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的人》 分卷阅读1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第一章 船在深夜入港,庄宁提着箱子走下甲板,走进了码头附近的一间旅馆。 这类家庭旅馆的环境通常都不太好,打开门一阵霉味扑面,他在门前迟疑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 开了床灯,他把手提箱放在床上,打开里面除了两套换洗衬衣,全是用橡皮筋扎成一卷一卷的绿色美钞。 拇指轻轻刮过钞票的边缘,发出沙沙的声音。父亲还停在灵堂里没有下葬,哥哥一周前被人割断了脖子,他的妻妾子女都在祖宅里,成为李文彪砧板上的鱼肉,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箱钞票。 又点了一遍钱,不多不少正好八万块,是他账户里所有的钱,上午让情人玉浓从银行取出来的。本来保险柜里还有一些,但是家里和“嘉乐”他都不敢去了。 八万块用来保命是足够了,但是他的身份,他过惯了的生活,和横在他心里的惧恨,叫他不能满足于活命。八万块是不是能够打动阮星呢?他没有把握。 他给阮星的手下奉厚挂了电话,讲明了情况,奉厚说要先跟阮星通报一下,让他等消息。 奉厚替阮星跑金三角的货,都是走水路,每次走货要在庄家的码头换船,对庄宁一直很客气,算是有一点交情。但是新义会和双龙会宿怨已深,奉厚会出卖他也说不定。即使奉厚肯帮忙又怎么样呢,庄家人来投靠泰国帮,这本身已经是一种耻辱,今后的生活,光想想就很累了。 这一晚祖宅里大概要死很多人,c市却很平静。庄宁一觉醒来,草草地梳洗了一番,接到了奉厚的电话,要他到市中心的一家越南餐馆去,阮星在那里等他。 庄宁此前没有见过阮星。阮星和爸爸不同,从没上过报纸,庄宁只知道他比自己还年轻,出身很低,并且是个杂种。母亲以前在夜总会跳舞,父亲是美国观光客。 这家越南馆子分上下两层,庄宁在街上就已经看到了阮星,坐在二楼临床的位子上,身量非常高,好像大人挤在小学生的课桌椅里那样的弓着背,因为混血的缘故,五官深刻,相貌很有些西洋化。奉厚坐在他对面,朝自己招了招手。 庄宁上了楼,走到阮星面前,唤了声:“阮先生。” 阮星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说:“坐。” 他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口袋,封着十万块的信封在里面,很鼓,阮星也看了一眼他的口袋,笑了一下:“里面是多少?” “八万块,美金。”庄宁把信封拿出来,摆上桌面。 阮星没说够不够。 庄宁抿了一下嘴,他想阮星大概不知道这是他全部家当了,他也不想显出山穷水尽的样子来,像他们这种人,是不能露出软肋来的。 阮星也不数,两个指头把信封口撑开一点,看了看,点点头,正要收到自己起来,被庄宁越过桌面猛地捉住了手。 两人目光皆是一抬,隔着桌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没说清楚,事情要怎么办呢。” 阮星没动,“你先在这里安顿下来,有什么要求跟奉厚提。别的等s市的消息到了再做打算。” 庄宁深深看他一眼,身子往后一靠,松开了手。 奉厚立刻扬手叫了一份炒饭,要他留下来一起吃。 阮星先吃完,用餐巾抹抹嘴,走前特意对着庄宁拍了拍口袋,笑得颇得意,庄宁装作并不在意。 吃完早餐,奉厚给他找了一处房子住下,地方并不太好,在一条小巷子的尽头,房子很旧,家具也很简单,但胜在是独门独院,奉厚指挥几个小弟给他打扫布置了一番,临走的时候问他还需要什么,庄宁想起他口袋里只剩下百来块钱,便要奉厚借他一点,奉厚二话没说,当即数了六百给他,虽然有意掩饰了,但是眼神里多有怜悯之色,庄宁也只当做没看到。 有了住处,算是安定下来,奉厚走后,他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日用品。这里比s市还要热一些,巷子窄,风也吹不进来,院子里一丛没修剪过的夹竹桃正好堵着窗子。 把东西放好,去浴室洗了个澡,这才发现早上刮胡子时把下巴刮破了,竟然一直不觉得,摸一下,就细微尖锐地疼了一下,想着竟带着这个伤口陪阮星吃了一顿饭,真是懊恼不已,到底还是在阮星面前露了怯。 浴室是在北面,上面有槐树的树荫罩着,总是带着绿色的潮意。被水蒸气模糊了的镜面上,水珠一道道划下来,镜子里他的面孔疲惫但英俊,继承了庄太太的好相貌。也像庄太太一样爱玩。他是家里的老幺,从小被宠大的,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养出了女人的优柔和娇气,打算靠家里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的。没想到那样家大业大,竟然靠不住。 依他一贯的性子,应该是要安心于卷款逃走的,去新加坡,香港或者美国,钱存进银行里,如果生活节俭一点的话,每月靠吃息也够了。但是这时候奇怪的,他竟拿出了一份志气来,好像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几分像爸爸了。 在这栋老房子里住了几日,奉厚没有来过,阮星那里也没消息。钱拿了,一句承诺都没有。 庄宁每天早上都去那家越南馆子吃饭,却再没有碰到过阮星。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被耍了的时候,阮星终于来见他了,却是为了告诉他爸爸出葬的消息。 那是上午,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摆纸牌玩,阮星走进来,奉厚没来,另带了两个保镖,进门就说:“你爸爸今天下葬。” 他愣愣地抬头望过去,也谈不上愕然,毕竟爸爸在灵堂里停了半个多月,早应该下葬了,他只是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表情来。 阮星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地在一楼转了一圈,末了回到客厅里,评价道:“奉厚找的这个地方倒还不错。” 他茫然地答应道:“是,就是潮了点。” 阮星笑起来,庄宁这时候才发现他右眼下方有一道小小的刀疤,笑比不笑更吓人一点,“家里都那样了,也就别老想着摆少爷排场了。” 庄宁把纸牌往茶几上一扔,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口气变得不太好,“姓阮的,别老是用这种话来激我,我也不是走投无路了来投奔你,没你想的那么可怜可笑。我是花钱办事,算是你的客人吧。就是现在钱花了,事没办,你说怎么办吧。” 阮星脸上还是一派悠然,却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得他仰起脸来,对着他极力要垂下去的眼睛说:“庄宁,我给你面子,人前还尊你一声二爷,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庄家倒了,s市现在是李文彪的天下。原来双龙会那些老人要是肯帮你,你也不至于逃到我这里来,可是你哥哥早把人家得罪光了,现在是谁也不愿意出手帮你姓庄的,所以别他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 妈在我面前抖威风,你要是乖一点,我也就好心赏你一口饭吃。” 讲完把他的头朝沙发椅背上一推。 头发在惯性下甩在脸上,庄宁就这样维持着这种狼狈的姿势,闷声道:“那你把钱退给我……” 阮星看了他一眼,径直往院子里走去,他真是非常高,路过夹竹桃的花枝时还弯了腰。 等阮星走远了,他默默去巷口买回来午饭,本来不觉得什么的,吃着吃着却受不了,一气把餐盘拂到地下,事发之后第一次,捂着脸绝望地哭起来。 第二章 头天哭过一场,第二天庄宁又恢复了常态,没有别的办法,他还是去找奉厚。 奉厚要他到自己的住处见面,他就去了。奉厚比庄宁大好几岁,大儿子都有十来岁了,送到国外念书。有两位太太,他对大太太很大方,但通常还是住在年轻的这位太太这里。 年轻的太太叫做阿芳,是个乡下姑娘,中文都说不太好,胜在漂亮。阿芳从厨房里端来两碗酸梅汤,她穿着热带民族的衣服,露出一段小麦色的苗条柔韧的腰肢,放碗的时候蜜一般地对庄宁笑了一下。 庄宁便想起他的妻子来,他的妻子是大家闺秀,出国留过学,会讲英语和法语,爱看外文小说,这样的新女性,如果不是嫁给他,绝不会成为家族陪葬的。他突然想先问问家里的情况。 奉厚搓了一下脸,“二爷,劝您还是不要问太清楚的好,徒增伤感而已。您还不知道李文彪吗?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不过听说倒是逃出来一个女的。” “叫什么名字?” “名字么不清楚,住在东水路的那一个。” “哦!”庄宁恍然地点点头,“那是玉浓,我在外面的女人,正怀了孩子哩。” 奉厚觉得他这个样子并不太悲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庄宁却已经跳开了这个问题,“阮先生好像并不急着帮我办事,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八万块是我仅拿得出的数目了,在这里待着,坐吃山空,连生活都成问题了。” 