固定,手指往深处够,终于抓住了那个东西。啵!那玩意掉出来,啪地落到浴缸底部,带出来不少粘稠的血与精液。你拿起来看了半天,才确定那是个瓶盖。 两面光滑,边缘一圈金属齿,太阳的形状。这是某种廉价啤酒的瓶盖,你记得早年的大头兵都喜欢买这种,看起来现在也一样。 他们总是这样,你想,感到有些不满,就像看到公共长凳上布满脚印的时候。你是那个收拾的人,修补被踢坏的大门,擦干净公共长凳,缝上免费娃娃——家境不错的人把孩子的旧玩具送给福利院,以为它们会被珍爱,真高兴他们不会真的到福利院来。那些士兵为人间浴血奋战,他们也用力踢开门,砸烂逃难者留下的房间,喝醉酒一样哈哈大笑。那些丧亲或被抛弃的孩子带着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伤,他们抓住玩偶的头往地上撞,撕烂它们,像成年人或恶魔曾对他们做的一样。 他们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公共的、免费的东西总是得不到善待。你给砸烂的窗户换上新玻璃,你把棉花塞回洋娃娃的身体,你花费将近一个小时,从177体内拿出了五个瓶盖。它们被捣进了甬道深处,卡在那里,很难拿出来。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177几乎没法走路了,不仅仅因为腿上的伤。 第四章 177扒着浴缸的一面,几乎瘫倒在那里。在你拿出第三个瓶盖的时候,它已经完全跪不住了。 它的脚爪在你拿瓶盖时挖过陶瓷质的浴缸壁,发出刺耳的声音。你希望它别在那里留下划痕,但又觉得,要是它的全部反应就只是抓挠浴缸,那还挺让人省心。在你清洗过的所有东西当中,它的反应好过七成的流浪狗,八成流浪儿,九成流浪猫。177不发出让你鼓膜疼的尖叫,不会把水弄得到处都是,也没有胡乱挣扎或者咬你。如果它想在浴缸上留下几条抓痕,就让它去吧。 你把瓶盖用纸巾裹着扔进垃圾桶,以免掏垃圾的人被划伤。177暂时不太有乱来的力气,你顺势拆下所有镣铐,在洗手池洗净。你把它们洗得闪闪发亮,也给自己洗了手,打了两次肥皂,把指甲缝里的血丝也清洗掉。完事后你在毛巾上擦干净手,跟177说:“稍等。” 一分钟后你回到了浴室,戴着橡胶手套,拿着巴掌大的水瓶。177还在原地,把自己从一滩收拾成了一团,也就是说它又一次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依然扒着浴缸,但不再平摊在上面了。它在你进来时抬头看了你一眼,没露出什么表情。 你稍微有点惊讶,因为你手中的水瓶是标准装,最常见的那路货色。任何恶魔士兵看它一眼都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尽管不一定知道细节),你不知道为什么它能毫无反应。 当然,不是说这是坏事。 你把水瓶放在洗手台上,把177身上拆下来的镣铐重新安回去。你展开浴室角落里那张折叠床,固定在水泥柱上。这东西放浴室有些挤,可你的住所并不大,唯有浴室铺满了瓷砖,很方便冲洗。你拿出一卷塑料纸,在折叠床上铺好,仔细地铺了两层。你看看折叠床,又看看浴缸里的恶魔,不太确定这张床能否承受住它。 那是张行军床,超市买的,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军用品都能在超市里买到了。交叉的金属架绑着帆布,能堪堪睡下一个普通人,能绑好一只猫——事实上你买这玩意就是为了绑猫,你在浴室的行军床上给它们做绝育手术,附近的收容所不愿意出这个钱。他们也很不容易,这年头人命也没金贵到哪里去,总有人觉得花钱照顾猫狗简直在发疯。其实你也不太清楚猫狗收容所有什么意义,不过它们既然还在,那总有存在的道理。 你念诵了一段经文,这一次得说出口,你对这种咒文也不太熟练。177的身体顺着浴池边沿滑了下去,手指动了动,想要抓着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它的肌肉放松下来,像被麻醉,只能小幅度地动弹。你把它往行军床上拖,它不停眨着眼睛,终于露出点警惕不安。 先念咒是个错误,应该先让它躺到床上的,你在擦掉汗时这样想。你花了177个银币,它有177磅,分量十足,难以搬运。 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把177固定起来。它的双手被铐在水泥柱上,双腿弯曲,分开,分别绑在床的一边。它的下体对你完全暴露,像个分娩台上的孕妇。你拧开水瓶的瓶盖,用一支拿掉针的大号针筒抽进里面的液体,把针筒插进177的穴口,推动活塞。 半秒之后,177挣扎起来。 镣铐被扯得哗哗响,它的爪子在床上乱抓,划破了塑料薄膜。又半秒后177开始惨叫,声音被它闷在喉咙里,粗粝又沉重,与胸腔共鸣,像狼在咆哮。你眼疾手快将毛巾塞进它嘴里,为防它咬掉自己的舌头。失策,你的束缚祷言果然不够熟练。圣水被大号针筒推进177体内,开始很简单,后来有点难。稍微停下来一点,鲜血便回流,将透明的针管瞬间染红。 你无意折磨它,圣水是最好的消毒剂,能涤净一切污秽。你曾用它给很多人清洗伤口,现在做的事情也差不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 多。圣水一视同仁,凡污浊之物尽数净化。只是,恶魔本身就是污秽之源,被清洗的对象不幸比那些造成伤口的东西、塞进体内的异物肮脏百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177是个混血,它会活下来。 在那时断时续、闷在毛巾中的惨叫声里,你依然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圣水正在工作,与177的粘膜发生反应。你曾将标准装的圣水泼在其他混血恶魔脸上,那个恶魔士兵的皮肉发出焦臭,冒起白烟,它叫嚷个不停,圣水也流到了张开的嘴里。你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粘膜出现燎泡而后融化,血沫被圣水稀释,变成一种看上去很脏的粉红色泡沫,像某种工业废水。 你没有拔出针筒,哪怕一整管圣水已经全部推了进去。你把大号针筒堵在那里,好让圣水留到更深处,让它失效前多停留一会儿。 177的惨叫飞快地出现了破音,那嗓音本来就有些沙哑,大约之前也已经使用过度。它的眼睛发红,龇出白森森的牙,犬齿尖锐。它杀气腾腾地看着你,有机会一定会咬断你的脖子,你一点都不怀疑这点。 你念了第二次束缚祷言,恶魔的身体垂挂下来,肌肉依然紧绷得像石头,但不会给你造成更多麻烦了。你用空下来的手又拿了一次塑料布,把它铺在被划破的那层下面。恶魔的血正从针筒边缘渗出来,像一个堵不住的伤口,即使把针筒再往里面推,血还是塞不住。 你默数了六十个数才拿出针筒,大量血污涌出来,比你打进去的圣水更多。你看到浅色的血泡,看到深色的污血,它们顺着塑料布滑到瓷砖上,流进下水道。看上去很脏,你觉得一次清洗不太够。 拿着第二瓶圣水进来时,177开始发抖。 它挣扎着后缩,盯着你手上的针筒,喉结上下滚动。它企图向后爬,但它被固定得很好,几乎不能移动——这恶魔都不该有动弹的余地,都两个祷言了。你不由得怀疑这不是你的错,至少不止是你熟练度不足的错。束缚祷言只对恶魔血统起效,177的亲本可能是两个混血。在血统划分阶级的地狱大军中,它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你又念了一次。 你把针筒插进它毫无反抗之力的双腿之间,借着湿滑的液体,大号针筒很快滑了进去。177抽了口气,发出半声被扼住脖子的声音。当你推动活塞,它张开了嘴。 177张大了嘴,毛巾掉下来,你能看见它的舌头在口腔中发颤,却没有听见一点声音。这恶魔的瞳孔放大,汗津津地凝固在那里,一口气半天没吐出来,叫不出声,仿佛疼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你知道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可能让人(或非人)发懵。 “啊啊。” 它最终还是叫了出来,声音意外很轻。它的声音粗粝如沙,毫无水分,仿佛被挂在马后拖在砂石地上磨过,破碎成很多片。它咳嗽起来,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为咳嗽的震动痛得面容扭曲。177死死盯着你的手,看着针筒一点点把圣水挤进去。它的头猛然后仰,后脑勺抵住后面的水泥柱。汗水滑过它的眉毛,从眼皮上滑落了。它浑身上下都抖得厉害,抖得整张床都在震动。 这不见得在害怕,只是生理性的、无法自制的结果。血液从皮肤表层流走,肌肉开始收缩颤动,企图阻止失血与失温。你摸了摸它的脚踝,那里摸上去一片冰凉。 177粗重地喘息,它调整呼吸的抽气声尖锐,像在抽泣一样。你端详它的面孔,它没有哭,潮湿的只是汗水。 恶魔会哭吗?你不知道。 这次冲洗结束你换上了清水,摘掉喷头的花洒,用水管冲掉圣水的残留。你打扫干净浴室,处理掉塑料纸,收拾好行军床和橡胶手套,顺便拖干净了之前的车辙。干完这些,你走回浴室,发现177在浴缸里睡着了。 你一点都不奇怪,捡回来的那些客人总是在洗澡时很精神,洗澡后很疲倦。它昏昏沉沉地睡在浴缸底,角抵着浴缸壁,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得像个胎儿。原来恶魔睡觉也是这种姿势。你不想弄醒它,但你得在睡前检查一下伤口。 你轻轻拉开它的肢体,动作足够轻柔,可它在被碰触的瞬间就惊醒了。177弹跳起来,凶猛地攻击了你,哪怕银链因此在它胳膊里下陷,几乎勒到骨头。破空声足以说明那是多重的一击,你险险避开,饶是如此,一侧脸颊还是留下了擦伤。 你摸了摸嘴角,捻开手指上的血。 你忽然闻到了硝烟,听到爆炸和嘶吼和惨叫,你的脑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红黑交织的画面。上一次出现能伤到你的恶魔是什么时候?八年前?九年前?你依然维持着锻炼,身手没有变得迟钝,但或许你在精神上松懈了许多。 你容许那些流浪动物抓你咬你,任由那些流浪儿哭号着拳打脚踢,因为他们的攻击并不致命,而你是个神父,你能清理和治疗那些小小的伤口。被他们抓咬和踢打有助于安定他们的精神,避免更多麻烦。这里不是战场,他们没想杀死你,只是太害怕。 五年了,习惯成自然,你险些忘了要躲开。 尽管如此,你依然对177刮目相看。它的反应速度与攻击角度都无懈可击,即使在战场上也属于一流好手,何况它还戴着镣铐,伤痕累累且无比疲惫。在五年之前,你会优先解决这样的敌人,哪怕要付出代价。你的思绪在过往的记忆上漂浮了一会儿,终于回到现时现地。 你发呆时一直看着手指上自己的血迹,等你抬头去看177,它为你的注视抖了一下——它隐藏得很快,你还是发现了。177不屈地盯着你,绷着下巴,昂着头,它的胸口起伏得非常快,你几乎能看见恶魔的心脏在胸口疯狂地跳动。 “别怕。”你说,“已经没事了。” 177瞪着你,好像你是什么变态杀人狂。 你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或许不该对一个恶魔这么说,你只是习惯于对此情此景下的所有生物说这句话。 别怕,没事了,你说,握着濒死士兵的手。别怕,没事了,你说,把浑身青紫的小女孩从房顶上抱下来。这既不是许诺,也不是有效祷言,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空话而已,不知怎么的却对大多数人有用,能让他们从歇斯底里中平静下来,或许因为你的脸和你的法袍看上去很有说服力。于是你也开始对被小孩子砸烂头的野狗这么说,对被硫酸泼到的野猫这么说,当你闻到恐惧气息的时候,你总这么说。 食物也有类似的效果,有时效果更好。你家里常备着不加盐的肉块与鱼沫,甜滋滋的糖,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 巧克力,牛奶,酸梅干,猫粮狗粮罐头,可惜没有恶魔罐头。 时至今日,越来越多的人饲养外形可爱或逗趣的劣等小恶魔,还有战斗力约等于零但容貌姣好的魅魔,恶魔的饲料也在市场里合法地贩卖。“新鲜人肉味,几可乱真!让你饱足的小可爱像兔子一样温顺,像淑女一样优雅!”罐头介绍上这么说。 这就是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老派的居民大为愤怒,觉得这是令人震惊的亵渎。新潮的居民蛮不在乎,“那只是加工过的边角料啊。恶魔的肉啦,不能吃的烂老鼠啦,诸如此类的。”有人吃吃发笑,“何况尸体这么多,就算真拿来当饲料又怎么样?上帝已死!” 没人知道上帝与天堂是否存在,但恶魔与地狱,人类与神父的确存在。老派的、新潮的人都跟你抱怨过罐头的风波,你对他们点头,说模棱两可的经文,他们挑想听的内容听,每个人都满意而归。 你们在浴室花费了太长时间,如今各种店铺都已经关门,只能等明天去买。 你把手伸给177,说:“吃吗?” 它看看你指尖的血,看看你,眉头紧锁,一动不动。 你们对峙了一会儿,它看你的眼神好似农夫发现羊群中出现了一只紫色的羊,不过它至少没刚才那么神经紧张。你收回手,示意177把胳膊递给你,它僵持了一会儿,慢吞吞照做了。 你把勒进伤口的银链扯出来,往那里绕了一圈绷带。你分开177的腿检查,它已经不怎么流血了,这很好。你站起来,检查了所有细节,确保177不会弄伤自己也无法造成破坏,或者逃出去。确定没什么遗漏后,你点了点头,离开了浴室。 第五章 早上六点,你去浴室看了看177,它在你开浴室门的时候醒了。你跟它说“早上好”,它照旧不说话,戒备地看着你走进走出。你洗漱完毕,晨祷,去浇花园。 “早上好,神父!”路过的人对你说,“天呐,您脸上这是怎么了?” “日安,某某先生/女士。”你这样回答,“无妨,只是一个紧张的客人。” 他们便了然地点头,赞美你金子般的心,谴责不负责的父母和饲主,宣称会给福利院/收容所捐款。早上的交谈结束得很快,这是个工作日,大家都步履匆匆。 浇完花园你开始晨练,晨练结束你去浴室冲了个澡。177在浴缸里盯着你看,你家没有第二个浴室也没有浴帘,盯着就盯着吧。 洗完澡,早餐刚好完成,你用几分钟快速地吃完,走到门边时又是精准的七点半,正如你每天出门上班的时间。 今天是周一,所有神父的公休日。你走过一个破破烂烂的花园,一个盖了一半的废弃居民区,还有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走进附近能卖恶魔罐头的超市。你去折扣区买了昨天没买的日用品,跟恶魔罐头一起拿去结账。 收银员热情地招呼了你,问候了你脸上的伤,并在得知你今天不去教堂时面露喜色。“您今天休息吗?太好了!”她说,“您早该有点私人时间!” 这个小镇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这儿的神父其实一周能休息三四天,你来这里前的上一任神父就是这么干的,没人会抱怨。你来之后,镇上的居民对你的常年无休大为惊叹,其中一些,比如眼前这个大婶,甚至为你操心起来。“您如此善良无私,但也该有些私人时间啊!”他们说。 你一直搞不懂所谓的没有私人时间是怎么回事,此处教堂只有你一个圣职者,教会对这儿毫无关注,只需要一年一次的报告就够了。没有人命令和监督你,难道你不是一直在过“私人时间”吗?然而既然他们都这么说,这一定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概念。你不会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你只是微笑,感谢他们的关心,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好。 倒不是说你永远兢兢业业,偶尔你会留在家里,当家里有东西急需照料。你把恶魔罐头放到收银台上,收银员一边跟你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一边随手扫描过罐头。这位婶婶是几年前对恶魔罐头破口大骂的老派人士之一,她很可能根本没注意你买了什么,又或者注意到了,只是迅速想出了什么合情合理的解释。 总之,你买到了罐头。你拿着鼓鼓囊囊的环保袋走回家,走进浴室,看到177一脸无聊地趴在浴池边沿。你注意到它身上多出了新的瘀伤,那是大幅度摇撼锁链会留下的痕迹,看起来你离开的时候它并不像现在一样无所事事。你觉得它比昨天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精神了很多,真是让人欣慰。 你重新走出浴室,放好其他东西,在厨房窗口前开了一个恶魔罐头。罐头一打开,你便知道了那个“请在通风处打开”是什么意思。味道如何另说,至少这东西在气味上和广告语说得一样,闻上去像新死不久的尸体,或者开始腐败的开放性伤口。你感到一点怀念。 你把这团颜色可疑的肉倒进食盆里,按照说明书的步骤加一点热水,用勺子搅拌开来。碎肉呈现出一种十分碎肉的颜色,你戳着它,心不在焉地思考工厂到底要如何还原这种死尸一样的弹性。与地狱全面开战的几十年来,科技真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飞速进步啊。它们在食盆里泡开,看上去像刚挖下来的一样“新鲜”,你拿着食盆走进浴室,177的头抬起来了。 177看上去可没你那么心境平和,它的眉头皱了起来,盯着你手上的食盆看。你把食盆放在浴缸前的瓷砖上,后退几步,看它吃不吃。 它好像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没兴趣是个保守的说法,你在恶魔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厌恶。它盯着食盆,像猫盯着橘子皮。你在犹豫要不要出去,一方面,不被人旁观可能有助于它进食,另一方面,你不太希望它把食盆打翻,把饲料扔满整个浴室。味道大的东西容易染在毛巾上,洗起来麻烦。 “这是,什么?”177说。 那么它会说话,你想。混血种里能听懂人话与听不懂的对半开,能说通用语的再对半。它的声音沙哑缓慢,听上去不像初学者生涩学舌,倒像很久没说话后重新开口,或者只是声带还没从昨天的过载中恢复过来。 “食物。”你说。 177瞪着你,这又和昨天的怒目而视不太一样。之前是愤恨与威吓,现在则是某种……说不好。它看了看食盆,嘴角扭曲了一下。 “你是个神父?”它说。 你不明白它说这个干什么。你穿着标准法袍,你戴着十字架和玫瑰念珠,你能使用祷言,别人还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6 叫你神父,你不是神父还能是什么呢?可177眯着眼睛,看上去在质疑什么,于是你耐心地回答:“我是个神父。” 它嗤笑一声,眼中毫无笑意。你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从中读出尖锐的嘲弄——这不奇怪,恶魔嘲笑一切憎恨一切——可又不止嘲笑。你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那看起来像什么了。 是那种你父亲发现你在吃糖时的神情,是杂货店门口的老太太看着青少年吸食大麻时的神情。在你们对视的那个短暂瞬间里,这恶魔的脸几乎是严厉的。你惊奇地看着177,仿佛看见一只食尸鬼走进礼拜堂。 下一刻177垂下了眼睛,像是失去了兴趣,又或者只是不想跟你起冲突。你等它继续说点什么,它什么都不再说。一分钟空白的等待后,你离开了浴室。 上午你去了收容所,像往常一样干义工的活儿。你谢绝了收容所的午餐,回来看177,食盆没被动过。下午你又做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踩着夕阳归来,你打开浴室的门,食盆还是毫无动静,有苍蝇在上面盘旋,你赶走它,觉得自己该检查一下纱窗。 177坐在浴缸的另一边,手肘上增加了灼伤,看来它已经尝试过攻击浴室的窗了。它的锁链相对宽松,能在整个浴室与卫生间内活动,但也仅限于此。你的住所到处都是自己刻上的小小祷文,如果这个小镇沦陷,这儿能抵抗恶魔杂兵起码三天——你知道这事发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只是出于习惯。 混血恶魔身上已经看不到流血的伤口,昨天大片大片的青紫几乎全数消退,不过它手肘上的灼伤会在接下来几天里持续疼痛,自作自受。你收拾掉那个食盆,打开换气扇和大灯,戴上橡胶手套,脱掉鞋走进浴缸当中。177往你相反的方向退了一点,当你试着掰开它的膝盖,它企图踢你。 你躲开,同时念了一半祷文,只是出于警告性质。177的脚在你的皮肤发亮时停了下来,它的两只爪子攀住了浴缸两边,不再看你,转而去看天花板。你很高兴它能学会配合,这样就没有谁需要受伤了。 你抓住它左腿的膝弯,将那条腿抬起,让它的下半身对你暴露出来。撕裂伤已经愈合,看上去只有一点点红肿,隔着薄薄的医用橡胶,你能感到穴口比昨天状态良好许多。177的后背在你将手指伸进它体内时向下滑了一点,你靠近它,想调整它的位置,好方便复查。 你的影子被灯光拉长,覆盖了它,挡住了光。177的瞳孔在这阴影中蓦然放大,黑色瞳仁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眸,淹没了红色虹膜。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躺在你手心的膝弯猛地抬了起来,险些正中你的脸。 那一下落实会砸扁你的鼻子,你险险闪避开,为它的活力四射咂舌。它不该有这么多力气,自愈相当消耗能量,而你不认为店主或那些士兵记得喂食,它起码饿了两三天。真奇怪,有时它似乎很想活下去,有时它又在拼命找死;有时它显得足够聪明,有时又那么不记教训,或许因为你说得不够清楚,或许因为教训太轻。 束缚祷文让你从下一击中幸免,你脱下手套,再度抓住它的膝弯,默诵经文,让手指在那里留下灼伤。177咬住了牙,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吼。 “请不要攻击我。”你告诉它,“这是不对的。” “操你们。”它说,“下地狱去吧。” 你想让它别说脏话,可它多半听不进去。177依然没看着你,它看着天花板,不,它在看别的东西,那些不存在于现时现地的东西。它的眼球小幅度颤动,瞪视着过去的幽灵,汗水让它打滑,慢慢滑到浴缸底。177的诅咒声轻如呢喃,它拼命呼吸好像快要溺毙,它的眼睛空洞而麻木,与你刚见到它的傍晚一样,微量的情绪在其中沉沉浮浮,如同墨汁滴入深井,眨眼间就看不清了。 你松开它,后退开。 传说故事里有一些怪物会被光线变成石头,而现在发生在恶魔身上的事像传说故事的倒带。灯光重新爬上177的脸,它眨了眨眼睛,缓慢地从石像变回了活的东西。它的眼珠飞快地扫过浴室,滑到你身上,再一次扫过浴室,好像刚刚醒悟过来自己在哪里。它撑着浴缸爬起来,绷着下颚,咬紧牙关,你看到屈辱爬上它的面孔。 你移开了视线,不知为何,你觉得现在盯着它的脸不太礼貌。你的目光转到177的腿上,被你握过的膝弯上留下了鲜红的灼伤,它与昨天某些青紫色的瘀伤恰在同一个位置,也是手指的形状。神圣祷文的灼伤,在阴影的模糊下,看上去与那些掐捏带来的皮下出血没什么两样。 第六章 无论如何,你还是完成了复查。 接下来的时间你注意了自己的位置,177则闷声不吭地让你做完了检查,一直盯着天花板看。直到你清洗完手套,开始自顾自洗漱,它才转过头来看你。那目光太过强烈,让你忍不住看了回去。 “有什么事吗?”你问,拿着还没洗的牙刷。 它皱着眉头看你,看起来想说话,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说,反倒把头转了回去。你等了几秒,继续洗完你的牙刷,离开浴室睡觉去了。 177恢复得还不错,最大的问题是它不吃东西。恶魔和某些野生动物一样,吃一顿的储备能支撑过不短的时间,但能忍饥挨饿不意味着不需要摄食。一个负伤的恶魔需要大量进食,你见过受伤的恶魔士兵在几分钟内吃掉(并消化掉)与自身等重的尸体。 你不知道177为什么不肯吃,是因为罐头不合口味,还是它在绝食?在阻止它自杀的预防工作上,你做得与阻止它逃跑的准备一样多,只是那些祷言与设施从未被触发,它似乎没想再自杀过。 你想知道177到底在想什么,为此你一直关注着它,做简短的观察笔记。如果接下来你依然没法让它吃点什么,这观察就得中断了。 随后几天你买了另外的罐头,从兽类小恶魔到人形魅魔专用,再到植物型魔物饲料,它都不吃。那些丢弃的罐头即使用塑料袋好好裹住,外溢的味道依然引来了嗅觉灵敏的苍蝇,你只好搭车将垃圾直接扔进几条街区外的垃圾场。有信徒在公交车上向你打招呼,他看见了你黑色塑料袋中罐头的形状,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是啊!有时候这些小天使就是那么口味刁钻,店里买的东西不行,你得自己下厨给他们做。”他溺爱地谈起那条在你看来已经肥胖过度的三岁小猎犬,“有什么办法呢?我爱他啊!” 整整四站路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7 ,这位先生都在谈论那条狗的食谱,你在合适的停顿点发出一些合适的声音。下车时他已经认定你也在照顾某只挑嘴的流浪犬,认为你是个志同道合的狗友,热情洋溢地邀请你有空去他家。你有大半时间在神游天外,不过你觉得一些建议姑且可以尝试,比如,店里的罐头不行就自己做。 当然,不是说你要去拖尸体。 亵渎死者是不对的,挖掘坟墓是不对的,杀人更加不对。在这远离战场的平静小镇上,恶魔尸体不是常见的东西。唯一的选项是动物尸体,它们每天都品种丰富、品质新鲜地出现在菜场。 你与卖家讨价还价许久才买下一个恶魔,为后续事项支出时却毫无犹豫。购买是额外支出,但治疗与饲养却是你的日常生活,如果不把钱用在食物、医疗用品、圣具和募捐上,你还能把它用在哪里呢?何况牛肉的话,即使177不吃,你也可以用来喂自己,不会被浪费掉。 生肉被摆进食盆。 177躺在浴缸里,它今天比昨天还要不活跃,饥饿一定困扰着它。你放下食盆,向后退开,等待着它的反应。 将近十秒钟,177没有动,它看着食盆中没有切过的生牛肉,你看着面无表情的它。生肉之外你还准备了别的东西,再不行你会试着固定它再强灌点什么。饿死的恶魔腐败得很快,出于止损考虑,如果一切尝试都不成功,你大概需要杀了它,或者在它活着时把肉弄下来。 177动了,它慢慢爬到靠近食盆的那一侧,爪子勾起那块肉,看着滴血的横截面与那半截骨头。它看了一会儿,猛地开始狼吞虎咽。 恶魔的牙齿相当尖锐,能轻易将生肉轻易从骨头上刮下来。177撕咬生肉的样子当然称不上文雅,但你见过太多恶魔大快朵颐,不由得为它吃东西的样子惊讶。它已经饿了这么多天,当它开始进食,它看上去却毫不享受。 177吃得很快,撕咬,咀嚼,吞咽,下一口。它吃起生肉来好似跟肉有仇,恶狠狠的,仿佛进食对它来说是桩受折磨的债务。这个恶魔吃肉吃得像吞食蜡块,又吃得一干二净,半点不剩。它舔掉着手指上稀薄的血水,看了看残存的骨头,将骨头也一点点嚼碎吃掉了。 牛肉只有巴掌大,对于一个饥饿的恶魔来说绝对分量不够。这本来就是测试食性的样品,你准备了许多小样,准备一一尝试,来找出它究竟吃什么。目前看起来运气不错,旗开得胜,不过你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试试别的。 你把洗净的甘蓝叶子放进177的食盆里,它匪夷所思地看着你,大概从未见过喂恶魔吃素的家伙——可是你也没见过不吃人肉的恶魔啊。你安静地与它对视,最后又是它撑不住移开了目光。177抓起菜叶,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原来真有恶魔吃蔬菜,你想,是混血的缘故吗?你想知道177是真的吃蔬菜还是刚好就吃甘蓝叶子,于是你拿了一个西红柿。 你把西红柿放进食盆,它再一次看你,用那种看紫羊的目光。 你正直地看回去,它放弃了。 177用手心擦了擦西红柿的皮,对着那里咬下去。它吮吸着溢出来的鲜红汁液,看上去比吮吸鲜血时放松得多。你不确定这是因为换了食材,还是它吃习惯了。 它几口就吃掉了西红柿,汁水都舔得一点不剩。它今天这么配合,倒让你摸不准它的主食到底是什么。你递给它一个鸡蛋,这回没放进食盆,只是放在手心里。177接了过去,用尖牙磕开一角,吸走里面的蛋液。 你感到一阵平静,就像整理完了房间,或者将收拾好的流浪生物送进他们该去的地方。你把菜场买到的食材都给了177,177来者不拒,埋头大吃,到后来也懒得理你,只当你是个食品运输设备。你盯着它,记下它的反应,它看起来基本与人类食性相近,意外对肉类好感不大。 到了最后,它把羊骨头留在了食盆里,审视着你。你思考着它是只吃牛骨还是不吃羊骨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你反应过来。 “不吃也没关系。”你说。 但177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当你去拿食盆(那块羊排是最后一份),它又飞快地拿走了羊骨头,全部吃了下去。 你大致能确定对方不喜欢吃骨头了。 那只瞎眼睛的大狗在你家待了将近一个月,才敢敞开肚子吃到饱——之前它只吃很少的东西,觉得吃得太多就会被再次扔掉。那些受过伤的、遭遇过遗弃的生物总是很难相信自己会得到照料,他们警惕的双眼透着渴望,他们对你咆哮又依偎着你的手掌,像被踢进沼泽的倒霉鬼,又希望你拉住他们的手,又害怕你半途松开,让他们掉下去,陷落得更深。 需要时间,你有的是时间。 你在177咬碎骨头的背景音中洗干净它的食盆,洗完后想起了什么,重新走向它。它已经吃完了羊骨,这会儿正舔着嘴唇与牙齿,你抬起它的下巴,说:“张嘴。” 177停下来,看着你,你猜它跟你一样,都想知道此处另一个生物在想些什么。浴室的灯在它血红色的眼睛里闪光,红色,你忽然想起来,最开始你还觉得它的眼睛作为恶魔来说很平常,棕色眼睛……棕红色?它简直像一株干涸的植物,浇过水再养一养,鲜艳的色彩就回来了。 177带着十足的困惑与警戒,慢慢张开了嘴。 它的牙齿白森森闪光,比你见过的其他恶魔都要整齐。恶魔的牙齿与鲨鱼一样,可以脱落后再度生长,因此大部分恶魔的牙都长得比较自由奔放,像榴莲上的刺。177的牙齿不是那样的,它的牙几乎和人类一样整齐,尖锐程度介于人类与普通恶魔之间,你看着它牙齿里的食物残渣,想着自己应该去买个牙刷。 片刻后你意识到自己有个备用牙刷,你打开柜子,拆开那支新牙刷,抹上牙膏,向177走去。鉴于备用牙刷只有一支,开始动手前你提醒道:“请不要咬。” “什么?”它说。 “这个不能吃。”你说。 177看起来想发出咒骂,或者翻白眼,或者咬断你的牙刷或你的手指,三种企图一样强烈,以至于暂时一样也没有做成。你把牙刷塞进它的嘴里,它猛地后退,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以自己来!” 你想了想可能出现的最坏后果,把牙刷递给它。 177在洗手台前刷了牙,尽管动作稍有不自然,但它会使用牙刷。 你一直监督它到刷完,事后再次掰开它的嘴检查了一次。177太高了,站着很难检查,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8 你得先按着它的肩膀让它跪下。你卸掉177的下巴,以免它咬你,而后抓着它的下颚,拇指按住它乱动的舌头,对着光检查它的牙齿。检查结果让人满意,你点点头,把它的下巴安回去,准备给自己洗漱。 “你到底要做什么?”177说。 你拿着你的毛巾,告诉它你正准备洗脸。177吸了口气,双拳紧握,看起来已经忍无可忍。 “你要拿我做什么?”它厉声说,“你究竟为什么买我,神父?” 你停了下来,看着它,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你坦白道:“我不知道。” “哈。”177尖刻地笑了一声,它像一团蓄满了水汽的乌云,快要包裹不住里头的雷电,“你不知道?你花177个银币买了我,把我带回家而不是教堂。你用祷言惩罚我,而不是用我测试祷言。你有学徒吗?你的老师让你拿我练习吗?你……你他妈到底要做什么?别装傻了!” 可是你没有装傻。 你的师长死了,你没有学徒,你根本不需要一个混血恶魔来当陪练。你就只是……想买。你的生活中充满了计划,充满了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情,买下一个恶魔不在你的计划中,在“应该”与“不应该”之间。你只是路过了一个二手店,遇见了一次推销,你看着那个冲向屠刀的恶魔,突然就想把它带回去。 你的生活充满了应该做与不应该做,心血来潮的“想做”珍贵如流星,你将之视作神的指引。当这念头出现,你会紧紧抓住,无论你是否清楚它为何出现,无论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你不知道自己要拿177怎么办,你没想过。目前为止你只是在尽力让它活下来,最好能活到你想明白。 “你在跟自己的道德观作战吗,神父?”177个银币买回的恶魔依旧咄咄逼人,它的言语冲向你,一如它的身躯曾冲向屠刀,“磨蹭半天再操我,会让你觉得这事就等于没发生过?” 操它? 177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但没有一个伤口还在流血。它的头发蓬松,它的眼睛鲜红,你打量着它,它痊愈了,刚刚吃了一些东西,有力气跟你争执,一时半会儿不会死去。 你想,你可以试试看。 第七章 神父将一生奉献给神,选择侍奉神灵之人不得投身婚姻。 婚前与女性发生性关系是不对的,男人与男人交媾是不对的,在魅魔刚在富人之间流通时,你的父亲还告诫过你不得与那种美貌肮脏的妖物相交。但177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并且显然并非魅魔。 没人说过,你不可以操它。 你看了看浴缸又看了看地面,思忖片刻,离开了浴室。你拿着塑料布回来,把它铺在浴室的瓷砖上,铺了两层。177的喉结动了动,刚才那副焦躁的表情已经消失得一点不剩,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调整了镣铐的位置,把177从浴缸里牵出来,安置到塑料布上。你把连接着它项圈的锁链固定在水泥柱上面,松紧适度,不会让它被小幅度的位移勒死,也不容许它移动到塑料布外面。污迹在法袍上不太容易清洗,你脱掉了长袍,留下里面的衣裤。衬衣与裤子颜色都很浅,但都比较贴身,注意一点的话,并不会被沾染。 177跪趴在地上,手肘撑着地,像一条狗。你脱法袍的时候它老是回头看你,等你挽起袖子,跪到它分开的双腿之间,扶住它的腰,它便把头埋了下去,抵着自己的前臂,不再看你了。 你的父亲并非生父,他也是你的老师,一名虔诚的神父——因此想也知道,你从未从师长那里听到什么“小鸟与蜜蜂”的故事。理论上你知道孩子从何而来,具体过程要如何操作则毫无头绪。但是巧极了,你知道怎么操恶魔。 你在战场上待过许多许多年。 那扇门没有锁,你站在杂物间的台阶上往下看,士兵们围成一圈,喘息声粗重如野兽,恶魔跪趴在中间。“妈的,开始长回去了!”你听见中间的士兵大声抱怨,他随手抄起扫帚,把扫帚柄捅进了那恶魔血淋淋的双腿间。 要铺上塑料布,士兵们不用打扫杂物间,你则需要在事后打扫浴室。177跪的姿势很对,你的位置也很对,扫帚柄太长,用起来不方便,你用药杵取而代之,粗细差不多。 它在药杵压进穴口时小小吸了口气,可能因为药杵是石质的,跟扫帚柄不一样,表面比较凉。它屁股上的肌肉紧绷得像岩石,片刻后又放松了一点,可穴口依旧紧闭,被戳得下陷,就是不打开。你的另一只手掰开它的臀瓣,确定你插对了地方,然后再一次用力,把石杵慢慢压进去。 你费了不小的力气,用力到你又一次怀疑士兵随手抓的扫帚是不是有什么玄机。他当时看起来没那么费力,是因为士兵的力气比较大吗?你想起把177带回来的第一天,它的穴口一样柔顺松软,只用手指就能轻松打开。啊,差别在这里。操恶魔是一项群体活动,你要一个人来,自己就得多花费一些时间和力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177的后背又渗出了汗,它的肌肉轮廓毕现,亮晶晶得像被涂了一层油。穴口终于被捅开了,才插进一半就僵在了那里,像被臀瓣咬住了似的。你把药杵抽出来一点,再次往里头压去,借着这一小段助跑,这一次药杵插得更深,几乎全部进去了。177在被这一下冲刺撞得向前冲去,它差点滑倒,脖子上的项圈因此抽紧。 它匆忙再度支撑起身体,咳嗽起来。你想着要不要把锁链放松一点,又觉得没多少必要,毕竟你不会看着它在一根低矮的水泥柱上吊死。你把药杵向外抽,刚才用全力抗拒的穴口又在全力挽留,石头像被粘膜腻住,宛如陷入柏油。等你终于把它抽出来,药杵表面发温,已经被偎暖了。 177一声都不吭。 你意识到这会是一项艰难的工程,像开坑一片坚硬的土地。你得反复拉扯那个肌肉环,像对待一根太紧的皮筋,可能需要造成一些撕裂。那样的话,又需要一段时间来修养了,那些士兵肯定不用考虑这个,恶魔对他们来说是一次性消耗品,随处可见。177却是你的。 你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 与药杵配套的药钵边有一瓶半透明的药油,你将之拿来,涂抹到石杵上。石头质地的东西在油光下发亮,前端滑腻得像一尾泥鳅。这一次,它比刚才容易进去多了。 的确如此,你是对的,生锈的机器要上油啊。你涂抹了更多药油,在这湿滑液体的帮助下,药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9 杵的进出变得顺畅起来。你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大,药杵与穴口之间发出咕唧咕唧的水声,衔接处打出一小层白沫,溢出的液滴顺着177的股缝滴落。 差不多了,至少你觉得差不多了。你的眼睛一直盯着被翻弄的那一小块看,粉红色的肠肉露出一点点,钩子一样勾着你的目光。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看,恶魔的内脏和鱼的内脏有多大差别呢?你拔开自己的眼睛,转而去看177的后背,它的肌肉在你用力捅进它体内时绷紧,鼓起,海浪一样活动。你暗自觉得这像天主受难雕像的后背,如果你父亲知道你竟然这么想,他难免要痛心疾首。 你拉开裤子拉链,掏出自己的性器,发现它硬了起来,像每天早上一样。你拔出药杵,放到一边,学着那些士兵撸动了几下阴茎,扶着它,替换了药杵。 你感到头皮发麻。 177的内壁包裹着你,灼热,紧致,因为药油而湿滑。你只顶进去一个顶端,那要命的热度就从你的脊柱底部燃起,强烈得让你坐立不安。你下意识要默诵经文来集中精神,你的腰却像有自我意识,往前猛地一顶。 你的整根阴茎一下子埋到了177体内,从头到根部,它的臀瓣贴着你鼓胀的睾丸。仿佛有一个闪光弹对着你的脸砸了下来,你感到大脑一片轰鸣,眼前无数个白色光点炸成一场烟花表演。“全知全能的主啊……”你脱口而出,神名像鞭子一样抽上177的脊柱,它抽搐起来。 它的体腔收缩,那柔软甜腻的内壁猛烈地吮吸着你,从未感知过的强烈快感冲上你的脑门,轰隆一声炸开。你是个好学徒,你是个好神父,自亵是不对的,你用冷水处理每一次晨勃,而现在这种程度的初次体验显而易见太过了,哪怕对你来说。你听到了火焰划破空气的嗡鸣,恶魔的火球砸落在你身边,冲击波将你掀起再重重扔到地上。你头晕目眩,眼前一片空白,耳鸣持续不断,同时看见了天堂与地狱。 你又想起那一天来了,那群士兵最终发现了你,杂物间一时间悄无声息。他们盯着你的样子,让你想到自己闯入恶魔们进食现场的那一次,你觉得有趣,一群恶魔围着一具人类尸体的光景,居然和一群人类围着一只恶魔的场景如此相像。 你的师兄从士兵之中走了出来,他慌乱地整理着法袍,对你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啊,啊,以诺,你怎么在这里?他说。你告诉他父亲正在找他,他看起来更加慌张。 “那不是人!”他说,慌忙比划了一下,“只是恶魔士兵,吞噬我们兄弟姐妹的邪灵!这不是,这不是什么纵欲,这是审判,对,这是审判!它们杀戮我们的兄弟,强暴我们的姐妹,难道我们不能对它们做一样的事吗?这是公道的!这是驱除害虫!” 你什么都没说,师兄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仿佛自顾自愤怒起来了似的。他的眼珠咕噜噜乱转,浅薄的怒气浮在上面,像雾气那样一吹就散。他的鼻子上沁出了油腻腻的汗,他弯下腰与你对视,低声下气道:“别告诉老师?” 你正在大口喘气,几乎趴到177身上。177也在粗重地喘息,因为刚才被圣言鞭笞——神之名讳在足够训练有素的神父口中也能充当圣言驱魔。你对此感到抱歉,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的舌头跟双腿一样发软,一时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舌头上出现了一丝甜味。 别告诉老师,你的师兄说。你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圣书上又没说过不能操恶魔——但你点头了。你的师兄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他想到什么似的,匆忙摸索起口袋,掏出一颗糖,塞进你手中。 “我们说好了,谁都不说!”他扯出一个巨大的笑来,你暗自觉得他的面皮都要为此抽筋了。 那是一颗奶糖,像巧克力一样,也属于军需品。它可以勉强填一填士兵的肚子,更重要的是安定士兵与难民的精神,在物资永远不足的战场,这很重要,所以应当交给有需要的人。你不饿也不需要镇定精神,所以你不应该吃糖,出于享乐的消耗是不对的。你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偶尔,看着你的同龄人满足地咀嚼糖果的时候,你会感到一丝罪恶的渴望。 “吃呀!”师兄说,又焦急起来,仿佛你拒绝糖果的行为让他心烦意乱,“吃啊,吃掉它!” 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你嘴里。工业香精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开,你明明不饿也不害怕,却忍不住感到开心起来了,这是不对的,可是很甜啊。你舍不得咀嚼,只是含着,而师兄喜笑颜开地把你带出杂货间。你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士兵们也收工了,他们折断了恶魔的脖子,往它下体开了一枪。即使尸体被人发现,也没人知道它死前发生了什么。 你们出去没多久便撞见了你父亲,师兄吓得要死,你嘴里的糖还没吃完,所以你也吓得要死。你连忙嚼碎了糖,太过仓促,咬到了舌头,硬糖的碎片同时扎破了你的嘴。疼极了,甜味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血。 你的嘴里都是血,于是你的罪行被父亲发现了,他惩罚了你,并且让你留着嘴里的伤口引以为戒。此后小半个月,你都尝不到一点味道。一直到现在,你再没有吃过糖。 你的唾液腺正在分泌唾液,仿佛等待着什么东西落到舌尖上。你的手掌抚摸着177,从后背到腰线,从小腹到大腿。某种冲动让你想俯身去舔它的脊背,从被发尾遮住的后颈,一路舔到尾巴的小小断茬。你知道汗水是咸的,却觉得177尝起来会很甜,像一颗巨大的奶糖。 你想伸出舌头,又怕尝到疼痛与血。 无论如何,你再度勃起了。 当晚你在浴室地面上操了它四次,到后来你觉得自己的脑子塞满了棉花,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完全停不下来。完事后你解开177的链子,准备清洗它和你自己。你把177从地上拉起来时,它突然笑了。 “神父。”177呵呵直笑,“好心的、仁慈的、虔诚的神父。” 你等待它的下文,但177只是摇着头,用它沙哑的声音笑个不停。 第八章 那天以后,你每天都会操177。 每天只一次,加上清洗每晚晚睡不到一小时,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它进入了你新的时间表中,并且很快固定下来。 每天晚上的那个时间段,你把177固定到浴室那个位置,在石杵和药油的帮助下操它。恶魔的恢复力的确很好,它每天都很紧,不先开拓一下不行。177倒是变得更加配合了,到后来,每当你在那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0 个时间走进浴室,它就会从浴缸里爬起来,在那块地板上趴下。 它没再对你意味不明地大笑,也不说话。 你撤掉了塑料布,发现这预防措施有些多余,你又不会搞得到处是血污。除了一点儿汗水,干完后浴室的地面几乎是干净的,稍微冲一冲就好——你会在177体内射%精,最后只需要清洗它本身。你的手指勾着它的肠道,把药油与精液勾出来,它以与之前相同的姿势跪趴在浴缸里,任由你将它洗净。 它不发出声音,沉闷得像个无底洞,把什么东西扔进去都没个响动。你隐约觉得这是某种反抗,但事实上这恶魔相当配合,不需要你费心。 177太省心了,处理起来与其说是什么生物,不如说是什么东西。有时你会产生奇怪的感觉,这种事前上油、事后清洗、定时启用,好像和使用一件器具没什么两样。只是这样的话,你当初其实不用买它的手脚,反正不会用到。 你只是在操它的肠道,握住它的腰,要让这些部分继续温暖而富有弹性,只需要保留躯干与头颅就好。它可以没有手脚,没有眼睛、鼻子、耳朵,没有阴%茎和睾%丸,既然那对你没用。它能吃人类食物,那输液没准也可行,你可以在医院弄到一些维生设备,牙齿和舌头也不是必需品。 你在心中拆解它,像拆掉一套积木。你不会真这么做,没有理由这么做。即便是恶魔,断裂的肢体也无法长回去,这些行动不可逆转,要尝试得慎重。 你觉得177很…… 你喜欢它的脊背,或许因为每天都有几十分钟,你凝视着那块结实而微微起伏的后背。177不发出声音,不做出反应,它背肌间或抽紧的样子就是你能得到的全部回应。你盯着那里看,就像盯着鱼缸中游动的鱼,任何东西动起来都比不动的时候有趣。如果你操得重一点,177的体腔会一阵收缩,这么做时你总觉得自己像个用石头扔小动物的顽童,没想伤害它们,只想看它们动。 它真好看。 你迅速熄灭了这个念头,恶魔是丑恶的,它们不好看。“好看”不能用在一个残破的、男性形态的、强壮的混血恶魔身上,“美丽”或“漂亮”更不行。177的长相并不柔和,有种侵略性,它看起来总是不高兴,攻击的样子很凶,像一头捕食的豹子。 你对这种鲜活的行动力暗自欣赏,177好像总知道它要做什么,哪怕在寻死的时候。 可惜这股活力似乎在渐渐流失。 你的浴室壁垒森严,没有任何可以钻的空子,177出逃的尝试变得越来越少。天气渐渐变凉,快到圣诞节的时候,整整一周,它没试着逃跑。 如果一只流浪动物放弃了逃跑,那说明它被养熟了,哪怕你打开门它也不会跑出去,或者跑出去也会再回来。但177完全不是被养熟的样子,它好像只是累了。 你在浴室里装了针孔摄像机,它会录下177每天的活动,你每天花几分钟快进着看完。最开始它会用各种方式企图逃跑,敲击浴室里的每一块砖,拿各种找得到的东西撬锁链和窗,然后被你的预防措施击倒在地。它甚至还会每天锻炼,在有限的活动范围里活动身体。如今177一整天都躺在浴缸中,除了进餐和排泄,完全不怎么动弹。 有一次你操完它,站起来,它没立刻爬起来。177就这么趴着,似乎没意识到你已经离开。你蹲下去看它,几乎以为它睡着了。 它没睡着,红眼睛睁着,看着浴室瓷砖发呆。你不知道瓷砖有什么好看,它也不见得在看瓷砖,那双眼睛只是微微睁着,忘了闭上似的。177心不在焉地看着虚空,你操它的时候,它本身好像不知跑哪儿去了。 a:你觉得这是因为天气变冷——见下一层 b:你觉得这是因为它太无聊——见下次更新 第九章 你认为,这是天气正在变冷的缘故。 地狱是一块地火旺盛的地方,其中的居民耐热怕冷,就算会冬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天气越来越冷,光开浴室灯是不够的,你安装了其他供暖设备,确保浴室能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刚安装好供暖设备的时候,177看起来好了一点,至少它不再蜷缩了。它舒展开身体,又开始慢慢地做一些尝试——这些逃跑的尝试并不怎么认真,仿佛以散步的速度越狱一样。后来想起来,这是强提精神的最后尝试,但在当时,你以为它只是需要时间。一条刚化冻的蛇需要在阳光下爬一会儿,才会恢复原状。 