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玉京伴无尘(H)》 分卷阅读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 第一章 时值暮春三月,满山青红柳绿,郁林葱葱。 行走其间的少年一袭青蓝衣衫,本是清朗无云的天际,突然一道银光灿灿,伴随而来的是轰雷作响,转瞬间竟哗啦啦地下起雨来。 抬头仰望,一颗颗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他吃疼的皱起眉,拿手胡乱抹去,鼻间满塞的是浓厚泥味。 然而,似乎太重了些。 那异于常人的灵敏教他起了疑心,遂减缓足下的速度,伸长脖梗处处张望,急促的雨声中,仿若还有几不可听闻的悉卒声。 身后那抹斜长的黑影,亦步亦趋。 忽而,脚步一顿。 “白、玉、京——” 少年回身大吼,脸上犹自气愤,甚至无奈。他没好气地踱上前,停在大树底下的大石旁,屈膝上抬,料准位置,随即狠狠地往地面重重踩去。 啪地,溅起一片泥泞水花。 接着,地面竟缓缓现出一尾白蛇。身长少有三十多尺,素白粗壮,宛如屋梁横倒,唯背黑质,头呈三角,间或少数黑褐念珠斑,尾处有一扁长佛指甲, 仿佛早料定似的,少年叉手蹬脚,眉不挑,唇不动,仅是静静地睨眼瞧着白蛇幻化为人。 “红蛟……”哀怨的轻唤自朱唇溢出。大白蛇变的,是一位很美的女子,有着柳枝般的腰杆,肌肤赛雪,五官姣好,微微蹙起的青黛眉更为一双细长凤日添增几分妖媚,其容貌姿态,堪称人间绝色。 少年恍若未闻,更视而不见,迳自从她身旁掠过。 眼见他抬脚就要走,女子急了,艳丽的面容难得现出一抹怨怒,立马气冲冲地跟了上去,舒臂一张,刻意挡在他的身前。 他往左,她便跟着左移,朝右,她亦随之,百般阻挠,就是不让他得以趋前。 终于,少年再也受不住心头横亘的那股愤怒,破口嚷道: “白玉京,你别老跟着我行不行!” 紧拢的黛眉因他的气恼而舒放。纵然是气,好歹是理人了。 褪去不悦,白玉京扭着水蛇腰,摇摆起婀娜身段,一双红素手轻软地搭上少年的肩,橛嘴嗔道:“你真真个没良心,当真丢下我不管。”一双媚眼不住乱眨,她不由得顺势搂上他的脖子,把脸熨帖上去,笑问:“红蛟,你该不是信了那臭老头的话?” “青穗是咱们族中长老。”他不快的重申。放眼族里千万蛇众,唯有她胆敢这样称呼。 “哼,寻啥劳什子有缘人,就凭那不到一尺高的老头儿随口胡诌你也信?”白玉京掩嘴发出几声讪笑,双眼微眯,睨向他道:“我同你说了罢!什么有缘人,那全是骗你的。” “呸!”红蛟粗鲁地啐了一口,嚷道:“管是真是假,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我有手有脚,任凭谁也拦我不住。” 闻言,白玉京像是听到什么天下奇事,忍不住捧腹大笑:“手?脚?咱们何时生的手脚?”她捻去眼角泛出的泪珠,语气嘲讽地说:“还未走路便想飞,你得好生掂量,可别糟蹋了两百年的修行呐。”停了半晌,她又补上一句:“……修行,也有我的一份功呢!” 意即没有她,光凭两百年,怎能成人?没有她,现在的他,仍是伏地爬行的小蛇。 不知是羞还是恼,红蛟紫胀着一张脸,墨绿色的眼珠子瞪得极大,好一会不吭声,良久,这才冷冷笑道:“你要想讨恩惠,可就找错对象了。” 忆起那段尘光,春去冬来,等等等,守了两百年,潜心山林的日子实在孤独得教人烦躁。 他只记得日升月落,平淡无奇的发慌,好不易过去了,尖长的腮边终是慢慢地长出肉来,渐渐圆润成形,已有头有身,细长的尾分作两半,成了一双能够站立的赤足。 两百年的光景,漫长且久远,但实则上,却不足以让一条蛇修行成人。 若然没有白玉京的内丹助力。两百年,充其量不过是一尾道行浅薄的蛇精。 照理说,她有恩于他,助他修行、幻化成人,他应谨记在心,涌泉相报才是。 可惜——他是蛇,非人哪。 “你这是不认账不是?!”微眯着眼,白玉京自鼻子哼了哼,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了。 “认啥账?”把眉一挑,红蛟瞥眼看去。“做人做久了,难道浑忘自个儿骨子里是什么东西?咱们是蛇,可不作兴人的百样规矩。”他扬起唇角,皮皮笑道:“再说了,人类不也常说一句什么施恩啥不求报答的话……” “施恩不望报。”虽气呼呼的,仍是好心替他把话接下去。 “是了是了,就是这话。”红蛟惊喜地喊了起来,高兴的直拍手,睨眼笑嘻嘻地说:“嘿!瞧你自己都这样说了,又哪来的恩情不恩情。” 没想编排不成,反倒让他将了一军。一股怨气直冲上心,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未出口的话全成了怨慰。 “红蛟,你没良心——”横眼瞪去,她伸出玉葱般的手指,不住恨骂:“你、你欺负人!” “随你怎么说,总之,別老缠着我了,真烦人!”红蛟瞧也不瞧一眼,扒扒头,便要甩袖走人。 知晓红蛟真动怒了,见这副模样,绝非玩笑事,白玉京明白在这当口绝不得硬碰硬,到时一个不好,弄得脸面上过不去,更别提什么情分了,尤深知他的脾性素来是服软不服硬,越是将人激怒,自个儿也沾不到一丝好处,又何苦呢? 如此一个转念,脸色越发不同了。她赶忙摆山讨好的笑颜,噘起红滥滥的小嘴,歪着头,像是遭人错怪,很无辜地叫道: “红蛟,我这是担心你啊!你不想想,初化人形,哪里晓得什么‘人情世故’?何况人间有哪点儿好,真值得你费尽心思去闯?就连人类自个儿也常说‘人心难测’,那肚皮里的千百种心思,岂是咱们能明白的?!”揣着他的手左摇右晃,她咬着唇,委屈地说:“红蛟,我都已经这样求你了,別下山了,成么?” 此番十足关切的样子,可见并非装出来的,他再强拒,似乎显得过于无情了——纵然他本无情。 思及此,红蛟只得闷声不响。 下山人世,不仅是好奇人生百态,族中长老见多世广,唯一遗憾的是未能亲眼见过人世间,只因无缘。 而他,命中注定有此缘,有缘人的存在。让他得以有下山入世的机会。 是故,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毕竟,不是所有的蛇都有此机缘,甚至连长老青穗亦求不得。 这回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她百般哀求说破嘴也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 没法扭转他的主意。 “别再跟了!” 红蚊朝后丢下这句话,随即纵身一跃,如旋风袭卷,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知何时,天际已一片晴朗。 红蛟直往林子去。 他不断回首顾盼,下山的平坦道路只有一条,可他却选择左穿右插,走的全是些小径岔路,迂迂回回,其间毫无人烟气息。 山林清幽,婆娑的树影下映着黄澄澄的暮色,红蛟突然停下步伐,闭上双眸,静听周身变化,冷凉微风潇潇拂过脸庞,意外宁静祥和。 大雨沐浴过后的林子,鸟语花香。 睁开眼,他抿唇一笑。 奇也怪哉,好难得啊!她竟没有跟来? 踏着让草上水气沾湿的鞋,袭着一身蒙尘肮脏的衣衫,他却高兴的哼曲漫步,随手摘起一根路边野草直往嘴里塞,吞下微涩的苦汁,他依然快活得紧。 少了白玉京的纠缠,好比一洗前尘,浑身上下从里至外真有说不出的清爽,所以精神越发抖擞有劲,不知觉地,脚程显得快上许多,不一会儿便走了有三里远。 抬手瞭望,但见树丛底下袅袅炊烟升起,他拿鼻嗅了嗅,果然嗅到一丝人味了。 这里,就是人类住的地方?那下面,当真藏着他要寻的有缘人? “嘿哟!”红蛟高兴的欢呼一声,正要拔腿狂奔之际,突然身子一个跟跄,没看清前方步道上竟布了铁勾,尖刺硬是将他的腿划出个血痕来。 幸亏蛇的血,是冷的,流动不快。 他有些吃痛地咬咬牙,胡乱摘下路旁枝叶,拿唾液和一和便贴敷在伤口上,旋身过去,气得把那扎入皮肉的铁钩一脚踢开,忽见树丛间似有人影闪动,立马往一株合抱树后的林子躲避,只露出一双大眼,眨呀眨的,屏气等待。 不久,果然来了几名大汉。身披虎豹皮毛,弓箭在背,左持镰刀,右拿木棍,黝黑的脸上是浓眉大眼,厚鼻厚唇,身子高魁粗壮,真如凶神恶煞,比起那些相貌丑陋、青面獠牙的精怪还要可怕吓人。 睁眼细瞧,初入人间的红蛟何时看过这等模样的人类?以往潜居山林,人迹罕见,通常只闻人声不见其人,众家兄弟姊妹,但凡化为人身者,皆是可入眼的俏相俊貌,就是山野精怪,也没生得如此三头六臂……瞧瞧,双臂上隆起的结实肌肉宛如小山,怎能不吓得他胆战心惊,不自主地捂上嘴,一个没小心泄出声来,岂不是就让这些人给生吞活剥了去。 只见带头的一名大汉走到刚才他绊到铁钩的地方,弯身抹血嗅了嗅,低头看向地面脚痕,攒眉咂嘴了好半天,回首对着身后尾随而来的同伴说:“喏,你瞧瞧,上头沾的是人血么?” 那一脸腮胡的汉子也拿指嗅闻,再见底下脚印,跟着拧眉道:“味道是腥了点儿。”他指着路面的印子,“不过应该是人血错不了。” “啥?他奶奶的,又是哪个臭崽子误踩,全白费功夫了!”里头最为年轻的汉子把刀子使力往树上一插,咬牙切齿地骂道:“呸!咱们都走了老半天,连条蛇也抓不到,过些日子是要拿什么献贡?” 原来这群人正是山野一带专捕蛇营生的猎户。自宋以来,因赋税特重,常是一年农获留不得几袋米供己用,教平民百姓们苦不堪言,唯当时林间有一种黑质白花的蛇,俗称,“白花蛇”,虽奇毒无比,可也是珍贵药材,索价极高。 因此蛇实在稀少罕见,延续至今,仍旧有猎户专营为生。 难为的是,纵然仅冒险个两三回便能图得一年安逸温饱,但黑质白花蛇越来越少有,价高却难捕,好不容易撑过冬天,特选在惊蛰日上山来, 说巧不巧地,正恰轰天一声雷,应了一句“惊蛰有雷鸣,虫蛇多成群”的俗俚,本以为是个好兆头,哪里晓得到头来还是白忙一场。 听得此话,众人不禁愁容满面,叹息声此起彼落,待了片刻,往四周打草翻找,甭说视为奇珍的白花蛇了,就是连个寻常小蛇也毫无踪迹。 没法子,只有全背着箭囊走了。 足音渐没,红蚊这才缓缓地自林子探出头来,左右逡巡,待确定没有危险,随即一跃而出。 “莫怪白玉京没敢跟上来,原是遇着死对头了。”拉长脖子往捕蛇人离去的方向远望,红蛟似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嘴里不住咕哝:“哼,我没良心?说到底她才没良心哩!明知会遇上这么一群,也不曾开口让我避避,真个见死不救!” 他突然惊觉。适才惊骇过度,压根浑忘了自己现在是人,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形样貌,只不过比他们俊、生的比他们好看太多了。 何况纵然是真身,他也仅是一尾红色小蛇,捉拿住他无济于事。而白玉京,正是他们要捕捉的白花蛇,几个平凡的人类绝斗不过道行高深的蛇妖,但几百年来经历的死里逃生,心里头的胆惧是根深蒂固的,无怪乎她早闻风逃得没踪没影。 本还想着奇怪,怎么上一刻还缠得紧,转眼她便死心不跟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 所谓一物降一物,世间万物相克,果然有其道理所在。 思及此,红蛟不由得捧着肚子纵声大笑,好一会儿,捻去眼角笑泪,方始停住。 笑过后,紧随而来的是唉声叹气。前途路茫茫,世间这么大他该何处找去?加上不小心受了点伤,行动难免不便,诸如此类的祸事,以后还不知要碰上多少。 罢了罢了!多想亦无益。他耙耙头,倒也爽快地将其丢开,决意走一步算一步,既然是有缘人,那便代表他俩“有缘”,岂会遍寻不着?如此一想,消沉的意志霎时提振起来,神色越发轻松自在。 不过,眼看日头渐暗,应当学人一般——日落则息,寻个去处歇脚,顺道离开这鬼地方,难保方才那群捕蛇人不会再找上门来。 红澄澄的天边,挂着一轮银亮如钩的明月,红蛟转出层层的茂密树丛,兜了好半天终于到了林阴大道上,往前直走,又过了几处岔口,总算见着一间隐没于竹林杂草的破庙。 说破,还真破。 “啧”地一声,他悄悄往里头探去。中央神桌上供奉的神像简直斑驳得可以,实在无从分辨究竟供的是哪尊神佛,杂草遍布、脏乱不堪,要有人住在这儿,才真叫有鬼。 打量完毕,他慢悠悠地缩回身子,眼角一瞥,但见门前的一株矮丛边有块大石头,干净光滑。 没多想,他一个箭步上去,张开四肢就这样趴在大石上,将脸熨帖上去,贪图着那分冰凉。 走了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 日,身累腿颤的,尤其白昼阳光照射,积聚体内的热气无法排出,搅得他头热、手热、浑身热,好在有块石头供他消热取凉,否则尚未找到啥劳什子有缘人,他早变成一片蛇干了。 就这样胡乱想着,兴许是天凉了、身子乏了,倦意一阵阵袭来,教红蛟招架不住,星眸忽张忽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昏沉沉睡去。 身子不知觉地缩起,越发紧密,到最后却蜷曲成团,没了手脚,仅剩滑溜溜纤细如竹的身躯,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红润、粗糙,缓缓地,化成一片片皮鳞,就连柔软的两腮也不见了,口吻向前突起,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可他,仍旧莫知莫觉。 正好道“春眠不觉晓”,红蛟当真睡得香甜可口,谁料天外飞来一箭,仅差两吋间,却让坚硬的大石给弹了出去。 突来的震响结结实实地将红蛟给吓了一跳,睁大眼,还未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什么事,已见一群高头马大的汉子循箭走来,手持竹子、木棍,欲来个打草惊蛇。 这下睡意全消。红蛟浑忘了只须变成人身,就能轻易逃过此劫,却本能地溜到后头的草丛,可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近在咫尺,更像是在身后紧迫不放。 后退不行,唯有向前。他不顾一切地跑跑跑,连滚带爬、瞎头瞎脑的胡乱闯,离开草堆,过了门槛,把头一扬,立刻迅速地钻入破庙里。 定睛一瞧,赫然发现庙中不知何时来了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边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头扎了顶布帽,视其相貌姿态,倒还挺“人模人样”的。 后有追兵,前无活路,在此生死交关的危急当口,压根别无选择,红蛟唯有壮大胆子,将身形变小了些,嗤地一咕溜从垂落的衣摆缝隙滑了进去。 昂首一路向上爬,渡过窄小拥挤的地方,好不容易努力钻到一处宽敞,把头紧附在衣服上,凝神倾听外头动静。 捕蛇人遍寻不着,终于找进庙里,岂知却只见一个和尚在那儿打坐念经。 其中年轻猎户带着飞扬浮躁的脸色左瞧右望,在这样破废的庙中,竟然会有和尚?觑眼看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清俊年少,可那整身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沉稳持重。 “喂!”他持棍喝道:“和尚,有没有瞧见一条蛇?” 诵经声中止,无尘缓缓地睁开眼,低头看去,片刻后,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抬首微笑。 “贫僧仅知诵经坐禅,不曾闻见虫蛇。” 怎么可能?他的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方才明明见一条红影溜进庙来,这会儿竟然说没有。年轻猎户上前将无尘的周身瞧个仔细,确实毫无可疑之处,除非…… “和尚——” “贫僧法号无尘。”他合掌颔首,依旧是一贯的雍容大度。 好好!猎户没辄地搔搔头,改口道:“无尘师父,你真没见着一条蛇跑进来?” 无尘只是笑笑不语,既不否认亦不承认。 “好了,蒋二你别打扰这位师父的清修,人家说没见着就没见着,咱们往别处找去。”一名满腮胡子的壮汉立时揣住年轻猎户的膀子,转脸面向眼前这生得十分清俊的出家人,一时间不知该把眼睛摆往何处,仅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咧嘴笑说:“小师父,对不住,我家兄弟性子躁些,叨扰了。” “众施主客气了。”双手合十,无尘见他倒是个殷实人,不禁微微一笑。 目送一帮人散去,无尘方小小声地叹了口气,佛门中人须守三皈五戒,唯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差点就教他硬是犯下口戒。 方才低眼下看时,衣敞间有一双极为精亮的深绿眸子紧紧瞅着他瞧,似乎特有灵性,原是小蛇躲避不及,钻进他的袍子去了。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估念苍天有好生之德,救了一条命,就算是一虫一蛇,万物皆平等,也是件大功德。 何况,它既择他躲避,萍水相逢一场,道是有缘,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倘或因此而犯了戒律,便是他的选择,任何业障罪孽,全由他一人承受。 现下人已走远,它也毋须再躲。无尘抿唇微扬,低声轻语:“小蛇呀小蛇,贫僧与你饶是有缘,日后望你诸多小心。”说罢,随即挺腰正首,坐定好了,便阉目诵经。 伏在衣襟里的红蛟侧首聆听,本欲等麻烦一走,在他尚未发现时赶紧溜出,没想他是早晓得了,甚至还出言相救,饶了自个儿的这条小命。 对了!听刚那伙人叫他什么……“和尚”? 和尚?是人名么?又是个啥玩意儿?红蛟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地想瞧瞧这名唤“和尚”的人类生得何等三头六臂?几句话就将那帮人打发走了。 耳畔句句纶音佛语,他一个字也没听懂,趁机伸头一望,映入眼帘的是尖削光滑的下颚,再来是高挺有型的鼻梁,可惜他没法多伸长身子,也就没能将人给看全。 无奈的溜回原处,伏贴在那热乎乎的胸膛上,红蛟不觉懒洋洋的,冰凉透心的石头固然好,可春夜多寒,还是捡个暖和的地方好生窝着,才是上上之选。 约摸念了半部经,复又念了五炷香的“阿弥陀佛”后,晚课已毕。无尘睁眼朝门口远望,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洒出满地的银璨光辉,伴随虫鸣蛙叫,煞是显得生意盎然,大为有趣。 不禁地,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 只一瞬,几乎是立即的,他收回了笑,换上宁淡的神情,眉目间似有种化不开的轻愁,为那清俊秀逸的外表增添一股少有外于世且不合年纪的沉静持重。 然后,轻悄的、不解的,一声叹息飘散于外。 不知消磨多少辰光,无尘收回视线,略一扬手,忽觉有点沉的,像是有东西藏在衣衫里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微敞的衣襟拉开,看清后,不由得发出会心一笑。 兴许是耽于人的体热,抑或是真有灵有性,这小红蛇,竟不惧不怕,就这般蜷曲一团窝在他的怀中,瞧那酣睡的模样,实不觉有人们口中如此可怕吓人。 全身通红晶莹,约有三尺长左右,头呈三角形,看样子是带毒的。在这荒山野岭,又是暮春时候、万物萌发之际,虫蛇鼠蚁自然多上许多,可是能此般通晓人性的,还真不多见。 静静打量,无尘满脸是笑,瞧小红蛇睡得极熟,更加不忍扰它好眠。 于是,他仍然维持盘膝的姿态,正身端坐,两掌相叠,开始试着摒除心中杂念,嘴里频念佛号,径自闭目静修,不一会儿便已入定。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4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4 只为不扰,它——与自己。 天濛濛亮了,是很轻很淡的粉红颜色,远边上,镶嵌一弯尚未落下的银月勾子。 红蛟两眼一张,咕溜地从衣衫钻了出来,伏在冰冷的地面待上片刻,找个阴暗无光的角落,刹那间,走出来的却是一位身袭红衣的翩翩少年郎。 左扭扭右转转,比起昨日一身的青蓝,还是恢复成自己的颜色最舒坦,倒也称不上喜爱,毕竟赤红是与生俱来的色彩,不得改变,他唯有欣然接受。 他一面伸着懒腰,使出活络筋骨的功夫,一面举目环视,最后把目光落在一旁坐禅的无尘身上。 蹑起脚尖,他像偷儿似的,走到跟前端详几回,索性双腿一弯,蹲下来准备好好打量打量。 哪知原已入定的无尘忽然睁开眼来,吓得红蛟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往后倒占,幸亏无尘眼明于快,及时拉了他一把,可屁股依究逃不了此劫,重重地跌在冷硬的石地上,痛得他“哟”好大一声惨叫,差点儿哭了出来。 紧眨着眼,他吃疼得拿手揉揉自个儿显些摔成两半的臀辦,而无尘一时也手足无措,眉头紧拢,无不担忧地问:“这位小施主,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咧!你这天杀的倒霉精,动作慢吞吞的像乌龟,也不想想咱身娇肉贵,要是伤了我嫩泱泱的屁股,你怎么赔我?”红蛟看他一脸傻愣愣的,心里火气更旺,开口又是一阵爆吼:“木头呆子!还不快来扶我!” 他主动将手伸出,幸那无尘脾性甚好,老实和善,依言上前搀扶,尽管处处小心,仍不免动到伤处,惹得他不住哇哇大叫:“哎哟,轻点轻点!弄伤我也就罢了,你是想疼死我是不是?!” 左一句呆子,右一句痛骂,无尘似乎恍若未闻,心底只关切红蛟受的伤,是否真有他说得那么疼?毕竟对他的伤,自己多少得负些责任,若能再早一步把人拉住,倒不至于伤成这般了。 见无尘自书箱底部拿出一只木盒子,好像在翻找什么,红蛟好奇地指着那一罐罐用红布塞住的瓶子,努嘴问道:“喂,这是啥东西?里头装的是什么?” “全是些丹药。” 丹药?红蛟颇感有趣的凑了过来,不解地问:“是做啥的?”吃的么? 无尘拿出一个白色瓶身的罐子,递予他道:“像这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散,有活血去瘀的作用,请小施主敷于伤处几回,便不疼了。” 接过手来,红蛟宛如一个孩童得了新玩意儿,东瞧瞧,西看看,打量了许久,又放在掌心里把玩,简直爱不释手。抬起眼,他难掩兴奋地问:“……是要给我的?” 无尘点点头,笑道:“请小施主把药洒在伤口上,一日两回即可。” “嗯……”随口应了声,红蛟只顾瞅着手里的药瓶,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打开瓶塞努鼻嗅一嗅,眼看就要往嘴里倒去。 “别吃!”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无尘连忙出声喝止,见他一脸莫名地罢下手,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遂要伸手把药瓶拿回来。 “喂,不是说要给我的么?”红蛟却以为他要来夺,使力拍开他的手,龇牙咧嘴,的,紧紧把药瓶护在怀里,一副“谁要来抢我就和谁拼命”的表情。 本是出于一片好心,万想不到一条命差点就死在自个儿手上,无尘惊骇之余,不免有些无奈,瞧眼前的红衣少年一身贵气,显是富家公子一流的人物,却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得了几样东西便往嘴里放。 暗念几句佛号镇定心神,他双掌合十,耐心的——解释道:“小施主请放心,贫僧并非要夺此药瓶,可这药不是拿来吃的,请施主自行将药粉洒于伤处,千万别吃下肚才好。”方一抬眼,不意瞥见被衣摆遮盖住的右腿地方隐约有伤。 血染红了裹伤扎紧的布,他走上前去,望定红蛟那条让铁勾刺伤的腿,道:“小施主受伤了,让贫僧替你瞧瞧。”说着,就要伸手去捧。 突地,红蛟猛然变了脸色,仿是受惊似的大吼:“喂!你要干啥?”顺势反手一推,奋力把人给推了开。 毫无心理准备,无尘一个踉跄,直往后栽落,紧缠的头巾突然松脱,一头乌溜溜的青丝如瀑布般流泻而下—— 不慌不乱,无尘像个没事人般,披头散发地坐起身,只觉脑后一阵着疼,朝后摸去,探得一些湿热,指缝间滴滴鲜红蜿流。 事出突然,红蛟一时也傻丁,神色茫然,是呆了、愣了,但更多的是过意不去,望着他手里的斑斑血迹,紧抿起嘴,不发一语地站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 他真不是故意的,谁晓得就这么施力一推,恰好提着脑袋撞地面,他又哪里晓得,人类竟软弱的如风中拂柳,这么不经碰! 失悔不迭,无奈红蛟脾性倔强,不愿自认有错,只是脸色铁青地撇开眼,长长的羽睫眨得厉害,咬着下唇。良久,他仿佛痛下决心,几番不舍,仍是一脸不悦地将揣在怀中的药瓶递出。 “多谢小施主。”无尘笑笑的收下,对于方才之事丝毫不以为忤,立刻把止血定痛的药粉敷上,然后拿散落的头巾慢慢缠了回去。因见红蛟腿上有伤,心底不无挂念,他百般斟酌,虽显得孟浪逾矩,还是开口再道:“小施主右腿的伤,让贫僧瞧瞧可好?” 沉默半晌,红蛟臭着一张脸,不发一语,缓缓的把腿伸了过去,算是应允了。 万分小心拆开沾满血污的布条,无尘仔细地将伤口左看右看,虽只是皮肉伤,可伤处已经开始发红肿胀,俨是生菌所致。 思量片刻,他自书箱取来一个竹筒子,拔去布塞,先把伤口四周浇水洗净,才撒上药粉,从僧袍寻个干净的地方撕了些下来充作绑布包扎。 处置妥当,无尘抬眼一笑,嘱咐道:“好在不算严重,可是也不得疏忽大意,好好照顾,定时换药,不出三日自能结痂痊愈。” 唯恐眼前的少年公子不知如何照顾,接着他又说了许多禁忌,不能大跑大跳,保持清洁……等等必须时时注意的事项。听得红蛟直打呵欠,掏掏耳朵,心底直叨念不就是点小伤,何必这么麻烦? 毕竟好了,红蛟即刻在他面前,试验似的又踢又跳,压根没把他的叮咛放在心上,咧着一嘴笑,高兴地叫道:“你真行!真的不疼了,瞧我这样、还有那样……” 他左翻一个跟斗,右一个满地滚爬,无尘见了赶紧上前劝阻,频频苦笑:“行了行了,小施主干万不能妄动,伤是轻的,到底好生看顾着,别教小伤成了大害。” 