奉厚态度模糊地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二爷,这事可不怪阮先生。您想回s市,想做回双龙会的庄二爷,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八万块是不少,可是要弄垮李文彪,八万又算什么呢。我们新义和双龙,说句老实话,不都一直想着扳倒对方,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也还是个鼎足而立的局面。您还是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凡事从长计议,要钱花的话来找我就是。” 庄宁皱着眉,不置可否,一条手臂搭在扶手上,他一低头就看到中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闲闲地转动起来。他那派头依旧是矜贵的,但是今非昔比,气势上先动摇了,在这满室的绿荫里,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寥落的。 “李文彪还没有站稳脚嘛,怎么就办不了呢……”他用带着点指责,细听之下又另有些伤心的口气喃喃道。 奉厚看着他简直是着急,劝他:“二爷呀,你怎么看不清呢!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姓李的发财,挡也挡不住的。我要是你,手里有十万块钱,早就远走高飞了,有钱,怎么不是一个过呢。现在你来找阮先生,阮先生怎么会全心全意为您打算?就算阮先生不敲你,其他人能不动心思吗,李文彪那边出了暗花拿你,帮里已经有人说话,要把你送回双龙会去。” 庄宁愣了一下,茫茫然一笑,“那这么说,我的钱是打水漂了?” 奉厚退回身子,“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阮先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只是凡事要耐心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庄宁慢慢站起来,像老了,站起来很不容易似的,脸上倒仍是带一点笑容,答道:“是,是,怪我太心急了。” 芒果树的叶子沙沙地摇动着,奉厚问他是不是缺钱。 这又让他十分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在旁人眼里已经落下了这么个伸手要钱的印象,还只过了几天而已呢。 回家以后,他便病了。 发着烧躺在床上,浑身作痛,爬不起来,也不想爬起来,就看到窗外夏日的天空亮得刺眼,卧室在二楼,夹竹桃只能冒个尖,鲜艳的花朵叫风吹动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窗台起伏。 他没想到自己竟伤心到了这种地步。 他向来是个肤浅无聊的人,只晓得打牌跳舞,和女人厮混,感情上早就麻木了。和大哥的关系也不太好,大哥嫌他没用,他嫌大哥脾气坏,但是哥哥毕竟是哥哥。家里没有人了,逃出去一个玉浓,哪怕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这样一来也是两不相干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从此以后,茕茕孑立。 想着想着,简直以为自己要这样死掉了,又恨不能这样死掉算了,他软弱惯了,一旦病起来,更是要死要活。 到了第二天,阮星上门来,在一楼没找到他,便一路找到二楼来。而庄宁依旧躺在床上,已经两顿没吃,虽然有心维持体面,但是形象实在潦倒得很。 阮星站在几米之外,一挑眉毛:“嗬,这是怎么了?” 他听了这话,鼻子没来由地一酸,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我发烧了。” “吃饭没有?没有的话,跟我到翡翠楼去,现在先洗个澡。”阮星并不上前施以援手,单是站在那里指挥他。 于是庄宁挣扎着爬起来,乖乖地进浴室洗澡。他在里面洗澡,阮星就坐在外面他的床上等他,一手还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突然柔柔的一阵酸楚,因为以前生病,庄太太也会这样把手伸进他的被子里,问他汗发出来没有。哪怕结婚以后也是一样。等庄太太出去之后,他的太太便会抱着臂在一旁冷笑,“她以为你多大了?三岁?” 热水打在身上,他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水汽腾起来,他干脆把窗户打开来。涂了剃须膏,下巴被滶得一痛,想起是前几天和阮星第一面相见时带着的伤口。 洗好澡,他上了阮星的轿车,两人到翡翠楼去吃饭,阮星说那里的鸭子好吃。 庄宁虽然对吃鸭没兴趣,而且烧刚退,也不想沾荤腥,但是还是很热情地吃下一只翅膀一只鸭腿,因为想起了经济上的短缺,上翡翠楼吃饭可不容易了。这时候他顾不上恨李文彪,倒是很恨起阮星来,阮星扣下了他八万块! 吃完饭,他不顾阮星的眼光,把剩下的菜也包了回去。他自觉现在有点没皮没脸了,但是奉厚昨天的一席话确实叫他认清了一些当下的形势,他没办法再维持那一股骄矜了。 而阮星单是看而已,连问也懒得问,好像是没把他当一回事。然而既是如此,似乎也没必要请他上馆子了。如果是谈事情倒说得过去,可是说吃饭还真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3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3 单是吃饭而已,除了说鸭子好吃,别的话就没有了,庄宁觉得阮星真是太惜字如金了。 可惜不是每天都有人请客。 没有人请客的时候,庄宁就在巷口的饭店买饭。饭店很小,老板自己炒菜,对徒弟很苛刻。 他一进门就碰上一个店员被滚水烫了腿,从膝盖到脚背窜起一片水泡,老板生气地踢他一脚,气道:“吃饭吃三碗,端锅子的力气都没有?”便把他推到一边去,要他擦麻油。 庄宁就把人领回家了。 他琢磨着,雇个人洗衣做饭,比在外面买饭便宜。他手上缺钱,奉厚大概没跟阮星说六百块钱的事,阮星只知道他失势了,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闹起穷来,所以来了一趟又一趟,一句也没提钱。 他带那个男孩子看了医生,涂了药膏,手上的钱一下子又去了八十,再一闻药膏的味道,还真是麻油,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就涂麻油好了呀。” 男孩要他搀扶着坐到沙发上,脚被烫得厉害,却全没有害疼的样子,扭着脖子东看西看,末了很不在意地说起,自己并不会做饭,洗衣服倒是可以,因为刚来一个月,还没有摸过锅铲,只是给老板一家洗衣服而已。 这让庄宁很失望,更加觉得八十块花得不值了。 转念一想,不禁悲从心来,没想到现在花八十块钱还能后悔了。 第三章 阮星看到庄宁从巷口饭店截回来的、唤作柯仔的孩子,先是一皱眉,继而道:“你不是没钱吗,没钱还雇佣人?” 庄宁这才晓得阮星早知道了他经济上的拮据,只是一直没说而已,心里跟着也有些不满。茶几上堆了几个象牙芒,他自己抓了一个吃,爱答不理的,懒得邀请阮星一起吃。 阮星也没想吃他的芒果,只道:“晚上家里有一个宴会,你也过来,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今后有什么事也好说话。你讲话留心一点,不要犯大家的忌讳,留个好印象。” 庄宁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汁水,抬眼一笑:“我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为求庄重体面,他特意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套新西服,换上新衣以后,自觉精神一振,所以到了阮星的住宅,也并没有为那里的富丽堂皇所动。 房子是西式的,房前一片绿草如茵,此时天光尚早,绿树白墙,所见之处颜色都很新。他穿着浅色西服站在这当中,格外的风流潇洒。可惜在这样美丽的风光里,来宾俱是黑道上的大佬们,和爸爸七叔公他们无有不同,个个手指上戴满戒指,脖子上还挂着沉甸甸金灿灿的一串,庄宁和这些人站在一起,突然以为叛乱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还在s市,在庄家的祖宅里,而这不过是帮里的一次例会而已。 突然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个体格粗大的中年人,撑着一支拐杖,“嘿,这不是庄家的二少爷嘛,我以为阿星怎么兴致这样高,请大家吃饭,原来是为了你呀。” 庄宁不知道这人是谁,不过看出来对方不客气,于是只是点点头,幸会,幸会。 果然对方冷笑了一下,“幸会?幸会个屁!