177没有恢复原状,短暂的好转后,它飞快地故态复萌。 缺乏反应,缺乏动静,它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神游天外。再然后它不再主动吃东西,得再三催促才行。你告诉177,它得吃东西,否则你得用吊针或胃管让它吃。它在你的注视下乖乖吃了,咀嚼得非常慢,经常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仿佛忘了自己还在进食。 你把食物打成汁,喂给177。这举措让情况好了一点,好了几天。有一天你把杯子放到177嘴边,177不扭开头也不张嘴,你只好给它灌下去。它呛到了,咳嗽了半天,眨巴着眼睛,像被惊醒。 “你到底要做什么?”177说。 你脚下一个急刹车,转身,看向它。它很久没和你说过话,你几乎感到惊喜。你希望自己给它一个不同的回答,可是你的答案根本毫无变化。 “我不知道。”你说。 177看着你。 177看着你,某种顿悟在它眼中升起,在这一刻,它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托词。恍然大悟的火花点亮了它的面庞,也照亮了你。它蓦地笑了起来,对你招招手,脸上有种闪光的神色——你在孩子们身上看到过这种神色,当他们彼此嬉笑着咬耳朵,分享一个非常有趣的秘密。你的心突突直跳,你在它面前蹲下,放下杯子。 “你知道为什么吗?”177神秘地说。 你诚实地摇头。 “因为你方法不对。”它循循善诱地说,“关着我是没有用的,你得杀了我。” 你在让他活下来这事上做了这么多,为何反倒要杀了它?你下意识要反驳,它一把捂住了你的嘴,掌心温热,你因此说不出话。“是的,你阻止我自杀。”177说,“但这跟你杀了我不冲突,重要的不是我的死活,而是你做了什么,对不对?” 它说得有些混乱,却莫名有理。它的眼睛亮得像鬼火,好像磕了药,好像发了疯。你被这鬼火吸引,像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1 飞蛾为烛火着迷,可是你又觉得哪里不对。你的师兄在你脑中诱哄地看着你,往你嘴里塞糖。 a:拒绝它—— 你不会相信一个发疯的恶魔。 “不。”你说。 177眼睛里的火光熄灭了,它的手失去了力量,你一推就滑了下去。“好吧。”它喃喃自语,“好吧。” 事情就这样继续下去。 某天它不再爬起来,你走进浴室,它继续躺着,看着天花板,仿佛没看见你,哪怕你挡住了它的视野。你去拉它,它坠在浴缸底,像个沉甸甸的沙袋。你让它起来,177看着你,用一种……相当遥远的目光。 就像游客隔着厚厚的防护玻璃看像狮子,它似乎不知从哪儿得来了自信,觉得你碰不到它似的。 你当然碰得到它,祷言在它胳膊上发烫,177哼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胳膊,还是不动。你疑心它生了什么病,但检查结果是它相当健康,恶魔血统能免疫大部分疾病,你从未听说过病死的恶魔。它不配合也不妨碍你完成当天的时间表,你把它的腰架在浴缸上,把它的手绑在水管上,效果跟它配合你差不多。 它试着自杀过几次,每次都被你阻止。它不吃东西,你有医院的维生设备,事实证明给人类使用的设施还真能给这只混血恶魔使用。恶魔很好养,这种地狱工蚁不会肌肉萎缩或长褥疮。话虽如此,越来越缺乏反应的 177 还是让你头疼。 祷言不再管用了。它的确有点反应,但那无法威慑与惩罚到它。你操它像操个温暖的、会呼吸充气娃娃,它还有肌肉反射,那只是脊神经在回馈你,它的脑不会。 它不在场,有一天你突然醒悟过来,177躲起来了。 这个棍血恶魔浑身赤裸,没有一点铠甲,但它设法把自己的躯体变成了最后一层防线,然后躲了进去。它的神情一片空白,因为它的精神不在脑袋里。它躲去了哪里? 你在 177的胳膊里找到了它,当你拆掉那条胳膊,它惨叫着回来,惊怒交加地看着你,这很好。不久后它又不见了,你去另一只胳膊里找它,它惊恐地被拉回来,目光中只有恐惧。 一开始这挺有用,就和你的每一次努力一样。如果你抓到它,它会在你身边安分一阵子,直到下一次逃跑。可是177停留的时问越来越少,你越寻找,它越害怕;它越害怕,逃跑得越快。像一把沙子,你越努力抓紧,你越抓不住。 下一年春天,没有能拆的地方了。 只有头颅与躯干的恶魔躺在你的床上,安静得像个布娃娃。177还是热的,还在喘气,伤口恢复得不错。你是个非常好的照料者,你有信心让这具身体继续保持清洁温暖,只要你活着,它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但是 177 不在这里。 没有可以拆的地方了,它还能躲到哪里去?你抱着它,一寸寸抚摸它的身体。它现在又轻又小,又乖又暖和,像一只温暖的枕头,你可以让它一直陪着你,每天摸摸它,跟它一起睡觉。可是有什么意义?你看着它空白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 177已经成功逃走,在某一次你没往意到的时候。那个恶魔逃离了你,像蛇褪下蛇蜕,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你失败了,一无所得。 你的手放在那具躯壳的脖子上,那会喘气的蛇蜕毫无反应。 咔嚓。 它立刻停止了呼吸,它的脖子向一边扭曲,如同你曾经见过的某些场景。你处理了尸体,收拾好维生设备,拆掉用不着的供暖。打扫卫生花费了一个休息日,没事,你又空了下来,你有很多时间,太多了。 如果没有意外,这会是你最后一个旷工的休息日。 b:相信它—— 无论如何,糖很甜啊。 “好。”你说。 177咧开嘴笑了,它松开手,看着你,满怀期待地等着。当你打开它的项圈,它没有攻击,也没企图逃跑。 你的手指环着它的脖子,它伸着脖子,仰着头,眼睛闪闪发光,好像你正要给它加冕或施洗。它真好看,你感到一点迟疑,而177握住了你的手,催促道:“来啊!” 你收紧了手指。 它的皮肤相当温暖,越来越红。177开始窒息,它的腿踢动,你想要是它来掰你的手,你就马上停下。 可是177没有反抗,它的手覆盖着你的手,因为窒息的痛苦捏紧,却没有把你的手拉开,只是握紧了。你的手掌能感觉到它急促的脉搏,它在你手中跳动,活生生的,这感觉像握住一枚喷涌的泉眼,像捧住一颗鲜活的心脏。你的心随着它的跳动而跳动,你们的双手交握,皮肤紧贴,如同一对共舞的情人。恶魔的血液在垂死之际在皮下汹涌流动,它像一只泵,让你体内按部就班的血流也一并变得鲜明生动。 你感觉到活泼的生命,十分讽刺,就在你扼杀它的时候。在此刻,你觉得自己的确从177身上得到了什么。 177开始全身痉挛,它的瞳孔开始放大,而且它勃起了,阴茎抵着你的法袍。你对濒死的预兆相当敏感,你知道它快死了。你的眼睛一眨不眨,将这最后的时刻收入眼底,某个短暂的瞬间,177与你对视。、它看到了你。 177看到了“你”,在这个瞬间,你几乎觉得它是理解你的。这是离岸的旅人对送行者的眼神,出发的冒险家在船上挥手,别了,可怜的朋友!我要走了,你还要停留。 它不动了。 你扶住它,不让它摔倒浴缸里。它向你倒来,栽进你的颈窝。你发现你大口喘着气,仿佛在刚才也经历了一场死亡,你起伏的胸口,靠着再无心跳的另一个胸膛。 你觉得自己在下落,别人会将这种体验比作过山车,到了顶点后骤然下冲一一你从未坐过过山车,从没去过游乐园,自然想不出这等比方。你想到一个膨胀的气球,一路飘到高空,高空的气压让它膨胀,再膨胀,砰!在轻飘飘的喜悦的顶点,你突然下坠。 你的胸口发闷,胃部冰冷,你想找出发生了什么,就像在伤口寻找一片碎玻璃。你什么都没有找到,“什么都没有”就是答案。 177没有骗你,杀掉它的确给你带来了什么,然而并非获取,只是非常短暂的租借,在你明白那是什么之前便消失无踪。这不太好,你本已习惯了空洞,得而复失却让你变得不习惯了。你抱着177, 177的尸体依偎着你,它的脖子上有你的掐痕,你的手腕上有它的指印。 空虚感将你吞没。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2 你抬起177的手腕,亲吻它的手掌,它的掌心己经开始变凉。你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舌尖尝到血的味道。 没关系,你会好起来,总是如此。 你有那么多时间,让自己再次习惯起来。 【bad ending 3 火花】 (恭喜回收两个坏结局!这篇文有n个不太好的结局分支,但正文大结局会he,请等下次更新~) 第十章 ——b:你觉得这是因为它太无聊 你认为,它可能太过无聊。 如果一种努力怎么样都不成功,最愚蠢的动物也会放弃。177的逃脱尝试一直没有成功,并且看不到一点儿成功的希望,是不是就因为如此,它才变成这样? 你有了一个计划。 浴室的窗户边有着完备的祷言,恶魔根本无法碰触。四面的瓷砖与每一块地砖都已经被177敲过一遍,突然冒出一块活板门会很奇怪,何况它也不见得会得空再重敲一遍。大门反而是看上去最好突破的地方(只是看上去,不过反正177看不出来),浴室门只是普通的门,要从中逃脱只需要解决银链。 锁着177的镣铐被你加固过一次,强悍到能放倒纯血恶魔,你现在稍微有点后悔做得太结实。没关系,你知道某些地方会出售劣质银链,不锈钢镀银。 你花了几天做准备,途中还遇到一些意外,比如那个卖劣质银链的家伙居然卖给你一条正品,还赌咒发誓自己的摊位上全都是真货,从来不卖伪劣产品——睁眼说瞎话,那价格能买到五厘米的真品已经是卖家良心。你看上去太过正气凛然,以至于去那种地方购物会被认为身负质量抽检的重任。你不得不花了点口舌,设法说服他卖给你一条几乎不含银的、有钥匙的颈链。 “我的老师曾教我用劣质银链来锻炼祷言。”你这样说。 这句话一点不假,你没说谎。至于你要把这根劣质银链用在什么事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买到银链当天,你替换掉了177脖子上那根加固过的真品,项圈扣上的时候,它的眼睛闪了闪,似乎有所感应,但是当晚没什么动作。第二天你给它准备了几天份的食物,打扫了浴室,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你踮起脚擦天花板,撩起的衣摆扫下银链,链条哗啦啦响,掩盖了钥匙从衣袋中掉出来的声音。 177瞪着钥匙看了几秒钟,长长的几秒,而后它一把捞起钥匙,扔进嘴里。 你在心中松了口气,要是它再不捡起来,你就得想其他办法了,两次掉落钥匙会显得特别不合情理。其实换链条和大晚上出远门这系列举动也合理不到哪里去,没办法啊,你擅长捕获和杀死恶魔,不擅长合情合理地让它们潜逃。 你像模像样地收拾好小皮箱,提着它出了门。 一只纸鸽停留在玄关的架子上,你通过它的眼睛注视着浴室门。这种用特质羊皮纸制作的鸽子被称作“圣鸽”,是战时圣职者用来侦察的法术,隐蔽而便捷,可惜制作时间长,使用门槛很高,并不普及。你现在有大量的时间,没事干的时候也做了不少,如今刚好能派上用场。 十七分钟后,浴室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 你看到177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那扇门开得相当缓慢,没发出一点声音。177探出了脑袋,东张西望,像一只在洞口徘徊的、担心天敌没走的老鼠。它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在黑夜里泛着红光。 它终于走出了浴室,双手和双脚还被银链(这可是正品,你没有真让它逃脱伤人的打算)两两锁在一起,脖子上那根颈链则被去除了,不出所料。通过敞开的浴室门,你看到你藏针孔摄像机的地方都被毁掉了,一个不剩,在真正逃脱前,想必177以此试探你是否在看。 挺聪明,你想,而且看起来精神多了,这很好。你看见177带着锁链前行,以一种不会让它们阻碍行动和发出声音的方式。开始它脚步踉跄,忘记了怎么走路似的,随后它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速利落,像一台越运行越顺畅的机器。你看到了那缺后趾的脚爪要如何行走,177的重心向前倾,尖爪落地的声音不会响过一只鹦鹉走过窗台。不可思议的是,你能从它的行动中看出某种军事化的痕迹。 这点相当让人惊讶,恶魔大军毫无组织,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依靠本能成群结队的类人生物,又多又烦,杀起来没完没了。绝大多数恶魔士兵都没什么战术,它们擅长一拥而上,胡乱厮打,反正它们生育力强又长得飞快,像一窝窝凶恶的兔子。你怀疑177跟它的外表差不多年纪,而不是跟其他混血恶魔一样,十年不到就能长成彪形大汉。它可能真的在二十岁后半或三十岁前半,有时间从人类军队身上学习。 它在通往其他房间的过道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门。相当明智,除了玄关与大门,通往屋子其他部分的过道都有着相当完备的防御,就算177全力砸门,它也无法从你的屋子里得到任何东西。它来到了大门前,就在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 177背对着圣鸽,你看不到它的表情,只看到它的动作。它的手抬起又放下,伸出又收回,在身侧捏紧成拳——又一个相当像人的举动,普通恶魔不握拳,那会让它们的爪子刺伤自己。它明明在逃跑上花费过这么多的功夫,却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空站着浪费时间,仿佛在害怕什么似的。你不知道它在害怕什么,它被你带回来时明明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不是吗? 第六分钟,它终于握住了门把手,慢慢转动。大门随之开启,你没有反锁。 另一只圣鸽停在花园的树枝上,你得以看见177的脸。它的脸上没有畏惧,只有一种“不确定”,好像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它慢慢踏出一只脚,看着自己的足尖点在屋外那块四方垫上,缓缓落实了。177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仿佛在为什么事都没发生惊讶。 夜风吹动屋子上的风向标,吹动邻居家窗台上那个用旧瓶盖做成的风铃。叮当!177惊跳起来,被链条绊倒了,它向后摔向你的地板,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疯狂抓挠着门与门框,像只被扔进水里的猫。你的大门有驱邪祷言,但它还是抱住了门板,仿佛跌落这件事比被祷言烧得皮开肉绽还要可怕。这无谓的挣扎持续了几秒钟,它终于不得不松了手,摔落在地。 177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一个自动打包的奇怪包裹,它拼命卷成一团,抱住头,弓起背,膝盖并拢抵着胸口,从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3 它后背的肌肉上,你能看出它的心脏正在狂跳。它在发抖,但没有大口喘息,与之相反,它似乎正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身体蜷缩再蜷缩,企图消失在地板上。177身上的肌肉绷得如此之紧,你怀疑这时候就算用力踢它,也只能将它整个踢到一边,而非成功把包裹踢开。 淤青。 没头没脑地,你脑中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你想起177膝盖上的淤青,你看见过它们两次,一次是你操了它四次的那个晚上,还有一次是你遇见它的第一天。你回忆起了第一天,177的肚子和后背上有大片的青紫色,像一只被捏坏的水果,颜色很深,内部烂掉了一样。 从那些痕迹的大小和位置看来,想必这样的“包裹”,还是能被踢开的。 第十一章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这是个乏味的小镇,你所住的街区住着一大堆缺乏夜生活的信徒,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已熄灭,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房门打开,玄关处的地板上缩着一只发抖的恶魔。 因此,177的躲藏相当成功,它安全地暴露在地板上,没有人来踢它。 二十一分钟后,它自己慢慢地打开了,像一株长久没人碰触的含羞草。它的手慢慢碰触过地板,四下摸索,被门框烫了一下,转而扶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 现在的177不再面露困惑,它的咬肌鼓起,眉头紧锁,不好说是在忍耐还是愤怒,可能两者兼有。它的脊背没有挺直,微微弓着,仿佛时刻准备做出什么反应,又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在身上,压得它行动困难。177动了,有一瞬间,你几乎以为它会后退,但这牙关紧咬的恶魔向前迈出一步,走出了房门。 它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看着正前方,僵硬到脖子都不转。不够明智,在战场上,士兵要是这样自欺欺人地呆站着,他们就离死亡不远。但另一方面,胆敢迈出这一步的人并不多,要知道大部分人不会前进再吓愣,他们会原地呆若木鸡,或者干脆地转身逃跑。你觉得177就算死在战场上,致命伤也不会在后背。 接着你意识到这想法没什么意义:不能用人类的概念来评判恶魔,鲜少有恶魔担当逃兵,与勇敢无关,只是嗜杀好斗。再一次,都怪177太像人。 177站在你的屋子前面,什么事都没发生。安静的几十秒后它开始东张西望,它怀疑地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好像你会从哪个角落里突然跳出来似的,你才不会呢。你准备让它出门逛一逛,透口气,在它走出这个无人的街区前再动手。圣鸽跟着它,银链在它身上,你在它身后几百米的地方,要动手很简单。 那恶魔离开了你的院子,躲进了行道树之间。顺着街边还算茂密的绿化带,它选了一个方向,开始前行。 十一点的老街区空无一人,在树木掩映中前行的恶魔无人发现。过了最开始一段时间,177的行动又变得有条理起来,它藏得挺好,蹑手蹑脚,在听到声音时蹲下隐藏,没再出现开始那种反应过度的迹象。它甚至溜进了一间院子——那院子属于一位粗心大意的老光棍,他不养宠物,没有妻儿,老是不记得锁住院子和窗。你不知道177怎么找出了这一薄弱的突破点,总之,它翻墙进去了。 你一点都不担心,在银链上施加的祷言会阻止177伤害任何人,它充其量毁坏一些东西,事后你会替它补偿。你希望177手脚利索运气好,别被主人抓住,它没让你失望。四分钟后,177翻窗而出,黑洞洞的窗口依然一片安静。不需要用圣鸽旁观,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它去做了什么:177现在穿着衣服。 它出来的一路上都什么都没穿,这不叫裸奔,难道会有人认为路上的一只老鼠赤身裸体吗?恶魔不穿衣服,你很习惯177一丝不挂的样子,看它穿着衣服反倒感到诧异,仿佛看到一条穿着袍子的狗。 它穿着不合身的长裤,还有一件皱巴巴的外套。外套下摆太短,它穿着像件短夹克,结实的肌肉撑起原主人摆放肥肉的位置。裤腿太短,裤腰太宽,177将裤腰位置的皮筋抽了出来,打了个结,系在腰上,变成了一条低腰裤。那身老土的矮胖单身汉行头穿在它身上,反而有种奇特的潮流感,要是这幅样子走进几条街外的夜店里,那些嗨过头或者嗑上头的年轻人多半会认为它是他们中的一员。 177没穿鞋子,没有一双鞋能装下它的脚爪。它抓着一顶毛线帽,往自己头上戴,半天戴不进去,被那对角勾住了。几秒后它才意识到长角的家伙戴不了帽子,放弃地将之脱下,塞进旁边的灌木丛中。它站起来,背挺直了,看上去比之前好得多。177仿佛穿上战甲的士兵,得到了什么底气似的,镇定了许多,真奇怪,明明只是一套无法构成防御的普通衣物啊。 脚步声。 177立刻蹲下来,藏到灌木丛后面。那散乱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出现在附近路灯的光线下,一个踩着一双高跟鞋、穿着时髦的姑娘。这镇上典型的夜店爱好者,家境不错,生活无聊,有钱有时间泡在酒吧里,有钱买进入时的衣装与化妆品。不过化妆品的价格这会儿看不出来,她抽噎了一路,脸上的妆容化得一塌糊涂,这多少解释了为何她会从几条街外一路游荡到这里。 你与177都在等着她经过,但她好巧不巧停在了177藏身的地方旁边,难受地甩了甩头,捂住了嘴。这姑娘绝对喝了不少,没有多到神志不清,却多到会去树边呕吐。 她走进绿化带里,干呕了几下,一转头,看见了正要遛开的177。 你不担心,这姑娘喝醉了,实际年龄恐怕比穿着风格更小,不难说服。你选择了街上人最少的时间段,同时也对177被人撞见这回事早有计划,这镇上只有你一个圣职者,无论任何人遇见或抓住了恶魔,他们都得交给你解决,无非是物归原主。 而177看起来担心极了。 它愣了片刻,飞快地后退,可惜前面的片刻犹豫足以让那姑娘一把抓住它。她的手抓住了177的胳膊,整个人踉跄着往它怀里倒去。你不觉得那双手有多大力气,可177小心地支撑着她,僵直成石像,却没直接跑开,让这姑娘脸着地砸到地上。 “嘿,帅哥!”她醉醺醺地说,胡乱摸索着177的脸,在摸到那对角时吃吃笑起来,“真酷,像真家伙一样!” 177沉默了很长时间,你以为它不会理她,但它开口了。 “你该回去。”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4 它慢慢地说,“太晚了,回家去。” 177的声音有点哑,上一次它开口是什么时候?还是你第一次操它的那天。那姑娘可意识不到这短暂语句的珍贵,她抱怨道:“别这样,你听起来像我爸爸!” “你家人会担心你。”177说。 这话像点着了炮弹,那姑娘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推开它,险些把自己摔到地上。177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扶稳了,她发出一声咒骂,踢掉了自己的高跟鞋。“他们才不关心我!”她喊道,“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呜,只有比利关心我……” 有人被她吵醒,打开了灯,177急忙拉着她跑进了不远处的小公园。银链没有被触发,看起来它并无杀人灭口的意思,它一把姑娘松开,那姑娘就开始了一连串语无伦次的牢骚。 她说爸妈多么忙,比利多么好,自己不想再当乖孩子,为了比利自己怎么学会了很酷的生活,比利如何脚踏两条船跟一个婊子搞在一起……这等典型剧情,你在各种忏悔中听到过许多,相关的劝解和安慰一张口就能说出好些版本来。177想必没有你这样的经验,它很安静,只是听着,间或扶那姑娘一把,以免她手舞足蹈得失去平衡。你开始思考将她引开的办法了,177的逃亡被卡在那里,像一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出了点问题,你看着它的沉默不语,觉得它也在思索脱身之法。 你好像错了。 “那他就没那么好。”它说,打断了姑娘又一轮“比利多好”的讲述。 你感到吃惊,并且有些滑稽,如果177在你看八点档时插嘴讨论剧情,你的心情大概就会像现在一样——只是个比方,你不看八点档。 “比利是,”姑娘抽噎了一下,“是最好的人!” “如果他真这么好,他就应该爱你。”177说。 你不知道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可是那姑娘停下了,仿佛它揭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理。“比利爱我,他说过的,”她小声说,像要说服自己,“只有他爱我……” “那不是真的。”177说,“你很……你很可爱,很多人爱你,将来会有更多。” 你真不习惯听到177说这种话,它自己恐怕更不习惯。它说得很慢,像在斟酌用词,那双胳膊架着快要滑下去的姑娘,小心得好似捧着一个触发式炸弹。 “如果你,受到了伤害,他们都会很难过。”它说,“联系他们,让他们来接你。” “我才不要!”那姑娘说,“他们会气疯的。” “他们只是担心你,不是真的生你气。”177说,“给他们打电话,你现在没法自己回去。喝一点热汤,洗个澡,去睡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尽管你可能要头疼一整天,你喝了太多酒。” “我饿了。”她直瞪瞪看着地面,没头没脑地嘀咕。 “所以你才这么难过。”177说,让那姑娘咯咯笑起来了。“回家吧。”它又说,“吃点甜的。” “南瓜派。”姑娘接口道。 “嗯,南瓜派。”177说。 “要很多肉桂粉。”姑娘说,吸了吸鼻子。 “很多肉桂粉。”177附和道,“记得告诉他们,别忙着吵架了。” “嗯。”她又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只把一塌糊涂的眼线抹得更开,“可是我可以自己回家。” “你找得到路吗?”177说,“而且不安全……” “安全,我有枪!”姑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出开枪的手势。你看见177翻了翻眼睛,“好吧,你有枪……”它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半,突然停下,向前一扑。你以为它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却看到它从姑娘手里夺过一把枪。 她还真拿了枪,也是,在这个三岁孩子都能合法持枪的年头,十几二十岁的姑娘拿着把枪也不奇怪。 “你不能把枪当玩具!”177说,它的眉头紧锁,看上去听上去都很严厉。姑娘扭开头不看它,它伸手扳着姑娘的肩膀,盯着她发话:“任何人都能从你手里把枪抢走,当成伤害你的工具,你甚至没开保险!” “我当然知道要开保险,遇到坏人的时候我会开的!”那姑娘反驳道。 “那你在遇见我的时候就该打开它!”177厉声道。 它呵斥的时候像个训新兵的长官,很凶,那姑娘噘起了嘴,刷地又开始流眼泪了。177的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来,卡在要发作不发作的关头上,看上去有些尴尬。“你现在这样什么都瞄不准,”它干巴巴地说,“我打赌你会先射中自己,然后射中哪个路过的倒霉鬼的屁股。放过自己的脚背好吗?” 它说了一个很蹩脚的笑话,那姑娘破涕为笑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哇哇大哭,一头扑进177怀里。177小心地抱住了她,轻轻拍她的背。它伸直了手指,用掌心去拍她,这样尖尖的爪子就不会抓破姑娘的衣服。你突然想,要是它抱住的是你的话,它大概不会这么好心。 你摸了摸你的胳膊,那里在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事到如今,177对那个女孩莫名其妙的温柔耐心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还有别的,某些……更不对劲的东西。这不对,恶魔不该这样对她说话。你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感,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冰凉滑腻的东西趴在你背上。 你隐约觉得自己察觉了什么违和之处,那征兆还不够明显,不足以让你清晰发现——又或者你只是下意识回避着它。 他们在小花园里浪费了接近一个小时,姑娘终于去附近的电话亭联系了父母。177把她送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在靠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前停下。那姑娘已经清醒了很多,开始为糊在他胸口的眼泪抱歉。 “你人真好。”她说,“要是你不像我爸那么烦,我一定要跟你约会,我说真的!” “先成年再说吧,小姑娘。”177说。 “要是你是我哥哥就好了,我一直想要个哥哥。”那姑娘自顾自地说,“你这么帅,又高,有肌肉,脾气又好,啊,真好。” “……” “艾米不是个婊子,比利才是,艾米跟我一样被骗了。她还怀了孕,好可怜。”她絮絮叨叨地说,“如果你是我哥哥,你会帮我揍比利的,是不是?” “是的……我会的。”177低声说,颤抖着吸了口气,“我得……我得走了。待在便利店里,等你爸妈来接你,别跟陌生人走,好吗?” “你说过很多遍啦!”姑娘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歪歪扭扭地走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5 进了便利店。 177看着她进去,站了一会儿,自己转身,快步走进树木的阴影中。它走得很快,越来越快,渐渐像小跑一样,迅速地逃离了街口。你藏匿起来,等它从面前跑过,听到它喘气的声音。它的脚步与呼吸都变重了,拖着的银链开始互相碰撞。你觉得再这样下去它很可能绊倒自己,它也的确摔倒了。 那恶魔向前跌倒在地,趴了好一会儿。它没站起身,只是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肩膀垮塌下来,垂着头,看起来精疲力竭。177环顾四周,蓦然停下,多么巧合,它又跑回了你的屋子门口。 这发现让它挣扎着爬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又往前走了几步。它在你院外十几米的空地上又一次停下,靠着行道树,慢慢滑了下去。一个恶魔的体能不该如此弱,可它看上去就是一步也无法再挪动。你看着它的脸,心中一突。 你认得出这种表情,这种表情在说177刚才劝慰女孩的所有话都是狗屁,就算喝热汤,洗澡,去睡觉,明天一切也不会好起来,再不会好了。 刚才它穿着偷来的衣服时,你看到它打量着道路,好像在考虑着什么计划,好像它准备好了拖着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最后一搏,如今无论什么计划都消失无踪——你意识到,或许一开始它就清楚自己成功逃脱的可能性有多渺茫,只是不管不顾地让自己先动起来罢了。现在,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那股支撑着它的气力突然干涸了。 它看着手中的枪。 你激发了束缚祷言,177像被无形之线拉了一下,可只是几秒后,它又动了起来。你在银链上留下的符文明明比那种念诵的祷言更加强效,它不该还能动弹,它又不是多强大的品种,只是个混血……你猛然意识到自己弄错了方向,混血可能就是原因。越高级的祷言越针对恶魔,对强大的恶魔效果有限,同时对人类完全不起效。177身上属于恶魔的部分小得不可思议,以至于这种符文几乎控制不住它。 你开始往177的方向奔跑,银链只有那么大,能刻印的祷言有限,它只预防177伤人,不妨碍它伤害自己,预防自杀的设施被安置在浴室里。这安排本该万无一失,如果它想死,直接在你浴室里自杀就是,何必辛辛苦苦跑出来再自杀? 177是不想死的。 它拿了钥匙,毁掉摄像头,从浴室走到玄关,打开大门,咬牙顶着畏惧迈出脚步。它在绿茵带中潜行,翻墙,偷窃衣服,打量路牌,在这漏洞百出的“放生”活动中竭尽全力地挣扎,像只不屈不挠地撞着铁笼的野雀。从你买下它以来,它一次都没尝试过自杀。 恰恰相反,为了求生,177已经拼尽全力。就像在风雪中抓着峭壁的旅人,最后松开手不是为了求死,只是再也撑不住了而已。 所有事都有一个极限。 你向177跑去,六百米,它颤抖着理了理领口,扣上外套最后一颗扣子;三百米,它给枪上了膛,打开了保险,被祷言影响的动作缓慢却准确;一百米,它举起了枪。 你们之间距离只剩下五米,177把枪管塞进了嘴里。很近了,你能看清它翘起的发丝与枪上修长的手指,它没有看你,扣动了扳机。 砰! 第十二章 砰,枪声响起。 砰,177摔倒在地。 鲜血喷溅在后面的树上,呈放射状,像一张红色的网。你在灯光下看到了177后脑勺上的大洞,血液混合着脑浆,呈现出一种草莓奶昔似的粉红色。 枪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散去,像个开关,许多扇窗户的灯光亮了起来,越来越多。再过上几分钟,就会有人打开窗户,惊慌失措地询问或大惊小怪地乱叫,仿佛鸽舍中扔了一颗爆竹。再过上几分钟,这具残破的躯体就要彻底变成尸体,而一点挪动就会导致回天乏术。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你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像过去一样。 驻扎的负责圣职者手中都有一个通讯器,联通每个区域的广播,能在危急时刻警告他人。你掏出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开启了以这条街为范围的公放。 “橡树街的居民们,我是神父以诺威尔逊。”你的声音在各家各户的广播中响起,凝重又沉稳,“橡木街出现疑似恶魔袭击事件,圣职者正在处理中,请各位居民务必锁好门窗,拉上窗帘,请勿外出,主必将庇佑信者的灵魂。重复一次,请各位居民务必锁好门窗,拉上窗帘,请勿外出。” 门窗反复上锁,门栓与窗栓放下的声音咔嚓咔嚓响成一片,本已拉上的窗帘抖了抖,拉得更加严实。整条街大部分的居民被吵醒,但亮灯的窗口并没有变多,与之相反,还变少了。许多人匆匆关掉了灯,害怕自己吸引恶魔的视线,你知道今晚会有许多人彻夜祈祷,恐惧向来最杀好奇心。 接着你关掉了通讯器,脱下玫瑰念珠,从十字架向左数到第七颗,将之咬开。念珠一分为二,其中米粒大的白色物体一暴露在空气中便开始膨胀,变成一截苍白的指骨。这是祝福过的圣子之骨,每年全世界只诞生七个的圣子,必须自愿殉道,他们的尸身才能得到神圣祝福。这等珍贵的消耗品,即使是你,也只得到过这一截,它是你离开战场时唯一带走的圣物。 能起死回生的圣物。 限制很多,必须死亡五分钟内,尸身完好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未离开死亡地点,此外使用者也有非常严苛的条件。以上全部条件你都能满足,唯一所虑之事便是圣子指骨也算圣物,它是否能救一个混血恶魔?你心里实在没底,但是还能坏到哪里去呢?177已经死了,你总要试一试。 你咬破手指,挤压它,使鲜血浸没苍白的指骨。你将之放在177额上,念诵经文,感到一股难言的引力从你握着指骨的地方传来。你的左右手掌开始流血,你的裤脚被血浸透,不用检查也能知道脚踝处出现了圆形伤口。你的额头出现了交错的伤痕,仿佛戴着一顶无形的荆冠。圣痕正在加深,最后是左胁之下,倘若你没有力量控制住它,这伤口会不断扩散,直到你和指骨的主人一样,慢慢把血流干。 你当然能掌控它,在这一点上,你从不怀疑。 指骨在你手中碎成粉末,你不再流血了,177也是。它破碎的头颅正在快速愈合,如同碎裂过程按了一个后退键。你捧着它的脑袋,梳理它的头发,以免它们长进血肉中——理论上起死回生会让血肉自然地排除异物,但毕竟你第一次实践,还是保险起见为好。177深红色的长发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6 和血浆搅合在一起,黏糊糊脏兮兮,不快点洗干净就又要结块,跟你刚见到它时一样。 你想擦干净它的脸,可你手上都是血,只能越抹越脏。你很快放弃了。 它战栗着吸进一口气,再一次开始呼吸。你放在它胸口的手感觉到了心跳,噗通,噗通,你从未觉得这声音如此悦耳。 你离开了一会儿,从家里重新拿出那辆小推车,把177装进去。失血过多让你头晕目眩,把177搬进车里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根本不可能徒手把它带回去。你以净化邪灵的标准步骤点燃了那颗血淋淋的树,让所有血迹痕迹都只剩下一捧灰。你用通讯器解除了警报,回家洗了澡,处理掉血衣,清洗完推车,构思着要提交的报告的内容。在遇到了巨大的意外之后,一切似乎又步入了正轨。 但当你开始清洗177,你发现一件事。 在它的尾椎骨末端,长着一根细长的尾巴,黑色,光滑,末端呈箭头状。成年恶魔的尾巴尖端是枪尖似的武器,只有刚出生不久的恶魔,才有这样一根柔软发钝的尾巴。 起死回生不会让断裂的肢体重新生长,177的断角就没长出来。你忽然醒悟,最开始,它的尾巴就不是断了,而是没长出来。 那些被压制的纷乱异常,在此刻被触动,在你脑中全盘爆发。 177劝慰女孩,它过分了解人类的社会行为甚至认可它;177偷窃衣服,扣上每一颗扣子;177会说话,会开枪,它看路牌,它认识字;军事化痕迹;握拳;店主为你的购买欢欣鼓舞;177不知道怕圣水直到你在它身上用过一次;从深棕色到血色的眼睛;新生的尾巴…… 花洒从你手中滑落到地上,你去捡,发现177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你是谁?”你说,“你是什么?” 177看着你,眼神空茫,脸色很差,一个刚枪击过自己脑袋的家伙当然不会活泼健康到哪里去。你问它问题,它眨了眨眼睛,有些迟钝地张开嘴…… 你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让它闭嘴,你不想听,你预感到自己不会喜欢它的答案。那冰冷的东西趴在你后背上,你畏惧又盼望着看清它的脸。 它说:“第九步兵师,第二十八陆战团,a连……” “不可能!”你脱口而出,“所有征兵处都有检测仪,不可能让混血恶魔加入!” “a连,”它说完了,“雷米尔哈代,上士。” 你喃喃自语:“你撒谎……” 它便不说话了,只是看了看地板,闭上了眼睛。它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说服你,它无所谓你信不信。 “你撒谎。”你重复,“这都是……你只是看过哪个阵亡士兵的军牌,你只是念了出来,是不是?” 它不反驳,你把它从浴缸里提起来,摇晃它,逼迫它睁开眼睛看你。 “回答我!”你命令道,“你是谁?” 它皱了皱眉头,或许它还没有完全恢复,跟你一样头痛。等意识到你不会放弃烦它,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慢慢说:“我在南郡出生……” 名叫雷米尔的男人,生于南郡的一个普通家庭。 这个家庭不富有也不贫穷,维持着还不错的生活,家人彼此相爱。雷米尔四岁的时候,他的妹妹出生了,那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所有人都爱她。一切都很好,直到雷米尔的母亲死于事故。 雷米尔的父亲开始终日酗酒,开始出于悲痛,后来出于习惯,渐渐将事故补偿金挥霍一空,只能搬去便宜的混乱街区。他对自己的孩子们漠不关心,除了没有酒喝的时候,他会打自己的儿子——他至少不打女儿,小姑娘和妈妈很像,这是雷米尔小时候最庆幸的事情。 雷米尔很早辍了学,反正他在读书上没什么兴趣和天赋,不如把钱留给妹妹。他收过废品,卖过报纸,最后发现自己的天赋在打架上。他长得很快,能把企图抢他东西的高年级生揍得满地找牙,到他十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不敢再打他了。他在附近打出了一点名堂,得到了一些帮派的看好,如果事情就这么下去,他大概会长成那种典型的黑帮混混。 有一天,雷米尔回家,听到他的妹妹在尖叫。他冲进房间,看见他醉醺醺的父亲压在十岁的妹妹身上,肥胖的手指往她裙子下摸。 桌子上放着酒瓶,当然,家里到处都是酒瓶。不过桌上那瓶特别大,属于父亲偶尔才能喝一次的不那么廉价的品种,瓶颈不长,瓶身是一种又沉又重的厚玻璃,哪怕空了也很有分量。雷米尔走过去,抓住瓶颈,用尽全力砸碎在父亲后脑勺上。 那酒鬼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血流得到处都是。雷米尔把妹妹拉起来,抱住她,告诉她一切平安无事。然后他非常迅速地搜空了家里每一分钱,带着妹妹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前他没去确认父亲的生死,无论如何,从那天起,他们就是孤儿了。 十四岁的哥哥带着十岁的妹妹,在南郡各地流浪了两年,最后在靠近前线的一个小镇落了脚。跟别处比起来,靠近人类与恶魔交战战场的地方物价相对便宜,对他们这些没有身份证件的流亡者也相对友好。尽管如此,距离安稳生活还很远。 他们可以这样贫穷度日,跟雷米尔见过的很多人一样,天天奔波打零工,疲惫地榨干自己的精力与健康,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一辈子。又或者,他聪明的妹妹可以去读书,找一份好工作,住在安全舒适的地方,跟一个不酗酒、不打人、会好好对待她的好人组建幸福的家庭——后者需要很多钱,很多很多钱。要怎么弄到钱呢?有人问雷米尔他妹妹卖不卖,那个人被他一拳打掉两颗牙。接着又有人问雷米尔要不要替人做点见不得光的活计,雷米尔说他得考虑一下。 两个未成年人的流浪会带来很多麻烦,迫不得已的时候,雷米尔偷过,抢过,甚至杀人过。他把剪刀捅进人贩子的肺,他用强盗的枪在强盗脑袋上开洞,他从被打死的匪徒身上爬起来,往尸体脸上啐血沫,从来不为此感到抱歉。可是自卫杀人是一回事,主动去杀无辜者是另一回事。雷米尔想象了一下自己对无辜的人开枪,比方说,一个大概十几岁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应该有个美好生活的小女孩……他没法想象。 雷米尔的妹妹聪明又善良,这样的人不该有个人渣哥哥。雷米尔的母亲生前说他应该做个好人,他不算好人,但他至少能不做个烂人。 下一年开春,雷米尔把妹妹托付给哥们儿,谎报年龄去了征兵处。与地狱的战争需要大量士兵,并且提供大量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7 的补助,即便他第一年就死了,抚恤金也足够让妹妹一路读完大学。他认为自己不会这么早死,他在打架,确切地说,在杀戮上,有着非凡的天赋。 的确如此。 他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底层小兵一直升到上士,若非人际关系和团队合作上的一些问题,他的军衔本可以更高。雷米尔不怎么介意,他没上过军校也没上过教会学校,没什么信仰,打仗完全是为了赚钱,又不打算一辈子待在军中。他在前线战斗了十年,他的妹妹跳级毕业,当上了小学老师;他的哥们儿做小生意赚了笔钱,加上他的资助,终于开了梦寐以求的花店。两人还结了婚,看在他们都很幸福快乐的份上,雷米尔姑且放过了监守自盗的朋友。 “退役吧,哥哥!”他的妹妹说,“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钱,换我们来养你啦。” 这不是妹妹第一次劝他,但这一次不同,花店已经上了正轨,而且他妹妹怀孕了。雷米尔动起了退役的念头,再过一年,他想,他还需要一大笔钱,好让妹妹和哥们儿随时有能从这座小镇上搬走的资金。大概是与恶魔作战多年的神经过敏,他老觉得这里离前线太近。或许等侄子或侄女周岁之后,他就能劝动他们搬去更安全的地方。 退役前的两个月,雷米尔在新闻里看到了妹妹的消息。因为新式恶魔驱逐武器的投放失误,一支恶魔大军冲破了防线,降临了防线数千里外的一座小镇。地狱之火烧毁了整座城镇,镇中无人生还。 妹妹,朋友,他们的孩子,学校里的孩子,花店的帮工,镇上的所有人,无人生还。 得知消息的一小时后,军营迎来了另一波恶魔袭击。 从很多迹象里可以看出来,雷米尔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在大部分时候能冷静思考,可是一旦热血上头,他便什么都不顾了。他对父亲举起酒瓶,把脖子砸向屠刀,先做再想,不计后果,那个时候也一样。在本该撤退的时候,雷米尔上士发疯一样脱离了队伍,带着一大堆爆炸物冲向了恶魔群。 他没想死,他只是不想让眼前的任何恶魔活下去。如果可以,他想和整个地狱同归于尽。 地狱报复了他。 人类与恶魔之间,其实没有生殖隔离,恶魔这玩意繁殖力惊人,能与绝大多数的哺乳动物和许多爬行动物之间产生后代。大部分混血后代的长相和习性都会偏向于恶魔,加入到恶魔当中。但也有非常、非常小的可能,有着恶魔血脉的混血在人类中成功隐藏,繁衍,后代的恶魔血统渐渐稀薄到难以看出。 直到受到什么刺激,被再度激发出来。 雷米尔没有死,他又醒了过来。所有伤口已经愈合,身上的零部件都没有少,反而多了。 在濒死刺激下觉醒的雷米尔,在军营之中,变成了恶魔。 “我的妹妹叫玛利亚,她丈夫叫弗恩,他们的孩子,男孩会叫爱德华,女孩会叫丽塔。不知道是哪个,应该已经出生了。玛利亚说要给我个惊喜,等我回来再告诉我……妈的。”它——他咬了一下舌头,突兀地说,“我想抽支烟。” 他抬起眼来看你。 他抬起眼来看你,不知想讨支烟还是怎么的,而你,你的胃翻江倒海,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仿佛被用力踢了一脚。你松开他,猛地站起来,趴到洗手台边吐了。你的胃非常不舒服,像塞满了冰块,冰凉下坠。 你吐完之后他还在看你,神情寡淡,似乎只是懒得转开目光。你无法容忍地冲出浴室,落荒而逃。 第十三章 你的大脑一片混乱。 你知道怎么对待恶魔,你知道怎么对待人,你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你的礼仪规范完美无缺。你的世界由平整的规则构成,遵守它们是你的生活方式,是你人生的道路,而这道路崩塌了一角。 177,雷米尔,他是什么?他算什么?如果他是人类,那么你建立在“遵守规则”之上的世界便宛如一台出了岔子的严密机器,不需要多大的问题,只需要一根铁丝,扔进完美咬合的机械部件之间,就足以让整台机器分崩离析。一切都出了岔子,一切都不对了,你犯了错,你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必有恶果。 这声音像你的父亲,或者其他哪个师长,或者教会里的兄弟姐妹。必有恶果!这宏大的声音在你脑中响起,好似天启之音。你根本不知道恶果是什么,他们最初警告你的内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你还太小。事实上你想象不出来什么恶果会让你畏惧,但你就是惶恐不安,手足无措,仿佛程序出了错的电脑。这是不对的,汝不得违背……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天哪,好神父,您这是怎么了?” 你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看到林奇夫人关切的脸。 你不知不觉中游荡过了几条街,来到了林奇夫人的杂货店前。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孤身居住,总是失眠,失眠时一大早就会开店。这一天的凌晨,她显然又在例行失眠。 “我在寻求天主的指引。”你说,勉强对她笑了笑。 林奇夫人是个虔诚的教徒,一个和善的好人。她对你嘘寒问暖,进店给你泡了一杯热茶,硬要塞进你手中。你对她道谢,机械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 咸的,不是热茶,而是某种速溶汤。林奇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秘制汤剂,诀窍是奶油和胡椒粉。“为主服务的您更应该注意身体啊!”她说,“现在亵渎荣光的恶棍越来越多,像您这样虔诚的人……” 喝一点热汤,洗个澡,去睡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的胃开始又一阵痉挛,你捧着杯子,一点也喝不下去。你突然地插了嘴,打断了林奇夫人的絮叨。 “人类生养的混血恶魔,算是人吗?”你说。 “当然不算!”林奇夫人毫不犹豫地说,“该死的恶魔血脉,怎么能算是人?” “但是,”你干涩地说,“如果出生时是人的模样,在人类社会中长大,把自己当成人呢?” 