一句话提醒了红蛟,朝他抛眼一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5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5 睨,紧皱眉道:“什么施主不施主,我可是有名字的。”从刚才到现在,逢人便叫施主施主的,听得人好不惯。他扬着脸,翘起鼻头,显得很神气似的,“我叫红蛟。” 了然会意,无尘合十颔首,依言改口道:“红蛟小施主。” 红蛟一听,差点气绝,跺脚大吼:“我叫红蛟、红蛟!听懂没?我叫红蛟啊——”他喊得声嘶力竭,抬起红彤彤的小脸,瞅着无尘,只听得一句…… “红蛟施主。”这回不仅去了个“小”宇,前头还多加了声佛号。 不行了……他真的不行了……无力地垂下肩,红蛟哭丧着脸,用几近哀求的口吻道: “喂,打个商量,别在人家名字后头加个施主行不?听着怪别扭难受的,要不你就叫我一声‘喂’也好过施主不施主的,满口施主,难道不会分不清叫的是哪个么?” 无尘被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逗笑了,好似一句“施主”便能抽去他半身精力,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介意,只得点头道:“那么贫僧就逾越了。”说着,双掌合十,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行了行了,我晓得你总要带一句阿什么的。”红蛟一脸不耐地挥挥手,“我说我的名字了,那你的名字呢?” “贫僧法号无尘。” 在心里暗念几回,红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咦”了一声,抬眼讶问:“你不是叫和尚么?” 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无尘一愣,微点头,“贫僧为出家人,法号是无尘。” 啥?这下子换红蛟一头雾水,明明之前老听那群人叫他和尚和尚的,现会儿他却道自个儿叫什么无尘的,怎么人类多是这样怪的名字啊?他扳起指头来数,“哇!怎你的名字这样长,比我一个掌上指头还要多呢!” 知是他误解了,无尘微微一笑,说:“贫僧无名无姓,故无姓名可言,无尘乃是师父所赐法号。” 红蛟越听越糊涂,摇头如拨浪鼓,一迭连声地说:“不懂不懂。一会儿叫‘贫僧法号无尘’,怎么一会儿又是无名无姓了?”他噘起嘴,“依我看,不过是个名字,简简单单的教人记着也就好了。”略停一下,他难得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双手抆腰,摆出颐指气使的模样道:“反正不管你叫啥了,以后我喊你无尘就是了,你可得好好记着喔!” 此番口没遮拦的瞎话略显莽撞却显得率直,无尘不气不恼,扬着一抹淡笑,并不多加辩驳,只是走到旁处收拾。 打叠好行囊,待一切妥当后,他背起书箱经卷,回身走向红蛟。“贫僧先行一步了,就此告辞。” “等等。”红蛟急忙脱口把人叫住,探手拉住他的袖摆问:“你扛着这些个东西,是要去哪儿?” “贫僧正预备上京去。” “上什么京?玉京么?”不说那是个天帝神王居住之所,位极天高,凭他个凡身肉胎,何德何能踏足宝殿?红蛟抬起一双眼投放在无尘的脸上瞟来瞟去,甚至努鼻嗅闻,最后发出嗤地一声。不论再怎么左瞧右看,眼前的人实实在在就是个凡夫俗子。 “贫僧欲前往的,是京城护国寺。” 虽不晓得京城在哪儿,不过显然是自个儿弄错,他要去的并非是头顶上望也望不着的“玉京”。 红蛟点点头,忽地眼珠儿滴溜一转,蹦蹦跳跳的跑到他的跟前,伸手指着自己,嘻嘻笑说: “你要上京,那正巧呢,顺手把我给带着吧!”他扬手紧紧搭上无尘的肘臂,唇角上扬,甜甜地漾出一抹笑,“我要去寻一个人。” *** 说是寻人,可走了十天半个月的,总不见啥个好模样的人出来。 一路走来,沿途全是些乡村农夫,或是山野猎户,要不就是骑在牛背上哼曲偷闲玩耍,鼻下还挂着两管黄颜色流涕的小孩子……总之,就是没一个教人看得上眼留在脑子心版上的对象。 红蛟举头望了望,前方尘土飞扬,一片黄沙滚滚视界不清,奋力睁眼几回,张得眼都累了,索性低下头一面踢着脚边的石子,一面觑眼瞟着走在右旁的无尘。 但见他头戴一顶草编的斗笠,背上扛着看似沉甸甸的书箱经卷,左掌并拢摆放胸前,右手捧个灰金色的碗,口中念念有词,竖起耳朵听了几次,还是不晓得他在念啥? 只知道每当无尘逢人念上一句,就会有人把发亮的碎石子给丢进他手上的钵里,那天晚上他便多了颗热腾腾的包子可吃。 想着想着,不觉就饿了。红蛟拍拍咕噜噜响的肚皮,好奇地凑身过去,红蛟往钵内瞄了一眼,随即默默退到一旁,忽见草丛间有个破碗,立马扑上去揣在怀里,学他一般双手牢牢捧着。 巧不巧地,前面来了个人,一身陋衣粗衫,是个邻近村子的庄稼汉。 红蛟一见,兴冲冲地跑上去,赶在无尘的前头高高抬起手中的破碗,没说话,只是扯开一脸的笑。 见状,庄稼汉子却仅是淡淡瞥去一记冷眼,随即离开。 啊?就这个样子?红蛟不死心,对着路上往来的人连试好几次,甚至还照字音念了一串他自个儿也听不懂的话,结果日头都落在半天边了,手里的破碗仍是空空如也。 他懊恼地偷眼瞧了瞧无尘的钵,忙上半天的功夫,好歹有几样东西,反观自己的碗里竟连颗老鼠屎也没得。 无尘一个钵,他手里同样一个碗,仿照嘴里唧咕,为何大伙儿偏偏拿东西往无尘那儿投,他却啥都没拿到。 眉间紧拧,红蛟咬着下唇,很是不平的说:“奇了!为啥你有,我都没有?”他立刻把破碗硬塞过去。“……给你!咱们交换。”不待回答,他已径自抢在手上,迎面走向路过的农妇,漾出一脸期待,双手捧钵,高高兴兴地递了出去。 那模样不像和尚化缘,倒像是街边行乞。 说是行乞也不适宜,一张光光鲜鲜俊秀的小脸,配了整身用上好绸缎裁制的衣裳,看上去活脱脱便是一个少爷公子模样,若是年纪稍长些,更是宋玉一般的风流人物。 这样的相貌、这般的穿着打扮,岂会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乞儿? 见此景况,无尘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只当他深居官家大宅,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人事物,自然心生好奇。 “小施……”猛然招来一记冷瞪,无尘愣了下,随即会意,笑笑地改口唤道:“红蛟,快些将钵还给贫僧,好让贫僧同这位女施主募化结佛缘。” “我不要!你自个儿不也有一个,难道就偏这个不行?” 是呀,何必非那个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6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6 钵不行?!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 无尘似心有领悟,微拧的眉头顿时舒放开来,唇边挂上一抹释然的笑,合十轻念了句佛号,手持那只红蛟强硬交换来的破碗,凝起庄重的神色朝农妇化缘。 妇人一见,立时将几枚铜钱恭敬地放入破碗内,跟着合掌念佛,即转身离去。 这会儿,红蛟更是不平了!心底越发郁郁不自在,当场气得大吼:“为什么她就给你不给我?” 他冲上前去争看无尘破碗内的铜钱,黄澄澄的刺眼极了,竟发起脾气来,撒手一抓,顺势把人家布施的铜钱和破碗往地面丟去,奋力抬脚踩踏,同时也把手里的钵丢开,低眉垂目,扁嘴不作声。 化缘本意是为布施者与佛结缘,如今红蛟却将布施得来的铜钱丢至地上践踏,不仅轻贱了那妇人的一片善心诚意,同样也是对佛祖大不敬。 霎时一反笑颜,无尘摆出肃穆庄重的神情,口气难得严正:“红蛟,你可知贫僧托钵向众人讨取东西,有何用意?” 讨东西不就是为了填肚子,还能有啥意思?红蛟拍拍肚皮,随意睨去一眼,懒得答应。 见他如此不受教,无尘连连摇头,一声阿弥陀佛,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施与受,结善缘’,化缘并非乞讨,是佛祖藉咱们的手,化度众生的因缘,不管施主给的是什么,均是施主的一片诚心。这道理你明白么?” 明白?他不过是一条蛇,要明白这做什么? 双眸乱瞟,红蛟拿手掏掏耳朵,百般无聊地打起呵欠,只瞧他长舌乱卷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总是一大堆人的规矩和道理,真不明白为何人老是要将简单化复杂,定了长篇大论绑住自身的心思、活动,然后自得意满,似乎遵循这些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尽管听了白玉京在耳畔念了两百多年,他就是想不通透,守着碍手碍脚的规矩,为何九转轮回中,人始终是上品?而他们蛇类,总是为人看不起。 想得出神了,更听不进无尘到底说了些什么,直到他突然惊醒回神,见无尘已摆下那副正经严肃的神情,一脸闲静,正眉唇含笑地瞧着他,心里陡地一揪,脸上竟没来由的发热。 滚烫烫的,红蛟拍拍双颊,拿眼瞅了瞅无尘,上上下下全瞧个透,忽然间,方才心里面的那份紧揪消失了,但现会儿反而换一双眼离不开他。 黑漆漆的眉、细长的眸、高高直挺的鼻子,就以往见过的百张脸皮,模样称得上是好的,虽仍不及白玉京好看,可那刚毅分明的轮廓,有别于白玉京阴柔造作,嗲声嗲气,一身的女儿娇态,他那副宁淡稳重的样子,才真叫是个男人。 一双眼圆睁睁的,他就这样看着、瞧着,说不上是何缘故,总觉得跟前的人越发顺眼,至少比起那又吵又爱跟的家伙好多了。 无尘笑笑地望着他百变的神情,一会儿懒散、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心神不属,像是有千百件心事,现在却对着自己傻嘻嘻地发笑,纵使因方才化缘一事感到不悦,因他先前那不受教的神态有再多微词,如今也都撒不上气来。 何况,自己并非是个易怒易恼的人,更不会长存于心,嘴上说说就过去了,只是盼跟前的小公子能把话多少听入耳中,他的一番苦心终究不算白费。 仰首望天,已是满目彩霞,眼看再过不久便要落了山头,到时天色昏暗,行走不易,尤是暮春时令,一阵闷热一阵飘雨,眼下万里清明,何时要落个倾盆大雨不可得知。 该走?该歇?无尘正在心底估量,红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晚霞遍布,却呈一片片鱼鳞交叠,且气息闷湿难耐,知晓这是要落大雨的前兆,立刻转脸喊道:“快点!天马上要下大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朝四周看了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在前头似有一丝亮光。 不由分说,他冲上前去,不多时,便带着一脸兴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无尘!快、快!前头有个好地方,咱们快走。”不待细说分明,他伸手钩住无尘的肘臂,还不及无尘反应过来,随即将人半拖半拉地拽着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天际已经开始飘雨了。两人迎着细雨,加快脚步,没多远,隐约见着花木草林间有处人家。 一长围白色粉墙,弯弯曲曲的,一时竟不得其门而入,红蛟拉着无尘像个闷头苍蝇东西乱绕,瞎摸了半天,好不易寻着正门,却是紧闭不开。 “喂,里面有没有人啊?”红蛟抬手使劲敲打几下,站了一会儿,始终未闻声息,也不见有人来应,竟撒起火来,一脚踹在结实的木门上,回头对无尘说:“不管了,这雨越下越大,咱们闯进去吧!” 话音甫落,他当真就要抬脚再踹,无尘连忙将人拉住,着急喊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啊!”迎着不解的目光,他指了指上头的匾额。“……儿是镜花庵,咱们再往别处找找,附近总有个歇脚的地方。” “没了!”红蚊大摇其头,用不着四处确认,斩钉截铁地说:“荒山野岭的,哪来这么多人家?除了这里外,再也没别处了。” 见他说得如此肯定,无尘脸上现出困惑,不由得问道:“你全走遍了?” “你真啰嗦,和你说没有就是没有!”不知该怎么解释,红蛟急得搔头大叫:“反……正,我今天打定在这儿住下了,好好吃一顿饱,痛痛快快睡一大觉,打死我也不离开。” 俨然铁心赖定不走,又不能独留他一人在此深山内,无尘没法子,悄然叹了口气,只有跟随他弯进像一条巷子的小径,直至尽头,赫然现出一道厚实的木夹门。 红蚊走上前看了看,结实紧封的木板上方有个小小的铁环,好奇地伸手轻敲两下,在万籁寂静中,“喀啷喀啷”地,清晰可闻。 敲得第三下,门屝忽地让人打了开来,微弱的火光隐约可见,越趋越近,然后门板大开,透出一声娇音:“夜深了,是哪位?”接着,现出的是一张圆润的脸蛋儿。 “贫僧法号无尘。这位女师父,打扰了。”无尘颔首行礼,合十道:“适逢大雨,夜深不便,贫僧和这位施主想在贵庵借住一宿,望诸位女师父行个方便。” 那女尼紧皱着眉,显然有些不愿意。“……位师父,你可知这里是尼姑堂子?”哪有和尚跑来尼姑庵里过夜的道理,俗话说“男僧寺对女僧寺,没事也有事”,瓜田李下,难免惹人碎嘴。 “贫僧明白。”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他尴尬地笑了笑,在红蛟频频以口形催促下,迫不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7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7 得已地道:“可事出无奈,百里之处实在寻不着个人家,同是四海沧生,只望图个方便,明日清早,我们二人即刻离开。” 她想了想,眯眼打量,终于点头道:“好吧!你们俩先进来,着我问问清持师太去。”语毕,“呀”地一声,大门洞开,侧身让两人进入,吩咐身旁一个俗家打扮的素衣女郎,便管自己走了。 那一身素衣的女郎转过身来,垂手持灯,一言不发地替他们领路。 穿过花径、回廊,来到一处僻静之所,然后她上前走进厢房,不一会儿,带着一脸暧昧的笑转了出来,依旧敛目垂首,不知是否为灯光的缘故,只觉她的脸腮似乎比先前红润了些。 蓦然间,无尘感到有点不大对劲,环顾四周,一片繁盛花海。层层交错的树影落在墙面形成一幅诡谲图像,一时想起以往在寺中,曾不经意听见堂客闲谈调笑“空门艳迹”的风流韵事,说开了即是些有辱佛门的花样。 再见走在前头的姑娘,纵使夜色昏暗看不清样貌,可瞧其行动之姿如熏风拂柳,婀娜荡漾,虽是一身极素净的打扮,仍遮掩不住浑然天成的风骚冷艳。 略抬起眼,登时印入一双水灵灵的星眸中,他惊得立马收回心神,频频合掌喃念佛号,耳畔依悉听得一声轻笑,似有“尽在不言中”的佻达意味,更是一阵心跳耳热,便暗自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念上一遍,方回归宁静。 然而一旁的红蛟却未察觉他的怪异,宛如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对一切都是感到无比的新奇与兴味,东摸摸西碰碰,当走近一墙白色花丛,春风过去,飘来一阵阵异常浓郁的甜沁香气,冷不防就地打了个大喷嚏。 “……是什么花?也香得太过了。”他揉揉鼻头,仍止不住地连连打了好几个,腻着鼻音推着无尘的后背说:“咱们快走、快走,别净在这瞎待,再待下去我这鼻子就要让我扭掉了。” 横送秋波,素衣女子掩嘴轻笑:“原来小施主闻不惯槐花的味儿。”瞄了眼自管念经、不闻声色的无尘,遂默默地将两人领至另一座院落,进了禅房,揭开门帘道:“请各位暂且在此稍作歇息,清持师太立马便来。” “有劳了。”合掌回礼,无尘转过身来见环室整洁,布置得雅致非凡。 佛堂上摆着一尊白瓷玉雕观音,香坛烟雾袅袅,他随即盘膝坐下,拜了菩萨后,静心打坐一番。 红蛟见他坐禅入定,手持用黑圆珠子串成的链子,嘴里又在念些听不懂的话,觉得实在无趣,便独自一个出房走到回廊上随意逛逛瞧瞧,总觉得方才的香气始终在鼻间缭绕不去。 会是鼻子的问题吗?他使力地搓呀搓,再对空嗅了嗅,忽听得一声声轻微的步伐,紧接而来的是捧烛引路的素衣女子,次见一位身袭青灰僧袍的女尼。 像是怕被人发觉,红蛟马上溜到无尘身畔,双腿交叠地坐下,扬长脖子探头探脑的,但见门帘启处,女尼已缓缓进得房来,面迎火光,映照出一张白哲艳丽的脸蛋。 头顶皂色方帽,穿的是一件圆领长袍,袖摆处却有花纹刺绣,身形更是窄腰衬体,她也不惊扰,自管屈起腿盘坐在蒲团上,低眼垂首,朝他俩看去,见到闭目礼佛的无尘,忽地抿唇一笑,瞳眸深处飘现出一现忽隐的春情。 这如春花般的笑靥,存的是怎生的倾慕心思,红蚊自然不明白,但看在眼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心底仿佛有人拿手揪着似的,不舒服极了,尤其那满身过浓的香气,害他鼻子又痒了。 无尘睁眼便见跟前多了位含笑的女尼,细看一身打扮,料想应是此处的当家师太,遂合十行礼:“贫僧法号无尘。清持师太,叨扰了。” “不妨。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回望红蛟一眼,清持笑了笑,“两位请安心在这儿歇息一宿,要是不碍,多歇几日再走也不迟。” 尼庵乃是佛门净地,向来男宾止步,夜半收留两名男客已很不应当了,怎会还要多留人几日?一股异样感油然上心,无尘没有功夫去分辨其中的意味,只有把重重疑云放在心里,偏脸避开那双热切的眸子,道了声谢,便把面目对向供桌上的菩萨,一派虔诚。 清持依旧殷勤非常,丝毫不以为忤,反而亲手煮水斟茶,递出去的同时顺口问道:“无尘师父和这位小施主用过膳了没有?” 听见有吃的,由不得心头怪异,红蛟乐得站起身,不及无尘回话,已跳起来抢白道:“还没还没!哪里有的吃?”他东张西望,猴急的模样很是滑稽。 “小施主别着急,贫尼立马差人预备些许斋菜。”袅袅起身,清持往门扉上轻敲两声,和进来的素衣女子嘱咐道:“请带两位堂客到禅房静养。” 接过眼色,女子欠了欠身,“请一位随我来。” “快快,咱们快走!我的肚子早饿得咕噜咕嚕叫了。”红蛟不明所以,只是高高兴兴地把无尘拉起站立,连声催促,却漏看了一旁那藏于眼底的笑意。 一走进暂居的禅房,红蛟欢喜的心情立刻减半,里头陈设简单古朴,可以说是简陋不堪,根本无法和方才布置雅致的精舍相比。 拉长着脸,他难掩失望的瞪向桌上食物,百般无聊地戳着碗内的萝卜干,等到玩腻了,再放入嘴里嚼呀嚼,吞下肚后,双手一摊,伏身把脸紧紧贴在桌案上,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碗清粥、一盘椒盐花生和一叠腌渍萝卜,翻遍了整桌菜肴,就是不见丁点儿肉味。 走了这么老长一段路,挨了这么多时日,一路上风吹日晒也就罢,现在连填饱肚子都没能如愿,早知道找个什么有缘人这样辛苦,宁可多花些功夫精神慢慢修炼,时间久了,他再不济多少也有点成就,总好过在这儿受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苦。 可是仔细想想,辛苦一趟把人给找着了,拆骨入腹后就能多上百年道行,有现成的便宜可拣,做什么辛苦修行? 一回忆起那段深山修炼的辰光,红蛟不禁浑身打颤。胡乱想着,碗里的清粥小菜已经一扫而空,他支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随着空中飞舞的苍蝇转动,浑忘了身后有人,忽然把舌一吐,总算有个活物解解肚里的馋虫。 “红蛟?” 听得这声轻唤,他转过脸来,却见无尘两眼睁得奇大,完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刚刚吃了什么?” “就这些呀!”红蛟指着桌上的碗盘,“你不是也吃了,干嘛还来问我?” 闻言,无尘只拿着眼怔怔地看,沉吟好一会儿,这才用只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8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8 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道:“兴许是我错眼了……”然后又是一句阿弥陀佛,转脸径自清修去了。 红蛟茫然不解,将小凳子拉至他的跟前,拿手推推他,“喂!你别老念什么经的,我听得都烦,不如陪我说说活,解解闷嘛!” 瞧他纹丝不动,全然没有搭理的意思,红蛟随即挨到身上去,习惯性地拿脸磨蹭,使出与生俱来的“看家绝活”——把人紧缠着,气虚地道: “要不你去和外面的人说说,多送来几盘鸡鸭鱼什么的只要是肉就好,这些日子吃的全是菜呀包子的,一点味也没有,害得我整日没精没神,走路越发没劲了。” “……这儿是尼庵,怎会有荤食?”听他说的有趣,无尘不由得一笑,随即笑容尽敛,改以平静的态度,恳切地说:“佛门中人,必得守三皈五戒。一要皈依三宝,二要皈奉佛法,三要皈敬师友;此外则是,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贪酒、五戒妄语……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杀生是结怨作孽的事,小公子若是戒除荤食改为茹素,亦能多积阴德修修来生。” 哈,一条蛇能有什么来生?他既躲过天命一关,活了两百多年,自是超脱轮回了,还修什么来生咧。 自讨没趣地离开他的身畔,红蛟往后一倒,两手摊放,径自躺在榻上,挑眉睨眼,大力拍拍自个儿的肚皮,“我才不管什么杀生作孽,我只晓得我肚子饿得很,想吃肉!” 依旧是纨绔的泼皮口吻,无尘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又是这样的人才,家人必是万分宠溺,再者晃眼看去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尚小,性情难免执拗任性,好在是个绝顶聪明的模样,只要适时给予指导,哪怕他不放在心上,日子久了多少能起些作用。 思及此,无尘便要再以言规劝,哪里知道话末说出口,红蛟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双手捂住耳朵,竟开始撒泼起来。 “别别!你啥都甭说,我晓得你肯定又要拿那一套阿什么佛的来唬我,杀生就杀生,下地狱就下地狱,哪怕随手一挥,拍落了只蚊子,脚踏地面,偏踩着了虫蛇鼠蚁,我就不信谁没杀生过。”横眼一瞪,他翘起了嘴,吵吵嚷嚷:“我素日吃肉是吃惯的了,你不让我吃,等于拆掉我的命一样,而且我不是什么佛门中人,才懒的守什么规矩哩!” 一番瞎话说得胡闹,却有几分道理。 拿他没奈何,无尘探手往袖里一掏,解开油纸包,将身上唯一仅剩的大饼递了出去。 “眼前没处找肉,只有一块饼,你将就些凑合着吃吧。” 红蛟急忙抢在手里,张嘴咬下,立刻露出嫌恶不满的表情。 “……是啥东西呀?难吃死了!根本不是肉嘛。没滋没味,又硬的像块石头,真难吃……你们都是吃这种东西过活的。”他一口一抱怨,不用三两下即啃得干干净净,接着牛饮似的喝干一碗温凉的茶,打了个咯,抹抹嘴后,又伸出手来讨。“还有没有?我饿了。” 无尘摇摇头,两手一摊,示意真的没半点东西了,他这才噘着嘴,不情不愿地爬到自个儿的床榻,面里背外,片刻过去,再也听不得任何声息。 料想他是睡了,无尘立身把灯芯捻熄,花些时间诵毕入寺以来从不间断的晚课,坐了一会儿禅,已是起更时候。 夜深人静,视界一片乌黑,无尘忽想起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的各式景象以及那素衣女子媚眼含笑的模样,不觉疑云乍起。 尚且不论荒山之中怎会有如此精致的尼庵,若然是清规甚严的庵子,岂准夜半留客? 莫非眼下身处之地,正是所谓的“花庵”? 心潮起伏,他越发坐立不安了。 倘或真是如此,那是对神佛极大的亵渎啊!此地岂是久留之所……但,倘若不是呢?匆匆告别,实是对不起师太的一番好意,而无端按了个这么的误会,更是大大不敬。 转眼落在窗外天际,月华如水,春风轻拂,他顿觉一身凉爽,想不过再几个时辰,一早即刻离开,但凡修行之人,一切随遇而安,只要时时保持正念的觉知,动止语默,内心保持清净光明,不被邪魔侵扰,是否身处花庵,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他定心坐禅,闭目假寐,不知消磨多少辰光,忽闻得一阵幽香,还来不及辨识,却听屋上隐约传来响音,不像是风吹瓦片,倒像是有东丙盘踞上头。 迟疑半晌,无尘方要起身看个究竟,未走至门前,突然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狂袭而来,只觉浑身飘浮晃荡不定,十分困倦疲惫,不知不觉阖上沉甸甸的眼皮,随之不省人事。 褪去白雾,是一片漆黑的房间。 夜间寒气清冷袭人,随着一吸一吐,体内的血像是冻成了霜,红蛟不觉地蜷曲身子,越缩越紧,接着两腿化成细长的尾,由下往上,缓缓起了变化,最后一动也不动的盘卷在床席上方。 仿是气力用尽,变回原形的他静了一会儿,随即昂首吐信,慢悠悠地滑到对边去。 他歪歪倒倒的爬行,仿佛六神无主,更像是吃酒酣醉,费了好半天功夫,终于溜到榻上,低伏席面,绕行许久还是遍寻不着那近来已成习惯的左处,便停止不动,打算凑合着睡。 哪里知道不管他怎么东翻西滚,依然没办法入眠,身下又冷又硬,一点也不像先前的那样温暖……他蓦地惊醒过来,瞪着铜铃大的蛇眼,这才发现应该在榻上的无尘不见了! 满屋子乌漆抹黑的,冷冷清清,没了人影,只有未散尽的气味。 “无尘?”叫唤一声,红蛟连忙变回人身,往里往外都寻了个遍,还是没找着,转脸见到摆放一角的书架经论,说明无尘并非是趁月黑风高时离开,也摆明了他的失踪,应该是突发意外。 百思不得其解,红蛟叉腰立定站在房中央,眉头拧了个大结。“大半夜的,他会跑去哪儿溜达?” 纳闷之际,他呶鼻一嗅,一股熟悉的香气袭入鼻间,倾头想了想……哎呀!