庄家完蛋了就跑到新义来,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以前庄爷在的时候,什么时候对我们新义这么客气过!”讲着蹬一蹬左腿,“看到没,我这条腿就是被你哥哥打瘸的。” 庄宁想起来,这个人是吴水城,以前有一段时间两边冲突不断,后来在富江上干了一场大的,庄兴打了吴水城三枪,双龙也折了不少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那还是新义之前的老大没死的时候,听说现在吴水城已经接手了城东一片。 他正无言以对,阮星走过来打了个圆场。结果是吴水城和阮星互戗了两句才走。 “那是水叔,新义的副堂主,”阮星冲着楼梯示意了一下,“走,跟我到书房去。” 等到了书房里,单独两个人,阮星终于是忍不住笑出来:“怎么打扮成这样?” 庄宁在沙发上坐下来,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烟点上,“怎么,不好看?” 阮星倚窗而立,正正经经打量了他一番,末了还是笑,“好看,还行。” 庄宁也笑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他正要追问到底是好看还是还行,奉厚进来了,“老大,三爷到了。” 转头看到庄宁,一时也有点惊讶:“哟,二少爷?……您今天真精神。” 庄宁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用力按灭了烟头,要笑不笑,“当然咯,阮先生交代的,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嘛!” 阮星这才知道对方一直是在生着闷气。 杜三爷走进来,庄宁站起来给他让了座。老一辈死了好几个,杜三是现在新义会里辈分最高的了,而老头一双眼盯着庄宁瞧了一遍,两遍,三遍,末了道:“阿星你几时藏了这么个宝贝?” 阮星笑笑地答:“庄宁,庄家的二少爷。” 那边杜三爷就一如奉厚那般地“哟”了一声。 庄宁皱了一下眉,阮星已经讲下去,是要杜三爷出面平息下面的议论。 他这样才知道,因为阮星不答应把自己交给李文彪,吴水城在昨夜里占了城南的一个场子。这场子的主人生了癌症,半年来都躺在医院里,是杜三爷的一位侄儿。于是杜三爷义不容辞,一定要出来说话不可。 杜三爷走的时候,忍不住似的,又接连看了庄宁好几眼,仿佛饿汉见了肉,恋恋不舍。 等杜三爷一走,庄宁就皱起眉,“这个杜三爷怎么回事,看一眼还不够,一而再再而三地看,我脸上是开了花吗?” 阮星淡淡答道:“他喜欢男的,觉得你好看。” 庄宁一时愕然,怔在那里。 就在当天晚上,他发现喜欢男人的不止杜三爷,阮星也是的。 那时候宴会已经进行到中途,庄宁让阮星领着,跟帮里几位大哥见了面,吴水城又抢白了他几句,他也没有回嘴。 自助餐的桌子撤下去,舞池的灯光亮起来,大家开始跳舞。庄宁和一个叫黄舒丽的跳了几支舞,一开始也是不知道人家名字的,一屋子女人不少,却唯独这一个泼辣大气,穿一身黑底起大花的旗袍,绿叶红莲阔阔大大,她的人也靓丽,音乐一响起,就有人起哄:“丽姐!丽姐!”她就大大方方地站起来,邀庄宁跳舞。 庄宁舞跳得好,两个人跳着还有空聊天,便得知她叫黄舒丽,女强人一个,代阮星经营“大世界”歌舞厅。讲到这里,黄舒丽跟他抱怨,“大世界”今夏扩大了一层,专门辟做赌场,人手很不够,忙得要死,“做头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心里一转,便玩笑着说可以去帮忙,黄舒丽听了竟然满口说好。他一时拿不准黄舒丽是不是逢场作戏的话,不好太过积极,于是也没有深谈下去。 舞跳过一圈,他被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4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4 换下来,有了回家的意思。 结果在边门的过道里撞见阮星和人亲热。 这个过道没人走动,庄宁也是乱走过来的,就看到阮星背对着他,把人死死地摁在墙上,狠狠地挺动,衣裤都没有解。那个□的呜呜咽咽地发出一点声音,是个男孩子,被阮星托着腰,臀部高高地翘起来,裤子落到地上,还挂在脚踝上的。 庄宁没觉出□来,从他的方向基本上只能看到阮星的一方后背,山摇地动,他觉得他像是在干墙。 他自己从没这么激烈地干过,他在床上很少这么野蛮,大概□和打网球一样,有的靠力气,有的靠技巧吧。 他只好又溜回到大厅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等宴会结束,眼睛一边瞟着那边的过道。等了一阵,阮星从里面出来了,还是那个淡淡的样子,好像世间没什么事能把他激动起来,真不像刚大战过一场。 不过走近了倒是看出来鬓上有汗。 阮星也看到他,走过来搭了两句话,庄宁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下子看他鬓角的汗,一下子看他脖子,因为他和女人上床的时候,她们很爱咬他的喉结。不过阮星好像一直是从后面干那个男孩,他的脖子上光溜溜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没有可疑之处。 结果这天夜里庄宁做了个春梦,开头很好,到了□之时,玉浓抬起头来,咬上他的脖子,他笑着睁开眼,眼前却不不是玉浓而是阮星,吓得他立刻就醒了。 他很怕在半夜里醒来,但是出事以来又常常如此。窗外夜色如墨,这附近房屋建得很密,一眼望去层层的屋脊,每一张屋顶下都有一户人家,只有他这栋楼是空寂寂的。玉浓跟他并不是很久,两人好了没几个月就怀孕了。但是他现在常常想起她,也许是因为她活下来了,带着他的骨肉,将来在世上会有一个他的小孩。 他本来是有孩子的,两个,大的七岁,小的五岁,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不过他现在越来越怕想起他们来。 第四章 过了几天庄宁去“大世界”找黄舒丽,黄舒丽立刻把他安排进赌场里,她体贴他的身份,交代的事情很简单,多走动走动,稳住场子就是。 赌场一层刚刚装修过,样样又新又好,他到了这里,如鱼得水,倒是毫不怯场了。 这件事,他没有找阮星商量,因为觉得阮星未必乐意他把手伸这么长。 他在“大世界”里做得不能说如意,也不能说不如意。不过毕竟手上多了进账,而他也真是心宽的人。他给柯仔置了新衣,家里的家具也多了起来,还养了狗。 清晨从赌场回来,穿过那条长长的巷子,两边的住户才刚刚起床,叮叮当当的水响。进了自己的院子,柯仔刚刚把狗抱到院子里,教它拉屎。原来不会觉得这就怎样了,现在看着,却可贵起来,心里像一只刚烘好的面包那样蓬松酥软,洗好澡,往席梦思上一倒,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一日正睡着,柯仔跑进来,讲有客人,是个女的。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柯仔激动得要死,双手握成碗形在胸前一罩,“哇,胸有这么大!”紧接着又扭着腰直往地上倒,“妈呀今晚都睡不着觉!” 他就知道来的是黄舒丽。下了楼,黄舒丽坐在沙发上,反而很良家的对他一笑,一对□确实高高地堆在胸前。 庄宁其实渐渐地已经明白黄舒丽的意思,黄舒丽答应他来“大世界”,原来是看上了他,想和他好。如果放在以前,他当然不介意和黄舒丽好,人又靓又风趣,还不用负责任。但是今非昔比,他成了“人又靓又风趣”的那一个,黄舒丽越是向他送秋波,越是伤了他的自尊。一直是他养女人,没想到会有被女人养的一天。 和黄舒丽上床的时候,庄宁非常尴尬,面前的肉体丰腴柔美,他心里却是灰一阵凉一阵,迟迟不到□,只好抓着黄舒丽狠抽狠干,便想起阮星干那个男孩子,也是这么狠狠的,像跟身下的人有仇,原来是越不满意才干得越狠,不晓得阮星为什么不满意。 做完以后,黄舒丽翻过身来,头发都汗湿了,黏在脖子上,他给她拨开来,又递了一根烟过去。 黄舒丽边抽烟边叹:“你好猛,以为要死了……” 他也累,趴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了,“怎么会,你又不是第一次。” 黄舒丽捏起拳头作势打他,“你怎么和阮星讲一样的话!” 庄宁吓一跳,他没想过黄舒丽会是阮星的女人,还以为阮星只玩男的,他那个性格,和黄舒丽真是不搭配。 黄舒丽哈哈一笑:“瞧你吓得!我们早就没事了,本来也是随便玩玩。” 庄宁睇她一眼,不知黄舒丽知不知道阮星男女通吃。 下午的阳光漏进来,薄薄地铺了她一身,暖黄暖黄,很好吃的样子。他觉得没那么难过了,当做是你情我愿的。 两个人这样躺了一阵便起来,黄舒丽站在屋当中穿裙子,裙子又薄又贴身,她穿得辛苦,自嘲道:“哎呀,又胖了!再不能吃夜宵了,再吃要成水桶。” 他漫漫地应道:“没关系,胖一点抱起来舒服嘛。” 裙子上又是花团锦簇,她爱这种花样。一点点把裙子从下往上拉,肉体渐渐被包裹起来,连那对丰满的胸脯也收进衣料当中,又成了一位雷厉风行的老板娘。黄舒丽拿上手提包,不肯留下来吃晚饭就要走,专为了和他上床来的。 庄宁把她送到院子门口,转过身来,柯仔也跟到院子里,嘻嘻哈哈地模仿黄舒丽□。 这样赌场的工作他不肯去做了,黄舒丽也不介意,她本来就不是留他做事的。 有天黄舒丽来了,两个人正在楼上欢爱,柯仔突然跑来敲门,说阮星来了。 他一时大为窘迫,毕竟阮星以前和黄舒丽好过,不知道会不会介意,正是来兴师问罪的也说不定。