林奇夫人担忧地看了你一眼,似乎在怀疑你是不是在哪儿碰坏了脑袋。她看到你惨白的面孔,神情软化下来。 “好神父,您毕竟还年轻呢。”她慈爱地说,“现在军队毕竟争气了,把恶魔都堵在南边,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恶魔是个什么样子,还有人当玩物养着,吓!不像话!我年轻的时候,恶魔还到处乱窜,到处奸淫掳掠……”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那张总是亲切和蔼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8 的脸庞也变得冷硬起来。 “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恶魔的种也是恶魔,不管什么东西生的。农民倒了大霉,哪只牛羊怀孕了就得宰掉,不能让恶魔生出来,杂种恶魔一出生就是大祸害,会吃人的!我以前住在更南边的村子里,村子广场的火堆天天点着,还好刚出生的恶魔也怕火。”林奇夫人说,不住摇着头,“那些可怜的女人,唉,她们叫得这么厉害,我到今天还会梦到那个声音。” 你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们……”你说,“烧死她们?” “是净化,神父,每一次都会有圣职者在旁边好好念经!”林奇夫人强调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都是那些杀千刀的恶魔!恶魔的崽子不能活着,堕胎是大罪过,天主要为此发怒……那些被恶魔玷污的女人已经不可挽救了,我们至少可以拯救她们的灵魂,让她们上天堂。呜呜,我苦命的女儿……” 林奇夫人拿出了手帕,从沟壑纵横的眼窝里挤出几滴泪来。 你的确还很年轻,你与强大的恶魔正面作战多年,知道每一种高等魔物的应对方式,却不知道战场外那些不必让你们这等精英处理的杂事。你的父亲没告诉你过恶魔出生在人群中应当如何应对,你从不知道过去各地的火刑台上烧过些什么,烧过多少。在你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这常识震惊了你。 那些女人,你迷惑地想,那些被恶魔欺辱而怀胎的女人,难道不是无辜而不幸的受害者吗?难道她们不是我们的姐妹吗?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帮助她们,照料她们,让她们不再受恶魔的危害吗?错的是恶魔,恶魔需要被净化,可是……? “这是正确之举?”你喃喃自语。 “这是正义之举!”林奇夫人说,擦了擦脸上的泪,面庞笼罩着一层信仰的光辉,“我们得确保,没有一个恶魔混入我们中间,不能让地狱的杂种祸害我们的伊甸!有一些女人完全疯了,她们居然把恶魔崽子藏起来,神父,那些伪装成人类的恶魔更加罪大恶极!它们装成人的样子行走在我们中间,哄骗我们,骗得他人与它们生下有肮脏血脉的杂种,让这污染在人间偷偷扩散!啊,还有比这更可恶的吗?在被发现前,它们要玷污多少好人啊!” “所以,”你说,“他们不是人?” 林奇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她枯瘦的手爪握住你的手,拍了几拍。“别再钻牛角尖了,好神父!”她说,“您如此善良心软,可是好心也要分清使用对象啊。恶魔就是恶魔,无论血统多稀薄,难道被玷污的白纸还能恢复原状?我那个时候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所有人……”你重复道。 “这是人尽皆知的公理!”林奇夫人斩钉截铁道,摇着头,“哎呀,神父先生,您以前一定一直埋头于神学院吧?怎么连这样的道理都不知道呢……” 是吗? 你无法理解,你不明白,但在很多事情上你都不理解不明白。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只要按照规则常理来,一切就会安然运行,不会出任何错误,向来如此。主的国度黑白分明,以诺,为何质疑?你的父亲责备地看着你,你的嘴唇轻轻翕动,重复着那条铁律:无须质疑,只要遵从。 你缺乏正确的判断力,好在这个世界由规则构成,主已经划分了是非对错,让世人无须为此苦恼。经文与你的父亲都没说过要如何处置177这样的存在,但林奇夫人已经告诉你了,告诉你这个世界如何对待人群中的恶魔。 只要遵从。 那样的话,你便从未犯错,毫无污点,你的人生完美无瑕,你的世界平稳如初。你在一名混血恶魔身上浪费了圣物,大失误,恐怕难以回本,它身上挤不出多少价值,基本只是个破烂残渣。但无论如何,事情解决了,一切回到了正轨。 可是。 可是…… 他的名字叫雷米尔,他出生在南郡,他妹妹叫玛利亚,他有个朋友叫弗恩,他本该有一个侄子或侄女,他想要抽烟。你没有父母,你不知自己在何处出生,你没有兄弟姐妹(不,那些人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们从不爱彼此,你们甚至并不真的认识彼此),你没有朋友,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不是人,那个异类,不该是他。 你回去的时候,早起上班的人已经起来了,他们向你打招呼,以为你刚要出门而不是进门。你发现自己忘记了锁门,跑出去那会儿匆匆忙忙,浴室门和大门都没锁,如果雷米尔再自杀一次,他现在已经是一团死肉。 你走进浴室,浴室里空无一人。你在门口呆立了几秒钟,转身,走回客厅,停在沙发旁边。卧室门锁着,客厅没有,雷米尔蜷在沙发上,抱着个靠垫。 你进门时不知道自己更想看到什么,活的雷米尔、死肉还是空空如也的房间,不过当你看到沙发上还在呼吸的人,你发现自己松了口气。你在沙发旁边蹲下,碰了碰雷米尔的手,他的手很暖和。 你的手冰凉一片,确切地说你浑身粘着冷汗,手脚依旧冰凉,胃里也是。雷米尔睡得很沉,你想了想,推推他,把他推醒。 他睁开眼睛,没怎么动,可能没醒透也可能头还昏。你拆开包装,抽出一支烟,放进他手里,用打火机点燃了。雷米尔看着手里的香烟好一会儿,调整了拿烟的姿势,放进嘴里吸了一口。长长的烟灰从香烟顶端掉落下来,落到客厅的地板上。 得再买个烟灰缸,你想。 第十四章 浴室可以是一个恶魔的落脚处,却不能用于安置一名房客。你拆掉了所有镣铐,收拾出一张窄床,放进客厅。 这间房子的确有客房,但就和之前说过的那样,五年来你把整间屋子打造成了对抗恶魔的堡垒。主卧与客卧被重点关照,都有着非常严密可靠的预防措施,你以忏悔级的规格布置了它们——“忏悔”在此特指在圣职者中流通的等级名词,意思是“足以让任何进入的恶魔忏悔自己离开了地狱”,雷米尔不会喜欢这种房间。 你把神圣祷文篆刻进了许多隐秘的地方,永久性工程,一时半会儿难以去除。因此,在将客房收拾好之前,雷米尔得暂时留宿在客厅。他对此没有抱怨,不过好像不太喜欢床。 很多个早上,你发现他离开了床,缩在沙发上。这沙发已经很老了,不会比床铺软,比那张床窄而短,雷米尔这样体格的人要是在上面躺平,两只脚必定要垂挂下去。不过你没看他躺平过,他总是弓得像只虾,挤进沙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19 发靠背和坐垫之间的凹陷处,被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雷米尔连脑袋都不露出来,他跟被子一起团成一团,像只从你沙发上长出来的茧。 你问雷米尔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摇头,带着被子在夜间爬上床,但第二天清晨又回到了沙发上。于是你便随他去了,他喜欢沙发就沙发吧。经常有野猫无视你布置的窝,反而往杂物堆里的纸箱子中钻,你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困扰,反正目的已经达成。 你给雷米尔买了衣裤,你们的尺码不太一样,店主对此毫无怀疑,你本来就经常给需要帮助的人购买衣物与日用品。你第一次购买的衣服尺寸非常合身,裤管则有点短,你意识到这是因为雷米尔从没在你身边站直过。他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站不直,比如伤痛、紧张和企图攻击。事实上他很少站着,你们相处的个把月,雷米尔要么在浴缸里坐着,要么在哪里趴着。 现在也是一样,他不怎么站起来走动,至少不在你身边这么做。你在家的时候,雷米尔总躺在沙发上,被子蒙着头。有时候他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你,当你看回去,他又会移开目光。你希望他只是不想理你,而不是依然缺乏生存欲。 你没再装摄像头,也没再安置圣鸽当眼线,你不知道离家期间雷米尔做了什么。监控恶魔是有必要的,监视人则不然,你不应窥视留宿家中的客人,也不觉得有必要。 如果雷米尔选择离去或者别的什么,那都是上帝的旨意。 你不看,如果你看到他企图自杀,你就得去阻止了,自杀是重罪,必须被阻止。但你在心中暗暗觉得,如果雷米尔再也不想留在这里,那就不要再关着他了吧,你已经阻止过一次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离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事后你会为“失察”接受自己的惩罚,那与雷米尔无关。 你每天中午都会回家,也开始每晚准时下班,家里有客人需要一日三餐,不能像对待宠物一样一次性把一天的食物对方在食盆里。你每日带回食材,先去沙发上看一眼,确定要做几人份的食物,再去厨房开工。做完饭你去推一推沙发上的茧,雷米尔爬起来,坐到桌边。你每餐要感谢三次上帝,第一次是看向沙发的时候,第二次是你的手碰触到被子里实实在在的身躯的时候,第三次才是餐前祷告。 你们之间缺乏交谈,你不知要说什么,雷米尔又不说话。可是每次他都会把你准备的食物吃完,这样就很好。 在那场冲击了你们的变故过去后一周,圣诞节来临。 作为一个圣职者,你在这一天忙得要命,只好给雷米尔准备了速食食品,整整一天都没有回去。你主持弥撒,等激动的信徒散去,处理后续事宜。你回去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你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小心地走进去,没开灯,只用钥匙上别人送给你的夜光天使挂饰照明。 当你经过沙发,雷米尔突然扑腾起来。 他一脚把被子踢到了地板上,动作很大,你几乎以为自己还是把他吵醒了。但雷米尔并没有睁开眼睛,借着钥匙扣的微弱光芒,你看到他紧紧闭着眼睛,死死咬着牙。 雷米尔根本没醒,他急促地呼吸,眼珠在眼皮底下动得很快,双手用力握拳,爪尖想必又抓破了手心。这疼痛都没有将他叫醒,雷米尔在沙发上弹跳,像一尾被扔进沙地的鱼。 你见过许多人在黑夜里尖叫,那些你照料过的孤儿、难民、伤兵,他们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那声音歇斯底里,像怒吼也像求救。雷米尔没有尖叫,若非那紧扣的牙关咯咯作响,他甚至可以说相当安静。他的身体几乎嵌进了靠背与坐垫之间的三角空间,还在无意识往后退,像要钻进里面。他不发出声音,时不时痉挛的身躯在努力保持静止,仿佛只要不发声、不动,苦难与噩梦就会找不到对象,放过他,自行离去。 你捡起被子,抖了抖,盖回他身上。雷米尔一下子就醒了,他的红眼睛在黑夜里发亮,让你想到方才用来装饰圣诞树的彩灯。有一瞬间,他看上去几乎要暴起攻击你,你及时退到三步之外,打开了客厅的灯。 雷米尔下意识用手背挡着眼睛,他开始拼命眨眼,不知是在适应这灯光,还是在适应“已经醒来”这件事情。“圣诞节快乐。”你说,“我带了蛋糕。” 糕点店的信徒送了你蛋糕,还有其他人赠送了不少圣诞礼物,你都转送给了孤儿院的孩子,如往年一样,不过今年蛋糕可以拿回家。你把那一小块蛋糕放到桌子上,去泡了一杯热茶,加冷水调匀成能入口的温度,跟勺子一起放在桌边。你去洗漱了一下,等你回来,雷米尔已经在吃了。 雷米尔还在调节者呼吸,像刚跑过上千米——比刚才跑完马拉松的样子好了很多。他大口吃着蛋糕,勺子挖下大团奶油和巧克力碎片,塞进嘴里,像往火炉里铲煤一样急切。蛋糕眨眼间只剩下一点,你想告诉他不用急慢慢吃,这些都是他的,又觉得这迅速的进餐并非因为护食。雷米尔飞快地咀嚼着蛋糕与热茶,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仿佛不立刻进食就会马上饿死。 他把你给他的东西一扫而空,用勺子刮着蛋糕盒里残存的奶油,看上去终于镇静下来。你又去倒了点茶,放在桌上,好让他能漱漱口。 雷米尔已经吃完了东西,他捧着马克杯,一门心思盯着里面旋转的茶叶,仿佛其中有什么未解之谜。你也做完了能做的事,失去了继续停在这里的理由,为了大家好,最好回去睡觉。你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摇了摇头。你又问要不要留着灯,雷米尔又摇了摇头,动作比刚才迟疑一点。 你觉得他想说什么,但等了一会儿,他依旧什么都没说。你关掉灯,跟他道晚安,慢慢走向卧室。你走得很慢,动作很轻,因此在关上门之前,你来得及听见雷米尔耳语似的声音。 “门……”他说。 你停下来,转过身,耐心地等着下文。雷米尔的嘴唇动了动,眼睛依然盯着马克杯,嘀咕道:“……开着。” 客厅与主卧之间只有一门之隔,如果开着门,客厅里就能看到床尾。你每晚都会把那扇门反锁,这样一来,你要开门时得用一把有点年头的钥匙,开个十几秒,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足以提醒雷米尔你即将出现。你很惊讶他会想让门开着,不过你照做了。 客厅与主卧之间的门敞开,你拿重物抵着,以免它被风吹得乱晃。做完这个,你再次说了“晚安”,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 你走得很慢,动作很轻,凌晨时分的这个街区很安静,在你上床睡觉之前,你听见一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0 “谢谢”。那声音实在太低,你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也不确定雷米尔是不是想让你听见,所以你没有应答。 祝好梦。你无声地说。 第十五章 此后,卧室与客厅之间的门没再关上过。 雷米尔没有提起这个,也没有过来关门,于是你也不去提、不去关。你睡眠很浅,如果门不关上,他在沙发上扑腾的动静就会把你吵醒。从卧室中听起来,雷米尔做恶梦的声音像绞刑犯最后那几下蹬腿,你每次都用最快速度爬起来,总觉得要是晚一点,那声音就会永远消失。 你把雷米尔推醒,有时候他会道谢,有时候他会道歉,也有时候他会攻击你并嘶吼着让你滚。在这三者里面,你最不想听见道歉,因为道歉总与“拜托”、“不”或者“神啊”一起出现——光是“神啊”这种词,有恶魔血统也可以说出口,因为它并非有真实效力的圣言。没有力量的人,呼唤神名是没用的。 雷米尔道歉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那些词句嚼碎在唇齿之间,挤出一小部分,被吞回去大半。他好像在开口时已经反悔,把道歉说得像个诅咒。他并不真感到抱歉,他的声音发抖变调,充满屈辱、憎恨与恐惧,他不在道歉,他在求饶,也在用最后的力气反抗。 这时候的雷米尔极度顽强又极度脆弱,像破碎瓷器的锋利边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修好他。 你也做了梦,像被传染一样。你梦见吃了糖的那一天,你看见一群士兵围着一个恶魔,他们操它,折断它的角,用随手抓过的什么东西捅开那个被操烂的穴口。他们拽起恶魔的头发,你看到了雷米尔的脸。“我很抱歉……”他说,“拜托,不要……” 你的嘴里含着糖,师兄搂着你的肩膀。你想回去,但师兄的手如同铁钳,他突然又变成了你父亲,你完全不能动。你努力回过头,在距离你几米外的地方,他们折断了雷米尔的脖子。 你不知道你在不在雷米尔的噩梦里。 你能驱魔,能治愈,但驱逐梦魇并非你的领域。你能做的事有限,并且不知道那是不是在帮倒忙。有时候雷米尔似乎想要你留下,有时候他又像无法容忍身边有任何人。 你难以区别两者,只好用同一种方法应对:开灯,推醒他,在距离沙发几米远的椅子上坐十分钟,跟他道晚安,离开。至少雷米尔醒来后没有坚决要求你离开,看上去也不比之前更讨厌你,这方法应该不算太坏。 无论如何,你猜你喜欢门开着。不说噩梦的事,你还能听见雷米尔在客厅里行动的声音。你听见他走动,听见他倒水,水杯放回桌子上,发出轻轻的碰撞声。这听上去很好,你甚至因此喜欢起那只马克杯来了。那是个朴素的白色马克杯,几年前超市活动的赠品。你每天都擦洗它一次,给它倒满水。 这天回家的时候,你发现电视遥控器不在原来的位置。 它本该放在客厅置物台旁边,边缘与第七块地板对齐,现在它向右移动了两公分,顶部倾斜了一点,不再与墙壁平行。有人曾将它拿起过,几乎放回了原位,不过你对家中物件的摆放位置记得一清二楚——自你搬到这里以来,这间屋子里的各种摆设就没怎么动过——你在进门扫视客厅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点。 你并不看电视,作为一种信息获取方式,你觉得浏览报纸比静候新闻更高效。这台电视机属于这间屋子的前主人,和这里的大部分摆设一样。那位退休后回到故乡去的的老神父将教会的房子转交给了你,连屋中的家具与花园里的花草,他留信说一切都任由你处置,你便保留了一切。 你照顾上一任神父留下的花草,尽管你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你继续交电视费,哪怕你从来不看它。你继承了前任圣职者的房子与工作,指望这样便能学习他的生活。你对许多东西缺乏了解,有个模板总是好事。 你把目光从遥控器上收回来,转头去看雷米尔,他依然面对椅背躺在那里。 第二天和第三天,遥控器都维持着那个位置,在第七块地板右边两公分的地方,与墙壁之间有大约五度的锐角。第四天也一样,你便试着拿起遥控器,按了按开关按钮,电视机毫无反应。 这是你刚吃完饭的几分钟,雷米尔还有几口没有吃完。他看着你拿遥控器,咀嚼停顿了一瞬间,又垂下眼睛继续吃。你把遥控器上的几个按钮依次按过来,又去检查了电源,电源没有问题。你打开电视机上的开关,赞美诗的声音扑面而来,你立刻关掉。 此时你才发现,电视机上的频道调节按钮下陷,显然已经不能用。电视遥控器失灵,不能调节频道,电视还刚好停留在圣职者的频道上,难怪雷米尔只动了一次电视就不再尝试。 下一日你去了电子元件商店,那里的工作人员把遥控器拆开,看着里面的东西咂舌。“这电池都烂啦!”修理工大呼小叫,“神父先生,您有多久没换过电池了?不会有一两年了吧?” 事实上,是五年。你跟电视不熟,完全没想起遥控器需要电池,而且你今天才知道原来电池还有保质期。你随意混过了修理工的询问,这不难,对方也不是真想知道答案,只是习惯性和客人交谈罢了。你花钱买了新的遥控器和电池,带着它们回到家。 你装电池时雷米尔看着你,你装好它,试着打开电视,换台,将音量调大调小,然后关掉。你把遥控器放到雷米尔面前的茶几上,说:“现在可以了。” 雷米尔愣了一下,很快地看了你一眼,又飞快地将目光收回盘子上。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叉子戳着的土豆。 之后又有两天,电视机遥控器没被动过。到了第三天,你回到家,看见雷米尔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开着电视,看着你。你看看屏幕再看看他,他直直看着你,身上有股紧绷感,像在等你说什么或做什么似的。 电视上正在播放广告,一脸雀斑的孩子正推荐一种饼干。你不太确定地问:“你想吃这个吗?” 雷米尔的表情有点微妙,好像他准备接一个苹果,你却扔给他一只鸭子,还是活的。“不……?”他说,声音跟你一样迟疑,大概跟你一样在努力想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什么反应。你疑惑地看着他,他疑惑地看着你,你们面面相觑了小半分钟,雷米尔把头转回去,仿佛对你失去了兴趣。 他刚才那种等待什么东西下落的紧张感慢慢消失了,你既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放松下来,但结果好就是好事吧。 电视机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1 开始成天开着。 每天回家你都听到电视机的声音,雷米尔坐在沙发上,不再缩进被子里。你观察过他选择的频道,这其中好像没什么偏好。雷米尔看电视时经常像在发呆,或者随意把频道切来切去,不见得多专心,不过他喜欢开着电视。你跟他道晚安后他会把音量调小,你觉得这就是他的“晚安”。 你在某个晚上毫无理由地醒来,看着天花板,意识到雷米尔已经有好两天没做噩梦了。你蹑手蹑脚地起床,走进客厅,那里的灯已经熄灭,电视还亮着。屏幕的光一闪一闪,照在雷米尔身上,一点都没打扰他睡觉。 雷米尔躺在沙发上,两只脚挂在另一边的扶手上,脚跟悬空。电视机正播放着深夜的广告,主持人的嘴唇动来动去,欢快的音乐与她的推销词混合在一起,音量太低,听不分明,变成了一种没有内容的、纯粹的“声音”。你没去关电视,雷米尔好好盖着被子,他显然是主动开着电视睡下,而非看到一半就睡了过去。 电视机的光明明灭灭,雷米尔的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那影子随着光一起时隐时现。你匆匆扫过一眼,不敢长时间盯着看,以免打扰了他的安眠。 你原路折返,踏着听不清内容的白噪音。你感到平静。 第十六章 这天你回家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 电视机还开着,灯没有,屏幕的荧光照着空荡荡的沙发上,你打开客厅的灯,看到马克杯在地上碎成几片。周围没有一点入侵的痕迹,你脑中出现了几种非常可怕的可能,它们一一闪现又被一一排除。在来得及想更多前,你打开浴室门,打开浴室灯,看到雷米尔在里面。 他穿着你买的毛线衫和长裤,蜷缩在浴缸里,以过去一样的姿势。雷米尔一直看着门的方向,仿佛对你的进入早有准备,好像他只是想回来重温一下躺在浴缸里的感觉似的。但雷米尔僵硬的躯体并不这么说,当你走进他的视野,他环抱膝盖的胳膊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势松开,像一个冰冻的包裹散架。 你在一些难民身上见到过类似的情景,他们为了逃生而躲藏在狭小空间里,长期保持肌肉紧张,等被搜救出来,多半会肌肉痉挛,或者硬直到无法动弹。需要长期潜伏的狙击手身上反而没有这种情况,训练有素的士兵会控制自己的身体状况,被吓疯的那些才会不必要地用力过猛。 “你还好吗?”你说。 你就站在门口,维持着开灯的姿势,声音轻缓,如同曾经对待那些被搜救出来的难民。你进入工作模式,说了类似“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之类的安抚之词,心中思索着发生了什么。你进门的时候室内漆黑一片,雷米尔没关电视,多半也没有关灯的空闲,发生某些事时天恐怕还没黑下来。现在这个季节天黑得很早,他已经在浴室里呆了起码几小时。 雷米尔烦躁地摇了摇头,你闭上了嘴。 “够了,别这么……”他说。 雷米尔停了下来,抹了一把脸。他讨厌的你的态度,但你不知道他具体讨厌哪点。他比刚看到你时放松,现在更趋向于难堪,总是如此,畏惧之后跟着难堪,仿佛这是值得羞耻的事情。 “这不是。”你说。 “什么?”雷米尔说。 “这不是你的错。”你说。 “这他妈当然不是。”他咬牙切齿地说,粗鲁地比了个手势。雷米尔的手微微颤抖,你觉得这次主要是因为愤怒,而不是畏惧。他伸手扶住浴缸边缘,很快意识到哪怕撑着浴缸也不能平稳地站起来,便又松开了。 “那你为什么对自己生气?”你说,“我见过许多幸存者,很少有人像你一样勇敢。” 雷米尔在你说话时皱紧了眉头,仿佛你的话让他难以忍受。他显然不想听你谈这个,就算他曾一五一十地将他的过去告诉你。 不,雷米尔只是告诉了你他身为人类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到觉醒结束,那之后他只字未提。你是那个清理他伤口的人,伤口告诉了你留白的部分,而他从未谈论。 你们从不讨论这个,关于雷米尔的遭遇,关于你们对这桩事的看法。有人认为谈谈遭遇能让痛苦被分担,另一些人则将之视为雷区,你从来无法分辨这两种人。过去你只需要呆在原地,等需要帮助的人去找你就好,倘若一些人需要帮助却因为种种缘故不来找你,你也只能对他们得不到治疗的后果表示遗憾——那是他们的选择,不是吗?并非你分内之事。但雷米尔不行,他独一无二,你承担不起失败的风险。 “人会因为被伤害而产生恐惧,就像碰到火焰时手掌会向后缩,这是非常正常的反应。”你企图理解他,企图安慰他,“疼痛与恐惧使我们活下来。你也并没有造成任何麻烦。” “有人敲门。”雷米尔迅速地说。 与其说被你的安慰打动,不如说他自暴自弃地招供,好让你闭上嘴,别再谈论这些事情。“上午的时候,有人敲门。”他说,似乎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打破杯子,没关电视,一路仓皇地跑进浴室,在这里躲藏到现在。 雷米尔有几天没做噩梦了,风吹草动不会惊吓到他,他的行动越来越自然,像个在此借宿的普通房客。他相当顽强,看上去对一切改变都在努力适应,并且适应良好,你便真的相信他正在迅速好转。 “是附近的信徒。”你说,“他们不会进来。” 雷米尔胡乱点了点头,抿着嘴唇,你站在这儿说话的每一秒,他看起来都比之前更不自在。你觉得他并不相信,只是想让你走开。 口头表述无法达成效果,你只能先走开,回到客厅,清扫被打碎的马克杯。你照常做了晚饭,做完后叫了雷米尔一声,他没有出来。你开始独自进餐,晚祷,出门,回来,锻炼,等你要去洗澡,雷米尔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了浴室。你热了热为他预留的晚餐,去洗澡。洗完你走进房间,打开第三只抽屉,拿出枪。 圣职者也有配枪,只是在这种和平的小地方,配枪的每次使用都需要做报告,相当麻烦。这一把并非你的配枪,而是当初雷米尔从某个姑娘手中夺取、用来轰烂自己脑袋的手枪。当晚你将血淋淋的雷米尔与血淋淋的枪都带了回来,现在他们看起来都干净又完整。这把枪里还剩五枚子弹,应该够用。 你回到了客厅,雷米尔还在用叉子戳着晚餐,心不在焉,毫无胃口。现在这个天气,食物多半又凉了。你坐到他对面,他抬头看了你一眼,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他吃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2 完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七分,刚刚被你放出的圣鸽保证了方圆一千米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很好。 “请跟我来。”你对雷米尔说。 雷米尔迟疑地跟在你身后,离开客厅,走过玄关,来到门边。你打开门,穿堂风让他瑟缩了一下。 “冷吗?”你问。 你走向雷米尔,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你与他错身而过,去衣架上拿下一件外套,披到他身上,他僵直得像另一个衣架。你走出门,雷米尔没有跟上来,他站在门里看着你,脸色苍白。 “请不要担心,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说。 这保证没带来任何效果,雷米尔抓住外套的领口,抓紧了,仿佛敞开领口也冷得不行(他为什么不扣上扣子呢)。他盯着你,用那种这些日子来用过无数次的探寻目光——比平时更加努力,你仿佛能听见他的脑袋拼命转动来寻求你脑子里的随便什么东西。你站在原地,与他对视,坦然地任由他挖掘。 你不知道雷米尔读出了什么,一两分钟后,他垂下了眼睛。他断开了视线接触,目光游移了一下,你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莫名获得了一场并未预期的胜利。一头老狼在对峙中移开目光,垂下尾巴,露出咽喉,它又老又病,无力再应付任何战斗。 “我很……抱歉。”雷米尔干巴巴地说,看着地板,“我不是有意的。” “什么?”你说。 “杯子。”他说,舔了舔嘴唇,“我会赔你,如果你需要任何……” “请不要在意,明天我会再买一个的。”你说,“那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噢。”雷米尔说,“好……” 可他看起来并不好,他的喉结动了动,很快地眨着眼睛,苍白如幽灵。你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外面,想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你所不知的洪水猛兽。夜晚如此安静,你将此前的半夜枪声与恶魔事件全部成功地揭了过去,周围的居民们在松了口气之余,晚上更加门窗紧闭,早早归家早早上床,对夜幕毫无好奇心。这条街道上空无一人,窗帘遮掩着每一扇窗,圣鸽在附近巡逻,你的准备非常充分,哪怕有一打恶魔在这块地方载歌载舞,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我,我不会碰任何东西了。”雷米尔很快地说,“我可以呆在浴室里,我哪里也不会去……” “你不用待在那里!”你连忙说,“你自由了,我无意拘谨你。” 你连续两次打断了他,这相当不礼貌,可是你实在太过困惑,急于解释。为什么雷米尔突然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你做错了什么吗?你感到坐立不安,手足无措,瞧啊,当你做了规则之外的事情,这就是后果:没有正确答案。没有一本经书、一个导师给过你标准答案,不按照标准章程来,事情就会变坏。 你的回答让雷米尔的脸色灰败下来,他眼中那点火花不再紧张不安地跳跃,更糟,它们完全熄灭了。你几乎想要转头回去,想着那样是不是能一切如初,你的错误决定——无论它是什么——就能像没发生过一样消失。但雷米尔走出了门,他不再说莫名其妙的话,就只是走了出来。 在你的预计之中,这才是刚才应该发生的事情。你让他跟你来,于是你们一起走出门,简单明了,不是吗?你尽力镇定地关上门,掏出枪,转头去看雷米尔,这会儿雷米尔又直视你了,带着某种麻木的平静,像砧板上的鱼看着屠刀。 你在这让人不安的注视中扣动扳机,扣了几下,毫无反应。“保险。”雷米尔说。你这才想起忘了开保险,匆忙打开,再次开枪。 方才布置在门口的祷言能将枪声限制在附近几米的范围,开枪不会惊动任何人。你对紧闭的门开了一枪,子弹在门上滑开,弹壳掉到地上,叮当一声。你对屋子的窗户、墙壁和水管都开了一枪,房屋在你完美的保护下毫发无损。还剩最后一枚子弹,你将枪放进雷米尔手中。 “你可以往这间房子的任何地方开枪。”你说,“任何区域都有完善的保护,轻量级枪械无法造成开放性损伤。” 你在每次开枪时扫视雷米尔,很高兴看到他的表情产生了变化,尽管变化的方向不同于你的预想。雷米尔看起来越来越吃惊,越来越困惑,他接着枪,看看枪又看看你,完全大惑不解的模样。你热心地去花园角落里拿起铁铲,也塞进雷米尔手里,说:“你也可以用这个试试。” “……什么?”雷米尔终于说。 “光是单面墙上就有四十枚祷言,每一枚祷言以七层结构排列,不仅有针对恶魔的部分,对高温与物理冲击等等都有优秀的防护效果。”你仔细地解说,“理论上,它能承受十次以上碎甲弹的攻击,所以在这个最强火力仅限于轻型枪械的小镇,没有人会不请而入,他们进不来的。你可以试试看。” 雷米尔呆滞地看着枪和铲子,你看到明悟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孔。他猛地抬起头,表情相当复杂,许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像震惊,像愤怒,像希望,你说不清。雷米尔吸了口气,把你塞给他的东西都塞回你手里。 “知道了。”雷米尔嘶哑地说,“可以回去了吗?” 你点头,打开了门。 雷米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去,现在他看起来筋疲力尽,外加劫后余生。门一打开他就钻了进去,坐回沙发上,抱住靠垫,仿佛要在那里扎根。他看着你,似乎你会过去抢他的垫子。你绕过以避嫌,你拿起没收拾的残局,听见雷米尔在轻声嘀咕:“你有病。” “我没有。”你反驳道,“我很健康。” “你他妈绝对有病。”雷米尔回答,声音大了点。 他看起来吓得不轻,或者气得不轻,声音都有点哆嗦,但无论如何,这比刚才好得多。在你依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犯的那个未知错误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你大大松了口气,一样感到劫后余生,没再去对你的健康状况作出什么辩解。 第十七章 你带回了一只新的杯子,不锈钢质地,用力砸也不会被砸破。你还买了一个毛线杯套,大小刚好,能避免不锈钢杯烫手。那是圣诞节剩下的打折物品,上面织着一只驯鹿,有个过大的红色鼻头。 雷米尔捧着杯子焐手,爪子在杯身上交错,有时候还会勾到毛线。你觉得这样很可爱,总是盯着看,开始他迷惑地看回来,后来他随你去了。雷米尔放弃了探究你,他似乎坚信你有病,哪怕你把体检报告给他看。 春天的一个晚上,你又一次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3 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 你走进客厅,雷米尔没躺在沙发上,他正趴在窗口往外看。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听见的动静并非噩梦,而是他起来开窗的声音。你条件反射一样走进客厅,却不能继续那套【推醒他坐十分钟】的步骤,这让你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该不该退回去。 雷米尔看到了你,稍微有些惊讶,不过没惊讶到停下。他继续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咔哒一声,火焰窜起又跌落,留下小小的火星,这点儿火光留在黑夜里,在雷米尔手中划过一个弧度,像一只绕着他手指飞行的萤火虫。 他没有说什么,于是你走了过去。 你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它距离沙发有几米远,距离窗口则只有一米不到。你能看清雷米尔眼中倒映着的火光,烟随着他的动作明明灭灭,还不足以将他的面孔点亮。这时候才刚刚凌晨,距离天亮还远,外边的微光只勾勒出雷米尔的轮廓,你坐在黑暗中,不知怎么的感到安全。 你知道黑暗并不安全,恶魔的夜视能力好过人类许多,任何圣职者都知道应当保证夜晚足够敞亮。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或许是那点火光让你想到了壁炉里的火焰,有一年,所有交通工具因为暴风雪瘫痪,你们无法立刻转移去另一个战场,只能借宿民居,小半个冬天都困在暖烘烘的炉火旁边。那十几天里你没见到任何恶魔,借宿人家的老太太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她坐在摇椅上,炉火倒影在那双昏花的眼睛里。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她把围巾放在你脖子上比划,以此判断还需要织多长。围巾非常暖和。 后来你没收到那条围巾,你经手的任何东西都需要经过严苛的审查,以免有人怀有歹意,又或者只是不够仔细,可能对你造成损伤。无论如何,教廷会给你们准备最合适的。 “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在诺伯兰,”雷米尔说,“大冷天打恶魔最顺风,那群东西不适应地上的温度,运气好能一路打回它们老家去。” 这是雷米尔第一次主动谈起他的过去,你一下子从走神中回来,屏息倾听。 “理论上那不该是我们的活儿,十字军才负责‘下地狱’,但是战场上的事谁都说不准,死守规定的都成了死人。”雷米尔轻描淡写道,“反正我们一不小心打到了新开的地狱之门上,恶魔多得像地下室的蟑螂,我们要么下去躲一会儿,要么在上面等着被撕碎。所以我让随军牧师闭嘴,带着我的人去了下面,真他妈热,大冬天活活热死七个人。” 地狱非常炎热,宛如一个火山口,人类很难在其中长期生存,更别说战斗,这便是地狱开启后很多年人类都无法反攻入地狱的原因。即使现在,普通的随军牧师在其中也自身难保,更别说像十字军中的圣职者那样庇护他人。 “那下面有很大一只龟壳——或者像龟壳的什么鬼东西,躲进去还能有命。那帮小兔崽子一个个热得东倒西歪,废物点心,我来回十几趟搬了二三十个人,再然后地面就着火了。”雷米尔衔住了烟,吐字含混不清,“火烧了十多分钟,等它烧完,我回去看,我们下来的地方跟个烤肉派对一样,香得要命,还留在那里的人连人带包裹都熟透了,罐头军粮都炸了开来,里面的肉和菜崩得到处都是,有恶魔来一定高兴死了,这他妈配菜都给搭好了。” 他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你觉得你应当说什么,你说:“请不要说脏话。” 雷米尔无语地看了你一眼,往你脸上喷了一口烟。 烟雾在空气中散开,撞上你的脸。你不抽烟,没有人会在你面前抽烟,不过你不会因为大量硝烟咳嗽,这种程度的烟味也不在话下。你在烟雾中面不改色,雷米尔啧了一声,颇为失望似的。 “后来呢?”你配合地问。 “后来,我们就上去了。”雷米尔说,“他们运气不错,没遇到恶魔,三十几号人都活着。” 你注意到,他没说“我们”,他说“他们”。 “他们都说自己运气好,谢谢我救了他们的命。等到……的时候,”雷米尔含混地说,“他们说‘果然’,哪有人在地狱里还活蹦乱跳,我果然是个恶魔。没准我就是故意要带着他们下地狱,那些死人都送给我的同伙当了加餐。所以是我运气不好,手气不好,救了一群狗杂种。” 雷米尔发出一声嗤笑。 奇怪的是,在尖刻的嘲弄之外,他看起来真的觉得好笑,这个故事的结局,滑稽得就像那些自带配菜的、在地狱中被活活烧死的军人。 如果你更懂一些人情世故,事到如今,你大约更能明白一些雷米尔人缘不好的理由。他有着辛辣残酷的幽默感,自身强大于是也严格要求他人,固执而专断,对于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来说大概会是个让人讨厌的暴君长官,哪怕事实上他保护他们,救他们的命。 “你后悔救了他们吗?”你问。 雷米尔沉默了一会儿,说“不”。 “我救他们是我的事。”他说。 “如果你预料到会发生之后的事呢?”你又问。 “那我会提前退役,贷款让玛利亚和弗恩搬家。”他没好气道。 “你没有回答我。”你执着地问,“如果你知道他们之后会做什么,你还会救他们吗?” “我会换一批救。”雷米尔有些烦躁地说,“当时下去的有四五十个人,他们总是我的兵……你到底想要听什么?” 你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但他已经给了你答案。 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做? 你大概也会救人,并且在让他们下去前解释,在救他们上去后安抚,哪怕浪费的时间可能造成更多死伤。如果你承担着救他们的职责,你就会救他们,你还会给死难者超度,露出悲伤的表情。光是听雷米尔的转述,你就能指出许多“不正确”、“未完成”的地方,如果你是他,你绝不会如此吃力不讨好。你知道这一套要怎么做,哪怕你对那些人毫无怜悯。 士兵死在战场上,这有什么可惜?这有什么可怜?不过是柴薪焚于炉中。人总要死去,无所谓在何时何地。 可是雷米尔,即使在被战友与下属轮暴过的现在,他也叫他们“我的人”。他谈起他的士兵,有种不自觉的亲昵,你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对规则嗤之以鼻,觉得死守规则的只有死人的军官,他的动机与你不同,并非出于职责所在。 这是否进一步证明,规则更加重要? 没错,哪怕没有觉醒这回事,一个广受爱戴的神父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4 ,也比一个出事后可能被那样对待的军官成功得多。但是,你就是觉得雷米尔比较好,说不明白为什么。 “算了,我就别想搞懂你。”雷米尔自言自语似的说,摇了摇头,“天知道你养着我是想做什么,写观察日记吗?” 他再次看向窗外,伸出去的手指弹了弹,将一截长长的烟灰抖到地下。沉默又回到了你们当中,这一次不让你惬意。雷米尔给你讲了个故事,你觉得你也该还他一个。去年的今天你在做什么呢?你竟想不起来了,或许因为每一天都无比相似。 “那个龟壳,”一番搜肠刮肚后你说,“是红象龟的外壳,它们生活在地狱温度相对较低的地方,属于多年生草本植物……” “植物?!”雷米尔愕然道。 “是的,那是地狱特有的肉食植物之一。”你说,“你们遇见的是红象龟自然死亡后残存的外壳,如果它还活着,外壳中将有十条以上的藤蔓,会捕获周围经过的生物。不过它的藤蔓并没有外壳这样的强度,在它伸展时往衔接处重击,使用祷言或火箭炮,可以使它放弃捕食。” “我开始觉得你在说瞎话了。”雷米尔说,“你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我的确见过。”你说,“红象龟是一种相对常见的地狱植物。” 雷米尔瞪着你,仿佛你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香烟烧到了他的手。他匆忙将烟熄灭,你把烟灰缸递给他。 “也是,把打烂脑袋的人救回来,我没见过一个随军牧师能做到那个。”他低语道,“十字军的圣职者?你还只有这么年轻,他们怎么会放你离开军队?” “是神的旨意。”你说。 “什么?”雷米尔问。 “天主的意志。”你郑重其事地说,“神指引了我的道路。” 雷米尔哑口无言,你们对视了片刻,他叹了口气。 “继续说红象龟吧。”他说。 你很高兴他理解了。 你跟他背诵了红象龟的生活习性,从它们在地狱生态链中的位置,说到如何杀死它们,再到它们的实用价值等等。雷米尔开始面无表情,后来看起来有了点兴趣,你为此高兴。这是你难得擅长的领域,你有许多东西能说。你们就这样聊了大半个晚上,直到东方发白,旭日升起。 后半夜都是你在说话,你从红象龟讲到寻常的恶魔,从最普通的恶魔说到高阶一些的品种,雷米尔托着下巴听你说,时而面露惊奇。你说到一种生活在岩浆里的魔物的学名叫“圣洁美味虾”,因为它外壳上有一段经文似的花纹,而且还很美味。雷米尔为此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不尖刻,不讥讽,不怀抱恶意。他的笑声在胸腔中共鸣,那听起来很……暖和?他的笑声把寒冷沉重的空气赶走了片刻,像一个火把挥舞而过,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就像看到潮湿腐败的木头上再次点起火。 你突然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下雷米尔。 即使在他冲向屠刀的时候,他身上也有种蓬勃如火的力量。雷米尔就是这种人,他对父亲举起酒瓶,他带着军队死里求生,他带着炸弹冲向恶魔,他扑向屠刀,他咬住枪口,他大笑……他就是不肯消失得无声无息,火焰熄灭的时候,那火花也会最后一跳,将沉沉的黑夜撕裂。 你的手冰冷而麻木,你不知道碰到的一切东西是什么形状。你想触碰这火焰,哪怕会被灼伤,灼痛于你而言,也将是种极为珍贵的体验。 第十八章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雷米尔转着叉子,似乎在斟酌什么。你抬头看他,他用叉子敲了敲盘子,说:“是你喜欢吃这个,还是神父吃这些?” 你看了看他的盘子,不确定地说:“牛肉?” “不,我是说这堆……”雷米尔的停顿了一下,你觉得他咽下了一些更加不好听的说法,“嗯,煮熟的玩意。” 你们今天的晚餐是全麦面包,牛肉,青豆和苹果,你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熟食比较健康。”你说,“你喜欢吃生的吗?” “当普通人说‘熟食’,那不是把所有食材放进锅里煮烂的意思。”雷米尔说,“你甚至不加盐!” “我泡了盐水。”你提醒道。 “这就是你每天早上让我喝一杯咸得要死的白开水的原因?”雷米尔震惊地说,“那不是什么奇怪的生活方式或者宗教仪式?” “加了6克盐。”你说,“符合人体一天所需的食盐摄取量。” “操。”雷米尔说。 “请不要说脏话。”你说。 你们花了一小会儿工夫沟通,你终于明白他一直对食物不满意,并且不是因为食材问题,而是因为你的烹饪方式。你会选择最营养均衡的食材,将它们按照“应该生吃”和“需要煮熟”分开,将后者均匀混合,放进锅,加水,煮沸。最开始你总控制不好火候,而且每种食材熟透的时间不同,为了避免需要煮熟的食材没有熟,你习惯多煮一会儿,反正只要水没烧干,食材就不会烧焦。你只会这么一种烹饪方式,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 “你就吃这个长大的?”雷米尔说,“你不是亲生的吧?” “不,教廷会配备营养剂。”你说,很为雷米尔的洞察力惊讶,“对,我是被领养的。” 雷米尔无言以对。 “我居然忍了几个月,”他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跟我过不去,或者跟自己过不去,像那些苦修士……” “苦修士并非‘跟自己过不去’,”你解释道,“他们磨砺肉体,让精神更贴近于主。” 雷米尔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说:“你介意明天我来做饭吗?” 让客人动手并非待客之道,但既然雷米尔这么要求,你也没有理由拒绝。到了第二天中午,你把新鲜食材带回去,雷米尔接过来,走进厨房。 他洗干净鸡腿,用刀尖在关节处转了一圈,干净利落地挑断了鸡腿上的皮、筋络与软骨。雷米尔显然很擅长用刀,你几乎没看明白他做了什么,鸡骨架就被他从鸡腿里抽了出来,被剔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多少血丝。雷米尔的左手摁着那块没有骨头的鸡肉,右手又持刀往上面捅了几刀。你对他虐待这只鸡尸体的理由毫无头绪,他看出了你的迷惑,拨冗解释道:“这样比较入味,而且鸡皮不会受热收缩,跟鸡肉分离,掉下来就没那么好吃了。” 你对此缺乏概念,不过依然点了点头。 雷米尔同样洗净了你带来的洋葱与胡萝卜,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5 切块,放到一边。他问你有没有蒜、迷迭香、黑胡椒和蜂蜜,在得到全部否定答案时叹气,让你几乎内疚起来。“行吧,至少还有你。”他嘟哝着,拍小狗似的拍了拍盐罐头。 他把盐倒到切开的鸡肉上,揉搓它们,让盐粒渗进去。你欲言又止,雷米尔看了你几眼,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多吃几克盐吃不死人!”他说。 那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看着他从橱柜里翻出你从没用过的平底锅,放在灶台上用小火热了一会儿,倒上油,继续加热。当雷米尔发现厨房根本没有锅铲(前主人留下的锅铲因故坏了,你没再去买过),他再次露出了那种无话可说的神情。 “你可是个有钱的神父啊。”雷米尔摇着头,转身去拿餐叉,“你在这里住了几年?这房子的防御可不是一两年就能搞定的……虽然我对这个不熟。” “五年。”你回答。 “五年,你没想到买个锅铲。”雷米尔抱怨。 你本想说什么,但雷米尔用餐叉将切块的鸡肉放进平底锅中,锅里的油一下子噼啪作响,让你紧张起来,担心它会爆炸。