这不正是早先在院子里惹他喷嚏连连的味儿么? 循味找去,出了禅房,离了院落,红蚊突然停住脚步,站定抬眼一看,眼前是一大片山湖水景;就在他刚要踏山前脚的同时,耳边传来一阵阵啪啦啪啦的水声,再倾身仔细分辨,宛似是发自湖畔的声音。 提起一个心,不知怎的胸口鼓胀的厉害,他蹑手蹑脚的越走越近,拨开草丛,自缝隙小看见赤条条的女体在湖边洗浴玩耍,身后却冒出一条长尾不断拍打水面,片片水花尽落,侧过身来,显现的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孔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9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9 。 好哇,竟然是她! 真是千思万想也始料不及,原来那庵里的当家师太是族中同类,莫怪一身的妖媚艳态,先前他不时嗅到的浓厚香气肯定是为了掩盖皮鳞上的腥气馋液才沾在身上的,他倒真让这种小把戏给骗了。 谜底一揭,红蛟委实气不过,登地跳出草丛,一个劲地飞奔上前,手指着人,大声嚷道:“王八蛇妖!你把无尘藏哪儿去了?” 蛇妖回身一望,认出是跟在无尘身旁的小公子,当下收回尾巴,化成一双修长玉腿,随意套上一件灰绸袍子,也不挂个肚兜,就这样半敞半裸地来到他的跟前。 “小公子,半夜不睡上这儿来做什么?敢情是想来干那偷香窃玉的勾当,好偷得一夜风流?”媚眼一抛,半启朱唇:“你要不嫌弃,姐姐我倒尽可陪你玩玩,包你销魂快活。” 她伸手轻昵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唬得红蛟立时朝后退了几大步,满脸飞红,只拿着一双气极喷火的眸子紧紧瞪着她不放。 那蛇妖见他反应生涩,定是个未沾春色的雏儿,不由得心生欢喜,更欲逗弄一番,便趋身走近,一把将他拉了过来紧紧搂住,拿他的脑袋深埋在自个儿那两团澎鼓鼓的胸脯里,伸出岔边的舌头往他脸上又亲又舔,嘴里不断叫着:“哎呀,我的心肝,咱试过这么多男人,从没像你一样细皮嫩肉的,要姐姐陪你玩儿,你也得让姐姐快活才是。” 好不易找到红润的唇辦,她趁机挺嘴覆了上去,无奈他硬是死闭了嘴歪让她把舌给伸进去,几番试不得,她索性拿手往胯下探去。 幸亏红蛟反应奇快,迅速箝住她喉头两侧,反身一转,使出一招常自为得意的“神龙摆尾”,趁此从她的怀抱挣脱。 蛇妖瞧见他身后摇摆不定的长尾,恍然明白,不禁咬牙恨道:“切,原来是同类,你不招呼一声,害得老娘白费好大的劲,还以为今儿多了顿夜宵,看来只有拿那和尚勉强凑合凑合了。” 啥?“不行!你不能把无尘给吃了!” “笑话!老娘为啥不能吃?想这和尚生得一脸白净,肯定肉质鲜美,一看就知是上等货,既然落在我手里了,岂有不吃的道理!”她抚着自个儿瘦伶伶的脸蛋,频转秋波,作出无限风情。 “听闻吃了唐僧肉可长生不老,增加千年功力,可恨我来得不巧,现虽没了唐僧,可吃和尚肉,也该是同样的道理,不得长生不老,好歹能够滋补养颜,凭我这花容月貌,风流体态,不信哪个男人禁得住,哪怕是六根清静的和尚,且让我态意逗弄得他淫性大发,同我苟合云雨一番,自有他受得了。” “甭说废话,快把无尘还来,你爱吃谁便抓谁吃去,我才懒得管那么多!” “唷,真是奇了,这和尚是你什么人?由得你牵肠挂肚的。”她歪着头,脸上净是调侃的意味。 听得这一问,红蛟顿时语塞,浑不知该作何回答。他和无尘仅是萍水相逢,无干无系的,一路走来,充其量不过拿来做路上解闷之用,可现会儿他被抓了,眼看就要落入蛇妖腹中,本不关己事,要杀要剐都随她的便去,而如今自个儿却为此气成这般,又是为何? “管是和尚,还是牛鼻子老道,待我吸尽他的元阳,那身臭皮囊我不要也罢,到时随你弄去。”目光扫过他的脸,蛇妖掩嘴矫笑几声。故意慢转柳腰,轻移莲步地住他脸上吹出一口白雾。“可我有个条件,你得同姐姐我乐一乐,我高兴了,这才给你。” “呸!”红蛟朝她啐了一口。“我要个死人做什么?无尘是我的,你休想动他!” 只觉这话说得好笑,蛇妖吃吃笑出声,乜斜着眼问:“好大的口气,怎么他偏是你的?” “他他……他……”被逼得无可奈何,红蛟只得随口撒一句:“他是我的有缘人,怎么不是我的?!” 想不到是这样的一句话!蛇妖一愣,随即捧腹大笑,笑得满头珠花乱颤,不可遏抑。 瞧她笑得如此夸张,红蚊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懊恼,稍嫌稚嫩的脸上阵青阵白,又窘义恼地喝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说谎不打草稿。”蛇妖嫣然一笑,眉睫乱闪,移步把唇凑到他的耳边上去,软语呢喃道:“若他真是你的有缘人,怕不是马上给吃了,还留在身畔做什么?” 攒紧眉尖,红蛟左思右想,久久得不到个能教人信服的答复,便恼羞成怒了。 “你少管,我自我的道理!” 说罢,他暗运了丹田一股妖气,照她身上吐去。 那蛇妖一时不备,不防他有这么一招,“唉哟”一声便跌落在地,毒气所触之处全成了腐蚀烂肉,痛得她满地打滚,脸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最为得意的容貌被毁,蛇妖气得狂性大发,化作数丈长的巨蟒,扬起长尾直往他腰间一缠。 红蛟见状,灵巧地往旁一闪,连滚带爬地滚个好几圈,抬眼上瞅,却见血盆大口在身后奋起直追,便纵身伏到树上去,屏气凝神地等着。 岂料过了好些时候,始终不见大蛇踪迹,他感到奇怪,却不敢贸然下去,可一想到无尘还落在那蛇妖的手里,这一耽搁,等他赶到时,怕人真成了白骨一堆。 难辨心底何种滋味,红蛟惴惴不安地左右顾盼,依然不闻半点声息,遂提起胆子一跃而下,稳住双腿后便立马赶回湖边。 他三脚并两步地跑跑跑,一气冲到湖岸,已然不见蛇妖的影子,但刚刚的那块地方却无端多了一滩黑水。 没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事,他急忙左右张望,还犹自喘个不停吋,转眼一瞥,湖中央似乎有个东西载浮载沉,眼看就要灭了顶。 定睛一瞧,红蚊简直傻了,赶忙投身湖中,奋力甩尾。 “无尘——” 他一面叫一面划开两手,使劲游到无尘的身旁,钩住脖梗,终于连拖带拉的把人给推上岸,顾不得惊魂未定,立即低身伏在无尘的胸膛,将头紧紧贴住聆听心跳。 好在,噗通噗通地。红蛟不觉松了口气,顿时全身像是被人抽去气力般,宛如成了一块软蛇皮就这样瘫在无尘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尘幽幽转醒,只觉胸口上沉甸甸的,似有重物结实地压在自个儿身上,教人动弹不得。 睁开了眼,便见一个黑压压的头倒在胸前,倾身看清,不由得呆住了,目光落于红蛟酣梦正甜的脸上,卷长羽睫紧覆,发丝尽湿,尚有未干的水滴顺延额际滑至人中,落人微张的小嘴里。 无尘始终只是拿眼望着他的脸发怔,良久叹了一口气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0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0 一叹声未息,红蚊惊喜地抬起头,灵活的眼珠在无尘脸上绕得一绕,像是鉴定完毕,这才展颜笑道:“幸好幸好,我还以为你要好久才会醒过来呢!”随即拿手在他前额用力一拍,摆出一副神气的模样,“你呀你,差点让妖怪给吃了晓不晓得?要不是我,你哪有命活到现在啊。” “妖怪?” “是呀!是只大蛇妖。”红蛟重重地点头,抬手比划来比划去,口沫横飞的淡起方才情景,真是惊心动魄、千钧一发,说到兴头上自然不免加油添醋一番,最后甚至索性当场表演起来。 “你不知道,当吋那蛇妖把尾一抛,亏我闪得快,才没教它给缠住,然后我接着使出几招绝技,趁它晕头转向时使劲朝它脑门一敲,那蛇头砰地爆开了!顿时满地血浆,我走近一瞧,大蛇已倒在地上化成一滩黑水了。”他朝前一指,“喏,你瞧,那就是了。” 昂首看去。前方果然有一滩如墨黑般的水洼。无尘报以感激的微笑,“多谢搭救。” “嗳,没什么了不起的。”红蛟挥挥手,面上表示不甚在意,嘴上却不忘邀功地说:“若非我一进屋子就觉得古怪,假意睡着,立马追了出来,一眼视破那尼姑的真身,再与她大战三百回合,说不定你早尸骨无存了。” 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那蛇妖分明要吃人,怎么偏把人丢在湖里淹? 好在他眼尖,或许也是无尘命不该绝,及时把人捞了起来,否则枉死城里恐怕得多上一条孤魂了,况且……听那蛇妖说从前吃唐僧肉可长生不老,那吃了和尚肉不知能否增加百年修行? 觑眼偷偷看去,淡淡的月光映亮了他的侧脸,眸中沉静如昔,纵使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眉宇之间依旧不见半丝惧意。 此等从容不迫的神态义让红蛟忍不住好奇了,白玉京曾说但凡人见了精怪,管是善是恶,莫不吓得鸡飞狗跳,犹如老鼠遇着猫似的,都要鬼哭狼嚎磕头求饶方始得过,可跟前的人却仿佛没事人般,与他一齐赶路进京,一块同榻而眠,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从没直让他惊慌失措的时候。 因此,越发激起红蛟追根究底的执拗,当下凑过脸去问:“无尘,你怕的是什么?”没多想,他伸指对着自己再问:“如果我也是蛇妖,你怕不怕?” 忽听得这话,无尘不免愕然,随即笑笑地说:“无论你是蛇妖抑或是人,皆是万物苍生,贫僧何惧之有?” “但……我是蛇精耶!兴许哪日我肚子饿了,说不得就拿你来果腹。”虽然他不至于到饥不择食的地步,随便吃人是有碍修行的作为,但事无绝对,总是难说。“就算这样,你也不怕么?” “若真如此、亦是天命使然,世间万物有生便有死,生老病死乃必经之途,苦乐随缘、得失随缘,贫僧自是无所畏惧。”十指合拢,无尘依然微笑以对。 啥?又在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了,就偏不信找不山一样能教他吓得屁滚尿流的东西来。红蛟鼓起腮帮子,愤然再问:“你真不怕?” 见他摇头,红蛟当场摇身一变,化成一条赤红大蟒,长尾摆甩,由下往上把他缠个死紧,抬起一双得意的绿眸,正等着瞧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刻意学着方才的蛇妖张开血盆大口,呼呼地直朝无尘脸上喷气,作势要咬去,无尘却闭上双目,不讨饶、不惊惧,面容宁静恬淡,和善的像庙里供奉的神佛。 毫不气馁,红蛟伸出毒牙,连连哈气,频把湿热的毒雾吐至脸庞,舌蕊一吐一缩,舔得他满脸腥臭黏液,方始住门。 眼看毒牙逼近,只差使力一咬,便能教人横尸当场,哪知无尘依旧不动如山,真如他的法号——天地万物皆不动于心,无尘无念。 诱迫不成,红蛟白鼻间哼出一气,气愤难平地把人放开,随即又变回成翩翩公子模样,手叉着腰,绷紧了脸,一开口便哗啦啦地连串骂:“呆子!大蠢蛋!你怎么逃也不逃?我要吃你了耶!难不成你真的连命也不要了?” “阿弥陀佛。”无尘睁眼含笑,轻声问道:“红蛟,你可知道牛为何只吃草,不食肉?” 这又关他逃不逃命什么事? “谁管牛吃肉还吃草!我是问你怎么不……” “许久以前,牛是吃肉不吃草,只因有一回……”无尘不着痕迹地打断他的话,将佛经上的故事娓娓道来,“那牛见观音大士甘愿自毁其身饱它饥肠,以救日后遭它所害的众生,遂而感动落泪,牛即在尸身前立誓,从今尔后,牛辈子孙一概不食肉。改食草,以报菩萨恩德。” 他抿唇一笑。“这便是贫僧不惧不躲的原因。贫僧甘心为你所食,饱你肚皮,也不愿你伤害他人,况且妖精食人,是作孽为祸的事,若然你吃了贫僧即能悔改向善,不亦是好事一桩。” 红蛟闻言,不禁撇嘴冷笑:“你也太看得起人类了!人吃万物,就是天经地义,杀生造孽又如何,还不是再世为人;而咱们妖精吃人,就是造孽为祸,是永世洗脱不清的血债,咱们吃人同你们人类一般都是杀生作孽的事,为何偏是咱们吃人不对?”他斜睨着眼,气势凌人。”你倒讲个理由给我听听。” 此话一出,无尘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了,换了不知该如何作答的神情。他心想,佛典经论中,皆道劝人为善,度六欲、绝七情,当五蕴皆空,自是度一切苦厄,也就功德圓满了。 之所以劝诫世人切忌荤食,乃本着我佛慈悲,苍生有灵,不可妄为残害,人是如此,妖更是如此,可人杀生食肉,放下屠刀即能立地成佛,然……妖呢? 越深一处去想,他越是迷惑,遍寻脑中所见所闻,仅在于“因果报应”四字上,头,造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妖精食人,自为天理所不容,可天又为何特别对人宽容? 自人寺以来,吃斋念佛,早晚诵经修业,皆按循佛典经义,从不敢半丝懈怠。若提到“悟道”二字,似有非有,可眼下红蛟一言竟如当头棒喝,或许他说得不错,同样是杀生作孽,便该是相同果报,入轮回、堕六道,尝尽众生之苦。 闻所未闻的事一旦浮上心头,是摆也摆不开的了。无尘攒紧眉尖,思潮起伏,忘了修行之法应是“无执”,可他已在无意识间落入“我执”的窠臼中,浑然不觉。 “你再想下去天也亮了。”随口说说罢了,干嘛这么认真?红蛟手抚肚子,换上愁眉苦脸,哀哀地说:“无尘,你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经他一提醒,无尘回过神,像是想起了何事,猛地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说得有些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1 迟疑:“看来……咱们还是得回去一趟。” “上哪儿?”以为是要去找吃的,红蛟两眼发亮,很起劲地问道。 无尘知他是会错意了,略带歉疚地答道:“镜花庵。” 红蛟闻言一听,霎时小脸一垮,显出十分不愿的表情来,沉默许久,支支吾吾的,这才小小声地开口:“不回去成么?” 终究,他和无生两人还是得走这一遭。 来到先前的那道小门,红蛟站定身子,却怎么样也不肯往前一步,眼看无尘推门而入,及至身影隐没黑暗。 该跟?不该跟? 拿不住主意,他只有攀倚在半敞的门板,探头瞅了半天见不着人,万种想像在脑中奔腾,心底开始慌乱不定。 红蛟烦躁得来来回回在原地走了好几趟,始终不闻半点声息。 到底忍不住了!他咬着牙,心里大喊着可恶,然后蒙头朝前一冲—— “碰”地一声,他拿头狠狠地撞在平板温热的胸口,当场把来人扑倒在地。 “哎哟!”除了红蛟,不知另一个是谁喊的,同声齐发。 使力眨去眼眶急泛而出的泪水,红蛟一手抚着发疼前额,一出口便没好话: “疼死我了!要出来也不知会一声,净愣在那里作啥?害我以为你真让蛇妖一口给吞了,正要急着进去替你收尸哩……”叨叨念念一大串,当他抬眼看清,无尘刚从门口走了出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红蛟咦了好大一声,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只想急忙起身,提脚踏落,忽耳畔传来些许几不可闻的呻吟。他低眼下看……喔,怪不得又软又热,险些站不住,原来他是踩到人了。 没有移开脚,他反而一屁股坐了下去,眯眼打量。跟前的这张脸怎么好生熟悉? 紧闭的双目、白皙的瓜子脸蛋、艳红如菱的小嘴,还有那光滑如丝几近吹弹可破的肌肤……种种的一切特征,都和他脑中某位相熟的讨厌鬼极为相似。 小指戳戳戳,红蛟像是玩上瘾,频往脸涡重重地压,直到无尘走过来弯身探视,方罢下手转脸瞅向他宁淡祥和的面容,看着瞧着,莫名地笑了。 没察觉他的古怪行径,无尘为那人把脉,一脸的专心。 “只是突然受了重力,厥了过去而已。”探得脉象平稳无碍,宽心不少,无尘一抬头,便见红蛟嘻嘻地对着自己傻笑。他也不多问,同样报以浅淡的笑容,“红蚊,别压在这位施主身上,且助贫僧一臂之力,将这施主搬到贫憎背上去,此地不宜久留。” “你要把他带着?”红蛟偷偷拿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仍是一动也不动。他撇着嘴说:“带着他多麻烦,万一蛇妖追来怎么办?说不定……”再踢踢踢,越瞧越讨厌。 “他也是蛇妖变的。” 天底下哪里这么多蛇妖?总不至于一日内全碰上了。无尘一听,不免失笑:“山家人慈悲为怀,岂可见死不救?何况这位施主受伤了,得换个地方好生静养。” 自知辩驳无效,不如省省力气。红蛟哼哼两声,不情不愿的替他把人推到背上去,衣衫翻动,一股极淡的异香忽然飘至鼻端,扭扭鼻子,又没了味道。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心下虽疑,却旋即丢开。偏眼见无尘前扛书架后背人,仿是有些吃力一步步地走着,汗水如雨般滴落入,不由得在嘴里咕哝:“活该。” 日头初升,灰紫的天空已大白,满天映红,过后即是热辣炙焰的阳光。 此时连红蛟也受不住了,涨红着一张脸,只觉得体内的血犹如万马升腾,波波地窜流全身,现在纵然为人形,但骨子里到底是一尾货真价实的蛇,没法出汗排热,以致燥气积郁,再这样下去,准是要晒成蛇干了。 他左探右望,就是没个僻凉的去处,路旁甚至连一株大树遮荫也没有,勉强举头看看四周,丝丝水气竟扑面而来。 他乐得一惊,立刻重振精神,张口吐舌,随风送来的湿意铺满舌面,随即欣喜若狂的指向东北大叫:“无尘,快往那里走!” “前车”不远,多少让人不安,有了一回死里逃生的经历,对于红蚊拉人急走,无尘不得不稳住脚跟,先问清了再作定夺。 举目遥望,放眼看去却是一片深山野林。 “那里……”无尘略显迟疑地问:“是什么地方?” “哎呀!你别管,反正是个好地方就是了,”不容他多问,红蛟索性先发制人。 “闲话少说,这回听我的准没错。”仍是把人拽着走。 “等等……红蛟你别这么拉——” 身燥心烦,红蛟的火气更大了,尖着嗓子嚷叫:“你真麻烦,就说别带他走你偏要,现在又燥又热,我可不像你们人类皮厚肉粗的,你再不快点就换我死在你面前啦!” 无尘一怔,蓦然恍悟,他的真身是条蛇,不似人一般,需要藉外来的冷热调节体内温度,然过冷过热都不是件好事,现下艳阳高照,日头正旺,身子自然吃不消。 再见他小脸红通通的,身形摇摆,一副快倒下的模样,无尘低眼一瞧,顿时有了主意。 “红蛟,不如你变回原形,暂时躲在书架里边,等过了正午,天凉了些你再出来透透气,只是得委屈你了,你说好不好?” 怎么不好?这主意当然是千好万好,红蛟乐得遵从,立马摇身一变,转眼间便化成一尾五吋多长的红蛇,迅速爬入用竹子编作的架子里,窝盘成团,仿是心满意足。 无尘微微一笑,望向远边的山林,沉吟许久,状似无奈地溢出一声叹息—— 就再……信他一回吧。 *** 夜黑风高,凉风飕飕。 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红蛟来回看了看,昏暗的洞里只见跟前一团火光烧得劈啪响,周围还摆上用不知打哪儿采来的数样野草混成一堆黑压压的东西,闻起来应该是吃的。 溜下书架,转眼化成人身。他随手就抓了把煮得滚烂的杂草来吃,苦涩的汁液沾满舌蕾,苦得皱起一张小脸,却又不得不咽下。 只吃一口,他当真怕了,频把嘴里的苦味呸去,拿手抹嘴,目光落在侧卧在火堆旁的人身上。 好奇走近一看,原来是早上和他撞在一块儿的那个冒失鬼,再往四周一瞧,由明处到暗处,绿光闪烁的眸子皆是看得一清二楚,除了那睡得像头死猪的男人外,就是偏偏不见无尘的踪影。 会是上哪儿哩? 难道……不会又是让哪个贪嘴义贪色的妖魔鬼怪给勾引了去吧? 心头蓦地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2 一惊,红蛟拔腿就跑,经过睡卧在地的男子身旁,顺势踹了一脚。 红蚊一路狂奔,半步不敢停歇,脑子里全是无尘让那精怪给逮去的景象,或是剥衣玩弄,干起那淫情秽事:或是拆骨入腹,态意饱餐一顿,抑或是……啊啊——他想都不敢想,怪只怪无尘生得太好了,皮薄肉嫩,简直秀色可餐,相对寻常人类浑身粗鄙,闻起来便是一股骚臭味,莫怪特别吸引靠吃人修炼的邪魔鬼怪。 岂料,眼前的一切,全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一回事。 越发走近,哗啦啦的水声越发清晰可闻,红蛟站定双腿,竖耳倾听,来源仿佛就在不到一哩的不远处。 他慢慢循声凑去,拿手拨开碍眼的草丛,哪里知道映入眼里的,竟是一个光滑美丽的裸背。 晚风轻悠,立在水里的人缓缓地侧过脸来,额角上仿似水晶般的水滴轻巧滑至下颌,白皙的脸庞在月光照落下越是显得清透,衬出艳如桃李的菱形唇辦,几丝自缠巾垂落的黑发不规矩地傍于红腮,更添几许阴柔之气。 粼粼水面,宛如美人揽镜,长长羽睫一忽扬,不知看往何处。 两眼直睁,眨也不眨的,忽然波地一声轻响,几不可闻,但在如此静宓的夜里,任何丁点声音皆是大如鼓鸣。 目光对上了焦距,凝神一望…… “轰”地,如同一道焦雷打在脸上。震得红蛟五脏六腑似在翻搅,满脸烧红,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以往总觉得无尘不过就是个凡人,虽比寻常人类好看了点,身上的气味也好闻得多,没想沐浴在银光下的他看起来竟然那么……好吃。 张得奇大的眼睛紧紧盯在湖中人身上,目光下移,显明耸起的锁骨、平坦洁白的胸膛镶嵌着殷红两点,细腰之下则让湖水深深隐没。 如此美景教无情水硬生生打断,红蛟恨不得一头栽进湖里拨开那碍眼的湖水,好看个透彻。 苏……努力吸着嘴角滴下的馋液,他粗鲁抹去残余,岂料越擦越多,湿了一大片衣袖仍不自觉,只是一迳盯着湖面上的人,动也不动。 也不知待了多久,一句突如其来的问活赫然把人惊醒。 “真有那么好看么?” 突闻此声,红蛟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转头看去,对上一张陌生却又眼熟的面孔,同样半蹲身子,只手托腮,正一脸含笑地瞅着他。 “我瞧你看得目不转睛,偷看男人洗澡,到底有啥趣味的?”循线瞄去一眼,头立刻被硬扳了回来。 “不准看!” “奇了,就你看得偏我看不得?”不怕死的翻眼上抬,果真是满目美景,不过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且还是个终日吃斋念佛的和尚。 想及此处,不由叹了口气,哀道:“要是个姑娘家多好。”他转脸笑问:“你说是不?” 一句话问得红蛟血气上冲,面红紫胀的,像是让人逮着的偷腥猫儿,登吋恼羞成怒了。 “是男是女关你啥狗屁拉撒事!” “小声点儿,你不希望教他听见吧?”他比出个噤声的手势,仍是笑得一脸惫懒。 经此提醒,红蛟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横眼一瞪。 真好瞎蒙。唇角大大勾起,男人拍着他的肩笑道:“放心,咱们离得这样远,除非他有对顺风耳,否则是听不见咱们的。”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从头至脚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定在那张红彤彤的小脸上。“莫非……你喜欢的是男人?”话里透着一丝紧张。 红蛟闷不吭声,装作没听见。 只当是默认了,男人暗自倒抽口气,俊俏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嘴里喃喃:“怪不得……才说呢,凭我的花容月貌是比天上仙子犹胜三分,怎么知道喜欢的竟是男人……”他摸摸自个儿的脸,忽然凑到红蛟的跟前正色道:“你老实说,我和他,哪个好看?” 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红蛟只是哼哼几声,撇撇嘴,一脸不置可否。 “说嘛说嘛……张嘴说说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双手捧颊,他笑得极为自信。 “不过你不说我也晓得,肯定是我生得好看多了,举凡天上人间,谁与我争锋。” 听得这话,红蛟更加显出颇为不层的神气,努鼻一哼气,刻意用着彼此间听得见的音量骂道:“不男不女。” “你说谁不男不女?”一时间尚未意会过来,男人愣了半晌,瞅见他唇边的冷笑,方始恍然,登时变了脸色,指着自己问:“你说我不男不女?” 红蛟百般无聊地掏掏耳朵,根本懒得搭理,一双细长漂亮的绿眸只跟着无尘打转,见他已穿好衣裳,外罩一件青灰色僧袍,坐在石上低头解开缠巾,半湿的发丝垂落身后,从侧边望去,真如一幅难描难画的美图。 男人瞧他看得痴了,脸色越发难看,仿是喝了好几大桶酸醋,咬牙强笑着说: “果然也是个好模样的,只可惜是个和尚啊!” “是和尚又怎么样?”还不同样是人。 “哎呀,你不晓得么?”他夸张的瞠目捣嘴,眨着一双俏伶伶的眼,递送秋波,拿着那张异常秀美的脸凑到他的面前。 “……和尚呢,平时除了吃斋念佛,更要修身修心,抛开一切七情六欲,尘世不沾呐!怕你一片心在个和尚身上,终究是要吃苦头的。”抚着他嫩白清秀的脸庞,“我这是替你担心呀!” 大力撇开他的手,红蛟露出嫌恶的表情粗鲁地擦着被碰过的地方,抬脚就朝他身上踢去。 早料到他有此一招,男人迅捷地闪身躲过,很是得意的笑:“嘿,让你踢了几脚,总算给我占了上风。”趁机伸手就拉住了他往怀里抱,将头埋在颈窝处闻嗅。 “来来去去,我还是最喜欢你的味道。” 红蛟气急败坏地拼命扭动身子,哪知越挣扎,他抱得越紧,一双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东摸西掐的,红蛟顾不上其他,急得破口大骂:“你这猪生狗养猫带大的混账烂东西!凭你能碰得本大爷的身子,也不撒泡尿白个儿照照是什么鬼模样,不男不女的臭混蛋,当心大爷我一口把你给吃了!” 哎呀呀,骂得可真是难听。 “十多天不见了,你可是一点都没变。”男人悻悻然地罢下手,却没打算放开他,依旧把人紧紧抱着,拿脸磨蹭,调笑道:“我就这么搂着你,怎么还记不起我是谁?” 