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政委!》 分卷阅读1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 壹 新来的政委 一九四七年冬豫东 张胜叼着烟蹲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盯着地上一群正列队搬运粮食的蚂蚁,突然觉得他们和自己很像,秩序,坚定,还有点迷茫。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还没入腊月,县城外那条小河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河边几棵枯树孤零零的站成一排,让他想起河北老家东村头那条长长的河堤,那几棵自从小鬼子进村后就再没发过芽的树。 现在是一九四七,小鬼子早滚蛋了,但战争还在继续。 张胜的腰间别着一把老式的盒子枪,是他第一次打小鬼子时周队长给的,后来跟了八路,配发新枪他也一直舍不得扔掉。以前他打鬼子用它,现在打反动派还用它。 但反动派,不也是中国人吗? 首长说对敌人要像严冬。严冬过了是春天,反动派打完了是什么呢? 累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四九哥!”英子一路小跑从村里过来,一见到张胜,一张抹的黑乎乎的脸立马笑出一朵花来。 “小兔崽子!”张胜掐灭手中的烟,揭下帽子揉在手里,照着英子的脑袋瓜就是一下,“说了多少次了,谁是你四九哥,叫团长!” 英子揉着脑门嘿嘿直笑,“四……嗨,这不习惯了么……”,眼看张胜捏着帽子又要来一下,赶紧两腿一并,外加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团长!师部李主任带着咱们新政委到了!” “这么快?”张胜皱眉,下意识的开始耙他那钢针似的头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觉得烦就使劲耙头发,恨不得把那点烦人的东西从脑子里抠出来。 “上回通知的不是说后天才到么?” 张胜继续蹲的四平八稳,没一点要挪窝的意思。 “这……团长,上面都来人了,找您一圈了,您还是赶紧回一趟吧!”英子心虚的朝村口张望,“是好是歹咱不知道,可既然人到了,总不能说不要吧?” “行行行,知道了,就你多嘴。”张胜不耐烦的挥手,“连鬼子都没打过的小秀才,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到还能好了?老子偏不给他脸子,让他给我等着去!” “……团长,人那是师部推荐的……” “师部推荐的怎么了?他就是军里推荐的我也不买账!” 张胜撇嘴,尽情表达着他对未来政委的不满,尽管他连于正秋的面都没见过。 英子毕恭毕敬的站着,等他把攒了许久的牢骚一次性倒个干净。自从接到师部调任通知以来,这位一向以脾气火爆著称的年轻团长就没少唠叨过,师部的一班 子领导,从师长到政治部主任全都被他问候了好几遍。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大学刚刚毕业两年的黄毛小子,凭什么一下子就跳了全师甚至整个1纵队最好的一个团里来,在他眼里,没经历过八年抗战的兵,那就根本不能算个兵!而像那样满口天文地理的秀才,在他的团队里,甚至带不了一个连队。 还大学生。大学生怎么了?老子15岁就干革命了!你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啦?认识那么多字能当饭吃吗?能当子弹使吗?上了战场,那拼的都是命,谁也不比谁值钱。 打发走第三个来传达命令的士兵,张胜带着极度的不满和郁愤站起来,把揉成一团破布似的帽子展开,扣在头上。他终于准备去见一见那个比自己还小了三年的秀才政委。 保准三个月让你打哪来回哪去! 于正秋今年二十二岁。很多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也有很多人在比这更小的时候就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同样作为全军最年轻的团级干部,张胜这个名字对于正秋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况且他还保持着一年之内连换三名政委的记录。如果不是他有着近七年的党龄,于正秋几乎要认为他即将要面对的人是个眼里没组织,心中没纪律,不肯接受马列主义改造的顽固分子。 现在,他站在一零一团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师里来的政治部主任李洪彪正失去耐心的拍桌子大喊:“张胜那小子死哪去了!门口的!再派个人过去,看见他就给我揪回来!不!押回来!”向着于正秋的时候,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和蔼,尽管脸上的愤怒还没有完全消散。 “小于啊,你也坐吧,别老站着了。”李洪彪尽力扯出个微笑,“这小子吧……尽让人头疼,可人啊,绝对是个好人,挺机灵一小伙子,除了脾气差点,其他什么都好……我估摸着,你俩肯定合得来……”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打住了,意识到自己不像是在给政委介绍团长,反倒像是组织里给大龄青年介绍对象了。 于正秋依然站得笔直,他已经习惯了让自己绷的像张弦,即使一个人在都没有的时候,他也总是站的笔直,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有人直了,心才能直。李洪彪侧过头看着这个他最满意的部下,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珍爱。两年的磨砺,已经让他从一个枪也握不稳的孩子变成了一名优秀的军人,他可以完全的信任他,就像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着张胜一样。这次的调动他其实是存了私心的,那么优秀的两个年轻人,他希望看到他们携手的场景,那会让他觉得即使一无是处的战争,也还残留着值得欣慰与喜 悦的因素。 门口的警卫员进来倒了一次又一次的茶水,张胜还是没有出现。于正秋明白这么长时间的等待意味着什么。他能够理解,像张胜这样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一线指战员,更愿意亲近的是直接冲锋陷阵的战士,而不是宣扬共产主义思想的政治委员。但在第一时间,或者说急于将这种不满情绪表露出来的人,倒也并不多见。他正是怀着这样好奇又忧虑的心情,看着101团的张团长闷着头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李洪彪对着摇摇欲坠的桌子又是一下,“你小子!面子很大啊,找人喊了你三遍才来!你们101还有没有一点纪律了?啊??你说说你,啊,队伍怎么带的? 3个月没有开展任何党部活动,这像话吗?无组织无纪律,回头我就向上头报告,非得搞搞□,杀杀你们这种歪风邪气!” 张胜也不说话,他深知这位老首长吃软不吃硬的本性。等他发做完了,他才讨好似的凑上来,“瞧您说的……那都是表面现象,咱是什么样的,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您还能不知道吗?先消消气,喝茶喝茶……小刘!过来过来,赶紧给主任倒茶!” “行了行了!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糊弄过去。”李洪彪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语气却已经软了下来,“茶别端来了,等你的功夫早都喝饱了,正事要紧!”停下来清了清嗓子,“这次师部商议决定,委派于正秋同志担任101团政委,任命昨天已经下来了,今天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 我带于正秋同志过来,就算正式交接了,以后你们团的党政工作就交给小于了,你这个做团长的,要积极配合,更要重视!不能再老这么吊儿郎当的……还愣着干嘛?打个招呼啊!你才来的啊?不知道欢迎新同志啊!” 张胜这才极不情愿转过身,以极其挑剔的、近乎挑衅的目光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个头不高,但也不能算矮,长相是张胜最不齿的类型。一双眼睛乌黑澈亮的,秀气的有点过分,神情却透着军人的刚毅,坚定犹如刀刻。 “张胜同志,你好。”交换敬礼完毕后,于正秋微笑着伸出了右手,张胜老不愿意的握住了。有点软,却也骨节分明。 “哦,你好……于,呃……”叫于什么来着?张胜皱了皱眉,把脸转过去看李洪彪,后者正黑着脸,眼看就要发作。 “于正秋。”名字的主人不卑不亢的接过话茬,“于是的于,正好的正,秋天的秋。” 啧,连名字也这么娘娘腔。张胜很不屑的撇撇嘴。在他眼里,大男人就是要起一些惊天动地的名字,那才够意思。胜这个字就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在 他二十岁那年。那也是他这辈子学会的第一个字,他喜欢这个字,他想着他要一直打胜仗。 “小于啊,101团就交给你了。”李洪彪走过来,一脚蹬开张胜,无比亲切的握紧于正秋的手,“这个团嘛,情况你也知道了,难处不小,但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别老顺着他,对付他这种硬骨头,就要糖果棒子一起上!犯不着跟他客气,啊。” 于正秋笑了笑,然后向这位老八路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首长!” 李洪彪满意的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回头瞪了满口袋找烟的张胜一眼,“你小子我以后是再也不管了,走了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哎,首长,这就走了啊?”张胜连忙跟上,“那我送送您。” “送什么送,当我不认路啊!”李洪彪迈开大步往外走,门口一直等候的警卫员敏捷的跳上了军用吉普。张胜厚着脸皮跟在后边,李洪彪倒也没拦着。他其实很享受这种敬畏和亲热交融的相处方式,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普通的有牵挂有烦恼父亲。 “行了行了,回吧。”李洪彪在车上冲他们挥手,“该干嘛干嘛去。” “那……首长保重!回头……回头我上师部看您去!”张胜一边挥手一边说,脸上少了些满不在乎,多了些若有若无的不舍。 车子在引擎的咳嗽般的噪声中发动,很快扬起一片沙尘。张胜转身准备进屋,这时候,李洪彪高八度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 “张四九!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他从车窗探出头来,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接着右手一扬,扔了一团什么东西过来,张胜一愣,本能的伸手接住了。 “以后给我少抽点!”李洪彪说完这句,就像是了却了什么心事,关上了窗户让车子绝尘而去。 张胜低头看他手心的那个物件。那是一包被压的不成样子的,却从未开过封的香烟。 他的心里热热的,他知道李洪彪从不抽烟。 送走了李洪彪,张胜回到团指挥部,正好看见警卫小刘和那个新来的政委聊得火热,这似乎一下子就把他这些天积累的火气给勾出来了。好你个深藏不露的小秀才,这才几分钟,就开始分化我革命内部组织了! 他故意迈着大步走进来,把攥在手里的帽子重重的扔在桌上,一双眼睛火冒冒的朝两人瞪过去,于正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警卫小刘就受不了,没多久就哭丧着脸转过身来:“我说团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求求您了,别老用那么大眼睛瞪我,我可受不了……” r  张胜拽过一张椅子坐定了,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端起团长的架子:“小刘啊,你嘛,一会儿带着……”一边说一边朝对面的于正秋抬抬下巴,尽可能显得漫不经心,“……到团部去转转,把老一老二老三老四的脸都认认全了,啊,我就不跟着去了,我上前面走走。” 说完他起身准备开路,到他们驻扎的最前线去看看,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爱好,而且他也丝毫不掩饰这种爱好,他喜欢那些扑在战壕里终日吃土啃灰的战士们,那些是让他骄傲的兵,他跟他们比跟团里的任何干部们都要亲。每次巡视前线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愉悦,但正当打算去享受这种愉悦的时候,于正秋叫住了他。 “张胜同志,我跟你一起去。” 张胜多少有些愤怒的盯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在李洪彪的份上,他已经给他好脸色了,还安排他去见几位营长,有点心思的人都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他竟然还提出要跟他一起到前方去巡视。张胜深深的觉得他作为一团之长的威严就这么被一个新来的秀才政委给损害了,而且还是当着他自个儿的面,光明正大的不容他拒绝。 “行了行了,随你便吧!”年轻的团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带着莫名的愤慨离开了。 小刘有些难堪的望着于正秋,以一种近似委屈的声调说道:“政委…您可千万别介意,团长他……” “我明白。”于正秋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固然清楚张胜心里的结,但同时也坚定了战斗到底的决心。他要用实际行动让张胜明白,他这个政委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贰 约定 张胜觉得很不自在,他第一次觉得从团指挥部到前方的这段距离长的令人难以忍受。带着极大的郁闷和烦躁,他刻意回避于正秋的目光,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甚至错过许多战友热情的招呼。 直到他想起还有一批枪械在等着他验收,他的心情才好转了一点。 几天前他们刚刚攻克了平汉铁路沿线的几个村庄,缴获了一批规格还算上乘的美式装备。按照惯例,这些枪械在集中送往师部之前都会被直接受缴的部队一顿瓜分,而通常情况下,101总能分到最好的那部分装备。张胜对这种结果感到满意,同时他也很骄傲,因为只有冲在最前线杀敌最多的部队,才有资格享受这种殊荣。 他们刚刚走进前方的战备区,就有眼尖的战士围了上来,他们亲昵的拍着他的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张胜的心情很快恢复到了最高点,于正秋的存在也早已让他抛到了脑后。 “团长!您瞧瞧这次咱们收缴上来的,都是好家伙!”三连长李顺端起一杆机关枪,爱惜的用手轻轻拍打着枪身,“我刚才试了试,绝对没话说!团长,这个咱说什么也得留下。” “行啊!你们要看着好使,那就都留下!师部那边我去说。”张胜愉快的看着地上摆放的一排排新式机枪,很豪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3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3 迈地向他的战士夸耀着,仿佛那些都已经是他的东西。 “可刚才102的赵团长来过了,说是要跟咱们……那个……五五分来着……”顺子底气有点不足。 果然张胜一听就火了:“赵舟那小子凭什么跟咱五五分!他没那个资格!冲锋陷阵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他102的人,现在倒好,仗打完了,分东西了,他就厚着脸皮来了?还敢开口要五五分!看我把他给五五分了!不给!” 顺子还很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张胜有些粗暴的打断顺子的话,在争胜这件事上,他跟101一样从来不知道后退,“我是团长!我说了算!他们要来了让他们跟我说,这批枪械还是你们留着。” “是!谢谢团长!”顺子忍住笑,向他们脸红脖子粗的团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张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激动的有些过头,但他丝毫也没有要收敛的架势,意犹未尽的说:“下回还抢他们跟前,非气死他们!”每到这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得意忘形。 顺子笑着点头,然后他从一堆轻型的随身枪械中捡出一把,交到张胜手里,讨好似地说:“团长,这可是咱到手的这批里最好的手枪了,兄弟们专门给您留的,正宗美国货。我估摸着跟上回咱们从74师缴来的家伙差不多, 就算比不了您手里那把,但也绝对是个好东西。” 张胜接过手枪,在手里掂量着,满意的点头:“行啊,你们。” 顺子嘿嘿笑着,这时他才发现张胜的后面竟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但一身军装硬是让他穿出老兵的味道。 “哟,团长,这位是?” 张胜像被人当头泼了盆凉水,欢快的心情一下跌倒了谷底。他生硬的把头扭向一边,假装欣赏天边的一朵云彩。 于正秋已经习惯了张胜把他当透明人,他也没指望这种矛盾能在朝夕之间消弭。他向年轻的连长敬了个礼,不慌不忙的说:“我叫于正秋,从今天开始担任101团的政委。” 顺子显然有些震惊,他的第一反应是转头瞪他的团长,而后者正固执的沉默着,于是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了于正秋:“原来您就是新来的政委!大家伙早就听说啦,天天盼着您来!”他急忙扯开嗓子冲身后一阵大喊:“兄弟们!咱们的新政委来了!” 很快战士们就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在于正秋身边挤了个水泄不通。这多半要归功于张胜,这位牛脾气团长向来和政委不对付,在101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自从三个月前上一位政委卸任以来,大部分人就很自发的展开了对新政委的种种猜测,这也成为他们在战争间隙里缓和绷紧神经的小小话题。 “政委,总算把您盼来了,我入党申请交了好久也没个信儿,可急死我了!” “政委,您今年多大岁数啊?怎么觉着比团长年轻十来岁呢!” “政委,您是哪儿人啊?我们几个可都是老乡,山东的。” “听说您以前是华中的?我也是华中的,您原先是在哪个纵队哪个师部啊?” “政委您文化高,肯定懂洋文吧?您帮我看看这枪上的洋文是啥意思?” “政委……” …… 张胜被排斥在包围圈之外,看着于正秋站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显得既愤怒又难堪。他很失望,同时又很诧异。他好几次想说开口点什么,挽回一下作为一个团长的威严,可偏偏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这么怀揣极度复杂的心情,在田埂上愣了一小会,再怏怏的回去。 于正秋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也很满意现在的部队。这是一个年轻善战的标兵团,隶属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第1师。大部分战士是原先山东野战军第1纵队的成员,不少都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兵,这其中就包括了团长张胜。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在战火中建立起的深厚情感,是这只队伍最值得骄傲 的财富,也是张胜排斥一切空降政委的根本原因。 于正秋很清楚这一点,他也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宽容着张胜的固执。可有些时候,过分的纵容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你纵容的对象不能或干脆就不愿正视这种让步。 于正秋到任后的第三天,张胜召开了一次团部会议,布置下一阶段的战斗工作。按照惯例,所有营级以上干部都应到场参加,然而张胜偏偏没有通知于正秋。当他得知团部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于正秋找到张胜,劈头就问:“昨天团部开会,你怎么没通知我?” 张胜叼着烟,心不在焉的回答:“那个事儿啊,我叫小刘通知你,可你没在。” 于正秋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胜悠然的抽着烟,甚至懒得抬头:“让我想想,好像是前天下午……还是晚上来着,记不清了,你不是不在嘛,反正会也没开几分钟……” 于正秋打断他,显得有些生气:“既然这样,为什么开完了会议也不告诉我一声?团部都做了哪些决定,有哪些工作,该什么时候完成……我是政委,我有义务也有权利知道!”他看了张胜一眼,想想还是把那句“没见过这么没纪律的队伍”咽了回去。 张胜摸了摸鼻子,打算敷衍过去:“其实也没啥大动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于正秋显然很不满意这个说法。 张胜顿了顿,面对怒意越来越明显的于正秋,他思索着脱身的借口:“我看这样吧,反正会开也开过了,你要是真想知道大家伙都捯饬了啥,回头我让林子告诉你。我一会还有点事儿,就不陪着你了,你随意,随意。” 说完他从桌上拾起揉成一团的帽子,在于正秋疑惑与责难的目光中溜出了指挥部。 这样的日子还在继续,而且似乎没有尽头。 张胜仍然把持着团里的所有工作,只是在每次决定后象征性的让警卫小林带句话给于正秋。那几乎连知会都算不上,而仅仅是单方面的交代。无论是正式场合还是日常惯例,张胜总是避免跟于正秋碰面,即使碰上了也极少说话,一味的消极抵抗。饶是于正秋脾气再好,也无法在这件事上做到心平气和。 一九四七很快在枪林弹雨中过去了。 团部的临时指挥室里,张胜正小心的擦着他那把科特尔m1911a1,那是华野在孟良崮战役中所缴获标准美式装备之一,原本是由师部直接上交给纵队的集体财产,轮不到团里分配,这一把还是张胜磨破了嘴皮才从师长口袋里抠出来的。有空的 时候,他就会把枪拿出来把玩,尽管他一次也没用过。 一营长许东城从外面走进来,正好看见张胜一脸陶醉的样子,登时就乐了:“团长,又在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4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4 忙活您那枪呐?那么宝贝那东西,是不是打算将来娶媳妇儿的时候做聘礼?” “你小子少跟我贫!”张胜瞪了他一眼,把枪放回抽屉,“什么时候你才能跟老二一样?学学人家,多做点儿事,少说两句有的没的。” 许东城说:“性格这东西,那都是天生的。我生来就是这幅样子,要我学老二,我可受不了,三天就能把我憋死……” 这时二营长夏炎也走了进来,听见这话就朝许东城看了一眼。许东城的牢骚立刻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从中剪断,他默默地拉过一张凳子在张胜边上坐下,开始翻看工作笔记。 尾随夏炎进来的是三营长叶涛和四营长邱云,看四个营长都到了,张胜清了清嗓子准备开会,警卫小刘凑了过来,脸上有些阴晴不定的犹豫。 “团长,要通知政委吗?” 张胜像是愣住了,他分明已经忘记了团部还有于正秋这个人。在他眼里,政委这个职务一向很多余,所以大可不必理会。 “不用了,咱们先开会吧。” 于正秋找到团部的时候,张胜正在地图前比划着他们未来的作战路线。就当他连比带划正起劲的时候,指挥部的大门被人推开了,确切的说是于正秋被撞开的。 在座的四个营长全愣住了。以往团长和政委也口角不断,但都是私底下的交涉居多,少有上台面的,像这种火药味浓的呛人的对峙,谁也有没经历过。 张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你来干什么?”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人话柄吗。果然于正秋冷冷的回答:“当然是来参加团部会议。你没通知我,我只好不请自来。” 张胜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他干脆不解释:“这是指战员的内部会议,政委和指导员不需要参加。” 谁知于正秋压根没看他一眼,而是将目光转向四位营长,突然敬了个军礼。四位营长都是一愣,连忙站起来回礼,谁都不知道这位新来的政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正秋一字一句的说:“四位同志,对不起,我有话要跟张团长单独谈谈。” 张胜一听急了,说:“你这什么意思,正开会呢!有什么开完会再说!”说着狠狠的把每人轮番瞪了一眼,摔下句狠话:“这是命令!会没散谁都不准走!” 这下可难为了四位营长,听谁的都不是,只觉得这辈子从来就没碰上过这么难的 难题,偷偷再看两人的脸色,张胜早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于正秋脸上虽是一片风平浪静,人却也气得微微发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你们都出去!”于正秋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可他又觉得话说有点重,于是补充了一句:“请你们先出去……会还照开,等会儿你们再来。”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最先回过神是二营长夏炎,他看了于正秋一眼就匆匆的出门了,接着许东城、叶涛、邱云也跟着出去,最后离开的警卫小刘。 张胜既吃惊又愤怒的看着几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营长临阵倒戈,同时自然的把这种愤怒转移到于正秋的身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这是……你这是扰乱纪律!” 于正秋走上前两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绝的坚定:“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张胜突然觉得很烦躁,他不耐烦的甩甩手:“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于正秋不说话,又向前踏了两步,现在他和张胜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他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直到看清他眼里若有若无的不安。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大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如果是我不对我可以改,要真是我的能力不够,你也可以打报告提请师部要求换人。” 于正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胜,这样的话对他来说近乎苛责,但他已经厌倦了一味的退让,而他们之间也到了不得不把话摊开来说明白的地步,于是他一口气说完了几乎是他这辈子最重的一段话:“你自问你现在的行为,还像个团长吗!