一些适合这等情况的祷言压在你舌下,你蓄势待发,雷米尔却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他看上去十分轻松,甚至跟你说起了流浪时溜进别人家借用厨房的事情。他说那年秋天特别阴冷,在外面点不起火,他们本打算翻墙偷个打火机,结果那户人家没有打火机,厨房倒是满的。他跟妹妹把厨房里的蜂蜜和黄油跟捡到的青橡子一起煮着吃了,味道特别好。 他漫不经心地拿餐叉拨弄着鸡肉,将它们翻过来又翻过去,你想起了一些宗教画,地狱中的恶魔用钢叉把罪人在滚烫的石板上翻来翻去。一位长着角的客人在你厨房里谙熟地使用着钢叉与油锅,而你,一名神父,站在旁边,看着油锅里吱吱叫的尸体,听着厨师坦诚自己的非法入侵罪行,感到肚子饿了。 洋葱与胡萝卜也被加了进去,它们的香味与鸡肉混合在一起。鸡块在翻烤中变色,从苍白到金黄,一些地方显得有些焦,但那黑色看起来也十分可爱,如同焦糖。鸡肉的切面渗出了很香的油,随着雷米尔的翻搅,散落在鸡块旁边的蔬菜被染得油光发亮。 雷米尔做了洋葱胡萝卜烤鸡块,此后又做了番茄汤,几分钟就做好了,后者装进碗里时前者都没有凉。他完全使用了你带回来的食材,随手拈来,这便做出一餐,它们看上去和你见过的食物很像,都香喷喷,热乎乎,比你做的东西更像,你觉得雷米尔真了不起。 鸡肉焦黄色的外皮酥脆可口,当你的牙齿嵌进去,鲜美的肉汁从中涌出来,浸没了你的舌头。它比你以为的更热,你被烫得嘶嘶吸气,雷米尔笑起来,把牛奶递给你。 即使被烫到了舌头,你依然觉得这滋味让人印象深刻。有点焦的鸡皮又香又脆,里面裹着的鸡肉却柔软多汁,盐似乎与之产生了什么奇特的反应,让它比过去好吃得多。奇妙,你想,咀嚼的速度下意识变慢,让自己的牙齿与舌头与之充分接触。牙齿切断鸡肉的感觉也不错,它有种柔软的弹性,你感到你的舌头就像刚才的铁板,因为这接触劈啪作响。 你想起你第一次吃到苹果的时候,只有那时候的冲击可以与现在媲美。新鲜果肉在你齿下开裂,汁水四溅,满口芳香。那是与营养剂截然不同的滋味,甜美芬芳,几乎让你感动。那个时候你大不敬地想,倘若最初的禁果便是这样的滋味,真不能怪先祖被赶出了伊甸园。 你听到一声低笑,雷米尔已经扫空了他的盘子,正托腮看着你,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叉子。你觉得他在嘲笑你,又感觉不出多少恶意。他看你吃东西,可能就像你看他的爪子勾住毛线。你的胃很温暖,因为这食物,因为这笑声。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雷米尔说。 比起之前的感叹,这回更接近一个好奇的疑问。你跟他描述了教廷发放的营养剂,一种非常营养均衡、便于携带和食用的膏状食物,圣职者的特供品。一日三次营养剂便能提供一个成年人的营养需求,更有从婴幼儿到中老年专用的不同品种。雷米尔啧啧称奇,同时毫无兴趣。 “听上去很难吃。”雷米尔说,“估计像蜡或者锯木屑,像吗?” “不知道。”你诚实地说,“我没有吃过蜡和锯木屑。” “那看起来没法比较了。”雷米尔耸了耸肩,“我没吃过营养剂。” “你吃过蜡和锯木屑?”你惊讶地问。 “饿昏头的时候……但我至少不用从小吃那个,也没有把一切煮成你做的那堆饲料的‘本事’。”他说,“去同情你自己吧。” 这天晚上,你带回了锅铲、蒜、迷迭香、黑胡椒和蜂蜜。雷米尔做了通心粉和海带汤,没动你带回的牛肉。“炖牛肉得提前几个小时。”他说,“最好有点红酒,或者白兰地。” 雷米尔把牛肉放进冰箱,看起来心情很好,在给汤装盘的时候,甚至不自觉地哼起歌来。你不知道炖牛肉是什么味道,但他看起来那么期待,你便也真心诚意地期待起来。 第十九章 雷米尔视角的番外 (间章) 最奇怪的是,有时候他让雷米尔想起妹妹。 他们毫无疑问一点儿都不像,玛利亚像蒲草一样柔韧,聪慧,发自内心的温柔,而神父,雷米尔说不好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至少可以说出他不是哪种人。他外出时将法衣穿得整整齐齐,脸上挂着温柔诚恳的笑容,而在家里,没有人的时候,他依然穿着法袍(雷米尔没见过他穿别的),脸上却不再有任何笑意,与他的眼睛一样。 如果雷米尔还是个普通人,或许他会以老兵的直觉嗅出神父身上那点儿不对劲,但雷米尔不会深想,就如那些爱戴神父的小镇居民。但他们相遇时雷米尔已是个恶魔,对神父来说与家具相仿,神父无意在家具面前伪装。这位温柔神父的手像屠夫一样稳定,他修补雷米尔就像缝纫一件开线的衣服,当他站在雷米尔面前,盯着后者,思索着什么,前军官觉得自己看到一个标本制作师,手持大头针,思考着该先钉上蜻蜓的哪个部分。 他跟玛利亚一点都不像,无论是内心还是外表。雷米尔的妹妹有一头柔软的棕发,打着卷儿,胜过最好的羊毛。她的眼睛好似焦糖,在阳光下又宛如蜂蜜,雷米尔觉得她是活生生的天使降临人间,而神父…… 即使带着诋毁的心思,将矛头对准神父的外表也很不明智。他并不面目可憎,与之相反,即使雷米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6 尔还是曾经的模样,要是有陌生人需要寻求帮助,他们也会走向神父而不是军官。神父活脱脱日历或者圣职者宣传画上走下来的人物,法袍整洁而朴素,头发向后梳,笑容悲悯,“神爱世人”。金发太过轻佻,棕发红发又太贴近世俗,他那黑如鸦羽的直发恰到好处,显得稳重又聪明。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剔透洁净,因为圣职者的光环,他身上那一点儿异于常人的特质会被认为是超于凡人,圣洁而高贵,非凡而慈悲。 可雷米尔觉得他像妹妹。 大概十二岁的时候,雷米尔跟妹妹出来躲发酒疯的父亲,刚好遇到一对夫妇抛锚在半道上。雷米尔给他们修了车,那个丈夫给钱给得很慷慨,而做妻子的则给玛利亚塞了一大块南瓜派。“我不能再吃了,会胖的。”她咯咯笑着,拍拍玛利亚的头。 那是一块很大的南瓜派,刚切出来,里面还是热的。玛利亚咽了两次口水,好不让它顺着张开的嘴巴流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起来,看上去开心极了。“好甜啊!”她说,把南瓜派举向雷米尔,“哥哥,喏,好甜啊!” 雷米尔记得他的母亲很会做南瓜派,又甜又暖和,特别好吃,可惜她在玛利亚记事之前已经过世。当雷米尔的父亲沉迷酒精,点心在他们家就成为了奢侈品。玛利亚为一块南瓜派眉开眼笑,即使雷米尔把一整块都喂给了她,她还是吃得又慢又小心。 神父吃得又慢又小心,他烫得嘶嘶抽气,依旧舍不得停下,湛蓝的眼睛眨呀眨,像只鼻头湿漉漉眼睛也湿漉漉的狗崽子。他不在工作时间,头发没梳得一丝不苟,碎发散落在眉毛附近,让他看起来很年轻。 或许他本来就很年轻,只是平时太过稳重,看不出年轻人的样子。如果有什么人适合表演生而知之的神迹,大概就会是这幅样子,雷米尔怀疑他八岁到八十岁都会这副圣职者的典型模样,但这件事,反而让他不那么“神父”的举动显得更加孩子气。当他满怀感激地吃下非常普通的东西,或者站在厨房里碍手碍脚,伸着脖子歪着头往锅里看,雷米尔心中会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前军官想把他扔进什么温暖安全的地方,用热乎乎的东西填满他的碗,把他喂得饱饱的。雷米尔想到妹妹,于是升起保护欲,或者雷米尔升起了保护欲,然后想起妹妹。但事实上,神父这样的人显然不需要雷米尔的保护。没有人需要雷米尔保护,他保护不了任何人,甚至不能保护他自己。 雷米尔能好好坐在桌子对面,乃至他还能呼吸这件事,全部仰仗神父的……怜悯?兴趣?雷米尔不知道。神父突兀地转变了态度,开始对他摆出对待其他人的笑脸,将雷米尔从浴室放进客厅,当然也可以因为什么雷米尔不明白的理由再转变一次。雷米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宽宏大量的原因,于是也无法避免他收回恩典的未来。 雷米尔的积蓄和家都在恶魔肆虐下灰飞烟灭,他的军牌遗落在了战场上,他的名字记载在阵亡将士名单上,大概会被葬入士兵公墓,既然他的所有亲友都已经先一步死去。雷米尔住在神父的房间里,吃他提供的食物,穿他买来的衣服,抽他的烟,用他的电,偶尔雷米尔会计算自己欠了神父多少钱,能怎么还。 没有人会雇佣一个恶魔,偷窃不会被允许,神父有一张做家务的时间表,他自己就能做得井井有条,雷米尔不会做得更好。如果将雷米尔视作厨师,他的工资大概能抵消伙食费,顶多再抵消沙发上的借宿费用,一天换一天,之前欠的永远还不清。而雷米尔欠下的还不止这有形的债务,比如说,当神父半夜起床把他从噩梦中拉出来,打开灯,让那些尖叫不休的梦魇缩回灯光之外,雷米尔知道自己又欠他一次。 雷米尔想知道偿还之日何日来临,有时候他会在心里跟自己讨价还价,想着自己能付出什么。一只手,可以,希望别是惯用手,或者希望惯用手能抵更多。一条腿,可以,反正他现在的活动范围也不大。两只手或两条腿?那样的话他会失去很大一部分行动力,恐怕更多事情要依靠神父,但愿不要。不过一只手加一条腿还可以接受。眼睛,他希望能留下一只,否则他很可能一直困在噩梦里。神父可以弄哑他或者弄聋他,又聋又哑会很糟糕,但勉强还在接受限度内。 他想,神父可以在他身上测试祷言,或者拿走一两个器官。神父可以饿着他,揍他,操他,让别人操他。别太多人。至少别超过三个。至少一次别超过三个。他可以继续呆在浴室里,什么都不碰。他可以闭上嘴巴,保持安静。他做噩梦的时候神父不用过来叫醒他——其实雷米尔早就想告诉神父没必要在那时候管他了,神父有限的怜悯或兴趣没必要花费在这种地方,他能撑过去。 然而,每一次,当神父撕扯开噩梦的茧,当他大口呼吸,宛如死里逃生,他实在无法将这“一切都好”的谎言说出口。如果他不咬紧牙关,整个客厅都能听见他牙齿打架的声音。 这等讨价还价的假想让雷米尔胃部抽紧,然而最糟糕的部分在于,他没有债务,自由人才有债务。一顿操换一顿饭,忍受一晚上噩梦换在这里多留几天,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事实是,神父花钱买下了他,又用不知道什么方法救了他的命,而他是个无处可去、人人喊打的恶魔,神父想对他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可以把雷米尔能接受与不能接受的事情全部做个遍,然后给他一枪,或者丢出去。雷米尔心中涂涂改改的合同根本不存在,纯属自我安慰。 一个人给宠物购置物品不会计较欠不欠债,同理,当主人想要结束一切的时候,也不会计较宠物怎么想,甚至不需要宠物做错什么事,只要主人腻味就行了。 难道这就是他觉得神父像妹妹的原因,他希望神父需要保护,如此一来,自己便有了用处?这念头让雷米尔对自己感到恶心。他疑心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如果告诉一年前的军官,有朝一日他会宁可死也不要被赶出房间,说他会因为有人愿意对他说话而感激涕零,说他会疯狂渴求甚至乞求他人的陪伴,想要一些温暖的、来自普通人、不带恶意的碰触,雷米尔上士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说这完全是疯了。 于是雷米尔选择什么都不想。 遇到棘手事情时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想,该干什么干什么,昂首阔步闭眼走向结局。弗恩说他勇敢顽强,玛利亚倒抱怨他盲目乐观和逃避现实,可是当竭力思考也想不出解决方法的时候,高高兴兴跑向悬崖是最好的选择了,至少在通向悬崖的道路上你还能心情愉快。 雷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7 米尔住在这里,看电视,锻炼身体,跟室友聊天,每天想想今天吃什么,神父会按照他的购物单买回食材。他们都有很多故事能讲,你来我往,相处愉快。天气变得越来越热,雷米尔的头发也越来越长,他做菜时老把头发往后撩,心想应该剪头发了。结果第二天神父给他买了发带,他又觉得养着也没什么。 雷米尔在妹妹生日的前一天在购物单上加了很多瓶酒,当晚他喝得烂醉,指望能把第二天睡过去,或者第二天醒来时头痛到大脑空白。第二天他在上午十点多醒来,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尝起来有点甜,大概加了蜂蜜。保温杯里装满了温度合适的水,厨房玻璃罩下有切好的西瓜(旁边还有写着“请吃”的便签条),雷米尔没感觉多头痛,大概托恶魔血统觉醒的福,不过他还是把西瓜吃完了。 中午神父回来,带着一个蛋糕。雷米尔知道神父不吃甜食,不会买他要求外的东西,而且今天又不是什么会被信徒送点心的日子。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神父把蛋糕推到他面前,又掏出好多支蜡烛来。 “今天是玛利亚小姐的生日。”神父说,补充道,“你之前说过。” 雷米尔觉得喉咙里出现了肿块,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神父拆开了包装,窗外的阳光落在蛋糕上,也落在神父的头发上,像个他妈的光环一样。雷米尔像个傻瓜一样盯着他看,从闪闪发光的头发到额头上的圣痕——它们自雷米尔死而复生后出现,好像只有他能看见,看起来神父展现神迹也并非不需要任何代价——再到那张英俊非凡的脸。大部分时候雷米尔都不去看神父的脸,他并不想了解神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一些事情无法忽略,无论你多么想。事实是,无论在想什么,转折发生后神父都非常温柔体贴,并且完全不是主人对待宠物的态度。他听他说话,他在半夜赤着脚跑进客厅把噩梦驱散,他在奇怪的地方缺乏常识,会为最普通的食物心满意足……如果将神父换成其他人,事情或许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可惜没有如果。 他发呆的时间太长,神父脸上露出一点忐忑不安来了。“抱歉。”他说,“如果这让你不快……” “不,没有,谢谢。”雷米尔忙说,“谢谢你。谢谢。” 错误时机,错误地点,错误对象,雷米尔想。他觉得自己正往更深处坠落,而在撞得粉身碎骨之前,这感觉如此轻盈甜美。 第二十章 于是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雷米尔给你购物清单,你带回食材,他去做。 蔬菜,肉类,那些你买过无数次的食材在雷米尔手中化腐朽为神奇,如果不是你购买了它们又看着它们如何变成食物,你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改头换面。你感到惊奇,而雷米尔对你的大惊小怪摇头,他说:“把所有东西做成一个味道才比较让人惊奇吧?” 他说你暴殄天物,你回答你从未浪费食物,任何种类都会完全吃下肚——反而是雷米尔,你看见他把生姜从盘子里挑出来。“那是调料!”他啼笑皆非道,“难道你会把薰衣草吃下去吗?”在得到肯定答案的时候,雷米尔无话可说。 生姜、薰衣草、茴香之类的东西并非食材,不应该吃,原来如此,难怪它们尝起来怪怪的。 雷米尔似乎找到了新爱好,他热衷于制作各式各样的食物,超出了正餐所需的程度。他让你买许许多多的白砂糖、糖霜、糖浆,很多很多黄油、奶油、芝士,他用这些东西制作糕点,开始奇形怪状,后来像商店里一样美观。尝起来可能会更好吃,毕竟他用足了材料。 有的时候,你站在贩卖糖霜的货架前,感到一种针刺般的罪恶感。还有人在遭遇战乱,有人饿着肚子,你却买这么多糖,这让你觉得自己在犯罪。这不对,沉溺于口舌之欲是罪恶,你是否已在贪食之罪上走得太远? 你并非为了自己购买这些,你在完成雷米尔的采购单,而他,就像战场上受惊的人们一样,他需要很多很多糖,可以吃很多很多糖。你以此说服自己,将那些漂漂亮亮的食材放进购物篮里,当收银员说你开始享受生活,那罪恶感又让你如芒在背,仿佛听到什么严厉的控诉。 你会吃完雷米尔做的饭菜,你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避免浪费,挥霍亦为罪过。但你不会碰雷米尔做的甜点,一点儿都不碰,如此几次之后,他便不再做你的份了。你看着雷米尔吃掉那些香喷喷的糕点,多少松了口气,好像又一次证明了自己并未犯错。 天气一天天变暖和,厨房的温度则比外面更高,厨房里的雷米尔渐渐换下了毛衣,脱掉了衬衫,只穿着一件背心做饭。那件背心不算小,在他身上却显得有点勒,胸肌撑满了背心胸口的位置,呼之欲出,从领口能看到小半。背带卡在斜方肌的位置上,反而像个加粗符号,让他上臂的肌理更加明显。你问他要不要买更大的衣服,他不明所以地摇头。 当火太大或者颠铁锅之类的动作太频繁,雷米尔会出汗,不是会顺着皮肤下滑的汗滴,只是均匀覆盖皮肤的细密汗水。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好似冬天起雾的窗玻璃,覆盖着一层潮气,这潮气并不阴冷,反而热腾腾的。不知为何,你觉得盯着他流汗的皮肤是种冒犯,太……似乎太私密了。你拔开你的眼睛,视线向下,想将目光安放在衣物包裹的地方。 背心的上半部分被撑得很开,腰的位置却显得刚刚好。胸口之下,腰线收束,多半要怪上半部分的对比,雷米尔的腰显得意外纤细,你几乎觉得自己能把它握在手里。深色背心与浅色牛仔裤之间,一块小麦色的皮肤格外扎眼,雷米尔的裤子相当低腰,没办法,他得找个地方放尾巴。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他的尾椎骨末端有一根尾巴,裤子拉不上去,露出了臀窝与一点儿股沟。那根黑色的尾巴没继续成长为恶魔的凶器,反而保持住了那个钝箭头似的尖端,有种未长成的柔软感,让你觉得浑身不对劲。这东西并非安安稳稳的死物,它会在雷米尔心情不错时慢悠悠地摆动,你想不盯着看都做不到。你看到那摆动的尾巴,继而顺着看到衣裤之间的缝隙,裤子不算紧,你的手大概能塞得进去。 你知道那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你为此心跳加速,你为此深深忏悔。 有一次你忍不住抓住了那根尾巴,像抓住钟摆,希望它别再摇晃。它摸起来真的挺软,没有甲壳,有点儿像娃娃鱼。你下意识捏了一下,雷米尔跳了起来,弄洒了汤。 你为此郑重道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8 歉了很多次,道歉得雷米尔都烦了。他掐了你的手腕一把,跟你说这样扯平。他手指的温度长久地留在那里,烫得吓人,你用手指摸过手腕,又用嘴唇贴上,像检测自己是否发烧时一样。那里温度很正常,大概只是你的错觉。 雷米尔的头发慢慢变长,你看到他吃饭时频繁撩头发,以免它们掉进盘子里去。你去了商店,在一大堆发带、发圈、发夹和发箍边发呆,第一次发现处理头发的道具居然有这么多种。最后你在店员的推荐下选择了一条藏青色的发带(“适合红色头发!”她说,以为你要给哪个福利院里的姑娘),把它交给雷米尔。 你的确给不少小姑娘扎过头发,如果雷米尔不会使用发带,你可以替他扎。但雷米尔只试了一次便绑好了,让你有点微妙的遗憾。也是,他有一个妹妹,从小给妹妹绑过不知多少次头发。 你从未见过那位玛利亚,但你对她的了解恐怕比对镇上的任何一个人更多。雷米尔告诉你她的名字,她的生日,她的爱好,描述她棕色的眼睛,她棕色的、打着卷儿的头发,说他们相依为命的经历。他说玛利亚是个天使,你相信这点,她是雷米尔的妹妹,而且雷米尔这么喜欢她。 他跟你谈玛利亚,也跟你说弗恩,他的好友。你一度为此困惑,毕竟雷米尔的妹妹和朋友都已经死于非命,痛失所爱的大部分人都需要很多年的缓冲才能再度谈起逝去之人。你把这问题委婉地问了出来,“为什么不谈?都是些好事。”雷米尔说,“现在只有我记得了。” 名为玛利亚的姑娘已经长埋地下,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学生,她所认识的绝大多数人都与她同日赴死,唯有她的哥哥还活着,只剩下她哥哥还记得她。你突然明白了雷米尔为什么要跟你说,过去只有一个人还记得玛利亚,现在有两个。 你会好好记住她。 你记住她的名字,记住她的喜好,记住她的生日,你在她生日的那天为她买了蛋糕,还有蜡烛,蜡烛是她喜欢的颜色。你把蛋糕买回去,雷米尔会吃掉它,而玛利亚小姐一定不会介意哥哥吃了她的蛋糕,她会很高兴的。不过你不知道雷米尔是否高兴——尽管你猜测和希望他会高兴——当你把蛋糕放在他面前,他的双眼大睁,嘴唇发颤。 你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当你道歉,雷米尔不停摇头,说了一连串谢谢。他很高兴,高兴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语无伦次,手足无措。原来他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你想,你还以为他任何时候都会非常果断呢。雷米尔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似乎想做点什么庆贺,你的屋子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他便又开了昨天剩下的几瓶酒。 雷米尔昨天才喝到断片,你认为他今天不该再喝,无论他怎么声称自己一点都不头疼。你劝说,他辩解,一来二去,那酒不知怎么的就被你喝了。你喝得不多,跟昨天几瓶几瓶地喝到底朝天的雷米尔比起来,只喝了一杯白兰地的你不算什么,不过在此之前,你与酒的接触也仅限于圣餐日用嘴唇碰一碰红酒,大概一瓶盖这么多。 这就是为什么不久后你躺到了沙发上。 你没有突然昏迷,只是渐渐觉得困。你的耳朵滚烫滚烫,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火炉上的茶壶,烧开了水,蒸汽咕嘟咕嘟地从两个耳朵里喷出来。眼前的酒瓶一会儿变成两个,一会儿变回一个,雷米尔在你面前举起一只手,说:“这是几?” 你看了一会儿,自信地回答:“手。” 雷米尔抽了口气,嘀咕着“不是吧”、“什么?一杯?”和“你到了合法饮酒年龄吧?”之类的话,你皱起眉头,努力分辨他在说什么,不是很成功。“请原谅。”你尽可能口齿清晰地说,“我需要睡眠。” 雷米尔笑了起来,你感到一只手拍了拍你的头。“睡吧。”他说。你就睡着了。 你做了梦。 你梦见有人抱住了你,那个人有着宽阔的肩膀和有力的手臂。开始你以为是父亲,然后你想起来你的父亲已经死了,而且他也没有抱过你。 雷米尔在梦中拥抱你,他的手在你背后合拢,轻拍你的后心,就像你用圣鸽看见的、他拥抱那个醉酒女孩的景象。你满怀感激地回抱住他,你感到温暖又安全,像漂浮在一片暖和的海洋中。 但是接下来,气氛就没那么平和了。 你梦见你的手终究钻进了雷米尔后腰的空隙,顺着股沟深入,贴着他的皮肤。他的牛仔裤与内裤突然不见踪影,梦嘛,那饱满的肉体填满了你的手掌。高温蒸汽从你的脑袋里转移到了下腹,而雷米尔的皮肤比这更加灼热。他汗津津的身体贴着你的,你卷起他的背心,舔他的胸口,他尝起来一股甜味。 雷米尔在你耳边喘息,这吐息太过真实,或是你的欲火太过高涨,它们将你猛地扯出了梦境。你惊跳起来,砰地一声,额头上一阵钝痛。 你捂着额头彻底清醒,刚才你一个鲤鱼打挺,撞到了什么东西。雷米尔站在两步开外,额头发红,对你干笑了两声。他眼神游移,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你的眼睛。而后他的双眼蓦地停留在了某处,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 严格来说,雷米尔还是在看你,看你的腰部以下。你在家里没穿法袍,于是你裤子支起的帐篷无比显眼,它在你们俩的目光下不知羞耻地硬着,半点不在意观众的心情。 第二十一章 你瞪着自己的下半身,你的性器官在裤子里硬得大张旗鼓,它在发烫,一半因为雷米尔的目光还落在那上面。说话时与人对视是基本礼貌,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去看雷米尔,可你一看见他,你组织的一切语言就不翼而飞。 雷米尔恰巧也抬头看你,你们俩对视,轰,你往下流的血液就又逆流到了脑袋上。你看到雷米尔的脸,便想起了方才的梦,你记得自己的手如何钻进他的臀缝,陷入他的体腔。 梦中雷米尔的脸模模糊糊,你从未在性事中看过他的正脸,梦中自然也无法想象。但他的身体无比清晰,那温暖而富有弹性的皮肤、那紧致灼热的甬道,全都无比逼真,显然,你依然记得它们的触感。在你知道雷米尔是雷米尔之前,你曾侵害过他,罪恶的记忆埋藏在你心中,哪怕你已深深忏悔,它们也不曾消失。 你感到强烈的歉意,你感到深深的内疚,而在那之上,你几乎惊慌失措,不知雷米尔会怎么看你。你怕他面露不安,你怕他感到厌恶——或者更糟,畏惧。现在这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29 样很好,他跟你说话,他正视你的眼睛,你们一起吃饭,有时候你们靠的很近,近到能感觉彼此的体温,而他默许你的存在,他看起来也很放松,这跟镣铐下的驯服截然不同。你不想让雷米尔误会,你不想回到过去。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你急忙说,“我曾将你当做恶魔,但你,但你不是……我不会再做那个了,我是个神父。” “你是个神父。”雷米尔重复道,挑了挑眉头,甚至笑了起来,“神父守则说了‘汝可以操恶魔’之类的吗?” “与恶魔性交并未被禁止,它们非男非女,非人亦非兽。”你解释道,再一次发誓,“你不是恶魔,你是个男人,我绝不会与男性苟合,玷污你我。” 雷米尔的笑容慢慢变淡了。 “你的意思是,”他说,“你不会操我,因为我是个男人?” 确切地说,在你将雷米尔定义为人的时候,你便不会再侵犯他。但他说得也没错,你顺势说了下去。 “是的。”你说,“‘不可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这本是可憎恶的’。” “这什么?经书?”雷米尔说。 “利未记。”你回答,“‘你们不可玷污自己,因为我在你们面前所逐出的列邦,在这一切的事上玷污了自己,连地也玷污了,所以我追讨那地的罪孽,那地也吐出他的居民。故此,你们要守我的律例、典章,这一切可憎恶的事,无论是本地人,是寄居在你们中间的外人,都不可行。免得你们玷污那地的时候,地就把你们吐出,像吐出在你们以先的国民一样。无论什么人,行了其中可憎的一件事,必从民中剪除。’” 你一口气背诵了一大段经文,在你紧张不安的时候,诵经令你找回条理。有了经文,便有了规则。遵循经文,你便不会犯错,为主庇佑。 但与往日不同,你没能完全镇定下来。雷米尔脸上不剩一点表情,笑容如同阳光下的积雪,不知何时消融无踪。你读不出他的情绪,他像一只盒子,对你啪嗒关上了。 你一旦停下,室内便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这沉默让你胆战心惊,仿佛看到什么东西往悬崖下滑,若不拉住必将产生什么恶果。你不能停下,只好拿出布道讲经的本事来——你擅长也只擅长这个——引经据典地向雷米尔保证你过去犯下的大错绝对不会重演。你知道他察觉了你的不对劲,你的确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但绝对是个遵循天主教诲的神父,所以你不会做主所禁止的恶事,你希望向他传达这个,你希望以此向他保证,让他放下心。 当你说到所多玛和蛾摩拉因逆性的情欲覆灭的那一段,雷米尔打断了你。 “神父,”他说,“你已经操过我了,多少次来着?你那阵子每天操我好像我是个他妈的日常健身仪器一样,这座小镇因此毁灭了吗?” 雷米尔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在厉声质问。他咬牙切齿,握着拳头,仿佛在全力压抑怒火。 你并不担心他生气,你的确对他做过很坏的事,他有权对你发火,如果雷米尔揍你,你不会反抗——你甚至期待他揍你一顿消气,然后你们能恢复原状,当做这插曲从未发生。 “那时我误以为你是恶魔,天主仁慈,宽恕了我不知情的罪过。”你说,“非常抱歉,我已为此深深忏悔。” 雷米尔笑出了声,好像他觉得这事儿很荒唐似的。他爆发出尖锐的笑声,但笑意没有出现在脸上,更别说到达眼底。他真心微笑时眉眼弯弯,眼睛旁边有细微的笑纹,他高兴时笑起来不是这样子的。 他突然扑向了你,你如同之前在心中预想的一样,并没有反抗。雷米尔拎起你的领口,把你一把扔到了沙发上,骑到你身上。你等待着拳头落下,可是没有。 雷米尔正在解你的皮带,他连拉带扯地抽出你的皮带,扔到一边,开始对你的裤子动手。他的手指在发抖,气得动作都不利索。你撑起身体,问:“你在做什么?” “现在我对你来说是个男人了,是不是?”雷米尔说。 你猛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但你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雷米尔有很多方法可以报复,而这一种会让他自己也获罪,根本不是什么好办法。你指出这一点,企图劝服他,可是他不听。雷米尔孤注一掷般扯着你的裤子,哆嗦的手与你的反抗让他没法将之脱下来,他便拉开了你的裤链。 你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使用了祷言。你的情绪不太稳定,祷言的效果比预想略大,将雷米尔从你身上掀了下去。雷米尔摔落到沙发下面,你爬起来,拉上拉链,过去对他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可是雷米尔又一次拽住了你,想把你扯到地上。 你又念了一次祷言。 雷米尔的手滑落下去,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你觉得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就像你一样。你走进了浴室,用冷水洗了脸,白兰地与梦境带来的热度和晕眩已经完全消失,你裤子里的罪魁祸首平复下来,看不出痕迹。 第二次的祷言十分有分寸,只会让雷米尔麻痹十几秒。你在浴室里站了几分钟,希望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你们可以进行一场冷静的对话。然而,当你走回客厅,你发现雷米尔依然躺在地上,蜷缩着,捂着脸。 当你走近他,你听到了压抑的抽泣。 他哭了。 你从未看见雷米尔哭泣,无论在伤痕累累地被贩卖的时候,在你往他身体里灌圣水的时候,还是在他吞枪自尽的时候。他求生时咬牙坚持,他求死时干脆利落,你根本想象不出他也会哭。发生了什么?你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哭?你被吓坏了,你在他身边半跪下来,想碰他又不敢碰。你手足无措,只好拿出劝解信徒时的态度来。 “你还好吗?”你说,“你是否需要帮助?” 在听到你的几秒内,雷米尔蜷缩得更加厉害,好像要从你的视线中消失。几秒后他好像想通了什么,松开了捂脸的手。他的眼圈与鼻尖发红,泪痕未干,而他破罐子破摔似的看着你,都没想去擦一擦。你几乎为此瑟缩了一下,头皮发麻。 雷米尔在哭。 “我是个同性恋。”雷米尔说。 “你是被强迫的!”你脱口而出,急于为他脱罪,“他们强迫了你,这不是你的本意……” “我一直都是同性恋。”他打断了你,依然在抽噎,看上去却平静得出奇,“十四岁,要不就是十五岁,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没法跟女人好。” 你无法说话。 “我交过男朋友,不止一任。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0 我跟他们交往,分手,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不合适,就分手了。”雷米尔说,“我跟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上过床,因为我……因为我的心和老二都想要。我自愿含过老二,我操过人也给操过,后者比较多,因为我喜欢。我自愿的。我要是爱上谁,我就想跟谁做爱。” 他哽咽了一下,微微发抖,有那么一会儿他看上去说不下去了。你想拉他起来,他没有理你,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脸。 “所以呢,神父?”雷米尔轻轻地说,“我是个欠干的婊子吗?我活该下地狱吗?” 你—— a、“……” b、“只要你诚心悔改,天主一定会拯救你的灵魂。” 第二十二章 ——【b、“只要你诚心悔改,天主一定会拯救你的灵魂。”】“只要你诚心悔改,天主一定会拯救你的灵魂。”你急忙说。 雷米尔定定地看着你,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某种不祥的预感让你脊背发凉。他没有对你大喊大叫,没像刚才一样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也没有继续哭泣,仿佛所有支撑他做出反应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似的。他看了你一会儿,说:“我要是不悔改呢?” 你张口结舌,茫然无措。你遇到的人全都会顺着你给的台阶下来,他们说我悔改,无论真心假意,只要他们声称悔改,你便能代行宽恕。难道事情不该如此发展吗?难道这不是一套例行程序吗?你从未遇见有人对天主的恩典说“不”。 你着急起来,几乎想要请求雷米尔点一点头。不用多真诚忏悔——你心中泛起了这样不敬的念头——他只要模棱两可地点一点头就好了,只要他答应不再犯错,你便会替他忏悔,你便要免除他过去无论多深的罪过。可是你不能将这求恳说出口,神父怎么能劝诱他人说出谎言?你恳求地看着雷米尔,他与你对视,仿佛读出了你的心思。雷米尔疲倦地扯了扯嘴角,那称不上是个笑容,稍纵即逝。 “我不悔改。”他说。 这一天稀里糊涂地结束了,第二天早上,便签纸上一片空白,雷米尔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无论他是否醒着,他都不想理你。你希望过几天他会好起来,也只能希望。 你勉强完成了这天上午的工作,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同,但你弄丢了一支笔帽。你在教堂里找了十多分钟,一直不见笔帽的踪影。你只好放弃,去超市,买了过去某日购买过的食材——你看过雷米尔做菜,你至少可以依葫芦画瓢。超市的收银机出了毛病,购物者们怨声载道,你机械地劝说他们保持冷静。冷藏库里拿出来的食材在你手中渗出冰凉的水珠,你的脑袋突突直跳,心神不宁。 你终于得以归家,掏出钥匙开门。所有防御安然无恙,房门在你面前开启,客厅的电视机与灯都好好关着,沙发上的被子被叠好了。你闻到了一点硝烟与血的味道,你感到一阵恶心。 玄关空无一人,客厅空无一人,走廊空无一人。你打开浴室门,血腥味扑面而来,红色冲入你的视线,它如此鲜艳刺目,险些让你以为流血的是你的眼睛。 雷米尔坐在浴缸里,他好好穿着短裤和长裤,衬衫和外套,一副可以出门的正式打扮。当然,他现在不可能出门,因为他的尾巴和爪子,更因为他的半个脑袋已经不在原处。雷米尔坐在浴缸里,枪落在浴缸底,血喷溅在浴室的墙上,像凝固的火炬,已经干了。他真是非常贴心,浴室铺满了瓷砖,很方便冲洗。 你冲向他,他的手冰凉,如同你遇见过的其他尸体。吞枪自尽,死亡时间三小时以上,大概在你出门后不久这事儿就发生了。你的配枪躺在浴缸底部,你没给它施加足够的防御,你已经不再防范雷米尔,你以为……你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走进客厅,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仿佛会有第二个完好无损的雷米尔从哪里冒出来似的。桌上放着便签本,和出门时不同,上面写了字。 你拿起那个本子,上面的字迹与购物单上的一样。上面只有一行字:别救我了。 你撑住了桌子,继而坐到沙发上,因为你的腿突然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你把那一页便签纸翻过来,把整个便签本一页页翻看,没再找到只言片语。这便是雷米尔给你的全部留言,“别救我了”。 事实上,即使他写了“救我”,你也救不了他。你已经用光了圣物,就算没有,雷米尔的死亡时间也太长,而你毕竟不是神明。你无能为力,你回天乏术,在死亡面前你依旧孱弱无力,与他人没什么两样。 雷米尔死了。 于是,有些事你永远无法知晓。 你不会知道他如履薄冰的恐惧,当你用伤害他的那双手挽救他,给予优待却不说理由。你以为你们一切都好,你认为他已经没事了,你意识不到你们的关系从未且永远不会平等,你站在高处,像一个巨人,不知道你足下的小草对他来说是荆棘森林。 你不会知道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神父永远谦逊,又或许人在面对所爱之人时总是缺乏正确的认知。他过去的整个世界已经崩塌,而你成为了他新世界的支点。你给了他二次生命,混血恶魔雷米尔可以容身的世界只有你的房子这么大,你不知道,他第二次抓住你用光了多么巨大的勇气。 你不会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你不知道那些人如何进行一场烧死女巫的狂欢。对你来说是普通经文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大量惨烈的伤痕,那些黑色的伤口深而狭长,他耻于展示,你无法治疗。 哦,在最后,在昨天,雷米尔是企图告诉你的,他试了。 他真的尽力尝试了。 你不知道他从未向你忏悔和寻求免罪,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人类,变成恶魔不是他的错,爱上同性不是罪过,与爱人共浴爱河不是淫乱,被操了不等于不洁。他的妹妹赞同他,他的朋友支持他,可他们都已经死了。在那之后,雷米尔遇见的所有人,每一个,都在否定他。 他们叫他恶魔,他们叫他肮脏的婊子,他们说他活该如此。他的全部抗争都徒劳无用,可以被很多拳脚、枪支和祷言镇压。当你用177个银币买下他,他已经学乖,不再说出那些招致嘲弄或伤害的可笑坚持。他已经相信没有人会将他当人看待,哪怕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个人。你将他视作同类,你让他相信你视他为人,当他开始小心翼翼地信任你,你说,同性苟合乃可憎之事,“必从民中剪除”。你说,“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1 们身上”。 如同箴言。 当雷米尔开口,你不知道他并不是在问你,而是在问这不友好的世界,在质问自己的命运。他问:难道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吗?难道我就不配生为人去爱人?我活该吗?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人会认同我,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会尊重我的灵魂? 只要你诚心悔改……你说。 “是。”——他听见。 为什么骆驼会倒下呢?往满载的骆驼背上放下最后一根稻草的人困惑地想,稻草明明这么轻啊。 你再没有机会来理解他,就像他永远没法理解你。他不知道你的否定并不出于成见与恶意,你只是有太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学会。他不知道你爱他,以他希望的那种方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你捡到一只布满裂纹的瓷瓶,你努力修补它,它努力修复自己。然后它从你手中滑落,再一次落地,摔得粉碎,捡都捡不起来。雷米尔在浴室里,血迹如同凝固的火焰,他不认罪,他不忏悔,他拒绝继续妥协,宁可选择瞬间燃烧殆尽,趁着余烬未熄。你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眼角干涸,记事以来你便从未哭泣。 你心中有一部分也粉身碎骨,像雷米尔的尸身一样冰凉。你意识到,或许你永远不会好起来了。 【bad ending 4 燃烧】 第二十三章 ——a、“……” 你张口结舌。 有些事,雷米尔没有跟你说。 他的名字是雷米尔哈代,他妹妹叫玛利亚,他有个朋友叫弗恩,他本该有一个名为爱德华的侄子或名为丽塔的侄女。他出生在南郡,十四岁时带着妹妹离家流浪,十七岁谎报年龄参军,从军十年,第九步兵师第二十八陆战团a连上士……他把灾难到来前的人生都说给你听,除了他是同性恋这件事。 雷米尔从未跟你说过他的感情经历,你从未察觉异常,因为你在这片领域上一片空白,你以为空白才是常态,毕竟雷米尔听上去这么忙,忙于求生,忙于战争,没时间经历成家不是很正常吗?你不知道爱情可以脱离结婚生子单独存在,你也不知道恋爱能挤身于艰难繁忙的生活中,与之并无冲突,如同瓦砾的缝隙间开出一朵花。 而在过去,雷米尔从未掩饰他的性向。 很长一段时间,雷米尔都是这个社会的边缘人,除了妹妹无人在乎他的死活,当然也没人关心他跟什么性别的人搞上——就算有人在乎,他也能摆平,用拳头。在依然奉行丛林法则的混乱地带,性向反倒不是问题,露怯才是。雷米尔会瞪向每一双恶意的眼睛,睚眦必报,针锋相对,那些以为少年与小女孩软弱可欺的人很快就会知道,别惹哈代兄妹,当哥哥的像疯狗一样棘手。 这样的态度一直延续下去,哪怕在加入军队以后。 雷米尔是个刺头,他没有信仰,没有荣誉感,从没打算融入军队当中,他以雇佣兵的心态当着正规军,觉得自己总会离开,回家或者战死。他习惯了一切都不长久,他相信人生短暂——既然如此,为何要把短暂的人生用于躲藏?雷米尔是个半公开的同性恋,他不会跑去跟别人说“嘿我是个同性恋”,但他也不会像别人一样,在有人说到软蛋基佬的笑话时附和着微笑。 他会站起来,摁灭烟,对说笑话的人招招手,说:你想不想试试“软蛋”的拳头硬不硬? 雷米尔就是这样不知羞耻,不屑遮掩,而他也有这么干的资本。在军队之中,只要运气不坏到家,骁勇善战的人不会被埋没。坏人缘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还不足以杀死他,不足以阻止他升迁(哪怕拖慢了升迁速度),雷米尔是长官,那么他手底下的人就得闭嘴,听话。 很少有人像他一样不在乎世俗目光,雷米尔的男友也在军中,躲在柜子里面。男友想要遮掩,那么雷米尔也愿意配合,他对他爱的人总是相当宽容,并且充满了保护欲。雷米尔喜欢他的男友,不过没喜欢到为对方留下,他猜退役后他们多半会渐行渐远,和平分手。那又怎么样?及时行乐吧,雷米尔与男友交往,不去想以后。 如果一切如常,事情也不过如此。 雷米尔游走在秩序边缘,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不惧明枪暗箭——或许的确如此,可惜一个人再怎么强也无法对抗集体与规则。鬣狗在暗处窥视着狮子,当雄狮遭遇了捕兽夹,一切积怨爆发。 混血恶魔雷米尔不是人类,即使杀死他也没有任何道德上的问题,反倒“挽救了雷米尔上士的名誉”。他们带走了他的军牌,雷米尔哈代被追封烈士,混血恶魔留了下来。 雷米尔的人缘大概比他以为的更差。 藏在柜子里的人恨他,恨他让那个本该在暗处的群体得到更多关注,牵连他们。他们恨他如此嚣张,好像对他人的恶意毫不在乎,凭什么他就能毫不在乎呢?在事情改变之后,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报复,他们混杂在人群当中,不会有人发现。 大部分参与轮暴的人并不喜欢同性,没关系,这事儿不需要爱,甚至不太需要性欲,只需要渴望,对暴力与权力的渴望。操人的高人一等,被操的是娘们,自愿被操的跟娼妓有什么差别?瞧啊,那不知羞耻者的下场!他们操这个男人——这个雄性恶魔——跟同性恋毫无关系,只是发泄,只是惩罚这个邪恶的婊子,正义之举,他们应得的,“它”应得的。 他们叫他欠干的母狗,天生的荡妇,该死的邪魔,他们说雷米尔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心中却知道并非如此。雷米尔上士能把最自负的新兵揍到服气,如果他下达了跑十圈的命令,他自己就能跑二十圈。雷米尔上士是个用枪的好手,没有子弹时他用刺刀,熟练得好像生来就会玩刀子。许多人腹诽他是个目下无尘的暴君,不好相处的混蛋,但在恶魔的围攻下看到他出现,更多人会感谢上帝。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认识他,这是他得以活下来的原因,这是他遭受折磨的理由。 慕强心理带来的憧憬,被衬托得卑微怯懦带来的怨恨,汇聚在雷米尔身上,变成了一种病态的吸引力。当他的身份改变,宛如点燃的火柴落入火药桶,砰!狂欢节开始了。 哦,雷米尔有个男朋友。 那位男友最终被找了出来,都怪雷米尔太过显眼,与他亲近的人也会被怀疑——所以在那个时候,人人忙于撇清,无人敢去求情。男友满头是汗,拼命摇头,“我喜欢女人!”他说,“是他逼我的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2 !他是个恶魔!” 是啊,雷米尔是个恶魔。 “我很抱歉。”你说。 你说你很抱歉,雷米尔便发笑。他说:“抱歉什么?抱歉操了个死基佬?” 你应当说“我为你的遭遇深表遗憾”,说“只要你诚心悔改,天主一定会拯救你的灵魂”,程序如此,但你不能。你觉得很难过,多奇怪啊,当你应该悲伤时你不悲伤,却能做好你的工作,而当你真正感到难过,你便不做好应做之事了。雷米尔疲惫地看着你,每一件程序感觉起来都不对劲。 你凑过去,吻了他的额头。 很小的时候你发过烧,照顾你的修女吻了你的额头,在骨头都酸痛的高热之中,那个吻仿佛能抚平伤痛。你亲吻雷米尔的额头,想让他感觉好点。 在你这么做之前,雷米尔已经不再抽噎,他的脸上只剩一点恹恹的嘲弄,对自己或这个世界。但当你吻他,他尖刻的神情破碎了。雷米尔开始急促地呼吸,片刻后他一把拽住你的领子,“你他妈有病!”他咬牙切齿、浑身发抖地说,“我他妈就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着什么……” 雷米尔重重拽倒了你,他扑上来,手肘按着你的胸口,一只手扼住你的脖子,将你压得呼吸不畅。一个无声祷言就能解决你的困境,但你一动不动,你想都不想。温热的水滴砸落在你脸上,你想擦拭他的眼角,雷米尔打落了你的手。 他拉开你的拉链,甩脱自己的裤子。他舔湿你的手指,塞进自己的穴口。他没有去拿药油,扩张粗暴而快速,草草完事后他往下爬去,含住了你的阴茎。你为这突如其来的湿热弹跳起来,雷米尔按着你的小腹,把你摁下去。 你在他嘴里迅速勃起,向下冲的血流让你昏头转向。雷米尔很快起身,分开双腿,跨坐到你身上,他扶着你的阴茎,戳向穴口。 你能看见自己的性器如何一点点进入他的身体,穴口吞没了龟头,不太容易,让你们同时发出了呻吟。雷米尔喘着气,撸动着自己的阴茎,借着重力把你全部吃了进去。 久违的快感顺着脊柱往上爬,冲击了你的脑袋。跟过去一样,又截然不同。这一回你躺在地上,雷米尔骑在你身上,他脱掉背心,赤裸的身体在你面前一览无余。你看见他绷紧的大腿,看着他半勃的阴茎与下面的囊袋,跟头发一个颜色的阴毛,胸腹部的肌肉线条,绷紧的脖子,性交时的面庞。他真好看,他漂亮得像一柄刀,如此锋利,如此美丽。 “不跟男人搞?嗯?”雷米尔说。 他的嘴唇湿润,那水光不知来自他的舌头,还是他刚刚含过的东西。 无论你本来打算说什么,它们都在雷米尔开始动作时蒸发。他开始骑你,骑你的阴茎像骑一匹马,而你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想什么了。开始雷米尔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撑着你,他的性器随着身体的起伏晃动,拍打在你的脐下,后来他掌握了平衡,便收回一只手去给自己手淫。雷米尔的下体吞吐着你,他的内壁绞着你的阴茎,柔软,紧致,滚烫,当你完全插进他里面,他的小腹会微微鼓起,那点儿柔软的变化让你头皮发麻。 这太……太刺激了,这不是任何一次你使用他,步调掌控在他手中,雷米尔是“活的”,他点着你,让你难以呼吸。