这样轻浮的举止、这样的说话方式,红蛟脑海里霎时现出一抹人影,每每待机便要动手动脚的,普天之下除了某个讨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3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3 厌鬼外还会有谁? “白、玉、京!” 一猜即中。 “亏你记得,可见你也是时时刻刻想我念我的。”他涎着脸呵呵笑,把人抱得更紧了。“就为你这一片心,你说我该赏你什么才好?”说着就要嘟嘴贴了上去。 “我赏你个拳头——” 猝不及防地,打个正着! “要死了!你真打我?” 哪处不好打,偏偏打中他的宝贝脸蛋。白玉京捂着半边脸,眼眶挤出两泡泪,哽咽地骂道:“红蛟你欺负人,亏我跑了大老远来看你,可你却……”提及伤心处,他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更凶了。 眼见一个大男人模样在跟前哭得跟娘们似的,红蛟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只杵在一旁不吭声。 没动没静,甚至连个安慰之语都没有,白玉京立马收起眼泪,拿手抹去脸上的泪渍,抬眼又是一脸嬉笑。 “你呀,真个是没良心,瞧我哭得厉害一句话也不说。”悄悄挨近身旁,在他颈项闻了一下。“不过,这也就是我的红蛟啊……!” 吃过一次亏,还不至于笨到让他再次得逞。红蛟一个旋身,硬是教他扑了个空,得意地扬起唇角,仰高下颚。 “白玉京你要闲得发慌,天大地大的哪处不好玩,做啥跑来瞎搅和?我可警告你,別阻碍我找人!” “你不是找着了么?”白玉京把嘴一撇,开口便透着酸气:“犹在耳呢!是谁说那臭和尚是他的有缘人来着?” 他几时说过这样的话?眉心揪了个结,红蛟歪着头想了又想,依旧满脸疑惑。 “你忘了?”白玉京斜睨了他一眼,好心给点提示。“湖畔边、镜花庵……” 一听“镜花庵”三个字,红蛟恍然大悟,啊了好大一声,激动跳了起来,上前便揪住他的衣襟吼道:“原来那臭蛇妖就是你!” 白玉京摆出一副“就是我”的表情,翻翻白眼,好似在说“不然你以为谁会对你这不过才两百年道行的幼蛇有兴趣?” “你、你……”气到说不出话来,早该猜到的,那镜花庵布置精美雅致得无一丝生气,花香浓到足以遮去身上的腥膻臭味,也只有像白玉京这般嗜好华美之物的蛇妖,才会想尽办法将自个儿弄得比花一般香,再来那蛇妖对自己百般骚扰,纵观种种迹象,是再明白不过了,可他为何偏偏识不破? “好了好了。”白玉京一连叠声地说,扳下他的手。“所谓镜花水月,皆是虚幻,镜花庵也好,水月寺也罢,何况是里头的淫情艳迹,此般简单的道理若是你猜不及便罢了,怎么你身旁那和尚也参不透?反倒怪我呢!” “白玉京,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笔账我是牢牢地记下了! ” “哎呀呀,不过说说,怎么就撒泼起来了?我使得这招叫‘姜太公钓鱼’,哪里知道你这么好骗,我随意变个戏法,你就急扑扑地上勾了。你这贪嘴的毛病可得改改,保不定哪日我一个心血来潮……”说到此,白玉京抿唇一笑,看到红蛟又气又愤,鼓起两个腮帮子。模样煞是可爱,忍不住伸手往他脸上一掐,戏谑地说: “我晓得你见着我很是高兴,可也不用老揪着我不放。”悄悄格开他的手,顺势一把握在掌心里,忽然一正颜色,难得肃言。“红蛟,我实是想你想得紧。” “你……你瞎说什么?”俊容窘红,声音硬得像块铁:“白玉京,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不答他话,白玉京反拉着他问道:“红蛟,你正正经经的回答我一件事,好么?” “有啥话你爽爽快快的说啦!”怎么回覆便是随他高兴了。 “那臭和尚真是你的有缘人?” 闻言,红蛟的脸色煞时显出不自然,可只一瞬,立刻装作一副无谓的样子,拿眼瞟东瞟西,就是不和他直视。 虽心有所疑,白玉京却不动声色,打算一步步逼问出来。“你不老想精进功力么?既然寻着有缘人了,何不一口吃了他。净瞎摸着,你究竟是打什么主意?别不应我。红蛟,我确确实实是为你着想,你别忘了,现是什么时候?” “半夜。”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谁和你说这个?!”白玉京啪地一掌巴下去。“已是春末,再过几日即入夏,你身上难道不紧?”他没好气地横眼瞪视。“仔细瞧瞧手上,出现白斑没有?” 揭袖一看,手臂上果真浮现出一块块不甚明显的白色斑状,红蛟倏然惊觉,掐指一算,神情开始显得仓皇失措。 “你实在太大意了!”白玉京终于忍不住山言呵斥:“也不惦惦自个儿的斤两,两百年的道行能有个屁用!幸亏我来了,否则谁帮你?” 被逼问急了,红蚊怒而抬头,随口落下一句:“自然有人帮我。” “凭那臭和尚?”白玉京斜睨着他,冷冷一笑:“只怕他亲眼见了,逃命都来不及了,还巴望呢。”, “不会的,我唬着要吃他,他逃也不逃哩。” “人心善变狡诈,最会做违心之论。再说了,纵使他肯,他如何帮你?”双手抱胸,白玉京往后半倚在树上,眯眼瞧着,语气净是嘲讽:“你身上的丹珠是我给的,除去我谁有这等能耐?” 一句话堵得红蛟哑口无言。修行最忌急躁,当初在山中修炼时,不过少少二百余年,自己已耐不住性子,镇日想一步登天,好尽快逃离山林,无奈火候不够,实不足修身成人,甚至险些走火入魔。差点将自己的命送掉。 那阵子真把白玉京吓坏了,一面骂,一面吐出一颗经由三百年天地精华凝聚而成的蛇珠给他吞下,才勉强保住得来不易的道行。 虽一颗蛇珠代表三百年道行,合人其身,亦有五百多年的功力,可麻烦在于,此丹珠到底非他所有,只要身子稍有弱态,那蛇珠便像活的似,在体内蠢蠢欲动,巴不得夺门而山。 一旦失去,轻则道行尽没,重则势必魂归离恨天,以往他总不相信,乱来的结果,便是在某一年溶雪初春之际,教他彻彻底底地领会了。 忆及过去种种,万般嘱咐言犹在耳,红蛟脸色登时又白了几分,那种全身像是要被撕裂的锥心之痛是比死还难受千百倍,受过一次足矣。要是再来一回……光是想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瞥见那苍白如许的神色,白玉京知晓自己的一番恶言恐吓起了效用,内心暗自欢喜。欲再逼上一逼。 “你仔仔细细地想,那样生不如死的苦,你想再尝一回么?甭说我讹你,这些话全是实实在在的呀!”他眨着一双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4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4 载满关切的美目,打算动之以情。“红蛟,非我有意激你,你晓得的,我是真替你操心,这百年来我待你如何,你自个儿好好扪心自问,要有良心,莫道我一句不是。” 说了这么一大堆,全是废话。红蛟不耐烦了,憋着气挥手道:“你直说好了,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只是想问个清楚。”白玉京知他性子躁急,也不再兜圈子,展颜娇媚地一笑,爽利的说:“若那臭和尚真是你的有缘人,一口吃了他,莫要拖磨;倘或不是,待我助你渡过这遭,你要寻有缘人,我陪你去。”他紧接着加上一句:“当然,就咱们两个。” 红蚊立刻抬起头,下意识地问:“无尘呢?他怎么办?” 不打自招,问到此他几可断定那臭和尚绝非是有缘人。把眉一桃,白玉京一副理所当然:“能怎么办?臭和尚是人,咱们是妖,妖与人本不同处,自由他去。”何况人有什么好的,假情假意,一心千百转,如何相信? “你瞧,我知你不爱娇滴滴的姑娘,特意变作毕生最厌的男人,又为的是什么?” 白玉京在他跟前旋身,一袭月白长衫,发髻系着缎作丝带,余发披后,眉目清朗,笑靥如花,真可谓是翩翩佳公子。只举手投足仍不改已成习惯的风流媚态,纵然化作男子,性情骨子犹是与女子无二异。 他悠悠地挨了过去,一双手按在红蛟肩上,软语讨好。“我的心思,你是最清楚不过了。”见红蛟眉头深锁,迟迟不肯开口,他又催促:“应个声嘛!好歹换你拿个主意,是吃了他呢?还是同我上路?” “我都不要。”红蛟低垂着头闷声说,似乎欲言又止,沉吟一会儿,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千盼万盼,不道却是这么一句话,虽在意料之中,可亲耳听见了仍不免叫人难受,白玉京沉下脸来,是愤且怒,忍不住就要发作,可一想都等上百余年了,实不差在这一时半刻里,况且他的性情自己最为明白,日后有的是机会,事缓则圆,何必着急? 如此转念,铁青的脸渐渐转为和煦,他眯眼望着那抹远去的身影,心中仿有无数盘算。 人,多情亦无情,尤其是男人。 细看红蛟已为人世所惑,心神荡漾,强留徒是招怨,且任他自个儿体会去,待伤心透了,便在一旁好言作哄,殷殷关切,届时能不回心转意么? 人间事,他再明白不过,终究亦是一场“镜花水月”…… 淡淡勾勾的唇角,笑意不断。 匆匆拔腿跑了回去,眼看洞穴在前方不过五步之遥,红蛟突然站定脚,向里头探了探,地面的一堆火映照得四周清晰可见,唯独一抹侧影教人看不真切。 倾身向前,他甫踏出一脚,顶头就和无尘撞个正着,彼此皆是吃了一惊。红蛟举目相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由诧异转成浅笑的俊颜。 弯弯眉目,眸中尽是淳朴、无垢,好似一块仿佛有着天底下最为洁净,未曾琢磨的宝玉,纵使披覆着不起眼的外表,可比起其他,仍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四目交接,只一瞬。 然,也就是这一瞬间,目光已载满那纤瘦身影,抹散不去。 好半晌,红蛟犹然怔怔地,倒是无尘瞧了奇怪,带着好笑且疑惑的语气问道:“怎么了?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红蛟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像是要遮掩什么,一出口便是极冲:“我随便四处走走看看不行么?借光!”随即伸手把无尘往旁一推,趁隙从小缝钻了过去,轻悄悄地走入洞里。 他特意拣了块铺有于草的地方盘腿坐下,拿眼觑看,无尘还傻愣愣地待在洞口,翘首企足,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伴随着一声叹息同时转身走了回来。 心慌意乱,也不知在慌什么,红蛟连忙收回目光,直直落在跟前的火堆上。 火烧得劈里啪啦响,周身静谧无声。红蛟神情从容,内心却是十分着急,手不由得覆贴胸口,更能清楚感受到紧紧包裹于皮肉下的心跳得很是厉害,噗通噗通,声音之大深怕让人听见了。 低沉却清澈的嗓音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地在耳边飘荡,一大串话,均听不真切,除了两个字——“红蛟……” 仿是大梦初醒,红蛟恍然回神,猛一抬头便见无尘那有着深邃五官的脸上挂着一抹清朗的笑。 “做啥?”心不在焉自是没听进多少,他红着脸问:“你刚说了什么?” “阿弥陀佛。”无尘丝毫不以为意,便又说了一遍:“贫僧方才是说,不知你出外可有见着那位白衣公子?” “没见着。”面不改色的扯谎,红蛟眉头高拧,有些不是滋味地问:“找他干嘛?” “深山里,现下又是半夜,处处行路不便,贫僧是担心那位施主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红蛟一口打断他的话:“放心、放心,他命大的很,死不了啦!”嘴里不由得小声嘟囔:“遇上他的才倒霉咧。” 听这语气好似他俩是熟人。无尘有些意外:“红蛟,你可是识得那位施主?” “没——我才不认识他哩!”红蛟死命摇头挥手,仿佛极不愿和此人扯上关系,接着假意咳了几声,辨白道:“我的意思是,像他这种没心没肝兼没肺不懂感恩图报的人,由得他去死,你干嘛替他瞎操心?是他自个儿跑出去的,死了,也不关你的事;没死呢,算他福大命大。要我说,最好让他在山里教豺狼虎豹一口,给吞了,倒也落个干净。临死还能造福苍生,这也算功德一件,多好啊!” 纵然是玩笑,这话说得有些过头了。无尘不觉有点刺耳,更感到些许愤慨,此等生死攸关的事,他却表现得毫不在乎。况且与那位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实在不该作如是想,毋论是妖是人,都是一条命,怎么他会不懂这般浅薄的道理?借此机会,他正欲好好教导一番,不想一道浑厚的嗓音自后方传来,及时打断。 “真看不出,不道你这小子生得白白净净的,嘴巴竟这么坏。我好心去替大伙儿找东西吃,你倒在这儿拿我闲嗑牙?” 无尘和红蛟同时睁眼看去,身穿华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一手抆腰,一手拎着两只毛茸茸的东西。头歪歪倒倒的,死了。 由暗处走到明处,现出一张精致无缺的俊容,灼灼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去,最后落在无尘的脸上。 笑灿如花,男子饶有深意的说:“……这位师父,好好管教你的徒儿,一口伶牙俐齿,心性急躁,是该怎么礼佛?!” “你——”红蛟霍地站起身,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5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5 话一出口,随即想到无尘在旁,只得将满腔火气收拢,把牙磨得嘎吱响,跳脚嚷叫:“我才不是他的徒儿!” “看在你是个毛没长齐的娃儿,我人好心善,不仅福大命人,更是胸如深壑,不与你一般计较。”白玉京挥挥手,随口打发,忽然转脸笑问:“在下姓白名玉京,字褰,蕲春狻猊人氏。师父,如何称呼?”同时间,眼一瞄,将人打量个透彻。 无尘合掌颔首,款款地道:“贫僧无尘。诸法空相,名亦是空,施主随意称呼便是。” “勿执勿着,确是高僧。”没头没脑的大笑称赞,白玉京高举一对野兔,“无尘师父,这是我适才出外碰巧找到的兔子,就当成是谢礼了。” 冷不防地往红蛟身上丢去,见无尘愕然,张口欲言佛家道,他刻意话锋一转,抿嘴笑间:“师父可知道我是怎么抓来的?” “贫僧愚昧,还望施主开示。”无尘摇头,垂首虚心请教。 一屁股就地坐下,白玉京先是心有余悸地频拍胸口,接着侃侃而谈:“说起来也是件奇事。我一醒来就莫名其妙的在这里了,本想寻个隐僻之所解手,大半夜的只有像只无头苍蝇瞎闯,哪里晓得拨开草丛一看,天老爷啊!真吓死我了,一条十多尺长的赤蛇,卷起尾巴紧紧把兔子死缠住,那场景实在骇人得紧。”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一旁正忙着烤兔肉的红蛟,笑笑再说:“怪就怪在,这条红蛇绞死兔子后竟不吞下肚,眨眼就溜走了,倒让我顺手拣了便宜。” “啊,对了!”他忽而击掌,眨了眨眼,颇为困惑地问道:“还记得我是和大伙儿上镜花庵结欢喜缘的。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无尘手持一串佛珠,先告了声歉:“对不住,实是迫于无奈,不得已只好请白施主暂时在这儿委屈了。”随即将当晚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然后笑指着坐在火堆前枯等的少年:“……这次真多亏红蛟了。” “是啊是啊,好在是我机灵,要不然谁晓得那条淫蛇会干出什么勾当?”拿着木棍左翻翻右戳戳的红蛟头也不抬地岔出一句。 听得这话,白玉京立刻故作惊疑,瞠目张嘴,一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半晌,他像是慢慢回了神,又惊又恐的求证:“无尘师父,可是有这么一回事?”颇为失望的摇头,忍不住长嘘一叹:“唉,真想不到那些貌美如花的小尼姑们竟是蛇妖所变,可惜、可惜、可惜啊!” 一连说了三回,红蛟盯着逐渐烤熟的野兔,鼻中喷出两管冷气。意有所指地说:“天底下彩色斑斓的蛇都是有毒的,尤其身上带有白质黑花或是黑质白花的蛇最是狡诈险毒,据说光是沾上,就会要了命。”插起香味四溢的野兔,“说不定这些兔子压根吃不得。” 白玉京眯眼浅笑。“放心好了,肯定没毒,我之前不是说了么?这两只兔子是让一条粗壮的赤蛇给绞死的…并非是什么白质黑花蛇,你要不信,大可全拿来我吃,既然都烤熟了就别浪费。”他自动自发的走上前去伸手扳下一个腿膀子,连皮带骨的咬得嘎吱嘎吱响,喷出的油滑汁液糊满整张嘴。 “棒极了!想不到随便一烤还能这般美味,就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福隆茶馆也未见得能烧得如此好吃。”似乎意犹未尽,不顾上头满是未除尽的毛,他索性抓起整只来啃,吃得又香又满足。 两只黄澄澄的野兔,烤得恰到好处,扑鼻的香味,鲜嫩肉汁滴落下来,一地油膩,配上嚼得十分起劲的声响,越使红蛟按捺不住,唾沫流了一嘴。 瞧他一脸馋样,仍是死硬脾气不肯开口,白玉京忍不住好笑,自袖里掏出帕子抹去嘴上残留的汁液,将最后一只兔子分做两半,拿半边递了过去:“喏,甭说我小气,私自一人独吞了。难得烤的这样入味,你再不吃可就没有了。” “呸!你少诬赖人,这些兔子哪是我……什么大赤蛇弄死的?!”尽管馋得要死,红蛟就是不伸手去接,只拿一双眼直瞪着跟前的美味,又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一眼,好似要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在肚皮不争气的咕噜响中急切切的解释:“我在湖畔待了大半夜,连只虫都没见着,哪来的野兔子?分明是你瞎说!” “好、好,是我随口说说的,行了吧,你到底吃不吃?” “要!” 红蛟一把抢了过来,不用三两下即吃得精光,猛然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抵力撑持一会儿,身子仿佛有千斤重,越来越沉,等到发现人影成双时,已直挺挺地倒卧睡去。 此刻天色大白,无尘悄悄地起身走出洞外,银月依旧在天,叠山环绕,不远处隐约可见几缕袅袅青烟。 闭目倾听山中寺院晨钟随风传来的低回响音,勾起了以往在山林寺里无数的修行岁月,回忆邈邈,化作一片清幽无声无尘,似又身在其中,师兄弟的音容笑语仿佛清晰可闻。 至今,离寺有多久了? “师父在想心事?”随后跟来的白玉京眯着眼问。 “施主说笑了。出家人心如止水,自当无牵无挂。” 无牵无挂?白玉京不由得笑了一下。 “师父此言差矣,人非无情物,但凡是人,或多或少为七情六欲所扰,师父虽是修行之人,到底不是神佛草木,有心事也是正常的。”他顿了下,随即笑问:“有一事我思来想去,总想不明白,师父身为出家人不在寺里清修,作甚跑到这深山野林?”竟还把他亲爱的红蛟给拐跑了。 “贫僧乃奉师父之命,欲往京城护国寺。” “喔……”白玉京决意打破砂锅问到底。“师父到护国寺是为了什么?” “素闻唐贞观年间,高僧玄奘法师于天竺取经归来,取得六百五十七部梵文真经,现均藏慈恩寺大雁塔之上,唯法师所译之最后一部‘大般若经’由护国寺持有,贫僧此去,即是求取此经。” 这么说来,他一到护国寺后就得闭门静修了? 恍恍忆起,还记得当初自己闲着无聊人世玩乐,正巧见到一位打扮极其美艳的妇人手里捧个东西傻愣愣地站在和尚庙前不走,据说那大庙叫弘福寺;据说里头聚集了四方僧人,只为了一齐修译佛经;据说那群大德们个个修身养性,需与世隔绝,所以尽管她千求万求,一脸幽怨,应门的和尚依然轻易地将人打发走了。 而这样的情景他在百年后又见了一回。 不同的是,恳求者换成一白一青的小小蛇妖——切!可耻,曾几何时他们当妖的得对个肉身凡胎的臭和尚如此客气起來? 佛门净地,从不是他们群妖可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6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6 涉足之所,井水不犯河水是万古不变的共存道理。 无尘一踏入寺门,势必得和那些大德一般,作甚打禅礼佛的功夫,到那时候,红蛟再如何固执,哪怕是意觉了人独有的“情意”,也是枉然。 现下最紧要的是,千万不能由得他俩共处,尤其是在此蜕变的当口。 思及此,白玉京心里有了计较,直言提出要求:“师父,若然不妨,可否带着我一块儿上京去,有个伴,行路也方便,到京后师父若有兴致,我自是义不容辞。”他一面说,一面作起毕生最厌的举动——跟着合十为礼。 “白施主客气了。出门在外,有个伴是好的,只是沙门修士,向以简朴为主,一路清苦,怕是施主受不得……” “受得了、受得了。”白玉京及时截了话头,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说:“实不相瞒,我自幼在家从未出过远门,头一遭与三两个朋友游玩,巧不巧地,竟让我碰上蛇妖作乱,若非遇见师父二人,好心将我救下,否则现会儿铁定成了白骨一堆。” 他长舌乱卷,一边长吁短叹,道起胡乱瞎编的故人兴许遭难。不禁悲从中来,落下几滴男儿泪。哀哀作态,演足了戏,心里自是得意。 挥別愁容,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况且此地离京,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是苦一点何妨,适逢此际,正好能与师父好好讨教一番,多长长见识也好。” 发挥蛇的专长,一番谎言至情入理,就是酒馆的说书先生也没他说得精彩入胜。 内心顾虑全消,无尘欣然应允,合十答应:“你我二人相逢,便是有缘,既然白施主不以为苦,这一路上还请施主多多担待了。”仰望天色,冷月西落。他又道:“时候不早了,待贫僧打点妥当,即可上路。” 白玉京拱拱手,侧身容他先行,在交错的同时,不着痕迹地信手捻来一根细长发丝,合掌紧握。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臭和尚究竟有何本事? 离了深山,走在唯一的林阴道上,白玉京轻扫了走在前头的红蛟一眼,刻意大声嚷道:“师父,走了老半天的,好歹让我喘口气行不行?”他掏出手绢轻轻抹去额上点点汗珠,指向东边道:“那儿有条小溪,都瞎折腾一夜了,咱们去歇个脚洗洗脸,凉快凉快也好。” 无尘把眼抬望,果然有细微的流水声,遂随他进入一大片竹林中。 越过可谓奇观的百亩青竹,便能见到一条蜿蜒千里的滚滚溪流。 水声之大,如作雷鸣,比起寻常小溪山河,更是难得一见,別有意趣。 刚走得近来,无尘不由让这样的景致给吸引了目光,选拣了个洁净之处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凝神倾听。 哗啦啦地,翻腾滚绞,另有一番节奏美音。 是时候了!白玉京掐指一算,横眼看去,菱唇轻挑,悄悄移步,在红蛟的袖摆扯了两下。 “该走了,再待下去怕是要现出原形了。”瞧他神色犹豫,白玉京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我在竹林内围了屏障,他是丁点儿声音也听不着。” 红蛟不由自主地抹上自个儿的眼皮,起初尚可辨识一草一木,可到最后,竟朦胧一片。 心里有些着慌,他使劲眨眼,复又睁开,只见前头两道人影一高一低,宛如隔了层薄纱,影绰绰地,根本看不清楚。 事态严重,这会儿红蛟真急了,嘴上犹是倔强:“我没事,你别管我。” “少逞能了。”白玉京齿冷心笑,表情好似在说:“你有几分能耐我还会不明白么?” 他过去拉了拉红蛟的手,使出一贯的:“红蛟,你是知道的,我这是为你好……” “行了、行了。”都说了两百年,他不嫌烦他听得也烦了。红蛟挥挥手,背过身,放轻声音语气却是极重:“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办法,你要真为我好,就别老是在我跟前晃呀晃的,我见着讨厌!” 最后一句委实厉害,就是有再好的性子,也不免发火。 白玉京气得白了脸,拿手抚着心窝处,语若寒冰:“你赶我?我件件全依着你,而你是怎么待我的?”他费尽心思,花了无数功夫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回应? “好!”只应一字,白玉京掸掸衣袖,当下转身走人。 眼看他逐渐远去,红蛟心里实是有些懊悔。白玉京待他,始终好的没话说,一真以来,他总是与他相伴,两百年前是如此,两百年后亦是如此。 但,他厌了,厌倦身畔只有白玉京的日子和一成不变的山林深壑。 他讨厌镇日埋首修行,更讨厌白玉京老缠着人不放,他甚至不懂是何缘故……算了!人气都气走了,现在还来想这些劳什子的有啥用?红蛟耙耙头,随即把难得的愧疚之意抛开,拍拍扁平的肚子,实在有点饿了。 “无尘,我饿。” 话才刚脱口,他忽地惊觉不对,全身像是被抽去力气,双腿发软,直接瘫倒下来,有气无力地趴在满是石块的地上不住喘息。 “红蛟你是怎么了?哪疼?”无尘一时间方寸大乱,连忙在他身上来回审视,想起他昨夜吃饱倒头就睡,便抬手覆在他的腹上小心揉抚。“是闹肚子么?” “不……”红蛟气若游丝,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把头歪歪地躺在他的手臂上,哼哼唧唧的道:“我、我是……要蜕皮了……” 无尘一愣,“蜕……蜕皮?” 红蛟重重地点头,这回根本说不出话来。 低眼下看,瞧清他眼上似乎覆了一层薄膜,脸面、手臂已慢慢浮现鳞片般的裂痕,无尘这才恍然想到,他的真身是一条红蛇。 蛇蜕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蛇精蜕皮,倒是闻所末闻。 无尘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后背,嘴里不断鼓励:“不怕,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变化得太快,红蛟措手不及,拼命维系住人身,可惜体内真气乱窜,身子好似要撕裂般,最后竟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见他虚汗连连,痛得泪水、鼻水流了一脸,无尘心里着实不忍,却又无计可施,环视四周,查无人迹,而同行的白玉京偏偏选在此刻不见人影,眼下等同孤立无援。 