又担心阮星真把他当成吃软饭的,他在阮星面前还充过少爷的样子,结果先是翡翠楼那次,再是黄舒丽,他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 黄舒丽背对着他匆匆戴胸罩,把头发往胸前一拢,问:“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我要不要下去打声招呼?” 庄宁套上裤子,“我先下去看看。” 下了楼,才发现外面下大雨,房里很黑,唯有窗口一方明亮,花叶被雨打得透湿,又重又亮地凝在枝头,叫屋里的昏暗一衬,越发显得花红叶绿。阮星站在窗边,周身都暗,脸庞却很亮,真正是剑眉星目,他那面孔糅合了东方的和西方的,鼻梁高,眼眶深,一旦表情严肃,平白地就有点深情款款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耍帅,他严肃的时候特别多。 “鞋子湿了没,要不要换下来?” “好,你给我拿双拖鞋来。” 阮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5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5 星坐到沙发上,把鞋子脱下来。庄宁养的狗本来是趴在旁边的,这时候就抱着鞋子啃起来。等换了拖鞋,阮星轻轻地狗肚子上踢了一脚。那是只两个月的的土狗,极温顺,索性在地上讨好地翻了个身,把肚皮撩上来。 “什么时候又捡了条狗?” 也不是问句,庄宁也没有答。 沉默了一下,阮星说:“黄舒丽还在上面?” 他一下脸红了,不知为什么要脸红,男欢女爱本是极平常。 “要不要我去叫她下来?” “不用了,”阮星摇摇头,好像是毫不介意他们的关系,只问:“你现在在‘大世界’做事?” 庄宁连忙澄清:“哦,她说人手不够,我就去帮帮忙,这几天都没有去了啦!” “那就好,缺钱可以问我或者奉厚要,场子里的钱不要去拿。” 一句话讲得庄宁脸上无光,忍不住顶道:“你的钱和场子里的钱有什么区别!我明明是带了钱来投奔你的,干嘛搞到跟谁都要伸手讨,这样的话,当初还不如带着钱远走高飞,管这摊鸟事!” “你自己放不下,想报仇,请我帮忙,难道要怪我吗。要你别去场子里,不是怕你摸我的钱,是免得吴水城又说三道四。城南刚闹过一次,还是杜三爷出面才平息,我不想‘大世界’又出乱子。” “是啦,我像个烫手山芋,你放在哪里都不是,让你为难了!” 阮星直言不讳:“你还别否认,你现在确实是烫手山芋。” 庄宁也是叫人宠惯了,最听不得批评嫌弃的话,腾地站起来,气道:“是是是,钱到了手我就成了烫手山芋,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接手,难道是要等我冷下来,好把我吃了吗?” 被这样一抢白,阮星一时竟也没说话,只是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般地从庄宁脸上刮过。庄宁心里一紧,自知失言,各种意义上,阮星还真是能“吃”了他的。 “往后这个话就不要说了,我真要把你还给李文彪那边,你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阮星往后一靠,“你让黄舒丽先回去吧,我鞋子湿了,留在你这里吃晚饭。” “……” 庄宁不好得罪这尊大佛,只有上楼恭送女菩萨。 黄舒丽听了略一皱眉,“切,大家一起吃饭不行吗,这么大的雨要我怎么走,以前一张床上睡过的,他怎么还躲起我来了。” 庄宁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没心没肺,三个人吃饭那才更尴尬。不待他讲话,阮星的声音从下面客厅里嘹亮地传过来:“你坐我的车走。” 第五章 庄宁躲着吴水城,从不踏足姓吴的地盘。对黄舒丽,他也不太热心,事事都像夏天里的热风,叫人提不起劲,他苦夏得很。 柯仔看他整天无精打采,提议说去看电影,其实是想看艳星严芬芬。最近受了黄舒丽这颗大补丸刺激,柯仔对大波妹充满遐想。 榕树巨大的树冠盖在戏院门口,下面连挂出来几幅严芬芬的海报,绿溶溶的笑在风里。他见过她本人,那还是她刚出道的时候,爸爸六十大寿上请她过来唱歌。 庄宁对电影没有兴趣,又嫌冰激凌太凉(已经立秋好一阵了),百无聊赖地望来望去,结果远远地看到了吴水城。吴水城也买了票,正往戏院里面走,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望了一眼,两人视线交汇,他手脚一凉。 柯仔舔舔勺子,也催他进场,他答应了一声,再抬眼吴水城已经不在了。待找到座位坐下了,柯仔又闹着要吃绿豆沙:“冰激凌吃多了口好干,现在要是有碗绿豆沙簌簌口就好了。” 庄宁心中正是犹疑不定,于是答应去买绿豆沙。走到戏院门口,果然看到几个人鬼头鬼脑的在外面,有两个明明之前在阮星家的宴会上看到过,跟在吴水城身边的,这时候却装作不认识他了。 他心里有数,若无其事地买了两碗绿豆沙。回到座位上,电影已经开场,柯仔接过绿豆沙,呼噜呼噜一口吸去大半碗,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在银幕上。 庄宁也装出看电影的样子来,心不在焉,时不时把腰坐直了,回头扫一眼全场,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异动来。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庄宁突然拉柯仔离场。 柯仔看看银幕上罗裙半退的严芬芬,又看看他,嘴一撇,相当不甘愿地跟着他进了厕所。 一间厕所里有三个蹲位,柯仔看着庄宁把各扇隔间的门都打开,见没有人,又立刻退回去反锁上了厕所的门。 在柯仔眼里,庄宁正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兼具有懒和笨的双重属性,没想到突然身手伶俐起来。他觉得很新奇,很神秘,所以庄宁招呼他沿墙蹲下,他也就乖乖蹲下来,让庄宁踩着他的肩膀,够到上面安着风扇的气窗。也不知道庄宁在上面怎么鼓捣了一下,整扇窗户就被卸下来,然后背上一轻,是庄宁攀着窗子翻过去了。 柯仔听到那边砰的一声,知道是他落地了,也紧随其后跳到后巷里。柯仔无知者无畏,兴奋得要死,这简直和侦探片是一模一样了。 结果庄宁带着柯仔去了阮星的别墅,一进门,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软绵绵歪作一团,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让柯仔非常失望。 没过多久,阮星穿着纱笼,衣袂飘飘地从楼上下来,庄宁立刻怨天恨向他叹道:“吴水城要搞死我!” 阮星问他怎么回事,他讲了,柯仔又在旁边噼里啪啦地添油加醋,他这里已经夸张了三分,柯仔更夸张到十分。末了,阮星不由得十分怀疑,“你确定那是吴水城叫人来暗算你?” 不知什么时候,窗帘被人放了下来,室内一片绛色。这套寓所外表是西式的,里面却零零总总堆了许多泰式摆设。庄宁伸手摸了一下沙发边的一尊鎏金铜象,笑了一下:“否则谁没事会去翻厕所?我别的本事没有,直觉还是有一点的,否则早和我哥一样被人砍死了。” 阮星皱了一下眉,递过去一杯水,“喝杯茶,压压惊,好在没动手,否则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庄宁推开他,摸了根烟进嘴里,“妈的,净讲些没用的。自从跑路以来,我哪天不是担惊受怕,夜里还常常要惊醒来,喝茶,喝茶有个鸟用……”讲着便有些动情,声音渐渐弱下去。 阮星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算作抚慰。 一颗泪落在膝头,洇成深色的一枚。他突然很想庄太太。虽然庄太太全天候扑在牌桌上,无论如何不能算称职的母亲。一直是爸爸管教他,而哥哥不但管教他,还管教他的儿子。但是只有庄太太会在他发烧生病的时候过来抱抱他,摸摸他的头,好像他永远是她的娇儿。庄太太不在了,他也失去了撒娇的资格。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6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6 阮星给他点了一点熏香,让他镇定一下神经。情绪平静过后,庄宁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真是越来越像庄太太了,庄太太有一点神经质。 这天晚上,庄宁在阮星这里住下来。本来柯仔还有点不情愿,他惦记着家里的狗,可是庄宁说,人都顾不上了,还管得了狗?因此柯仔给他洗脚的时候很潦草。 庄宁水淋淋地踢他一脚:“你心里只有狗,没有我?” “不是啊,老板,大胖没有人喂饭会不会死啊?” “死了就死了,不就是一条狗嘛,你要是喜欢,下次再养一条咯。” 柯仔一下子垮了脸,笃定大胖要死翘翘了,“哎呀,捡它回来饿死掉,那还捡回来做什么,还不如让他在外面做流浪狗!” 庄宁想想觉得很有道理,阮星既然留他在c市,自然会照顾他,不会让他被吴水城做掉。“放心啦,明天请阮先生派人把大胖接过来就是,饿一晚又不会死。”他不由得就觉得自己和大胖同呼吸,共命运了。 