汗珠顺着脸颊下滑,于下巴汇聚,在每一个升降中摇晃,最后摔碎在他或你的身上。他的肌肉起伏如浪,汗水让他肌肤油亮,那肉感看起来足够邪恶,强烈的性吸引力让你想要转开视线,又无法移开双眼。 你被骑得受不了,张开嘴喘气。你的胸口发闷,浑身发烫,这感觉很糟也很好。你看着雷米尔,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摸他,他一把攥住了你的手。 “说,”雷米尔气息不匀地质问,“你在操什么?神父?” 你的大脑还需要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而雷米尔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的双手抓住了你的两只手,撑在你上方,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多么迷人。他面色潮红却眼神凌厉,以一种折磨人的速度再起伏了一次,停下来,问道:“说啊!恶魔还是男人?” 你闭了闭眼睛,想让那要命的热度暂时放过你。你下意识要挺胯,雷米尔却把你压得很牢,不用祷言你没法从这肉体的牢笼中挣脱,你也不想挣脱。他的身体贴着你的,你突然很遗憾自己还穿着衣服,你想碰触他的身体,用双手,用身躯,用嘴唇。你的脑袋一片混沌,白兰地仿佛去而复返,你勉强张开嘴巴,说:“雷米尔……” “我在问你!”他说,“你在操恶魔还是男人?” “雷米尔。”你说。 他终于意识到,你在回答他。 雷米尔战栗了一下,摔倒在你身上,他在你颈边急促地喘息,让那里一片湿热。要到稍后你才会发现他在刚刚射精了,在此时此刻,他痉挛的内壁将你推到了高潮,潮水般的快感让你窒息,你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就这样躺了一会儿,躺在地上,叠在一起,一塌糊涂,不成体统。汗水让衣服黏在你身上,地板被汗水和精液弄脏,你不在乎。你感到精疲力竭,同时无比平静,所困扰你的东西在此刻似乎都被推到了很远的地方,这里只有你和他。过了好一会儿,雷米尔撑起了身体,他不哭不笑,看起来不再愤怒。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以诺。”你说。 “以诺。”雷米尔说。 他俯下身,吻了你,在嘴唇上。 第二十四章 毫无疑问,你犯了错。你必须悔改,你必须忏悔,你也的确在这么做。 不是每个圣职者的居所都有忏悔室,不过每个神父家至少都有小诵经堂,稍加改动即可。你住进来的第一年就设好了忏悔室,但直到你遇到了雷米尔,它才派上用场。接下来的每个晚上,熄灯之后,你都会在忏悔室中待满一个小时。灯光将十字架的影子拉得很长,藤鞭的破空声被隔音良好的四壁吸收,后背先是滚烫,随后变凉,你深深忏悔,一如既往。 你翻来覆去默诵着悔罪经,你不知道它是否能洗涤你的灵魂,但至少这让你大脑放空。不这么干的时候,你总是想着雷米尔。 他红色的头发会因为汗水粘结,性欲带来的红潮令那些苍白的伤疤颜色变深,他的嘴唇像饱满的樱桃,他的双眼宛如火焰,他的身躯简直是故事中地狱的具现化,高热,罪恶,泥沼似的吸引力。“以诺”,他说,上一次有人这样叫你还是在五年前,再上一次则可能在十几年前。他们不叫你的名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3 字,他们会叫你“神父”或别的什么。名字没有意义,只是个符号,可当雷米尔叫你,事情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他呼唤你,当他的身体依靠着你的身躯,他的双手捧着你的脸颊,他的嘴唇亲吻你的嘴唇,当他看着你。雷米尔的汗水落到你身上,你的精液还在他体内,他让那股高热在你身上、在你胸口中晕染开来,他把你的名字呼进你口中,那个字眼好像突然就有了意义。你似乎稍微理解了,为什么当你在混乱中说出雷米尔的名字,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你有罪,罪证确凿。不用告诉你的师长或兄弟姐妹,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会为你现在的状况——一个混血恶魔在你脑中成天挥之不去,或者你跟一个男人苟合并成天想着他——摇头不止。如果你的父亲知道了,他一定会告诉你这是神的考验,“神子也曾遭遇恶魔的诱惑!”你都能想象出他会说什么,“这是对你的考验,以诺,你须……” 你须忏悔,你在忏悔。你须悔改,你……你不确定。 有时候,在离开忏悔室之后,你会走进客厅,去看看雷米尔,想知道那没完没了、魔鬼附身似的念头是否已经被忏悔洗涤。雷米尔在沙发上沉睡,电视机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这时候的他没有醒来时那么锐利,他不会看进你的眼睛,不会做出让你措手不及的反应,不该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可你看着他轻轻地呼吸,只是呼吸而已,你就想伸出手,把垂挂下来的碎发拨到一旁。你想碰触他,他的额头,他的脸颊,或是垂在毯子外的手,哪里都可以。 电视机的声音微不可闻,你站在雷米尔身边,觉得他的呼吸声充斥了房间,如同深夜一阵阵的海浪。你想把手放进这规律的潮水中,温暖的夏夜,想必海潮也带着太阳的温度。 这渴望变得越来越沉重,不分时间,不辨场合。你站在雷米尔身后看他做饭,他的头发扎起,露出了后颈,那一块皮肤诱人得莫名其妙。你想碰一碰那里,用手指,用手背,用额头,用嘴唇,什么都可以。你只好强迫自己站在厨房门口,克制这糟糕的冲动。它像咳嗽一样难以隐藏,像牙痛一样天长日久。雷米尔把盘子递给你,你接过来,旋转它,手指抚过他碰过的那一块,那上面残留的温度很快便散去了。你摩挲着盘子边缘,仿佛山羊舔舐山崖取盐。 你们的苟合打乱了你们的生活,你不知所措,仿佛害了从未得过的怪病。好在不知要怎么做的人不止你一个。 雷米尔没再提起过那件事,但那件事显而易见也对他造成了影响。他偶尔会在谈话中途突然离开,抛下你去别的房间。有时他脱口而出你的名字,而后蓦然闭嘴,带着肉眼可见的焦躁,抿着嘴,目光不善,仿佛你的存在本身就让他心烦意乱。有时他又会靠近你,刻意坐在你附近的地方,安静而平静,似乎只是待在那里便得到了安宁。 某些日子,雷米尔对你发火,因为某些你不太明白的原因。等他冷静下来,他会对你道歉——不是那种噩梦惊醒的道歉。你细细分辨两者之间的差异,觉得他对你的道歉更加真诚,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觉得不道歉会死或更糟——至少没以前那么笃信——他想要对你说对不起,因为对你发火。 你不会为他的喜怒无常不快,恰恰相反,你心中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情。两个人的反常让你们的生活难以保持规律,却让你莫名安心,欣慰于你不是唯一方寸大乱的那一个。 至少有些时候,你们还能相安无事。 锅里煮着汤,土豆、牛肉与奶酪混合成一股温暖的香味。这几天一直下雨,到处是一股闷热的潮气,雷米尔宣布应该吃点暖和的东西——不过你认为主要是他喜欢吃,他就喜欢那种高热量、结结实实的食物,你暗自揣度这大概跟他有一阵子经常饿肚子有关。若不是最近你的消耗也不少,你肯定会变重一些。 处理好的食材已经被闷在了锅里,灶台上点着小火,慢慢炖着那锅汤。距离完成还有一段时间,雷米尔坐回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换着频道,最后停留在放了一半的一本电影上。 这是一部战争片,大概,这年头大部分影片都与战争沾边。泥土从高处往下洒,当做人类弹药的痕迹;钢丝牵着点燃的风滚草乱跑,装成恶魔的火球。你能轻松看出这伪装战场的简陋,雷米尔当然也可以。他一会儿在“尸体”倒下时唉声叹气,一会儿又抱怨那个挖出如此差劲战壕的男主角活该被火球砸中脸。你在沙发另一边坐下,距离雷米尔一米远,即使他的余光看到了你,他也什么都没说。 几分钟后你们发现了战场如此偷懒的理由,浅色头发的美貌女主角冲进了医院,嘤咛一声倒进男主角怀中,这根本不是战争片,而是一本爱情片。雷米尔叹着气,碍于电视不多的其他几个频道不是广告就是更烂的玩意,他只兴趣缺缺地看着电视,没再换台。 “你的脸改变了又如何?你的眼睛依然蓝宝石般明亮,你的心依然钻石般璀璨!”那女主角说(雷米尔嘀咕着“我打赌这片子是珠宝商赞助的”之类的话),男主角与女主角你来我往了几句,便激烈地接起吻来了。镜头唯美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女主角翘起一只脚,高跟鞋尖得能杀人。 各种台词此起彼伏的影片,此时只剩下背景音乐。雷米尔哼了一声,嫌弃太戏剧化似的,但他没再出言拆台。 于是充斥着各种语句的房间里沉默下来,没有语言,只有声音。小提琴奏出悠扬的乐曲,屏幕里的阳光洒进病房的窗口,跟这儿不一样,是个鸟语花香的大晴天。屏幕外,厨房里的汤咕噜咕噜响,客厅的落地钟秒针一格一格往前跳动,雨声噼噼啪啪敲打着窗,把外面的声音都过滤掉,将你的屋子变成一座孤岛。女主角勾着男主角的脖子,而你坐在雷米尔一米远的地方,他坐没坐相,放在沙发背上的手距离你只有不到五厘米,太近了。你悄然转头看他,他眯眼看着电视,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突然,你心中出现一道灵光。 它出现得如此突然而猛烈,你不知道理由,也没法思考。它将你心中构筑的堤坝拍了个稀巴烂,或许只有故事中的圣灵感召有这么强烈的力量。你一直很乖,你每天都好好忏悔,忏悔双人份,而且你有190小时27分钟没有碰触过雷米尔,哪怕是手,你甚至不能跟他靠得很近,否则你怀疑自己就会啪地一声粘到他身上,像铁块太靠近吸铁石。然后你想,你毫无理由、突如其来、无法遏制地想,是时候了,现在,现在。 你靠近他,倾向他,你亲吻他,像剧中人一样急切,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4 倒没有翘起一只脚来。你的动作不算太快,你有大概一两分的注意力在怀疑真正碰上前你会犹豫,然而没有,你们的嘴唇一下子贴在一起,宛如两个磁极相撞。雷米尔回吻了你,渴求得不问缘由,一如你。 这不是那天一样蜻蜓点水的纯洁亲吻,雷米尔张开嘴,舔开了你的嘴唇。你惊讶的声音被他吞食,他的舌头缠住你的舌头,这感觉很奇怪,但是很好。你控制不住地吞咽,可能想咽下不断分泌的唾液,可能想吃掉他柔软而灵活的舌头。你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饥渴,你不确定自己究竟想吃什么。 你还没学会在接吻的同时呼吸,缺氧让你晕眩,所有的声音远去,世界安静,管风琴在你脑中奏响。这就是问题所在,当你太过靠近雷米尔,他会让你产生一些可怕的错觉,比如除了你们之外的一切都不值得关心。你紧紧拥抱着他,一百九十多个小时后,你终于再一次汲取这温度。并不是狡辩,当你拥抱他,你心中的感动真的与性无关,那种感觉如同拥抱生命本身,你感谢天主让你拥有生命。 雷米尔在吻你,他的手插进你的头发里。他的爪子抓着你的头皮,只要他愿意,他能戳穿你的脑壳,而你不在乎,至少现在不在乎。你们急促地呼吸,唇舌发出黏糊糊的水声,气温似乎变得更加炎热了,谁叫你们黏在一起呢。只是接吻,你想,不是苟合。但当雷米尔拉开你的拉链,你毫无反抗。 他掏出了你半勃的阴茎,和他的贴在一起。他握着你的手,跟你一起撸动着你们的阴茎,没有插入,可是依旧感觉很棒。你们一直在接吻,凑得这么近,耳鬓厮磨,彼此爱抚,你觉得你的大脑也像被文火慢炖,煮得咕噜咕噜响。即使在射精之后你们还是没有分开,你们贴在一起,仿佛生来一体。 最后是焦糊味分开了你们,雷米尔骂了一声,匆匆跑进厨房。你呆呆坐在沙发上,依然晕乎乎的,好似中了暑。当你低下头,你能看到白色的精斑落在黑色法衣上。 何等堕落。 你摸了摸嘴唇,你的嘴唇刺痒,或许有一点红肿。你还饿着,但你感到餍足,精神与肉体仿佛都已接受了投喂。你转头,从敞开的门里你可以看到厨房,雷米尔正咒骂着抢救那锅被遗忘的汤,他没管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裤,反正这是你们家,又没有别人。 你犯了错,一错再错,需要深深的、严格的忏悔。你会忏悔,你当然会。 但是,你意识到,你不会悔改。 你愿意花一两倍的时间忏悔,余生的每一天你都可以在忏悔室待到天明。你能头顶荆冠、脚踏棘丛、一路跋涉到圣堂,向圣父、圣灵与教宗忏悔你的罪过,你认罪,但你不悔改。 你想,这是值得的。 第二十五章 距离开始动工大半年后,终于,你把客卧变回了正常的卧室,而非忏悔级的恶魔牢笼。 神圣祷文永久性地刻印在了许多地方,要想解除它们根本不可能,除非把房间推平再重建一次。这半年多来你尝试了许多方法,最后构造出了效力相等、效果相反的逆向祷言,那神圣的力量如同衔尾蛇,自身吞噬自身,最终双双泯灭。用这样的办法,你成功给雷米尔整理出了卧室。 你谨慎地做了很多次实验,就像使用青霉素前预先进行皮试。雷米尔最大的反应也只是一场低烧,持续一天,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他的适应力惊人,你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以圣遗骨之力死而复生,还是混血恶魔(或者后天觉醒的混血恶魔)都有这样的本事。当雷米尔平平安安地走进客卧时,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完成了什么样的壮举——或许不该用“壮举”这等褒义词。 师长们会将之称为魔鬼的行径,敌基督的邪行,你成功用祷言保护了有着恶魔血统的生灵,如果你能成功迈出这样的第一步,假以时日,你甚至可能让一个恶魔在圣堂里漫步。 雷米尔对此一无所知,他不太了解圣职者的把戏。他在你的注视下走进房间,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这有点……”他嘀咕道,说了半截儿就没再说下去,只是感谢了你。 同居到现在,你已经了解到雷米尔相当擅长忍耐,以及许多时候不会直接告诉你他的所思所想。这让你更密切地关注他,让你在此时看出他有点儿勉强。这有点什么?房间哪里不好?你有点懊恼构造逆向祷言前没问过雷米尔,或许他更想住进主卧而非客卧。你想说他并非一定要住进来,再给你几个月时间你就能把主卧的限制也拆掉,不过雷米尔已经走了进去。 “也是时候挪窝了。”他低声说,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不知在跟你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总不能永远呆在沙发上。” 雷米尔走到床边,坐了上去。温度渐冷,前几天开太阳,秋冬寝具都已经晒好了,床单铺在新买的大床上,被子和枕头堆叠在床头。他向后倒在床上,手拍了拍叠好的被子。 “比九成士兵叠得还整齐,每次看你叠被子我都觉得自己还在军营里。”他说,“圣经上还要求这个?” “只是教会的要求。”你想了想,客观地补充道,“也不是每个圣职者都有要求。” 规整方正总是好事,神创造了如此有条不絮的世界,你们也应当在日常生活中效仿此行。戒律修士会拿尺测量你们的被子,精确到毫米,失误的惩罚比一晚不盖被子糟糕许多,因此你的一些兄弟姐妹会用水将被子理整齐,接连几个月都和衣而卧。你早已习惯了这样整理床铺,即便上战场后没人会在量你的被子。 雷米尔躺在床上,伸展着身体,几秒内就彻底完全弄乱了整整齐齐的床单。刚才他几乎把自己摔到了这张弹簧床上,大床为之震动。雷米尔在床上弹跳了几下,你胸口也像有个弹簧似的,心脏为之跳跃,轻松得像没有重量。你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看看钟,准备按照时间表出门买点东西。今天是休息日,你还没出过门呢。 “以诺!”雷米尔在身后叫你,“谢谢。” 你转回去看他,他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就像躺在云朵里。你说不客气,你看着他,感到一点点不舒服。 雷米尔的双手打开放在两边,比他肩膀高一点点,双腿并拢。这只是他翻滚中无意识停留的姿势,却像极了十字架上的受难者。他看上去神圣而不祥,你走过去,把他的双手往下摆。 你不需要雷米尔为你受难,你已经承担了你们的罪孽,他不应当再受一次,那不公平。 你将他的双手放到了肩膀水平线以下,现在那看上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5 去像个索取拥抱的姿势。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你,由你摆布,眨巴着眼睛。当你摆好了,满意了,准备离开,雷米尔一把抓住了你。 “就这样?”他对你挑了挑眉头,“认真的?” 他把你拉上了床。 你还没有脱掉拖鞋,尽管家里的地板几乎一尘不染,踩上床还是让你颇为在意。你几次往下看,雷米尔发现了,他抱怨道:“别管那该死的鞋了!” 他胡乱踢掉了你的鞋子,开始吻你。你跟他一起倒在床上,一块儿在弹簧上跳动了几下,这感觉真的比木板床好。床很大,不像沙发,你们可以伸展开肢体。你们的腿纠缠在一起,七手八脚脱下衣物,把它们扔得到处都是。 你的性器在裤子里勃起,像听到铃铛声的饿犬。你们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接吻,彼此抚摸,互相磨蹭(雷米尔管那叫“手活”,跟“口活”对应)。有时候你们会给对方口交,他把你吸得魂不附体,也教你怎么舔他。你学东西很快。 今天雷米尔脱得比之前都多,也把你脱得精光。肌肤相亲的感觉很好,体温煨着体温,皮肤贴着皮肤,你喜欢这样,你甚至想要你粘着他一整天什么事都不做,何等堕落。你抱着雷米尔时觉得自己含着什么甜滋滋的东西,口舌生津,想要吃下去,又舍不得吃下去。你想跟他做爱,但是做完你们需要洗澡,然后你们会继续各做各的事,或者你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你觉得那有点可惜。 尽管可惜,每一次你依然迫不及待。 你们粗重的呼吸声汇合成一片,雷米尔不再撸动你,他握着你的手,把你的手中从他的阴茎上挪到屁股上。“我想要你……”他咬着你的耳朵说,“操我。” 从上次他在地板上骑你以来,几个月了,你不曾再插入他的身体——而这不是你头皮发麻阴茎发痛的原因,至少不止是。他让你这么做,不是你强迫他,也不是为了证明某些事而骑你,只是他想要。你的牙齿一时间力道不准,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这让你感到抱歉,而雷米尔没有喊疼或推开你,反倒吐出一口灼热的喘息,你觉得这是个“继续”的信号。 他没有转过身去,仰面对着你,在你的手指进入他时颤抖着吐气。你闻到了一点不安与恐惧,那种在性侵受害者身上絮绕不去的东西。但当你停下,他又催促你。雷米尔的眼睛紧紧盯着你,好像拽着一根救生绳,眼睛都不眨。 你问他还好吗,他仓促地笑了一下,说要是有套子就好了。你迅速离开了一下,拿回一个避孕套,雷米尔的眼睛瞪得老大,看起来对家里有这个万分惊讶。“我是这片辖区的神父。”你说,“也负责一些公益事业。”比如给附近的青少年发避孕套。 这回雷米尔真的开始笑了,他大笑,说:“神父还真是方便。”他用牙齿咬开了包装,你看到他露出的犬齿,这才意识到他的牙齿多尖。 你曾给他疗伤,处理他身上大量的伤痕。他的肠道里有反复性侵的痕迹,喉咙里却没有,想来那些人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把肉做的器官放进一口尖锐利齿之间。雷米尔的牙齿比人类尖锐,但你很少感觉到这点,当他吻你或给你个口活。长着一口利齿的生物对你藏起尖牙,他的唇舌与你一样柔软。 你突然想到一条很大的狗。 它的名字是闪电,一条非常优秀的工作犬,看上去像品种不纯的德国牧羊犬。它一度与你们一起工作,很聪明,而且不知怎么的很喜欢你。闪电有一口尖锐的牙齿,它能咬断恶魔的骨头,却从未擦破你一点儿皮。大人们不在的时候,你偷偷把营养剂喂给它(闪电的训练者认为它需要保持饥饿来保持灵敏与凶猛),它偷偷舔你的脸。 闪电真的很聪明,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它从来不靠近你,但它毕竟没那么聪明,还不知道躲开圣鸽的眼睛。它在你回来时舔去你脸上未干的血迹,鸽子飞走了,第二天闪电不见了。你的父亲提醒你必须注意自己的行为,那条狗的血统和地狱沾边,相当危险,即使看上去驯服,你也应当怀抱警惕。你忏悔了自己的疏忽,没有去问闪电去了哪里。如果你问了,结果会更糟糕。 你恍惚间想起自己曾喜欢狗,不像现在这样例行公事地救助,你曾打心眼里喜欢过这种生物。你喜欢它们湿润的眼睛和鼻子,热乎乎的皮毛,快活的喘气,可是一旦你特别喜欢什么,什么就会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总是如此。一条聪明的狗,一块柔软的毛巾,一个在你发烧时吻你额头的修女,他们总会消失,如果你太喜欢他们。你应当爱着世人,而不是任何人或物,那是自私的罪过。 “我过去就想说了,你的技术简直跟你的厨艺一样。”雷米尔说,“我以为你在折磨我,结果你只是单纯技术差。” 他彻底打断了你的思维,用语言,用将安全套戴到你阴茎上的手指。“我还以为神父至少会用传教士体位呢。”他又说。 “教会提倡使用这种姿势性交,这个姿势因此得名,不是说教士会用这个姿势。”你说,“而且‘传教士体位’是男上女下,我们都是男人。” 雷米尔看着你,看上去想要抱怨,又仿佛很喜欢你似的。他偶尔会对你流露出这种喜爱的神色,仿佛你是什么小小的、可以被两只手捧起来的东西,这让你困惑,也让你的胃流动过一阵温暖的涟漪。 “有时候我觉得你才十岁,妈的,你让我觉得自己在搞小男孩。”他哭笑不得道,“如果之前跟你做过的人没有抱怨,那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之前没有人跟我做过。”你说。 “什么?”他愕然道,“难道你搞我那一套是书上学来的?你们神父到底在拿什么玩意当教材?!” “我曾在战场上旁观到一些士兵与恶魔性交。”你解释道,“神父不得成婚,不可与女性婚前性交,正如不可与同性相交。” “你正在与同行性交。”雷米尔硬邦邦地说。 “是的。”你坦然回答。 雷米尔的神色软化下来,他有些讪讪地移开了视线,似乎在为刚才的反应过激感到歉意。“那你之前的人生也太无趣了,神父。”他说,“你真浪费了很多‘学习’时间……好在你学得不慢,我可以教你。” 雷米尔说到做到。 他教你怎么面对面地与他做爱,教你如何让你们两个舒服。他同为老师与教材,对你打开,教你读他的身体,像读一本书。强烈的性兴奋影响了你的理智,好在快感与情绪令你对每一个细节都印象深刻,姑且可以弥补。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6 你会记住他的双腿如何夹着你的躯体,他的脚跟抵在你的后背上。你会记得他的头如何在高潮中扬起,下巴和脖子绷直成一条线,角与深红色的发丝如何在被浪中划出一条条痕迹。雷米尔令你目眩神迷,令你胸口滚烫,而当你们一起倒在床上,你闻到那种晒过的被子的香气,你们好像躺在云上。床很大,你们可以并排躺着,你转头看他,他闭着眼睛,神情安逸。 这一整天你们都没做什么事,只是断断续续地做爱,吃东西,洗澡,聊天,看电视。你的时间表一塌糊涂,晚上你困倦且疲惫,那种浑身放松的、懒洋洋的疲惫,不想下床回自己的房间,雷米尔也没想放你下去。他的腿搁在你腿上,手挂在你胸口,装睡得不太敬业。当你握住他的手,他也握住了你,还哄小孩似的拉了拉。 我的罪过是多么深啊,你半心半意地想。这念头消失得很快,这里又软又暖和,你很快睡着了。 第二十六章 结果你就没再搬回自己的房间。 雷米尔总在睡前引诱你,当你们搂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床上跑,你很难想起“这不是你的房间”之类的问题,而在事后,离开又显得不太对劲。大多数情况下你还是会洗澡(并把雷米尔拉起来洗澡),你让他先进浴室,然后你换床单,等他出来你再洗。你离开浴室的时候,雷米尔永远睁着眼睛。 他坐在或趴在床上,对着浴室的门,在你出来时睁开双眼。他看着你,你说晚安,他说晚安,并且继续注视着你。你想到你投喂的过的一些不愿飞走的鸽子,你想起街边电话亭中一位给爱人打电话的女士,“再见,爱你,马上回来。再见!”她含笑道,却依旧拿着电话筒,“再见,亲爱的,再见!”她说。她就这样拿着话筒好几分钟,笑个不停,她没挂断,她的恋人也没有。 你想看着雷米尔入睡,你想在睡前确认他是否睡得很好,亦或在噩梦中挣扎,亦或把被子踢到地下。可是他总是撑着不睡,哪怕显而易见地昏昏欲睡。你站在浴室外踌躇,不知是否应当再道晚安,然后你意识到,或许和你一样,他想在睡前看着你离开。 鬼使神差地,你向他走去。他打了个哈欠,向旁边挪开,在床的一侧睡下了。 “晚安。”你说,关掉了灯。 “晚安。”他说,闭上了眼睛。 你们可能一天做爱很多回,也可能几天都不做,视乎你的忙碌程度、天气、或者别的什么。很难总结出一个标准,那更像是一种……直觉?默契?说不好。不做爱的日子,雷米尔一样会对你打开客卧的门,他站在那里,握着门把手,等你进来,好像你就应该睡在他的房间里似的。当他走在前面,回头看你,你的脚像有自我意识一样向他走去——他在等你啊,不该让他久等。 睡在一起的最大好处是,当雷米尔再次被噩梦困扰,你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用再耽误时间。他就睡在你身边,你可以先推醒他再开灯。很多次你都无法抽身开灯,雷米尔在被你叫醒后死死抓住你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 有一次,雷米尔发出无声的尖叫,在你碰到他时猛然起身。你以为他醒了,然而没有。他把你推倒在床上,扼住你的脖子,几乎捏碎你的喉管。你的喉咙里有血的味道,黑色的斑点在你视网膜上乱窜,你抓着他的手,迟疑着。雷米尔在几秒后蓦然松开了手,剧烈地喘气,跌坐到自己腿上。下一刻他仓皇地爬向你,轻拍你的脸颊,探你的鼻息。“以诺?”他说,他的手抖得厉害。 你终于找回呼吸,咳嗽起来。你的喉咙必定肿了,一时半会儿无法开口。你们谁都没说话,无光的室内只能听见你们粗重的喘息,这光景倒挺像你们缠绵的时候。 “为什么不用祷言?”雷米尔说,“为什么不用?你不需要发出声音都可以……我差点,我差点……” 他的声音像他的手一样颤抖,你几乎怀疑自己听到了哭腔。 雷米尔在做恶梦,他吓坏了,被吓坏人应该被安慰,就像受伤的人需要治疗,生病的人需要服药,而非被进一步伤害。你想这样回答,又觉得解释太长。“如果你再不松手,我会用的。”你治疗了自己的脖子,这样说,“别怕,没事了。” 你把雷米尔的手放到你的脖子上,告诉他你平安无事,那里没有一点痕迹。后来你们做爱的时候他变得很喜欢亲你的脖子,亲吻那一圈他掐过的位置,就像他喜欢亲吻你的额头与掌心。 无论你们睡前相隔多远,醒来时你们总会有一部分挨在一起,身躯,脑袋或手脚。在你睁开眼睛之前,你就能感到热源,不用起床你也知道雷米尔今天也活在你家里,这样很好。 下一周的头两天,降温幅度很大,雷米尔让你把主卧的铺盖也拿来,你拿来了,没再拿走。你搬来一床被子,一只枕头,后来又买了两个床头柜,一盏台灯,一些书,因为雷米尔想要。天气渐渐变冷,你买了秋衣,换了床铺,还成功布置好了花园。你再一次拓展了恶魔适用祷言的范围,在符文数量胜过要塞城墙的小院中,雷米尔可以晒太阳。祷言隐藏了他,不会有人看见。 花园完工的这一天,雷米尔十分高兴,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趴在栏杆上看路过的人。你突然觉得应该买一把躺椅,就和你在其他邻居院子里看见的那样。睡在草坪上毕竟没有躺椅上舒服,下雨天地面会很湿滑,说起下雨天,你又觉得应该再买一把大伞,能插进地面、不用伸手举着的那种。 今天是休息天,你立刻动身,前往超市买了一把阳伞与折叠椅。你回去时雷米尔还在院子里,他看到了你,远远冲你挥手。 那感觉就像你在深夜回家的时候,发现雷米尔给你留了灯。你感到心在砰砰跳,碳酸饮料似的冒着气泡,感到自己从头顶到脚尖都暖和起来,像在冬天喝下一杯热水,像雷米尔的炖牛肉汤。你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飞速回到了家。 雷米尔为你出门的理由愣了愣,继而笑起来,跟你说了他在妹妹家的院子里烧烤的事。“当然啦,玛利亚家可没你大,神父。”他笑道,你已经认识到他有时叫你神父是在开玩笑,那大概是某种约定俗成的玩笑话,类似“有钱佬”、“特权阶级”、“书呆子”、“老古板”云云。雷米尔手脚麻利地固定起阳伞来,一边布置一边说:“阳伞,躺椅,再来个小桌子,再来个烤肉架就齐啦!没烤肉架,用铁锅也行,或者把枯枝扫一堆,拿来烤地瓜……” 烤肉架另说,你记得家里有折叠桌,在哪儿来着,主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7 卧吗?你快步走进卧室,开始寻找上一任神父留在这里的折叠桌,当你找到桌子,站起身来,你忽然感到一阵陌生。 这是主卧,你住了五年的房间。 你的床是这么小的吗?它这样狭窄又坚硬吗?你的房间这样空荡荡一片吗?它明明还是你的房间,之前换下来的薄被重新叠回床上,严格来说只少了一个枕头。房间无比安静,你觉得这里温度更低。你用室内温度计测量了一下,却发现两个卧室的温度一模一样。 你隐约感到不安,你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仔细观察着和过去不一样的地方。浴室里多了一份牙杯和牙刷,几块毛巾,许多生活用品都翻了倍。你只有黑白法袍的衣柜里多出许多其他颜色的衣物,比过去全部的制服更多。一只不锈钢杯子,驯鹿杯套。一个果盘,一些竹签。各式各样的调料,调料架,黄油,蜂蜜,新的锅,新的锅铲,打蛋器,榨汁机,烤箱,筛子。床头柜,台灯,柔软的大床,一些讲述虚构故事的无意义书籍。便签条。冰箱上的吸铁石贴。涂鸦本,彩色铅笔。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 太多了。 雷米尔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你。窗帘被拉上了,但没拉严实,中间射入一束光,如同忏悔室的烛台。 如果新增的一切都只是雷米尔的用品,那便只是照顾房客而已。然而不,你一样睡在柔软的床上,你换了雷米尔同种的毛巾,你吃那些食物,你给自己买了一双手套,就在刚刚,你还打算把桌子拿出去,遐想着参加一场院子里的野炊。 在这独处的时刻,你蓦地毛骨悚然。此前的日子恍若梦境,到了现在,你才猛然发现发生了什么。平日里被暖意模糊的强烈不安坠落下来,压在你的背上,你感觉得到它的存在,哪怕看不清它——你不想看清它,等达摩克利斯之剑便已经落下,那就来不及了。 我在做什么?你想,我做了什么?混乱却不停歇的词句在你脑中乱撞,像一群被打掉巢的野蜂。堕落,罪恶,腐化,不洁,骄奢淫逸,享乐,懒惰,贪婪,贪食,色欲,我罪我罪我重罪,主啊主啊宽恕我…… 你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能把这一片嘈杂甩开片刻。桌子,你想,对了,我得先把桌子拿出去。你走了出去,速度无意识变得均匀合适,姿态庄重,每一步的距离不差分毫,一如过往。当看到雷米尔的背影,你松了一口气,脑中宏大的声音暂时停歇了片刻,那藤蔓,那神圣的宏大的沉重的紧紧缠绕你脖子的荆棘藤,仿佛又一次松口了一线,如同这几个月…… 急刹车声。 你站在门口,能看到大街,方才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有一条狗,一条体型颇大、脊背黑色、竖着耳朵的强壮狼犬,不知怎么的突然挣脱了主人的绳子,往前面跑去了。它飞快地穿过马路,想要跑去马路对面,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子开了过来,刹车已经太晚。 它飞了起来,发出一声呜咽,那声音比尖锐的刹车声小得多,却让你打了个寒颤。那浑身是血的畜生落了下来,砸落在你院子前不远的地方,像个被拍扁的西红柿一般。你跑出去,蹲下来,它死透了。 可怜的狗,半分钟前还热乎乎的、会喘气的、活泼强健的德国牧羊犬,如今已经是一具不能动的尸体,鲜红的血迹好似一幅宗教画,一条红字大写加粗的箴言。它棕红色的眼睛还睁着,似乎很困惑自己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它的主人跑过来,发出尖锐的哭泣,“神呐,我的小比尔!”她呜呜地哭着,“为什么要跑啊?” 是啊。为什么要离开本该行走的道路?为什么要挣脱脖子上的绳索?那是主人用以保护它的工具,正如天主以规则保护世人。你安慰了那位夫人,替她收拾起尸体。你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雷米尔正皱眉看着狗,当他看到你的脸,他看起来吃惊又担忧。怎么了?没事吧?他用口型问你,你摇了摇头。雷米尔站在你的院子里,脊背挺直,穿着一件夹克衫,结实而健康。你的舌头突然痛得发木,仿佛被刀片割伤。 你妥善地帮助了痛失爱犬的邻人,甚至主持了一个简短的宠物葬礼。这花费了你几小时时间,你不知道这几小时里你说了什么,你很惊讶自己还能说话。你当然能,你的舌头完好无损。你踏着暮色归去,没吃中饭和晚饭,然而一点都不饿,你的胃像一团粘连的气球。 雷米尔给你留了饭,那一小锅金色的鸡汤在小火上热着,汤里面漂浮着胡萝卜与西芹。闻起来很香,你知道它尝起来很好。你含糊其辞地让雷米尔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他点了点头,又说:“你还好吗?” 你也点头,什么都不说,你不想再说出什么应该说的东西了。雷米尔没有问你,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你并不需要保持完美无瑕,你不是他的神父。你抽空照了照镜子,你的表情无懈可击——好吧,不够无懈可击。你拿牙刷的手一直在发抖,牙膏落到了水池里。你抓着水池边缘,想到鸡汤,还有其他你吃下去的美食。你干呕起来,没吐出什么东西。 你需要去忏悔室,立刻,马上。可是你得等雷米尔睡着,自从你们睡在一起,你就只能等他睡着再遛去忏悔室了。你焦躁不安地等了很久,枕边人终于开始均匀地呼吸。你赤足走进忏悔室,点燃烛台,在老位置跪下。 鲜红的十字架让你安心了一点,你把藤鞭浸入水槽,把上衣脱掉,叠好,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没被水泡过的藤条容易断裂,往水里加盐是为了卫生考虑,往拿出来的藤鞭上缠铁荆棘是为了向圣父与圣灵致敬,师长们向来这样说。你握住藤条,向后挥舞。 破空声尖锐,击打声清脆,啪,火辣辣的疼痛在你背上蔓延开来。只是藤鞭的话,第一下自笞只会形成深紫色的淤青,不过鉴于缠上了铁荆棘,一下鞭打就撕裂了皮肉。你感到鲜血顺着后背滑下去,伤口滚烫又冰凉,你从来不喜欢这感觉,而这便是意义所在:如果不痛苦,那怎么称得上忏悔与惩罚呢? 你毫无停顿地挥了第二下,比以往更急更狠,铁荆棘刺入了你的身躯,又被扯下来。你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换取天主的仁慈,因而你会尽可能让自己的忏悔足够充足。我罪,我罪,我重罪,你念诵,鲜血飞溅到地板上。 你停了下来。 你停了下来,并非你想要,而是无法继续。有人抓住了你的手,夺走了鞭子,用力扔到地上。你抬起头,雷米尔站在那里,脸色铁青。 第二十七章 你顿时明白过来,雷米尔没有睡着。 他只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8 是均匀地呼吸,骗过了心慌意乱的你。当你离开床铺,他也下床,跟在你身后。忏悔室没有锁,但上面有隐蔽的祷言,然而你忘了,这段时日里你在他身上尝试了太多抵御祷言的手段,他的恶魔血统又不够纯。 雷米尔找到了忏悔室,雷米尔看见了你。 他瞪视着你,如之前所说,雷米尔可以变得十分严厉,那种军官对新兵式的严厉。你下意识感到心虚,仿佛被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在做什么?”他问。 你在做的事情一目了然且无须遮掩,但当他问你,你觉得回答很难。 “忏悔。”你硬着头皮回答。 “因为我?”他说。 “不,因为我。”你脱口而出。 你在忏悔,这一切都关乎你自己。是你做了这么多不该做的事情,是你自己想要与他亲近,而雷米尔的任何罪行,都已经由你承担,他无罪。你当然可以这么做,正如为世人之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先行者,只要你承受苦难,你就有了权力与资格。 可是雷米尔并不放过你,“为什么?”他追问,“你做了什么?” 你感到一点苦恼。 你不该吃那些铺张浪费的食物,你不该睡柔软的床,你不该戴上羊毛手套,你不该沉溺淫乐,你不该让雷米尔在你心中占据那样巨大的位置,挤走信众与主,你不该日复一日享受他的陪伴,告诉自己这是治疗与帮助……你做错了什么?太多了,数不胜数,显而易见。为什么?不为什么,这只是,这就是错的。一条生活在水中的鱼说不出水是什么,你不知该怎么解释。如果雷米尔是过去那些同僚或师长,他就该明白。 可他不是,雷米尔的脸色在说他完全不明白,并且也不想明白。他看上去像个胀满气的气球,距离炸裂只有一步之遥,你怕他对你生气,但你也做好了他对你发火的准备。你早就知道雷米尔不会喜欢看到这个,不是吗?否则你为何要躲躲藏藏,在他睡下时才前来忏悔?你跪在原地,等待着。 雷米尔没有发火,他怒气冲冲地瞪了你一会儿,突然闭了闭眼睛。他的肩膀垮下来,抹了一把脸,怒火在最高峰突然泄了气。“不关我的事,是吧。”雷米尔自嘲地笑了笑,低语道,“我有什么资格来管你。” 他转头走了出去。 你的心骤然下沉,他的背影让你浑身发凉。你害怕雷米尔对你生气,更害怕他对你失望,你宁可雷米尔对你咒骂质问也不想要他掉头就走,仿佛对你已经失望透顶,再没有挽回的兴趣。你慌忙站起来,不慎重新摔回地上,伤口与维持跪姿带来的麻木影响了你的行动。你爬起来,踉跄着跑向门外,几乎和走回来的雷米尔撞个正着。 你们在忏悔室门口大眼瞪小眼,雷米尔绷着脸,硬邦邦地说:“穿上衣服。”当你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他又一把抓住了你的手。“你的背!”雷米尔咬牙切齿地说。 你愣了愣,给自己治疗。忏悔还没有结束,你不应该治疗自己,更不该跟着他往外走,可是当雷米尔这样说,在想到别的问题前你首先服从了。你匆匆忙忙治疗自己,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唯恐慢一点雷米尔就会走掉。雷米尔没有走掉,他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等你完工,跟你一起出去,在你身后摔上忏悔室的门。 你们走回了卧室,一路无话。你们躺回那张大床上,谁也没有睡着。没能完成忏悔的焦虑与让雷米尔失望的不安交杂在一起,你根本挤不出一点儿睡意,而只要你稍微在床上挪动一下,雷米尔就会睁开双眼,盯着你不放。你们睡在一张床的两边,中间隔着小半米,没有人越过那道无形的线。这一夜相当难熬。 这难熬的气氛并未随着朝阳的出现而消散。 雷米尔又不理你了,你们之间凝固着冰冷的沉默,像被迫共居一室的陌生人。你意识到,在过去几个月里,他是所有话题的开启者,谈话的开关掌握在他手中。你并不笨嘴笨舌,你知道绝大多数情况下应该如何妥帖地反馈,知道如何正确地使用语言——但也仅限于反馈。 如果没有要面对的人,你便做不出表情。如果没有人开启话题或没有一个你知道的触发场景,你便开不了口。你是反光镜,你是回音壁,倘若没有光与声,你无能为力。曾有人把你比作水晶圣像,是啊,水晶,精美,无暇,内里空无一物。 雷米尔不跟你说话,他不碰你,甚至不看你。这让你很难过,但你接受,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你不能做许可以外的事情,而雷米尔收回了他的许可。你乖乖待在远离他的地方,指望他地方心情会因此变好,然而没有,他一日日变得更加低落和焦躁。 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瞧,你甚至都没再去忏悔室,他却没有为此满意。雷米尔带来的恐慌一度胜过了那未知的恐惧,你在他身边徘徊,想打破那层隔在你们中间的东西,又无从下手。当你们又一次坐在沙发两端,雷米尔时不时换着频道,只有电视机发出声响。 “每一寸都这么好抽!最好的烟草制成最好的香烟,没有一种香烟像山羊牌香烟一样优秀……” “邪教组织‘解放战线’的邪教徒于今日凌晨对再次对西教廷进行了恐怖袭击,天主庇佑,在教皇陛下的领导下,圣子以撒及十字军挫败了此次阴谋。为邪教徒打开大门的六十岁老妇苏珊娜曾是一名虔诚的信徒,因三个孩子死于对地狱的圣战中,该信徒精神失常,遭遇了邪教徒的蛊惑,警方提醒,请注意孤寡老人的精神状况……” “北郡一座大教堂内的圣母像流泪不止,散发玫瑰芳香,万千信徒涌入北地朝圣。枢机主教约书亚阁下指出,国民的不虔诚乃是玛利亚流泪的原因,当代青年对圣战的消极情绪必将导致恶果……”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我罪竟已得赦免。我曾迷途,而今知返,盲眼今又得重见。神之恩典,教我敬畏……” 赞美诗戛然而止,雷米尔猛地关掉了电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熄灭的屏幕,你隐约感觉这些日子来一直累积在他身上的压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雷米尔没有看你,他只是往忏悔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你开始那么做多久了?” 你们已经三天没有一点交谈,感觉起来胜过三年。你为他重启话题感激万分,迅速配合,回答得不假思索:“二十年。” “……什么?”他震惊地说,一下子转向了你。 此时你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你从何时开始忏悔,而是这一回的忏悔从何开始,你应该回答几个月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39 ,而不是二十年。在你开口补救前,雷米尔再度开口,他追问:“你今年几岁?” “二十五。”你回答。 雷米尔的眼睛睁大了,他的拳头一下子捏紧,爪子必然又刺进了手心。“并非每天……每年都会忏悔,不经常。”你看着他的表情,更改了用词,“我是个合格的学生。而且很快规则就放松了,战事之间没有太多可以用于忏悔的时间。” 你一向是个好学生,你学到教训的速度像你学习祷言一样快速,你恭顺谦卑,很少犯错,你的父亲以你为傲。在同期的兄弟姐妹当中,你需要忏悔的次数最少,你记得这个,尽管你不记得自己究竟忏悔过多少次,没有人能记得住。 “你……”雷米尔缓慢地说,你知道他脸上的神情,那说明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该问,以及多少确定了自己不会喜欢你的答案。他停顿了一下,问了出来:“你几岁上的战场?” “八岁。”你说。 雷米尔霍然站了起来。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像只想要撕咬什么而不得的困兽。他咬牙沉默了片刻,蓦地爆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咒骂。他的双手握拳,绷紧的胳膊微微颤抖,仿佛在竭力控制自己不揍上什么东西。当他气势汹汹地走到你面前,你忍不住站起来,就像看到一头向你冲来的犀牛。 雷米尔在你面前急刹车,他的怒火比你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高涨,那火焰仿佛能把面前的所有东西都烧干净,却不曾冲向你。当他面对你,他压低了声音,压住了怒气,像对着醉酒的、容易被惊吓到的姑娘。 “谁?他们怎么能?”他说,“八岁?这他妈……这他妈怎么能?” 这一连串疑问句并不是问题,它们更像一片感叹句,附加大写加粗的惊叹号,你无法回答。 “二十年前你就拿那玩意抽自己?为什么?”雷米尔连珠炮似的说,问题跳跃得乱七八糟,缺乏条理,缺乏逻辑,“八岁,操,八岁上战场是急着找死?这他妈是谋杀!” 你告诉他二十年前你不会“拿那玩意”抽自己,那时候的鞭子要轻得多,毕竟那时候的你挥不动那样一条藤鞭。必须是五岁,因为五岁以前的孩子无法承受治愈术,这得从五岁开始。并且,“我并不会冲锋陷阵。”你说,“我在十字军的保护之下,得到了最好的照料。” “最普通的照料都不会送八岁的孩子上战场!更不会用鞭子抽五岁的孩子还管那叫忏悔!”雷米尔爆发了,“你他妈是被什么虐待狂人贩子养大的吗?” 不,当然不是。 从你出生以来,你就受到了最好的照料,最营养的食物,最均衡的锻炼,最优秀的教育,你什么都不缺。多少人在贫穷、疾病和灾难中夭折,你能平安长大,难道不值得感恩吗?你是被层层软布包裹的珠宝,师长们对你细心照料,拭去尘埃,打磨棱角。如果你犯了错误,忏悔之后,你的父亲会含泪治疗你的伤口。 很长一段时间,这是你唯一能接触到其他人皮肤的时刻,这很好,你喜欢这样,多么温暖啊。做个好孩子,以诺。你的父亲说。你得足够优秀,才能上战场。 是的,你必须足够优秀,足够听话,才有机会离开那华美而封闭的小圣堂。你不理解雷米尔的愤怒,就像他不理解你踏上战场时的喜悦,八岁,你在簇拥之下来到战场,你抬起头,第一次看到高墙外的天空。 你是多么的幸运啊,最好的那一些才能踏上战场,当你离开,你回头,看到留下的兄弟姐妹们羡慕的目光。你不会再见到其中的大多数,这就是永别了。十五岁的时候,你拿到了那一截指骨,它还很新。你看着它,琢磨着,那是你的哪一个兄弟姐妹呢? “师长们严格但慈爱。”你解释道,“他们敦促我改正,好让我能继续沐浴在天主的恩典……” “狗娘养的慈爱!”雷米尔打断了你,他抓住你,简直暴跳如雷,“听着,以诺,这他妈根本一点都不正常!没有人,没有人有权这样对一个孩子,没人有权这么对你!我那混账老爸也打我,但他至少没一边打我一边说这是狗日的天主恩典而我应该感恩戴德,你明白吗以诺?睁开眼睛向别处看看!谁家的孩子这样长大?难道你也会这么对待别人吗?!” “不,我是不一样的。”你说,“神爱世人,故此我得以降生。我生当背负苦难,以救世人。” “放屁!”雷米尔怒吼道,“这他妈谁给你洗的脑……” 他的声音突兀地变轻,他的怒容凝固。雷米尔盯着你,一丝顿悟的神情扩散开来,带着一点惊骇。 “操。”他咽了咽口水,“圣子……?” 而你点了头。 第二十八章 这是二十七章的另一种可能,分支,非正文,不是be,但【反攻】注意!【反攻】注意!不喜勿入,不要告诉我为防ky的简单问答: 问:首楼没说有反攻,为什么有反攻? 答:首楼说了he,be分支都有四个了。都一样非正文一发完,不喜跳过无影响问:你之前不是回复不让人说反攻吗? 答:我回复了不讨厌互攻只讨厌“身体强壮就应该攻”这种说法,并且后来掐了起来,因此申请了抽楼。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有萌不萌。萌请告诉我,不萌点叉,感恩比心。 ——你是否阅读了上述警告并且能接受反攻? a、不是 → 今天没有更新,下次更新来看吧! b、是 → 下文 ——————————缓冲护栏—————————————— “为什么?”雷米尔追问,“你做了什么?” 以诺沉默不语。 那并非一种拒绝回答的沉默,雷米尔甚至从中看出一点困惑,仿佛他的询问才是奇怪的事情,他应当明白——雷米尔该死的一点都不明白。因为与同性相交吗?因为什么教会里莫名其妙的条例吗?雷米尔感到一阵无力,他似乎永远碰触不到这位神父的世界,就像凡人摸不到天边的云。 神父没有站起来,他依旧跪在十字架前,跪在雷米尔面前,等待着怒火从天而降,而这突然让雷米尔丧了气。怒火依然在,只是在某个瞬间,心灰意冷盖过了怒气,就像冰盖压在火山顶上。