红蛟吃力地抬头,气息微弱地俯在他身上磨蹭,顷尔,却不动了。 转眼间,一个清俊少年立时化为一尾身长二十多尺的巨蛇。 仿佛吃了酒似,硕大蛇头左右摇摆不定,浑身乏力地抽搐扭动,瞪着一双铜铃大的蛇眼,在无尘怀里昂首吐信。 时当亭午,日光烧烫了满地石子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7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7 ,越发增加红蛟的痛楚,它发狂地乱爬乱撞,甚至把半个身子浸入水中,好似是想借由水的清凉减轻烧灼般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红蛟仿是气力耗尽,歪歪倒倒地瘫在河畔上,向来精亮的绿眸逐渐黯淡下来。 何曾遇过这样的景况?无尘真正是手足无措了,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伸手抚了又抚,不经意触摸到嘴角边上龟裂开的小缺口,他迟疑了下,拿手微扯,便轻易的将脸面蛇皮煺去,红蛟亦稍稍有了生气,身子又缓缓挣扎起来。 “别急别急,慢慢来……”他一面说,一面扯去红蛟身上的蛇蜕,啪地撕开好大的口子,足可让红蛟从容穿游,完完整整褪下蛇皮。 费了一番工夫,总算渡过生死难关。 褪去旧身,硬是长了一节,红蛟乐得沾带膻臭黏液和滑嫩新生的身躯四处游动,模样显得异常兴奋,不仅爬到无尘身上蹭呀蹭的,最后甚至紧紧把人给缠住了。 情形似乎有点不对劲……无尘心头一懔,抬眼上看,却见红蛇俯着头,居高临下,一双冰石绿般晶亮的眸子分外澄澈,冰冷之中掺有浓厚的欲望,看在眼中是格外的清楚且惊心。 一条蛇何以会有这样的神情?他微仰着脸,正巧与之四目交接,尚不及多想,忽觉身下一阵发紧,长尾自两脚缓缓攀绕上来,一圈又一圈,直把他纠缠。 毫无预警地,它扬起蛇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长牙,恶狠狠的模样好不骇人。 无尘以为红蛟是要吃了自个儿,也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念了声佛号后,随即闭上双眼,一脸从容。 哪里知道,他大错特错了! 红蛇仗其颀长的身躯如树藤直攀而上,将人抓牢固定,尾端则是慢幽幽地踬入僧袍里头,撩开外衣、深衣,终于触及里面最为温热细致的肌肤。 瞠大眼,无尘不禁浑身一颤,立时明白它的企图,欲作挣扎,无奈四肢全让壮大的蛇身紧缠住,半分动弹不得。 修法成佛,无魔不成。他唯有闭日,口中不断默念般若心经,极力使自己不为邪魔所侵。 岔开的蛇蕊,一吐一伸。揩舐前额、脸上,直至胸膛沁出的汗水,尾处尤是深一步探入胯下,圈起低垂的长物。 “红蛟。”无尘大喝一声,企图阻止接下来许多难以想像的行径。 无奈红蛇兴发如狂,再也听不进任何只字片语,只是一径贴紧这厢温热柔软的身躯。 忽地一缠缩,它感受到他如遭雷击的颤动,尾身更是活络,软塌的玉茎像活了一般,愤起勃发,胀大火热,从未受过如此刺激之处,自是承受不得,不用多时,即刻泄了一地。 陡然睁开眼,无尘且羞且愤,嘴里经咒念得越发急促,被紧箍的身子开始晃动挣扎,却依旧徒劳,身上的大蛇宛如一把千斤顶,更像是菟萝丝,缠得磐石难转移,只有任凭它游移环绕,轻佻慢捻。 不道那蛇尾好似长了眼,一溜烟滑到两股之间,伏贴在深沟中频频磨蹭,自尾端前二、三寸处伸出一仅有身体一半粗壮的玉茎,对准紧闭的穴口撞了进去。 “晤——”一股强烈的痛楚狂袭而来,尽管极力抿紧着嘴,仍不住闷声低呼。 现下的红蛟已是恢复成完完全全的一条蛇,放任本能躯使,冬眠春繁衍,实属自然,不顾身下的人是如何反抗、颤抖,竟学起人的方式使力朝温暖发热的后庭急速顶入。 肉刀在体内冲掠,实在痛得叫人难以忍受,无尘咬紧了唇,几番挣扎俱皆无效,唯有任凭剧痛在体内流窜,但每回一出一进,都像有把刀子在肉壁上挖割,不仅后庭穴口,尤其是顶至深处时,五脏六腑仿是移了位,几要作呕出来。 如此冲冲撞撞来回不知多少次,几要支撑不住的无尘只听得身下传来玉茎反复进出的嗞嗞声,可当剧烈的疼痛到了极致,除了痛,在彼此交合处,似乎逐渐升起一股不曾体会的快感。 入寺修佛,纵使是一向静心持重的和尚,到底还是有着寻常人的七情六欲,且正逢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之时,一个清俊少年郎既非圣贤,更非神仙,又如何把持得住? 但说情欲这玩意儿,一旦挑起,便难以自拔,所以不管无尘如何以理智相挡,终归阻却不了身子引来的阵阵欢愉,尽管心里清楚明白不可再这般荒诞下去,可脑中已然无法思想,什么色戒、淫秽……长年恪守的佛门清规,一概抛往九霄云外去,嘴里念着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不由自主地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啊……嗯……嗯……” 无尘毕竟初经人事,抵不住突来狂放冲击,难以形容的剧痛持续好一阵,其中掺杂着前所未有的酥麻快感,随着一次又一次猛烈起落,感受愈甚,俨如惊涛骇浪,掀起的情滔欲浪几乎把他给淹没了。 就在此时此刻,红蛟猝不及防地将人卷倒在地,偌大身子牢实地伏贴后背,兴许贪恋着体内的温暖,抽动之际,竟把另外右半侧的玉茎吐露出来,一齐没入开始泛红的花蕾幽径,以蛇在玉茎表层特有的浅沟不停注入的精液充作润滑,狠狠直捣百来下,几乎没个停歇。 “嗯……不……不行了……”强抑住嘴边溢出的呻吟,无尘猛地僵直,像是在隐忍什么。 没多时,在百般捣弄蹂躏之下,他全身一颤,无力地大口喘气,然而身后激烈的举动可不因此停了下来,两半玉茎径自抽插着,浊白的体液洒满了结实浑圆的双臀,更加速了上下律动,紧连的交合之处竟流出一丝丝殷红。 此刻无尘甚至连喘息的气力也没有,脸色越发惨白,已分不清是痛楚还是快感,只觉后庭万分难受,星眸半张,眼前却是一片迷雾,人就这么趴在石头地上,由得那两个玉茎在体内卖力抽送。 不一会儿即又攀上另一高峰,他一个捱不住,便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喂、喂……” 纤长的羽睫眨了眨,好半天,双眼微张,总算幽幽转醒了。 一入眼,定睛看清的,却是一张难掩欣喜的俊俏脸蛋。 “呼,你终于醒了。”仿是松了口气,红蛟如释重负地咧开一嘴笑,侧着头,挑挑眉,很是困惑。“无尘你要睡也找个好一点的地方,至少能遮风避雨,在这儿睡觉不冷么?” 犹似梦中归来,心神未回,无尘愣愣地瞅着趴坐在自个儿身上的红蛟,一双墨绿色的眸子睁得极大极亮,粉扑扑的一张小脸直冲着他笑,更显得憨气未脱。 “你傻了呀?”红蛟拿手在他面前挥呀挥,两颊澎鼓鼓的,一派天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8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8 。“我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我……这是怎么了?” “你呀,睡死了。”红蛟撇一撇嘴,抱怨个不住。“谁晓得你身子骨极差,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差劲的,不过活动活动,竟然睡上整整一日,要不是你身子还是热的,我只当你死了咧。”笑笑地拿手戳戳无尘的脸颊。“不过幸好,你还活着。”把下颚搁在起伏温热的胸膛,打了个呵欠,舒服得害他也想睡了。 注视着他的笑容,无尘有一时间怔忡,心头莫名跳得厉害,深一步去探寻,再次抬眼看清他的脸,在阳光底下,两颊似乎特别红艳。红……他恍然想起,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察觉底下用来给自己当床趴的身子微动了动,以为无尘要起身,红蛟倒也干脆,揉了揉惺忪睡眼,立时爬起来站到一旁去,结果等了一会儿,却见他脸色阵青阵白的,仍是赖在地上,偶然对上眼,却即刻避开了去。 这样的反应让红蛟既不解又讨厌极了!以致口气不甚好:“我脸上是脏了还是长了瘤,你怎么不敢瞧我?” 岂止是不敢瞧他,就是想,也实在不堪回首。无尘静静平躺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湛蓝无云的晴空,心里是愁、是苦、是涩,犹如打翻五味瓶,充塞着许多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是梦么? 倘若是梦,该有多好……他闭上眼,尽管努力使自个儿静下心来,可股间的疼痛仍不时提醒昨日所发生的荒唐事,一波波的失悔、懊恼如大浪侵袭着他,一切付诸东流。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贪酒、五戒妄语……如今破戒了,他不恨,仅当是上天的试验,怪只怪自己修行不足,以至于让邪思淫魔有机可乘。 但他已乱了清规,是不争的事实,如此,佛门是否尚有他的容身之处? 春风拂面,依旧是那样的和煦、轻柔。 流水、鸟鸣,花香溢散,他闻得了、听得了,一颗心仿佛浸入水中,逐渐冷却下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不停不停地默念着,心如止水,确实四大皆空,一切的一切如同这潺潺流水去了便了无痕迹,纵使发生了……或许从未发生。 化有为无。他不觉地,泛出一抹浅浅的笑。 有所领悟——抑或自我安慰。两者的分界,他不愿再去多想,明白这是逃避,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无尘,你睡在这儿会着凉的。”红蛟伸出手推推他,注意到他眉宇收拢,不见以往的宁淡神情。 “没事。”无尘睁开眼,勉强朝他挤出一个笑容,缓慢坐起身,岂知才略略一动,全身筋骨像散了似,尤其是那羞于启齿的地方更是疼痛难当,只好咬紧牙关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举步维艰的往溪流走去,忽然感到股间有东西流了下来,即便是初经人事,却不是无知孩童,自然晓得那流下的什么东西,一时间羞愤交错,心里极是委屈。可他必须将之抛诸脑后,因为这一切已如同脚底下的溪水,流逝不再。 “小心!” 猛一回神,无尘冷不防地被一股强大力量攥住,转脸看去,竟是先前消失得不见人影的白玉京。 “师父就是要打水净身,也得小心些,流水无情呐。”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白玉京眯眼含笑,毫不留情的直接把人拉到岸上,朝红蛟狠狠地抛了一记媚眼,随即头一偏,无视他一身狼狈,似笑非笑地说:“无尘师父,我去探过了,只要顺着溪流走上半天的功夫,便是京城郊外,你要找的护国寺就在那。”一句话不仅说明了他之前不见的原因,也替无尘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听得这话,无尘喜心过望,宛如获得救赎,适才的愁闷顿时减轻不少。 “劳烦白施主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白玉京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斜睨着眼,将他从头到足打量一遭,唇角微勾,露出狐疑的笑:“师父是要就此启程?还是……我瞧师父身子好似有所不适,是受寒了?”他借机凑了上去,扬鼻一嗅,似乎发现了什么,素来沉着的笑颜突然变得古怪。 伸出手,猝不及地往无尘臀上用力一抓,人立刻软倒在地,脸色惨白,是一副拼命忍耐又承受不住的痛苦模样。 他猜想的果然没错!红蛟竟和这臭和尚…… 勃然色变,他愤怒难遏,顶上发出一团白气,伸手就要使劲朝他颈子抓去。 红蛟眼见情势不对,连忙冲上前去揣住他的手,喝道:“白玉京你做什么?!” “你倒还好意思问我?”白玉京冷冷地瞅着他,双目变得如火焰般赤红。 “时候到了,我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由得你来多管闲事?” “哈!”嘴角溅出轻蔑:“我的确是多管闲事。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何须多此一问?凭他的本事,肯定早已把一切看透,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清清楚楚。 白玉京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的回答,便又问:“为何‘封’了他?” 多少日子以来,惊蛰过后,春暖花开的时节,自是春情勃发,千万蛇众,他拣了红蛟,红蛟亦是选择了他,从来由他俩一同交好,在潮湿闷热的洞穴中,共度不下百次的缠绵时刻。 虽是不可抗拒的本能使然,非因任何情感缘故,可两蛇一旦交尾,若雄蛇将黏液封住交合处,即是另一番情意的表征。 现下,红蛟不只挑拣了那臭和尚,甚至作出“封口”的举动,心思如何,纵然红蛟自身懵懂不明,可他并不糊涂! “你不说也无妨,可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白玉京唇角微勾,转向无尘冷笑道:“没想一个臭和尚,倒有一身勾魂摄魄的本事!” “白施主何出此言?贫僧——” “都干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你倒有脸自诩为出家人?”白玉京冷言冷语地打断他的话,神情净是鄙夷。“不都说出家修行,六根清净,想不到空门之人,却出了个淫乱下贱之徒,真教我开了眼界。” 一字一句,犹似一把利刀直刺心窝,无尘像是当胸着一举,对他的咄咄相逼,竟无可反驳。 “无尘师父,亏你是个修行之人,怎么猜不出我是个什么来历?” 不待他回答,白玉京旋身一变,先是化作庄重打扮的女尼,一双媚含春情的秋波眼色十分熟悉,无尘一眼即认出正是那晚的清持师太,也就是红蛟口中的蛇妖! 方认清他的身份,尚不及生出惧意,白玉京随即现出真面目,身有数丈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9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19 之长,嘶地张嘴吐信,快如电光石火,全力朝他身上咬去。 从没见过白玉京发这么大的火,红蛟一愣,毒牙袭来,根本来不及阻挡,他直接扑上去,像是顺理成章,不假思索地横在无尘跟前,紧闭着眼,准备咬牙硬吃此一记剧痛,脑中不时闪过许多想像,直觉这回铁定完蛋,瞧这来势汹汹的狠劲,真要咬上一口,肯定痛不欲生…… 然,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并没有尝到意料中的痛楚,红蛟惊疑地睁开眼,却见白玉京已变回公子模样,一身月白长衫,发丝飘扬,冷艳的面容有着道不出的苦涩凄凉。 “好个奋不顾身啊!”深吸了口气,白玉京拼命使自个儿沉住气,可还是不禁拉长了脸,目不转睛盯着那双绿眸不放。“你对这臭和尚倒挺情深意重的。” “啥?”情?是什么玩意儿?绿眸现出几分困惑。 “他到底哪儿好,值得你赔上一条命?!不过就是粗鄙的人类。” “我不知道。”红蛟诚实地摇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面泛潮红,如真身一般艳色。“我只见他是好的。” 我只见他是好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抵千言万语。白玉京周身一阵寒,眼眶的泪,终于不住落了。 “他好……我就不好么?”赤红且气愤的目光霎时黯淡下来,木然的神色也似雪一般苍白。他拼尽全力大吼出声:“我待你还不够好么——”脸上的泪,犹在滴落。 “你好,可你的好是为你自己。”红蛟抢着说:“无尘不一样。我伤了,他会替我包扎,我饿了,他会把最后一块饼留给我吃……”他低着头,声音越发轻,“他待我的好,从不是为了要贪图什么。” “若然我有所图,我图的是什么你最是清楚。” “我当然知道。”回答的十分肯定。红蛟很干脆的自嘴里吐出一颗金珠子,呈在掌心送至他的跟前。“喏,蛇珠还给你。” 老追着他不放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怕他拐了蛇珠就跑,到时不知得上哪里讨去,毕竟一颗蛇珠等同三百年道行,修炼不易啊!岂能平白损失?换作是他,才舍不得借人咧! 冷冷盯着他手上的珠子,白玉京心里不辨是何种滋味,说他笨,偏偏把“情”一字看得如此透彻,说他机灵,紧要关头时,却又是蠢得不可理喻。 迟迟不愿接过,他只是默然地看了好半晌,最后将目光移到那张满是不解的秀丽小脸,缓缓开口:“你当我苦苦相追,就是为了颗破珠子?”为了那臭和尚,他竟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什么破珠子,小小一粒,好歹有三百年的功力在耶!亏他说得出口。红蛟很不能苟同地拧了拧眉,张嘴把蛇珠吞下肚,小声咕哝:“可是你也就给我这么一颗啊!”再多就没有了。 白玉京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即使少了一颗蛇珠,他还保有三千多年的道行,对他而言压根无关紧要,而红蛟竟以为他是来讨还的。 面对红蛟的不解风情,他忽觉方才的泪是白流了,硬生生教人看了笑话,恨不得上前来个左右开光,把眼前的愣呆子打醒。 才刚想着,手已紧握成拳,忍不住敲了下去。 “痛!”红蛟捣着头顶,难掩错愕地怒瞪他。“臭玉京,你干嘛打我?”就说要还他蛇珠了,是他自己不拿的,现下才来打人。 “我打你个不解风情!”他也真傻,竟会同一个可比三岁孩童,啥都不懂的呆子计较。 可红蛟……真的什么都不懂么?即使不明白何谓情,却在无形中有了属于人的情感,那称为七情六欲的玩意儿,正一点一滴入人体内,仿若是毒素,随着血液流窜至四肢,最终直达心底,生根发芽。 之后,再无可挽回。 这些,他太过清楚,只因三千年前的他,曾经如此。 所以,在一切未成定局前,他必须竭尽所能地阻拦。 “红蛟,你不是在找你的有缘人么?”见他点头,白玉京满意一笑:“若有一天找到了有缘人,你会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吸取精血好提升功力。红蛟挑起一边的眉,怪异地瞅着他,好似在说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会不知道? 只消一眼,即看穿他心里所想,白玉京却充愣装糊涂,非要逼出个硬实的话来。 “说啊!要是真找着了,你会如何做?” 猜不透他为何老绕在这上头打转,红蛟眨着眼,语气颇为疑惑:“你这话问得奇怪,当然是把人生吞活剥啊!” 他要的就是这句!一听这话,白玉京豁然开朗,是真正高兴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他突然朝向无尘一指:“你可知道,他是谁?” “无尘啊!”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沉住气、千万要沉住气。 “傻子!”白玉京拈起指尖,往他额前一弹,“亏你待在人家身旁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摸不清底细?”用着半逼半哄的口吻,笑笑再问:“你仔细瞧瞧,他是谁?” 循指望去,红蛟果真挤眉弄眼的观察起来,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个透,而无尘亦是满腹疑惑,抬眼上看,只见一双水眸停驻脸上,眨也不眨。 约摸一盏荼的时间过去去,纠结的思维依然在脑中回荡,千思百转,又似空白,或许从未认真想过,只装作一副沉思的表样,好让自个儿有个交代,度过当前避不开的窘境。 思前想后,红蛟终于把脸微扬,皱眉答道:“和尚?”瞧那上扬的嘴角陡地僵了下,他赶忙改口:“唔……是人。”总不会是妖吧! 话甫出口,白玉京笑颜尽敛,自鼻子哼了两声,冷冷一笑:“傻瓜,你要寻的有缘人,就是他啊!” 红蛟一愣,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说什么呀?这谎,撒得都没边儿了。”拈去眼角笑泪,他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哼道:“你少拿话唬人,如果他是我的有缘人,我自己怎会不晓得?”瞧他说得信誓旦旦,若非太明白他的手段,恐怕真教他唬了去。 “这些日子以来,你当真不曾察觉?”白玉京看了看他的脸色,并无一丝忸怩,意有所指的问:“还是,你根本舍不得他死?” 他实在不懂,那臭和尚究竟哪里好?短短时日相处竟轻易胜过彼此相依偎的千万日子,让红蛟如此死心塌地,尽管红蛟尚未意觉自个儿的心意,可那逐渐远去的心,却瞒不了人。 红蛟听了,登时变了脸色,强逞着气大吼:“谁、谁舍不得他死了……” 谁知白玉京仅是把头一梗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0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0 ,唇微扬,似笑非笑的瞅着他道:“那好,现在你就吃了他。” “呸!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无端吃人,是要坏修行的。” “我保证,对你而言,他的肉可比传闻中的唐僧肉管用多了。” 经他一说,红蛟不禁有些心动,便向无尘瞄了一眼,只见一张鹅蛋脸,眉目间尚有几许未脱少年稚气,着实斯文清秀,尤其肤白赛雪,细皮嫩肉,的确教人食指大动,又细看露出的一截白色颈项,滑如凝脂,尝起来滋味肯定不输给先前的野烤兔子。 嘴里馋液不断溢出,一个没注意,滴得衣襟点点遍布,他抬手粗鲁地抹一抹嘴,赶忙将视线调开,唯恐再呆看下去真的会忍不住扑上去一口把人咬住…… 可是,他却又忍不住不去看,一没见着无尘的脸,仿佛少了什么紧要东西,心底总觉不踏实,闷闷的,无法宁定。 于是他又偷眼看去,一张波澜不兴的俊颜便也在此时此刻抬了起来,正巧与之相对。 黑白分明的眸子并无一丝惊惶,倒是异常平静,可说是几近冷淡了,与其说超脱生死,不如说已万念俱灰,毫无生趣。 活上几千年,阅历甚丰,什么情状不曾见过?媚眼一捎,白玉京即知他心结所在,暗暗冷笑,目光来去间,胸壑已有计较,唯独红蛟不明所以,神思恍然,仅呆愣愣的盯着那脸面看。 白玉京自鼻子里笑一声,拿指在无尘的脸庞溜了两下,冷不防地往咽喉一掐,慢慢注入力道,纤长的手指硬是陷进肉里,不多时即放开手,然后倾身将脸凑近,靠在耳旁,嘁嘁喳喳的说了几句话,旁人却是只字不可闻。 不知他到底说了什么?仅见无尘脸上一阵青白交错,两眼瞠大,怔了半天,好不容易回神了,略略抬眼恰和红蛟四目相对,竟连忙避开,口内嘟嘟囔囔的不断持诵佛法经文。 一连串的诡异举止看得红蛟莫名其妙,又瞧他二人凑得近,心中大为不自在,一股酸意直涌喉头,神色自然也不好看。 正欲发难,他刚走近时,忽见无尘颈上渗出大片血水,再瞧他脸色已由白转黑,额旁青筋浮现,条条分明,显是快要没气了。 “白玉京你干了什么好事?”红蛟立时冲上前,一面惊问,一面伸手朝无尘脖颈一抹,拿着沾血的指尖在鼻下嗅闻。 “反正落在咱们手里,横竖是一死,我不过是先替你料理干净,免得到紧要关头,你一时心慈手软,违了誓言,可就不好了。” “谁说要他死了?” “不死,你留着他作啥?”口口声声说不会不舍得,现下又是成什么样子?早知他心口不一,白玉京也不拿此争论,只是眯眼笑道:“你放足了心,这毒我下的极轻,刚开始模样虽有些难看,可一旦毒液流入体内,便和平时无异,几日后,甚至益发见好——喔,这是不是人所谓的‘回光返照’呢?” “红蛟,你好歹体谅我的心。我这么做,全是为你好……”说着,一只手就要拢上他的肩。 早料得有此一举,红蛟嘴边漾着冷笑,“啪”地一下,毫不留情把肩头的手打落,立眉嗔目的喝道:“你太乱来了!” “我乱来?”轻抚发红的手,白玉京嗤地一声,尽是冷笑:“打着寻人的名义,和一个和尚纠缠不清,究竟谁乱来?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条蛇也想学人动情,简直痴人做梦!” “用不着你来狗拿耗子,啥劳什子情不情的,没有这回事,你硬强嘴,何况我干啥去自有我的道理,由得你来替我编排?!”气到头上,红蛟索性将满腹的不满一股脑地倾泻而出,胡乱骂了一通,将自己这些日子在尘世打滚所学得、听闻的粗言秽语全都挤了出来。 白玉京却是默默地听着,待他牢骚发尽,方扬手鼓掌两回,面无表情地说: “没错,是不与我相干,可我不能眼睁睁瞧你坏了族里规矩,尤其是染上人的恶习,我岂能撒手不管?现成的活例子就在那儿,你偏看不透,眼看就要酿成大祸,甭说是我,若换作是你,焉可睁只眼闭只眼?” 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红蛟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直瞪眼,反正自个儿再逞能,也没他那一张嘴厉害,便甩头不理,径自走到无尘跟前,吃力地把人搀靠在半边身子上,经过他旁时,刻意正眼看也不看,装作不见,一直往道上去了。 白玉京却不多加拦阻,任由他二人离去。 已经无所谓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要那男人死了,红蛟一定会回到他的身畔。 