洗完脚,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学会了超然地去想家里的事,这样久了,就好像那些事情本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 柯仔给他留了个灯,他在那昏黄的光线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是观音又是熏香,滴水莲阔大碧绿的叶子直伸到床边来,都是小东西,却很满,很丰足,很宁静。 庄宁知道自己其实是能够吃下身体上的痛苦,但是精神上,他常常需要一点温柔的东西。阮星和他的房子,都给他一种温柔安定的感觉,老是让他想起庄太太【= =作者恶趣味爆棚】。 他正准备睡觉,阮星突然来了,还是穿条纱笼,只是上衣脱掉了,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虽然五官上有一点西洋风,他的肤色和一般泰国人一样,比华裔还要深。 阮星把顶灯打开,让屋子里更亮了一点,然后在房中间的小圆桌上,放下一把袖珍手枪,“这个送给你防身,你要是不会用,我可以教你。” 庄宁立即翻身下床,把枪握在手里,“嘿,不用你教,这个我会用。十二岁的时候,爸爸就送了我一把点四五的勃朗宁,连哥哥都说我在打枪上很有天赋。”他比划了一下,“这枪太秀气了,好在我的手指细,还可以扣住。” “你其实这么伶俐,为什么以前不帮你爸爸管理帮里的事情?” 庄宁微微一笑:“那些有哥哥做嘛。” 他不好意思跟阮星说他其实不能胜任,射击和格斗他都不错,但是都局限于训练场。他和太太去美国度蜜月的时候,在游乐场里玩打气球给太太赢了一只巨大的娃娃,但是他没办法像哥哥一样冲着吴水城开三枪。出淤泥而不染,他是文明人。而哥哥叫他软蛋。 他笑笑地垂下了睫毛,“请你帮我对付李文彪,算是我做的最像庄家人的一件事了,不过现在看看好像也蛮蠢就是了。” 阮星不予置评,要他关灯睡觉。这一点,阮星也很像庄太太,庄太太的温柔通常是一时兴起,随时要归于冷淡。 第六章 庄宁在阮星家里住下来,一住数月,直到过年。 过年之前奉厚来了一趟,他年底又跑了趟缅甸,很久没有露面。来的时候庄宁在楼下的草坪里给大胖洗澡。佣人都放了年假,留下个厨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大胖偶尔嗷呜一声叫唤。庄宁也是无聊到了极点,否则断不至于和狗玩耍。 湿淋淋地握了个手,庄宁把奉厚请到客厅里,“你今天无论如何留下来,再叫两个朋友来,大家推两把牌也好。” 奉厚微微一笑,“怎么,和黄舒丽断了?” 庄宁气闷,“干,不断怎样,难道要她上这里来吗?” “阮先生呢?” “在卧室里,不知道搞什么,中饭的时候还不下来,上去一看,原来跪在那里拜拜,不知道拜什么。” 奉厚也吓了一跳,“年纪轻轻的,难道是信佛了?”说着,把手里的匣子摆到茶几上,“难怪叫我买了这么件东西来。” 庄宁把那匣子打开一点,里面绿莹莹的放出碧光,原来是件八十多公分高的玉观音。庄宁不懂玉,不过看这个尺寸,也知道是不容易搞到的珍品。 庄宁让奉厚喝茶,自己上楼去找阮星。 阮星的卧室很大,是两间房把墙壁打通了扩成的,两面落地窗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外面是晴天,房内却很暗,檀香的气味浓而不冲,沉沉落下来。阮星面对着一面空墙,双手合十,长身跪在这片香气宁静的黑暗里。 庄宁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面的气氛叫他手脚发麻。 阮星被他惊动了,身形一晃,问:“什么事?” “奉厚从缅甸回来了,正在楼下。” “知道了,你先出去,我稍后过来。” 庄宁遂给他拉开窗帘,阳光霍地倒进来,叫他周身一热。回过头去,阮星还是一样地跪在那里,阳光落在他脸上,仿佛是每棵汗毛都照得毕清毕楚,本是极温柔的一幕,阮星突然也转过来,目光又黑又亮地剜他一刀,“还不走?” 庄宁吓了一跳,逃之夭夭,心想,这哪里像信佛的样子? 过了一阵,阮星到客厅里见奉厚,奉厚便把那尊玉观音打开给他看。阮星打着灯看了一阵,点点头,“还可以,玉质只算中上,不过胜在够大,现在要找这么大一块原石都不那么容易,就还缺一个座子。” “已经去金店订了一个。” “玉器颜色素,座子要艳丽一点。” “可以再镶玛瑙或者宝石。” 阮星点点头,突然转向庄宁:“许明徽你认不认识?” 这人庄宁曾经见过,本身是种植园主人,经营橡胶,姐夫在中央政府担任司法部长。在庄宁的印象里,许明徽高大精壮,完全是实干家的气派,比起玉器,应该更喜欢镶珠宝的金座子一些。 “我知道他是生意人,一匣子金砖更能打动他,不过他姐姐是虔诚的佛教徒,听说春节期间,她会和丈夫一起到弟弟的种植园来。” “你想结交司法部长?” “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呢?”讲完,阮星一派轻松地站起来,又回楼上去了。 奉厚道:“原来这东西是送给许明徽姐姐的。” 庄宁也怔怔的,“那他在楼上拜什么,拜他老母?” 奉厚拍拍他膝盖,“二少,你讲话小心一点,我们阮先生最不高兴听人家提他母亲。” 庄宁笑笑,“我看他没有高兴的时候。” 庄宁留奉厚吃饭,吃饭的时候阮星也没有下来。吃过饭,庄宁不放奉厚走,奉厚也不好真的邀兄弟过来打牌,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打网球。 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打了一阵就气喘吁吁,坐到一边喝汽水,大胖绕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7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7 着他们又跑又跳,它快一岁了,越大越看出来有点傻气。 庄宁咬着吸管,没有什么兴致,冬天的太阳照下来,路面白花花的。往年这个时候,庄家的祖宅里一定热闹得不像话。他想爸爸妈妈,想哥哥嫂嫂,他甚至很想老是爱奚落自己的太太。 他突然叹了口气:“你今年送你太太什么?” 奉厚往地上一躺:“哪一个?” 庄宁笑了,“每个还不一样?你还真舍得花心思。” 奉厚笑笑,“美华的话,珠宝首饰咯,她父母那边她自己会去准备,不需要我费心。阿芳这边是要连她家里都考虑到的,不说别的,她妈妈嫂子都各要送几匹布料吧。” 庄宁讶然,“连这个都要你准备?” “我哦,天生劳碌命。” 庄宁想想,他也送过庄太太一匹布料,是陪情人去买衣料的时候,情人点着那匹说颜色太素,老年人才会穿,他一看,水一样的一块纺绸,心内很喜欢,当即买下来拿回家跟太太献宝,结果被太太骂,哪个小妖精不要的料子也敢送给她!真是惨痛。也只有奉厚这样玲珑的人,两个太太相安无事,个个爱他。 晚上,庄宁把食盒端到阮星房间去,这一回阮星没有跪在那里了。 食盒摆在桌上,他也不去动,双手搭成金字塔形状搁在桌面上,仿佛还有点笑,不过还是那句话,他笑起来比不笑可怕。 “怎么啦,给你端过来还不吃,难道要我喂啊你?” 阮星道:“我准备初四去拜访许明徽,你跟我一起吧。” 庄宁并不想抛头露面,且不说他现在失势了,见到故人会觉得丢脸,更怕的是,双龙的敌人那么多,一个吴水城已经很够他受的,他怕又碰到第二个。他那个哥哥脾气火爆,谁知道打断了多少条腿。 “没有关系,只是个私人聚会,你爸爸和许家的关系一向不错的。上次吃饭,许明徽还向我问起你,说很期待和你再见面。” 庄宁点了根烟,吐出一口蓝色烟雾,“我可一点不想见他,他这个人没什么意思,可是你要是觉得有必要,我跟着去也无所谓。”烟雾袅袅的,庄宁面目模糊地笑了笑,“反正我在这里一个人,闷也要闷死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讲话,明明是干爽的冬天,却好像很闷,庄宁觉得阮星心里有很多事。 阮星突然问:“你想不想,干掉吴水城?” 庄宁眼皮一跳,迅速抬起眼来,烟雾好像一下子散尽了,他迎上阮星,“你认真的?”问后自己先是一惊,干掉一个人,这种事原来是要叫他心惊胆怕的,现在竟只会令他兴奋,开心,恨不得下手的是自己。 阮星笑笑,“你说自己枪法好,要你去做掉他,你敢不敢?” 庄宁愣了愣,也跟着笑了:“我要对付的又不是他,是李文彪。” 阮星也摸了根烟叼到嘴里,庄宁看着他走过来,在自己面前弯下腰,两支烟轻轻碰在一起,他的烟头上火光一暗一明闪烁了两下,短短几秒钟,好像接了个吻。 “放心,打打杀杀的事,没打算要庄二少亲自动手。” “你……!” 阮星不等他开骂,一手压在他肩上,“你只需要替我笼络住许明徽就是。” 庄宁坐了一阵,开口道,“我不是没有胆子去杀吴水城,本来是我挑起来的事,我去办也很正常。但是你这样的态度,我不放心,我怕被你当枪使。” 阮星放软了口气,“怎么,受委屈了?我还没想过要拿你当枪,你这样的,我也不放心。” 庄宁抬起脸,他拿不准阮星,他有时候逗他,有时候唬他。两个人好像跳交际舞,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腰搂在一起,两颗脑袋却支得远远的。 第七章 新年过得乏善可陈,所以初四早晨,庄宁坐进阮星汽车时还算愉快。 种植园离城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一路上红尘飞扬,到达的时候,阮星还是面不改色,庄宁一张脸已经皱成一团。 