那压抑的痛苦让雷米尔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摔碎什么东西,又想掉头就走,把被子盖过脑袋闭眼睡觉。他闭了闭眼睛,抹了一把脸,自嘲地笑了起来。 a、“我有什么资格来管你。”→见二十七章b、“你想要疼的?”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0 →下方 “你想要疼的?”雷米尔说,“那给你点疼的。” 他抓住以诺的肩膀,把神父推倒在地上。以诺没有反抗,安静地趴着,直到雷米尔开始脱他的裤子。恶魔扯掉了神父残存的裤子,抓着他的头发,将他脸朝下摁在地上,拽成跪趴的姿势。以诺愕然地向后看,仿佛刚刚才醒悟对方并非想要揍他,而是做点别的什么。 这场景就像很久前浴室地板上发生的事情,只是立场调换。事实上这又和看上去完全不同,哪怕雷米尔比以诺强壮,哪怕他尖锐的爪子固定着神父的头颅,局势逆转也只是一个祷言的事情。那些句子已经在以诺舌尖上成形,像霜花在玻璃窗上凝结。 “你要对我用祷言吗?”早有预料一般,雷米尔说,“像以前一样?” 以诺停下了。 “说吧。不对,你不用说出口,只要在脑袋里想一想就能把我抽到地上,像踢一条狗。你让我别动,我就不能动,无论你是要操我还是把圣水往我肠子里灌,猜猜那是什么感觉?不,你不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个操蛋的伟大神父而我是个魔鬼,不是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他妈没有半点还手能力,高兴吧!”雷米尔低吼道,“来啊,再来一次啊!” 以诺瑟缩了一下,他的神情近乎畏惧。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像一条离水的鱼。雷米尔便知道,他不会再反抗了。 雷米尔是故意的,他当然是。如果你身处绝对劣势,那你就得利用手上的一切来给自己挣得一点儿优势,不管是否卑鄙,流浪的混混可不是他妈的骑士。他尝试了,他获胜了,这胜利却没有带来一点喜悦。 天啊,以诺,神明一样强大冷酷,奴隶一样温顺驯服,不能被击碎金石的力量打败,却可以被轻飘飘的语言束缚。雷米尔匪夷所思地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像幼童一样天真纯洁,又像修士一样古板世故,雷米尔不明白他,那无力感又回来了。 还能说什么呢?语言已经无法传达。 他再一次动了起来,扩张草草完成,恶魔的爪子再小心也太过锋利,反倒不如直接来。雷米尔撸硬了自己的阴茎,操了进去。 那的确很疼。 扩张不足,缺乏润滑,性器硬生生撑开穴口,挤进甬道,插入方也不会舒服,不过这事本来就不是为了舒服。雷米尔毫无停顿,操得又快又狠,他扼着神父的后颈,像豹子的利爪摁住猎物。以诺艰难地调整呼吸,尽力让自己适应这个。没有鞭子那么疼,只是太快了,他被压得太严实,有点喘不过气。 在体内穿梭的疼痛感很怪异,像伤处被反复碾压,毫无停歇,内脏则在冲撞中被挤到一起。这跟其他的疼痛不一样,让人反胃,像被入侵。这就是雷米尔过去的感觉吗? 他不想让雷米尔遭受这个,以诺想,如果之前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无论那有多舒服。他不会用雷米尔的痛苦换取自己的欢愉。不值得。然后神父想到那些治疗过的伤,反复性侵,复数对象,瓶盖……他感到加倍难过起来了。 那一定很疼,更疼。“我为此感到抱歉”,这句在各种场合下说了无数次的套话,此时自然而然出现在以诺脑中,而他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我很抱歉你遭遇了这个,我很遗憾,他真心实意地想。但这些话说了太多次,语气诚恳、心无波澜地说了太多次,它们已经贬值,即使说出口,也无法传达以诺现在的心情。 相对而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反而无关紧要,乃至让人安心。 以诺做错了事,他让天主失望,他让雷米尔失望,难道他不应该被惩罚吗?他得到了痛苦与惩罚,于是他的罪过也多少偿还了一些,终将消失的疼痛叠加,永恒的罪行消散,多么划算的交换啊。这是以诺的世界运行的方式,无比熟悉,让他心安。并且,在他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他享受后颈的接触,享受那只掐着他的胯部的手,贴着他双股的大腿,后背上方急促的呼吸。那比冷冰冰的鞭子好很多,雷米尔正陪着他,这很好。以诺希望自己能看到雷米尔,但那样的话,就不是惩罚了。 事情变得相当奇怪,被强暴者一脸平和,反而是强迫他的人紧紧皱着眉头。雷米尔能看见以诺的侧脸,神父的神情几乎是恬静的,只是微微喘着气,唯有这点儿迹象能看出他不是在祷告,而是在被操。这是一张习惯于接受痛楚,并且习惯于在痛苦面前保持圣洁端庄的脸,这是他妈的殉教者的脸。 雷米尔感到一阵恶心,要什么样的环境下才会长出这样的人?他想,那些狗日的王八蛋教了你什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雷米尔没法再做下去,他的性器滑出来,变得像以诺垂在身前的那根一样软。 烛光在十字架前的小桌上闪烁,雷米尔上前一步,把蜡烛一股脑儿扫到地上。火光跳跃着熄灭了,他把以诺扯起来,背朝上放到桌子上。 忏悔室中漆黑一片,托恶魔血统的福,雷米尔依然能看见。他看见以诺后背皮开肉绽的鞭痕,血迹已经有些干结。他俯下身,小心地亲吻伤口边的皮肤,舔去那些血。 他顺着脊背一路下滑,潮湿的痕迹向下再向下,顺着沟壑一路爬到会阴。他的唇舌在以诺下身徘徊,直到神父遏制不住地发出第一声呻吟。以诺想爬起来,被按了回去。 “别担心,神父。”雷米尔说,“是我在强迫你。” 他的舌头像游鱼,像灵蛇,那蛇在夏娃耳边窃窃私语。在这事上雷米尔富有经验与技巧,他能玩得足够下流,而以诺,他出生以来的全部性快感都与雷米尔挂钩。因此。几乎立刻,渴望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欲求来势汹汹,性唤起来得如此之快,像巴普洛夫的狗。 神父正发出一些不够庄严的声音,像被噎住似的。他频频回头,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倒把自己的表情暴露给了恶魔。他勃起了,他们两个都是,雷米尔的阴茎变得比刚才更硬,他站起来,龟头抵住以诺的股沟。 他扶着性器在神父臀缝里滑动,从尾椎骨下一路滑到会阴,唾液与前液将那里弄得湿漉漉一片。以诺的后背因为渴望拱起,无意识舔着嘴唇,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 雷米尔在插入前改了主意,他会好好操他,但不是在这里,神父趴在十字架前的光景太他妈像供桌上的祭品。他把以诺拉了起来,顺带踢翻了桌子,带着神父坐到地上。雷米尔在墙边坐下,靠着墙,然后分开以诺的腿,把他放到身上。 被折磨过又被取悦过后,此前推拒异物的穴口放松下来,借着身体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1 的重量,它顺畅地将雷米尔吞没。他们面对面靠着,这样就不会碰到以诺背后的伤口。雷米尔托着以诺的屁股,把他抬起再放下。 这只是小幅度的动作,跟刚才的大开大合不能比,却让以诺一下子向后仰起,几乎要翻倒下去。雷米尔一把抓住了他,动作却没有停下。他听见神父尖锐地抽气,看到那双蓝眼睛圆睁。 以诺抓住了雷米尔的胳膊,太奇怪了,体内蓦然升腾起一股酥麻感,这不对劲。胳膊的主人好像完全没体会到他阻止的意思,反而开始变换角度。当雷米尔试对了位置,那似有似无的怪异感蓦然增强,几乎让人腰软。 “等等,不对,”以诺抓紧了他,稳住自己打颤的舌头,“停下!这不对……” “这就对了。”雷米尔笑起来,“这就是我的感觉……让我做给你看。” 他已经找对了位置,调整好了角度,随后每一次起落,插进体腔的那根东西都往那里顶过。“啊!”以诺叫了出来,他发出断断续续的、仓促的声音,并不煽情,倒像是,像个怕猫的人,半路被一只野猫绕着脚磨蹭,不知所措,惊慌失措——这联想让雷米尔险些笑出声。 “干嘛这么惊讶?”他咬住以诺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要是不爽,我平时怎么会叫成那副样子。” 啊,是快感,原来如此。陌生的浪潮席卷过以诺,他在其中沉浮,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也是快感,只是更强烈凶猛,迅速逼近界限并停留在了那里,让他难以招架,近乎折磨。这是快感,在意识到这点时,震悚随之而来。惩罚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性质,化作又一次享乐。 我在做什么?在忏悔室里,在十字架前,再一次沉溺淫行?那恐惧又回来了,负罪感让以诺胃部抽搐。他的心急速冷却,身躯却没有,雷米尔颠簸着他,爱抚他,亲吻他,那条罪恶的舌头卷过他的耳廓,衔住他的乳头。他像一锅被搅动的汤,热度只升不降,每一条神经都在愉悦中沸腾,他的心与脑,浸泡在这锅热汤中的肉块,又要如何独善其身?这太过了,太过头,他没法集中精神…… “呼吸,以诺。”雷米尔语调不稳地说,“接受它,接受我。” 他也快要到了,但还有照顾另一方的余力。他安慰性地抚摸以诺的胸口,像对待受惊的孩子,但他的动作根本没放缓,反而便得更快,更深,毫无怜悯。雷米尔能看见以诺的恐惧,能看见那些他所不知的东西再次将神父缠绕。不,别想,在他们做爱的时候,以诺脑中只能有他,神明都别想挤占方寸之地。 雷米尔抓紧以诺,像抓紧一只重新开始扑腾的野兔。他拔出来再尽根没入,听对方喘得像要断气了一样。“别这么急,够你吃的。”雷米尔捂住以诺的嘴,在他耳边说,“把我榨出来,好孩子,你太棒了……” 以诺潮湿的呼吸吐在雷米尔手中,恶魔吐露着不体面的淫语,却让他浑身发烫,身体控制不住地收缩。雷米尔哼了一声,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射在了他体内。恶魔停下抽插,握住了神父硬得发痛的阴茎,他的手指刚碰上那玩意,以诺就高潮了。 神父在雷米尔手心发出闷闷的声音,雷米尔怀疑那本该是一声尖叫,那让他开始懊悔自己忘了提前松手。他松开了手,以诺咳嗽了一声,颤巍巍地呼吸,看上去不再有过度呼吸的危险。雷米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光明正大,不加掩饰。只有他能看见他,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以诺在黑暗中喘息,微张着嘴,在高潮的余韵中表情放空。当这位神父衣冠楚楚,他圣洁俊美如天使雕塑,而如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粘在他的额上,如此可爱。他狼狈又性感,此刻雷米尔却只觉得他可爱。 于是,他抱住了以诺。 雷米尔看不到以诺的脸,却能感到怀中的身躯一下子放松。神父高潮时紧绷得像块石头,被拥抱时则柔软如融化的黄油。他把下巴搁在雷米尔肩膀上,贪婪地抱住他,像小女孩终于得到了她的泰迪熊。 这是黑暗的仁慈之处,它将一切遮蔽,圣职者的失态与荒唐仿佛也被允许。雷米尔为这热情的回应愕然,因为事实上,在平时,以诺几乎不拥抱。他一度怀疑神父有洁癖,因此不怎么喜欢身体接触,而在此刻,雷米尔恍然大悟。 以诺并不讨厌身体接触,他爱死这个了,但他需要“许可”。他必须被碰触才能碰触他人,他必须被亲吻才敢亲吻别人,这是莫名其妙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死死限制着他的规则的一部分。不断被电击惩罚的小白鼠,长大后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乃至将之视作自身天性。雷米尔安静地抱着以诺,像一座在内部爆发的火山。 十字架悬挂在墙上。在神父身后,恶魔对它竖起中指。 去死吧,狗杂种。我要把你最高尚最清白的仆人拉到地上,你猜怎么着?我要让他自由。你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夺走他,你能怎么样?还能把我怎么样? 渎神的念头在雷米尔心中翻腾,他抱着以诺,就像很多年前抱着哭泣的妹妹,看着地板上的破酒瓶与蔓延开的血迹。他心中充盈着一股冷酷的保护欲,那让他强大,让他无所畏惧。 我要带走他,雷米尔没头没脑地想,我要带他走。 第二十九章 雷米尔一脸空白地看了你好几秒,仿佛在确认刚刚那个点头是不是错觉。 “圣子?”他嘀咕。 “是的。”你说。 “每年只出生一个,教廷不露脸的活招牌?天选的大人物?”雷米尔指向电视机,“跟那个以撒一样?” 你点了点头,并说:“七个。” “什么?” “圣子,每年出生七个。”你说。 雷米尔眨巴着眼睛,皱起了眉头,似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片刻后他重重摇头,激烈地反驳了你。 “怎么可能?七个?”他匪夷所思道,“每年圣诞节公布今年圣子的名字,电视和广播那阵子天天报道,大街小巷到处都传,穷乡僻壤里都贴了公告!要不是圣子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我发誓一年一个的圣子绝对会被印在马克杯和衣服上——就算不露面,那些名字都被印在各种东西上。教皇他本人也是圣子之一,就在地狱之门打开的那年出生,八十二年前,记在小学课本上,这连我都知道!我绝不会记错,有一年我还遇到过圣子途经我在的那个小镇,整个镇子都被封锁起来迎接,他……” 雷米尔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你,慢慢说完了后半句。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2 “……他叫以诺。”他说。 姓名是有限的,重名不算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以诺”,就像有无数个“亚当”、“杰克”、“玛利亚”。不过,一年公布一个的圣子之名,当然还没拮据到重复使用。 “两三年前我还听说过他,哪条圣子某某例行拯救信徒的新闻。”雷米尔说,“你说你五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可是‘以诺’还活着……” “事实上,”你说,“还活着的叫以诺。” 优胜者拥有名字。 每年圣诞节教廷公布一位圣子的名字,只是跟大众以为的不同,那并非这一年出生的圣子之名,而是这一年离开小圣堂的那一个。八岁,你在考核上胜过了小圣堂中的全部兄弟姐妹,于是你能离开,你的名字被世人所知,每一年的优胜者都是如此。被神钟爱的圣子只能光辉而死,亦或长命百岁,如果发生了不恰当的意外,没关系,还有许多后补能替上。这个名字必将长命百岁,光辉而死。 圣子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 雷米尔胡乱扒了一把头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的手下意识在桌上摸索了一下,最后垂了下去,捂住了嘴巴。“如果我每次被你惊吓都抽一支烟,我一定会死于肺癌。”他嘀咕道。 你很抱歉吓到了他,或许所有人都会在过往的观点被推翻时吓到吧。你从未跟别人说过这些,没人问过你。 “其他人呢?”雷米尔说,“每年出生七个,每年公布一个,其他六个呢?” 其他六个,会留下来,等待今后的考核。你们会在此为战场上的兄弟姐妹祈祷,祝愿战事顺利。年龄不同的圣子住在小圣堂中,名为小圣堂的修道院很大,住下上百个圣子与照顾圣子的一大群圣职者绰绰有余,不过一旦超过十八岁,圣子就要离开小圣堂,前往更好的地方。他们从来不说更好的地方是哪里,只说那儿沐浴着天主的宠爱与荣光。 不过,你对此有所猜测。 七岁的某一个夜晚,你在半夜醒来,发现照顾你的修女嬷嬷不在房间里。门没有锁,你睡眼惺忪地顺着月光向外走去,听见院子里有人压低声音交谈。 “……才十七岁!明明还有一年!”那声音带着哭腔,属于某个修女,“神啊,他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明年的考核他一定能行,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年长的一个。”另一个声音叹息道,那是你的嬷嬷。 “明明还有一年!”带哭腔的声音反复强调,“还有一年,为什么不能用圣遗骨室里的那些呢?效果不会差多少啊?” “这回有需要的是那位陛下。玛丽,你知道的,那位陛下不容有失。” “我不知道!”玛丽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歇斯底里,“我只知道我的孩子要死了!他被交给我时那么小,是我一手把他养大……” “慎言!”你的嬷嬷厉声打断了她,“是天主的恩惠让他长大!那不是你的孩子,那是主的孩子!” “是主的孩子……是的……” 玛丽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抽干了力气。她们喃喃念诵了几句乞求神佑的经文,念着念着,叫玛丽的嬷嬷呜咽了起来,她细细的哭声被高大宏伟的修道院吞没,并没有传出多远。 你想起了玛丽是谁,大哥哥亚哈谢的贴身修女,一位端庄的夫人。你为她的失态吃惊,呆立原地,直到被她们发现。皱着眉头的人与掩面哭泣的人,在发现你时一样面色大变,“以诺?”你的嬷嬷脱口而出,她一定被吓得不轻,否则她该叫你“大人”或“圣子殿下”,只有师长才能对你直呼其名。 她们慌慌张张地把你送了回去,第二天,发生了许多事。 小圣堂中最年长的圣子亚哈谢突然害了急病,病逝前他自愿殉道,遗体进入圣遗骨室,照顾他的人们自然也随之离开了小圣堂。 没露面半个月的教皇陛下再一次出现在了教皇宫的阳台上,朝圣之人欢声雷动。 你的贴身修女换人了,你再没见过之前那个。师长反复询问你昨晚听见了什么,有何感想,完事后他们告诉你,口出妄言者已经得到了惩罚,而夜游的你当然也难逃罪责。“什么都别说。”你的父亲给你疗伤时这样说,“谁都别说。” “其他人,”你回答雷米尔,“会留在小圣堂。” “一直?”他震惊地说,“就这么,就这么不为人知、不见天日地关在修道院里?” 你缄默不语。 “我还以为圣子都是天杀的幸运儿。”雷米尔喃喃自语,“我还以为‘圣子背难以救世人’都是狗屁宣传,就只是几个有天赋的好命家伙被当成神迹膜拜,我以为圣子都过得很好……” 他抿着嘴,又摇了摇头。 “我流浪时遇到圣子借道,早上几天,小镇就到处都是教廷的人。所有不够体面的人,穷人或者流浪汉,全部得为圣子滚出去,整个镇子都被围起来。我气不过,躲到一棵大树上远远看过,那是个车队,圣子坐的好车被围在一大帮车子里,真他妈威风。”雷米尔低语道,“我听说那圣子比我小三岁,比玛利亚大一岁,我当时恨死他了。凭什么?我们得在大冬天被赶到荒郊野外去,就为不脏了贵人的眼睛,跟我们差不多大的贵人却天生能前呼后拥,过得像个国王……” 你不知道国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的确,你天生就前呼后拥。 每一个圣子都有一支负责团队,一个贴身修女,一个“代行父职”的老师,一群师长,一群保镖,一群负责各种杂事的照顾者,还有更多你甚至未曾谋面过的人。你身边总有人照料,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视,你的任何行动都需要指示,而任何外人,倘若要与你接触,都得经过层层审核。与曾经比起来,你现在的每时每刻,都私人得过分。 圣子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论在小圣堂还是战场,无论刚出生还是位至教皇。是的,教皇也是圣子之一,你们中最最年长的一个。在离开小圣堂的那天,你曾见过他一面。 教皇陛下非常强大,你才来到大圣堂门口,便对他有了感应——圣子们之间有着轻微的感应,这感应的强烈程度视乎对方的强弱。他应当很强大,可他看起来却非常弱小,瘦骨嶙峋,老态龙钟。教皇今年八十二岁,当初便只有六十五,但他的双眼浑浊,皱纹密布,看上去就像八九十岁。 他坐在高高的座位上,招手让你过去。他眯着眼睛看你,像个看不清孙子面孔的老人。与你料想的不同,教皇陛下并没有祝福或训诫你,他看起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3 来说句话都很辛苦,只伸手摸了摸你的头。他的面容慈爱,目光悲伤,当他用右手抚摸你的头顶,你发现他缺少了两根手指。教皇陛下总是把手笼在袖子里,即便要伸出来,也只挥舞左手。 “时间到了,陛下。”教皇座后的圣职者恭顺而不容置疑地提醒道,于是你就该走了。教皇点了点头,吃力地对你说:“好孩子,去吧,去吧。” 你跟着领路人离开,就像之前跟着他进来。走出门时,你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教皇陛下依然目送着你,他孤零零坐在高台之上……不,他当然不是孤零零的,照顾他和保护他的人将他层层围起,光是大厅里的那些人,就比围绕你的人更多。这也是当然的事,教皇陛下保佑着你们,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他不容有失。 只是当你回头望,不知怎么的,你觉得教皇陛下的眼神,看上去与目送你离开的兄弟姐妹无比相像。 门关上了,大圣堂的大门一层层在你身后关上,截断了你的目光。 你记得那一天非常晴朗,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天空无边无际,当你仰望它,你的目光不会被任何一堵墙或一个穹顶阻挡。蒙主恩赐,你想,感谢圣父圣灵与教皇。 你何其有幸,能踏上战场。 第三十章 雷米尔还是抽起了烟。 他点起一支烟,用力吸了几口,乳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那支烟只被抽了几口,便被冷落在了雷米尔指间,他捏着烟倾听,烟灰慢慢变长。 你并非不曾给雷米尔讲述过去的事情,他告诉你关于亲友与战场的趣闻,你回以你的战场见闻。你告诉过他十字军在地狱深入了多深,告诉过他地下的各种生态环境,而这一回,雷米尔要求你告诉他全部细节。他追问你的行程,对你过去与其他人的相处刨根问底。他终于发现你视为常态的、不曾讲述的部分中,隐藏着多少不同寻常。 没人能不经许可地接近圣子,没人会问圣子过得如何,因此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也没被禁止。你可以说,你告诉了他。 你对他描述你日复一日的行程,十四岁前你在地上战场奔波,十四岁后则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地下。你对他说你的父亲,说你的师兄们——他们并非圣子,只是你父亲的其他学徒,事实上更像你的照顾者或陪练,说一条叫闪电的狗,说亲吻你额头后消失的修女,说那个小圣堂。雷米尔让你讲述身边的人,但在这方面你没多少好讲,十几年的见闻说完,也只花费了几支烟的时间。 很少有人给你留下能讲述的故事,即使有,那些人也消失得很快。有趣的是,越是没有值得一提之处的人,在你身边停留得越长。这些人不会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他们在你的记忆中面目模糊,如同机器上沉默的螺丝。 雷米尔把最后一支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甚至没有抽上一口。他站起来,又坐下,仿佛被体内鼓胀着的什么东西折磨得坐立不安,找不到出口。你停下来,猜测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让他感到不适。 “……白猫。”雷米尔没头没尾地说。 你看着他,他不看你,好像看你一眼压抑着的东西就会爆发出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他似乎有很多东西要说,太多了,堵在喉咙口,反而只能说起无关紧要的东西。 “以前有个马戏团到北郡展览一只‘被天主赐福的’白猫。”他说,“据说已经活了四十多年,当初很有名,被个丝绸篮子装着,穿上昂贵的衣服,吃最好的东西,到处展览,赚了不少钱……后来这事儿终于被揭穿了,那不是只长寿的白猫,是很多只、很多代同一个名字的白猫。反正人们分辨不出猫的脸,只要毛色和名字一样就行。” 雷米尔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道:“我妹妹当上正式教师的那一年,我们又遇到了另一个展览白猫的马戏团,还是这套把戏,‘来看看天主赐福的长寿猫,看它一眼能长命百岁’,还是很有生意。人们真的对永生不死的猫坚信不疑吗?那些买票的人都是傻瓜?不,他们只是想看看稀罕玩意,需要拜点什么东西。” 故事这里停下,雷米尔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说这个毫无意义。他抹了一把脸,终于看向你。 “如果圣子是这样的玩意,”他说,眉头紧皱,“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神……” “别来这套!”雷米尔打断了你,跟内容不同,他的声音并不愤怒,反倒近乎恳求。他看着你的眼睛,说:“以诺,告诉我。” 你没在说套话,那就是神的旨意。但显然,雷米尔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个总是在你梦中重现的场景,此刻再度在脑中浮现。五年多前的夜晚,天空被无数火球烤得发亮,植物、地面与血肉的焦臭味扑面而来,让你无法呼吸。啊,不是这里,若要完整表述,就得把时间线再往前拨动。你记得那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在这一天的凌晨,你们发现了恶魔军团的数量。 十四岁后你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地狱里,这不意味着你不会再去地上战场。那一天就是如此,一波恶魔来到了地上,刚巧在附近的你需要暂时担当救火队员。拱卫着你的队伍与少量当地军队足够接近恶魔的时候,你们才发现,恶魔的数量比你们以为的翻了几倍。 或许是什么意外,或许是什么人的失误,似乎有一些人需要对此负责,但那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你既不知道这支恶魔军团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防线之外,也不知道那数量是怎么回事,你不必知道每一仗的前因后果,只需要提供你的能力,向来如此。你以圣鸽的眼睛鸟瞰那望不到边际的恶兽们,把它们的数量与跟你们之间的距离告诉他们。你的父亲脸色铁青,更多人面色惨白。 “我们来的那段路上,有个天然岩洞。”父亲果断地说,“您须借助祷文,在洞中藏匿,援军明后天必将到来。” 在你成年之后,无论是师长还是代行父职的老师,都不能再直呼你的名字。哪怕你依然习惯性地将老师视为父亲,这称呼也只能放在心底,你的父只有天主。你为这指示愕然,这些年来你的随行者来来去去,父亲则看你一路成长,他相当清楚你的力量。 “伊恩修士,我可以留在这里。”你说,指着沙盘上狭小的缺口,“我可以在这里布置结界,抵挡恶魔……” “您有几成把握?”你的父亲说。 他的语气并非询问,更像考核。你每年要接受无数测试,对自己的能力界限心知肚明,没有可以侥幸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4 之处。你估算了一下,回答:“九成。” “也就是说,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您会失败。”他严厉地看着你。 “即便我失败,也能保证诸位和后方小镇平安无事。”你说。 你的确可以,圣子的力量随着年龄的增强越来越强,而一个圣子赴死的刹那可能比他或她寿终正寝时更加强大——有许多强大的祷言需要使用者成为牺牲。有九成机会,你能像磐石一样挡在恶魔的洪流之下,守住身后的所有人,无论是你的随从,军队还是后方位于恶魔行军路线上的小镇。另外一成可能,你无法支撑到援军到来,你会死去,你会让自己的死亡换取最大的收益。你已经想好该用什么祷言,在你灰飞烟灭的刹那,大部分恶魔将跟你一起上天堂。 可是父亲摇头。 “您在拿自己冒险,圣子殿下!”他说,眉间的沟壑变得越发深,“我们为守护您而存在,所有人都愿为您而死!我们,士兵们,镇中的信徒们……难道您认为天主的信仰者会不够虔诚,不愿为圣子牺牲吗?!” 你下意识摇了头,可是你被弄糊涂了。他们告诉你神爱世人于是圣子降生,你为神选之人,你生当背负苦难,以救世人——难道现在不正是为世人背负苦难的时候吗?他们让你学会欣然赴死,让你相信牺牲高尚而神圣,却又在此刻让你躲避,留下成百上千条本可以拯救的性命。告诉你为人牺牲乃是你光荣命运的人,现在说,人们应当为你而赴死。 你迷惑不解,你的父亲当然看了出来。“要权衡取舍。”他说。可是取舍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你不明白,他不解释。 他们很快下了决定,你去岩洞躲藏,他们留下御敌。决定你与成百上千人去留的会议在帐篷里进行,与会者全部属于教廷,护卫军、当地驻军与小镇镇长都没有参与的权限,也不会知道他们本有安然无恙的机会。参加会议的都是虔诚勇敢的圣职者,看淡生死,顾全大局,如果只看着他们,你可能对父亲的说辞信以为真。 只是,在你能活动的范围内,还有一个不够虔诚勇敢的圣职者。他是小镇的神父,几乎没有力量,相当年轻。他暂时随行的唯一理由便是充当向导,毕竟他是本地人,而且多少算教廷的自己人。留守决议被传达后不久,你看到他在角落里祈祷。 他并不知道你本可以做什么,但他至少知道正面对抗这么多恶魔意味着什么。你看见他握着十字架,嘴巴哆哆嗦嗦动个不停。这会儿大家都很忙,照料你的人也心神不宁,于是你难得能不惊动他人地靠近。你悄然靠近,终于听见了他在祷告什么。 “妈妈……”年轻的神父嘀咕着,眼中闪烁着泪光。 你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不想死。 多奇怪啊,无所谓生死的人必须活下来,不想死的人却要为前者去死,这标准究竟是什么呢?你不知道,你至今没想明白。 很快有人将你护送进岩洞,你将隐蔽自身的祷言篆刻在溶洞中,发现躲藏在这儿也不见得能让你活下来。这里太过逼仄,地下河高到你的腰,空气不流通,停留太久很容易缺氧昏迷,而后死于溺水。尸体会卡在溶洞当中,被泡得浮肿,到时候只有你脖子上的圣十字能证明你的身份。不过死在这里至少能留全尸,圣子的尸骸还能派用处,也不算浪费。或许这就是父亲让你躲在这里的原因。 一切准备就绪,入夜之后,你站在岩洞口,望向战场的方向。这里距离战场不远,你能看出恶魔与人类军队还未短兵相接,你还可以在外面停留一阵。风带来了恶魔的气息,突然,天边亮了起来。 你看到无数火球在天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它们贯穿夜幕,宛如群星陨落。 不该如此,一些品种的恶魔的确会释放火球,但消耗不小,就像黄蜂用尾刺蜇人。最暴怒的恶魔才会这样投掷火球,不该在战争一开始,不该如此密密麻麻、威力巨大,宛如被捅了马蜂窝。可能是什么新式对恶魔武器出现了意外副作用,可能是上头的权力交锋在下面演变成了切实的地狱风暴,理由与你无关,结果却已在眼前。 无数火球呼啸着坠落,热浪扭曲了空气,火焰转瞬而至。你下意识跑向了战场,跑出好几米才想起父亲的指令,转头跑回岩洞中。这点耽搁酿成了大祸,火球已然砸落。 你被冲击波掀起再重重扔到地上,你头昏目眩,耳鸣不断,滚落回溶洞当中。冰冷的地下河水涌入你的口鼻,你咳嗽着站起来,不等你摸索到祷言保护的位置,溶洞中便地动山摇。 火球雨点般坠落,从战场一直覆盖到这里。藏匿与加固的祷言保护了几立方米的地带,杯水车薪,何况你还没到达那里。头顶上的石块开始坍塌,有一块砸落到你头上,接着是更多。黑暗扑面而来,你失去了意识。 令人惊讶的是,你居然还能醒来。 阳光照耀着你的脸,将你从黏着的黑暗中拽出来。你努力睁开眼睛,吐掉口中的水,发现自己躺在河边。地下河在不远处来到了地上,河水将你推到了浅浅的河滩边,让你奇迹般生还。你折断了很多根骨头,浑身都是伤,口鼻溢血,但你醒了,这些伤就不算什么。 你治疗了你自己,最严重的伤在你后颈上,砸落的石头在那儿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再深一点就能劈断你的脊椎。你踉跄着爬起来,茫然四顾,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断肢残尸躺在河滩附近。不远处,有烟尘升起。 你的头依然很痛,那让你很难思考,只能浑浑噩噩地向那里走去。等爬上浅浅的河谷,走到开阔处,你才发现那并非炊烟。 河谷上方就是战场,河流从地下延伸到地上,竟然就在战场的一侧。经历了一个晚上,还有些东西在焦黑的土地上燃烧,焦臭味挥之不去。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人类的与恶魔的,当尸体血肉模糊或焦黑如炭,你很难分辨出它们生前是什么东西。 你在战场上奔走翻找,寻觅着熟悉的人。你更希望自己找不到,但你找到了,许多张熟悉的脸,许多熟悉的肢体,熟悉的铭牌。与军人一样,圣职者佩戴着名为圣牌的身份铭牌,便于为死者收尸下葬。你找到了几个师兄,一些随从,没有找到父亲,但找到了他焦黑变形的残破圣牌。你的父亲从来衣冠整齐,把圣牌悉心压在最里层的法衣底下,就像你把圣遗骨贴身安放。 你坐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你认识的人都不在了,那些照顾你、命令你、看管你的人都死了。你应该感到悲伤,但你的心与你的面容一样平静,当你不偏爱任何人,你似乎谁都不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5 爱。 这不对,你想,可即使你知道不对,你也无法让自己悲痛欲绝,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应当悲伤,却只感到了迷茫。你本能地想握住胸口的十字架,摸了个空。 你猛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不见踪影,圣十字,证明你圣子身份的信物。和圣牌、军牌不同,那枚背后刻着姓名的十字架项链无法拿下来,圣十字穿在钢刀都斩不开的金属链上,每个圣子在婴儿时期戴上它,死后才可能与之分离。你还活着,它却不见了。 是落石,那几乎劈开你脊椎的锋利石头显然还劈开了别的东西——或许正是那坚韧金属的阻挡救了你的命。你仓皇跑回河边,拼命搜寻,那里没有你的圣十字。 圣子从不露面,而教廷里的其他人,只见过你八岁前的模样。 你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你是谁?认识你的人都不在了,能证明你圣子身份的东西不见了,那你究竟是谁呢?你觉得你不在这里,你觉得你不是你,你不知道活下来的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主啊,父啊,您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你无望地翻找着,望进水中,河水将你的脸撕成无数片。在饥饿疲惫与头昏再次带走你的意识前,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漂流而下,你抓住了它。 你期待那是你的十字架,可它不是。那是一枚圣牌,还算完好,能看清姓名与出生日期。你先看到了出生年月,二十岁,与你同年,这场战斗中与你年龄相近的圣职者只有那个担当向导的当地神父。然后你向上面看,看到了名字:以诺威尔逊。 他叫以诺,一个有姓氏的以诺。 你在一家小医院里醒来,你的苏醒没惊动多少人,医院非常忙碌。突如其来的恶魔军团扫荡了几个小镇,终于被赶来的军队剿灭,这会儿附近的医院里塞满了幸存者。医生护士匆匆忙忙地在病床间穿梭,等你企图拔掉手上的针,才有人惊叫着前来阻止你。 “请不要乱动,威尔逊先生!”护士说。 你多少还是受到了一点优待,毕竟你被发现时戴着圣牌穿着法袍,是个圣职者。医生委婉地向你诉说了“你的故乡”无人生还这一噩耗,并表示你的生还实在是个奇迹。“呃,神迹。”他尴尬地笑着,显然没怎么和圣职者打过交道。 一名年轻的护士给你端来了粥,又给你添了一个洗过的苹果,对你羞涩地微笑。你目送她走出病房,听见她和同伴打闹。她的同伴低声说了什么,护士拿档案袋拍了同伴的脑袋,笑骂道:“想什么呢,那可是个神父……” 你的档案上登记着“以诺威尔逊”,一个普通神父,失去驻地,需重建档案,有待分配。你穿着医院给换上的病服,医护人员不敢随意处置你那件多出破损的法袍,在你醒来后他们将之交还给你,连同暗袋中藏着圣遗骨的玫瑰念珠,那便是你与前半生之间唯一的联系。你靠在床头向外看,外面下雪了,不远处传来圣诞歌的声音。 不久,广播响起,教廷宣布今年的圣子名为以撒,而在外与邪恶战斗多年的圣子以诺在圣诞节如期归来,与教皇共进晚餐。你咬了一口苹果,这是你第一次吃苹果,甘甜的汁液在你味蕾上绽放,它如此甜美。 神指引了你,这是神的旨意。 第三十一章 雷米尔抱着胳膊,爪子陷入皮肤。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你,又在你面前短暂地停顿,仿佛不知道要做什么,亦或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这么做。你与他对视,他看进你的眼睛,便做出了决定。 雷米尔张开双手,抱住了你。 你以为他会说什么,摇晃你或拍一拍你的肩膀,对你的讲述做出什么反馈。你把自己剖开展示给了雷米尔,带着一点忐忑,等他做出评判。而他对你的故事不置一词,嘴唇抿得发白,那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你,将你贴到胸口,搂得结结实实。你这才模糊地意识到,让他坐立不安的不止是愤怒,在愤怒之下,隐藏着不那么显眼的恐惧。 雷米尔紧紧抱着你,他的胸口贴着你的胸口,你感到他的心脏一下一下捶打着你们的胸腔。他的心跳震颤着你的肋骨,他的皮肤温暖着你的皮肤,皮下奔流的血煨热了你的血流。他抓得这么用力,好似松开手他就会坠落,又或者在跌落的是你。雷米尔抓住了你,将你藏在他的怀抱里。 你不记得有别人拥抱过你。 你抱过别人,在有必要的时候。你抱起无法行走的伤员与孩童,你仁慈地对信徒张开双臂,有口无心地说着那些陈腔滥调。拥抱是安慰和宽恕,你既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宽恕。你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你的思想品德完美无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自从学会走路,便再没有人牵住你的手,再没有人对你伸出手。以诺神父,圣子以诺,谁会拥抱你?谁有资格拥抱你? 雷米尔拥抱了你,那感觉仿佛烈日投怀。 光与热在你脑中炸开,嗡的一声,将你的思维打散成一片混沌。你想到苹果,想到窗口的风,想到落在额头上的亲吻,那修女的嘴唇干燥而温暖。一双手,将你抱起轻轻摇晃的手。耳边的歌,赞美诗,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散落在记忆角落的碎片席卷而来,像热潮,像爆炸,像天堂之光。多么温暖啊,多么温暖啊,你的泪水蓦然涌了出来,滴落在雷米尔肩上。 “什么?”雷米尔惊骇地说,“怎么?” 他被你的泪水惊动,想要松手后撤。你紧抓不放。他要是后退,你便前进,你的手按着他的手,你的下巴贴着他的颈窝,像个大号的狗皮膏药。雷米尔终于放弃了甩掉你,只是频频扭头,追问你是否还好。你好吗?你不知道。你的鼻子发酸,你的眼眶发热,你的喉咙鼓胀,像被塞满了棉花。你不知道你怎么了。你张开嘴,语言在脑中融化成难以组织的单词,当你把它们吐出来,它们听上去也黏糊糊的。 “我……”你突兀地说,“我的父亲死了。” 伊恩修士早就死了,他死了五年,接近六年,你为何现在才来哭泣?不可理喻,简直滑稽,而雷米尔没有笑。他一言不发,轻拍着你的后背,于是你知道他可以理解你。你没有受伤,没有坏事发生,汹涌的情绪却在此刻呼啸而过,你泪如泉涌,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你真好。”你说。 你正在哽咽,正在抽泣,你的声音像一团皱巴巴的、吸饱了水的纸,可你还是要说。因为雷米尔就是这么好。雷米尔在你耳边叹息,“你有病。”他说,低头亲吻你的肩。 你们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6 粘在一起,像只奇怪的连体婴。你们贴在一起半个多小时,或者一个多小时,你不清楚,你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清空,宛如初生。天色越来越暗,你应该去开灯,但你不想动,黑暗与温暖仿佛让你回归母体,让你感到安全而安心。 雷米尔推了推你,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他这样一提醒,你的肚子便咕咕叫起来,你今天才知道原来哭泣这么耗费精力。雷米尔在你耳边低笑,你想吻他震颤的喉咙。“我去弄点吃的。”他说,你点头。“松开我,你这样我没法做事。”他又说,你不点头,你继续抓着。 雷米尔唉声叹气,你能听出他一点都没生气,因此你紧抓不放,理直气壮。“别这么粘人!”雷米尔抱怨道,跟你讨价还价,说你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厨房。你勉为其难地松开手,他走出客厅,你紧随其后。他开灯时你下意识僵硬了一下,但当你的视野亮起来,当庇护着你们的黑夜退却,并没有什么坏事发生。 雷米尔走进厨房,大灯啪地打开,昏暗的厨房一下子变得无比亮堂。排气扇开始嗡嗡运转,流水哗哗洗净食材、充满铁锅,菜刀切开茎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炉火轰地升腾,铁锅噼啪作响,食材在其中吱吱跳跃,厨具与餐具碰撞出清亮的叮当声。这旋律倏尔在此地响起,不久前的死寂不复存在,仿佛一片虚无之中突然有了光。倘若创世之初虚空中真的曾响起圣歌,你想,它大概就是你现在听到的这样。 他一直在说话,说你买的洋葱太小,一会儿又说玛利亚曾在奶油汤里加了太多面粉,为了调匀面粉加了太多水,那天的汤装了一整盆。雷米尔的话题跳跃,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的声音与厨房里的圣歌混在一起,包裹着你,像一条温暖的毯子。黄油、奶油与面粉在锅中调制出云朵般的色彩,他看了看你,又往里面加了很多糖。你不该吃糖,但你毫无异议,这时候就算他给你吃钉子,你也会吃下去。 那汤,事实上,非常美味。 甜美的奶油汤卷过你的舌头,淌进你的胃里,让你整个暖和起来。雷米尔坐在你对面,餐刀切开肉块,与瓷盘轻轻碰撞。泪痕还绷在你脸上,何等失态,但雷米尔提都没提这个,仿佛天天都有个哭鼻子的神父坐在他身旁。这是你的家,这里只有你们,窗帘遮掩着你们的窗,无论你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不会有人震怒或失望。 你突然感到了难言的震撼。 你在这里,他在这里,你们藏在目光的夹缝之中,没有人在意。那些眼睛已经长埋地底,如今注视着你的只有神明,这神明将你送离战场,这神明将雷米尔送到你身旁。你迟钝如朽木,麻木如机器,那场让你的人生天翻地覆的震动到此刻才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地传达到你心中。你被安排好的命运早已脱轨,你回头望去,猛然顿悟。 自由。 你自由了。 眼泪又一次坠落,你并不觉得悲伤,这泪水好似冰霜化冻。“我的天啊,”雷米尔嘟哝,“有那么难吃吗?”你急切地摇头,他又笑了起来,说:“没事,我只是开玩笑。吃吧!” 他对你说“吃吧”,自己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动叉子,把大部分时间用于看你。你泪眼朦胧,不像样子,而雷米尔对此无比宽容。他一直看你,偶尔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无意识扫过门与窗,目光冷峻,像在为你放哨,像一头狮子在自己的领地上巡逻。你意识到,即使雷米尔有翅膀,他也不会飞走,他会把你护在羽翼之下。 你意识到,即使你去吻他,或许神明也不会降下雷霆怒火。 你倾身吻了雷米尔,他的嘴唇如此柔软。你的心中有什么在沸腾,你品尝着他的嘴唇与自己的心,那情感呼之欲出,你应当知道它的名字。 爱。 这念头忽地浮了出来,气泡一样轻盈。爱,你恍然大悟,迷雾被吹散,薄纱被揭开。你后退一点,撑着桌子,看着雷米尔,带着全新的领悟。他真好看,让你想起你离开小圣堂后见到的第一个日出,想起苹果,想起糖块,想起热乎乎的皮毛,想起夜风与晨露。他让你想要哼唱赞美诗,你看着他,如同长夜之中望见晨光。 “别这么看我。”雷米尔说。 他受不了似的遮住了你的眼睛,你覆上他的手背,让他留在那里。你说:“我爱你。” 你的眼睛在雷米尔的手下紧闭,你看不见他的表情。沉默持续了好一阵,他似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好半天才迟疑而迷惑地说:“好吧……?” “我爱你。”你说,“我爱你。” 你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很多次,像要把一辈子的量都用完一样。你并不需要什么回复,就像刚学会一个单词便向母亲急急炫耀的孩子,你重复着它,从低低的呢喃到清晰响亮的宣布。你的心在狂跳,惊喜在你心中奔走回荡。瞧啊,你爱这个男人胜过爱那些你素未谋面的众生,你爱他,而他还在这里,你们安然无恙。 “好。”你听见雷米尔低语,“好的,好啊……” 你感到温暖,你感到宁静,狂喜与安心竟然没有冲突。那些藏在你心中、一直难以命名的东西,终于浮出水面,让你窥见一角,好似先天目盲之人窥见彩虹。你握着雷米尔的手,他在这里,你在这里,此外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餐盘摔落到地上,当雷米尔吻你,这方天地便只剩下他,房间之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窗帘挡住了鸟儿的目光,夜莺拍着翅膀飞到了邻居的房顶上,邻居家的老太太皱眉调响了广播,广播台播放着教廷遭遇连环恐怖袭击的紧急新闻,你曾经的住所正被血与火淹没。但至少此时此刻,你们一无所知,不受打扰。 第三十二章 地震之前总有预兆,只是局中人往往很难意识到。 解放战线袭击教廷的紧急新闻打破了那个夜晚的平静,第二天教皇陛下在电视上露面祈福,教廷与各国首脑谴责了邪教,每一个采访中的人们都显得同仇敌忾。这消息在小镇上沸沸扬扬了几天,不久便和其他远方的新闻战报一样,成为了偶尔提及的谈资。 被斥为邪教的解放战线并不算年轻,若干被取缔或剿灭的党派、非法集会、民间组织与异端教派在几十年间渐渐融合,变成了这个庞大而松散的跨国组织。它在教廷与各地政府军的围剿中日益壮大,还没有与教廷正面对上的能力,却从未停止过暗中的各种活动。作为一个神父,你没听过解放战线的传教,但你依然时常在各种新闻报道中听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7 到他们的名字。 那些比你更关心生活的人们,自然对此更加习惯。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解放战线一直跟教廷过不去,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之前不是还袭击西教廷吗?