即使痛苦、无奈,甚至是满腔的恨,可他相信总有日红蛟会明白他对他的好,进而死心塌地,届时就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俩了…… 在数不尽的日子里,伴随海枯石烂,就算天荒、地老,他俩亦会一同永生长伴。 卷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敛去不舍的神情,唇边渐渐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是的,只要那男人死了…… 西安在唐朝不仅为都城,亦属佛地,实因唐贞观二十二年,太子为感念追悼亡母慈恩,故以将长安东南处的静觉寺遗址改建为大慈恩寺。至唐永徽三年,玄奘法师自天竺归来,带回梵文佛经原本及佛像,便另于寺内兴大雁塔,以供玄奘译经及存放之用。 然则历经改朝换代,玄奘所译的最后一部经典《大般若经》却由当朝护国寺纳为镇寺之宝。 护国寺位于京都城郊西北,河山环峙,任由峰峦怀抱,景观绝美,向来香火鼎盛,常是文人骚客呼朋引伴的游览胜地,尤当逢年佳节、清明端午,游客更是络绎不绝。 比起其他佛寺,护国寺的奇特之处,除享有盛誉外,乃在于寺中有寺,另起名为“净菩寺”,专供僧侣、沙弥起居打禅,且筑有后门,危急时权当救命门,而平日砍柴、打水,皆是从此门出入。 刚过清明,正值梅雨时分,天际隐隐透出一线曙光,难得良辰美景,却让远处的乌云遮去大半,阴惨惨的,仿有落雨的迹象。 用黄杨木造的寺门外边,几个小沙弥拿着扫帚,根本不管天气如何,只懂得拼命将落叶堆积成团。忽然一阵狂风大作,掀起的尘沙不仅兜得大伙儿一头一脸,就连好不易堆成的落叶全都给吹散了。 “呸呸呸——”其中个头最小的小沙弥频频张嘴吐舌,看着满地的落叶和枯枝,把嘴一扁,不住哇哇抱怨:“可恶!都是那怪风作的祟,害得我又得重头做起了。” “啊——”没来由的顶上一疼,小沙弥回头大叫:“是谁打我?” “我。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1 ” 应声的是一位少年僧人,法号慧明,专责门户兼看管一班小沙弥。但见他身袭灰青僧袍,相貌尚称清秀,神情肃然,双手合十,头上光明如镜,烙有十二个戒疤,烧痕犹新并带着些微的红肿,足证是最近才正式受戒烧印上去的。 一见来人,小沙弥不禁在心底暗暗叫糟,今儿运势差得紧,竟让素有“铁面菩萨”之称的慧明师兄逮着,看来这回恐怕又要挨一顿好长的骂了。 “你在这儿嘟囔些什么?”慧明神色严肃,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低眼下看,瞧见一地狼藉,眉间的紧皱更深。“怎么脏成这样?要知道此处是佛门净地,岂可不好好洒扫清理,是不是你又贪懒了?” “冤枉啊,慧明师兄。”眼圈儿一红,心远一副可怜模样,忍痛将埋在身后的双手卖力互相搓磨,然后伸了出来,摊开掌心,小声地说:“你瞧瞧,我手里的水泡都磨破了,若不是刚才的那阵怪风,我早把活儿做完了。” 慧明听了,低头看了眼,粗短的小手湿湿滑滑的,血水流淌一片,证实他所言不假,心虽有不忍,但所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修行本是自困苦中体验证道,就算再苦再痛,也该努力忍耐。 “闲话少说!”非但不给予同情,他反唬着眼喝道:“这便是心远你平时修行不足,连干一点活儿也要瞎嚷嚷的,证明你未能静心,心不静,又该如何贯彻证道?” 平白被教训了一顿,心远唯有苦着一张脸,垂目不作声。 其他的小沙弥却只管在一旁窃笑,风凉的说:“就是嘛!明明是心远好吃又贪懒,吃得总比别人多,不过做点事就哇哇叫,现会儿就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 另一个圆胖沙弥嘻嘴附和:“我昨儿个还瞧他把碗盛的跟座小山似的,一眨眼的工夫都全没了。” 你一言,他一句,大伙儿说得好不欢喜,唯独心远不作声地垂手在一旁待着。 “行了!”眼见那张小脸憋得通红,慧明赶忙喝断。“你们不要见心远年纪最小,就这么欺负,其余的人要是干完活就回寺里去,少在这儿吵吵闹闹的。” 将三个小沙弥赶进门内后,他回过头来,依旧一张铁面,沉声道:“心远你留下,好生拾掇干净。”说完,便踏入寺内,啪地顺手带上后门,只落得心远一人拿着扫帚,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小脑袋微扬,心远向四面看了一下,天色昏暗,冷风扑面,加上一地的落叶枯枝,更显萧索,虽前头人多热闹,可后山却冷冷清清,好似在那密林中,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来。 念头刚起,耳际闻得一声叫喊:“喂,那里的秃小子——” 心远吓得跳了起来,双手紧握扫帚,转脸瞅了瞅,却未见到任何人影,空山寂寂,只有一阵阵风吹沙响。 是听错了吧?他挠挠耳,撩高袖摆,准备重新干活。 “秃小子,我叫你啊!听见没有?” 这回又急又响,声音大的清晰可闻,心远心里咯噔一跳。扭头去看,好一会子,林中清清楚楚走来两条人影,待靠近些,便可瞧见是由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 “秃小子你净在那儿呆愣什么?还不快来帮忙!”红蛟一手扶着无尘,一面挥手朝阶上大叫。 “是、是。”尚摸不清头绪的心远本能地回应,连忙甩开手里的扫帚,立马飞奔下去,赶在两人跟前,好意伸手要扶,却让红蛟瞪眼阻止。 “小师父,敢问此处可是护国寺?”无尘问道。 “是啊!”一双灵活大眼将他们从头看到底,以为是要上山入寺的香客。心远朝前一指:“不过这儿是寺院后山,施主要烧香拜佛的话得绕到前面去才行。” “阿弥陀佛。”无尘不由得念了句佛号,是满心的感激与虔诚。然后他接着问。 “贫僧自清凉寺远道而来,是为求取贵寺真经,可否劳烦小师父替贫僧引领贵寺方丈见上一面。” 瞧他一身灰色僧袍,头绑布巾,的确有几分和尚的样子。心远从头将人打量一遍,再看了看一旁少年公子打扮的红蛟,虽有满腹疑团,可瞧他俩一人生得慈眉善目,俨是个好脾气模样,另一人倒生得十足贵气,应当是个出手阔绰的少爷,一得了欢喜,打赏铁定不少。 这样转着念头,不觉面露喜色,他点点头,低头合掌,有模有样的说: “请二位随我来吧!” 进入寺门,率先碰上的正是管理门户的慧明,一见心远领着两个生面孔,以为是香客,便带笑迎了上来,问道:“两位施主可是要参拜?还请移驾至正殿。”转头面对心远,劈头就是一顿痛骂:“胡来!贵客光临,岂可如此怠慢,还不快请两位到前面去。” “不是啦!师兄你误会了。”心远摇着手,委屈地向无尘一指:“这和尚是来见师父的。” “见师父?”慧明愕然,将目光投在无尘身上,又看了眼一身俗家打扮的红蛟,面露怪异,琢磨好一会,方始开口:“不知两位有何要事?” 无尘上前道明来意,慧明点点头,随之向无尘请教法号,并领他俩见了知客僧,安排住处,然后亲自引至位于东北边上的禅房,待无尘入房,便还礼退了出来:“请师父暂且在此歇息。”随即就要另替红蛟安置客房。“这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闻言一听,红蛟咦了好大一声,急急叫道:“怎么不是同间房?” 慧明笑道:“无尘师父既是来挂单,自暂居禅房,而施主是客,本寺另有数间客室,供上山入寺的施主安歇。” “不用、不用了。”红蛟忙挥手。“啥禅房客室的,多麻烦呀!我和他是一路来的,同住一间就是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慧明也不好违逆,回身交代小沙弥几句话,只见那长得圆胖的沙弥连连点头,不时往里头偷瞄,接着腾起两只腿膀子,撒脚跑开,而慧明也自管自地走了。 “那秃小子贼头贼脑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红蛟一面嘟囔,一面伸长脖颈朝四处看了看,禅房中仅有一床供两人容身的通铺,一只方桌,两张椅,除此之外啥都没有,与先前待过的镜花庵,简直不可比较。 “无尘,你真要在这儿待着啊?” 等了许久,仍未听得任何声息,他扭头一看,只见无尘叠脚盘坐,手持佛珠,闭目诵念,早已入定。 趁此机会,他不觉蹑起脚尖,忙凑近过去,手忙脚乱的爬上床铺,睁大眼,前前后后通彻盘查一遍,且瞧脸色、呼气,及至于周身气味,并无一丝异样。 果不其然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2 ,准是白玉京撒大谎。说什么无尘是他的有缘人?要论关系,一是人、一是蛇,能有啥纠葛,不过陌路相逢罢了! 两腿交盘,红蛟拿手支着下颚,悄悄瞥眼,果真面如美玉,眉目清俊,虽不似白玉京一般风流妩媚,却也十分好看,另有一种潇洒韵味。 自识得他起,那神态举止始终从容沉静,反观自己,不知何故,近来一见他,心头大为不自在,乱扑乱跳个没停,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猛钻,总不觉想与他亲近亲近。 思及此,他忽感到脸腮红热,忍不住多打量几眼,是自个儿出了问题,还是让白玉京给说中了?难道……无尘,真是他的有缘人? 不、不会的—— 记得族中长老曾同他提过,所谓的有缘人,靠的是天意和因缘,此乃前生注定事,是情是怨不可知,千丝万缕剪不断,是只为今生见一面的人。 所以只要遇着了,心仆仆、意乱乱,自有一股没来由也说不上的东西流窜全身,犹如万马奔腾,更似狂滔巨浪,直教人招架不住,一个没注意,自身修炼不够火候,便容易陷入那万恶罪孽中。是故欲寻有缘人者,一旦遇上了,须即刻将其拆骨入腹,一点一滴地吃得干净,待精血化成功力,便是超脱凡人,当属圆满。 否则,万一稍有迟疑,动了七情六欲,必是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轻则千年道行一朝丧,重则永不得托生,到时甭说奢求速增功力了,能不魂飞魄散,已是万幸。 现会儿回头想想,经两百年潜心修炼,他好不易才换得人头人身,一双手脚走下山来,差点遭捕蛇人抓去炖蛇羹,幸亏无尘适时救他一命,从此相伴行路,一齐吃,一同睡,其间倒还相安无事。若非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搅局,又不巧碰上身子变化,一个不小心便把无尘给……虽说是自然反应,凭他的性情大多甩甩手、摆摆头也就完了,从不记挂心上,可没来由的,每每一想起当日之事,理所当然下却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什么是不好意思?这又是怎么样的感受?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因他从未体会,也没有人曾教导过他。 打从破壳开始,他睁眼目睹了这个大千世界,数不清的日子以来,物换星移,人世已历经多少兴盛衰败,春去秋来,一条长生不死蛇唯一能做的活儿,就是修炼。修炼功力,积聚道行,只为能活得更为长久,甚至修身成人,超脱仙界,这是一生一世的大业,竟非他所能择选。 厌恶么?倒也不,况且讨厌逃避有何用,天命如此,只得全盘接受。 但是修炼,又是怎么样的活儿?他不清楚,仅晓得仿效,如孩童牙牙学语,一步步慢慢学起。 有道是,先修心,再修人,未成人,难得道。 谁无心?人有心,蛇亦本有心,可不同的是,却少了由“心”衍生而出的七情六欲。既是无情无欲,又岂会“不好意思”? 他懂得吃、懂得睡、懂得时候到了便要繁衍后代,懂得的事自认不算少,可他还是不明白“七情六欲”究竟是啥玩意儿? 白玉京老要他避着、躲着,说什么那是销魂蚀骨的东西,一沾上此生此世甭想摆脱,可凡人却盼着、念着,巴不得痴痴恋恋,也才不妄来此走一遭。 左思右想,百般思量,红蛟瞅着、看着,一双眼牢牢黏在那张俊颜上头,半分也舍不得移开。 嘻,多不希望,他的“有缘人”是无尘——即使他以为这是绝不可能。 目光逡巡,红蛟像是在看好画、好花,一遍又一遍,徘徊不去,加上佛音喃喃,低沉入耳,字字句句凑合起来犹如催眠曲,一颗头不由得前后摇摆,不意打起盹来。 眼刚合上,蓦地一个摆伏过大,身子直往榻下摔去。 “当心!”无尘却在此时睁开了眼,不及思索,长臂一舒,立即将人揽个满怀。 “呼!”红蛟惊魂未定地大拍胸脯。“吓死我了,险些就摔了下去。”忽觉身后一片温暖,这才意识到整个人是靠在无尘怀里,他呶鼻嗅着那淡淡的檀香味,顺势松去全身力道,紧窝在他身上。 待怀中人稳住身子,无尘悄声一叹,随即松手起身,神色自若的打开窗棂,任由凉风扑面,薄唇微微嵌着笑,笑得极淡。 红蛟不明就里,挠挠头,呆呆坐在床上,正欲说话,忽听得有人敲打门板,刚要走去瞧个究竟,无尘抢先一步推开门,站在禅房外手持半截烛火的,不是先前那一脸福态的胖沙弥,而是方才首显徽面的心远。 “无尘师父,我是来给您送烛火的。”心远边说边走进禅房,把手里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摆到桌面,检查一下灯油,结果不仅壶里没水,连灯油也都没半分。 他打开灯盖,剪去烧黑的灯芯,将特别分给的灯油加上,虽护国寺香火鼎盛,往来游客如织,但是寺内僧侣不少,和挂单和尚加起来好歹有百人之多。 所谓家大业大,家累必重,这道理用在寺院上倒也合适。因此无论茶米油盐都须严格控管,而这些分析多寡全由监寺僧负责调处,早晚各发灯油一匙,已是额外给予的方便。 “灯油只有这丁点了,晚上我会再来补,你俩节省点用,要不够,就拿那蜡烛充着用吧!” “小师父。” “唉,别叫我甚小师父,折煞我了,无尘师父尽管唤我心远就行了。” “心远,劳烦你,能否着我和贵寺住持见上一面?” “师父说了,今儿尚且不便,还请无尘师父多担待,如果无尘师父不忙,可同众僧一齐参诵晚课。”眼珠儿滴溜一转,心远问道:“无尘师父还缺什么没有?” 无尘摇摇头,淡然一笑,心远也就一溜烟跑走了。 他回首望去,但见红蛟难得安分地坐在桌前,模样显得十足认真,不知在做什么?走近一瞧,他不禁愣了愣,只见红蛟不断拿手拨弄黄澄澄的灯油,然后送到嘴里品尝。 可想而知,灯油能有多好味?粉嫩的小脸立刻皱得跟一颗包子似的,双眉紧拧张嘴咋舌,频频呸个不停,那副样子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实在教人好气又好笑。 由于手边没有可供擦拭的巾帕,无尘不多言,默默揣住他的手,用自个儿的僧袍抹去沾满指头的油渍。待干净了,方抬眼,恰碰上那紧盯不移的目光,眸中倒影,唯有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相貌。 清澈的眸里,隐含着困惑、懵懂和天真,其中所承载的情意,更是不言自明。定睛看清,他心头一震,却只是恬静地微笑,装作视而不见。 除了笑,还能如何?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3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3 在彼此相伴的一个多月,从起初的陌生、依赖,直至最后的不顾一切,那一点幽情,他多多少少感觉得到。 一人一妖,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即便有缘,亦是缘尽别离,终是分道扬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无所牵挂、无所纠缠,这才该是最好的结束。 然而在他们之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思潮起伏,无尘不由得坐下来发愣,过去诸事,在脑中回荡,尤是想及那日的意外,但觉一股热气上涌,直在胸口澎湃的难以遏抑。 若红蛟生性淡然也就罢了,偏偏不是如此,我佛慈悲,渡天下冥顽不灵者,为何佛祖却让他陷入如此两难? 难道,这真是他在修行路上不可避免的劫数? 似乎是不容逃避了……事已如此,他不得不下决定。 “红蛟,你走吧!”无尘微侧过身,刻意避去那双眸子,神态尽量一贯持平,“寺院非你容身之处。” “你要赶我走?”红蛟一愣,满脸惊诧。 “不……”无尘摇摇头,答得飞快,但话一出口,恍然惊觉自己竟有不愿他离开的念头。他怔愣片刻,还是只能给予一抹沉静的笑,合掌道:“贫僧以为,这儿乃是神佛居所,神圣庄严,你留在这儿,极为不妥。” “哪儿不妥了?”小脸上露出几许疑惑,红蛟蹙起眉,说得斩钉截铁:“佛祖不会计较的。” “若是让寺里的人发现你是妖,怎生是好?” “我一不吃人,二不使坏,妖又怎么样?我爱上哪儿就去哪儿,就是吃肉喝酒,也是我的事,谁都管不着我。” “红蛟,你还不懂么?你是妖,岂能与人……” 红蛟连忙接着他的话茬儿道:“你嫌我?就因我是蛇妖?” 他没那意思,也绝不是因他的身份嫌弃他。无尘摇头,内心太乱,已不知该怎么说才合适,轻叹一声,神色有些无可奈何。“你还是走吧!” “无尘你是怎么了,今儿老说这些混账话?”红蛟再迟钝,也不得不大起疑心。 一番好言相劝,如何成了混账话?“贫僧晓得你不太喜欢听这些,可此处是寺院,纵容一个妖精留在这儿,毕竟不适宜,白施主说得对,人与蛇不同处,你该有你的去处。”无尘放低了声音,神色依旧从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红蛟不由得冷笑出声:“你是怕我吃了你?” “贫僧不过一具肉身凡胎,是生是死,何惧之有?”言尽于此,无尘不再说下去,仅把眼一抬,淡淡地道:“你……回去吧。隐身山林,好生修炼,但凡有日修成正果,飞登仙界,以祈世间福祗。” 声调不高,也不低,轻如流水,幽幽扫过红蛟的耳旁。 “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人么?” “贫僧……” “别贫僧不贫僧的,听来怪别扭的,你就不能用个‘我’字么?”红蛟气得瞪大眸子,双手插腰,目光直在他脸上流转。“我说你呀,到底还算不算是个人?是人,就该有七情六欲,谁像你这样子,说什么出家修佛、六根清净,我看你无情无义才是真的。” 这……这话又该怎么说? “连个爱人的本事都没有,更遑论什么大慈悲心了,难道你对众生有情有爱,就唯独漏了我那一份?”说到激动处,情苗迸裂,他忍不住冲口而出:“无尘,我喜欢你啊!就算你真是我的‘有缘人’,那又怎么样?大不了老老实实地多修个几百年,反正我注定是长生不死了,日升月落,一天就这么过去,几百年、几千年全是一样,纵然天会变、地会改,可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喜欢依旧是喜欢,却是万年万世也没法更改的。” “无尘,我知道了。”红蛟扬起头,眼底映着一抹笃定。“这回我是明明白自的确定了,我喜欢你。”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红蛟,贫僧乃是出家人,合该……” “我喜欢你!”语气比先前重了些。 “红蛟,你且听贫僧一言……” “我喜欢你——” “唉……”无尘轻叹一声,欲开口再劝。 此回,红蛟却不再说话,索性垫起脚跟,冷不防地凑上嘴去,紧紧将他的唇贴覆住。 不知过了多少辰光,兴许仅是一时半刻,抑或是眨眼间,然此时此刻,对红蛟而言却久远的像一辈子,也是头一回,能如此贴近的把他看个仔细。清俊的眉目、雍容的神态,眉梢弯弯拧蹙,向来沉静无波的眼里充斥着愕然。 如果时间能在此停留,该有多好…… 忽地,一股力量朝红蛟身上奋力一推。一个反应不及,他踉跄退了好几步,终究跌坐在地,抬眼上看,望入的眸底,有恼怒、羞愤、慌张……还有一丝的迷惘。 “红蛟……”无尘微微抬起强作镇定的面容,望进他满是期盼却又茫然不解的眸子,冷冷地说:“你走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好好潜心修炼,终有日你能修成正果的。” “属于我的地方?”红蛟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忽而咧嘴一笑:“所以我在这儿啊!” “可这儿不是你的去处!”知晓自个儿太过冲动,无尘旋即放轻了嗓音,“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红蛟撇了撇嘴,不由冷笑:“你们口口声声都说是为我好,可你们却老做出教人伤心难过的事……你和他一样、全都一样……” 无尘撇过头,不忍去看那伤心欲绝的脸,千头万绪仍旧没法,只好把心一横,哑着嗓喝道:“快走!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周身一震,红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那决绝的表情。他从没见过他这般近似无情的模样。 一句话,可教人生,也教人死。 如今,却形同亲手将他推进万丈深渊。 “无尘,你的心如何了?” 心?他纳闷沉吟,随即望向不断落雪的天际,冰冷的雪花飘至脸上,化成水,终成虚无。 他轻声答道:“弟子之心已如雪无尘。” 好半晌,清凉寺的住持方丈圆觉摇头叹息:“雪成水化散,本为无形,又何似如雪至无尘?” 望着那双认真澄明的眸子,圆觉淡然一笑:“无尘,你入寺已有十二年余,可知为何为师始终不愿将你剃度?”见他摇头,圆觉仅是低声说了句痴儿,复而劝道:“我佛慈悲,本应大开方便之门,虽你与佛有缘,唯惜你尘缘未尽,此乃天定,你我皆不可违逆。” “师父,既我佛慈悲,烧杀屠夫仅要立地向善,都可成佛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4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4 ,何以弟子不得?”敛下眼,他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低语:“弟子此生只愿长伴我佛,望师父成全。” “想你也明白这道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凡有佛心,便处处是佛门,你又何苦执著于剃度出家?” “按佛门规矩,年过十三即要受戒,才算正式出家,弟子一生愿侍奉佛祖,盼师父为弟子剃度受戒。” “你错了。”圆觉再次摇头叹道:“修行是否要出家,这得依个人的因缘而定。如果因缘俱足,无世俗之累,出家修行当然是一件可喜之善缘。” “弟子并无红尘牵系。” “大千世界,滚滚红尘。有无牵系绝不是你我可以知晓,虽你大有慈悲之心、佛缘深厚,唯性子温润多情,凡事过于愚执,悟性甚高,却难以摆脱红尘俗累,纵那向佛之心强烈而诚挚,叫贫僧如何为你剃度?” 闻言,他低头沉吟半日,掀唇几回,终是无语,却一脸不甘。 他并非痴愚之人,可一岁一问,十二年头过去了,眼瞧其他师兄弟们个个落发受戒,唯独他依旧满头乌发,如今已是十八,按古法礼制,再过两年即要行冠礼。 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行冠礼,教人笑话,而一头青丝,在寺内吃斋修行,面对佛祖,面对个个顶着光如明镜的师兄弟们,心里总没个踏实。 为何,师父却不了他心愿? 似看穿他内心所想,圆觉当下长声叹息,因而道:“为师赐你法号‘无尘’,便是望你凡事无尘于心,度六欲、绝七情,明白所有相皆是虚妄之理,遂容你带发修行,在寺内同师兄弟们洒扫念课,当五蕴皆空,自是度一切苦厄,也就功德圆满了。” “可剃度受戒是佛门大事,求师父成全。”他磕头在地。 就因是佛家大事,越发草率不得。 剃度受戒,不过刀起刀落,片片落发,从此与尘世隔绝,看似简单,可其中深意有如身挑万斤,并非所有人皆承担得起。 但见他以首伏地,模样诚恳,经不起再三恳求,圆觉只好如此答道: “好吧!念你求佛之心甚盛,为师答应你,可为师有一条件……” “师父但说便是,弟子定当遵循。”他头一抬,喜不自胜。 “切莫快语。”双眉紧皱,圆觉抬手捻着花白长须,神情肃穆地道:“大唐曾有玄奘大师远赴天竺取经,造福世人、普度众生,今为师让你前去京城护国夺,抄取译经,待得回来,为师便了汝所愿。” “‘若见自心是佛,不在剃除须发,白衣亦是佛,若不见心,剃除须发,亦是外道。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此乃六祖真言,你好生记牢了,待你悟得,便知为师的一番苦心。” 笑颜淡淡,渐去渐远,缥缈的好似轻烟一般,转眼散去。 他心一惊,紧张得探手朝空中一抓,硬是扑了个空。 手里的,竟是一方袈裟…… “师父……”无尘蓦然转醒,不住溢声。 离寺至今,还是头一遭梦见师父,最后的那一方袈裟,代表了什么? 转头望向半敞的窗外,深夜寂寂,明月当空。 “若见自心是佛,不在剃除须发,白衣亦是佛,若不见心,剃除须发,亦是外道。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不觉地,他闭上眼反复诵念,一抹红色身影竟越发鲜明起来,秀丽的脸庞、稚气天真的举止、还有那离去回盼的最后一眼…… 人世一切,皆为虚妄。不该起、不该生,这是妄念啊! 或许……师父说得对,红尘牵系,不是他可以挑拣的,可他却夸下海口,自认不属红尘之中。 他,不过是个人,世间万物,皆生于滚滚红尘,亦无不在红尘翻腾。 而他,为何自大的以为,自己并非红尘俗物? 曾几何时,他竟为妄念所扰? 只因从未正视…… 辗转不成眠,无尘唯有起身,取来一蒲团,手捻念珠,欲除去内心杂念,可是当一句句的经文自口中诵出,愈觉烦躁不宁——连唯一能静心排遣的,竟也无用了。 倚着几分惭愧,他停了口,罢下手,低首怔望许久,发愣的眼,一动也不动。风忽然大了,吹熄桌上烛火,他就这样坐了一宿。 曙色苍茫,日头逐渐取代月娘的地位,撤下满夜星空,由青白转成鲜红,他不禁扭头看去。 刺目的红,疼了他的眼,也拧疼了心。 他不明白心为何而疼,只是每每想起那临别的一眼,无限凄怆与悲茫,仿佛诉说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的一颗心,便疼得厉害。 是内疚么? 是的,除了愧疚,再无其他。 咚咚咚,门外忽传来急促的敲打声,无尘一惊,收回游离的心神。 “无尘师父,您起来了没有?”心远将耳附门,听着里头的动静,急切地说:“您要起来了,快开门让我进去,重得我手快折了。” 门一开,心远立马捧着装满水的盆子闯了进来,连忙把盆子摆至桌面,转头朝四处张望好一会儿,突然咦了好大一声,问道:“无尘师父,这几日怎么老没瞧见那位小公子啊?” “他走了。”无尘微微一笑,答得淡然。 “这样啊……”心远不免有些失望。往日时常见当知客的师兄们不过接待前来奉香拜佛的信徒,整天下来所得的打赏倒不少,可惜他年小资浅,虽已落发,但尚未点疤受戒,根本没资格轮上,只配待在一旁干瞪眼,净做些跑腿打杂洒扫的活儿。没想到那位小公子瞧来衣冠楚楚,以为终能一圆美梦,谁知竟是个银腊枪头。 满心期盼落了空,他不禁咕哝着:“真是的,全然不懂得规矩,要走也该同咱们知会一声,怎么一声不吭便走了。”说罢,他还不忘装腔作势的叹息一番。 “是贫僧要他走的。”目光望远,声调极为轻微。 “啊?”听不真切,小脸一团迷惑。“对了,师父请您三日后在佛殿上为信众说法讲道。” 听得这话,无尘本要托辞不受,实因自个儿至今尚未是正式受戒的和尚,为信徒讲道解惑,渡天下云云执迷众生,唯恐能力不足。且披上袈裟端坐佛殿,得此殊荣心里实在有愧,可转念一想,虽同是僧侣沙门,毕竟身在客边,承蒙住持好心收留,才能安心抄写佛经,如果连一点嘱托也推辞拒受,未免显得忘恩负义。 身在尘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何时才能将一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5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5 切摆脱开来? “啊!”像是想起什么,心远忙伸手往袖内一掏,笑吟吟地将经书双手奉上:“还有还有,我给您送书来了。” 无尘致谢接过,手里拿的,是《大般若经》第二册。 此经为玄奘法师当年自天竺取经回来所译的最后一部经典,通共有六百多卷,总集四大册,可谓是佛门中的无价之宝,而护国寺的方丈竟肯欣然答应,出借供他抄取。 把看经书看得痴了,目光随着经文游动,一页翻过一页,无端陷入沉思。 记忆犹新,当初红蛟自曝真身是为一条红蛇,便暗打主意,不时在他耳旁念经说法解惑,只天真地想,耳濡目染后,能否将他给渡化,可他往往听得佛号经声,即捣上耳朵,挤眉扁嘴,露出不悦的表情,仿是避之唯恐不及…… 忙完手边的活儿,心远拉长颈子瞥眼看去,但见无尘依旧纹丝,双目还是紧盯在同一页上头。 哎,无尘师父又失神了。这几日来均是如此,心远倒也很习惯,因此多喊了两声:“无尘师父、无尘师父。” 无尘定一定神,将视线自经文投放到那张稚气的小脸上,笑问:“心远,有事?” “您那儿是怎么了?”他指了指自个儿寸发不生的头顶,好奇地问:“我瞧您总是包着头,是伤么?” 无心问起尴尬事,诸多回忆生。无尘只摇了摇头,笑而不应,怎好明白坦言,缠布里的,不是伤,而是一头青丝。 “既然不是伤,何苦一直闷着?眼看快过端午了,现在每日一到晌午简直热得没话说,连那山风都是热的呢!” “习惯了,便不觉得热。” 能忍人所不能忍,的确厉害。心远露出崇拜的眼神,比手画脚的说:“真不愧是无尘师父,要是我呀,早痒得满地打滚了。” 那不知带着几分夸张的模样举止,几乎和某人像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尘见了不禁好笑,慈爱地抚着心远的青头皮,但那沉稳的笑容中,却隐含着连他自己亦未察觉的苦涩。 “无尘师父!”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无尘定睛看去,只见心远面色苍白,眸中满是恐惧,身上抖个不住。 “你、你……”他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全。“嘴……嘴那儿。” 无尘依言扬手往嘴边一抹,拿至眼前,掌心里净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双目空茫,他仅是一个劲儿地瞪视,紧接着感到喉头一阵挠搔,下意识朝前微倾,一股浓厚的血腥急涌上来,一时承受不住,便哇地吐出满坑满缸的血,一口又一口地染红整片袖摆。 何曾见过这等惊骇的景象?此情此景,可真把心远吓傻了,浑身直打哆嗦,忙上来搀扶,然后抬眼一望,着慌地说:“您、您在吐血啊!”他当机立断,赶忙把人扶到床铺躺下,“您等着,我马上给您找大夫来。” 话音方落,他已拔腿飞奔出去,无尘还欲开口阻拦,无奈心头绞痛难当,一口气提不上,连半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撑持不了,他但觉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 “我早同你说了,青穗那老头口中的‘有缘人’是骗你的。”谁让他不听劝,偏偏非去瞎摸一番,这下好了,不听长者言,吃亏在眼前。 自作孽不可活,一句话——活该! 虽是这么想,但言之毕竟可伤,所以白玉京也只是放在心头暗骂他个不知好歹,嘴上仍是殷殷劝慰。 “算了,那臭和尚赶你走,是他没良心,没眼光,就是个凡夫俗子,你何须同他一般计较?”轻移莲步,他挨身凑近,愁眉一扬,长长的羽睫眨个不住。 只见红蛟倚着大石坐在地上哭得抽噎,脸红头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掉个不停,小小的脸蛋洒满泪珠,犹如梨花带雨一般,模样令人好生怜惜。 见此景况,白玉京内心是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这回碰上个硬钉子,总算让红蛟自个儿尝到苦头了,对那臭和尚,应当不会再如此执著,他恰好趁机好言相慰,软语之下,必有所得;忧的是,连日来不吃不喝且不睡,只顾着难过伤心,铁打的身子也会承受不住。即使是妖,他们也是血肉之躯。 “甭哭了,就算你哭瞎了眼,他也不晓得,更不会同情你,你这又是作戏给谁看?” “谁做戏了?!”一听之下,红蛟气得直瞪眼,斥喝道:“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拿话来涮我!”一见他笑颜逐开,才知是上了当,随即别过头,赌气似的鼓起两个腮帮子。“被骂还这样高兴,你是傻了不成?” “是,我是高兴,我是傻。”白玉京扬手撩开颊旁飞舞的发丝,现出一张艳丽绝伦的脸蛋,蹲在他的跟前笑道:“你好歹是肯与我说话了。”把一条手绢递过去,顺便移到他身边并肩偎依。 “行了,把泪抹一抹,咱们坐着一块儿说话。” 连谢也没谢过一声,红蛟默默夺在手里,往脸上胡乱瞎抹,然后擤了几回,鼻子通畅,总算好多了,整个人感觉益发神清气爽。 “他要我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他却不晓得我哪有什么地方能去,天下虽大,没有他在,哪里都一样啊……我说我喜欢他,想待在他身边,难道这也天理不容了?”说到伤心处,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即便我是妖,也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生气,和人有啥不同?我不懂,明明他对我并非无情,却要赶我走……” “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说喜欢他了,为什么他还不明白?”伤心到了尽头,眸中已无泪,他只是不断反复自问。 “人,并没有你想像中的好。”仿若一声轻叹,白玉京撑着腮,眉目含笑,目光落在远边的山峦,静看峦峰起伏。 “你不要忘了,人的一生一世有多长,到头来总是落空,他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不再记得你,而你有不可计数的岁月,只为图得一时快乐却得尝尽永无止境的痛苦,值得么?” 吐气如兰,软语相告,一只纤纤素手顺着脸儿、眼睛,滑至鼻尖,再延着人中抚上微微泛红的唇瓣。白玉京忽而柔媚一笑—— “你知道么?那日我见你来了,心里真的好高兴,跟做梦似的。你要我走,回去那山林深壑,可没你同我一块,我独个一人有什么意思?”趁他情思昏昏,不辨南北之际,他轻呼一口白烟,纤指贴在小巧秀丽的脸庞,眯着眼,百般挑逗。 “红蛟,他赶你走,是自认高攀不起,那薄情人不值得你喜欢,更不值得把心全交付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6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6 上去,听我的劝,趁现在你还陷得未深,及时回头才是最为紧要的。” “时间是最好的一帖良药,久了,你自然淡忘。”他不死心地软语相告,似非要痴儿醒悟。 “只要不去想,便好了,是么?”若真能如此轻易忘怀,就不是情了。红蛟吸了吸鼻头,木然地望着他。“当初,你也是这么做的?” “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安期生的事。”当年他与道人安期生的事可是在族内掀起一阵翻腾,纷扰的程度,并不比青白二蛇逊色。 不提倒好,一提起来,白玉京便是一腔怒火无处泄,不由得咬牙含恨,冷笑着说:“别和我提他!那牛鼻子老道从不与我相干。” 哪知红蛟却不肯放过,拿着一双映满无奈的眸子,幽幽叹问:“到底是你先忘了他?还是他先忘了你?” 白玉京抿唇不语,只是不断冷笑。“都有。他负心,我看破了,如此而已。” “可我对他,却是一番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仿是听到天下间最为好笑的趣事,白玉京笑得不可遏抑。 “以往,我也曾拥有一段刻骨铭心,可到头来,我换得的是什么?”他笑得狂放,高昂的笑声里,竟有一丝悲凉。“怪只怪,我太傻,轻信人言,浑忘了人言不可尽信的道理。” “人的心,如天上银月,变幻不定,教你摸不着、猜不透。纵使你的心是实实在在的,可他的心,却未必如此。” “人心太善忘,终归一场空。情到浓时情转薄,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全是些屁话!” 愤慨过后,全身气力像被人抽去般,他垂下羽睫,神色忽显哀伤。“起先,我——不过是寂寞。” 是的,寂寞。 千百年岁月流转,他仅孤身一人,镇日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一颗心犹如春苗蛰伏,伺机破土冒头,在欲动的情欲未成型前,他已修身化人。 但未必是好事。修行成人的蛇,本身便是一个复杂的存在。 是蛇,却长生不死,当同伴一一死去,他依旧青春如昔,可说是人,他仍是一条货真价实的蛇。 正确说来,他是个异数,一个老天也难以解释清楚的错误。 世间万物皆躲不过的生老病死,他唯有生和病,老和死对他而言,是永远不会碰上的奢望。 “你该知道,长年岁月,是一种无止境的痛苦,这等滋味你也尝过。世间万物,但凡是活的,都有填塞不完的欲望,就拿咱们来说,修炼成人,可一旦成功了便觉有所不足,因此试图生出七情六欲,体会做人的乐趣。” 什么叫情不自禁?只因风月情浓。 侃侃而谈,说起他的过去,道尽其中不为人知的心酸,句句血泪心酸,红蛟有些意外向来三缄其口,从不愿提及过往的白玉京,而今竟愿意将一切相告,或许是气氛太好的缘故,处在天地间,心胸亦不由得开阔,话也就顺口而出了。 “所幸,我有了你。” “你喜欢我,也不过是因为寂寞……” “不。”白玉京拦断他的话。“我喜欢你的原因,又是如何喜欢你,我自个儿清楚明白。你我是同类,有你,我自然不感到寂寞,可我真正要的,是专心一意,这是人所给不起的,纵使那人是你命定中的‘有缘人’。” “安期生一辈子求道,后人传述他不为炎势所趋,最终修成正果,倒不知他仅是薄情而已。”更可笑的是,文中所述,他竟成了他的坐骑,以致后来才有所谓拿玉京子当蛇的另一种称呼。“且说那青白二蛇,不也同样落得凄惨的下场?” 听他这么一说,红蛟登时恍然明白了。原来“有缘人”即是命定之人,相遇是注定的缘分,莫怪长老时时告诫后生小辈,说什么一遇上了便要拆骨入腹,即可增加道行,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防止遗憾再次发生。 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拂逆动情的结果,几乎不得善终。 “红蛟,不是我老要叨念,只因我不想看你为情所苦。我活了几千年,见过的世面太多,也太教我心寒,可也让我实在地明白一件事,纯然的修炼,是咱们的宿命,亦是最好的安排。” “你说的我都知道。”红蛟叹息:“可是……我放不下无尘。” 话锋一转,白玉京问道:“怎么,你认了?” “认啥?” “那臭和尚是你的‘有缘人’。” 沉默即是默认。 “当日立誓,言犹在耳,你可别说你忘了。” “我没忘。”红蛟回嘴:“就算无尘是我的有缘人又怎么样?没规定我非要吃了他不可。” “你想违誓?” “我不想靠别人增加道行总行了吧!”他说得好心虚。 白玉京闻言,一颗心,陡地沉了……完了,看样子他铁定一头栽下,要将之挽回,谈何容易? 白玉京依然不放弃,极力苦劝:“你不要执迷不悟,多想想我之前同你说过的话,哪一回不应?痴心是傻子才干的事,能抽身便抽身,趁现会儿你的满心‘喜欢’未成气候,马上抛到脑后边去,要是喜欢成了情爱,哪怕是有仙丹妙药也治不了你。”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利剑,硬是塞到红蛟手里。 “拿去。用这把‘慧剑’去将‘情丝’斩断,日后,你便解脱了。” 瞪着剑身闪烁的银光,红蛟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直窜背脊。 他霍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你省省力气吧!怎么样我都不会伤他。” 紧接着附上一句:“要是你敢擅自主张,我绝对和你没完!”落下狠话后,他立刻撒腿跑开。 白玉京张口结舌,呆了好半晌,终于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没完?说得真是威风,只怕——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怎么办? 怔怔看着盆中的血水,心远不禁皱着一张小脸,眉心拧一个大结,神情气度更是阴郁的可怕,显然是手足无措了。 都请大夫瞧过好几回了,无尘师父还是连夜盗汗、气喘如故,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甚至白中带黑,形容恐怖,因此又换了几个大夫看诊,不仅没起色,病势反倒日渐沉重。 连叹三声,心远走到寺院后方把脏水倒了,然后回过慧明,领了一串钱,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寺门。 “秃小子——”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人出声一喊,倒把生性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7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7 胆小的心远唬一跳,急忙扭头看清,一阵山风迎面吹来,兜得整脸沙灰,耳旁只闻得潇潇风响,并不见任何人影。 咦?奇怪了,在这荒山野岭,四面环山,周遭人烟罕迹,几乎是没人会经过,还要走上十里才会有歇脚的地方,何况他鲜少离开寺院,就是香客信众,识得的也有限。 他扬头朝四处张望一回,因心里着急,牵挂无尘的病势,便旁也不顾地继续赶路。 “秃小子,是我啊!” “啊。”心远看清来人,大喜过望,匆匆迎了上去。“小公子,我可终于遇着你了。前些日子,你招呼也不打一声,竟管自己走了。” 既然无尘都说明白不愿见他了,又怎么好厚着脸跑去讨人厌?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他哪儿也没去,只是静静在护国寺周旁的林间窝着,待白玉京走了开去,这才偷溜出来不时在附近徘徊,总希望可远远地看无尘一眼,可每日寺门外的全是那一班小秃子,真是令他好生失望。 红蛟笑了笑,模样有些扭捏:“那……那个……”话到嘴边,欲语还休。停了片刻,他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无尘他好么?” “不好、不好。”心远一迭连声地说:“你前脚刚走不久,无尘师父就病倒了,大夫请了几个,药煎了、也吃了,还是没见起色,如今正病奄奄地躺在床上……” 活未说完,红蛟一把扯住他,急问:“他到底生啥病?” “有个大夫说,无尘师父是中了蛇毒,没药医了,可奇怪的是,咱们这儿不兴产那样的蛇,怎么得来的谁也弄不准。” 蛇毒?莫非……“是什么样的蛇?” “是啥专产在永州的一种蛇……”好像叫什么来着?“反正那蛇奇毒无比,甭说让它咬上一口,就是碰着了,手也是要烂的。” “这样厉害?!”红蛟闻言大惊,心里大致已有了底,故而忙问:“那蛇是不是生得白质黑花,尾巴处呈扁形,模样就像个指甲片?” “啊——”心远突然省悟,连忙点头:“对、对!你说得不错,大夫说那蛇的特征便是尾巴像个指甲片的玩意儿,俗称什么‘佛指甲’的。” 这下总算水落石出了。 果不其然,无尘体内的毒准是白玉京当日在溪边吵嘴时偷偷下的。 可恶!竟然瞒着他干了这等好事。 暮鸟投林,天边现出一片霞光,眼看黄昏已近,他俩在此停驻攀谈,着实耽搁不少时间,只怕再迟城门就要关了。 “好了,”心远连连挥手,往城内一指,焦急全写在脸上。“我没功夫同你多说,小公子要知详的,到寺里走一趟便晓得了,我还得赶快进城拿药去,就此作散了。” 他合掌拜别,来去如一阵旋风,不想他个儿小,脚程倒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待足音渐歇,白玉京从林中闪了出来,倚在树旁,手里把玩着发丝,饶富兴味地笑道:“唷,发作了?难为他能撑得这么久,我还以为他早见阎王去了。” “真是你干的?”红蛟回过身来,一脸怒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玉京呵地一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反正他是死定了。” “你——”红蛟铁青着脸,指着的手不停颤抖。 没奈何,眼瞧无尘正在寺内受苦,命在旦夕,他亦是心如刀割,恨不得立马奔去见上一面,好过在这儿瞎蹉跎。 转念到此,红蛟拔脚就要走,不知从哪儿伸出的一只手冷不防地朝他臂上一扯,他一个煞不及,脚底踉跄不稳,当场跌扑在地上,吃得一脸沙,模样甚是狼狈。 白玉京瞅着那满是泥沙的脸蛋,明知故问:“你上哪儿呢?” “我要去找他!”红蛟毫不死心地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忽觉怪异,一向多事的白玉京这回竟没出言拦阻。他站定回头,奇怪地问:“你不拦我?” “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要见他最后一面,替他送终,一切由得你。”笑颜灿灿,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还不快去。”白玉京笑着赶他:“去晚了,恐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眼望地下,他把嘴闭得很紧,是一种气到顶头,极不服气却又拿人莫可奈何的神态。 “省省吧!”白玉京眯眼冷笑:“这回你是救不了他的,除了我以外,无人能解。” “哼!”双手抱胸,红蛟报以同样的冷笑,决意和他杠上了。“那好,他死,我亦不独活。” 以言要挟,以命相逼,再硬气,也不能够无动于衷。 “这不是赌气的事!少拿话讹我。”白玉京嗤问:“那臭和尚真值得你为他拼命?” 低首垂目,红蛟说得小声:“值不值得我不晓得,也懒得去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我不救他,一辈子将在后悔中渡过。” “即使为他放弃百年道行,你也甘愿?” 红蛟坚定地点头,不容置喙。 “行。要救他,有法子。”而且用不着他自个儿亲自动手。 得了这话,红蛟眉眼一舒,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可仍不免疑心的问:“真的?” “不信正好。”白玉京扳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唉,俗话说‘救命如救火’。我想想,最多不出三日,那臭和尚准是一命呜呼见阎王。” “信!我准信,你快说啊!” “让我救他可以,可是我有一个条件……”白玉京狡黠一笑:“咱们来打个赌。” “行!”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红蛟爽快答应,紧接着问:“赌什么?” “赌命。” 啥?红蛟两眼瞪大,除了愕然还是愕然。 *** 进入四月,天气渐渐热了,白日暑气蒸腾,午间落雨,到了夜里,便是晚风西凉,有些冷,但略微的寒意中却又带着些许的清爽之气。星光暗淡的夜,只有月光流泄一地,如万夜中的明灯,为黑暗带来一点明亮。 有月余了……别后的那人,是否过得好? 一袭晚风吹拂,吹起僧袍,也在心湖吹起阵阵涟漪。 原来,他的心仍有牵挂。 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说穿了,也仅是“随缘”二字。 为何他始终不曾悟得? 想问,无人能问,因为他明白,答案早存在心中,之所以忽视,实是内疚和恐惧,只怕有一天,他当真管不住自己的心,有悖我佛。 这些日子,他唯有靠着抄写经文和诵经静坐,方始勉强抹去心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8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8 头缭绕不去的异样。 可惜,成效仍是有限。 犹如皮球,越是压制,稍不留神,反弹得越高。心,亦是如此。 他罢下笔,凭借着一丝光明,蹒跚走至窗旁,全打了开,然后焚香点灯,在桌前缓缓坐下。埋首抄写,顾不得体内毒素流窜,即使身虚体弱,他也要握紧毫笔,不得耽搁。 随意抹去嘴角频频溢出的鲜血,他强打起精神,振笔疾书,非在自个儿尚能撑持的时候将六百多卷经文抄写完成。 突然一阵困倦乏力,神思昏沉,他连忙摇头甩去,一口鲜血竟忍不住喷了出来。他知道,已到极限,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将笔杆握得死紧,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努力不使自己倒下。眼前,仿佛有一抹红艳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由暗处到明处,银色的月光中现出一张俊秀的脸庞,两眉耸成八字样,神色无比仓皇。 会是谁……那影儿,会是心里所想的那人么? 视线一片模糊不清,他还弄不清是谁,毒气陡然攻心,双眼上翻,立时没了意识。 唉,不过一些日子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样子? 面颊凹陷、手如枯枝,不仅整个人都瘦得脱形,神色更是坏到不能再坏,脸黄似蜡,甚至有些泛黑,之前那个面如冠玉、眉目清朗的无尘不见了,眼前只落得个半死不活的病人。 红蛟一面叹气,一面伸手轻抚。过去从没有机会能摸摸他的脸,如今,也只有在人睡着的时候,才能好好摸上一摸。 谁知就这片刻的功夫,只手摸到前额,手里竟是湿的,睁眼细看,这才惊觉,无尘的脸色显得又黄又黑,额上汗珠淋漓,浑身不住发颤,抖得很是厉害。 红蛟茫然无主,心里又悔又怕,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即使赶他骂他,也绝不走开一步,至少能在毒发时,拿体内的那颗蛇珠护住身子, 对!蛇珠。 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红蛟弯身使劲往肚子一压,伴随著作呕声,一颗金光闪耀的珠子顺势吐了出来,接着掌心紧握成拳,再摊开手,已成一堆细碎粉末。 抬眼望了望四周,他终于在角落边发现一个像碗的东西,尤其人命攸关的当口,分分秒秒都是极为紧要,于是不假思索,拿来便把手里的粉末倒进去,然后张牙在腕上拉了一大口子,顾不得疼,立马将血注入碗里,待有五分满,再捻起两根指头和着粉末一块搅散。 此时,无尘发作的症状似乎缓和不少,身子不抖了,冷汗也止住了,但一张脸已由黄转黑,嘴唇、指尖开始泛白,在静悄悄的夜里,竟连丝丝呼吸声也难以听闻。 “怎么办?”红蛟大惊失色,忙伸手在他鼻下探去,但觉出气多、入气少,再见他面色如炭,只怕阳气要竭了。 难道……他俩最终的结果,会是阴阳陌路? 不行——仅差半炷香的时间,眼看救命药就要完成了,怎可在此时功亏一篑!然而,喂药的动作十分不易,一面得时时注意甭让碗打翻,一面得小心撬开牙关,一点一滴把药灌进口中,由于无尘早没了知觉,没法自己吞咽,灌下去的药一大半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哪怕只有一点,都是救命啊!他再不咽下,只怕真要去见阎王了。 几乎是没了主意。红蛟又替他调整姿势,把头高仰,好让药流得顺些,紧接着嘴对着碗,自个儿先含入一大口,随即俯下身,慢慢挨近,唇对唇,以口相喂。 照这方式喂了好几回,直至碗底朝天,他屏气注视,耳旁听得“咯”地一声,药总算咽下去了。