在背后搞小动作,这是破坏革命团结!要是你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那咱们台面上真刀真枪的来,像个军人行不行!” 张胜彻底愣住了。从15岁开始跟着八路打鬼子,他把半辈子的时间都抛在了战场上,到头来竟被人指责没有军人的样子,而且他做梦也想不到,说这话的还是一个大学毕业才两年,连抗日战争也没参加过的秀才兵。 郁愤,恼怒,震惊,迷茫,各种复杂的情绪把张胜的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他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开始结巴。“你、你说、说我…说我什么!” 于正秋皱了皱眉,他实在不想重复连他自己也觉得过分的话:“张胜同志,如果你对我的不满仅仅是出于个人原因,我提议我们私下解决,以后不要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上来。” 张胜仍在气头上,但也听出了于正秋话里的重点:“私、私下解决?你要怎、怎么私下 解决?” 于正秋淡淡的说:“这个由你决定,射击,白刃,格斗,擒拿,掷手榴弹,随你挑,我一律奉陪。” 张胜又一次愣住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既年轻又文弱的军官,“玩真的?” 于正秋镇定的点头,江湖味十足的回了句:“尽管划下道儿来。” 张胜心中大乐,早先的情绪一扫而空,朝于正秋看去的眼光登时变得像在审视待宰的羔羊,说话也顺溜了:“有你这句话就行!格斗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不占你这个便宜,我看咱们就比枪法。你要是能盖得过我,我就认了你这个政委!” “好!一言为定。”于正秋答应的极为爽快,“要是我输了我就提交调任申请。” 张胜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先说明,这个可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于正秋的嘴角掠过一丝莫名的微笑,没来由的让张胜打了个冷战。 直到很久以后,张胜还一直记得他们那天的争执。也正是从那时候,他隐隐约约的察觉到,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个秀才政委其实是有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敬畏。这种惧怕与羡慕并存的矛盾心理来源于他骨子里的自卑。军人对他来说就是生活的全部,他无法想象战争结束后他将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生活;于正秋却不一样,军人对他而言只是一种职业,他的天地很宽很广,而他也已具备了独自飞翔的能力。 有些时候,骄傲与自卑仅仅是一线之差。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偶不是军事迷,所以大家一定要用包含的眼光看文^^|||| 1.故事的时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5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5 大约在1948年前后,吃掉74师应该是华野主要的战绩之一,那之后基本g军已经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所以基调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 2.据偶的了解,在决定放弃渡江任务之前(48年5月),华野还是比较清闲的,下半年零零散散的从中原打到济南,然后就是淮海战役,但查了一些书也不知道他们在48年上半年都做了些啥,所以写的时候如果出现常识性错误还请大家原谅指正~ 3.最后一点废话,偶其实不讨厌k军,每次想起抗战结束后内战4年就会觉得很难过。可能统一与强大有时候就是以手足相残为代价。但那个时候人们的思想却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开明,像49这样的孩子,是不太可能同情k军的,但他却有这个想法,这显然是作者强加上去的,请大家务必原谅他,他还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 叁 输赢 那天下午,101团的阵地上出现了鲜活而独特的一幕。没有驻防任务的战士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指挥部大门前的空地上,准备见证足以在本团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场胜负。较量的双方正站在他们的中央做最后的准备,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也恰到好处的显示了他们迥异的行事风格。 张胜有些夸张的活动着手腕,故意用几十米开外都听见的音量喊着:“英子,把那个坛子给我摆远点!二十丈算个啥?再摆一个!再摆一个!”他回过头,用既张扬又骄傲的眼光看着于正秋,继续喊道:“给我摆个三十丈的!至少三十丈!” 于正秋背着双手站在一边,脸上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相反,他显得很平静,目光中闪烁着他一贯的温和。 他们的面前是一块空旷的沙土地,在距离他们十丈、二十丈和三十丈的地方,分别摆着三对装满清水的酒坛子。这儿的规矩向来很简单,能打中的人就是赢家。 张胜看了看警卫小刘拿过来的两把手枪,那是随意从在场的战士们身上挑出来的匣子枪。张胜满意的点点头,用一种近乎轻蔑的眼光来回打量着于正秋:“不占你便宜,先挑吧,政委同志。”那四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更像是一种讥讽。 于正秋也不推辞,随手拿起一把。张胜捡了剩下的一把,并熟练的打开弹匣,退出多余的几发子弹,交给身后的警卫小刘:“行了,这就开始吧!” 四周一下安静了,战士们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来。表面上说是比试,实际上却关系到团队的未来主导权,以及两位首长的面子问题,这让旁观的人们又有些紧张。 张胜的手很稳,他几乎不需要瞄准,仅仅凭着感觉扣动扳机。从很久以前他就习惯了这种本能的射击,那是一个老兵在战场上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才积淀出来的直觉。 前两个坛子很快在清脆的破裂声中成了碎片。张胜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稍稍改变了握抢的姿势,准备瞄准最后一个目标。三十丈的距离并不算很远,却也早已超过了匣子枪的杀伤范围,在战场上这样的距离即使枪法最好的射手也会选择步枪而舍弃手枪。张胜有些卖弄的眯起眼,让匣子枪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然后他才缓缓的扣下扳机。 枪响了,子弹击中目标的右上角,打掉了半个坛子。 英子带头大吼了一声好,于是战士们纷纷跟着叫好鼓掌。张胜很有点得意的瞄了于正秋一眼,那神色像是在说,到你了,大政委。 于正秋走到刚才张胜站过的地方,缓慢的、但是坚定的举起了枪。那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射击 站姿,执拗的有些可笑,但也简单的让人动容。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调整着准星的位置,就一口气打完了三发子弹。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只坛子都被子弹从正中的位置击的粉碎。 整个空地上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于正秋已经漂亮的完成了射击,并且精准的难以挑剔。 许许多多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了这位新来的政委身上,带着一种超越了惊讶的认可与敬重。于正秋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这种注视让他有些不习惯。张胜还站在原地发呆,似乎于正秋的那几枪把他脑子里极为重要的几根弦给崩断了,他有些茫然的盯着他看,半天才回过神。 “可以啊……大政委。” 战士们像是得到了信号,轰的一声欢呼了起来,几百号人就这么围成了一个大圈,鼓掌的鼓掌,叫好的叫好。每个人的眼里都揉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那更像是一种默默的接纳,烙着101与生俱来的印记。 等战士们都散的差不多了,于正秋才走到张胜的身边。后者正用一种类似发现新大陆的眼光打量着他,带了些惊奇也带了些敬佩,或许还有点儿质疑,但绝不再是拒人千里的的高傲姿态。 “其实我在学校的训练营里练过。”于正秋略带歉意的看着张胜,低声说:“反倒是我占你的便宜了。” 张胜故意做了个吃惊的表情,并很难得的在于正秋的面前笑了。他用略带促狭的语气说:“行啊你,原来早就给我下好套了!” 于正秋也笑了。他的笑有种特别的感染力,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他诚恳的说:“……要不给你下这个套,我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想要盖的过你,全团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其实你一举枪,我就知道你是有备而来,”张胜很认真的看着于正秋,目光中融进了一丝感动,“但我还真没想到你能练这么好。”他半开玩笑的说:“什么人教的啊,也请过来跟咱们101上上课!” “那都是课堂里的东西,上了战场都没用……实战根本没有瞄准的时间,50米的距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于正秋谦虚的笑了笑,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犟脾气团长其实也是有着善解人意的一面,“跟你们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话也不全对……”张胜若有所思的盯着远方的一棵树,神情恍惚的像是另外一个人。“真要上了战场,有什么是用不上的?……那地方,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于正秋默默的听着,神 情变得很肃穆。战争永远是个沉重的话题,尽管它就在身边,无时不刻发生着,远比所有的噩梦与现实都残酷。 “不过不管有用没用,能有这个水准,那也是了不起!”张胜的眼中又燃起了他惯有的飞扬跳脱的神色,他伸出一只手,有些机械的在空中停顿了一会,最终落在于正秋的肩上。然后他不太自然的把头转开,几乎是有些扭捏的,同时也是庄严的,说了一句让于正秋这辈子也忘不掉的话。 他说:“你这个政委,我算是认啦!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6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6 ” 肆 并肩 许东城正襟危坐的盯着墙上的一只蚂蚁,看它不停的在原地绕着圈,他深深的觉得它像一只掉了队的兵,那茫然失措立刻就表现在了它的行动上。他竭力忍住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他想把那只蚂蚁从墙上拎下来,再放到地上去,那儿正有一支坚定的队列,有条不紊的从一个阵地专向另一个。 他的左边坐着他的教导员吴江,右边是二营长夏炎。在他的正对面是同样正襟危坐的团长张胜,他的脸上隐约有种混合着怨怼的无奈。他们的目光很快就对上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扯出一道尴尬的笑。 在他们的记忆中,101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这样正式而完整的会议了。张胜曾在会前为谁来参加会议跟于正秋又跳又叫的争执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在这位于政委的坚持中败下阵来,任凭他把所有的营级教导员、团部参谋长以及其他团级机关干部都拉到了会议现场。 原本就不大的会议室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张胜有些愤怒的瞪着于正秋:“你……你说你弄这么多人来要干什么?!这儿坐的下么!” 于正秋不置可否的笑笑。他渐渐有点儿读懂张胜的脾气,那是个争强好胜不肯低头的人,哪怕腿打折了也要支跟枪杆子站起来。在这种热情与血性的背后,矗立着一个军人永不言败的尊严,还有那个凝聚了亿万人希望的未来、那个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信念。 “省省吧……这才是开团部会议的标准成员,以后也该这样。”于正秋温和的回答,甚至带了点调侃的语气:“就算你是团长,也不能专搞一言堂,开会的目的就是讨论,讨论的意思就是……” “行了行了!”张胜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少说可以,但是该说的一定要说。”于正秋一点儿也不生气,仍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过分强调你的个人意见,那就是犯了经验主义和主观主义的错误……” “停停停!你少给我在哪儿乱扣帽子!”张胜最受不了这个,他已经觉得脑子开始发涨。“我知道你满嘴的大道理!我说不过你还不行吗!我……我不说了!你爱干嘛干嘛!” 回应他的是于正秋愉快而灿烂的笑,然后他又忙不迭的回到广大群众中间。张胜他望着他几乎有些欢快的背影,咬牙切齿的,低声的吼了句:你个天杀的小秀才! 于正秋像是长了顺风耳,他警觉的回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张胜郁愤简直不能够用语言来形容,可在一屋子骨干的面前,他还真拉不下脸来重复那句话,于是他很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回答: “没什么。” 会议在一部分人的好奇与另一部分人的郁结中开始了,作为团长的张胜第一个发言。 “我先说两句……”张胜清了清嗓子,看着满屋子的团营级干部,眼中有些难以掩饰拘谨。“上头的命令已经下来了。我纵队即日向南推进,准备渡江进入淮海地区作战。咱们团,将在本次行动中承担掩护师部撤离的任务。要求是,尽可能拦截敌第五军新四旅的进攻,掩护我师尽快撤离许昌一带,绝不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许东城小声对身边的夏炎说:“瞧见没?还是于政委有办法,咱团长多少年没正儿八经说过话了!” 夏炎看起来很平静,他的回答只有俩字:“开会!” 许东城讨了个没趣,转头跟他的教导员说话去了。 事实上,与会人员或多或少的都注意到这个转变,这让他们的脸上流露着不同程度的喜气洋洋,个别几个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这意味着他们永远不可一世团长同志终于遇上了克星。 但张胜显然体会到了更多。自从于正秋接手101的政治工作以来,他明显轻松了不少。他不需要再为党团活动绞尽脑汁,也不需要为长篇大论的工作报告劳心劳力。现在他可以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军队的作战指挥与日常训练之中,这让他时时想起那句流传在他们中间的玩笑话。 那是他的老领导李洪彪经常挂在嘴边儿的话:团长政委就该像两口子,感情越好,队伍的凝聚力也就越强。□也说过,要亲密的连名字之间都容不下任何标点符号…… 张胜没结过婚,确切的说,他连女人也没见过多少,所以他想像不来夫妻间亲密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如果好妻子的定义就是帮助你解决一切内部工作,协调所有内部矛盾,对上实事求是保证完成任务,对下认真负责教导不遗余力,那毫无疑问,于正秋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妻子。 只是有时候,过于优秀的妻子,一定会让你在某一刻觉得恼火、难堪,甚至愤怒。 张胜背着双手,在悬挂的大地图前一圈又一圈的转悠。他的面前是他的政委和四位营长,他们正在部署具体的作战计划。 “老一老二,你们带人守在a点,老三守b点,老四c点。咱们的计划是在a点拦截敌人的进攻,一旦新四旅进入我驻防地区,肯定先冲击a点,老一老二你俩就算死也要给我守住了!”张胜重重的掐灭手中的烟头,严肃的目光扫过夏炎和许东城的脸:“如果敌人绕过a点,把重心放在b点,你们就把人给我拉回来,老四从c点打突击,我就不信灭 不了他把个营!” 四位营长郑重的点头,无声的承诺沉重的像座大山。 于正秋没有点头,他还在沉思。 张胜干脆皱起眉头:“你又在那想什么呢?!” 于正秋走到大地图前,指了指离三个圆圈不远的一块空白:“这儿呢?不打算在这儿布防?” “那是东线我的大政委!咱们的重点在西线!连敌人在哪都搞不清楚吗?再说东线有第2师守着,咱们去了也是白去。” “第2师撤离的预计时间比我们早1天,一天就能拉开40公里,敌人如果从这里切断,我们将于第2师失去联系。”于正秋认真的在分析,那张斯文清俊的脸也因为这种认真染上一层坚忍不拔的刚毅。 张胜有些发愣,但他还在坚持:“就算这样,新四旅会放弃西线绕到东线作战吗?这将意味一天超过12小时的急行军!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而且它距离c地只有不到20公里,要是他们真从这里切断,四营也能够及时响应!” “可万一敌人把主力集中在东线,仅凭一个营的兵力……” “那不可能!”张胜急切的打断他,“新四旅跟咱团兜了大半年的圈子了,他们都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冒进把主力压在两个师中间,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 于正秋还在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张胜有些恼火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7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7 的瞪着他,并不打算给他任何接话的机会:“我知道,你接下来就会说,你这是犯了主观主义、经验主义的错误!可你呢!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味从理论出发,你……你就是教条主义,还有那个什么本主义!” 底下有人偷笑,于正秋也忍不住笑了。一场战术讨论会应有严肃气氛顷刻荡然无存。 “那叫本本主义……”他微笑着纠正他,同时也陷入了沉思。张胜的话固然很有道理,但一向严谨的他还是对东线的那个缺口有着本能般的警觉。 “这样吧……给我一个营,我去守东线。”于正秋最后说,“其余不变,还按照原先的计划。” 张胜也看出来于正秋铁了心,他考虑了一下:“一个营我给不了,最多给你两个连。” “……那也行!”于正秋咬咬牙,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讨价还价。” 张胜别过头,努力不去看于正秋的表情,他的笑让他有点儿恍惚。他抹平了手里的帽子,脸上又恢复了战场上的肃穆与坚定。 他推开门,望着没有尽头的远方,他仿佛看到十年前的他自己,正步履蹒跚的踏过 战友们尸体走来,他的眼里闪动着他所熟悉的光芒,从愤怒到坚定,到迷茫,到淡然,再到充满绝望的希望,最后他像是要确定什么,顺着那稚嫩的目光看向更远的前方。 他不知道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那儿还有一场战争。 作者有话要说:额~关于毛主席说的那句话...它是真的^^||| 说的是我军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对搭档,相信大家都猜得出他们是谁^^b 毛主席说他们亲密到名字中间容不下一个逗号...这基本就是原话~作者显然只是借用,请大家千万不要多想~ 伍 信任 “老三那边怎么样了?” “新四以重火力冲击b点,一营二营正在回防,预计二十分钟后赶到……团长,咱们要过去吗?” “再等等。” 张胜放下望远镜,眼睛却还盯着远方的地平线,十几里外的战场上双方正在激烈的交火,震耳欲聋的轰鸣摩擦着初春稀薄的空气,沉闷的响彻四面八方,大地在浓烈的硝烟味中摇摇欲坠。 “你再联系老三,摸清敌人用了多少人马,就说我要确切的数字!”张胜面色沉重的回到战壕,他身边的发报员正紧张的调试频道,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政委那边还没联系上?” “报告团长,还没有!” “继续联系!”张胜背着手在战壕中来回踱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老四呢!老三那边怎么说?” “报告!”四营长邱云从战壕中探出头,“新四旅在b点的兵力大约有三个营!我一二营已经就位,正在对敌人展开合围!” 张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炮弹撕开空气发出的阵阵呜咽由远及近,那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更为猛烈的轰炸。 “全体注意!立刻向东转移!做好战斗准备!”张胜几乎在嘶吼:“现在的任务是支援d点的七连十连!全营全速前进!” 邱云也反应过来,急得直拍大腿:“哎哟!他们上政委那儿去啦!咱们从这儿赶过去,最快也得四十分钟!董祺这混蛋!手里还留着三个营呐!” “这会儿急也没用。”张胜死死的盯着东面,对身后的发报员说:“通知b点,撤一营……不,撤二营回来!马上!” 顶住了敌人的第二次进攻,于正秋坐倒在他们临时挖建的战壕里大口喘着气。他的脸上隐约有些泪痕,这时候已经被风沙吹的干涸了。不断有人经过他的身边,询问战斗的情况,询问他的情况。他是一名政委,在团长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这支队伍的核心。这意味着会有很多人拼死命的要保护他,有的他甚至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于正秋默默的望着被硝烟染成黯淡的天空,眼里的忧伤掩盖了原有的绝望。人都是这样,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战争,习惯死亡,甚至习惯绝望,但你永远也习惯不了分离,愤怒,或者悲伤。 “报告政委!十连伤亡已经超过一半,再这样下去,恐怕敌人的下一次冲击……”年轻的连长眼睛红红的,他刚刚失去他的指导员。 于正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面前的这张脸孔是如此的年轻,却又如此的 沧桑。他只能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再坚持一下,大部队……很快就能到了。”他顿了顿,又用全身的力气把那句话喊出来:“同志们,再坚持一下!团长他们很快就能到了!” 剩下来的不到一个连的战士们,用这辈子最洪亮的声音回答他们的政委。他们的声音,也依旧是整整两个连的声音。 一颗燃烧的炮弹划过头顶的天空,在距离于正秋不远的空地上炸开了。紧接着,更多的炮声和枪声在他们的周围响起,浓浓的黑烟和呛人的火药味充斥着狭窄的战壕,敌人的第三次冲击开始了。 张胜带着四营赶到的时候于正秋正趴在土堆上不停的咳嗽,清秀的脸也让硝烟熏成了一团煤灰,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明亮的,因为这战场上的重逢而充满了喜悦。 “怎么这时候才来!”他抹了一把脸,跌跌撞撞的想要站起来,“同志们等你们好久了!” “你咋知道我一定能来?”张胜伸手扶着晃晃悠悠的于正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万一我没跟着老四呢?你就心甘情愿的交代在这里了?” “你不会的。”于正秋的眼睛里像揉进了什么,那是一种夹杂着忧伤的喜悦,“你把c点向东移了5公里,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你肯定会守在那。” 张胜不说话,在心里默默感激他的信任。他用力抱了抱于正秋,对身边的警卫小林打了个手势:“扶你们政委到下边休息。” “我没事。”于正秋摇摇头,他挣脱张胜的搀扶,很认真的说:“我又没缺胳膊少腿,别拿我当老弱残兵。” “行……依你。不过也不能硬撑着,啊政委同志。”张胜半开玩笑的说,“你要是倒下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事实上,现在他看于正秋的目光,已经和看他的营长们没有区别了。 “三营那边情况怎样了?” “一切正常。”张胜的眼睛在发光,他说:“那边打的是防御,留老一老三在b点足够了,对方不过也是三个标准营。老二马上就到,咱们在这儿打伏击,非吃掉他们一个营,杀杀他们的威风不可!不然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于正秋慢慢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开始习惯相信他边上的这个人。如果这个人说能赢,那就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8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8 一定能赢,对此他毫不怀疑。 对面的敌人还在狂轰滥炸,他们似乎认定了他们面对的是一支从编制到精神状态都已残缺不全的队伍。一小时后,夏炎带着最团战斗力最强的二营从后方包抄,两支队伍合二为一,很快打垮了对方的防线,敌人开始向后撤离。 邱云:“团长 !咱们还追不?”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分明是咬着牙的,他的十连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损失过半,而他却把最宝贵的支援时间浪费在了路上。这是一种属于军人的最朴素但又最激烈的情感,用最简练的词汇来描述就是复仇。 于正秋理解这种情感,但他还是说:“不能追。我们的任务是掩护大部队撤离,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和师部取得联系,冒险追上去反而对我团不利。” 邱云红了眼,他看着张胜,等他最后的命令。 张胜的第一个反应是说当然要追,不但要追,还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但于正秋的目光让他犹豫。他开始耙他的头发,那力度大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疼,最后他用压抑的声音命令他的营长:“立刻停止一切追击,全团即时撤退!” 邱云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茫然的举起右手,又茫然的放下,然后他转过身,回到他短了一截的部队中去,略显佝偻的背影在张胜的眼中越发凝重。 两天后101团抵达淮阳,顺利与师部汇合,等待上级的进一步指示。 这两天里,101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掩埋好战友的尸骨,包扎好自己的伤口。