他们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次袭击虽然成功,却只弄塌了一些房子——啊,圣堂的受损当然不可饶恕!可是教皇陛下平安无事,也让信徒不必惊慌,伤亡已被控制,袭击者被当场击毙,那就不必太过担心吧。小镇中人对事件评头论足,说完便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观众是很健忘的。 奇怪的是,这回媒体似乎也得了失忆症。那场位于教廷中心的爆炸规模实在巨大,城市另一头的人都能看见火光,媒体闻风而动,报道在当天就铺天盖地。但等到活生生的教皇带着教廷的公开声明露面,媒体不是不吱声便是统一了口径,全部表示爆炸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只有空荡荡的建筑本身受袭。再然后,话题迅速转换到了某处“一只羔羊出生时带着天使像”的神迹上,媒体们对此迸发出了十二分的热情,那袭击反倒鲜有提及。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你不确定。 你记得教廷的每一次受袭最终都发酵成了世界性事件,在对待异端这件事上,教廷断然没有左脸被打还伸出右脸的宽容。这些年来对面对的反对声越大,他们的手腕就更强硬,所有死伤都会被利益最大化。你知道大圣堂并非美观的空壳,其中驻扎着一支用于保护教皇陛下的军队,数量可观。如果那里发生了无法遮掩的巨大爆炸,你不相信无人伤亡。 教廷一反常态地息事宁人,尽力表现出一切如常。 当天有媒体称西教廷远郊的光辉修道院也受到了袭击,第二天却表示这只是谬误与谣言。 光辉修道院,无关紧要的小地方,一个年老圣职者的养老院——对外如此。对你来说,它叫小圣堂。 很难说你发现了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那些零散的信息在视野一角一闪而逝,大部分其实都能找出正常的解释。你的不安可能来自直觉,可能只是杞人忧天。教皇平安无事,教廷风平浪静,你在远离风暴眼的边陲小镇之中,这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雷米尔没发现任何异样,他看着电视报道,在教廷发言人出场时冷笑。自从知道了你的过去,他对教廷的厌恶一下子明显起来,不过同样因为你,他不会直白地对教廷与宗教发表什么感想。雷米尔只是翻白眼,嗤笑,叹气,撇嘴,你只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乐于看见教廷倒霉。 你对他说教廷与圣子机制的存在抵抗了恶魔的入侵,哪怕有所牺牲,依旧代表着善良与正义。雷米尔则表示善恶正邪不是非此即彼的两个盒子,你不能把全世界的人都扔进其中一个。 “人是不能这么分的。”他叹气,“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你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是有好的地方,我救了不少人,杀了不少害虫。”雷米尔挠了挠鼻子,好像自夸让他有点不自在,“但我也偷过抢过,为钱揍过跟我无冤无仇的人,杀过罪不至死的人,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个混蛋恶棍。哪怕我救了十个人,在我去杀无辜的人的时候,我也是错的,你明白吗?” “可你还是很好。”你说,“你特别好。” “停止甜言蜜语和你的神圣狗狗眼,否则我要亲你了!”雷米尔警告道,“我的意思是,哪怕教廷对其他人来说纯洁得像只羔羊——顺带一提它完全不是——它这样把小孩子当东西养,把你……那它就还是很烂,对我来说烂透了,讨厌谁喜欢谁跟他们是好人坏人没关……唉去他妈的。” 他最终在你的注视下败下阵来,把变得磕磕绊绊的阐述一扔,放弃地开始吻你。你们在沙发上倒成一团,鼻子蹭着鼻子,像一双嬉闹的松鼠。 总是如此,那不安在你们依偎时暂且离开,在你再度冷静下来后卷土重来。 你从未停止过对祷言的研究,你只在教堂工作最基础的时间,完全扔掉了你的时间表,把能挤出来的全部时间都用于实验。你在几周内用光了好几叠厚厚的稿纸,而每次阶段性进展后,你就会把之前的稿纸烧掉。雷米尔对你的废寝忘食颇有微词,但考虑到你已经不再去忏悔室,他也就不再打扰你沉迷工作。 “你就是个工作狂,是吧?”他说,“我又不着急,在房子里多待一两年也无所谓,就当是休假……” 雷米尔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保证过他可以回到阳光之下。他不了解祷言,但他信任你,因此他轻易地相信,只要找对了方法,神圣的祷言就可以让一个混血恶魔生活在人群之中。 你改建了忏悔级的卧室,让雷米尔可以睡在这里;你在花园各处刻下符文,好让雷米尔在其中行动自如。但你正在尝试的事情要比之前困难得多,倘若此前是在岩浆上铺桥,如今就是用岩浆裁衣。你不可能改建雷米尔想去的所有地方,那理当只对恶魔有负面效果的祷言之力就只能直接施加在他身上。你正企图以天赐的力量庇佑地下血脉,让他可以走在阳光之下,目光之中,乃至圣光之内。 任何一个圣职者都会觉得你在发疯,这邪行足以让你被活活烧死,他们会从你的骨灰上踩过,用以告诫后来者。你没空去想这个,你太忙了,无论是后果和罪恶,还是雷米尔本身,暂时都无法让你分心。 “不用着急,真的。”有时候雷米尔会抱怨,“呆在家里没什么,只要你不一回来就钻进书房……啧,你让我听起来像个遇到感情危机的家庭主妇。” 你的对此很抱歉,当雷米尔近在咫尺你却必须专心工作,当他无聊地等待,当他因为实验痛苦,你一样感到痛苦。可你不能停下,你爱他,他让你幸福快乐,也让你被危机感紧紧追逐。不,不应该怪雷米尔,这都是你自己的问题。穷光蛋不怕小偷,富有的人则难免患得患失,心存不安。 你不能停下,改良祷言是你摆脱焦虑的唯一办法。你像一只年轻的海鸥,在风暴的气味中竖起羽毛,却不知这风暴将何时出现,将从何而来。你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来。 感恩节快到的时候,你完成了新式祷言的雏形。 你成功让祷言对雷米尔的负面效果降到了最低,尽管只能持续几分钟且有着诸多限制,你的发明真的能让他看上去像个人类。这跨时代邪恶发明,还有其消耗的短暂时间,完全足以载入史册。不过亲眼看到它诞生的你们,一个以为理当如此,一个已经精疲力竭,竟然都没显出多少喜悦。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不如说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8 是新的起点。如何让几分钟变成几小时、几天甚至更久?如何让需要遮遮掩掩的模糊伪装能在任何情况下起效,甚至能暴露在强大的神圣祷言之下?你有一点思路,还需要大量验证时间。你一面烧光了所有手稿,一面在桌边奋笔疾书,写下一些要点。 你担心自己出意外,导致研究中断,于是你将这些东西写下来。你又担心有人突然来你家发现了笔记,于是你用上了一堆雷米尔教你的军队暗号。你还担心雷米尔心血来潮独自试验你的假想,于是你硬拉着他上起了基础祷言课程,他学得叫苦不迭,说你一定是个“在假期第一天熬夜赶完作业的可怕人物”。可是能怎么办呢,无数糟糕的可能性在你脑中交替出现,防都防不完,你疲惫又亢奋,像个昏昏欲睡的失眠者。 “你不如担心陨石掉下来人类灭绝算了!”雷米尔哀叹道,他把笔一扔,爬到了桌子下面。 当然,他不是去捡笔的。 你在射精后很快睡了过去,或者昏了过去,你精神与身体上的那根弦都已经绷紧太久。第二天的闹钟没把你弄醒,还是雷米尔推醒了你。“无意打扰,神父。”他又戳了戳睡眼朦胧的你,笑道,“今天是感恩节,你再不走就要有人敲门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感恩节,你匆匆忙忙地洗漱离开,来不及吃早饭,带上了雷米尔做的三明治。今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广播台播报着教皇接见游子的消息——到这个时候,你才发现今天是纪念日。 教皇陛下在位的第五十年,圣子机制运行的第五十年。半个世纪前的今天,如今的那位教皇陛下登基,圣子不再生活在民间,多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啊。你记得十年前,你曾在战场上听说了五十周年纪念的安排,你一度对此有所期待,希望自己能活到十年后,再一次前往大圣堂,见一见教皇与兄弟姐妹。 你真的活到了十年之后,过去看来相当遥远的日子,变成了一张张可以随手撕掉的旧日历。你站在了五十年纪念日的时间点上,心中却一片平静。你听着圣子们回到教廷与教皇欢聚的消息,既不难过也不高兴,事实上,你差点把今天给忘了。 这莫名让你高兴起来,你忘了他们,似乎也代表着他们遗忘了你。教皇陛下,圣子以撒,圣子某某,听起来都是别人的故事了。信徒在布置着教堂,一些志愿者发着传单。小镇的唱诗班在进行着晚会前的最后一次排练,这儿没有专业人士,合唱总有些不太齐,不是什么大事。哪里传来一阵香味,可能是火鸡,可能是烤肉。你心不在焉地工作,想起了雷米尔沾着油光的嘴唇。 这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散场时间挺早,毕竟大部分人还要回去与家人团聚。你带着信徒送的火鸡回家,雷米尔做了南瓜饼,这一天你没碰你的笔记。你有很多话想跟雷米尔说,关于那只追在你身后的无形巨兽,关于你的感受,又不知如何说起。或许有一天,你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怎么了?”雷米尔注意到了你的注视,抬头问道。 “我爱你。”你说。 “啊?”他猝不及防地被食物噎了一下,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顺好了气。他含含糊糊地说了“我也是”,依然半真半假地咳嗽着,真狡猾啊,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脸红了。 身后巨兽的脚步声静止下来,它似乎不再追逐你。 当日,教皇与圣子的聚会地点遇袭,报道称教皇与圣子“受主庇佑,安然无恙”,其他死伤不详。 月底,教廷松口承认有圣子蒙主恩召,对具体数字讳莫如深。 十二月中旬,半个月没露面的教皇陛下身体抱恙,发言人对“教皇陛下是否能如期参加圣诞节弥撒”的问题没给出清晰答复。 圣职者频道开始二十四小时播放同一首赞美诗,号召信徒们为教皇陛下祈祷。每个城镇都有的广场广播也开始循环那首曲子,从小镇中心到城郊都能听见。那首赞美诗很不常见,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不少人会奇怪为什么要放这么冷僻的曲调吧。但对你来说,它太熟悉了。 圣子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的时候,进餐开始的时候,晨祷与晚祷之前,午睡与晚睡之前,每一次战斗后……从出生开始,这便是你们的召集铃,铃声响起,每一个圣子都知道需要回去。 你很多年没听见过这乐曲,当你再次听见它,与之前一样,你脑中一片空白。等你回过神来,天色已晚,距离你下班走回家的时间已经过了起码几小时。你发现自己站在荒郊野外,木然地向一个方向迈动双腿。 你在数十米外看到了路标,你正向着西教廷方向前行。是的,你得回去了。用双腿太慢,你应当搭车。你找到了交通工具,刚好还能赶上末班车。你迈出一步,停下,跪了下来。 工作人员惊慌地询问你是否还好,你告诉他你没事,可能只是一点低血糖。他问你要去哪里,你的胃在抽搐,你的舌头与上颚粘连在一起,你颤抖着伸出了手,指向相反方向。 你坐上车,回到了小镇。 巨兽的脚步声停下了,因为它已经足够近,足以将前足搭在你肩上。你听见近在咫尺的粗重呼吸,过了半天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你并不愚蠢,事到如今你多少明白发生了什么。解放战线的前一次袭击恐怕炸毁了小圣堂与那个你一直不知位置的圣遗骨室,之后则将为纪念日回来的圣子一网打尽,重伤了教皇。细节可能有出入,肯定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但你不需要知道。 总之:教皇陛下快死了,他需要圣子——需要圣遗骨。 你得回去。 教皇不容有失,你是圣子,可能是现在唯一一个。祷言雏形已经完成,你为自己的意外做足了准备,难道这不是命运吗。铃声响了,自由时间结束,你应当回去。回去。这是你的命运,这是你的使命,你为此而生。回去,回去,回去。你只是……你…… 你打开了家门,灯还亮着,雷米尔已经睡了。你站在这里,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回跑?你耳鸣得厉害,那支歌还在响。回去,回——去——对了,你得让雷米尔知道你要走了,不然他会等你。你必须交代那些你给他做好的准备,你做足了准备。 雷米尔就在卧室里,跟你隔着一道门,你靠近,却在门口停下。与雷米尔道别这个念头,不知怎么的,光是想一想就让你的心脏紧缩。 你决定—— a、跟雷米尔道别 b、给雷米尔留信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49 第三十三章 ——【b、给雷米尔留信】 你决定给雷米尔留信。 不能打开门,你做不到,与雷米尔当面告别就像包扎好伤口再把绷带撕掉。你早已为意外做好了准备,如今需要补充的事情并不算多,用不了多久。 你在信上写明了你要去哪里,写了复活术与圣遗骨,写了你发明的伪装祷言接下来该如何进一步发展。那短暂的伪装足以让他绕开人群,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只要小心一点,就能生活下去。祷言还有改进的余地,你把要点都写了下来,要是能找到愿意配合的圣职者,雷米尔总有一天能在人类当中生活如常。这其中其实还存在许多问题,还有无数值得担心的地方,你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你必须回去。 你回到了西教廷,迎接你的人大喜过望,没怎么质疑你的身份或离开的原因。“教皇陛下不能再等了!”他们催促道,将你带入了献祭的房间。你没见到教皇,但你的一部分骨头,的确很快用到了教皇陛下身上。 你的故事,也就在这一天结束了。 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会继续运行。 教皇陛下恢复了健康,他在露台上再度露面的那一天,欢呼声几乎掀起广场。主持人们笑容满面,多少都松了口气,为风暴的过去弹冠相庆。前些日子里保持可疑缄默的政客们再次向着西教廷的方尖碑低下头,在欢庆的人群之中,所有泪水与叹息像一阵风,转眼便无影无踪。 这一年的圣诞节,新生的七名圣子来到了教廷,这些懵懂无知的婴孩将受到比之前悉心十倍百倍的教养。他们绝不会被伤害,绝不会被外人哄骗,绝不会有机会离开。 一个边陲小镇失去了一名神父,他太过可靠,以至于一周后人们才发现他并非有什么事情暂离,而是彻底失踪。忧心忡忡的小镇居民上报了这一可怕的案件,纷纷认为一定是恶魔的邪行。“快一年前,有恶魔警报呢!”附近的信徒说,“主啊,一定是魔鬼袭击了好神父!” 接到报案的警方不敢怠慢,但教廷却并无彻查之意,不久后便表示那位年轻有为的神父只是被紧急征调,信徒们无须担心,恶魔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新的神父很快被调到这里,住进了前任神父的房子。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圣职者,学识稀松平常,对恶魔和祷言的认识仅限于纸上谈兵。就算他察觉到了奇怪的符文与抓痕,他也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教廷说了,小镇中不可能有危险的恶魔。居民们放下心来,一些在神父失踪后不久遇见可疑身影的人们,只当自己疑神疑鬼。 几年间,一些退伍兵陆续惨死,原因不明。经调查,所有受害人都曾在第九步兵师,第二十八陆战团服役,大多为a连士兵。军方的重视并未将杀人犯绳之以法,被保护起来的幸存者在压力下精神失常,坚称战友的死亡是因为“恶魔复仇”。 雇佣兵“亡灵”在南方战乱地区横空出世,以其出众的胆子和本事声名鹊起。他行事正邪难辨,除了乐于给教廷找麻烦外,似乎只是收钱办事。见过他干活儿的人心有余悸,觉得他简直不像个人,人类做不到这位亡灵能做的事情。“我宁可相信他是个像人的恶魔。”他们说。 他们当然不是认真的,谁都知道最高级的恶魔也只是没脑子的强大野兽,而那位雇佣兵不仅凶残如狼,还狡诈如狐,一次次从陷阱里逃脱,显然是个机灵的老手。用“怪物”、“恶魔”、“死神”之类的词汇来形容一个精通杀戮的强者只是比喻罢了,那位雇佣兵自称亡灵,难道他真的死过一次吗?谁都知道不可能。那些信誓旦旦地说“亡灵”长了利爪与尾巴的人,不是看错了指虎与斗篷,便是被吓破了胆,傻瓜才会信他们。 十年之后的一件大事,似乎进一步证明了“恶魔说”的滑稽。 “亡灵”在解放战线的又一次大动作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无声无息地穿过祷言密布的长廊,在圣堂中行走,把大当量的爆炸物放进了合适的地方。在他打开缺口之后,被推迟了十年的剧变,终究还是爆发了。 这一天,毫无疑问将载入史册,将在此后的数十年乃至数百年里被人铭记。当人类军队开始与人类军队交火,当宏伟的殿堂在光热与巨响中坍塌,导火索已经离开了事件的中心地。他走入阳光之下,人群之中,手提箱里装着你残存的骨头。 “早上好。”他低语道,回头看了看天边的烈火,“我们走吧,以诺。” 无论是否有天堂,无论你是否还能上天堂,人间的一切,你都已经无法看到。但倘若你看到他——看到他如何穿越层层荆棘来到你身边,带你走——你也不会太过惊讶。雷米尔就是这么好,你知道的。 【bad ending 5 灰烬】 第三十四章 ——【a、跟雷米尔道别】 你决定跟雷米尔道别。 这会很不容易,但你决心在离开之前再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与雷米尔相关的事情似乎总是如此,福祸相依,悲喜交加,像颗带刺的糖果。你不再是曾经的孩子,你已经知道甜蜜比苦痛更加珍贵罕见,将它们一起咽下相当值得。 卧室门在你手中打开,雷米尔在床上睡着。你偶尔会因为一些突发事件晚归,毕竟你是这儿唯一的神父,雷米尔不会为你的晚归奇怪。你们早已约好,要是过了晚上七点你还没回去,他就不必等你。你知道锅里一定还有剩下的晚饭,这会儿你的毫无胃口,走之前你应该把它们放进冰箱。 这简单而不相关的念头,不知为何让你感到一阵难受。 你静静看了雷米尔一会儿,他睡得很沉,胸口轻轻起伏。如今你的注视不会让他蓦然惊醒,这让你自豪,好像一只多疑的鸟儿愿意栖在你肩头。你的目光从他挂在被子外的胳膊,看到颈部柔软的弧度——雷米尔的身躯与纤细无缘,但当他放松地躺着,所有线条都显得这样温柔。他是盘踞在林中的蟒,是枝头小憩的豹,你见过那柔软的线条如何绷紧,那是活生生的力与美。 雷米尔如此美丽,事到如今你已经可以下这样的定语。你发觉“美”不是一种外部标准,它是一种内在情感。那是爱。你爱他强健的躯体,爱他狰狞的利爪,爱他的断角与伤疤。你爱他英俊的面容,爱他的好心肠与坏脾气,你爱他闪光的灵魂。哪怕一千个人觉得他丑陋,哪怕一万个人觉得他邪恶,在你心中他依然完美无暇。 这是你的私人天堂。 雷米尔睫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0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0 毛颤动,在你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他对你露出一个半梦半醒间的笑容,于是你也醒了,现实再一次砸到你身上。 “我要走了。”你强迫自己开口,“教皇陛下需要我,我得回教廷去。” 雷米尔懒洋洋的神情在一秒内消失个精光,与笑容一起。他一骨碌撑起身体,反应不过来似的眨巴着眼睛。 “教皇怎么会需要你回去?他怎么知道你还活着?你怎么知道他找你?”他连珠炮似的问道,问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生硬地笑了笑,“怎么,有天使给你们传信?” “召唤圣子的赞美诗已经响起,我需要回去。”你说。 “就因为一支歌?!”雷米尔匪夷所思道。 是的,它响了,所以你得回去。你得回去,不为什么,不需要思考什么理由,如同开关按下灯泡亮起,如同朝阳东升夕阳西落,这不是注定好了的吗。可当雷米尔紧盯着你,你意识到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套的定律,并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开始思考,企图拿出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回去?是了,教皇,教皇陛下出了问题,而在那里的圣子恐怕凶多吉少,唯有你能派上用场。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你说,“教皇陛下保佑着我们,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他是人类的福祉……” 你重复那些他们告诉过你千万遍而你也复述过千万遍的堂皇至理,为了全人类,为了世界,为了众生,为了得救的灵魂。圣职者最擅长这样的演讲,哪怕他的注视让你心乱如麻,你的舌头也能好好工作。可是雷米尔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被说服,他抿着嘴唇,脸上的焦躁愈演愈烈。 “这他妈……”他爆了一句粗口,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尽可能平缓地改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 “你,”雷米尔慢慢地说,“你还会回来吗?” 教廷可能还有圣子,可能没有。你可能成为圣遗骨,也可能成为手持兄弟姐妹骸骨的施法人。你可能赶得上救教皇,可能赶不上。但无论如何,你回不来。他们将重新把你装回盒子里,由层层侍从堆叠起来的珠宝匣,或者字面意思上的,用于放置圣遗骨的盒子。你眼前只有一条道路,你前来道别,正是要将之告诉雷米尔。 只是那些语言像石头一样沉,它们压在你舌上,让你竟不知该如何讲。 “之前我用来复活你的媒介,是另一名圣子的骨头。”你答非所问道,“复活祷言限制诸多,即便是圣子也不能凭空完成。” 你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跟他说了复活术,说了圣遗骨,说了消失的大哥哥,这些不应该说,可这是最后了,最后的时间,最后的假期,最后的自由,权当临终告解吧,主会原谅你。你说了你对袭击的猜想,说电台中的歌声,说在你前半生响起的歌声,你的阐述直白而无序,因为他的眼神让你难以思考。你是一个装满杂物的口袋,现如今你无法整理其中的内容,只好将自己开膛破肚,把里面的一切全都倒出来,哗啦啦一片平铺在雷米尔面前。 雷米尔听懂了。 你花了十几分钟讲述,对于第一次听说它的人而言,这巨大的信息量恐怕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消化完毕。雷米尔不一定完全理解了这一切,但他显然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你看见震惊与暴怒在他身上堆叠,如同第一次得知你的过去的时候,更胜过那个时候。他越听明白你在说什么,他那股带着狂怒的困惑就变得越深重。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能从雷米尔身上看见这震耳欲聋的问题,质问的对象不是你,不知是谁。 “我以为那帮狗杂种把你当工具,”雷米尔牙齿咬得咯咯响,气得发抖,“结果你们根本是材料,是又要干活又要宰来吃的牲口……你为什么要回去?你都逃出来了,回去赶着送死吗?!”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你重复,“这是圣子的使命,这是我的命运……”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去死!”雷米尔失控地喊道,“我们是人!以诺,你是个人啊!没有人活着是为了送死!” 他一把抓住了你,紧紧抓着,爪子陷进你的胳膊。他逼迫你与他对视,目光如鹰隼,像要将你穿透,将你钉在原地。 “听着,以诺,你听我说!”雷米尔严肃地,近乎严厉地对你说,“我当兵十年了,之前也在南方到处跑到处流浪过几年,我可以对我妈妈的坟发誓,现在的恶魔早就不成气候!战线非常稳固,军队把恶魔压着打,而且上头有恶魔驱逐武器,军方甚至把恶魔大军当羊一样牧,最近十年里仅有的几次突破防线,全都是因为驱逐武器的失误!你想想看,如果战况和媒体说的一样紧张,如果恶魔真的那么危险难控制,做亚种恶魔生意的人是怎么得到许可的?那他妈是半个国有生意!” 你下意识想要开口,而他先一步预料到了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是的,因为圣子一直在最危险的地方跑,是不是?你也跟我说了,大部分时间你在地狱里护着十字军远征,是不是?你在这里五年,遇到过一个野生恶魔吗?”雷米尔抢先道。 你无法反驳。 “比起地狱之门刚刚打开那阵子,现在人类已经完全占了上风。”他吸了口气,接着说,“为什么?” 这问题太简单了,答案家喻户晓,只是他这样问你,倒让你迟疑起来。“因为在地狱之门开启之后,天堂之门一样打开。”你还是说了那个标准答案,“同年,教皇陛下——第一个圣子降世,神佑降临,圣职者得到恩赐……” 这是标准答案,写在许多个国家的教科书上,在最近几十年的每一场弥撒中都将提及。在地狱之门打开、恶魔来到人间之后,普通的经文变成了能克制这些怪物的神圣祷言,神职人员变成了拥有真正力量的圣职者,如同神佑——不如说除了神启之外没有别的说法可以解释了吧。于是天主变成了世界的神明,教廷几乎拿回了与中世纪相仿的权柄。 “是吗?”雷米尔冷笑,“我当兵十年没见过一个圣子,军队不需要你这样的非凡之人也能打胜仗。九成九的随军牧师都只会一点点治愈祷言,基本作用是提供临终开解。这些年来人类能把压着恶魔压着打的原因,不是这世上多了多少教堂,而是我们的武器从刀剑变成了枪炮,打一发就要炸膛的玩意变成了能扫射的机枪,坦克能顶着火球雨把恶魔轰上天!上帝从来不出现,天使从来不出现,我们走到今天全靠人类自己流血流汗动脑子!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1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1 诺,死一个教皇不会怎么样,天不会塌下来!” “可是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你固执地低语。 “什么意思?”雷米尔皱眉道。 你不知道。 这像个代代相传的箴言,像父母告诫孩子的传说:不要踩到影子,不要走在最后,某个季节不可以穿某个颜色……“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你不知道这句话运行的方式,只牢记,不质疑。你不得质疑,你从不质疑。 雷米尔从你脸上读出了答案,他叹气,烦躁地捏了捏鼻子。当他看着你,他又显露出十足的耐心,你看不懂他的神情,雷米尔看起来像要对周围的一切咆哮,并把你藏进他的口袋里。 “远征,就是圣子和十字军组队下地狱?”他问。 你点头。 “下去干什么?”他又问。 你摇头。 那不是你要考虑的东西,你在最核心的位置,所知依然只是皮毛。雷米尔松开了你,再一次抱住自己的胳膊,站起来走来走去。 “玛利亚早就让我退役,她猜这场战争早就可以结束了,就像十多年前跟那支兽人的战争一样。”他嘀嘀咕咕地说,“但是有利可图,像是恶魔产业,还有教会的地位,还有地下矿藏……可是她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些上头的大佬容忍教会指手画脚,现在又不是几百年前,各位国王女王首相总统们把权力看得和命……” 雷米尔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来,看着你。 “妈的。”他干涩地说,“圣遗骨。” 在恶魔产业之外,在地狱的物产之外,教廷还有着非常有重量的砝码。 如果利益与信仰还不足以让人低头,那么加上一条性命如何? 你在雷米尔脸上看到了恐惧。 你曾多次见到他的恐惧,过去的伤口让他为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畏缩,如同本能作祟,如同被梦魇所困。这次不一样,他的恐惧清晰而理智,那是下定决心要屠龙的勇士,终于看清巨龙全貌的瞬间。 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只有一团纠缠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像一只绝大的缝合怪兽。斩杀大魔王也不会世界和平,因为根本没有大魔王,加害者与受害者的身份混杂不清,那是个旋涡,是一团乱麻,是整个不可战胜的世界。 “别回去。”雷米尔说,脸色发白,把你的手腕也抓到发白,“别回那里去,他们都不知道你活着,怎么会在叫你?这不管你的事!” “我必须回去。”你机械地说。 “你就不想留下来?就当……就当是为了我?”雷米尔绝望地说,“难道你就乐意去死吗?你就那么希望去死吗!” 你的左手捏住了右手,否则它们会一起发抖。 这是你的使命,这是你的命运,从懂事起你便知道自己将光辉而死。这并非自尽,而是走向天主,圣子走向天父,重返天堂。你从未理解过哪些畏惧死亡的人,你从未真正怜悯过死亡,你只当对死亡的畏惧是信仰不坚——否则为何要害怕去往主身边? 可是,你在害怕。 你的手脚冰凉,你的胃在抽搐,你的骨骼像浸泡在冬天的湖底,稍一放松就可能浑身发抖。你将离开,你将死去,雷米尔会跟你去一个地方吗?死后真的还有重聚之处吗?在那未知的世界里,在无数亡魂之中,你们真的还能见到彼此吗?你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有金黄色的太阳,是否有不健康而美味的食物,是否有让人懒惰的柔软被子,是否有欢快吠叫的杂种狗,有甜蜜的吻与粘腻的性,有你桀骜不驯的同性爱人。 母亲啊……那个年轻的神父在你脑中哭泣,像个徘徊不去的幽灵。时隔近六年,那位不够虔诚也不够勇敢的以诺威尔逊,似乎突然在你身上复苏。 你怕死,你不想死。 噗通! 你的心重重一跳,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打断了你的畏惧。你的皮肤刺痒,头皮发麻,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几秒后,雷米尔猛地扭过头,他也被惊动了。他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但他有耳朵。 咚、咚、咚! 三下规律的敲门声,在这个深夜,在你家门口响起。 短暂的一小会儿。你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像被冻结成冰。你反应过来了,你终于想起了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圣子之间的感应。 第三十五章 在这一天之前,你以为等待未知的厄运已经是最大的煎熬。在这一刻之前,你觉得死亡带来的畏惧已经足够庞大,你以为你的恐惧已经膨胀到极点。但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你才明白之前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不知何时已经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此刻终于触及头皮,寒意渗入骨髓。 你的师兄带你离开地窖,你祈祷在糖融化前别遇见任何人,却迎面撞见了父亲。仿佛昨日重现,如同命中注定,你与过去一样吓得魂飞魄散,皮肤以下血流冻结。但你成年已久,你的“违禁品”是活生生的雷米尔,他还活着,你要让他活下去。 “藏好!”你对雷米尔说。 雷米尔迅速地点头,你犹然不放心,又抓着他强调道:“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出来!” 你这样一说,他反而皱起了眉头。雷米尔询问地看着你,你装作没看见,快步走了出去,关上客卧的门。你拿出沙发垫下的钥匙,将客卧锁好,把钥匙沿着门下空隙滑进门内。你冲进浴室,把雷米尔的牙杯和牙刷一起丢进柜子,又去厨房把冰箱上的便签条(“冰箱里有布丁,晚安”)全部撕掉,扔进垃圾桶。这些处理聊胜于无,要是有时间,你能做得更好,可留给你的反应时间只有几分钟。 几分钟后,门自己开了。 这间屋子被你打造成了对抗恶魔的堡垒,哪怕这座小镇在恶魔之潮中沦陷,你的屋子也能撑上几天。各种隐秘的地方都藏着驱魔祷言,在只会横冲直撞的恶魔面前它们是天堑与地刺,可是对于圣职者来说,那只是纸糊的城墙。 防护被一层层剖开,而后门锁被砸落,只发出一声闷响。你站在客厅里,面向玄关,看着不请自来的客人。四个,一共四个人。他们的面孔陌生,却让你熟悉。 不速之客全都身着法袍,不是神父的黑衣,而是修士那种土黄色的袍子。那是小圣堂中工作人员的服饰,是你随从团里常见的服装,身穿这种法袍的人们像泥土一样不起眼,埋头做事,沉默寡言,如同蜂巢里的工蜂。不过让你熟悉的并非这服装,而是他们的姿态,他们的神情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2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2 ,他们的目光……你感到一种可怕的亲切感。 仿佛一种特殊的气味,只有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才能闻得出来——不,一直生活在那里的人反而察觉不到,就像海鱼察觉不到海水苦咸。你离群已久,肺里充满了新鲜的空气。过去你从未察觉,如今你一看他们的眼睛,就知道他们是“什么”。神圣的雕像,天主的牧羊杖,见一知百的零件。如同往日的你,如同你的兄弟姐妹,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在你们身边影子般穿行的无言无面之人。 打头的人稍高,第三个人最矮,第二个人颧骨略微凸出,第四个人有个不太明显的鹰钩鼻。他们都走了进来,一共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圣子。 还有别人吗?可是那感应的对象分明就在面前,就在四个人中间。你的目光下移,看到第二个人手中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指针正指向你。你猛然发现,你感应到的是它。 这不对,圣遗骨明明不会带来这样的感应,只有活着的圣子才能彼此感知。“罗盘”里不可能装着遗骨,当然也藏不进一个大活人…… 你突然想起一件事。 天降火雨的第二天清晨,你在河边遍体鳞伤地醒来,治疗自己,清理伤口。你把那些有感染之忧的肉块从创口挖掉,在那些离体的血肉死透之前,你似乎依然能感觉到它们。 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感觉,是“感应”。 你恍然大悟。 那个笨重的“罗盘”是活的,或者说,里面装着一个活着的圣子还活着的一部分。如果除了教皇之外,教廷里还有活着的圣子,新闻中的教皇陛下必定已经健健康康地重新露面,而不是仍旧“身体抱恙”。 你的前二十年人生都属于教廷,你知道它以什么风格运行。你从不愚蠢,只是习惯了回避思考,知道无力改变的真相有什么好处呢。你的脑子在这一刻高速运转,散乱的问题与答案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 教皇陛下缺了几根手指。 “每年有一个圣子在圣诞节诞生,教廷对外公布他或她的名字”。 圣子诞自民间,被接到教廷。 每年公布的圣子之名不属于新生儿,而属于胜利者。每年圣诞节来到小圣堂的圣子不是一个,而是七个。七个圣子有的稍大有的稍小,不超过一岁,不可能都在圣诞当天出生。教廷在圣诞节前夕找到你们,带回你们,不依靠神启,也没有天使传信,他们使用“罗盘”自力更生。 教皇活着,罗盘便也活着,教廷的工蜂就能借此找到蜂子。驱动罗盘的血肉一定有“保质期”,倘若那不是个只能短暂使用、无法量产的消耗品,要是工蜂能每年三百六十五天撒网式搜寻,你不可能躲过五个圣诞节。那位佝偻着的老人,大约不止缺了一两根手指。 你终于明白,为什么受到最好照料的教皇陛下,依然显得虚弱苍老,体弱多病。 你何其幸运。 教廷的圣子们几乎死光了,这一回的搜寻不惜血本,广泛撒网。他们播放乐曲,到处搜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无数交易谈判与交战无声无息地进行。他们找的不是早已死去的圣子以诺,但他们找到了你,便也算达成了目的。 “圣子殿下。”拿罗盘的人说,不关心你是哪一个圣子,“请跟我们回去。” 他们没问你为何在这里,你们不问问题,向来如此。 “我正要回去。”你说。 这不是一支武装完备的战斗小队,只是较为隐秘的搜索队,他们前来寻找新生的圣子——如果不懂事的婴孩也能派上用处,你意识到,那么仪式中的“自愿奉献”大概不是决定性因素。来你面前的只有四个人,不代表你只要面对四个人。教廷有不少传信手段,你甚至能大致猜到那东西放在谁身上,以及它们发动之后,大概多久后续部队将淹没你的家。 但你本来就是要走的。 你要走了,你已经对雷米尔解释过也告别过,这让你感到庆幸。只要你跟他们一起走,你的家与家中的一切都将安然无恙。你向他们走去,他们散开一点,将你护在中间,一如从前。 这如此熟悉,只走出两步,你们的步伐便整齐划一。你们行走的样子如同一个人的几重残影,倘若有人量一量你们的脚步,他会惊讶地发现每个人、每一步的距离的距离都一模一样。他们的姿态,他们的法袍,他们身上缠绕的那种氛围,宛如一个气泡,将你包裹起来,把不属于你的世界从你身边挤开。那空气浸润了你的肺,覆盖了你的整个身躯,它如此沉重又如此熟悉,仿佛本来就该在那里。归位,归家,离群的齿轮回到机器里,无须磨合,运转流畅。你这一生的五分之四时间都在这里,被完美打磨,你早已习惯了它。 “……我曾迷途,而今知返……”赞美诗的旋律蓦地在你脑中响起来了,满怀着飘飘然的喜悦,将一切痛苦的思考从你脑中挤出去,给予你一片慈悲的空白,“……引我终究归家园……” 啪! 从客卧紧闭的门后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所有旋律刹那间支离破碎,恐慌与痛苦卷土重来,你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断祈祷自己听错了,祈祷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你面不改色,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外走,却撞到了前面的人背上。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齐刷刷回头,罔顾你心中祈祷多少遍。没有一个人问你那里有什么,他们不问问题,只解决问题。 三个人停在了你身边,最高的那个人出列,手中握住了玫瑰念珠。你知道那一串念珠上都是祷言,而念珠底部的十字架是一种微型手枪。持枪的圣徒快步走向你的客卧,你僵立原地,喉中梗塞,一时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三十六章 雷米尔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已经藏好了。 雷米尔在战场上好好度过了十年岁月,他是个厉害的老兵,训练有素,经验丰富。雷米尔非常谨慎,你刚刚跟他说了绝对不要出来,他住在你家近一年,不少信徒和邮差曾敲响你的门,而他从未出岔子。所以,那一定不是雷米尔意外制造的声响,就算是,在持枪的圣徒打开门的时候,他也不会被发现。 客卧里没有多少能躲藏的地方,你知道教廷的搜查队不会放过床底与衣柜,那扇窗户有固定的护栏,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钻出去。你完全想不出来雷米尔能躲到哪里去。但是他不会有事,你想不出来但他可以,他必定可以,雷米尔那么了不起——这念头在你心中反反复复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3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3 ,你已经不知道这是信任,还是一厢情愿的祈祷。 卧室的门不像外面的门一样难搞,这回你旁观了门锁阵亡的全过程。那位黄衣修士拿着某种专用器具,咔哒,你的卧室被撬开,像一只不够坚固的蚌。 别做傻事,你在心中不断乞求,希望雷米尔能够听到。不要出来,躲好,别做傻事。你不知道做什么才足够聪明,但你知道这时候做什么最不明智。 那事就在门开启的同时发生。 你所在的这个位置不能一眼看清门里发生了什么,你只能看见那修士向门内倒去,被拉进去,接着枪声响起。你听见重击声,听见落地声,一种轻微的滋滋声,一声熟悉的痛哼。后两者的声音都非常轻,但在你听来,它们震耳欲聋。 最高的那个修士从卧室里退了出来,用左手跟其他三人打了个手势。“敌袭,恶魔”,是这个意思。他微微佝偻着身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以不自然的角度垂挂着,显然已经断了。他又打了一个寻求治疗的手势,阴沟鼻修士上前治疗这面无表情的伤员,先处理腹部,再处理胳膊。 要做完这个,他们才会去处理房间里的“那个”。 你看不见卧室里面的光景,你不必去看也能知道个大概。从他们带兜帽的法袍到看似平凡无奇的木鞋,每一个地方都纹着最高等级、使用最珍贵材料的驱邪祷言,甚至远胜过要正面与恶魔交战的十字军——黄袍修士在教廷中地位不高,他们的姓名与性命都无人在意,然而当他们身负迎回圣子的职责,他们就成了某种神圣的象征。 教廷分工明确,有专人处理尸体,他们只需要带你走。如今他们还停留在那里,雷米尔必定还活着,只是绝对不太好。倘若他安然无恙,他不可能对门口大喇喇处理伤口的两个修士坐视不管。你真的不知道吗?雷米尔不会不战而逃。 你听见低语声,来自你的身后与身前,只须听见前几个音节,你就能说出这祷言来自哪一篇哪一节,完成后会如何起效。他们不如你,不会无声祷言的本事,但四个人就是一组,像四个部件构成一只绞肉机,那个未完成的新式祷言还不足以抵挡。他们没问房间里为什么有个混血恶魔,也无意向你寻求解释。工蜂们无权审判你,他们只知道,恶魔杀无赦。 “请停下。”你上前两步,竭力保持着语调平稳,“我在它身上有重要发现,圣所会处理它,你们没有资格擅自破坏。” 他们停了下来,看着你。 上前几步以后,你已经能看到门内。你看见雷米尔在地上挣扎,像被无形的重物压着,他胳膊上有很大的伤口,没有渗血,仿佛被烙铁压过。你不敢仔细看他,只抬头看着你的同事们,汗水渗透了你的里衣,而你的面容平静无波,跟他们一样。 我们是相同的,都是天主的子民,你在心中重复着,像误入死灵国的人祈祷自己的皮肤足够冰凉。我们是相同的,我全无私心,我没有想保护他,我没有撒谎,我没有为了半血的恶魔、为了我禁忌的恋人欺骗天主的牧羊人——你拼命地自我催眠,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与周围的所有人。 你知道教廷分工明确,各个关节各自独立,并不共享信息,因此你可以编出听起来像模像样的理由。有一半可能他们会听从,只是也非常可能直接把雷米尔跟你一起带回去,那对雷米尔来说没准比死还糟糕。可是现下你顾不得想,你的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你的各种思绪告诉运转不断碰撞,只有一个念头凌驾于这一团乱麻之上:雷米尔得活下去。 他们看了你一秒,三个人转头看向拿着罗盘的人。拿罗盘的修士犹豫片刻,打了个手势。 你的心下坠。 迎回圣子的搜寻队没有知道圣子要做什么的权限,同样也没有配合圣子做什么的职责。他们的任务只是带你回去,另外,所有圣职者都知道,恶魔杀无赦。 这死板的教条最终得出了死板的结果,他们要杀了他。 这短暂的瞬间被拉得很长,你的脑袋轰隆作响。别这样,这不是真的,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你徒劳地祈祷,乞求着天降转机。主啊,请帮帮我!你在心中哀求。你这一生的九成九时间都是乖顺虔诚的羔羊,你听从主的意志,难道不是神让你离开了那里,让你遇到了雷米尔吗?为何神又要将你带回,又要将他带走?你会回去,你会去到主身边,你愿意用余生与此后的永恒侍奉神明,你不会再渴望那些不属于你也不该渴望的东西了,但是只有雷米尔,雷米尔得活着,哪怕此后你们再不相见。你知道他比起天堂更爱人间,倘若你是家鸽,他便是野鸽,他在鸽舍里活不下去,无论那笼子有多富丽堂皇。你只能祈祷,祈祷着神的怜悯与恩典……不然还能怎么做呢?你不能。主啊,主啊,不要抛弃我! 祷言响了起来,没有任何转机从天而降。 你终于低下头去看雷米尔,不再管是否会暴露。雷米尔不再挣扎了,他正看着你。 你曾属于他们,你清楚什么手势代表着什么意思。雷米尔不了解他们,但他了解你,当他捕捉到你那一瞬间微变的神情,他就知道了自己的判决。祷言已经响起,不久就会完成,他会被“净化”,那灼烧之痛想必已经覆盖到了雷米尔身上,可他只是看着你,镇定非凡。你从中看出期待,并非你乞求天主垂怜的那种期待,而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催促。 仿佛此前无数次,他驻足等待,回头看你。 于是你明白意外并非意外,他故意在门里撞出了声响。雷米尔不会不战而逃,更不会坐视他们把你带走。承认吧,你知道的。 神明悄然无声。 这些日子来反复推敲钻研的反向祷言在你脑中堆积,你梳理它们,如同谙熟的纺织工抽丝剥茧。你的心中再无杂念,只有敌人的站位,战场环境与你的武器。你朗声念诵出逆性的词汇,像过去念诵驱邪咒文一样坚定不移。你根本不知道它能否奏效,在旁观结果之前,你猛地向后冲去,撞倒了手持罗盘的修士。 他是领头人,传讯道具一定在他身上。他伸手护着罗盘,于是你得以将手伸进他的暗袋之中,摔烂信号弹,撕碎还未起飞的圣鸽。你离开近六年,六年对于古老的教廷而言只是一个眨眼,你所知的那一套一点都没有改变。你知道怎么拆除那些防护,正如他们知道如何拆开你的家门。 那结实的锁链缺了一角,雷米尔暴起挣脱,快如闪电。你持续不断的咒文与前些时日以来刻印在雷米尔身上的符文共鸣,成为他的铠甲,成为他对抗神圣的剑与盾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4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4 。你听见背后激烈的打斗声,这些声音被各式祷言护在房间以内,安睡的街道不会知道神父的房子里正在发生什么。 你没有回头,你正缠住面前的敌人。这等修士并非文职人员,他们是教廷的军队,动起手来毫无慈悲。后方的另一位修士大概踢断了你的一两根肋骨,但你紧抓不放,将两个人都留在你这里。你接受过最好的训练,你八岁就上了战场,在战场上待了十二年;你始终保持着锻炼,清楚自己的战斗力,也了解面前的敌人。你被当成最上乘的牺牲,当成需要层层软布包裹的珠宝,但很多人忘了珍贵的宝石往往无比坚硬。 那罗盘终于砸落到地上,摔碎了一角,血腥味弥漫开来。你依稀看见里面一片鲜红,只是一接触空气就变了色,散发出一股腐肉的气味。拿罗盘的修士被你砸昏在了桌角边,另一个则在之前被雷米尔拉进了他的战团。