汽车刚停稳,许明徽就从房里迎出来,同阮星握手问好,然后转过来招呼庄宁,“二爷,我们有好一阵没有见面了。” 庄宁微微一笑,点头称是。他本人同许明徽其实不熟,不过他们家曾经和许明徽一起做进出口生意。许明徽仍旧把头发剃到极短,比从前又晒黑了一些,使他看上去不像三十多,而像四十岁,幸好他们许家人五官都很好看,他的几个姐姐年轻时尤其美貌,看着看着就年轻起来。 许明徽的二姐许佳徽也跟着走出来,阮星连忙叫人从车厢里把观音像搬出来,让许佳徽过目。许佳徽一见就很欢喜。那样大的一块玉,加上沉甸甸一副镶玛瑙的金座子,没有人能不欢喜的。 许佳徽热络地将阮星介绍给自己的丈夫周志诚,她的丈夫比她年长许多岁,年龄可以做阮星的爸爸,也是出身世家,既在政府做事,又做一些家族生意。 和阮星没有寒暄上几句话,周志诚便把话题拉到生意上来,他和许明徽合作橡胶生意,因为越战,橡胶价格升了很多,他们想乘机扩大生产。阮星在城郊新批了一片土地,还没有项目,周志诚希望阮星能转卖给许明徽建厂房。 庄宁在旁边听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这些现在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事。 正发着呆,许明徽凑过来,提议带他去种植园里兜兜风。于是庄宁坐上了许明徽的敞篷汽车。 许明徽把家安在种植园里面,用铁栅栏围着,院子里单是种了几株美人蕉和芭蕉,外面没有多远就是一亩亩排列整齐的橡胶树。他喜欢这样,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的产业。 许明徽开得不快,因为种植园里还是红土小路,路况不好,但是庄宁喜欢风穿过树林柔柔地吹在脸上的感觉,很轻松和惬意。 “这么说你们要和阮星合伙开橡胶厂啦?” 许明徽笑笑,“我看很难吧,阮先生之前说那片土地是要用来投资商铺的,有消息说市政府要在那里新建一个汽车站。” “那不是也很好吗,商铺的利润不是更大吗?” “姐夫是无所谓,他只管赚钱就好。不过我嘛还是更喜欢实业一点。” 庄宁侧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是,你以前就说过,你喜欢看得见的商品。” 许明徽似乎很感动,“没想到我说的话你都还记得。” 庄宁听了他这感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对许明徽实在是没有这么情深意重的。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你刚和太太一起从美国回来。可惜一直是你哥哥管理公司,不然十年来我们不至于只见寥寥几面。” 庄宁听了有些惊讶,没想到许明徽还真是很惦记自己。往事不堪回首,他本来是不情愿追忆的,但是听许明徽讲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8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8 起来,又真是很有点滋味,那毕竟是一段很舒心的日子。 “不过虽然没有见面的机会,我倒是从你的哥哥那里听说了不少你的事。”庄宁心想哥哥大概不会说他的好话,脸上发红,转开了脸,而许明徽果然道:“他说你女朋友很多呢。” 庄宁讪讪地,“哈,年轻时候不懂事,不知道要疼太太。”倒讲得自己是早已经改邪归正了一般。 许明徽却道:“嗨,不过你那位太太,也实在叫人疼不起来。女子么,还是温柔娴静一点为好,她讲话实在是厉害了一些。再说,我看她还不如你长得好呢。” 庄宁听了许明徽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似乎并不像夸奖。而他的太太再不好,也已经死于非命,实在不应该再叫别人评头论足,他叹了一口气,“噫,许先生,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是个没有家的人了呀。” 许明徽跟着一笑:“是是,是我太多嘴了……不过幸而你机灵,知道跑到阮先生这里来寻求保护,这样我们才有再见的机会。” “我那时也是没有办法。然而来找阮先生,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这话算说对了,阮先生到底是新义的堂主,你在他那里终归还是不太好,他要是翻起旧账来,你这个双龙会的二世祖,还不是只有吃亏的份。” “……我还能到哪里去呢?说起来不由你吃惊,就是在c市也不安全,吴水城总想着报复我,我这几个月来,只好躲在阮先生的宅子里。” 许明徽笑起来,“那又是何苦,你要是愿意,不如住到我这里来。我和阮先生是好朋友,种植园里又有私人武装,吴城水一样不敢过来。” 庄宁没有答话,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上,他眯着眼抬头看去,混混沌沌白色的一团,坏鸡蛋一般溶进天色里去,热力有限,这天气真是叫人发懵发懒。他自己不觉,阳光流过他面颊,已将他镀上甜蜜的颜色。 许明徽看了他一眼,又是一笑,“二爷,你恐怕还不知道,阮先生,他可是玩男人的。”讲完,他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庄宁,看他的反应。 这回庄宁没有反应,阮星喜欢男人对于他不是新闻,他连活春宫都看过了,“嗨,那倒没有什么,难道他还会打起我的主意来?” 许明徽不好这么说,只能笑。庄宁觉得他今天好得异常,他记得许明徽是个纯粹的生意人,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也不知是看上了自己的什么。 两人兜风回来,阮星已经跟周志诚讲了商铺的计划,周志诚很心动,商铺不仅赚钱,而且比工厂易于打理。阮星却问他,有没有更近一步的打算,周志诚哈哈一笑:“那不是容易的事,竞争太激烈了,坐稳眼下的位子都不容易。” 庄宁进门的时候,正捕捉到这最后一句,便加意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出周志诚的特别之处,不明白阮星为什么要大力捧他。 许佳徽怪她弟弟,“庄家少爷刚坐了一路汽车过来,你怎么又拉他去兜风。” 许明徽笑着依家姐坐下,“我邀二爷过来住段日子,自然得让人家看看这里的环境。”说着转向阮星,“我这可是跟阮先生抢人了,阮先生不生气吧?” 阮星笑了,“谈不上,真谈不上,只要庄宁愿意,我哪来的意见。” 庄宁本还没什么想法,住在谁家里都是寄人篱下,许明徽还比阮星殷勤,可是正是因为阮星的态度不咸不淡,他大大地起了疑心。阮星早说过他是烫手山芋,这回不会是想干脆把他丢给许明徽吧! 他当下冷了脸,淡淡地道:“我和阮先生还有很多事情商谈,住在他那里比较方便,许先生的好意,小弟心领了。” 许明徽怔怔的,吃了枚软钉子。阮星也愣了一下,继而微微笑起来,庄宁赖定他了,他也并没有不开心。 第八章 年后的几天里,不断有帮会里的人上门来给阮星拜年,吴水城也来了。这是初七的下午,庄宁睡了个午觉起来,闲得很,柯仔轻手轻脚地溜进来,要他不要出房间,他问为什么,柯仔告诉他吴水城来了。 庄宁听了,打起精神来,决意要去看看。柯仔不知道厉害,随他去。 吴水城和阮星在书房里,庄宁去趴门缝的时候,那两人还各自按捺着,没有动气,正是在讲他的事情。 “阮少爷,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兄弟间的感情,况且这还不算个正经的外人。” “水叔,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因为他是庄爷的儿子。但是一来打伤你的是庄兴,并不是他,二来庄爷已经倒了,庄宁也不再算是双龙会的人了,所以这些话就不要再提了。” 吴水城笑了一下,“什么时候阮少也讲起道理来了。” 阮星皱了一下眉,“我想讲道理,也要有人听才行。从前老堂主在的时候,我不记得你们有这样多牢骚要发。” “老堂主是很懂得体恤下面的兄弟的——” 阮星突然生了气,重重叩了一下桌面,“我不体恤兄弟吗?我不体恤你,你能够每年都不交满份子钱?你以为我辈分小,讲话就没有分量,就真的不敢端掉你的场子?” 吴水城讪笑一声,“这是两码事啦……” 阮星冷笑,“两码事,那你去年为什么要跑去占城南的场子。”他挥手拦住吴水城的嘴,“别说了,杜三的侄子眼看着快不行了,等这之后,他的三间场子你与杜三分去吧,他一你二,再不要说我不体恤你。” 吴水城自嘲,“哎,我吴阿水真值钱哟,一条腿顶得上两间场子哩。” 庄宁听到这里,凉飕飕的,又悄悄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他翻出衬衫和外套来,一套套对着镜子比照,这还都是去年的,而且跑路时急匆匆,也只带出来这几件,觉得件件都不够好看,其实是心烦。 他脱了毛线衣,只穿衬衫和西装,走进风里才察觉外面还真是冷,但是也无所谓了。他知道吴水城在阮星那里还要呆好一阵,谈完了他,还要谈场子的事,吴水城是要把三间场子都攥到手里,所以他现在可以出去透透气。 街景很萧条,树梢上朦胧的一点绿意,好像水彩画一样,又轻又薄,风一吹,瑟瑟的,不胜寒的样子。他走在这样一条路上,觉得自己也是灰扑扑的,正是个没有了家的人。 他去找黄舒丽,黄舒丽很欢迎。 