枪杆折了,接上,子弹没了,装上。然后他们又是那支仿佛永远也打不倒的队伍,随时准备在下一轮的战斗中首当其冲。 这是一头雄狮,只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舔舐遍体的伤痕。 三月的清晨算不上冷,但也远不在温暖的范畴之内。张胜叼着烟蹲在田埂上,习惯性的望着一个方向——正前方,他的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于正秋。 张胜把目光收回来,看着身边的人:“行了,别哭了。” 于正秋有些疲倦的摇头,用只有他俩听见的声音说:“我没哭。” “没哭没哭,可我看你那脸比哭还难看。”张胜吸了口烟,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刚才的大会上,连师长都表扬你啦!这次咱团咱师能顺利撤退,你可是居功不小……快别老阴着脸了,笑一个呗,算我求你了行不?” 于正秋无精打采的看了张胜一眼,很勉强的笑了一下,那笑简直比哭还沮丧。然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重的让人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了。 “我宁可不要这样的表扬。”这几个字像是被他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于正秋似乎整个人都松动了,向来绷得笔直的姿态也软了下来,这时他身上的那种涉世未深的气息才渐渐散发出来。 “我知道……两个连打没了三分之二,换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张胜尽量不去看于正秋的脸,他眼里近乎柔弱的 伤感让他不忍,甚至动摇。 “但是你没错啊……要说有错的那也该是我,是我大意轻敌,是我没仔细考虑,要是我直接给你两个营,那还会有这个事吗?” 于正秋苦笑着摇头:“那不一样。对我来说两个营和两个连没区别……”他茫然的看着前方,似乎没有一个焦点,“这两天我经常在想,如果那时候换你带着他们,或许……或许他们都不会牺牲。” 张胜抬起手,他想拍拍于正秋的肩膀,可那只手在空中僵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被他收了回来。 “我带和你带一个样。没有人能一直打胜仗,是人就总有失误的时候,也会有很多人为这个牺牲……”张胜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可你得扛着啊。日子还要过,仗也还要打,所以总得有人扛着,不扛过不去……谁让你是团长是政委?你不扛谁扛?” 这是分很沉重的责任。军人的责任。 于正秋缓缓的点头,目光中渐渐有了一些生气。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那要是扛不住呢?” 张胜眯起了眼,看着袅袅的烟雾从眼前飘过。“……嗳,大政委,”他说,“抽烟么?” 于正秋不出意外的摇了摇头。 “啧,那多没意思啊,来一口。”张胜把燃了半截的烟递过去,“尝尝味道。” 于正秋很疑惑,但他还是接了过来。那是种很熟悉的味道,它终日都缭绕在张胜的身上,只不过这会儿浓烈了许多。他把塞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 一股辛辣而浓烈的滋味立刻从嘴里钻进了喉咙里,然后在他的胸膛里炸开。于正秋开始猛烈的咳嗽、喘息、再咳嗽。在那几近壮烈的咳嗽中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而张胜闪烁着悲怆的目光却在朦胧中变得越发清晰。 “人呐……哪有什么扛不住,当兵没有回头路,该你扛的时候扛不住也得扛。硬扛。”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表情沧桑的好似老成持重。 “就像你抽这烟吧,头一回都觉得难受的要死一样,可你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叫它给你呛死吧……所以你得忍着呀,一口不行就两口,两口还不行就三口……总有个时候,你就挺过去了。” 于正秋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气管正忍受着劣质烟雾的摧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胜,直到看清他脸上笼罩的那层极其模糊的苍凉,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人其实是那样的年轻,年轻的叫人忧伤,可战火在更早的时候就夺去了他身上的天真,在自己还有梦想的时候,一刀一刀的把他雕刻成了现在的 样子。 这样的恍悟让他伤感,同时也让他肃然起敬。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正一点点的温暖起来。 “怎么样,好点了吗?”张胜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迁就。 “嗯,总算是顺过气儿来了……”于正秋看着手中的烟,微微有点出神。 “嗨,谁问你那个了!我是说……这儿。”张胜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在于正秋的胸口轻轻地摸了摸,那儿是心脏的位置。于正秋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毕竟这动作对他来说还过于亲昵。 张胜似乎也意识到了,连忙讪讪的放开了手,并急于掩饰的耙起了头发:“反正、反正你们知识分子就是心思重!照我看,书读多了还不如不读,一点小事儿就要死要活的,跟个、跟个……什么似的……” 张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于正秋的注视下他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下面的话也没敢再说出来,随便咳嗽了两声便草草收场。然后他并不高明的以整训队伍为借口,带了些仓皇的逃离了现场。 于正秋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张胜的心思,他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9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9 到了他笨拙的亲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头上陆续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炊事班的吆喝声正此起彼伏。于正秋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从田埂上站起来往回走。他的步履很轻快,目的地也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愉悦,他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一条吃尽战火硝烟的小路上找到某种类似归宿的感觉。 他要回到他的部队中去,而那儿正渐渐的变的像一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k军第五军在历史上是有的,后来也成为华野留在中原的主要作战目标,至于那个旅,则纯属作者杜撰。 陆 兵不厌诈 “加油加油!揍他!” “不带这么耍赖的啊!一营的一营的!” “懂啥,这叫兵不厌诈!” 在一阵乱哄哄的鼓劲与喝彩声中,两位营长正在进行近身格斗的教学示范。说是示范,但真正卯上了也就成了正儿八经的搏斗。毕竟作为一营之长,谁也不希望在自己的战士面前被对手驳了面子。更何况这原本就是两个时刻都在互相追赶的团体。 夏炎躲过了许东城的一记勾拳,反手扣上对方的胳膊向里一送,许东城一个踉跄摔在夏炎身上,后者趁着这个机会猛地转身再使劲一扯,“砰”的一声,一营长许东城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跌在地上。 一半的人群热烈地爆发出了欢呼,另一半则沉着脸据理力争。夏炎居高临下的看着横在面前的许东城:“还来么?” 许东城悻悻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来了。”一边摸着摔得生疼后背一边小声嘀咕。都第三回了,这家伙,邪门。 这是一九四八年的春夏之交。 五月五日,□下达华野的近期作战计划,放弃南渡挺进江淮的决定,改为继续留在中原地区打歼灭战,并要求第一、第四和第六纵在濮阳地区进行新式整军运动后,根据寻歼整编第五军的作战要求开展军事训练。 于是就有了两位营长躬亲示范的精彩场面。 张胜叉腰站在边上,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许东城:“说了多少次了,要警惕!要防御!你老跟他硬拼,那能行吗?他可是全师都出了名儿的,铜墙铁壁!” 许东城的脸顿时拧成了苦瓜:“那你们还叫我跟他示范,这不摆明拿我当炮灰吗!” 张胜:“近身格斗,讲究的是招子准,心里稳,下手狠,大家多体会……你俩再试试。” 许东城赶紧摇头:“不不,不来了。”他现在一看到夏炎就发怵。“要不……团长您跟他来个?” 张胜横了他一眼,那意思用话说出来就是你真没出息。然后他动作麻利的摘下帽子挽起袖子,冲夏炎扬了扬下巴:“老二,再来一个呗。” 夏炎摇头:“不了,今天差不多了。” 张胜于是又看着许东城:“瞧见了吧,人家不屑跟我动手。要不还是你来,咱俩练练。” 许东城脸色有点发白:“这都大半天了,咱能换个人吗?”连忙四下一张望,正好看于正秋跟警卫小林走过来,许东城登时像看见了救星:“政委!于政委!” 张胜心头一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你叫他干吗?” 许东城:“不是缺个搭档吗?跟您练还有谁比咱 政委更合适?……哟,政委,有功夫过来呐!”后半句话,是对于正秋说的。 “在训练?”于正秋看看许东城,又看看张胜,“好啊,整体战斗力就要从单兵抓起。” 许东城连连点头,一脸的别有用心:“可不是……您瞧,团长正打算给大家伙上格斗课呢,就缺一个搭手的……要不您也给大家露两手?” 话音刚落,下边已经响起了一片掌声。 自从上回单发的让全团人都服了气,于正秋在大家的眼里,俨然成了足以与张胜相提并论的重量级人物。这使得他们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景仰,并认定这位深藏不露的政委同志,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和他们团长不相上下。 于正秋显然不这么认为,因为近身格斗从来就不是他的长项。但他生来是个不擅于拒绝别人的人,面对战士们高涨的热情,他做不到一口回绝。在意识到没有退路之后,他只能有些无奈的点头:“那就……来一个。” 张胜犹豫着走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行么?” 于正秋抬头,正碰上张胜躲躲闪闪的目光,这反而让他多了几分斗志,毕竟他也是个年轻人,和在场所有热血又好胜的人一样,乐于见到某个人被掀翻在地上的样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 看着那张因为跃跃欲试而神采飞扬的脸,张胜又换上了惊讶与恼火混合在一块儿的表情,他似乎总猜不透眼前这个人的心思。他回过神来,最后的一点歉疚化为乌有:“我就不信了!这个你还能赢!” 作训场上再度沸腾了。张胜听见很多的声音在呼喊在加油,可那些声音没有一个是向着他的,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盯着于正秋,仔细看他的每个动作,企图寻找一击制敌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场上依旧僵持着。较量的双方一个擅于进攻,一个长于防守,要想分出胜负,必须有一个突破。于正秋终于尝试着还击,而张胜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瞅准于正秋的一个破绽,一拳揍在他的小腹上,尽管拿捏着力道,对面的人还是疼的弯下了腰。他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突然有些慌了神,心上像扎了根针,一凛一凛的。 “喂喂!没事吧?”他忍不住问,并伴以一脸的忧虑。 回应他的是于正秋的一记勾腿,毫不犹豫的猛扫下盘,张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让人给暗算了,满腔的关怀登时化为光火,就着向后跌的趋势伸手拉住于正秋的胳膊,结果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于正秋暗叫不妙,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张胜已经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这招使得不错啊! ”张胜恨恨的说,胳膊扣上对方的咽喉。“可惜跟我斗还是嫩了点儿!”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几乎是鼻尖正对鼻尖。张胜心里突的一下,趁着这愣神的功夫,于正秋一咬牙,掰开张胜的钳制,从地上挣了起来,这一下反客为主,反倒把他压在下面。 不知谁从哪儿找来一个哨子,一声吹毕,人群中立刻响起各种欢呼与喝彩。张胜默默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看着于正秋因为兴奋涨的通红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于是他凑过去,在那个人耳边小声嘀咕:“赢了我你就那么高兴?” 于正秋笑的很开心,甚至有种春风拂面的暖意,在张胜的印象中他从来没这么开怀过。他看着他,渐渐的感染了他的轻快,而刚才的那点儿不甘,终于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0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0 柒 我的政委 “哟!这不是赵团长吗?” 眼尖的战士认出了混迹在人群中的102团团长赵舟。他今天没扎武装带,头上的帽子也向以往一样很随意的倒扣着,和张胜相比他无疑显得很平凡,那一身淡化了的军人气质,让他看上去更像个普通的老百姓。 战士们纷纷退开,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来。 张胜沿着那条道大步流星的走来,用一种既提防又骄傲的眼光审视着他:“你来干什么?” 赵舟很委屈的两手一摊:“我还能干什么?……大老远就看见你们这儿热闹,过来瞧瞧呗。”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脖子,目光像跨越障碍一样越过张胜,最后落在于正秋身上。 “于政委好身手啊!”赵舟老远就伸出手迎着于正秋,语气里很有些讨好的热情,“刚才那一下……嘿嘿,可真是大快人心!” 看惯了张胜的横眉怒目,赵舟的温和亲切反而让人有些忐忑。意识到这点的于正秋先是一愣,然后就从诧异变成了自嘲。看来这段时间真是和那个人走的太近了,近到连他的质疑他的刁难都成了一种习惯。 张胜则本能的对赵舟抱有一种警惕,那来源于两个先锋团体间的激烈竞争。而两人截然相反又颇有些殊途同归的个性,也为这种特殊的相处方式注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就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紧张个什么劲?”赵舟的声音温和依旧,特别是在向着于正秋的时候,“我来就是想找于政委聊聊。” “找我?”于正秋看了张胜一眼,那个人的脸上正写满疑惑和不满。 赵舟微笑着点头,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走过来拍拍于正秋的肩膀,说:“来,小于,咱们换个地方聊。”说完拉着于正秋就要走。 张胜不乐意了:“你们上哪去?” 赵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连这个都要问,这么个大活人,还怕我把他拐走吗?就当我跟你借一会,说完了就还给你。” 张胜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找不出让人信服的拒绝理由,终于愤然离开。 赵舟拽着于正秋走出好几丈,确定张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在一棵刚冒了几支新芽的老树边上停下。今天的春天来的晚,直到这时候,中原一带还是见不到什么新绿。于正秋盯着那露尖的几片叶子微微的出着神,他想起他的故乡,这时候该是进入了梅雨季节。 少年的时候总想着到外边去闯荡,真正离开了才知道故乡的好,但那儿已经成了最不可企及的地方。 “于政委?” 赵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想什么呢?” 于正秋回过神来,有点赧然的看着他:“对不起。” 赵舟理解的笑笑:“用不着,谁没有个想事的时候,心里有事说明你还有盼头,这是好事。”和时刻都能爆发起来的张胜相比,眼前的这个人让人放松,甚至带了些温吞的散漫,但那绝不是软弱的表现。 “你到101也有半年了吧,待的顺心吗?” 无论赵舟的语气多么漫不经心,于正秋还是明白过来一个事实: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还行吧。” 这显然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折腾了大半年,他还真没办法三言两语就说清心里的想法。说顺心吧那是扯淡,说不顺心吧似乎又谈不上。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时刻都能感受到的踏实。101,已经在他的心里生了根。 赵舟:“那要是有更顺心的地方呢?” 于正秋一愣,心里生出一股隐隐约约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赵舟隔着帽子挠了挠头,毕竟这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到这份上了我就直说吧。……我们团的老刘,这个月调到师部了,现在102政委空着呢,上边暂时也没说要调人过来,主任说让我自个儿解决,我也没什么主意,就想过来问问你。就一句话,愿不愿上我们那儿去?” 于正秋并不意外。想到前面的那么些铺垫,赵舟的这番话算得上水到渠成。平心而论,这事要是摆在年头他没准还能心动,但搁在现在……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张胜,后者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闷闷的抽着烟,沉默的背影竟有些孤寂。 他想起刚来101的那段日子,那时张胜随便说句话都能让他气结半天。不是没想过离开,但终究坚持了下来,尽管那坚持多少含了些赌气的成分。现在回头看看,他反而有些庆幸当初的固执。 兵荒马乱的年头,能找到一个让自己有归宿感的地方不容易。 于正秋想到这一层,顿时坦然了不少:“谢谢,我想我还是会选择留在101。” 赵舟有点吃惊,显然没想到于正秋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别那么快决定啊,再考虑考虑。……我都听说了,张胜那小子总挤兑你吧?他就是那德性,怎么看怎么欠收拾。你要是来102,我保证没人敢跟你说句重话。” 于正秋笑着摇头:“你应该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赵舟更加纳闷:“那他给你什么啦?你告诉我,他能给的我都能。” 于正秋:“赵团长,其实以你的能力,兼任政委也不成问题,没必要为这 个烦神。” 赵舟见他铁了心,也不好多说,笑的有些遗憾:“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留在101这个坑里啦?” 于正秋点点头,也笑了:“萝卜嘛,还能怎么挑呢?”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张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把那根燃到一半就灭了的烟当作赵舟给掐了。彼此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对手老搭档,赵舟的来意他早就猜出个七七八八。自打两个人跑到一边去咬耳朵,他就觉得心里有股压抑很久的愤懑在翻滚,中间又夹着点说不上来的心惊胆战,急得他连烟也不顾上好好抽,只觉得生平从来没这么焦虑过。 赵舟:“这下放心了吧,于政委还你。” 张胜白他一眼,不说话。他试图表现的极度轻蔑和满不在乎。 赵舟已经很熟悉这种套路了,他懒得和他在这件事情上再做争辩。他关注的对象,始终是张胜边上的于正秋。“小于啊,我这会就不勉强你了。反正这个事你放在心上,102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 张胜一听登时火了:“绕这么大弯,原来是想从我这挖墙脚!姓赵的,你也太不地道了!” 赵舟还是一样的没脾气,笑眯眯的看着他:“挖墙脚怎么了?你有本事你也来挖啊。” 张胜依旧暴跳如雷:“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今儿把话说明了,想从101挖人,门都没有!老子第一个就不答应!” 赵舟也不生气,反而乐了:“万一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1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1 小于自己想走呢?你凭什么留人家?” 张胜愕然。不仅愕然,而且愤怒,看来这个念头从来就没进过他的脑子。 “不可能!”语气是标准的斩钉截铁。 “你咋知道就不可能?” 张胜猛地一愣,飞快并带了点心虚的瞄了于正秋一眼。那张脸仍然是波澜不惊的浅淡的笑意,但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涵义。 他转过身,骄傲的回答:“我的政委,我还能不知道吗?” 捌 围歼 夏日的豫东绝不是个让人舒适的战场。 没有山峦遮掩的平原大地,在烈日的暴晒下呈现出同龟壳一样的纹路,稍远一点的路面因为光线的折射而呈现出一种蒸腾的状态,让人心生畏惧。难得见到成荫的树木,但蝉鸣依然时远时近,而它们那么卖力的叫唤似乎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把你烦死在这满地淌火的黄土地上。 这是中原地区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自从入夏以来还没有下过一场雨,井水干涸,连日暴晒,几万人饮水都成了问题。日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人人汗流浃背嗓子冒烟,可入了夜温度又降下来,一件单衣穿着直打哆嗦,如此反复折腾,身体好的日渐消瘦,身体差的干脆病倒。 张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动不动就咬牙切齿的一通抱怨,为什么还不下雨啦,怎么连片云都没有啊,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国民党咱们就他妈全报销啦。每到这时,全团的人便深刻体会到政委的好,经过于政委的一番劝诫,团长大人终于明白原来头顶上的太阳不光晒自己人,也晒敌人,这才慢慢安分下来。 101团正奉命随1纵队向杞县进发。开封战役刚刚结束,那位素来对自己军事才能过于高估的蒋委员长立刻又筹划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命邱清泉,区寿年,黄伯韬等多个兵团分从各地向杞睢二县出击,力图聚歼华野主力。此时,中原野战军已将从驻马店附近增援的兵团阻截,为将邱、区两兵团隔开,代总司令粟裕以华野一部诱使邱兵团向西南追击,果然邱清泉立功心切,挥师南进直逼开封,留下区寿年兵团原地踌躇,很快两个兵团就拉开了足够让华野切断的距离。 张胜骑着马,在队伍中来回穿插,随时关注战士们的状况。他和于正秋都是整个团中为数不多的有资格骑马的人,但即使是时速十公里的急行军,也会让这种代步途径显得很奢侈。 终于,张胜拦下了一个一瘸一拐的兵:“你腿怎么啦?” 那是个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大约十七八岁,还是半大的孩子。团长的垂询无疑让他既兴奋又焦虑,他一边跑一边向张胜敬礼:“报告团长,没什么!我能坚持!” 他正光着一双脚,一边的脚趾头上渗出了血,混合地上的尘土,黑乎乎的凝成一团。张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又问:“你鞋子呢?” 新兵回答:“报告团长!刚才跑得太急,给跑丢啦!” 张胜二话不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把缰绳塞进他手里:“上去!” 新兵瞪大了眼睛,连忙摇头:“我可不能……那是团长的马呀,怎么能……” br  张胜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块:“不穿鞋怎么行,地上这么硬,还不把脚板扎坏了!你上来……我叫你上你就上!我是团长……这是命令!” 年轻的士兵还在推辞,直到听见张胜的最后一句话,这才乖乖的爬上了马背。一双稚嫩的眼睛里充满感激和崇拜,他郑重的向他的团长敬了礼,庄严的像个仪式,又像个承诺。 走在后边的于正秋一直对首长特权有种本能的排斥,这时候看到张胜下马,赶紧也跳了下来,吩咐小林把马牵到后面背伤病员去了。张胜徒步跑了一段路回头一看发现于正秋不在马上,正纳闷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后边追了上来。他知道那是于正秋,他加快脚步,和他保持并肩的速度。 张胜:“可以啊,于政委,您这身先士卒呢?” 于正秋听出他语气里若有若无的挖苦,不甘示弱的回了句:“怎么,就许你身先士卒?……到我这就不行了?”他边跑边说,声音渐渐有点喘。刚才骑马的时候还没觉得多热,这会儿跑起来,全身都跟点着了似的,汗水顺着额角一滴一滴直往下掉。 张胜看他满头大汗,心里不忍,一使劲追上前边的马,从马鞍上扯下水壶递给于正秋:“歇歇吧,政委同志……喝口水喘口气。” 于正秋一咬牙:“我不渴,留着给伤病员吧。” 张胜笑了:“行了,知道你境界高。可他们有他们的,这壶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 于正秋还是摇头:“那你自己留着吧,还不知道要赶多久的路……” 张胜眼睛一瞪,硬是把水壶塞进于正秋怀里:“给你就给你,哪那么多废话!我看你们知识分子就是这点不好,扭扭捏捏规规矩矩的,看着都牙酸!” 于正秋很无奈,为避免张胜进一步借题发挥,他接过水壶啜了一小口。 “我说你啊……也别一天到晚拿知识分子说事。知识分子也是革命力量的一股,难道你真以为,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张胜摇头。跟于正秋相比他这时简直气定神闲,但他已经不怎么想刻意的表现这种差距了,于是他想了一会,说:“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我就见过你一个,就你我觉得吧……还凑合。” 于正秋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乐了:“那你要求还挺高。” 