太好了!他开心的险些叫出声,所幸立刻拿手捣住,可眼泪,却不问情由,流得满面满腮。 不多时,蛇珠开始发挥效力,无尘的面色显得异常红润,凹进去的嘴边肉,也恢复得如先前一般。那一个清俊风流的伟男子又活过来了。 外头银月让乌云隐了去,环室陷入一片漆黑,红蛟依旧守在床畔,半步不移,生怕一错了眼,便见不着这死而复生的奇迹。 他要肯定,一个确实的答案,固然无尘鼻息悠悠,有和缓之兆,可还到不了放心的程度,总要他苏醒,重新睁眼瞧瞧这个大千世界,才算大事抵定。 到时,即使他再次出言相赶,也不走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折磨。 月沉日升,瑰丽的天色渐渐变白,一夜过去了。 红蛟静待着每一分每一秒,床上平躺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欣喜若狂,他不由得俯身凑近,眼对眼、鼻对鼻,感受失而复得的生命。 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如一片羽扇,为他带来无比喜悦。 “无尘……”红蛟附在耳畔轻唤,知他有反应,至少一颗心是踏实了。 气息虽然依旧缓慢,却相当沉稳,一呼一吸,就和醒着时没两样。他心里的欢喜之情,非笔墨所能形容。 窗外雷声大作,原本晴朗的天际,已下起倾盆大雨。蓦地,一道人影走了进来,脸上闪着银白磷光,容貌绝美且冷艳,一双赤红如火的眼,紧盯他俩。 红蛟呆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从不愿对来人展现的笑容,此刻竟笑靥如花。 “我救活他了、我救活他了……”他又哭又笑,高兴的不能自己,像是个急着向人献宝的孩子,忽然没来由地全身一阵抽搐。 呼吸既喘且急,像是得了什么急症,只见他嘴唇翕动,仿佛一口气吊不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随即两眼翻白朝上,眸中神采渐失,长睫垂盖,就这样软倒在来人怀里。 低眼下看,怀中的,却是一条蜷曲的红蛇。 一身黄色袈裟,紫线绣边,端坐佛殿坛前,为众位善男信女说法讲道,解开世人迷惑,离一切相,参悟自省,体证“缘起性空”之微妙真理,破除无明妄想,以为我佛渡天下万物苍生。 劝人为善、弘扬佛法,一脸的慈威,这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耀。 远望高坛上的人,白玉京面无表情,嘴角尽是嘲弄。 真做作——不知是说那人,抑或是底下自诩为苦浮沉但求解脱的信众。 诵完经,无尘朝目下逡巡,前来听讲的信徒有男有女,有多少是一心向佛?有多少是信步走来?又有多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双手合十,他走下高坛,信徒们一一向前涌来,顿时挤得水泄不通,步步簇拥紧随,只盼能再听得那清秀俊逸的青年和尚再度说法度众生。 “无尘师父。”一身月白衣衫,白玉京笑吟吟地站在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9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29 四方信众之中。 “白施主,近来可好?”无尘微笑问候。经过半个月的休养生息,日作早课念佛,夜里抄经参禅,不动声色的本事是更高了。 “借一步说话。”白玉京朝外摆手,面上犹笑,眸底几近冷淡无情。 语气肯定,非疑问,表示他无从选择。无尘点头,一边对往来的信众合掌施礼,一边将人领至后方庭院。 “环境清幽,果然是个好地方……可惜了。”白玉京转脸瞅着他一袭黄色袈裟,先是嗤笑两声,随即把脸一板,面露嫌恶。 无尘淡笑不应,仿佛永远一副雍容大度,任何事皆不得动摇分毫。 “你知我为何而来?” 他微微摇头,还是笑而不答。 “你知道么?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态度。我不懂,为何红蛟专情于你?” 眼似要喷出火来,白玉京不掩愤恨地问:“你——究竟有什么好?” 是呀!哪里好?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什么是情?他不是不明白;红蛟的一片心意,他铭感五内。可他是个沙门修士,情一字,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对他而言,却太过沉重。 所以他只能选择不去想、不去招惹,即使已沾上身,无视,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我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你的命是他救的。” 无尘惊讶地抬头,很是困惑。 斜睨着那脸上映满的不解,白玉京为红蛟感到万分不值,却又喜在心头。果不其然啊!没一个人是有良心的,安期生如此,千年后,这男人亦是如此。 “你以为单凭这些凡夫俗子,能解得了毒?”天真,实在太天真了。白玉京好心替他解了惑,不由得大笑出声,停顿片刻,幽幽笑容转为苦涩。“我让他来救你,只因我欠他一条命。” 欠命的,他还了,欠泪的,亦该流尽——这即是因果,了结两散,看似有情,实则最是无情。 “真是他……救我的?”不是做梦呐……那日所见的,真的是红蛟。 “能有假么?原来你啥都不记得了。”拦了他千遍万遍,说尽好话,谁知那脾气像牛一样,固执得可怕。 “那叫傻子!到了紧要关头,除了他,会有谁如此奋不顾身……”嘴里喃喃:“真傻,竟舍命救了个没心肝的人。”实则是有意说给人听。 也是,除了他,会有谁……无尘不禁长叹一声:“他的救命之恩,贫僧记着了。” 光是惦记,有啥屁用?白玉京哼地冷笑道:“趁这会儿,我索性同你一齐说明白,咱们不奢望你惦着。红蛟为了救你,让那颗保命护身的珠子给你吞了,百年道行一朝丧,打回个原形,再也没法来和你纠缠,你该乐得快活。日后你念你的经,修你的万世佛,我则带着红蛟回深山窝里,大伙儿一拍两散。” 言罢,白玉京一旋身,立刻消失得无影踪。 一切又回归如常。无尘直呆在原地,直至凉风扑面,冷醒了神智。 是么……他要回去?是不是代表着,日后相见无期…… 如此,也好。 兴许这样的决定,对彼此来说,该是最适当的结局。他对他最后的怜惜和愧疚,便是将手放开……不应当再拘执于无形的牵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双手合十,无尘回望远处的山峦野林,低声念了句佛号,遂头也不回地踏入佛殿。 自此,再无牵系。 *** 春去冬来,转眼便是一年过去。 满载经文,无尘独自踏上归途,在另一个暮春三月里,回到了睽违已久的清凉寺。 日复一日,是历经多少风雨、多少劫难,受尽磨炼和苦楚,自出行到回程,共花去一年半的时间,不仅平添了满身沧桑,修为上似乎也有所增长。 然,最紧要的是,他总算完成当初与圆觉师父许下的诺言。 今日,即是正式落发受戒的日子。 入世与出世,仅在一念间,他期盼甚久的愿望,终能实现了。 大雄宝殿上,中央的释迦牟尼等三尊大佛端坐于莲座,面容安详,左旁有一菩萨塑像,慈悲宁静,右是普贤菩萨,同样是为普度众生。 无尘一身蓝灰僧衣,有别于护国寺说法的精致袈裟,显得朴实平凡,一如返本归真的人生真义。 数十位僧人,全披上袈裟,分了两排齐坐,口念偈语,手持念珠,法堂里还有前来观礼的信徒、香客,百人聚集,场面特为浩大隆重。 “无尘,你可准备好了?” 无尘顶着一头乌黑青丝,双掌合十,长跪在地。一双秀长凤目,澄净无波,只愿万事尽休。 于是圆觉接过沙弥呈上磨得光亮的剃刀,锋利无比,虽不至于削铁如泥,可要剃去生长不断的头发,轻而易举,但也异常沉重。 左持剃刀,右捧净瓶,他在顶上洒下三滴水,然后开始重申三皈五戒,尽管无尘早已相熟,但碍于程序礼法,必当遵循,切莫忘却。 一缙发拾在手里,圆觉先把委了一地的长发拦腰剪去,再持戒刀,眼看就要朝顶部周旋剃下,忽然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跌跌撞撞地跑进法堂,硬生生阻断剃度大礼。 “有蛇、外面有蛇啊——”话未说完,立刻为监寺师兄喝断。 “吵吵嚷嚷的,全没一点出家人规矩,你先息一会儿,再慢慢道来。” “外面……”吞了口唾沫,小沙弥腿软地跪在地上,颤着音说:“外面来了一只好大好大的蛇。”拿手指着外头,“就在寺门阶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现场登时一片混乱,本欲观礼的众人们此刻也没了心情,跑的跑、逃的逃,一作鸟兽散。 “快快!大伙快抄起家伙,别让这只孽畜在此胡来!” 不知是谁发的号令,几个僧人找来寺内所有的抓耙棍杖,每人一把,全停在寺门前,个个凝神专注,大气也没敢多出一声,准备伺机而动。 大门一开,赫见一条赤蛇盘踞于上,铜铃大的蛇眼一一扫向众人,昂首吐信,发出嘶嘶响音,瞧得大伙儿莫不胆颤心惊。 老天爷啊!哪来的一条大赤蛇? 众人彼此对眼互看,频频交头接耳,面露惊恐,谁也没敢上前打先锋。 无尘夹在纷乱之中,偶在间隙偷得一眼,昂首遥望,正巧与一双绿眸相对。 啊!他心一紧。那红蛇……是红蛟么? “别怕,常言‘打蛇打七寸’,等我喊口号后,大家一同往那七寸处打去,听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0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0 清楚没有?”人群中有个身材壮硕的和尚大声发话,率先高举木棍。 “但是……”一见大伙儿群起效尤,某个小沙弥跟着举起棍棒,睁着一双溜溜大眼,害怕地问:“师兄,这条蛇那么大,这七寸在哪儿呀?是要从头算起,还是从尾巴算?”要是错打了,到时惹得大蛇生气,回身反咬一口,岂不死得冤枉。 “这……”此言当真将人问倒了,和尚涨红着脸,恼羞成怒:“闲话少说!总之朝身上打去就是了。” “不!别……别打!”好不容易拨开重重人墙,无尘狂挥着手,扯喉大喊,但却无人理会,每个人杀气腾腾的,紧盯那七寸处,只想一心对付未招自来的不速之客。 眼看众人朝红蛇群起逼近,无尘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结果过于心慌,脚下一绊,当面跌扑在地。 与此同时,人们急涌上前,一阵乱棍齐飞,红蛇躲避不及,惨遭当头棒喝,生生承受了这致命一击,轰然大响,随后倒卧在血泊之中。 一条活命,就此送断。 “不——”见得眼前一片血红,无尘凄厉地失声大叫,挨不住悲恸,整个人几近溃决地瘫坐在地上。 何苦啊……且说佛渡芸芸众生,我等是众生,那红蛇何尝不是众生? 无尘愣直着双眼看着已成血肉模糊的尸身,只觉心头像是让人刨了一块,痛的几要死去,恨不得替它受了那几棍,即便死了,倒还罢了。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在眼前笑着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当时,那一句句喜欢,至今仍言犹在耳,但说的人……在哪儿呢? 佛祖有云:“一切生灭,皆由心造。”……如是所言,现会儿,不过是自个儿捏成的幻象,那跟前地上的,又是什么? 何谓六大皆空?呆望那已无一丝神采的绿眸,无尘登时疑惑了起来,若然这便是“空”,为何他的心会这般疼……疼得,几近麻木。 谁想得到,一场剃度大典,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圆觉合掌当胸,为那死去的红蛇念起往生咒,并且吩咐几个弟子好生挑个干净之地埋了。 待香客尽散,还原一切的庄严神圣,圆觉回身望去,合该无人的佛殿中却见无尘身袭蓝灰僧袍,及腰青丝披散身后,独自跪坐在地,仰望法相,神情尽是迷妄困惑。 只消一眼,圆觉似乎明白了什么,仰天长吁一叹,摇摇头,轻步近前,慈祥地说:“无尘,你随为师来吧!” 进了清修的禅房,圆觉自管闭目养神,默默打坐,两腿交叠,坐姿随意,却迟迟不发一语。周室寂然,烟雾袅袅,直至焚香殆尽,圆觉这才睁开眼,看向满脸愧色的无尘。 “无尘,你尚还记得离寺前,为师和你说的话?” “记得。”无尘茫然地抬了眼,将存在心里从不敢忘怀的告诫一字不漏地背下:“若见自心是佛,不在剃除须发,白衣亦是佛,若不见心,剃除须发,亦是外道。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不错,此是六祖菩提心法。”圆觉合掌问道:“你可曾悟得?” “弟子领悟。”他答:“即是‘随缘’二字。” 圆觉听了,不作任何表情,只再追问道:“何谓随缘?” “摒去利害得失,唯有不求、寡欲。” “人非神仙,亦非圣贤,岂可无欲无求?”圆觉摇头叹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诸事如然,有缘即当无缘去,正如庄稼劳动,尽心尽力,收获多寡,只付诸谈笑间。如此,便是随缘。” 到底是他修得不够,只知随缘二字,却未解得其中深意。无尘面露惭愧,合十道:“多谢师父指点。” 片刻,圆觉重新燃香点烛,叹了一口长气,忽又问道:“汝何处所归?” “佛门即是归处。”他本是孤儿,无爹无娘,寺院即是他的家,也是此生不离的去处。 “可有人等你?” 无尘一怔,沉吟了会儿,方摇头。 然而这不过片刻的迟疑,圆觉一笑,已做出决断。“你走吧!佛门不收尘世人。” 出言相赶,丝毫不留情面。 无尘轰然一呆,不敢置信耳内所闻。 “师父!”他欲再争辩,却为圆觉扬手阻止。 “休再多言。”圆觉望定他,目光炯炯,不容他半分逃避。“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无尘,你扪心自问,一生长伴我佛,真是你的选择?” 无尘茫然无言以对,过往自许坚定诚挚的心,似乎一点一滴崩塌毁坏了。不觉抚上自个儿的胸口,他闭眼倾听。皈依我佛,渡天下迷惘苍生,是他毕生志向,亦是唯一奢求,十八年来,从不改变,可这……真是他要的? 自小,形单影孤,是佛祖的慈悲和宽容弥补了一切缺憾,即使无父无母,他不觉苦,即使镇日洒扫勤作,也是为了修行。 无风无雨,他习惯了归于宁淡,尔今本以为心如止水,曾几何时,已然悄悄泛起波澜,进一步探循,直到深处,他似乎望见嵌烙在心上的,那个身影。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这一切从何开始? 思绪如乱絮,既清晰又混浊,他急了、慌了,忽地—— 仿佛拨云见日,他看见了……一张天真纯然的笑颜,清楚地映在眼前。 睁眼的同时,不住落下泪来。无尘坦诚了,痛心疾首地哭喊着:“师父、师父,求您救救弟子脱离苦海吧!我……我真的受不住了……” 是他不该起了妄念、是他不该有了爱欲之心,才会扰得千回百折的缠扰。 明知逃不过心之所系,明知无法忽视心底始终埋得深远的情愫,即便用了最后一丝的力气,他仍奢望祈求佛祖的宽恕,救他于情天恨海之中。 “情爱”二字太深太苦,似火烧似冰刺,心痛的几难自抑,相思无尽、妄念横生——他,置身其间啊…… 不去瞧他的痛苦挣扎,圆觉头也不抬,对他说了最后的告诫:“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此后,阖上眼,便不再言语。 因缘?什么是因?又什么是缘?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曾有一段诚挚的深情摆放眼前,他视若无睹,面对那一双婆娑泪眼,他仍旧狠心决绝奋力推阻,一心只怕坏了自身修行,却未曾细想,那是怎生的心情? 如今只能暗自失悔,总要待得失去了,方知珍惜。 他,什么都明白了。始终放不下的,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1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1 是那抹红如霞光的身影,而日夜参禅念佛虔心忏悔的,是埋落在心底不该存在的情愫。 原是尘缘未了断,此生难遁空门中,仅因各有因缘…… 但,就算明白了,又如何?现在,他已一无所有,那心系之人再无法对他笑,对他诉说着毫不掩饰的真情真意,他,再也瞧不着、听不见……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无尘看着闭目诵经的圆觉,泪流满面,捣蒜似的磕着头,一回又一回地。 “师父,弟子此生负您了——” *** 傻!真是傻……没想世间还会有这般的痴儿?更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他的手里。 “我活了几千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臭和尚!”这可还有天理?白衣青年捧颊叹息,一脸的不情愿。 “你瞧,他在做什么?”透过树丛间缝,红衣少年的全副精神专注在跟前埋首徒手挖掘的男人身上,似乎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这家伙肯定没听他在说啥!白衣青年犹自愤慨,收拾起满心的惆怅,懒懒地瞥去一眼,哼道:“挖坟啊!” “坟?那是什么?”语气充满惊奇。 “同你说你也不明白。”意即是他懒得多解释。 红衣少年也不深究,只睁着一双绿眸痴痴地瞅着十里远处的男人。但见那总是宁淡沉静的俊颜多了几分沧桑、几分憔悴,顶上不再紧缠布巾,满头乌黑秀丽的青丝披散身后,比起从前,还要令人心醉。 “喂,别瞧你的男人瞧到失神了。”真难看。白衣青年撇嘴哼了哼,伸手往他肩上一搭,强行将脸扳向自己,“你要瞧,还不如多瞧瞧我,他哪有我生得好看。” 两只眼睛投向那笑得灿烂的丽容,红衣少年忽地揣住他的衣袖,疑心地问:“你真的肯让我走?” “能有假么?”笑容依旧,语气却听得出勉强:“愿赌服输。自个儿说出口的话,总不能失信吧!” 看着素来心高气傲的他难掩落寞,红衣少年心里一揪,顿觉眼儿、鼻头俱皆一阵酸,哽着嗓问:“可……我这一走,你不就寂寞了?” 白衣青年闻言呆了呆,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难辨此刻心中是何滋味。眼睁睁瞧他投入他人的怀抱,是不舍、是不愿,但这也是莫可奈何。 幸好,自个儿喜欢的人是他,若非是留心了,当日不经意的相谈他怎会还记得如此清楚……思及此,心下多少释怀,足见得他对他并未全是无情。 “傻子。”白衣青年笑骂一声,容颜有着些微的苦涩。“你这不多此一问么?你一走,我身畔无人了,自是寂寞,但即便我开口要你留下,也留你不住,纵使留得了,徒留个空壳。身在心不在,又有啥趣味?” 听得这话,红衣少年的眼眶越发红了,就连鼻头亦是红彤彤的,小嘴微张,心里头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化作喉间嗫嚅。 “行了,别愁着一张脸,我没责怪你的意思。你和他都傻,同是傻子配成对,这样正好。” 傻子?红衣少年转头瞧去,忍不住轻叹:“嘻,他又在做啥?瞧雨下得这么大,都淋得一身湿了,也不想想自个儿才大病初愈,哪经得了再次折腾?真是个傻蛋!” “这些话,你何不亲自对他说?” 朝他睨了一眼,红衣少年调笑着说:“怎么,现下换你也来赶我了?” “谁赶你了?”白衣青年隐叹着气,拿手撑托他的背往前推,不愿教他见着自己此刻的神情。“别说这没良心的话,你知道的,我是巴不得要你留在我身旁……你要再不走,只怕我真不舍得让你走了。” “那……我走了。”红衣少年拍去身上尘土,向前走了几步,转脸道:“你自个儿好生保重。” 强按一张笑颜,白衣青年状似豁然地挥着手,直到他背过身,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消逝在幽幽苍林之中。 “红蛟!” 红色身影霎时停了下来。 手圈成弧,他高声喊着:“记着了,百年后到那儿找我,我会一直等你,你千万别忘了,知道么?不管是百年、千年,还是万年,我会一直、一直在那儿等你!” 这样就好了……就当他俩暂且缘尽,或许是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总有相聚的一日。放下挥扬的手,脸上已是一片湿热。 说他是傻子,自己何尝不傻?若然那段日子自己有他万分之一的信任和坚定,或许真能扭转一切,想必此刻与安期生仍是轻怜蜜爱、柔情缱绻,做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侣……至少,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不会转成愤恨。 可惜,因缘、天命非他能够做主。 其实,他好生羡慕那男人,人的一生能够有几个十年等待?又有多少人能在一生中寻得一段永生的情感?年华悠悠,转眼成了枯骨黄土,再多的浓情蜜爱,云淡风轻后,剩下的也不过是一缕幽魂飘飘。 可前世情缘,终归有来生再续。 来世即使虚邈,好歹是个寄托,然他单凭着不老不死身,唯有今生,却无来世,失去的便是消逝不再,如何挽回情缘? 追忆过往种种,而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世间果真有所谓的因果循环。 他没有前世,红蛟有。红蛟的前世是一个书生,行至林间忽见正遭捕蛇人捉拿的他,本是好心搭救,却不慎触及他身上毒鳞,就此白白送掉一条命,某日有个得道僧人路经坟旁,不仅为坟中的枉死冤魂超度,离去时一滴泪不意落在冢上,好比珠草受了淋露恩惠,来生必以泪水还尽,可红蛟这辈子同样修得长生不老,只怕待得那男人了结此生,方有泪尽的一日。 但是,这桩夙因前缘他从未和红蛟提起,当他见红蛟为他人伤心泪落,不平之余,内心相当清楚明白,天命注定,因果轮回,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曾妄想亲手扼断,可当红蛟不顾己身舍弃护身保命的蛇珠,只为救那男人命的同时,这盘以命为筹码的赌局,他已输得彻底,甚至连为己所留的后路,也一并狠心截断。 于是,他认了,只当与红蛟暂且缘尽。自身虽得天独厚,说到底也不脱红尘俗物,何苦与老天作对?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咀嚼着当日离别人所遗留的最后一句话,白玉京伸手抹去颊旁的泪,亦同挥去牵扯千年的恩怨情仇。 他别过身,换作一脸清朗,背迎筛落的光,轻哼着曲儿,转瞬消失在山林间。 风拂尘沙,婉约悲凉的歌声,久久回荡不去。 谁堪得,恨别离。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2 梦断玉京伴无尘(H) 作者:童茵 分卷阅读32 天若有情天亦老,原道相思无尽期。 忆过往,婵娟度。 昨日今朝繁华落,怎是一字愁了得? 把酒欢,缘时尽。 青史成灰万骨枯,问君浓今何处寻?谁共我,长相守…… 缘续 为什么……若说苍天有灵,为何要他承受这般的结果? 仰首望天,尽管无尘问上千遍万遍,无奈苍天依旧无语。 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双手沾满泥泞,十指为耙,指尖为勾,他不停地扒着底下尘土。 好半天,十指都渗出了血,他不觉得疼,只不断奋力挖掘,淡淡血丝随雨水流入土坑之中,里头躺的是一尾血肉模糊的红蛇。 “无尘……”轻巧地来到身后,红蛟嘻的一声,眉眼弯弯,很天真很天真地笑了。“你在这里做啥?怎么立了个碑在这儿?” 无尘愕然回首,愣愣地,抬起的脸淌满水珠,不知是雨是泪。 定眼看去,那里哪有什么蛇?坑里头的,竟是一只红巾。 “我——”惊愕转为欣喜,本有千言万语,无限的情思缱绻要与他共享,此刻却是一字也说不出口。望着那一双认真好奇的绿眸,无尘淡淡一笑。“我在造坟。” “坟?”不知何谓坟。小脸困惑,红蛟走到大石碑的面前,蹲下来细看,但见上头无字,一片光滑。 他伸出手,指着上面,不解地问:“这是谁的坟?” “我的。” “那里头埋着什么?” “是我。”唇角高扬,笑得好温柔。“那里边埋的,是我的过去,亦是另一个我。”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佛门修士,此生此世,他甘愿做一个平凡人。 掩不住眸里的疑惑,红蛟惊呼:“咦,可是你只有一个人啊?”何时无尘变作两人了? 不待多言,无尘起身一步步走过去,来到他面前,眸中有泪,目光痴痴,笑得好不舍、好歉然。 “你回来了……”这回,他毫不迟疑地俯身把人搂入怀里,眼角隐现的泪光道出别后再见的满腔澎湃。 “嗯,我回来了。”红蛟双手环住他的腰,笑颜盈盈,给了最确实的回应。 非经一场生死别离,焉能明白相思苦? 寻寻觅觅,原来心里头长久的空缺,不是在那灯火阑珊处,而是在眼前。 无尘在心中暗自轻叹,都怪他不愿正视其心,才会有这些日子的痛苦失悔,所幸尚犹未晚…… 拥紧怀中人,他再次满足地叹息。 苍天有情,我等亦是有情…… 既然苍天要他随缘,他何苦再执著下去,情欲原因总一般,有情有欲自如然。此生,他或许终不能断欲忘情,可他却明白了何谓刻骨铭心;或许不得破除无明妄想,可他却舍了执著之心。 随遇而安,又何须忧烦出家或还俗? 出家修心非外道,若见自心是佛心,不在剃除须与发,蓄发白衣是为佛,然唯破执著和因缘,六根不净亦是佛…… 风在吹,雨在下。 不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俗语、不做“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承诺,搂着怀中人,紧握手中掌,方是确确实实的拥有。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掌中握无限,刹那即永恒。 此生此世,他但求无悔——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