庄宁对黄舒丽原是失去了兴味的,这时候突然捡起来。她新烫了头,蓬蓬地洒在肩上,擦着口红,态度又大方又亲切地把他迎进屋里,笑他,“怎么穿得这么少,学年轻人,爱得俏,冻得叫么!” 他没讲话,一把抱紧了她,头埋进她的肩窝里,深吸一口气,香水浓重的香气刺痛了他的鼻腔,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样一具温香的肉体。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9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9 他这一次投入了不同以往的热情和黄舒丽滚了一场床单,事毕之后,两人靠在床头,一人一口地轮流抽一支烟,莫名都有些感伤。 日落得早,一会儿房间里就是昏昏暗暗的,单靠一抹红红的夕阳照进来,家具摆设样样黑幢幢的,边缘模糊。庄宁突然提议去他住过的那套院子看看。 “去哪里干什么?好久不住人,怕是到处一层灰。” 庄宁却想,他住在那里的时候,最有一种家破人亡、流落他乡的悲愤感,住到阮星那里去反而没有了,还是吴水城和阮星今天一通争执提醒了他。 黄舒丽想想呆在家里反正没有事,于是陪着庄宁过去了。 没有住人,院子里就显得特别凋敝,麻石地上落了许多白色的鸟屎。黄舒丽穿着丝袜,在风里冷得直跺脚。 庄宁手插在口袋里,也冷,两面人家里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到了淘米洗菜的时间了。真要看看,是没什么好看的,他在这里住得又不长久,没什么感情。 黄舒丽说去吃西餐,庄宁心又忌惮,不愿意在外面吃,于是又回到黄舒丽家里。黄舒丽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也跌进去,两条腿架在扶手上,埋怨他,“唉,你今天够任性,我是样样都只好依你。” 他很自然地给她脱掉高跟鞋。 黄舒丽斜斜看了他一眼,看得出心里很喜悦,夸奖他是模范丈夫。 庄宁笑笑,“不,根本算不上,我很花心的,常常叫太太吃醋。”他用一种事不关己地口气继而道,“不过现在好了,她也吃不了醋了,我也没有资本可以花心了。”黄舒丽被他骇到。 从黄舒丽家回来,已经很晚了。阮星的宅子里灯火通明,庄宁进了门,还不待发问,就听阮星质问,“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庄宁没有在意,乖乖答道:“出去逛了逛而已。” 阮星气道:“你有没有一点脑子,戏院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要知道你是这么无所谓的,我也没必要和吴水城费口水了,就让他去做掉你算了。” 庄宁急忙解释,“我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才放心出去的,况且也没有去别的地方,一直在舒丽那里。” 阮星干脆被气笑了,“黄舒丽?你真是叫我佩服,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去找女人。也不知道是该夸你沉得住气,还是该骂你缺心眼。” 庄宁被噎得没有话说,既伤心又生气,阮星竟然这样误解他,然而说误解也不是,他确实是“还有心思找女人”,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又辩解不得。 灰心地从阮星身边走过去,撇下阮星,他回了自己房间。 这之后没过多久,杜三爷那位生了癌症的侄子叫人刺杀在医院里。坊间都说,这件事是吴水城做的,因为他早放了话出去,讲城南的场子是他吴水城的,阮少已经打了包票,就算是杜三爷来争也不会相让。杜三爷的侄子老是拖着不死,他心急了下杀手也一点不奇怪。 庄宁却知道这事是阮星派人做的,为的也正是要引起这样的舆论。人刚死,奉厚就来了,和阮星在书房里密谈了很久。奉厚一直是跑货的,本不会来管人事,想必是地盘上的人物盘根错节得厉害,阮星不放心,所以专找了个枝节外的人来处理。 果然两星期后,杜三爷和吴水城在城南的场子里开了战,这一仗打得很凶,市长的电话直接打进阮星家里来,叫他管好手上的兄弟,不要让警察太过为难。 阮星本来一直是坐山观虎斗,直到这通电话进来,才去收拾残局。不过已经来不及,他到的时候,吴水城已经叫人打死了。 阮星从城南回来时,庄宁在浴室洗澡,他平时都是糊涂人,这时候却很清醒。 阮星没有敲门就进来了,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回来时依旧是衣冠楚楚,在浴缸边沿坐下,垂眼望着浴缸里的庄宁。 从他发飙以来,两人一直冷战,而打破僵局的第一句话是阮星告诉他,“吴水城死了。” 庄宁呆了一下,软软地滑进一池热水里,水波旌荡,水下的人也像晃得要碎了。 阮星等了一下,托住他腋下,一把将他从水里提起来。庄宁湿淋淋地靠在他身上,近半年之后,第一次感到了轻松,他近乎是撒娇地将脸贴在对方的腿上。 “谢谢你。” “不客气。” 庄宁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们这是干什么,读小学生的礼仪课本吗?” 阮星把手放在他的脸上,像是要包括住他,他睫毛抖动了一下,“你为什么答应帮我?” “八万块我是真不放在眼里,但是我当时看着你,想起来从前我自己。” 第九章 如果说人生是条直线,那么他和阮星就有着斜率为负和正的区别,庄宁不明白那天在浴室里,阮星那话是什么意思。好在倒也容不下他细想,因为吴水城死后,他得了自由,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于是这段做寓公的日子就好像用脏了的纸,叫他团一团扔进纸篓去了。 第一步,便是从阮星那里又搬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虽然环境没有花园别墅优美客气,但是总算是住在自家,一切都自由。这样做一方面是为自己,一方面也是为阮星着想,自己住在阮星那里的时候,阮星再没有找过男孩子,双方都是多么寂寞呵【= =傻瓜。】。 小别胜新婚,他和黄舒丽的关系比之前好,黄舒丽倒是没变,他这边单反面的起了变化。有时候他去黄家,有时候人家过来,那种好法,出乎了一般的肉体关系,有点像恋爱了。他一旦对女孩子好起来,可以非常好,除了他的太太外,无人能抵挡。他的这种柔情,也并不是玩弄女性,黄舒丽忙或者有牌局,他还挺闹相思,惹得柯仔嘲笑他,春天到了,万物思春呢! 其实南国的春天极其短暂,好像前天还在经历寒潮,今天已经百花竞开,只能穿单衫了。巷子里不知道谁家种了栀子花,这时候就已经开花了,香气浓重。 栀子花令庄宁想起庄太太,不是别的风雅的缘故,而是庄太太爱吃炒栀子花。玫瑰花露也好,薰衣草也好,别在衣襟上的白玉兰也好,庄太太爱花,似乎都是为利用它们。庄宁很少想其他人,而总是想起庄太太,庄太太身上有一种纤弱幽静的气息,纵使无聊吧,也无聊得优美动人,从这点来说,十分像庄宁本人,不过庄宁本人没有自知之明。 他在外面出入得多了,就又碰上了许明徽。 那是在黄舒丽一个女朋友的家里,那天开了两桌牌,女将很多,庄宁就落在一旁,为她们添茶拿冷饮之类。这时候许明徽来了,见到他很高兴,“哟,二爷你怎么打起下手来了!”说着还玩笑地怪罪了一顿女主人。 许明徽跟各位招呼了一阵,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0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0 便和庄宁一起到外面阳台上闲聊,原来许明徽的情人是黄舒丽的朋友,叫美惠的,应该也不是本名。许明徽告诉他,“不是当真的,你情我愿,随便玩玩。” 庄宁双手向后撑在栏杆上,身后是十一层楼的空气,阳台上乱糟糟,头顶上晾着几件雪纺和泡泡纱料子的时装,地面上旧杂志啦断了跟的凉鞋啦什么都有,两盆茉莉,还摁了个烟头在花盆里,她们出了门是一个赛一个光鲜亮丽,家里却是不大收拾的,可能这里也算不得是家吧。 “你太太呢,不介意?” “她带着孩子住在首府,”许明徽突然很认真地来了一句,“有一些人是不懂得,也不在乎爱情的。” 他甚至进一步解释道:“男人结婚,总是根据女方的相貌和性格。女人却不同,好像你这个人是次要的,你的家世和给出的彩礼反而更重要一点。” 庄宁听了微微一笑,他想起从前的情人玉浓来,玉浓虽然怀了他的小孩,却是连一句“我爱你”也不肯跟他讲的,他若是问了,她便一笑而过,当他是小孩子那样,仔细想想,他确实没有收获过哪位女士的爱情。 不过这一丝苦笑看在许明徽眼里,仍是相当动人。生活没有了近忧,庄宁像一段青葱一样,鲜嫩茁壮地窜起来,他的好相貌里还留有矜贵的味道,如果不晓得他的身世,就还以为他仍是位阔少爷。 “你和黄舒丽呢?” “一样,也是玩。” “之前还以为你和阮先生,哈哈……后来看到你黄舒丽一起,方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庄宁听了有些好笑,“你怎么会那么想?就因为我和他住一起?” 许明徽感到不好意思,“都怪我太敏感了。”日后,庄宁怀疑许明徽或许不是敏感,而是别有心肠。 这天见面之后,许明徽常常来找庄宁。一次大家在庄宁家打牌,许明徽不打,陪在庄宁旁边看牌。众人都笑,说庄宁是许明徽的太太。 这种笑话其实无伤大雅,好死不死正逢上阮星上门。