张胜很是自豪,又开始自吹自擂:“那当然,你上纵队里打听打听,101有什么不是最好的?不好的咱也不能要啊!照我说,101要是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那102什么的都得靠边站,那种二流部队去了能有啥出息?别看赵舟那小子参加革命早,可 他就是个软柿子,你说他们102打过几次头阵?立过几次大功?用你们的话来说,那就叫不可同日而语!” 于正秋一愣,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唠叨了许久,竟还在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本来是个不算事的事,到他嘴里就成了“破坏革命团结”,如此小题大做未免好笑,但他挽留的真心诚意,又对他信任的毫无保留,让于正秋很是感动。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慢慢就说到了这次的作战行动上来。一连几天的快速穿插,各部行进速度的差异,让整个队伍在空间上拉出好几条线,往往连指挥员也搞不清楚前后左右都是些什么单位。命令传达也难免受到影响,于是各纵队干脆明确了目的,但凡看到落单的国军,不管是什么部署先打了再说,只要能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怎么打都行。 说到这儿两人又有了分歧。张胜主张加快速度,尽快赶到杞县,杀他个措手不及,于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2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2 正秋则认为应该等后边的大部队都跟上了再开始突击。正争执之间,忽然看见通讯员骑马飞奔了过来,一眨眼就窜到了两人跟前,等不及马停稳通讯员就急吼吼地跳了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张胜身上。 “报告团长、政委!前方发现敌人啦!” 两人对望一眼,张胜摩拳擦掌,马上来了兴致:“打听清楚是哪个部队了吗?离咱还有多远?” 通讯员挠头:“离……咱团也就几公里吧,至于是哪个部队的……还不知道。” 张胜眉头一皱:“侦查连干啥去啦?这点小事都弄不明白吗!再去!” 通讯员悻悻的离去,过了一会儿又奔了回来,满脸喜色:“报告团长政委!打听清楚了,是新四旅!” 于正秋纳闷了:“怎么是新四旅?邱清泉兵团这两天不是绕到开封去了吗?怎么这时候才走到这儿?” “管他的!” 张胜没工夫考虑这些,也没兴趣听于正秋的分析,他已经提前进入战斗状态。光是新四旅这几个字,就足够让他振奋。 “这下倒好了!不用咱们到处找,他们反而送上门来啦!嘴边的鸭子还能给他飞了?我看这次董祺还能逃到哪里去!” 于正秋拉住他:“你等等,这可不是小事,应该先跟上级打报告。” 张胜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上级,什么上级?师部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呢,上哪报告去?有这个功夫几个新四旅都跑没影了。什么兵贵神速,什么机不可失,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不都是你端着本子一句一句教我的吗?” 于正秋见他反而搬出文绉绉的那一套来辩驳,不觉好笑,难得 是他还能一字不差的脱口而出,心里也就软了,他现在越来越倾向于在这个人面前妥协:“行啦,你是团长,都听你的。” 张胜顿时喜上眉梢,激动的握住于正秋的手摇了又摇,就差来个拥抱:“我的好政委!这就对啦!你等着看吧!看咱杀他个片甲不留!” 于正秋被他这么一逗,心情放松了不少。但他生来就是爱操心的命,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张胜,又有点放心不下,想了想,说:“要碰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次你哪也不能去,尤其不准带头冲锋,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这儿,这才是团长的位置。” 张胜很爽快的点头:“行!我答应还不行吗?我保证!你在哪我就在哪!” 然后他像是怕于正秋反悔一样,迫不及待地传了命令下去:“大家听好了!敌人送上门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枪给我端稳了!目标正前方!全速前进!”回头又对通讯员说:“你赶紧上102去,告诉赵舟那小子,就说老子要拼啦!他要是敢不跟着上来,回头看我扒他的皮!” “冲啊——”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登时像枚炸弹落在101的队伍中。一股无形的杀气与血性感染了每个人,在全速的冲击中,这声怒吼像把尖刀直插云霄。那里面包含着压抑的愤怒,为牺牲的战友,为残缺不全的旗帜,为一个也许永远都见不到的明天。 一场激烈的歼灭战打响了。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从中原战局进入胶着阶段,新四旅就长期在中原一带游荡,东一枪西一炮,多次随第五军阻截华野作战。尤其是1纵队第1师,跟新四旅纠缠了大半年,互有胜负。虽然不能说吃亏,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面对敌人的嚣张气焰,全师指战员都狠得牙痒痒的。这会儿狭路相逢,几个月以来的憋屈和郁愤就在这片并不平坦的路上炸开了。 新四旅的旅长董祺是黄埔军校十七期的毕业生,比张胜大不了几岁,器宇轩昂少年得志,属于国民党党内重点培养的青年军官。早年参加过抗日战争,和张胜当年所在的部队还曾经有过协同作战。现在的这支部队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标准步兵旅,凭借着半美式化的装备和严明的军纪,在第五军中颇负盛名。 按照原先的计划,新四旅在这次的军事行动中负责为向西推进的第五军殿后。然而邱清泉求胜心切,巴不得插翅立刻飞到开封,主力部队走得太急太突然,竟然连自己的后方部队都甩开了几十公里,区寿年兵团更是早就被抛到了爪哇国。 仗着身后有大部队,101也豁出去了,跑在队伍 趁着混乱加快速度,以重火力开路,绕到敌人后方再回头给予痛击。新四旅腹背受敌,首尾难以兼顾,一时损失惨重,完全是仗着编制优势和自动化轻型装备,才和101勉强打了个僵局。 前方战士们奋勇厮杀,张胜在指挥的位置上看的分外眼热,总想着趁于正秋不注意的时候溜到前面,但每次都被眼尖的于政委发现,毫不犹豫的一把揪回来。 “团长同志,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他特意把团长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张胜也就不好意再故意搪塞。 “行啦行啦!别老唠叨了!你那一套我都会背了!”张胜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暖洋洋的很舒服。这意味着有个人时刻关心他的安危,而他从心底渴望这个人关心他。 战斗大约进行了三十分钟,赵舟带领102团赶到,配合着101的正面攻势,从侧面果断对敌人进行切断,硬是把对方6个营的编制斩成了五六截。在两个先锋团的围歼下,战场上出现了一面倒的局面,新四旅劣势愈加明显,很快就丧失了还击能力,丢盔弃甲,陈尸遍地,一片狼藉。 围歼战结束了。这一战,第五军新四旅全军覆没,击毙2000余人,俘虏近3000人,缴获各种兵器上千件,而两个团的伤亡加起来还不到1000人。 作者有话要说: o(﹏)o总觉得看文打分的人好少啊,难道大家都不喜欢军旅题材吗.../(ㄒoㄒ)/ ... 除了民国和战争什么的,作者最萌的大背景是十年动乱啊十年动乱,会不会更冷呢~(@﹏@)~ 玖 理想 张胜刚刚在临时搭建的团指挥部里坐定,茶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通讯员便火急火燎的推门闯了进来:“报告团长!一营三连抓到新四旅旅长董祺了!” 张胜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有种复杂的惊喜:“人呢?赶紧带过来!” 于正秋正坐在房间的另一边看书,这时候抬起头来:“听他们说,你和这个董旅长认识?” “打小鬼子的时候见过几面。”他挠了挠头,开始回忆那段并不遥远却恍若隔世的过去。 “……那时候那小子还是营长。人也还算爽快,就是张口闭口都是什么三民主义,共和立宪……真叫一个啰嗦……我看他倒是和你挺像的,大道理一说起来就唠叨个没完,也不管旁人听懂没听懂……”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3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3 他说着说着猛然反应过来,马上改口,“……那什么,我可不是绕弯骂你啰嗦……反正你说的对,他说的不对……我的意思是,他比你啰嗦多了,不是,是你没他啰嗦……” 说来说去,终觉不妥,索性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了。 于正秋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但还是耐下心来解释:“三民主义,共和立宪,这些原本是好的,错的是蒋介石政府,他们背离了革命初衷,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上。战争只是一种手段……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推翻一切不合理的制度,建立平等自由、充满人性的、真正属于人民的政权……那才是我们的使命。” 张胜继续沉默,并在沉默中困惑。于正秋的想法他永远都理解不了。但对于战争之后的事情,他也曾经有过自己的幻想。无非是面目模糊的□,面目模糊的北平城南京城,以及一条一条写着胜利的大红横幅。 在很久以前,他的梦里还会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媳妇儿,有自己的家,有很多很多的儿女,来填补他至今以来的孤独。像这样的梦,几乎每个战士都会有一个。但如果战争真的结束,他又觉得不舍,他应该当一辈子的兵,不离开部队,不离开身边的人。为了这个,他觉得可以用他的梦去交换。 “报告!”三连长李顺的口号同时打断两个人的沉思,“新四旅旅长董祺带到!” 话刚说完,他身后的两名战士就推搡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戴着大校肩章,身上的黄绿色军服显的有点宽松,在后背上被人抓出一个大褶子。他脸上蒙了一层很厚的灰,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 张胜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越看眉头拧的越紧。终于,他发话:“你谁呀?” 那人不着痕迹地颤抖了一下,尽力用很平静的声音回答:“我是董祺。张团长,咱们以前见过,你忘了吗? ” 张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杯跳了几跳:“知道见过你还瞎说,当我是三岁小孩?” 那人梗着脖子,大声说:“我就是董祺!不信你们去找几个俘虏来,我跟他们当面对质!” 于正秋凑过来小声问:“是他吗?” 张胜面有难色,心中顿时万分懊悔,埋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多看董旅长两眼。“本来觉得不像,但给他这么一搅和我也拿不准了。” 于正秋又问:“这个董祺有多大岁数?” “这我哪知道,少说也有三十了吧……哎!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张胜一拍脑门,像是恍然大悟,“顺子,拿块布来把他脸给我擦干净了!” 三连长李顺很快端着毛巾过来,在那人脸上一顿乱抹。他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话一出口都落在了毛巾里,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音节。 张胜走过去,端详着那张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少在我面前装了,就你?当他儿子也嫌小了。” 那人立刻涨红了脸:“谁说的,我们旅长才没那么老!” 张胜击了下掌,表示果然。 站在一旁的李顺显然是所有人中最愤怒的一个,他突然冲上去,揪住那人的军服使劲的摇,很快摇出另一个大褶子:“还不老实交代!董祺人在哪儿?” “不知道。”年轻的士兵回答的很干脆,他固执的低下头,那是最消极的抵抗。 “行了行了,带下去吧。”张胜冲那几个兵挥挥手。他认为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问不出什么了,对于俘虏他们向来表现的很宽大。就算今天是以命相搏的敌人,明天一改编也就成了名义上的战友。这道理人人都明白,但却很少有人深究这种改变所带来或者否定的意义。 张胜重新回到凳子上坐好,一边喝茶一边观察于政委翻书,享受这战争间隙中难得的清闲。 阳光从漏缝的草皮顶棚中洒下来,碎了一地。于正秋的身影在光与暗的交替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的脸上有种难以描绘的温柔,张胜确定这种表情在他看任何人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包括他自己。他觉得他有点妒忌那几张薄薄的纸。 “报告!”刚刚才去没多久的通讯员这时又跑了回来,一脸的气急败坏:“他们说……又抓到一个叫董祺的,这会已经到了门外啦!” 张胜愣住了,并且很快由愣神转为愤怒:“这小子没完了!” 又一个董祺被带进来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并带有一定程度的怨怼。这是个穿着普通军装的人,甚至没有衔,面对张胜他表现的很镇 定,很有点久别重逢的味道。那种从容说不清是战火铸就还是与生俱来。 “张团长,好久不见。”他淡淡的说,“希望你还没忘记我。” 张胜围着他转了小半圈,终于开口:“真是你?董祺董旅长?” “如假包换。”他安静的点头,“你们刚才抓到的那个是我的警卫员,新入伍的,没向你们□开过枪。” 张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拍拍胸脯:“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向来优待俘虏,也包括你。” 董祺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他岔开话题:“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张胜点头。五年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也不短,足以让两个阵营从友军变成敌人。 董祺:“那时候你还是个排长吧?说话口气倒是大得很。” 张胜纠正:“是连长!” 董祺:“对对,连长,瞧我这记性。” 张胜默然,他是个很少回忆过去的人,因为那其中的悲伤总是远远超过快乐,因为有许多熟悉的脸已经再也看不到了。过了一会,他说:“要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这会儿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你投降,上头会宽大处理,俘虏来的那些兵将来改编了还归你管。” 董祺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这不是怕以后没这个机会吗。”他看了看张胜身后的于正秋,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书,问:“于政委吧?久仰大名。” 于正秋保持着礼仪范围内所允许的冷淡:“过奖了。” 董祺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仔细的打量起这个人来。那是种明目张胆的探究,不存在敌意也与身份无关,纯粹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 张胜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把老话拿出来又说一边:“我要是你,我就投……”轮到自己,他死活说不出那两个字,只好改口:“……是弃、弃暗……嗯,弃暗投明。蒋介石政府嚣张不了多久了,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还是早点投降吧啊。” 董祺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认真思考,最后他说:“我想跟于政委单独谈谈。” 张胜很疑惑,但他还是带着其他人出去了,出于对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敌人的尊重。临走时他拍了拍于正秋的肩膀,那里边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叫他劝董祺投降,另一个是我在外头等你。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4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4 屋里在很长时间维持着寂静的状态,甚至能听见张胜在外边对搬运枪械的士兵们直嚷嚷。这几个好,咱自己留下,那些个次的,都给102,师部,不用给师部留啦。这是种让他们羡慕的生存方式,简单,直白,并且纯粹,除了战争和胜利不想别的,很无私也很自私。 打破沉默的人是董祺,他看向于正秋的目光有点朦胧,仿佛聚焦在一个遥不可及的远方。他站到他的面前,在一个很近距离上看着他。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参加革命吗?政委同志。”他问,“你不是那种被逼急了才拿枪的人吧。” 这问题问的有些突兀,并远超出一个敌人应当关心的范围。但于正秋还是回答了,不光源于他一贯的本性,更源于一种直觉,他察觉到对面的这个人在某种层面上和自己非常相似。 “我想我的理由和你一样。”他说,“为了理想。” 对仍然活在战场上的大部分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奢侈的东西。但这个答案让董祺的眼里恢复了一丝生机,似乎他为这个期待已久。 “是啊……理想。”他重复着,语气中有种极度压抑之后的如释重负。 “我们都是活在理想里的人。……别这么看我,我也和你一样,相信人性,相信正确的制度,相信世界上一切不合理的存在都可以通过人的努力改变。一个理想主义者,总是渴望去做改造社会的实践者。然后他会因为这个理想而有了信仰,有了自由和自尊。” “但是有一天,这个理想主义者突然发现,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东西已经变了质,甚至比他想要推翻的东西更荒谬更可笑。他或许曾经察觉,然而他的骄傲让他迷失甚至妥协……直到最后,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愤怒和失望,但是一切都晚了……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 于正秋默默的听着,董祺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他用尽力气喊出来的一样。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决绝背后的悲哀,以及隐含在其中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明白。”他慢慢的点头,并就着那个点头避开董祺的目光。他不忍心再抬起头来,去正视一个已经对理想断绝一切希望的人。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终于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也像一个在水中挣扎很久的人,最终选择放弃那根救命的稻草。 “希望你的理想永远值得你坚持。”这是董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屋外阳光过分明媚,张胜靠在一棵枝桠稀疏的树下指挥着战士们搬运收缴来的枪械。看到于正秋从屋里出来他很自然的迎了上去,但刚迈开步子他就愣住了,于正秋满脸落寞的表情让他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他怎么说?” 张胜有点急切的问。 于正秋机械的摇摇头。 张胜发觉出不对,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r  于正秋还是摇头,说不清是不愿意开口还是根本没有力气说话。一种很深的悲伤涌了上来,他抓住张胜的胳膊,似乎那样才能保持一个军人应有的站姿。 他们的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张胜吃了一惊,他终于从于正秋的沉默中发现了答案。当他回身飞奔进屋里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倒下了,一如他站立时候的姿态,笔直而挺拔。 “……混蛋!”张胜一拳砸在门框上,灰尘欶欶落了一地。 于正秋坐在一块石头上,茫然的看着闻声而来的警卫员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努力的在向里张望,在交头接耳。张胜却突然冒火了,他粗暴的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个兵,大声吼了句:“都他妈围在这干什么!没事做啊!” 摄于团长的积威,战士们很快散去了,留下脸色阴晴不定的张胜,他正以一种怨怒与担忧参半的眼神看着几米开外的于正秋。 “你给的枪?”他说。就语气来说,这更像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于正秋点头,看着他不说话。 张胜终于爆发:“为什么!你疯啦!你明知道他是咱们争取的对象!你怎么……” “……那没用。”于正秋终于开口,语气平淡而苍凉:“他的心很早就死了,肉体的死亡对他来说只是种解脱。” 张胜无法理解,于是他只有更加的愤怒:“你说什么!” 于正秋终于失去了耐心,现在的他需要一场彻底的发泄:“解脱!解脱的意思你明白吗!他的信仰背叛了他,他也背叛了他的理想!没有理想就没有坚持的理由,失去了尊严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这种绝望的日子对他来说哪怕多活一秒也是煎熬!”这时他再也无法掩饰了,隐藏很久的孤寂与忧患同时袭了过来,压的他几乎喘不气。“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他不想活了,我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忙……” 他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你们。 张胜已经完全呆住了,甚至忽略了那个泾渭分明的称谓。于正秋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只能依稀感觉到他的悲伤,尽管他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悲伤。他就这么既震惊又茫然的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于正秋避开张胜的目光,那只会让他更伤感。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想用残存的力气从他的身边走开,那样的步履几近飘摇。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距离上,张胜突然转过了身,然后他用力的掰过于正秋的肩膀,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 “要是难过你就哭吧。”他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骂了句:“你个 没骨气的孬种。” 你才是孬种。于正秋想骂回去,但话还没出口就变成了哽咽。他终于忘掉了顾忌,趴在张胜的肩上没完没了的哭。 作者有话要说:囧,偶真的是不擅长描写战争啊...tat 拾 火线 一九四八年秋天的一个清晨,东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空气中的硝烟还没有散去。放哨的士兵挨个叫醒在战壕里互相依偎着打盹的战士,零星的枪声渐渐从四面八方响起,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张胜一夜没合眼,你很难说清他眼睛下边那团黑黑的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烟熏出来的。他们包围碾庄已经好几天了,战士们前仆后继,一路把战壕挖到了国军前线,但敌人强大的火力在陆地和天空中支起了一道坚实的墙,想要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是一个只有两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庄,却注定要因为一场民族内部的战争被历史永远记住。 张胜拿起茶缸喝了口水,吐出一嘴的泥:“这都围了多久了,连地上的土都有股子火药味。” 于正秋正举着望远镜观察阵地前方,这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头也不回的递给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5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5 张胜:“擦擦吧。” 张胜不可思议的接过手帕,他从来没在身上放过这种东西。它干净的简直让他赧然,趁于正秋不注意,他把那块手帕塞进了兜里,然后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 “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看不出什么漏洞。” 于正秋刚放下望远镜,新编入队伍的小方立刻递上了茶杯,那种旁若无人的亲近让张胜很不满。 小方原本是董祺的警卫员,董祺出事的那天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他们准备收编队伍的时候他还抱着董祺留下的那套军装发呆,张胜最头疼这个,想了半天也决定不下来究竟该把这孩子放哪,最后于正秋开口了,说要不你跟着我吧,还做警卫员。 从此于正秋身边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警卫员,张胜的心里也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结。 天彻底亮了,敌人的炮火也已经苏醒,在绝望中发起一轮又一轮猛烈的攻击。在工兵和炮兵的掩护下,整个纵队又向前推荐了几百米,现在他们已经能看到碾庄外围的两道水壕了。 