你回头,只见雷米尔正与两名修士搏斗,还有一人被扔了出来,在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你回头的时候,那个人正爬起来,对着雷米尔开枪。一枪落空了,另一枪擦过雷米尔的肩膀,那里展开一蓬血花。 他们想伤害他,他们想杀了他,在你眼皮子底下。 他们怎么敢? 那一蓬红色不曾离开,它烧灼着你的眼睛,让你的视野也一片猩红。你忏悔,服从,恳求怜悯,你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踩到最低点的弹簧终于反弹,在恐慌和悲伤之外,怒火从你的骨骼中爆发出来,你的血液在燃烧。 你炮弹般撞上开枪的人,把那个人摁倒在地,他的枪飞出去,没飞太远。你掐着他的脖子,余光看见他的手还在摸索着去够枪。桌子已经被打翻,上面的东西洒得满地都是,那支本打算用来给雷米尔留信的钢笔静静躺在枪边上,笔帽不见踪影,笔尖泛着金属锋利的光。 谁都别想在你面前伤害雷米尔,谁都别想。 你拿起了那支钢笔,高举,重重向下刺。笔尖毕竟不是刀尖,拿来当武器够呛,但要是对着眼睛,那就另当别论。你下刺,拔出来,再度下刺,又狠又准,每一下的落点都在同一个位置。那修士终于惨叫起来,墨水和鲜血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瞧,他也只是血肉之躯罢了。 他越挣扎你下手越重,修士的鲜血飞溅在你的神父法袍上,落在你的脸颊上,你高举钢笔的模样活像邪神信徒。但这无关正邪,在这一刻,所有规则与阵营,所有对错与生死,全部回归了混沌的愤怒,驱动你的只是怒气,还有最单纯的爱与恨。枪就在不远处,雷米尔暂时无法脱身,修士在挣扎摸索,他比你更高大强壮,因此你必须让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要让他无法再造成任何伤害,要让他再也无法动弹,这就是你唯一的想法与目的。 这持续了很久。 或者不久,谁知道呢?时间在你脑中一片混乱,像一片乱码,一阵噪音,你只知道不断地念诵祷言与挥舞钢笔,没有一点多余的精力。你终于停下,有人拉住你,把你从地上拽起来。“好了!”他说,雷米尔说,“没事了,他死了。” 你迟钝地转动眼珠,这才意识到那个人早已不再动弹。你的屋子里再次一片安静,除了你与雷米尔,所有人都躺着。雷米尔把你的脑袋扳回来,捧着你的脸用力吻你,那双温柔的利爪之上,血还没有变凉。 第三十七章 被雷米尔吻住的时候,你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是被他碰触时你才开始发抖,还是他吻你之后你才发现自己在颤抖?你不太清楚。你的身体在震颤,牙齿在打架,与其说害怕,不如说冷。骨头里的烈焰退却,十二月的寒意再度涌现,被汗水打湿的织物与发丝开始冷却,裹尸布般贴在你身上。你抱住雷米尔的胳膊在发颤,就像搬过什么超出限度的重物,脱力到难以控制。 天气这么冷,暴露在空气中的液体很快变得粘腻冰凉,比如汗水,比如血。雷米尔蹭到你脸上的血迹也在失温,只有他手掌覆盖的地方还温暖如初。你的手不比他干净,墨水血水(或许还有脑浆)在你手上与袖子上星罗密布,你控制不住地向下看去,脚边的尸体死状凄惨。 你杀了他——到现在,这件事才清晰地出现在你脑中。 你杀过无数恶魔,它们都是恶兽,不是人。如今你第一次杀人,杀死了神的仆人。罪大恶极,不可宽恕。雷米尔又一次把你的下巴抬起,阻止你低头去看你制造的尸体。他的掌心温热,嘴唇柔软,红色眸子中跳动着某种吓人又迷人的烈焰。你闭上双眼,像在某个与雷米尔相拥醒来的料峭清晨,用最大的意志力也难以立刻抽身。 “我没事。”几分钟后,你艰难地说,推了推雷米尔,“离开这里,可能会有后续部队。” 雷米尔松开了手,探寻地看着你,这一次你把教廷的运行机制与你的猜测一并仔细回答。没收到信号的情况下不会有大范围封锁,毕竟这回的搜寻多半是广撒网,网越大就越稀疏,总有办法离开。雷米尔听得专注,频频点头,最后他提出,你们应该处理一下尸体。 “不用太仔细,只要有时间让我们走远就行。”雷米尔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刚好给你的花园施施肥。” 那个笑容相当冷酷,同时镇定自若。与刚才抬头看你时一样,那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神色。他的目光让人安心,让人相信一切问题终将消弭,就算没有,他也会将之一一解决。 这里有四具尸体,只有你制造的那具特别惨不忍睹。另外三个(包括被你撞昏后被雷米尔补刀的那个)基本都死于脊椎断裂,死得干净利落,雷米尔的确精通杀戮。你们将不怎么流血的尸体抬去花园,为了避免剩下那一具把血流得到处都是,得找个运输工具。你打开杂物室想找个担架,雷米尔却一眼看中了别的东西。他指着房间一角的手推车,笑出了声。 “我记得这个,你当初用它把我运回来的。”他说,乐不可支地摇着头,“唉,世界多奇妙啊。” 有时候你真不太理解他的幽默感,他嘲笑自己的伤疤,真觉得有趣似的。但你认同那后半句话,世界多奇妙啊,一年前你用手推车运回一只半死不活的恶魔,一年后你们身为同谋共犯,一起运走圣职者的尸体。六年前你无法想象普通神父的生活,一年前你无法想象自己会如此堕落、如此自由、如此激烈地喜怒哀乐,几分钟前你无法想象你能继续站在雷米尔身边,交谈,亲吻。 你们挖开花园的土地,将尸体埋藏进去。你们把乱七八糟的桌椅放回原位,拖动沙发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5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5 毯盖住地上的血迹。雷米尔知道怎么掩饰弹孔,而你,在这些年来救助了这么多伤痕累累的动物与孩童,你知道怎么处理血污。“我们简直天生一对!”雷米尔吹了个口哨,“我们应该去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强盗,杀人越货一条线,咱们一定合作愉快。” 你知道他不是认真的,雷米尔擅长杀戮,但他并不喜欢当罪犯,否则很多年前他也不会选择上战场。他只是在随口胡诌,从你们幸存下来开始——事实上,是从你撞向拿罗盘的人开始——那双眼睛里一直回荡着醉酒似的亢奋。他一直在说话,说着逃亡的路线,说未来。 “我们应该往西边走,穿过克伦湖,到大平原上去,”雷米尔说,“当初流浪的时候我查过那条路线,沿途都是穷地方,太荒凉,对小姑娘不太好,但对我们来说正合适。地方大人少,弄辆车,带好油,跑几天都不见得能撞上一两个人,全程能看到的野兔肯定比人多。穿过大平原就到了国境线附近,南边到处都是黑户和偷渡客,乱七八糟,没人会管你是谁。北边的状况还不错,没有恶魔,教廷够不着,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要是能解决我的问题,那里倒比南边好。我有个战友是那里的人,战死前还跟我说家乡的枫糖。” 他仔仔细细描绘着前路,交通工具,后备方案,穿插着野兔陷阱的制作方法,某种鸟洁白的羽毛,如何寻找松鼠埋藏的宝藏。雷米尔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自信地讲述,像快要游入大海的鱼。你放下心来,同时感到一股难耐的骚动。 你从背后抱住了雷米尔,双臂环绕着他的腰肢,埋首于他的颈窝。他如此温暖结实,像个火炉。你听见雷米尔轻柔地喷气,可能在笑,可能在叹息。 “没什么,不会太难。”他说,拍了拍你的手背,“过了最开始一段时间,等咱们从那什么后续部队旁边跑掉,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不会到处找。”你说,“我回去之后,他们就收队了。” 雷米尔的身体在你怀中僵硬。 “什么?”他说。 “等我回去之后……” 他甩开你的手,把你从身上撕下来,转过来看你。那醺醺然的喜悦终于一扫而空,雷米尔硬邦邦地打断你:“回哪里去?” “教廷。”你说。 “你,你还要回去?”雷米尔不可思议地说,指着花园的土地,“在这些事发生之后?” “我得回去。”你说,“教皇陛下需要我。” 雷米尔的嘴唇抖了一下,他脸颊的线条绷紧,大概正咬着嘴里的肉,以免立刻爆发出什么不可挽回的恶语。怒火覆盖了他的面庞,甚至胜过刚才。 “你后悔了?”雷米尔说,“你现在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在我们把他们埋好之后?吓到你了吗?好孩子怕得不到天堂的入场券,打算送货上门去忏悔?哈,那你可真他妈虔诚圣洁感天动地!饲养员绝对高兴得发疯,跑出猪栏的猪不用人赶都会自己跑回来,宰了你之后他们一定弹冠相庆,往你的尸体上盖章,‘模范家畜’!值得嘉奖!” 他说得越来越快,双手攥住你的领口。你几次想插话,都没能找到机会,等他告一段落,你才得以开口。 你说:“我没有后悔。” 你是帮凶也是主犯,神的仆从死于你手。你感到悲哀,但你不恐惧。天平一边放着雷米尔,一边放着他们,你选择了雷米尔,那你就要承担杀死他们的恶果。这是你的选择,无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你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对此负责。雷米尔的眸子宛如烈火,怒容如此鲜活,他离你这么近,活生生的呼吸拂在你脸上,你知道哪怕重来一次,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不后悔。 但是,只是,你得回去。 雷米尔跟你说,善恶正邪不是非此即彼的两个盒子,他是对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童话故事。你的双手沾血,信仰动摇,天国之门已经对你关闭。但你的大半个人生都属于那里,教廷是你的襁褓,你的学校,你的故乡,规则与虔诚构成了你的血与骨,它们在冲击中开裂,却不可能一日间灰飞烟灭。你深深地、深深地爱着雷米尔,胜过爱众生,胜过爱自己。然而你们如此不同,那二十多年的教义冲刷都不曾格式化你的灵魂,爱也不能。 你信仰神明,哪怕有所怀疑。你深爱雷米尔,然而在爱情之外,影响你决定的还有其他东西。这不是个改变天地的传奇故事,也不是完美无瑕的爱情故事,那些故事里的主人翁能高歌猛进毫无犹豫,你不能,你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你终究只是人之子。 “我爱你。”你说,“我得回去。” 雷米尔长长地吐气,像饱满的气球被一根针扎破,怒气从空隙中溜走。他沉默片刻,不再发怒,那张脸看上去悲伤又疲惫。 “忘了我刚刚说的,抱歉。”雷米尔说,“以诺,你‘想’回去吗?” 你想吗? 你想回去,听从召唤,觐见教皇。你想回归你成长的地方,来来去去的法袍会让你亲切,赞美诗会让你怀念,管风琴高歌,大圣堂明亮,银烛台与水晶灯闪烁着神圣之光。你的灵魂或许还会被天空接纳,你的尸骸将为他人带来新生,终末之地灿烂如天堂。你渴望回归,面对你既定的命运,如同叶落归根。 你想留下,拥抱雷米尔,告诉他你将跟他一起走。你们会坐上一辆车,一路西行,穿过克伦湖,横跨地广人稀的大平原。你们会捕猎野兔,他将告诉你三岁的公鹿角上有几个分岔,某种野果在哪个季节成熟。你想与他同行,见识那些你从未见过的天地,认识形形色色的人。你渴望停留,活下来,在这有喜有悲的人间度过此生。 这都是你的想法。 你想回去,你想留下,两种念头势均力敌。在此之外,你身为圣子,你背负责任与义务,教皇陛下需要你,你得为大局(那些你所不知、你从未接触但被无数人强调过无数次你须对此负责的大局)牺牲。于是砝码加到了天平的一边,你得回去。 “我想……回去。”你的语气比你以为的更加犹豫,“为了教皇陛下,为了大局,为了全人类……” 你的师长会高兴的,他们将这些话重复了无数遍,如同熔铸雕像时注入材料,它们与你浑然一体。在你学会思考之前,“伟大的牺牲”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你根本分不出这念头源自自己,还是他人留下的回声。雷米尔好好活着,他知道要怎么生活,他能活得很好,你便已心满意足。 “明白了。”雷米尔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6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6 平板地说,松开了你。 你需要他松手,但当这事真的发生,你依然感到一阵刺痛。你嚅嗫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把需要交代的事情全部说完,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我走了。”你说。 “滚吧。”他说,“别回头。” 你刚才已经换掉了带血的法衣,洗掉了血污,现在你看上去又是个衣冠整齐的神父。你们要去的方向截然相反,出门后就要分道扬镳,无法同路。不如说,你离雷米尔远点才是帮他的忙,你该早些找到周围的教廷军队,带走他们。再没有可以逗留的理由,再没有能说的话,你只能点点头,转身。 “我没有你这么高尚。”你听见雷米尔在你身后低语,“我爱你。” 你几乎要回过头去,你已经开始转头,但这个动作未能完成。在你转回去之前,你感到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十八章 地面在震动。 你的身躯被轻轻晃动,耳边满是咣当咣当的声音。当你艰难地睁开双眼,你看到褐色铁皮。 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你迟钝地眨巴着眼睛,掀开盖在身上的大衣。震动的不是地面,你正在一辆摇摇晃晃的汽车里,车轮碾过砂石,你随之一起颠簸。凉丝丝的风从不知哪个缝隙中吹进来,让你昏沉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有一会儿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在哪里,宛如多年前从医院醒来。你慢慢地坐起身,向窗外看去,荒原无边无际。 “你醒了?”雷米尔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满怀喜悦。 你终于想起了昏迷前的情景,那片伴随着疼痛的漆黑仿佛才是几秒钟之前的事情。你感到困惑,不仅因为现在的处境,还因为雷米尔声音里的惊喜:难道不是他打昏你的吗?在你问问题之前,雷米尔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谢天谢地才四天。”他说,“不然我不知道一直打安眠药和营养剂会不会出毛病……你还是自己检查一下吧?水和吃的在座位下面,先吃点苹果,再过两小时咱们就下去生个火。” 四天?! 你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你往窗外望去,从小镇出发跑上一两天,周围的确不会是现在这副空无人烟的场景。你身上不是神父法衣,而是大外套裹着毛衣,这还是你买给雷米尔的衣服,相当保暖,稍微有些大,你的半截手掌都被裹在袖子里。你将袖口向上撸起,在胳膊上看到好几个针眼。 事情到现在,已经非常明显。雷米尔在那天晚上打昏了你,将你绑架到一辆来源可疑的小破车上。在你失去意识的四天里,这辆车每天都开足马力,送你们前往距离西教廷更远的地方。雷米尔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他依然踩着油门,并不停下。 你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不夸张地说,你目瞪口呆。 你简直无法消化发生的事情,雷米尔让你滚,雷米尔说爱你,雷米尔把你打昏了绑票到千里之外。雷米尔究竟如何弄到车,弄到安眠药、营养剂和注射器,将你从小镇中劫持出来,躲过教廷的军队,穿过人群的目光,一路来到大平原上?你之前的盲目信任居然是真的,你完全想不出雷米尔要如何完成这一切,但他做到了。 雷米尔没有回头,他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拧车载收音机。喇叭发出嘈杂的声音,这破车的收音机也好不到哪里去,雷米尔伸手拍打了几下,拨动按钮,它吐出支离破碎的言语。 “……教皇陛下的过世……” 你跳了起来,撞上了车顶,发出好大一声响。你摔回座位上,大衣从你膝头滑落。 雷米尔什么都没说,他找到了频道,将声音调响到最大。广播播放着报道,说教皇陛下的过世带来了什么什么影响,某某政要如何如何发言,教廷发言人如何如何回答,信徒们如何如何悲伤,邪教组织怎么怎么样,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只是,教皇陛下死了。 “今天早上的事情。”雷米尔说。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呆坐在汽车后座上,茫然不解,怅然若失。教皇陛下死了,那位虚弱的老人,那位不容有失的陛下,那位重要的大人物,就这么死了。自从知道大哥哥亚哈谢的结局,你就知道了圣子的归宿,而在看到罗盘之后,你又多少猜测到了教皇陛下不容有失的原因。他是灯塔上唯一的明灯,你们是添入其中的灯油,你曾以为自己永远看不到灯光熄灭的那天,你错了。 你早早被告知了自己的宿命,不久之前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谁会想到这样的结局?柴薪尚且流落在外,篝火却已然熄灭。剧变居然在你昏睡时发生,最后的圣子睡过了那震动世界的重要时刻,不仅没有参与其中,而且对此一无所知。仿佛一首演奏到高潮的乐曲戛然而止,那预定好的道路坍塌,前方布满雾气。 仿佛丢失圣十字的那一天,你感到一阵空落落的害怕。你仓皇地左顾右盼,想找一个启示,尽管你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懒散的日光穿过脏兮兮的窗户,落到你身上,你向窗外望去,原野苍苍茫茫,远方有鸟群飞过,雾蒙蒙的天空和地平线模糊地衔接,天没有塌下来。 雷米尔把车停下。 他把车停到路边,熄掉火,整个人转了过来。“你还好吗?”雷米尔问,认真盯着你,目光担忧。 你坐在车子的后座,雷米尔在前面开车,醒来到现在,你还是第一次仔细看他。雷米尔眼中布满血丝,精神却不错。他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衬得那对角好似万圣节装饰。他还穿着厚重的大衣,臃肿而笨拙,遮盖住他强壮的体格,让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长途司机。雷米尔知道怎样伪装,比你经验丰富得多。 他刚刚说两小时后停车吃饭,现在把车停下来,只是为了好好听你说话。雷米尔在等着,他在听,那让你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我见过他。”你说。 “谁?”他问。 “教皇陛下。”你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雷米尔弯腰拿起水瓶,摇晃了一下,确认没结冰后递给你,让你小口喝。你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冷得打了个激灵。 “都说了让你小口喝。”雷米尔无奈地笑了笑,“过会儿我们停下烧个水,别冻出毛病来……怎么了?” 他看上去更加紧张了,因为你直勾勾盯着他看。你盯着他看,企图抓住在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它在雷米尔开口时闪现,又在你抓住它前消失,像头一旦被发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7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7 现就会逃走的鹿。你探寻无果,只好暂且放弃思索,继续往下说,说那些你想要跟雷米尔说的废话。 “他看上去很老。”你说,“我上战场的时候,他送我走。我走了,他没能走。” 雷米尔不说话,只是听着。 “我活下来了。”你说,“他没有。” “老人过世,年轻人活下来,这是好事。”雷米尔说,“我们活下来了。” 是啊,你们活下来了。 仿佛一扇门砰然开启,你心中忽然一片敞亮。 你想要启示,你看见一望无际的原野。你想聆听神谕,雷米尔转过身来,对你开口。神明从不露面,但祂已经给了你指引,教廷声嘶力竭地勾画出无数条线,而天上的慈悲者缄默不言。 你寻求指引,以诺威尔逊的圣牌顺流而下。你恳求救赎,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得以学会向前踏出一步,自行选择,自己负责。你企图回去做一个了断,回去面对你的命运,结果一切波涛汹涌都在远方发生,在你知道以前,已经尘埃落定。年老的圣子离开,天地并不因此垮塌,天上的国接纳了他;年轻的圣子停留,天上的父不曾阻止你,也不曾阻止雷米尔。 命运不需要你遵循,发生的便是命运。神明悄然无声,这就是答案。 “你没事吧?”雷米尔小心翼翼地问。 你意识到自己在微笑,在发现这点的时候,你的笑容扩大,乃至大笑起来,你这辈子都不曾这样笑过。雷米尔一脸慌张地看着你,仿佛在担忧你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出了什么毛病。你对他摇头,告诉他你没事。 “这里是大平原东部吧?”你笑道,“你说的那个大峡谷,就在这附近吗?” “应该是。”雷米尔犹豫着说,“我也没去过……你真的没事?老天,你不会趁我一个不注意就自杀去吧?” “不会的,自杀是重罪。”你说。 “好的,现在我相信你没被人掉包了。”雷米尔翻了翻眼睛,看上去放松了一点,只有一点点。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就这样?” “哪样?”你说。 “你不生气?”他踌躇道,“倒不是想抱怨,但我以为你会更生气一点。毕竟我……” 雷米尔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你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过了四天,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痛感,只是略显僵硬——任何一个在这辆破车后座躺上几天的人都会浑身僵硬。后座地上有不少空瓶子,雷米尔给你挂了几天吊瓶,你没有脱水,也没有其他严重的问题。 “已经没事了。”你说,“只要吃点东西再使用一下祷言就会好。” 雷米尔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似的说:“教皇呢?” “我对此很难过。”你说。 雷米尔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已经说完了。 “就,难过?”他说。 “我很遗憾。”你说,“他是个慈祥的老人。” “不是……你几天前还一副一定要回去送死的样子!”他惊奇道,眼睛眨个不停,“这中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是神的旨意。”你说。 雷米尔睁大了眼睛,像是恼火,像是松了口气,又像觉得滑稽透顶。“天主全知全能。”你跟他解释,“祂不阻止,那便是默许。” 你离开教廷,你遇到雷米尔。雷米尔活过那些浩劫,他遇见你。你们相遇,相爱,携手成功逃亡,这其中所需的幸运车载斗量。神迹一直在发生,神纵容了你们。 雷米尔瞪了你好一会儿,最终好笑的神情占了上风,让他摇着头笑出声来。他抓着椅背笑个不停,笑出了眼泪,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你有病。”他笃定地说,“唉,我是搞不懂你。” “可是你爱我。”你说。 “是啊。”雷米尔欢快地说,凑过来亲了你一口,“谁叫我们爱得死去活来呢。” 然后,你们再度启程。 雷米尔换了频道,收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放起庸俗的歌,唱着家乡,公路,旅店,还有心爱的姑娘。雷米尔吹着口哨应和,尖尖的爪子在方向盘上敲打着节拍。你坐在汽车后座,看着他的后背,还有车窗外不太平坦的土地。大平原上没有正儿八经的公路,这条土路由很多条车辙压成——哪怕没有预定好的路也没关系,往西边去吧,穿过大峡谷,向北或向南都可以。 稍后你们会停下来吃点东西,稍后你会爬到前座去,坐在雷米尔边上。雷米尔会教你开车,你们可以轮流开,这辆老旧却耐用的车,将会带你们前往不知名的彼方。 第三十九章 教皇之死震动了整个世界。 那一年的圣诞节被称作黑色圣诞节,教皇陛下过世,此后十字军再也不能下地狱远征,主战场又回到了地面上——是因为教皇不在了,还是所有圣子都不在了呢?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没人知道内情。 大部分民众所知道的是,深得神恩的教皇陛下过世,恶魔大军失去了神威压制,这些怪物开始疯狂反扑。解放战线成为了过街老鼠,然而舆论的指责与军队的镇压既不能让教皇活过来,也不能让恶魔滚回去。纷乱的几个月后,一些国家放弃了寻求教廷庇护,暗中重启了被判为渎神的研究项目。 第三年,地狱之门被关上了。 不是教廷的功劳,不如说抵抗着教廷的阻力。最受魔灾困扰的那个国家,新总统突然发难,控制了驻守地狱之门的教廷军队,将研究成果送进了那个火热的缝隙。震耳欲聋的巨声响彻方圆百里,比太阳更刺眼的白色烈焰在地下炸裂,利刃针对下方,而余波仍将土石抛到万里高空之上,烟尘好似一朵蘑菇云。 即使是武器的制造者,也小看了研究成果的威力,这导致地面上不少人被波及。来不及逃出范围内的人们死无全尸,土地崩塌干裂,恐怕要有很多年长不出一根野草。主持该项目的研究者为这骇人的成果流泪,“神啊,”他喃喃自语,“我们炮制出了新的恶魔吗?” “不会的,老师。”他的学生说,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恶魔归地狱,教士归天堂,今后就是人间的故事了。” 的确如此。 这可怕的武器带来大量死亡,但它同时也根除了恶魔的灾祸。从它被投入地下开始,地狱之门全数坍塌,再没有一只恶魔出现在地上。那些被教廷批判乃至通缉的研究者们终于可以不再躲藏,他们站到媒体前面,解释那武器如何起效,如何毁灭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8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8 那些耐高温的生物。 “生物。”他们说,“‘恶魔’并非什么神话物种,事实上,所谓的‘地狱’很可能只是另一种生态体系,其中的生物因为上亿年前的地壳运动与地面生物发生了隔离,就像兽人一样,是进化的另一种可能性……” 就算有人对“进化论”发出嘘声,也没有谁能要求烧死他们。 在展示了新武器的威力后,不断向那个国家施压的教廷反而不再像过去一样咄咄逼人。许多国度,无论虔诚与否,都开始了对新武器的研究。 这事儿褒贬不一,阴谋内幕说盛行,人们激烈地打着口水仗,上头的人在谈判桌上撕扯。震荡最严重那阵子,你正与雷米尔在荒无人烟的大平原晃荡,在偏僻的小地方求生。等你听到来自风暴眼的消息,飓风已经过境。 你听说地狱之门被关上,从今往后再没有野生恶魔。你听说教廷的“新生圣子”被揭露是个骗局,新教皇身上的神迹也是人为捏造的产物,所有圣职者的力量都在衰弱。你听说一些国家对教廷发难,拒绝教廷任命本国的主教,要求教廷军队从国土上全数撤出。你感到一点惆怅,你的兄弟姐妹、敌人和使命,如今真的一个不剩了。 雷米尔察觉到了你的低落,他问你怎么了,你跟他解释。“我觉得我好像……”你想了想,吐露隐忧,“我是不是没用了?” 你作为圣子被教养大,一路学习如何对抗恶魔。如今恶魔消失,你既不用献祭也不用参加圣子需要参加的仪式,学的东西九成九都没了用处,这让你多少有些无措。你们聊这个的时候,雷米尔刚回家,正在猛灌水。他听见你这么说,一口水喷出半米远。 “你没用?!”雷米尔面容扭曲道,“你让我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你能处理各种伤,你能用治愈术,你精通几国语言,你会用拉丁文写信,你心算能力快得像计算器,你谈吐得体到我们刚搬来就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你,你他妈还会阉猫和给猫狗接生,你要是没用,全世界的都是废物好吗!” 你用几年时间完成了雷米尔身上的逆性祷言,如今他从头到脚都刻印着符文,那挺疼,但能构筑永久性伪装——你的力量也衰退了一些,但依然比普通圣职者高明,而符文力量的流失,可能要一两百年才会完全失效。你们隐姓埋名,失去了神父身份的你干着一份文书工作,你的雇主和顾客都很信任你,你不讨厌这份活儿。 你将工作完成得很好,有人因此受益。你的收入虽然不如以往,但也不比雷米尔低,依旧能够养家糊口。你并非没用的人,如此一想,你便释然了。 “何况你不是还有这张脸吗。”雷米尔不怀好意地捏了捏你的下巴,作出一副兵痞调戏小姑娘的模样,“笑一个呀小美人?” 你配合地微笑,他绷不住松开了手,大笑着吻你。 第五个圣诞节前夕,你们搬到了北方的城市里,贷款可能要还上好几年,不是什么大问题。失去了“公布圣子名讳”与“教皇接见政要与信徒”的例行新闻之后不久,人们迅速习惯了新的圣诞广播节目。当你们走进商场,到处播放着欢乐的圣诞曲。 人群在大卖场上穿梭,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过节所需,你跟雷米尔也一样。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抱怨这儿人真多,仿佛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牵着你的手。你们在人潮中费力地携手前行,像两艘被锚连在一起的船。蛋糕店的招牌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促销圣诞老人向路过的孩子分发拐棍糖,等你们走到店门前面,才发现圣诞蛋糕已经卖完了,雷米尔发出一声哀嚎。 他坚持要给你庆祝生日,而你所记得的生日就是圣诞节。你不一定在某个圣诞节出生,雷米尔对圣子这事儿依然耿耿于怀,但这一天对你意义非凡,他便尊重你的选择。他不会阻止你晨祷与晚祷,就像你不会强迫他这么做,你们都希望对方快乐。 “先生,先生,请等一下!” 从背后传来一位女性的高喊,她叫了好几声,你才意识到那是在叫你们。你转头,只见一个年轻姑娘一脸惊喜地向你们跑来。 雷米尔松开手,往旁边退了退。他在码头干活,工作场所没多少女性,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姑娘是来找你。你也这么认为,但那个年轻的女人却冲着他去了。雷米尔一脸茫然,明显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这里太过嘈杂,那姑娘说了好几句话你们都没怎么听清,只能一起退到人稍少的拐角。一到地方,她就激动地开口道:“请问您是不是去过灰木镇?” “哪儿?”雷米尔立刻回答,“没听过那地方。” 他当然听过那地方,他想起来了,不然也不会在此刻用上浓厚的南部口音。你在灰木镇当了将近六年神父,雷米尔在灰木镇逗留了将近一年,并在几年前的圣诞前夕带你离开。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姑娘,只有你能看出他的警惕。 你突然知道这姑娘是谁了。 “抱歉,我一定是认错了人!”那姑娘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我几年前住在灰木镇,陷在一堆糟心的事情里,所幸遇到一个很像您的天使。他长的真的跟您很像,好吧,我可能当时只是喝太多了。” 雷米尔的神色缓和下来,显然也想起了她是谁。 这是小镇里夜游的姑娘,那个你用圣遗骨复活雷米尔的夜晚,他安慰并送走的少女。那会儿她满脸都是哭花掉的妆,尚且青涩稚嫩,与现在这副职业女性的模样大相庭径。她剪短了头发,看上去很精神。雷米尔打量着她,目光柔和,像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小妹妹。若非为了保密,他一定会笑得很开怀。 “天使?”雷米尔继续操着南部的口音,“那你真是喝了不少。” “我的确喝了不少,但他也的确是个‘天使’。”那姑娘笑了起来,“那阵子我糟糕透了,如果没有他开解我,我没准还在老家跟个混蛋纠缠不清呢——您瞧,我考上了这儿的大学,毕业找到了好工作,明年就要结婚了,我丈夫比我前男友好一万倍。嗳,那个人可能真的是天使吧,那天之前和那天之后我都没见过他,好像根本没这个人似的。灰木镇可是个小地方。” 灰木镇人不多,距离这里又远,在这里重遇故人是多么大的巧合呀。她对你们微笑,认出了醉酒夜一面之缘的雷米尔,倒没认出你这个小镇神父,也是,镇上新潮的年轻人不怎么关注神父,关注神父的人们又不太离开故乡,真是好极了。 “虽然不是你找的人,但新婚愉快!”雷米尔笑嘻嘻地说,“祝你幸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9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分卷阅读59 福!” “也祝你们幸福!”她说。 她用的是复数代称,你们都愣了愣,一时不确定她是不是那个意思。你们的沉默让那姑娘一下子局促起来,她绞着手指,好似想钻到地缝里去。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道歉,满脸通红,“我刚才看见你们牵着手,我误以为……” “不,没错。”雷米尔迅速地回答,“是的,我们,是的。谢谢,谢谢。” 那姑娘连连道歉,雷米尔连连道谢,两人面对面小鸡啄米,都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雷米尔一直点头,看上去受宠若惊,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你看看他,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郑重地对那姑娘说,“我们会的。” 她很快离开了,她的未婚夫还在等着她。她看起来很开心,或许所有幸福的人都希望能与他人分享喜悦。她对你们挥手,祝你们圣诞快乐,将手中的蛋糕盒塞给了你们。 在蛋糕售罄之后,今年你们还是能吃上圣诞蛋糕。接下来的时间雷米尔都情绪高涨,买了不少计划外的东西。你们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晃荡,他伸着脖子望向新上市的彩色电视机,很为之前的兴奋过度后悔。“这东西是彩色的!嘶,真贵。”雷米尔懊恼道,“明年都买不起了。” 你告诉他没关系,不着急,今后还有很多个圣诞节。你们还有很多很多个圣诞节,可以一起度过。 【正文完】 一点后记 到了最后,教廷与地狱的内情、上层和旋涡核心发生的一切还是没有公布。比如,其实解放战线中有多年前因缘际会叛逃的圣子和教廷知情人,所以对教皇、圣子和小圣堂的袭击才会这么直中要害;比如教廷在受袭后也猜测到了这点,所以召唤圣子的乐曲是针对那个圣子……我最终没有把这些东西写出来,因为这不是以诺和雷米尔的故事,他们不会知道。 这个故事所发生的世界很大,正处于一个巨变前夕的大时代,而两个主角只是其中的两粒微尘。就算是身为重要圣子的以诺,在他选择离开台风眼、选择拯救雷米尔并因此彻底远离教廷的时候,他也就失去了参与风暴的资格。要么选择人间的生活,要么投身轰轰烈烈的旋涡,选择后者的话,哪怕幸存也难免身不由己,被人群与大势推着走。而他们并不热衷于这种辉煌。 这不是一篇主角们登上高峰的爽文,“灰烬”结局倒是有很多阴谋、战斗与大场面,雷米尔会调查出一些真相和内情——但如果问他的话,他肯定更希望像正文结局一样跟以诺浪迹天涯,而不是作为“亡灵”搅动风云。 所以就在这里结束吧,他们离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番外 请相信科学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番外 请相信科学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H) 作者:星河蛋挞 番外 请相信科学 “是……是因为我的女朋友。”汉克在一大堆话筒面前结结巴巴地说。 一切都是因为汉克和女朋友吵了架。 不对,起因是,外乡人在这儿开了面包店。 一年前小镇来了两个外地佬,合伙在新建的开发区开了面包店。他们卖的面包和甜点很好吃,店长是个中年人,长得不错,惹得小姑娘们一天到晚在面包店里乱晃。汉克实在看不下去,对着女友抱怨,女友却表示他不懂欣赏,她说:“人家上了年纪都比你好看!” 于是他们吵了起来,从“面包店店长到底帅不帅”争论到“你上次居然穿沾了披萨酱的衬衫来约会”,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女友宣布分手。汉克怒气上头,在面包店外徘徊到晚上,等着打烊后前去堵人,给店长一点教训。汉克在脑中描绘了几百遍拽住店长的领口放狠话的场景,好不容易等到面包店打烊、店员走`光,他斗志昂扬地跟上店长,却发现对方不是孤身一人。 红头发的男人跟在店长后面,在他身后给店门落锁,两人一起离开。汉克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另一个外地佬,也就是这家店的面包师,跟店长住在一块儿。 中年小白脸店长说话轻声轻气,看看那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多半从小连架都没打过。而汉克呢,他喜欢篮球,身体健壮,一个人就能打俩店长。可是那个面包师人高马大,隔着衬衫都能看出胳膊上的肌肉——好家伙,这家面包店的烤架一定超级重!——他站在店长身边,宛如一个保镖,看得汉克心里发憷。汉克犹豫半天,没敢上前也不甘心走人,一路尾随到了附近的便利店。正所谓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汉克刚进便利店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魔鬼。 一切都是因为该死的面包店。 面包店建在新开发区,小镇偏僻,开发区更偏僻,打烊后店长去的便利店就在公路旁边。大半夜公路上跑来一辆车,车上跑下来一群恶魔,头上长着角,手里拿着枪,口中胡乱叫嚷:“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可是恶魔!”“我们抢了银行!” 一个店员尖叫个不停,被打昏过去,剩下的一个店员与店里的所有顾客(也就是汉克与面包店二人组)全被锁进了储物间,那群恶魔欢呼雀跃,自顾自在便利店里开起了派对。 “它们要吃了我们吗?”还醒着的店员眼泪汪汪地说。 汉克不想说话,汉克也想哭。那可是恶魔啊!“地狱之灾”结束距今不过二十年,不到二十岁的人没见过恶魔,却从小听着恶魔的恐怖故事长大。它们的利齿能咬碎骨头,它们的爪子能劈开钢铁,它们能口吐火球,生啖人肉,所经之处如同蝗虫过境。地狱之门虽然关闭,但没人能确保地上没有漏网之鱼。长辈们不断告诫,电视台常年警告,于是年轻人在恶魔面前吓得魂不附体,宛如看到床底真的钻出怪物。 储藏室里五个人,一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四个坐成一圈,被捆成一串。二十来岁的女店员脸色苍白,汉克强作镇定。 “它们还会往我们身上洒胡椒粉。”店员吸了吸鼻子,“店里有胡椒粉。” “恶魔又不吃熟食。”面包师嘀咕道。 店员惊恐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那根本不是恶魔!”面包师匆忙补救,“地狱之门早就关上,那么多年过去,地上哪里还会有恶魔成群乱跑?那角一看就是山羊角,他们也不嫌重。” “真的不是吗?”店员战战兢兢地说。 “恶魔不会用枪,它们有爪子。”面包师安慰道,“只是一群抢了银行逃跑的问题青少年。” “所以他们不会吃肉,只会杀人?”店员悲鸣道,“他们会把我们的尸体灌上水泥扔进海里,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哪有抢银行随身带水泥的?”面包师啼笑皆非地说,“这附近没有海,河也不深,灌水泥抛尸绝对搁浅,直接挖个坑埋了还比较方便……” 那姑娘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店长不赞成地看了面包师一眼,面包师讪笑了一下,看上去有点尴尬。 “他们没抢银行。”店长对汉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最近的城市距离这里也有两小时车程,如果有银行被抢,打烊前店里的广播就能听到新闻。这些人最多抢劫了便利店,可能吸食了大麻,但并非亡命之徒。静待他们离开或警车到来就好。” 这位威尔逊先生文雅有礼,温柔体贴,还有一张不需要气质和谈吐都能吃得开的脸。这张脸平时让汉克生气,现在倒格外让人安心。他身上有股招人信任的气息,主妇们戏称他能让镇上的神父失业,主妇的丈夫们说他能在推销行业上大显身手,这些说法着实不是过誉。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哪怕对他并无好感的汉克,也不由得要向他求援。 “真的不会是魔鬼吗?”汉克忍不住问,“它们有法术,说不定能自己打开地狱之门呢?” “是啊,还会自己学开车和抽大麻。”面包师翻了个白眼,插嘴道,“不,恶魔只会扔火球,这世上根本没有魔鬼,也没有天使。” “可是二十年前的确有恶魔!还有与恶魔作战的神父!”汉克争辩。 “都是假的!”面包师坚持道,开始像个顽固老头一样振振有词,“世界上根本没有邪恶魔鬼,也没有神,也没有有特异功能的神父,都是宣传!是骗局!你要相信科学,不能相信神棍。” 汉克瞠目结舌,求助地看向威尔逊先生——店长脖子上挂着十字架,显然是个信徒,亏他们能住一起还没打起来。他看向店长,店长低头看着方才吓昏的女店员,皱着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汉克也去看店员,只见那姑娘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昏得并不安稳。不会是心脏病或者癫痫吧?汉克的心提了起来。 “低血糖。”店长说,在汉克松口气时又补充道,“要是长时间得不到救助,也可能导致脑损伤。” “那怎么办?”汉克六神无主道。 他们撞了门,没人搭理,“恶魔”们把音乐开得很大。面包师站起来,上下打量着门板,一副准备破门而出的样子。汉克慌忙阻止,外头的人可有枪啊!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威尔逊先生叹气道,“请闭上眼睛,我们来祷告吧。” 听上完全不是个办法,可是威尔逊先生说出来,似乎就有点儿道理。抢劫犯有枪,而他们手无寸铁,还被绑着,除了闭上眼睛祷告外还能怎么样?汉克只好闭上眼睛,跟着威尔逊先生磕磕巴巴地赞美天上的父。祷文念了几句,汉克只听见一声巨响,他惊慌地睁开眼睛,只见身上的绳子断成了很多段,储物间的大门洞开,摇摇欲坠。 那可是两根手指那么粗的绳子,那可是上了锁的铁门。 “当人受到刺激,情绪起伏巨大,人体能分泌出肾上腺素,让人爆发出强大的潜力。”威尔逊先生用念祷文时一模一样的诚恳语气说,“你能在见义勇为时爆发出这样的潜能,真是令人敬佩。” “我……什么?”汉克目瞪口呆。 就算绳子是他挣脱的,难道门是被他用意念撞开的吗?面包师呢?他到哪里去了? “这世上没有特异功能,只有人体潜能。”威尔逊先生正色道,把断开的绳子扔到地上,“要相信科学。当然,也要相信天主。只要你虔诚相信,事情总有转机。” 枪声在门外雨点般响起。 威尔逊先生宽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人受伤……” 惨叫声响起,此起彼伏。 “……不会有人死亡。”威尔逊先生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这改口半点都不让人安心,尤其当外面变得更热闹起来。鬼哭狼嚎声、重物落地声、汽车引擎声、撞击声不绝于耳,让人完全无法猜想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汉克迟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借机出门报警。他站了起来,威尔逊先生也站起来。等汉克走到门口,店长突然开了口。 “你看见那个置物架了吗?”他说。 店长指着储物间靠近门口的架子,有一块凸出,高度差不多到汉克的脑门。威尔逊先生说:“这位置放得真不好,要是进出门跑得快一点,就会撞到这上面。” 难道是在提醒我别撞上?汉克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觉得后脑勺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的脑袋重重砸在了架子上。 等汉克醒来,已经尘埃落定。 低血糖的店员挂上了葡萄糖,假扮恶魔的抢匪全部落网,这一切都是汉克的功劳。他在发现有人昏倒时大发神威挣脱了绳子,勇敢地带领大家逃跑。他们虚张声势吓走了这群嗑高了的青少年,匪徒飙车跑路,直到撞上了路牌,车毁人昏迷。汉克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只是未免有些莽撞,在最后赶回储物室时一头撞上了储物间的置物架,把自己撞昏在地上,成为了本次事件受害人中唯一受了伤的那一个。 汉克在病床上得到了表彰,人群已经将他包围,闪光灯咔嚓咔嚓乱响。数十个话筒塞到他嘴边,要他谈谈见义勇为的感想。汉克一脸懵逼,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如何见义勇为。“确定不是搞错了吗?”他不确定地说,“我不记得我这样做了……” “除了你还能是谁?面包店的两位先生一直在夸奖你呢!”记者唾沫横飞道,“难道要相信那群嗑药嗑坏脑子的家伙?” 监控摄像全被弄坏了,两个店员全程不省人事,除了面包店的两位先生,能作证的只有另一边的亲历者。这群假扮恶魔的问题青少年一醒来就大喊大叫,嚎哭着说一个恶魔突然冲入人群,对着他们一顿暴揍,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真正的恶魔!那是个怪物!”开车的主犯歇斯底里道,“我们没撞上路牌!是它抡起路牌把车砸停了!” ——显然没人相信他们。 哪有从天而降只为制服抢劫犯的恶魔?这群人身上都没少肉,只有少量撞击伤。“这种撒谎的少年犯我见得多了。”小镇的警长不屑地说,“要是他们真的‘被恶魔打断了七八根骨头’,那些伤哪里去了?又被从天而降的圣子治好了吗?” 这诡辩实在太过好笑,以至于警长对另外两位当事人这样说的时候,面包师笑了五分钟。 于是汉克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英雄,得到了公开表彰与无数采访。汉克呆滞地站在台上,镇长握着他的手摇晃,对镜头笑出八颗牙齿。汉克环顾台下,他的母亲在台下擦着眼泪,父亲一脸欣慰,面包师乐不可支地抱着胳膊,威尔逊先生鼓励地微笑。重回怀抱的女友向他挥手,他傻乎乎地笑起来。 “是因为我的女朋友。”汉克清了清嗓子,这样说,“简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临危不乱的英雄……” 当然没有从天而降的恶魔与圣子,都是人体潜力,你要相信科学。 【end】 番外 请相信科学 番外 请相信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