身后的电台哔哔叭叭响个不停,各纵队内部的联系,纵队之间的联系,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已经到了最后了,不光我们的战士知道,就连每一个蹲在工事里开枪,躲在碉堡里放炮的敌人都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到了最后了。 最后的关头,谁能坚持下来,谁就能胜利,尽管胜利的代价沉重的让人难以承受。 望远镜的视野里,于正秋突然发现水沟对面的几门大炮的炮口,正缓缓朝这个方向移动。 “大家注意隐蔽!”他喊。话音刚落,一发炮弹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炸开了,石屑和泥土四下飞溅。他下意识的去寻找张胜,后者正骂骂咧咧的从土堆中爬起来,抖落一身的泥,随手操起身边的一挺机关枪,架上战壕向对岸就是一阵狂扫。 这几 枪打掉敌人一个炮手,趁着敌人更换人员的空当,张胜对他残存的士兵大声喊:“行了!大夥都别打啦,先退回去!退回去!” 对面又是一阵乒乒乓乓,那几枪连射明显是冲着张胜的,他只得猫在壕沟里,把身子尽量伏低。 看着离他不远的于正秋,张胜不由一阵苦笑:“坏了,这下咱们成了靶子啦!” 于正秋被烟熏的直咳嗽:“现在怎么办?” 张胜抹了把脸,恨恨的说:“还能怎么办,这么大火力肯定没戏,先撤回去,等上头命令吧。” 就在这时,一颗刚刚从炮膛里飞出来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落在了他们所在的战壕里。 炮弹爆炸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扑来,张胜想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没办法确定于正秋是不是在他的身边。那一秒种显的既漫长又仓促,他感到世界正在快速的下沉,无边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涌来,直到把所有的一切淹没。 再度恢复知觉的时候,张胜听见一个哭丧般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徘徊,那是新来的警卫员小方。他用残存的气力勉强撑起身子,终于从泥土中探出了脑袋。就在他张开嘴准备喊话的时候,他突然僵住了,他意识到他的身上趴着另一个人,一个让他顿失了血色与心跳的人。 那个人是于正秋。刚才那发炮弹打过来的时候,于正秋用自己的身体覆盖着他。在这样近距离的爆炸中,这等于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这是张胜最不愿意见到的事,如果可以,他希望现在倒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你醒醒!别在那趴窝!醒醒啊!”他仓皇而慌乱的抱起于正秋,双手握着他的肩,一遍又一遍的摇晃。“你跟我说话啊!这是命令!你说啊!” 警卫小方连滚带爬的摸索过来,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们的政委正一动不动的躺着,而抱着他的那个人,他们的团长,这时候已经濒临崩溃。 “团长……”他试着喊了一声,但张胜没有回答。确切的说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这时的他像极了一个被掏空三魂六魄的人,苍白的和任何一个流尽鲜血而倒下的人没有区别。那种绝望就像是从每个关节里散发出来一样,冰冷的刺骨。 他茫然的收紧了双臂,贴着怀里的人,不知所措。 于正秋仍然闭着眼睛,这时他已经没有呼吸了,但表情仍然是他惯有的温和而安详,仿佛正在经历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睡眠。张胜摊开颤抖的掌心,那里面是一片夺目的鲜红,温热的液体正一点点从于正秋的身体里涌出,再一点点的流到他的身上。那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他突然很后悔,因为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说,同时他又很愤怒,因为他从未想 过分离会以这种形式到来。在轰隆的炮声中张胜终于抱着于正秋哭出了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毫无顾忌的痛哭。第一次他只有十五岁,那一年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现在他二十六岁,这一次他丢了他的政委,而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相当于整个世界。 “于正秋你个孬种!……你他妈混蛋!”在认定于正秋已经壮烈牺牲之后,张胜在绝望中哭喊的声嘶力竭,“你说话不算数!你不能就这么扔下我呀!王八羔子……你不能死,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呜呜……你死了我怎么办……” 警卫小方跪在一边,看上去整个人都垮掉了,他迅速染上他团长的绝望,也跟着哭哭啼啼。这并没有使张胜的悲痛减轻,相反,他越发嚎啕起来,同时把于正秋搂的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把一些生气送到他的身上去。 突然,哭的昏天黑地的张胜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搏动,就在他紧贴着于正秋胸膛的脸上。他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希望怔住了,颤抖的神经终于有了正常的反射,他飞快的踹了小方一脚:“别哭了!赶紧给我闭嘴!” 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中,小方止住了眼泪并惊诧的望着张胜,看着他一边掉泪一边兴奋的手舞足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他的团长已经疯掉。 张胜激动的把耳朵贴近于正秋的心口,仔细聆听让他欣喜若狂的声音。 是真的,于正秋的心脏在跳,他还活着! 这是个从世界末日到世界新生的转变。张胜喜出望外,马上扯开嗓子大喊:“卫生员!快给老子滚过来!担架!绷带!”他又踹了刚刚站稳的小方一脚:“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找人去啊!” 一眨眼的功夫,小方领着四个卫生员抬着担架如飞一般赶来,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给于正秋止了血,又轻手轻脚的把他放上担架。 卫生员:“报告首长,我们先回战地医院了,有事我们会和您的警卫员联系。” 张胜很忧虑:“他情况怎么样?” 卫生员:“现在还不好说,就算没有致命外伤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6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6 ,这样的出血量也太大了,请您做好思想准备。” 张胜一听这话登时暴跳起来,手里的枪也顶上了卫生员的脑袋:“什么思想准备!我看是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人从我这里走的时候还是好好,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老子一枪把你们全都崩了!” 几个卫生员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色,清一色的愁容满面,碍于张胜手里的枪又不好发作,只得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张胜又把剩下的警卫员集中,专门组队护送于正秋去战地医院。临走时自然少不了千叮咛万嘱咐,手里的枪也一直没闲过,不是在这个脑门上就是在那个心口上。卫生 员们唯唯诺诺,一点也不敢怠慢,终于在一群警卫员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又大步流星的抬着于政委往后方去了。 拾壹 心动 几天后,于正秋在一片和煦的日光中醒来。他所在的战地医院位于距离前线四十公里的临时根据地,驻扎着接近一个营的医护人员。病房很简陋,却很难得的有扇一米见方的玻璃窗。窗外是已经干枯了的昏黄的草地,稀稀疏疏的剩着一两颗绿苗,天空是一种阴霾过后初晴的淡色,沉淀出一种历尽劫难的疲倦。只有偶尔从远方传来的炮声,才让人意识到一场战争仍在进行。 从外面打完水回来的小方看到于正秋醒来,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手里的暖瓶往地上一放,人就扑倒了床前:“政委!您可醒过来啦!这几天真把我们急死了!” 许多年以后小方仍然记得,于正秋因为虚弱而显得苍白清瘦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他恢复思考能力后说的第一句话。确切的说,是个问句。 “团长呢?受伤了吗?”他问,表情甚至有些急切。 年轻的警卫员显然对这个问题始料未及,他有些木讷的盯着于正秋:“团长……团长没事啊。那天就只有一点儿擦伤,现在还在前线上呢。” 于正秋舒了口气,绷紧的神经开始松动:“那就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吧。” 小方赶紧摇头:“不不,一点也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您不知道,这几天团长天天过来,昨天晚上也来啦,说今天得了空还要过来……咱们团分到的那辆吉普,都快给跑的没油了。大家伙都吵着要来,十几个人挤在车上,后来我说人多耗油,团长就把他们都赶下去了……” 小方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这几天中发生的事情,连比带划的轻快透露着这个孩子的巨大喜悦。于正秋坐在病床上安静的听着,眼里闪动着他特有的温情,即使这样的线条对一个军人来说过于柔软。 张胜风尘仆仆冲进病房的时候,于正秋正在和他的主治医生愉快的聊天。干净整洁的房间让刚从前线下来的张胜有些拘谨,他抹了抹被硝烟熏的发黑的脸,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于正秋比几天前更瘦了,朦朦胧胧的阳光笼罩着,他似乎变的有点透明,这让张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满腔的喜悦登时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自责和一阵心慌意乱。 直到医生离开后,他才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用从来没有过的,近乎轻柔的语调问:“好点了吗?” 于正秋点头:“好多了,已经没什么事了,休息几天就好。” 张胜搬来一张凳子,隔着病床朝向窗户正襟危坐:“碾庄咱们已经拿下来了,159师也投降了,这几天都在扫尾。团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在这养病,我……我 们都等着你回来。”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不停的搓着手里的帽子,眼光频频在于正秋的脸上和窗外的草地上游离,满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于正秋:“怎么了,想说什么?” 张胜又搓了一阵帽子,终于开口:“以后……以后不能这样,你得跟我保证。” 于正秋:“不能什么样?” 张胜朝他裹满绷带的身子扬扬下巴:“就这个。下回……下回要是还碰上这种情况,你别管我,顾好你自己就成。” 于正秋温和的笑了笑:“怎么能不管你。你是团长,咱们团少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有你。我不过是个政委,政委就是教育教育别人,拿我的命还你的,也算值了。” 话听到这里张胜就急了,拍着床边的柜子就站了起来:“值个屁!你、你……谁、谁要跟你换了?!不换!” 于正秋也不生气,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是干什么,先坐下。” “不是,我的意思就是……”张胜挠了挠头,有些赧然的解释说:“我这个人命大,小时候村里的先生给我算过,说我这辈子能活到八十岁,所以你、你们谁也别为我拼命,我没那么容易死。” 于正秋没说话,似乎在想象着张胜八十岁时候的模样,那几乎一是个美好的奢望。战争的时候人们很少会想到未来,因为大部分人只能像蜉蝣一样生存着,而蜉蝣是没有未来的。 小方又趴在对面的床上睡着了,这让张胜很不满,他认为送他过来就是为了能有个人守在于正秋边上端茶递水,现在他居然自己睡过去了,按说这算严重的失职。 “这小子尽偷懒,我叫他起来。”他说。 “别叫他,这几天他也累了,让他休息吧。” 于正秋拉住他,“刚来医院的时候正好没我这个型号的血液,都是他给输的血。” 张胜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复杂。他生来是个很念旧的人,于是从骨子里对这个从敌对阵营过来的少年怀有一种排斥,而这个讯息无疑使这种矛盾雪上加霜。他愤懑而又阴郁的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就他能给你输?别人都不行?” 于正秋说:“不行。” 张胜又问:“你啥稀罕血型?” 于正秋说:“o型,不稀罕。” 张胜很认真的想了想,问:“不稀罕那我能给你输么?” 于正秋摇头:“不能。上次卫生员给大家验血,你是a型,都写在帽子里了。”见张胜一脸迷茫,他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输血得遵循一定的规律,打个比方说我可以给你输,但你不能给我输。” 正是这 句话让张胜再度陷入沉郁,直到探视结束他还依然拧着眉毛。负责驾驶那辆收缴过来的吉普车的警卫员进来请示第三次的时候,张胜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去之前他又再三叮嘱于正秋要好好休息,另外如果小方偷懒,就替他狠狠的教训那小子一顿。 “我可走了,得了空再来看你。” 最后他伸出手,想要去拍于正秋的肩,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摆在以前无比自然的动作,到了这会儿竟困难的让张胜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让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顺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7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7 另一个方向去。 “你没事儿吧?”于正秋疑很惑。 张胜的脸突然红了,他猛地抽回了手,头也不回的冲出了病房。 拾贰 酒后真言 临时搭建的露天营地燃起了篝火,101团的庆功会开始了。 说是庆功会也许并不确切,没酒没肉,甚至没几样能下肚的事物,简直有些寒酸。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战士们的情绪,上千号人围成好几个大圈,天为盖地为舆,五音不全的歌声也能喊的响彻天际。 “弟兄们!”张胜猛地吼了一声,跳上一块大石头,“都给我拿出点劲头来!” “是!”几千个声音同时炸起来,一时雷声滚滚。 张胜双手叉腰笑的无比张扬,意气风发的扫过全场:“今天!啊,今天!我们为什么要聚会,你们谁能给老子讲讲!” 下面顿时像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谁的声音也盖不住谁,千千万万的人在齐声呐喊,似乎只有呐喊,才能表达他们这时候的心情。 “行啦!都给我闭嘴!”张胜笑着骂了一句,胸口像是有什么在翻腾,顷刻就要喷薄而出:“其他的我不想听!爽快点!就给我来三个字!” 整个营地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篝火噼啪。片刻之后,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像一道闪电撕破夜空,紧接着,声音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毫无顾忌且蓄满力度,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胜——利——了—— 张胜不无得意的大笑,天上的星光仿佛都融入了他眼里,在这一刻他简直目空一切:“这次淮海战役,咱们1纵可是立了大功的!□都发来贺电了!那你们谁来说说,这1纵里的头功又该是谁的呀?” “101——”下头又是一阵平地惊雷。 张胜满意的点头,带着巨大的骄傲看着他的兵们,这时候他们就是他的全部,这个战场就是他的世界,他仿佛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而存在的。 “回答的不错!”张胜的眼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自然就是于正秋,今天他刚刚从战地医院正式归队。 “可是咱们啊,还有咱们自己的一件大喜事!”张胜乐的简直合不拢嘴了,看向于正秋的眼光也格外温柔。“你们说说是什么呀!” “于政委回来了!”这一次声音意外的整齐,无数双明亮的眼睛朝于正秋望去,其中最亮的一双还特意凑了过来,张胜一伸胳膊把他拉上了那块石头。 于正秋不习惯这样热烈的场面,脸一下子红了,他悄悄的捅了张胜一下,说:“行了,意思意思也就够了,都少说两句吧。” “说什么呢?”张胜笑嘻嘻的看着手足无措的于正秋,“你大点声啊,别 蚊子叫似的,我听不见。” 于正秋瞪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话还没说完张胜就使了个坏,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还哈哈大笑:“怎么还当真了,逗你玩呢!”说完不也不给于正秋反应的时间,一个闪身跳下去,开始死命的往人群里扎,于正秋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被涮了,跟着也跳了下去。 战士们一看首长都开始疯了也就没了顾忌,你踢我一下我锤你一拳,很快扭成了一团一团,尽情玩闹,享受着胜利带来的狂欢。 全团人就这么疯疯癫癫的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月上中天,炊事连的老李才带着师部奖励的几十坛白酒姗姗来迟,这一下更加闹翻了天,不等上头指示,已经有人端起了坛子灌了个痛快淋漓。 于正秋酒量很浅,又是大病初愈,实在喝不了多少。看着许东城抱着坛子跌跌撞撞的过来,于正秋头立刻大了好几圈。 “于、于政委……”许东城的酒量自然也不怎么样,这会舌头都大了,“咱们……呃,是我……啊,我……我代表一营的弟兄们敬、敬你一杯!”傻笑了一阵,又加上了一句,“这一杯你可一定要喝……不喝,那就是瞧、瞧不起我们!” 话到这份上,那自然是不喝也得喝。 “好,这一碗,敬一营的战士们!”于正秋也不推辞,接过茶碗就是一仰脖子,看的张胜一阵心惊胆战,悄悄把他拉到了一边,问道:“你……能行吗?” 于正秋喘了口气:“难得大伙高兴……一两碗还是可以的。” 但这样的场合往往不是一两碗就能解决问题的,许东城不过是开了个头,接下来几个营长教导员轮番过来敬酒,于正秋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不喝吧就是厚此薄彼,喝吧又没那个量,两大碗灌下去脸上就开始发烧,一个脑袋都能看成两个。张胜倒是来者不拒,几大碗下肚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再有来敬于正秋的也都让他抢了去。 “团长,你……就这么心疼咱政委啊?”几个营长里属邱云喝的最多,一个趔趄差点栽张胜身上。 “你懂啥?”张胜端着茶碗,眼睛开始发直,“我这条命,就是你们政委的,从今往后,于大政委一句话,刀山火海,眉头皱一下老子就不算好汉!” 于正秋听了哭笑不得:“只求你别让我操那么多心,我就烧香拜佛了!” “来来来,政委同志,咱俩也走一个,算我敬你!”张胜直勾勾的盯着于正秋,下面的话却变成了耳语:“我知道你酒量不行,所以就一碗……你要是趴下了我抬你回去!”说完也不等他答话,一口气干了下去。   “……行!今天我也算舍命陪君子了。”于正秋跟着也喝了一碗,倒也爽快,但接着人就开始打晃。 张胜乐呵呵的盯着他:“这会彻底不行了吧?……小方死哪去了?来个人啊,扶政委回去!” 于正秋倔强的摇了摇头,轻飘飘的开始往回走:“不用,我自己能回去。你们也少喝点,要自觉……” 张胜一直看着他走回房间,才转身回到人堆里。 豪情趁着酒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聚会到了后来已是不分官阶大小的胡乱拥抱,人们在大声的歌唱、尽情的欢笑,一直唱到嗓子都嘶哑,笑到眼泪流出来。 张胜喝的很多,他很久没有喝的这么痛快,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人怀念。当他跌跌撞撞回到房间的时候,外边的营地也早已躺倒了一大片。他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带着一种忧伤的开怀。这样的醉酒,对他们来说更像一种发泄。当一个人的心里装有太多的爱太多的恨,太多的希望太多的悲伤,他就会选择这样的发泄。 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借着屋顶缝隙中的月光摸到床前,张胜突然发现上面还躺着一个人。 是于正秋。 他犹豫了一下,费了老大的劲才明白过来,八成是于正秋走错了房间。不过这样也没大关系,凑合躺会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8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8 就行了,毕竟大家都是男的…… 于正秋的睡相很斯文,即使喝的不省人事,仍然保持着安静的姿态。张胜就随便的多,往人身边一歪也就睡下了。于正秋的脸微微向外侧着,正好就贴在张胜脑袋边上,尽管困意不断的涌上来,他还是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从来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过他。这时候他竟然看得有点痴。他从来不认为男人长的太秀气是件好事,本来吧,一个大老爷们就该是虎背熊腰力能扛鼎,冲锋陷阵马革裹尸才有气魄。像于正秋这种干干净净细眉大眼的小白脸,他向来是很不屑的。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竟然觉得……他好看,而且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看。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只要有一天见不着于正秋,张胜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这可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或许这种感情从他们一开始见面就埋下了根,他曾千方百计的想要砍断,可它反而越埋越深,越长越大,直到有一天他恍然看去,发现它已经长成一颗参天大树了。 脑瓜子像是被千军万马碾过一样,乱哄哄的。他今晚醉的厉害,所以那条他认为绝对不能碰触 的界限一下子就消失了。借着酒意,他凑上前,大着胆子在他的嘴边亲了一口。等了两秒,于正秋没有动静,他像是得逞了什么一样,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唉……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孽呀,这辈子怎么就栽在你手上了呢……”张胜感慨万千,“老子还想娶媳妇儿生儿子呢,这下子全泡汤啦……” 于正秋还是不说话。张胜叹了口气,又盯着他的脸痴痴看了半晌,喃喃地说:“正秋,正秋,不管你要不要,反正老张这辈子是交给你啦……” 然后……然后他的头一歪,也没了动静。 张胜觉得这一觉好长好长,还让他逮着机会做了个梦,一个美到天上去的梦。他梦见他抱着那个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人,纤弱柔软却骨骼分明,像极他的风格。 突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在睡梦中朝他贴过来,这一下天雷勾动地火,他干脆手脚并用,把人缠了个严严实实,他甚至庆幸这个梦能如此真实,无论是胸口火热的温度,还是唇上柔软的触感。 可好梦总是很难长久,朦朦胧胧之间他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激动了起来,像是在拼命挣扎。他还想说什么,可一张嘴都让他的嘴给堵上了。反正是在做梦,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作数的。 “听话,别动……”张胜迷迷糊糊贴过去,啃着他的耳朵,轻轻的说:“算我认命,儿子不要了,这辈子有你我就够了。” 怀里的人像是遭了个晴天霹雳,彻底僵住了。张胜趁机搂的更紧,这一刻他已经想了太久,这时候怎么也舍不得放开。身体也渐渐热起来,一种难以言语的欲望让他伸出手,带着七分渴望三分害怕的去解那个人的扣子。 就在这时小腹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撞开,扑通一声滚下床,摔了个结实。 于正秋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张胜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正看见于正秋又惊又怒的脸,这一下犹似五雷轰顶,登时把他劈成了一座石像。 这他妈哪还是梦呀!张胜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拔凉拔凉的。 难堪的沉默中,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吱声。 于正秋脸上挂不住,很快就偏开了头,张胜看的分明,他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心里莫名涌起一阵窃喜,张胜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这再次激怒了于正秋,他难以置信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张胜很苦恼,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说话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终于,于正秋开口了,每个字都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做什么梦了?” “……呃,什、什么梦?”张胜抹了一把冷汗,本能的推脱,“没、没啊……” 于正秋皱了皱眉,艰难的组织语言:“就是……就是那种梦,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当成女人啦?” 张胜一愣:“什么?什么女人?没有啊。” “总而言之,这……这是个意外,意外!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所以你也不要在意了。”于正秋蹭地站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又一阵,他必须赶快冲出房间,找个地方好好的静一静。 张胜见他要跑,立马急了,冲上去死拽住于正秋的袖子:“你站住!你你你听我说,这不是意外……啊不对,是是意外……不是啊也不对,唉!我他妈都给你绕晕了!” 于正秋越是挣扎,他拽的就越紧,最后他干脆蹿上前,用身体死死把门抵住。“那什么,于……于政委,你听我说……”张胜舔了舔嘴唇,尽可能用着平常的语调,就连每一下呼吸都小心翼翼,因为对面的人,实在受了太大的惊吓,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掉。 “我我这个人吧,你也知道,比较直,不像你们有那么多……呃,不像你们那么委婉,所以我就直说了。”张胜努力缓和气氛,并时不时瞄一眼于正秋。还好,他看上去还算可以承受,于是他稍稍的放下了一点儿心。 “以前我挤兑你,是我不对,这一点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这个同志,是很好的,真的很好的……好得已经让我放不下了,总之一句话,我就稀罕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闪亮着光,目光的尽头是心爱的政委红扑扑的脸,他的视线无疑是滚烫的,几乎能把人融化。他就这样饱含深情的望着于正秋,内心比黄河长江还要汹涌澎湃,他觉得他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他有多稀罕他。这是种带了些许禁忌的感情,他已经压抑的太久,所以一旦决堤,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可惜于正没有给他机会,前一秒他还震惊的摇摇欲坠,下一秒他就变成了离弦的箭。趁张胜沉浸在那样深沉又甜蜜的情感之中的时候,于正秋突然窜起来,一把推开了张胜,像只逃脱虎口的兔子一样夺门而逃。等张胜回过神来,于正秋已经跑得没影了,他呆呆的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满腔的热情登时化成了抑郁,他使劲摸了摸自己的脸,闷闷不解的自言自语:“这臭小子,至于吗!老子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拾叁 沦陷 很多人察觉到了于正秋的异常。他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有一回警卫小方在他身边“咣”的一下摔碎了一只杯子,他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连团部开会的时候他的意见也少多了,眉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9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19 头蹙的让人揪心。 许东城对政委的转变表现不解且忧心,他找到了于正秋的警卫小方:“政委这是怎么啦?上回我叫他他也没听见,打我面前走过眼里就跟没我这个人似的。” 小方思索了一下。模棱两可的回答:“政委他……这几天心里有事。” 许东城一挑眉:“有事?啥事?” 小方有点发愣:“这个……我也不知道。” 许东城:“你是他警卫员你不知道?严重失职啊这是。” 小方很难堪,他看上去快哭了:“这……一营长,我真不知道啊!” 许东城伸着脖子朝指挥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那团长怎么说?” 小方看上去更纠结了:“团长……团长这几天心情更不好,我一进门他就骂我。” 许东城愣了半晌,又气愤又担心的说:“这到底是怎么啦?亏得现在是在整编休整期,要是打仗那还得了,这样能行吗?”他还想说什么,二营长夏炎过来把他叫了去,小方这才松了口气,远远地还能听见他在抱怨—— “你瞪我干嘛?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是没看见,一个两个都像丢了魂似的……” 一九四九年二月,根据中央□下达的决议,全军进行了统一的整编,华东野战军改编为第三野战军,一纵队改编为第9兵团第27军,101也在这次大型整编中改了番号,现在是27军二五零团。 张胜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都气的变形了,说着他妈是谁整的编号,怎么就把咱们的先锋一零一整成一二百五了。于正秋看他气的上蹿下跳坐立不安,很想站在政委的立场安慰安慰,但话到嘴边就都咽下去了,他最近脑子很乱,而且一见到张胜就浑身不自在。 跟他一样不自在的当然就是张胜。但确切的说张胜的情绪不叫不自在,应该叫窝火。窝火的意思就是你觉得自己真的很愤怒很委屈很郁闷,但你偏偏不能发泄出来,只能憋在心里,每天就像有个猫爪在心上死命的挠。 一天二天三天,张胜觉得自己的极限快要到了,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简直让他抓狂。每当他看到于正秋躲苍蝇似的从他眼前逃开,心底就会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恨不得把他按墙上狠狠……不,是好好谈一谈。 这个问题按性质划分应该算是感情问题。论资排 张胜并不介意从此走上没老婆没孩子的道路,反正他早就是个孤家寡人了,他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姓张。但他也知道这可能是个很严重很严重的思想问题,不过他不在乎。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一辈子都只当他的团长他也认了,谁叫他喜欢呢,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他讨债来了。但他不能忍受的是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就像头上悬了把刀,不知道啥时候落下来,也不知道是擦着脑瓜过去还是干脆就冲着它下去。 还知识分子呢,个人问题都整不明白。不管愿意不愿意总该给个痛快啊!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这一天张胜起了个大早,漫无目的地在营地上转了一圈,正好看到于正秋从外边回来。 他发现他明显的瘦了一圈,这让他有些心疼。他犹豫一会,但还是走了过去,喊了一声“于政委。” 于正秋很难得的没有当场逃走,而是冲他微微点头,拘谨的笑了笑。张胜心里一跳,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礼节多余情绪的友好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信号,一种告别的信号。 张胜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立刻派了警卫小刘去打听。果然,带回来的是最糟糕的消息。 于正秋向师部提交了调任报告,他要去二五一团,也就是赵舟那混小子的二流部队当政委。 张胜听完就愣住了,愣完之后就是极度的愤怒。他腾地一下从板凳上窜了起来,一脚踹开了大门,狂风般的冲出了指挥部。 于正秋正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东西,突然外面一阵骚动,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擂门声。他不由苦笑,他知道那个人肯定会来要个说法,但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于正秋,你个孬种!你……你王八蛋!”张胜怒不可遏的大骂,对着面前那扇门就是重重的一脚。“你把们给我开开!听见没,开开!” “你冷静冷静,有什么话下来再说……” “你叫我怎么冷静!”张胜打断他,“什么下来不下来,现在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你开门啊!” 于正秋很为难,这些天的反复考虑,他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想明白了,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就是他必须离开。 外边的张胜还在又叫又跳,于正秋放下手里的行装,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能和张胜融洽相处他固然高兴,但事情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同志之间的革命友谊,更要命的是他现在见到张胜心跳就会加快,甚至想好的话也会忘了说,于是他选择了最本能也最没种的回应。逃避。 “于正秋你再不给我开门我就砸门了!”大门在张胜的拳打脚踢之下摇摇欲坠。于正秋犹豫了一下 的局面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同志之间的革命友谊,更要命的是他现在见到张胜心跳就会加快,甚至想好的话也会忘了说,于是他选择了最本能也最没种的回应。逃避。 “于正秋你再不给我开门我就砸门了!”大门在张胜的拳打脚踢之下摇摇欲坠。于正秋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过去把门打开,整个过程没看张胜一眼。 张胜硬生生收住了即将砸下去的拳头,余怒未消的瞪着于正秋,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要走?” 于正秋一听急了,赶紧把他拉进屋里,把门关好,说:“你瞎嚷嚷什么啊,这件事上面还没批,让战士们听见了多不好。” 张胜仍然恶狠狠的瞪着他,但他很快就发现,无论他有多少愤怒多少郁结,可当他真正对着这个人的时候,他根本就气不起来。 张胜看着于正秋,又重复了一次:“你为什么要走?” 于正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试图避开张胜的眼光。但无论他走到哪里,那双眼睛都一直跟着他,那里面有太多的情绪,他几乎可以体会到张胜的挫败和愤怒,还有压抑在那些愤懑之下的伤心。 “我考虑过了,以你的能力,现在兼任政委也没有问题。”于正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二五一团现在正好缺一个政委,赵团长也跟我谈过几次,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二五一更适合我。” 张胜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气的一脚踹翻了书桌,于正秋堆在桌上的书本哗啦一下全都掉在了地上。他飞快的在屋子中央转了几个圈,然后咬牙切齿的大喊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0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0 :“政委,哈哈!老子也能当政委了!” 于正秋被他吼的颤抖了一下,这种过于情绪化的交谈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 “你说,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张胜突然停下来,就站在于正秋跟前。从这个角度他能把他的表情看的很清楚。 “别说了。”于正秋仍然在逃避,逃避张胜的目光,逃避关于那天的记忆。 “不行!我就要说!”张胜硬生生的掰过于正秋的肩,然后使劲的摇晃,“你看着我,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看着我!” 于正秋觉得脑子拧成了一团浆糊,这些天他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睡的安稳,现在又被张胜摇的头晕眼花,耳朵里也是一阵一阵的耳鸣。 “你倒是说话啊!”张胜在一个很近的距离上瞪着于正秋,后者正趋向崩溃的边缘。 “你要我说什么!”于正秋已经快被张胜折腾疯了。 “说你留下!” “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当初你不就是这么逼我的!现在轮到你欠我一个解释!”张胜恨恨的松开于正秋,从武装带上解下驳壳枪,粗暴的塞到他手上。“今天我就是这句话,要不你一枪蹦了我我也认了,要不你就把话给我说明白。” 于正秋茫然的看了看手里的驳壳枪,又抬头看了看张胜:“你就想要个明白?” 张胜连忙点头。 于正秋苦笑:“可我自己也不明白。” 张胜震惊的看着他,那种失望和忧郁从骨子里向外散发着。但他仍然固执地站着等着,仿佛就算天要塌下来他也会纹丝不动。 “只要你不走,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张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努力的让自己冷静,这是他最大也是最后的让步。 于正秋很不领情地一口拒绝:“我必须走。” “那你他妈倒是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啊!说啊!”张胜像发了疯似的摇着于正秋的肩膀,那种愤怒近乎歇斯里地。就像他所经历过的每一场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他明明该懂也该坦然,可他就是不愿意,他只知道,一旦他真的放手,那些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就真的永远的失去了。 这种悲愤而绝望的发泄很快传递到了于正秋身上,他向来自诩的冷静与理智终于在张胜奋力的摇晃下土崩瓦解。他已经不是刚来101时那个笑的风轻云淡的于正秋了,现在的他变得会像其他战士一样端起大碗喝酒,会扯开嗓子跟张胜大声吼叫,会在每个悲伤或喜悦的时刻和兄弟们拥抱在一起哭哭笑笑。这种转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但似乎又没什么不好,他们的每一天都在打着仗,痛快淋漓。 “你真的想知道?”于正秋咬牙切齿的瞪着张胜,“不后悔?” “后悔的是孙子!” “行!那我就告诉你!”于正秋挣开张胜的钳制,力道竟然大得出奇。他忽然捧起了张胜的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做了一件足以让他俩震惊个十年八载的事。 他对着张胜的嘴,狠狠的亲了下去。 多年以后,当他们回忆起这场暴风骤雨般的亲近,张胜总是会嬉皮笑脸的凑到于正秋面前:“看不出来啊,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挺主动的。”于正秋多半会瞪他一眼,然后平静的说:“都是让你给逼的,不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吗?”“瞧你说的,还我逼你!难道就你急吗?我比你更急!”“那不一样。”于正秋正色道:“你那是狗急跳墙。” 这一亲就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成千上万埋藏的炸药,把整个世界炸的荡然无存。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 誓山盟,不过是遇见了,心动了,爱上了,就这么简单。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又如何,这辈子有这个人,值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于正秋放开了张胜,尽管后者还有很多的不舍。两个人都低头沉默了好一会,难得的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仿佛一切就该这么平静自然。 “现在……明白了?”于正秋生硬的开口,脸上依旧是红红的。 “……好像明白了。”张胜懵懵懂懂的点头,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于正秋的顾虑。他们的中间还横着一场战争,一场需要无数牺牲和鲜血捍卫的解放,而他已经不能保证,这个于政委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能一心一意的部署他的兵。 “明白了就好。”于正秋说,“那我去二五一团的事你没意见了罢?” “没了……”张胜深明大义的点头,反正他已经知道这个人心里有他,那喜悦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似乎连人也变轻快了,随便走两步就飘了起来。 “那我要是想见你怎么办?”他突然想到这一层,顿时像泄气的皮球,又从空中掉下来。 “……这不是还在一个师吗?走的又不远。” “那你可要经常回来看看。”张胜恋恋不舍的看着于正秋,“要不然我上赵舟那看你去。” 于正秋很想说你最好别来,但张胜满怀期待的样子让他把话咽了回去。他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但张胜还嫌不够,抓抓脑袋又加上一句:“你可千万不能把我忘了!就算是……” “行了行了,别说了。”于正秋连忙打断他,脸上又一阵发烧。平时挺利索的一个人,一旦儿女情长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你等着啊!”张胜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手绢,仔仔细细的包着一样东西。 “这个给你,留着防身。”张胜翻开手绢,摸出那把科特尔m1911a1,塞到于正秋手里。 “不不,还是你留着。”全团的人都知道,这把手枪是团长大人的宝贝,只要得了空就会拿出来看看,还用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一方小手绢擦来擦去,简直比亲儿子还亲。于正秋也没少见过张胜把玩这件小玩意,满脸的爱怜之色让人不忍心打扰。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张胜瞪了他一眼,目光却是温和,那种暖意能一下子钻到人的心里去。他使劲把枪往于正秋手里塞,那股子犟脾气似乎又上来了。 常年战场上奔波的人,全副家当也没多少样,这把枪就是他唯一珍视的事物,所以也只有它, 才能表达他这时候的心意:他要把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他最宝贝的人。 于正秋不再推脱,他小心翼翼的用手绢抱起那把枪,再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里。对他们来说,这就像一个承诺,说好了要一起走,这辈子就绝不反悔。 拾肆 二五一 二五一团是个看上去有些随意的团队,团长赵舟是个看上去有些随意的人。在二五一,你永远感受不到二五零团的那种时刻剑拔弩张的斗志,那种每张脸上都是骄傲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1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1 ,每双眼里都是血性的气魄。在二五一团,似乎与战场有关的一切都简化了,战士们在训练之余,更喜欢围在一起侃大山而不是练背摔,见到团长也不是带着敬畏的标准军礼,那种亲昵发自内心,与威严无关。这个团队,与其说像支尖刀部队,不如说更像个大家庭,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刚刚从二五零团过来的于正秋很不习惯。 团长赵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端着大茶缸穿梭在人群之中,拍拍这个,摸摸那个,兴致高了也会亲自上阵来个示范,但更多的时候是站在一边安静的观察,看到偷懒的就悄悄上去来个扫堂腿,然后跟着大伙一起哈哈大笑。 稍微让于正秋觉得意外的是赵舟似乎也喜欢训话,但那方式与张胜多少有些不同。他很少说“为了革命胜利艰苦训练奋勇杀敌”,更不会说“上阵拿不到头功就他妈别回来见我”,他说的最多的话是“你们练本事不是为了我,战场上团长可罩不住你”。 这是句很实在的话,很有点赵舟的风格,也透露着一个老团长对他的每个兵最根本、也最人道的关怀。 午后的阳光几近霸道,但操场上的训练依旧热火朝天。接过警卫员端来的大茶缸,反扣着帽子的赵舟慢悠悠的从树荫底下走出来,朝站在大太阳底下视察的于正秋招了招手:“小于,有空聊聊么?” 于正秋走过来,很客气的说:“您说,赵团长。” 赵舟一听就笑了,摆摆手:“别那么生分啊,咱们这和张四九那块不一样,都是一家人就别见外了,我叫你一声小于,你喊我一声老赵不就行了么?” 于正秋笑笑,喊了声老赵。他总是本能的与陌生人保持一定距离,但赵舟似乎是个例外。他是个让人觉得放松的人,似乎什么话到了他这都能说得开。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能在二五零呆那么久。”赵舟的目光掠过操场上训练的战士,最后落在于正秋身上,神情多少有些复杂,“看到你俩我就能想到一句话: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于正秋忍不住乐了:“是有些说不清,不过好在我也是个兵。” 赵舟哈哈一笑:“谁说不是呢,不过张胜那混小子天生爱撅蹄子,伺候他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吧?” 于正秋心头一暖,这名字对他来说,已经有另外一层意义了。 “还好,都习惯了。” 赵舟赞许的点点头:“你现在,跟我 第一次见你时大不一样了。” 于正秋好奇:“是吗,怎么个不一样法?” 赵舟想了想,说:“刚见你的时候吧,我觉得你……像块玉。”他端着茶缸连比带划,“方方正正,灵通剔透的,看着让人担心,指不定哪天就摔碎了。” 于正秋笑了,他突然觉得这位有点懒洋洋的赵团长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随意散漫,许多事他或许看的比谁都清楚。 “那现在呢?” 赵舟摸了摸大茶缸,又想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吧,我觉得你像块大石头,力扛千斤那种,心沉了,也稳了。” 于正秋短暂地沉默着,无数的画面从他眼前飞快的闪过。从念书到大学,到参军,到团部,再到政委,战争是条沉重而遥远的路,沉重的让人茫然,遥远的让人绝望。记忆中家乡的杨柳河岸遥远的像场梦,恍然间看到身上的军装,已经像穿了一辈子那么久。 赵舟伸出手在于正秋眼前晃悠:“想什么呢?” 于正秋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在想你的话。你说得对,我们的部队,需要的就是能力扛千斤的大石。” 赵舟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看来张胜这小子还算有点用。凭良心说,他们那是挺锻炼人的,想要对敌人狠,首先要对自己狠,你说是吧?” 于正秋本能的点头,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这茫然包含了太多的思考,比如生命、比如战争、比如信仰、比如自由,每一种思考就像一个岔路,无限延展,渐渐的它们就纠成了一个迷宫。这样的日子过的越久就容易让人迷失,无论什么时候,想得多的人总会更苦恼一些。 好在还有张胜,还有那个仿佛永远也打不折扳不倒的队伍。那种简单纯粹的气氛,或许更容易让人看清坚持的理由。 黄昏的时候,于正秋来到二五一团的第一次大会开始了。这次会议与往常稍有不同,上场战役结束后,27军各部奉命接受一批由国军投诚来的官兵,此外还有最近两三个月来从地方上要求加入革命队伍的老百姓。 于正秋跟在赵舟身后,从他们中间走过,表情肃穆的近乎凝重。那是一种本能的庄严,来自于对战争的敬畏。他的眼前映过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这时候他已经能够一眼看出他们的区别。那些安静的近乎麻木的,是刚从敌营收编过来的,那些眼中燃烧着愤怒的,是因为战火失去了家园的,那些带着跃跃欲试的新奇感的,是第一次踏上征途的。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消逝。很多人你甚至记不清他们的脸,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因战争而相遇,因死亡而分离。这是每一个兵最基本的觉悟。 “同志们,我代表全体指战员,欢迎你们加入二五一团。” 赵舟一扫往日的懒散,严肃的有些陌生。他站在高处,默默的俯视每个人,他看的很仔细,仿佛要把每个人的模样就刻进眼里。“我是你们的团长,我叫赵舟。我是一个老兵了,今年是我参加革命的第十八个年头。作为一个老兵,我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兄弟们说说。” 正午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从云端倾泻,让人睁不开眼。赵舟的声音穿行在寂静的人群里,每个字都像钉子,牢牢的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革命是重要的,胜利是重要的,共产主义也是重要的,这些大家都知道。但是我还要你们明白的是,你们每个人的生命,也一样重要。”赵舟的语气很平静,却也因为这平静而显得格外厚重。“革命事业牺牲在所难免,但是我希望你们在行动之前,多用心思考,多分析形势,怎样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连同于正秋在内的所有新兵都有些震动。在战场上,生与死是个既禁忌又频繁的话题,而大部分人,在谈论到它的时候,更多的是如何坦然的面对死,而不是生。对许多人来说,赵舟或许是唯一一个鼓励他们活下去的人。 “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所以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坚持到亲眼看到胜利的那个时候。”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的很清楚,会场安静的只剩下心跳。人们都在沉思,于正秋也不例外,而像他这样的人,往往思考的更多。 战争或许让死亡变的触手可及,但生命永远值得尊重。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2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2 拾伍 想你了 二五零团的全体战士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团长大人最近很郁闷,郁闷的有些恍惚,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还会傻笑,这情形让人担忧。而师部也没有再调派新的政委来,或许他们已经绝望,于正秋在他们看来,是最后也是最大的努力。 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只有团长张胜变得安静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暴跳如雷的次数减少了,拍桌子大喊大叫的频率也降低了,有时候甚至能说上一两句让人耳目一新成语。 许东城不无感慨:“要说我这辈子就佩服于政委!你瞧团长整天跟着于政委转悠,才多久会儿,现在也成知识分子啦。” 张胜很不屑的看着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听过么?” 许东城摇头:“没有,团长,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张胜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给你说你也不懂,回去好好认字吧!” 对于张胜的转变,只有一个人感到不满,那就是赵舟。自从于政委来了之后,以前难得出现在二五一团的张胜似乎变成了常客,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来找于政委闲聊。他也不明白,两个差距这么大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这时候正是一九四九年四月末,成功打下南京之后,各兵团正沿京沪一线加速向指定的合围地区前进,力求全面控制华东地区,着手准备解放上海。部队沿着京沪线向南行军,一路上四处可见敌人逃窜时留下的处处狼藉。公路上、水沟旁、麦田里到处都是丢弃的炮弹、子弹、枪榴弹,还有棉絮、皮鞋、帽徽和领章,许多地方还堆积着国民党党政军人员临逃时烧毁的文件和其他物品的灰烬。 由于各部行军速度过快,步调上也不甚统一,许多队伍都是相互交错着前进,往往走着走着,就从这个师走到另一个师里去了。赵舟牵着马,和于正秋并肩走在队伍中间。一批又一批的战士从他的身边跑过,卷起的尘土四下飞扬,抬起头来,近处远处都是一片尘嚣。 张胜赶上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前几天的渡江战役,看到张胜,赵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又来了?” 张胜看上去心情极好:“什么叫又来了,是你走得慢,让我们给赶上了。” 赵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笑笑,说:“是是,你们快,那要不我们给你们让各路?来来,小于,咱们走慢点。” 张胜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下:“少来这套!要走你自己走就是了。” 赵舟叹了口气,看看张胜,又看看于正秋,终于说:“敢情是你俩有悄悄话要讲?” 张胜立马点头:“有!”,话音未落于正秋就瞪了他一眼,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赵舟哭笑不得,只得牵着马走开:“行行,我走了,你们慢慢说。”一边走一边嘀咕:“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这儿到底谁才是团长啊?” 看见赵舟走远了,张胜老实不客气的凑了过来,劈头就问:“想我了没?” 于正秋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左右张望之后,说:“你小点声!” 张胜压低了声音,又问:“你想我了吗?……哎,我可想死你了!” 于正秋忍住笑:“张胜同志,注意影响。” 张胜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立刻跳起来:“我已经很注意了,这都十几天没见着面了!” 于正秋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件让人烦恼的事。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一下子要改过来还真不容易。紧张有序的白天,或是炮火连天的战场,很容易就能让人忘记一切全心投入,可一旦到了晚上,那些思念就会涌上来。会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瞪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这像场战争,敌人很狡猾,而能和你并肩作战的那个人,想见却见不到。 “我现在很后悔。”张胜落寞的看着于正秋,丝毫不掩饰他的郁闷,“当时就不该让你走的。” 于正秋不置可否,他的话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让张胜一个人说完了。比起那些肉麻兮兮的话,他更喜欢这种静默的陪伴,让人很安心也很舒服。他也从没幻想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只需要有个人一直陪着,直到谁也走不动的时候,还能靠在一起聊起年轻时候的回忆,这就足够了。就像现在也挺好,两个人肩并肩的走着,既安静又放松,他已经很满足。 然而这样的温情画面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张胜灼灼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开口:“你老看着我干嘛?” 张胜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眼睛也瞪得滚圆,用颤抖的声音问:“怎么,连看看也不行啊?!”他的语气满是惊愕,或许还有伤心,他就这样又难过又期盼的瞪着于正秋,而后者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胜被他这一下子搞的莫名其妙,嗫嚅了半天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能傻不愣登的盯着他看。可看着看着,魂儿就丢了。要说这南方人,看着还就是顺眼,你看这挺直的鼻梁,这弯弯淡淡的眉眼,还有这长长的软软的睫毛……美好的东西总让人向往的,张胜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想摸一摸,或者碰一碰也好。 这意图很快就被发现, 于正秋及时按住了他。张胜这才回过神,讪讪的收回了手,习惯性的开始耙头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直到赵舟又牵着马溜达回来。 “怎么,你们还没说完啊?……哎,你俩脸怎么这么红,今天很热吗?” “就你事多!”张胜不满地瞪了赵舟一眼,目光立刻又飞到于正秋身上。“那我可走了。” 不等于正秋答话,赵舟就赶苍蝇似的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跟你说话了吗!”张胜从牙缝中往外挤字,那是对着赵舟的,当他看向于正秋的时候,又变得温顺如绵羊了:“一切小心,咱们上海见。” 拾陆 战上海 上海作为远东地区的大都会,在国军的战略计划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希望能以上海为据点进行持久战,以赢得与欧美势力谈判时间的国民党,不遗余力的在上海地区部署重兵。蒋介石特别委任中央军嫡系汤恩伯任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率8个军25师约20万兵力镇守上海。 二十七军随第9兵团于5月14日进入苏州河以南待命,随时策应浦东作战。经过几天的推进,二十七军控制了南起徐家汇,北到苏州河以南地区,敌人的防线逐步被突破,下一步就是市区巷战了。5 月25 日清晨,第二十七军的三个师先后进入苏州河南岸各桥头阵地。 二五一团的作战会议上,赵舟正站在上海市区图前进行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3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3 最后的部署:“同志们,现在敌人在上海的防御只剩下苏州河沿线了,根据师部的最新命令,本次作战我团的主要职责是掩护支援主攻外白渡桥的二五零团——”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于正秋,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在听到那个番号的瞬间小小的跳动了一下。 “一营守在a点、二营在b点,侧面打击对岸的敌人据点,三营在c点d点之间策应,注意保持与二五零团的距离,一旦二五零团突破受阻,一营向c点移动,二营d点移动,集中火力做好掩护。” “是!”下面的回答整齐而有力。 走出临时指挥部,于正秋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出神。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阴沉的乌云遮住了仅有的几点星光,四下一片昏暗。再过几个小时,进攻上海市区的战役就要打响,从早先接到的命令来看,这无疑是一场艰难的战斗。禁止使用炮火轰击,最大限度的保证上海市区的完整,这意味着只能以轻型武器对抗敌人的大炮机枪。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役,连桥对岸的敌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了。 赵舟最后一个从指挥部走出来,伸手碰了碰还在发呆的于正秋:“怎么,在担心张胜那小子?” 于正秋一愣,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也能看出来?” 赵舟呵呵一笑:“都写你脸上了。” 于正秋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闪烁的几点灯火:“这一仗,怕是不好打。” 赵舟随着于正秋的目光望过去,那正是上海市区的方向。自从接到中央命令的那一刻,赵舟就一直没安生过。苏州河一带的地形对进攻方非常不利,北岸到处是高大的楼房,几乎是天生的防守堡垒,不准开炮,不准使用重火力机枪,这无疑是为原本就不轻松的战局又加上了一道锁链。眼看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就这一步 的代价,他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 天边最后一丝星光消散的时候,战斗打响了。双方都像困在牢笼已久的猛兽,一开始就展开了绝望而残酷的厮杀。没有想法,没有希望,甚至没有了感觉,有的只是端起枪向前冲的本能,直到子弹射穿了身体,停止了心跳。曾经跋涉过的千山万水,一路披荆斩棘的艰辛,在这时候都化成了为沸腾的血液,多少人倒下了,多少枪打折了,多少活着的人又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了。 你懂战争吗?我懂。 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牺牲。 你害怕吗?我不怕。 为什么?为了全新的中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是没有人能够阻止它的发生。战争是部巨大的推进器,所到之处田野尽成焦土,城池皆为废墟。苏州河的地形对南面的我军非常不利,敌人凭借北岸的高大楼房和仓库,布下严密的火力网,封锁了整个河面与河南的马路,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于正秋的脸被硝烟熏成了土黄色,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几乎让他听不清通信员的报告,他只能从赵舟的表情上搜寻到关于战局的一丝线索。 “小于,刚才战地通讯员带来了前方消息。”赵舟的神色凝重而沉郁,不详的预感如同乌云压境,让人喘不过气,“二五零团受到敌人重火力狙击,目前伤亡已经超过半数,张胜负了重伤,已经送往战地医院了……” 这个消息像一柄大锤,砸的于正秋胸口一窒,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来,咳的人天昏地暗,他几乎难以完整的说出一句话:“他……怎么……” 赵舟连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于正秋,安慰道:“战地医院条件比前线好,只要及时治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你要放宽心,那小子命大的很,不会就这么完蛋的。” 于正秋脸色煞白,勉强借赵舟的力站稳了身子。本以为做了准备就能够坦然面对,但当噩耗突如其来,他还是轻易的就被击倒了。 “我没事,现在上面怎么说?”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强迫自己不去想关于张胜的任何消息,他不应该在这时候倒下,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团队的期望。 赵舟叹了口气:“伤亡太重,几个阵地都没拿下来。上头恐怕是要重新考虑作战方案了,现阶段能做的就是守住北岸的阵地,等待命令。” 于正秋点点头,他现在心乱如麻,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老赵,我去前方看看情况。” 赵舟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嘱咐了一句:“小心着点。” br  于正秋快步在战壕与工事之间,漫无目的。一张张黝黑的脸从他眼前掠过,流露着不同程度的悲伤、挫败、失望还有愤怒。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他们尽了那么大努力,付出了那么多牺牲,却依旧止步不前。他想起了张胜,张胜那么坚定,仿佛永远可以依靠,可他却倒下了。那个朝他扣动扳机的人,是否也和他们一样坚定,相信战争过后,一个全新的国家将在这废墟之上,破茧成蝶。 于正秋回到指挥部的时候,发现团部的几个参谋长和三个营长全都聚集在了赵舟身边,正满腔怒火的争辩。 “我代表一营的全体战士,要求解除禁令!” “敌人占据了高点,本来就不容易冲锋,这边又不让我们用大炮机枪,这仗还怎么打!难道要战士用身体去挡敌人的子弹吗!” “部队已经付出了伤亡代价,不能再让同志们作不必要的牺牲!” “是同志的生命、鲜血重要,还是官僚资产阶级的楼房重要?!” 赵舟被团团围在中间,苦口婆心的多番劝说毫无结果,这时看于正秋进来了,仿佛见到了救星:“小于,你可回来了,快给大家说说吧!“ 十几道目光唰的投向了于正秋,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口。于正秋深深吸了口气,道:“同志们,我明白你们的感受。战士们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解放全国的最后时刻,我们将会是新中国的主人,这些资产阶级的楼房再过不久就将是无产阶级和全国人民的财产,我们应该尽最大的努力保全。“ 看着大家渐渐安静下来,赵舟又连忙补充:“大家请放心,中央时刻关注前方的战局,一定会采取措施解决现阶段的难题。我们应该相信中央的决定。“ 当晚,第二十七军召开了军党委紧急会议。军长聂凤智布宣布了最新作战安排,即保存实力避免牺牲,改为白天继续正面佯攻,以牵制敌人主力,天黑后一部分主力调离市区,由西郊一带涉河而过,沿河北岸由西向东进攻市区。与此同时,陈毅总司令也已经敢到上海,由上海地下党牵线,与各阵地上的国民党守军展开了谈判。 黎明前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4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4 的黑暗即将过去,在付出3万余伤亡的代价之后,上海这座远东大都会,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拾柒 伤病 五月二十日,上海全市宣告解放,在部队正式进驻上海的当天,于正秋就跟赵舟请了个假,跑到了二五零团了解情况。一营长许东城见了于正秋,本来是喜出望外的事,也因为张胜的伤势冲淡了许多。 于正秋脸色煞白的听他回忆当天的情况。二五零团是本师的主力团,战斗在最前线,伤亡自然也是最大的,在敌人炮火的狂轰滥炸之下,每推进一寸都显得艰难万千。前方的战报不断传来,张胜急的在指挥部坐不住,就带着半个警卫连跑到了前方,亲自操枪上阵。结果对面一发炮弹落到了身边,巨大的冲击掀翻了包括张胜在内的一个小队,眼看凶多吉少,后来是警卫连的几个小战士一边哭一边从人堆里把张胜刨了出来,许东城也在附近,就马上联系卫生员把张胜抬走了。走的时候身上一片血肉模糊,实在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后来听战地医院传来的消息,说命是保住了,但伤势不太乐观,还要在医院躺上一阵子。 许东城叹了口气:“于政委,抽空去医院看看团长吧,他现在上不了前线,肯定郁闷坏了。“ 许东城自从入伍就一直跟在张胜左右,自家团长什么性子他最了解,现在正是解放战争的大好时候,团长大人却只能在床上躺着,靠几个警卫员带来前方的消息,这滋味对张胜而言,简直就是煎熬。 于正秋连连点头,心思早就飞走了,匆匆告别许东城,就奔着战地医院去了。 医院给人的感觉是肃穆的,尤其在战地医院,那近于悲壮的肃穆又带了点凄凉,送往战地医院的战士,很少有能够完完整整回到前线的。这处洁白安静的土地,就是残酷战争的最好注脚。 推开房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张胜,于正秋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张胜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于正秋。 他激动而惊喜的喊了他一声:“正秋,你来啦!” 于正秋飞快的擦掉了眼角的泪珠,快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张胜伸过来的手,一开口还是哽咽了:“老张,你怎么……” 张胜呵呵一笑,手上一使劲,把于正秋搂进了怀里,低声在他耳边说:“我想你了。” 于正秋把头埋在他肩窝,身体微微颤抖着,半晌才抬起头来,睫毛上还凝着水珠。他伸手摸了摸张胜的脸,心里像有把刀子在一刀一刀的剜割:“我后悔了,我不该离开二五零,不该离开你。要是我拦着你……”他声音微微发颤,几乎要说不下去。 张胜立刻摇了摇头,咧嘴一笑:“你怎么拦得住我,你是知道我的。”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挺庆幸 你去了二五一,要不然你我一块上了前方,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他轻轻扳过于正秋的脸,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只要你好我就放心。” 于正秋脸上一红,却也没有躲闪,他长叹一声,把脸贴上了张胜的胸口,听见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一颗悬着的心这时候才渐渐安定下来:“老张你太不地道,你是放心了,可是我呢?” 张胜嘿嘿笑着,把下巴搁在于正秋头上,柔软的头发摩挲着颈部,让他觉得怪舒服的。 “哎,我知道错了,大政委,就许我自私了一回吧!” 于正秋不说话,闭靠在张胜怀里上了眼睛,享受这温暖又带些甜蜜的时光。两人依偎良久,都舍不得放开,直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于正秋才挣脱张胜的怀抱,匆匆站起身来,张胜很是不舍,牢牢攥着他的一只手。 进门的是医院的大夫,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他看了一眼于正秋,问道:“请问你是?” 于正秋敬了个礼,上前和他握了握手:“大夫您好,我是二十七军二五一团政委于正秋,是张团长的老朋友了,特地过来看看他。” 那大夫见他文质彬彬,心里也存了好感,微微一笑:“呵呵,我姓李,叫我小李就好了。这位张团长的人缘可真好,这几天一直有人过来看他。” 于正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张胜,上前拉住李医生的白大褂:“李大夫,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李医生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两人在张胜满腹狐疑的目光中走出了房门。于正秋掩上房门,小心翼翼的询问:“李大夫,他到底是伤哪儿了?” 李医生见他问的认真,也就一五一十的交了底:“送来的时候全身都没知觉,这几天已经缓过来了,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我们初步判断是受炮弹的冲击伤了脊椎。” 于正秋倒抽一口冷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顿时心乱如麻:“这……” 李医生见他震惊的脸色煞白,连忙轻声安慰:“不过具体情况也不一定那么糟糕,毕竟我们这设备简陋,目前也无法判断是脊椎暂时休克还是完全损伤,如果是前者,经过调理也是有很大机会可以康复的。” 于正秋有些摇晃的靠在墙上:“如果要是损伤的话……” 李医生摇了摇头:“如果真是损伤,恐怕他这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了。” 于正秋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的,他死死抓住李医生的手:“李大夫,你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他生来就是为了站在前线的,怎么能……怎么能……” 李医生是见惯这些的,所以并不显得多么悲 伤,他只是惋惜,惋惜这么年轻的生命,或许就要永远的耗在病床上了,他扶了扶眼镜,安慰道:“于政委,你冷静些,等他伤势稳定了,我们会安排专们的护理人员进行恢复训练,希望能够有所起色。” 于正秋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恢复了平静:“那他自己知道吗?” 李医生道:“因为没有确诊,所以还不知道。不过这是身体上的事,他应该已经感觉到了。” 于正秋心中一酸,匆匆敬了个礼转身回房去了。张胜半躺在病床上,呆呆的望着窗外出神。于正秋在床边坐下了,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 张胜回过神来,笑的有些寂寞:“你们都说什么悄悄话了?” 于正秋沉默良久,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专心养病,他们都等着你回去。” 张胜笑了笑,一拍大腿:“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于正秋看着他强颜欢笑,一颗心也无限的沉了下去,哽着嗓子开口:“老张,你别这样……” 张胜抬起手,轻轻擦去于正秋眼角的泪珠:“这么大人还说哭就哭,也不害臊……” 于正秋不等对面的人说完,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泪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你这样,我看着心里好疼。”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5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5 张胜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于正秋,那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嵌进身体里去。于正秋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胸口的一急一缓的起伏。 过了很久,张胜才开了口,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一个极度疲倦的人:“正秋,我很害怕。” 于正秋在听。这样静默的陪伴让张胜感到安心,他朝着虚空自嘲的笑笑:“我也知道这很没出息,但我是真的害怕,怕我再也站不起来。” 于正秋颤抖了一下:“不会的。” 张胜笑的淡然:“我说了,我心里知道。” 于正秋使劲搂住张胜的脖子:“如果你站不起来,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张胜愣住了,他像个大梦初醒的人,略带震惊的放开了于正秋。 “那怎么行!”他半开玩笑的说:“你的路还长呢。” 于正秋说:“我的路有多长,你的路就有多长,你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 张胜一听乐了:“就你那样的,还能背我?” 于正秋不依不饶:“不信?咱试试啊。” 张胜看着他,眼睛亮的让人害怕:“好好,大政委,我信了还不行吗?你可得好好走下去,带上我的份儿。” 两人又耳鬓厮磨的说了一会话,眼看天色渐 晚,探病的时间也早就过去了,于正秋实在找不到留下的借口,只得依依不舍的告别。 “我走了,得空了再来看你。” “嗯,我等着。”张胜点头,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于正秋身上,片刻不离。于正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张胜呵呵一笑:“没什么,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于正秋脸上一红,眼见左右无人,大着胆子在张胜脸上亲了一口:“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张胜点头微笑,目送于正秋离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仿佛与世隔绝。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凝望着天空荡荡的花板,然后他像是突然明白过来,狠狠的咬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兵这条路,他是走到尽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政委会不会太小鸟依人了_(:3」∠)_ 拾捌 离别 一九四九的下半年,于正秋所在的27军一直很忙碌。 早在上海战役结束后,蒋介石将大本营撤往台湾,中央就已经开始策划台湾战役。担任战役主力的仍是第三野战军,由粟裕同志负责组织准备。由于华东地区许多地方尚未完全解放,又需要分兵剿匪,三野能抽出来用于对台作战的只有第九兵团的4个军,27军就是其中之一。 后因第七、十兵团在扫清台湾外围屏障和浙东福建沿海作战中,在金门和登布两次遭遇重大失败,□被迫对攻台计划进行全面修改,将兵力提高到了8个军,并以27军为第一梯队。一九四九年末,第三野战军再度修改作战计划,将兵力增加到12个军。 一九五零在动荡的世界局势中到来,六月,朝鲜战争爆发,□撤销三野及其下属兵团番号,所有部队并入华东军区。七月,□正式组建东北边防军,八月,第九兵团调至津浦线准备入朝作战。十月初,东北边防军正式更名为中国人民志愿军,27军作为第一批入朝作战的部队,在十月底开赴朝鲜前线。 张胜在上海战役后被转移到了南京军区总院,这大半年过去,于正秋只抽空看了他三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所幸张胜的情况比起之前有所好转,也已经能靠着墙壁站起来了,为此于正秋激动的热泪盈眶,张胜自己反倒看得很淡,不温不火的抱着于正秋连连安慰,仿佛他才是那个四肢健全的人。 离开上海警备区前夕,于正秋最后又上南京看了他一次。医院为张胜配了个轮椅,于正秋就推着他,在医院外头的草地上漫无目的的转悠。 张胜最近学会了思考,尽管这思考通常毫无结论。他有时候抱着收音机听新闻,有时候让警卫员读报纸,他知道新中国已经成立了,也知道敌人仍然存在。战争一个接一个,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如果战争真的结束,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除了打仗,他什么都不会。可现在这唯一一样他拿手的事也做不成了。 “听说咱们师长和老政委也来看过你了。”于正秋伸手摸了摸张胜的脑袋,简直像颗仙人球,每根头发都又硬又短,不屈不饶。 “他们肯定没少骂你吧?” “你是没看见,他俩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想起那天的阵仗,他还觉得心有余悸,三个人脸红脖子粗的大吵了一架,差点连屋顶都掀翻了。 “说的好像我自己乐意似的,你说有这么安慰人的么?我看他们是诚心要气死我!” “他们那也是关心你。”于正秋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别不领情。”停顿了 片刻,他小心翼翼的问:“他们还跟你说什么了?“ 张胜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过来:“调动那事,是你提的头?” “……是。”于正秋老实承认了,面对张胜的质问,他有些底气不足:“其实我觉得真的挺合适的……等你好点了就让他们接你过去。” 张胜皱着眉,没有说话。 于正秋有些着急:“老张,你就听我一回吧。” 又沉默了一阵,张胜生硬的点头:“好。” 于正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他太了解张胜,知道他不过是在敷衍,他生来就是个一条道走到头的人,别人搭好的捷径,他从来不屑一顾。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悲观的从自己身上找由头:“我是真放心不下,我就怕万一我……” “你别乱说。都是没影的事。”张胜打断他,两手一抓轮子停了下来。他打了个转,对上于正秋的脸:“你管这些闲事干什么?你现在就该一门心思准备入朝作战。” 于正秋只是接连叹气:“我知道。可这一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他轻轻摇头,“我现在也就这一件放不下的事儿了。” 张胜显得很淡然:“有什么放不下的,这么大一个人,你还怕我活不下去了?” 于正秋苦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事你别操心。倒是你自己……”张胜拉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掌心里,一字一句的说:“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于正秋很认真的点头,眼睛亮闪闪的:“我会的。” 张胜轻拍着他的手背:“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政委。” 想起两人并肩在二五零的日子,于正秋的笑意愈发温和。他攥紧了张胜的手,正想说两句贴心的话,忽然看见他的手上几道结了痂的口子,便满腹狐疑的问:“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张胜把手抽回去:“没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6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6 么,不小心蹭破的。” 于正秋自然不信,却也隐约猜到了。张胜不开心,他也跟着难过,但这个坎只能张胜自己过,没人帮的了他。 于正秋离开后,张胜转着轮椅慢慢回到了病房。床前的柜子上是于正秋买来的苹果,他知道张胜最喜欢吃苹果,于是千辛万苦的弄来两个。张胜小心的将苹果收好,默默地盯着柜子的一角出神。柜子是很简陋的两抽屉,木板有些松动,轻轻一碰就吱呀吱呀的响。于正秋想给他换一个好的,他拒绝了。 那柜子是张胜摔坏的。 有些事他不愿让于正秋知道。他觉得一个即将踏入战场的人,不应该 知道那么多。 于正秋今年二十六岁,还很年轻,又是大学毕业,在军队这个特殊的系列中算是前途无量。以前他就隐隐约约想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革命年代自然是一样的出生入死,但建国之后和平到来,情形就大不一样了。那是于正秋们的世界,充满希望,无限光明,仿佛随时能够一飞冲天,可他感觉到的,只有遥远,遥远而陌生。 他希望自己还能站起来,还能和于正秋肩并肩的一路走到头,但他还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尝试着摆脱轮椅,可惜最后总是摔得遍体鳞伤。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于是他经常对床头的柜子饱以老拳,借此发泄他无处倾倒的愤怒。这房子里所有的物件,包括那张床,都曾经被他掀翻在地,揍得乱七八糟。 他甚至曾经用脑袋撞过墙,被吓得浑身发抖的警卫员拉住了,墙灰扑啦啦的落了他一身。他想起一句话,不撞南墙不回头,在一片金星飞舞的眩晕中,他有有些恍惚的想着,也许现在该是他回头的时候了。 他打定了主意,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于是叫来警卫小刘,对他说:“帮我打个报告,我说你写。” “是什么报告?”小刘干净利落的准备好纸笔,铺在窗台上,等待团长发话。 这会儿正是午后,光线极好,张胜眯起眼睛,望着外头的天空,平静的开口:“转业报告。” 如果不能在兵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至少普通人这条路,他一定要用自己的两条腿走下去。 拾玖 跨过鸭绿江 于正秋的第四封信: 老张: 见信好。进入朝鲜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也是我写给你的第四封信,前几封不知道你是否收到?唐人杜甫有一句诗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我觉得那首诗写的很好,你可以学习一下。诗名是《春望》。 我们的战斗很艰苦,但是充满希望,对于战胜美帝国主义,我们是满怀信心的。在上个月的战役中,我师与81师协同作战,全歼美第7师两个团,这是重大的胜利。他们曾说要赶在圣诞节(注:圣诞节是一个宗教节日,是每年公历的12月25日)前占领朝鲜全境,毫无疑问,他们的美梦已经被我们粉碎了。 我现在一切都好,你不必为我担心,你应该安心养伤,也好让我放心。临走时和你说起的事,你还是考虑一下吧。可能你又要嫌我啰嗦,但有些事我认为必须要和你说清楚。像你这样有丰富经验的指挥员,对于新成立的中国来说意义重大,能够继续留在岗位上继续战斗,有什么不好呢?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想法,但是你的资历完全符合要求,这也是组织上一致推荐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在上海这样条件比较好的大城市,也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康复,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够战争疾病,重新站起来。我也一直期待这样的一天。 此致。 敬礼。 于正秋一九五零年十二月十九日 于正秋的第六封信: 老张: 展信好。在这个月初,我们与朝鲜人民军的同志们协作占领了汉城。敌人为了混淆视听,提出了要与我们谈判,这是不切实际的要求,我也认为他们必定不会真的决意坐下来谈判。当矛盾激化到外交无法解决的时候,战争就爆发了。谈判的本质是好的,但我们正处于重重的矛盾之中,除非我们取得决定性的优势,否则谈判就无法取得实质的进展。 现在是朝鲜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前几天一直在下大雪,我们的许多战士不曾经历过北方的冬天,手上都生了冻疮。作战的条件是艰苦的,但我们坚信将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这样恶劣严酷的条件,使我想起王昌龄的《从军行》,也最能够代表我们此刻的决心。这首诗我曾经教过你,也是你很喜欢的,尤其是最后两句,每每想起,都会觉得气象万千。 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已经转去了上海警备区,我迫切的希望如此,但如果你执意不愿去,我也尊重你的决定。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国家正处于新生,世界上强敌环绕, 无论在朝鲜还是在国内,都需要高度警惕敌对势力的破坏,警备区内的工作无疑是重要而光荣的,你应当意识到这个它们的价值。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上次的战役当中,我们缴获了一些美式装备,我特意留了一把转轮手枪,等回国的时候带给你。你送我的那把m1911我一直带在身边,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就会想到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会好好照顾自己,否则即使在战场上,我也是不会安心的。 愿你一切都好。 此致。 敬礼。 于正秋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八日 于正秋的第十一封信: 老张: 见字如晤(晤的意思是见面)。战争进行的很艰苦,我军被迫转入暂时性防御,由于缺乏空军的掩护,每天都要警惕敌人飞机的轰炸。物资也时常短缺,还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对面是飞机大炮,而我们是小米步枪,这样悬殊的差距,使我们每占领一处阵地,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战争是不能避免牺牲的,但这牺牲应当有意义。现在的朝鲜就是曾经的我们,这个不幸的国度,和我们一样正经历着人民内部的战争。这场战争的参与方有很多,有我们,有人民军,有李承晚军,有美帝,还有美帝怂恿的联合国军,然而战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朝鲜的国土。我们的解放事业取得了胜利,也希望我们能够帮助朝鲜人民,取得这场战争的完全胜利。 你现在一切可好?时间过去这么久,你一定已经做出了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支持你的决定。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四月九号,这个日子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说因为你出生在这一天,所以名字叫做四九。我想了想,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我的名字应该叫一一三零,这么长的名字,叫起来实在够呛吧。 愿你一切都好。 此致。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7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7 敬礼。 于正秋一九五一年四月九日 于正秋的第十四封信: 老张: 在上月的大撤退中,我军遭受了严重损失,60军某部为掩护兵团主力撤离不幸失利。这暴露了我们在部队调度上的一些问题,突入敌人纵深过远,粮弹接济不上,撤退时全线出现多处空隙,使敌特遣队得以乘隙而入,导致该部遭受了不应有的损失。我相信该师的全体战士都进了全力,战斗到了最后一秒,我们不应该只通过结果看问题,而是要分析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此处被涂掉)一味的指责是失之偏颇的, 也是危险的,它很有可能掩盖了真正的源头,从而导致错误继续。 现在全军对该师的批评铺天盖地,我对此感到不解和不满,我认为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发生在我们当中的。我想向上打报告,然而没有成功。你可能要说我又想多了,我也意识到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或许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士兵。(此处被涂掉)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使我有了一些疑惑,我想跟你说说,可惜你并不在这里。(此处被涂掉) 我很想念祖国,想念家乡,(此处被涂掉)也很想念你。愿你一些都好。 勿念。 于正秋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八日 于正秋的第十八封信 老张: 见信好。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一年零一个月了,双方再度提出了谈判的要求。我们的牺牲是巨大的,我们必须承认是巨大的。双方都不能更进一步的掌握战争的导向,谈判又再度被放到了日程上。 你还记得我曾经提到过的民主德国吗?恐怕这场战争的结果,会与德国的情形相似。敌人是强大的,完全战胜几乎是不可能的,唯有通过谈判才能获得和平。但谈判所得来的和平,往往并不是真正统一的和平,也许朝鲜将会成为下一个长期分裂的国家。希望我的理解是错误的,希望有个人能像你一样在我耳边大声说我们一定会胜利。 我有些困惑了,这难道就是我们的目的吗?老张,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么想呢?有时候我真希望能够听到你的意见。最近我们在休整时抓到了一个迷路的美国士兵,缴获了一些小型武器,其中有一把样式奇怪的小刀,听说叫瑞士军刀,能够从里面抽出许多不同用途的工具,甚至有一个改锥。我把这件小东西收起来,我就觉得你会喜欢的。 祝好,勿念。 于正秋一九五一年十月三十一日 于正秋的二十二封信 老张: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甚是想念。战争还是打打停停,毫无进展。我于本月初调任师政治部,担任副政委的职务。师长见到我又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可惜我不能带给他更多消息。我是多么希望了解你现的情况,可你像是消失了,没有任何音讯。 我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去上海警备区做什么参谋长,那不是我认识的老张。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我早该料到的,你这个倔脾气,真叫人头疼。我并不会责怪你,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我会支持尊重你的每个决定。 可是老张,为什么你总是叫我放心不下呢!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你的腿好些了吗,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此处字迹模糊)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你却一点消息都不肯带来。我从没有这样难过,这都是因为你,你打算就这样扔下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吗?你让我很伤心,很生气,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愤怒的于正秋一九五二年五月十二日 于正秋的第二十八封信 老张: 见信好。我们现在转入了防御任务,能够稍微得到空闲了。回顾近两年的战斗,我想了很多。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朝鲜人民内部战争,而是战后世界新格局重分割的一部分。是双方阵营之间的矛盾激化的必然产物。即使不在朝鲜,也会在越南,在东欧,在任何一个动荡不安的局部。战争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工具,真正摆脱困境的唯一方法,是建设强大平和稳定的国家。 对于朝鲜战争,我想再过几十年,历史会有公正的评价。至少有一点,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那就是一旦国家内部矛盾重重,就会为外部敌对势力提供趁虚而入的机会。没有什么比和平更重要,只有和平才能使国家强大,人民安居。 老张,今天是八月十五,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在看着月亮。大家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都是在想家的。为了鼓舞士气,我们举办了简单的晚宴,但是到最后,好多战士都哭了。谁的心里,能没有牵挂的人,牵挂的事呢?借用苏轼的一句词结尾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致。 敬礼。 于正秋一九五二年九月三日 于正秋的第三十一封信 老张: 我们要回国了!时间就定在十月。尽管战争还在继续,但结局已经可以料想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回到我们的祖国,分离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现在我终于要回来了。 你等着吧。 于正秋一九五二年十月五日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里的信,是指张胜收到的部分。 贰拾 重新开始 第一批志愿军回国,是在一九五二年的秋天,原三野27军作为最早入朝的部队,终于在两年后回到了祖国,奉命驻防无锡。 队列正在前行,于正秋牵着马站在队尾,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前面的人群。鱼贯前进的队伍像只缓缓蠕动的蜈蚣,离经风霜后带着浓浓的疲倦。 两年前,他们从这里出发,雄赳赳气昂昂,跨国鸭绿江,奔赴抗击美帝国主义的战场。两年后,他们又从这里回归,但原先意气风发的队伍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其中有些单位,甚至连编制都打没了。这是一场过于艰苦的战争,艰苦的几乎让人忘记了坚持的理由。 尽管战争没有完全结束,但停火谈判,划分自治已经是大势所趋。但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个满意的结果。 回到无锡的第二天,于正秋就向师部请了假,首先去了南京军区总院。院方告知张胜在五零年十一月离开了康复中心,下落不明。接着他又去了27军曾经守备过的上海警备区,在那里他找到了曾经的师政治部主任李洪彪。 李洪彪是惊喜的,他虽然早就听说27军奉命回国,但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于正秋。面对他曾经最得意的部下,脾气火爆老政委,没来及说上几句话,就一把拉过于正秋,抱了个结结实实。重逢的喜悦仿佛让他年轻了好几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夹杂着感慨、喜悦、还有忧伤。 “让我好好看看你!”老政委用力拍了拍于正秋的肩膀:“好好!结实了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8 报告政委! 作者:江南十四 分卷阅读28 !出息了!” 于正秋有些腼腆的笑了,在老政委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弱不禁风却眼神坚定的小兵。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湿,一切似乎都和记忆中一样,只是老政委头上的白发又多了。 “来来,坐下。”李洪彪拉着于正秋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这许多年来的苦闷,都在这一声叹息之中不言而喻了。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他苦笑,“那小子最后几乎是给我来硬的了,非走不可。” 于正秋微微颤抖了一下,猛然间听到关于那个人的消息,让他有些眩晕:“他现在好吗?” 李洪彪有些憋气的哼了一声:“他的死活,早就不归我管了。” 于正秋茫然,他默默的望着李洪彪,然而眼神却像失去了焦距。这一瞬间,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全都回来了,一件一件的在眼前真真切切的重现。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你入朝后的一个月。”李洪彪哑着嗓子,“你走之前,我和老刘还有老周,都向上打了报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他过来上任。可他竟然不声不响的递了转业报告!” 于正秋只有苦笑,他了解那个人,这的确是他的作风。 “我特意去 就等他过来上任。可他竟然不声不响的递了转业报告!” 于正秋只有苦笑,他了解那个人,这的确是他的作风。 “我特意去找了他,好话说了三大车,他倒好,一个屁也蹦不出来。”李洪彪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了一团:“我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你知道我的脾气,急起来就甩了他一个耳光。他倒好,把门给我堵上了,说我不批他的申请他就一辈子在这杵着。” “他就是这么个人。”于正秋喃喃的说,“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你说我还能怎么着,唉,他要真是我儿子,我立马就把他揍成猪头!”李洪彪的眼圈红了,他趁于正秋不注意,飞快的擦了擦眼角:“我是真的想留住他,可是没办法,没办法啊!” 于正秋悲切的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他早就想过了,可真切的听一遍,他还是难过。 “他现在在哪?” 李洪彪摇头:“最难过的坎都给他打碎了,还能有什么拦得住他。我想给他安排在上海,他不肯,说是坚决不搞特权,个人资料也是他自己递上去的。后来我去看了,分到苏州机械厂,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看了一眼于正秋,有些难堪的笑了笑:“都怪我这个脾气,他走的时候弄的太僵,这两年没了联络。小于,你要是过去看他,记得替我问个好。唉,这小子的事,我是再也管不了了!” 于正秋茫然的点头,又茫然的告别老政委。他没有要车,从警备区的办公地离开后,他一个人沿着苏州河走了很远。他似乎有点找不找方向,在一个岔路口上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很想念张胜,那个人总是那么坚决,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在迷茫的时候他可以肆意借用他的果决,从他的眼中看清真实的自己。 一九五三年八月,苏州。 苏州机械厂党团工作部的小何,是个新参加工作的年轻员工。高中毕业,思想先进。一年前已经是预备党员的他正在积极争取入党名额。可他所在的机械厂,还没有党委书记,目前仍由厂长兼任。听说厂里的入党申请已经积压了不少,但厂长同志每天都忙着视察车间,很少有时间坐下来审批。他心急如焚,总想找个机会,向厂长同志剖明心迹,但每次到了办公室门口又不敢进去。 厂里的同事都知道,厂长同志的脾气不小,可是人却是顶好的。小何来到工厂的第一天,就有老员工自豪的告诉他厂长同志的光辉事迹。厂长姓张,原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一名团长,后来在解放大上海的战役中受了伤。刚进厂的时候,厂长同志还是坐轮椅的,但 他也没能成为厂长同志的左膀右臂。 今天距离他递交报告已经半年了,他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站到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口,并以大无畏的勇气,敲响了大门。 “进来进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何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厂长同志正坐在座位上,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文件。 “张厂长……” 张胜抬起头,看了这个半大孩子一眼:“怎么了?” 小何很紧张:“厂长同志,我、我递交的报告,您、您看过了吗?” 张胜自然是没有看过的,每天看各种文件已经要了他的命了,他为此专门准备了一部新华字典,时不时就拿出来查找一下,才勉强对付过去。至于党团的那些工作,自然应该留给党委书记来办。 对了,他们现在是没有党委书记的。 “哦,那个啊。嗯。”张胜又低下头,继续啃着手头的一份通知。 小何不能理解厂长的弦外之音,继续追问:“那您看什么时候能有着落啊?” 张胜抹了抹手里的通知,说:“快了快了,你看,今天刚来了份通知,咱们厂马上就要有党委书记了,到时候你们的申请就有人看了。” 小何兴高采烈的离去了。 张胜很不高兴,一个人工作惯了,他能难想象身边多个党委书记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同时又存了点渺茫的希望,希望这个新来的党委书记能够帮他分担一些文书上的工作,他现在每天拿着字典认字,看文件看报告看的头发晕。 三天后,他拄着拐杖在办公室里准备迎接新来的党委书记。副市长老许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对这位新来的书记赞不绝口:“哎,小张。我跟你说哟,这委书记也是从部队上面转业下来的,以前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哪!你们一定能好好相处的啊。” 门开了,有人进来,张胜盯着地板发呆。他的思绪飘的很远,远的让他觉得恍若隔世,心里一阵抽搐,他想起了那个谦和温润的人。 张胜模模糊糊的抬起了头,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他日夜思念,想过千遍万千的脸。他慢慢的长大了嘴巴,最后形成了一个零形,他觉得他一定是想他想的昏了头,才会在这时候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两个人一个痴呆一个微笑,一个震惊一个淡然,一个凝望,仿佛看过了千年万年。然后张胜扔掉了拐杖,像颗炮弹一样轰进了于正秋的怀里。在许副市长惊讶的目光中,他激动的浑身颤抖,结结巴巴的说:“是你,是你吗……真的吗?” 于正秋摸着他那颗仙人球一样的脑袋,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是我,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全文完)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