阮星听了当时没说什么,后来牌局散了,因为阮星在,庄宁没有留人吃饭,送大家出了院门口,他回过身来,阮星正跟在他身后,再后面,那两株夹竹桃又轰轰烈烈开起花来,大胖栓在花下,正咬一只皮球,而日暮时的天色极绚丽的抹上屋顶,是一种难以想见会在自然中遇见的玫瑰色。 庄宁回头来撞见这一幕景色,脚步一滞,笑道:“哇,真美!——你怎么也跟出来了,我们这样一起送客,我不又好像是阮太太了么【这个称呼好难听啊】。” 他这样一幽默,叫阮星复又想起之前的笑话来,“你和许明徽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庄宁答道:“一次在舒丽朋友那里打牌遇到了,后来就要好起来,没想到他这么念旧情,以前还误会他了,以为他是那种只认钱的人。” 阮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就是对你,比较热情而已。” 庄宁见他特别咬了“你”这个字,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吗?那……大概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阮星挑了一下眉,“哦?为我?” “是呀,大概是考量到你我的关系吧。”讲完,庄宁有点后悔,他一厢情愿就认为自己和阮星的关系较许明徽和阮星的要近一些,其实人家生意上和私下里亦有许多往来,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幸而阮星没有拆穿他,让他下不来台,而是接着他的话顺了下去,“也许吧,他确实是十足的生意人,平时跟黄舒丽他们一起打打牌可以,不用去深交。” 庄宁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不过心里倒觉得许明徽这人没有阮星讲的那么精,还不错的。 许明徽很忙,又开工厂又做投资,还要帮着管理姐夫周志诚在这边的投资,他和美惠见得少了,业余时间都投入到庄宁这边。不过他对时间的感觉和庄宁不一样,庄宁是个很闲的人,并没有觉得就经常和许明徽泡在了一起。所以许明徽提出来,请他去种植园度周末的时候,他还有些诧异,没想到许明徽是真把自己当很相熟的朋友了。他因为感动而答应了。 到了星期五的下午,许明徽亲自开车来接他。一路上热得很,本以为到了橡胶园会好一些,没想到反而更热,可能是枝叶把热气都罩在下面了,散不出去。好在许明徽开的快车,总能有风一股股吹到脸上来。 等到了种植园里那处院子,庄宁发现这里除了一两个佣人,一个旁人也没有,这叫他有点疑惑,因为讲到度假,总该再邀几个朋友或者女孩子一起,跳舞也好,打牌也好,才能有滋有味热闹起来。两个人待在这么个偏僻荒莽的地方,有什么娱乐呢? 第十章 疑惑归疑惑,他还并没有到那样好玩的程度。能够在树林中坐一坐,喝一点啤酒,一样能让他觉得轻松惬意。没有女眷也好,两个单身汉,怎样随意就可以怎样来。 吃过晚饭,许明徽把几个团枕拿到檐廊下来,两人席地而坐,喝酒聊天。许、这时候已经完全是晚上了,放眼望去黑黢黢的,只有房前的几匹芭蕉叶叫室内的灯光照亮了,油光水滑的背脊沉沉地压下来,绿得很美。 许明徽突然端来一副烟具。 庄宁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一点,他很清楚这东西不能碰。然而又确实有点新奇,鸦片烟比较古早,烧起来又麻烦,不知缅甸越南那边怎样,反正这里是没什么人用了。他知道这是一套烟具,而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只觉得样样器具都很精巧,正是专配合这项让人上瘾的东西而生的。 许明徽点亮了烟灯,从小瓷罐里挑出一块烟膏在烟灯上烧化了,他手法娴熟地转着烟签,一会儿就烧好四五个烟泡,烟灯的光把他的脸熏成黄色,庄宁觉得他的神情也有些暧昧。 “二爷,要不要试试?”许明徽把烟枪推过来。 庄宁迟迟疑疑地接过了,他本来是坚决不碰的,然而鸦片香弥漫,这甜香味,还有许明徽柔柔和和的嗓音,都叫他恍惚,好像是无毒无害的。 “你烧烟怎么这么熟练?” “我小时候总是给我爷爷烧,他是老烟枪。”许明徽拿过酒杯来,喝了一口啤酒。 要是许明徽态度再稍强一点,他就要退缩了,然而许明徽邀请得很随意,他就凑进烟枪,吸了一口。烟斗因为经常使用已经黑了,烟嘴却像是新装的,非常干净的一截象牙。这第一口烟,叫他头晕目眩,犯了一阵恶心,然而却催着他去吸第二口、第三口。 他是个新手,断断续续吸了两三个烟泡就够了,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又酥又软,好像轻飘飘的要升起来。他的脑筋变得很迟钝,很麻木,又很快乐。然而他的思绪却轻快地流淌起来,掠过他的爸爸、哥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1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1 庄太太,那么一大家子人,一一出现在他眼前,他很愉快地想着他们,并不记得他们已经死了。 “二爷,怎么样?” 庄宁笑微微地瞥了许明徽一眼,“……舒服。” 许明徽仿佛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他推开烟具,挪到他身边来。庄宁感觉到他热烘烘的身体,不太耐烦地推开他,“你走开,热。” 人没有推开,他的手倒被攥住了。 然后许明徽一个翻身,索性是压到他身上来了。他刚抽了鸦片烟,这一身软绵绵的,脑筋也不太清楚,一开始也就任由他压住了,直到许明徽凑到他脖子耳后亲吻起来,他起初也还只晓得笑。 不过他抽得不算多,这第一波劲过去得很快,他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他慌忙去推许明徽,“你这是干什么!喝醉了吗!” 许明徽抬起头来,那并不是一双喝醉的眼睛。 庄宁心中警铃大作,开始奋力反抗起来,可惜他头脑虽然恢复了,身体还是没有力气,而且许明徽先他一步,已经制住了他,叫他无法发力。 许明徽在他身上又舔又亲,然后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他们一来就洗了澡,换的衣服都是宽松的绸缎,没有什么阻碍,所以许明徽并不急着扒他的衣服,单是在里面细细地搓揉他的□,直搓到他硬了起来,这才稍稍退下一点裤子,看看他那副东西的尊容——庄宁的老二和他本人一样,漂亮得符合标准,既不小,也没到狰狞恐怖的地步。 “许明徽!你发的什么疯!”庄宁气急了,挣出来一只手,甩了对方一巴掌,试图把他打醒。 许明徽本来就很清醒,挨了他这一巴掌,倒是有点发疯,他一把把庄宁翻了个身,面朝下压在地板上,然后利索地扯下了他的衣服,沿着背脊一路亲吻下去。 那湿漉漉的感觉让庄宁觉得好像是被蛇爬过了,又骇又恶心,条件反射地要躲开,然而他无处可躲,唯有把胸膛往下压,这样一来,倒是更方便许明徽托起他的屁股来。 许明徽揉面团一样揉他的两瓣屁股,他那屁股被揉着揉着,也就好像发酵了一般,真的变得又软又蓬。许明徽觉得差不多了,便在他股间啐了一口,庄宁被吓着了,那里跟着就是一缩。许明徽倒觉得很有趣,在他身后笑起来。 进入的时候,庄宁托鸦片烟的福,没觉得太疼,然而疼不疼是一回事,□了是另一回事,他是立刻哭了出来。许明徽以为他害疼,便停顿了一下,庄宁更加明显地感到自己身体被撑开的那种感觉,哭得更凶,许明徽失去耐心,恣意动作起来。 庄宁呜呜咽咽的,觉得好像在做一场噩梦。他后悔跟许明徽到这里来,种植园里白天是一个景象,晚上是另一个景象,本就仿佛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的。许明徽住在这里面,大概本来就有点发神经。他知道自己相貌端正,但又不人妖,再说自己已经进入而立之年,骨架都长成了,不像少年人那样柔软,为什么许明徽会对这样的自己发生兴趣呢【直男不懂基佬心】。 许明徽却觉得他很好,放在那里摆看是一种好,压在身下操弄又是另一种。穿着衣服端庄,脱了又能很孟浪。他那里面又软又烫,每干一下,都紧紧地箍住自己,好像是舍不得自己出去,不过这当然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庄宁是恨不得他立刻出去的。 第二天,庄宁要回家。许明徽本来不肯,他甚至有心干脆把庄宁关在自己的种植园里好了。但是没有鸦片,庄宁一个成年人挣扎起来,许明徽也控制不住他。于是许明徽还是把庄宁载回了市区。 庄宁回到家里,彻底地发了一通脾气。这一件事,和谁也没法说,他只能一个人生气。越气越恨,继而灰心起来。现在不管什么事情,他都能自动地联系到落魄这一原因上。如果他还是双龙会的二少爷,许明徽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要恢复往日的身份,又不知还要多久,虽然讲他没有失掉复仇的心,可行动上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想到这里,他一时没了脾气,单是伤心。 本来他抽过那一次鸦片,不见得就会上瘾,但是他想起来鸦片烟忘忧的作用,很想再试一试。越想越有了瘾,他坐着坐着,打了个大喷嚏,眼泪鼻涕一起出来了。 柯仔看了,觉得奇怪,“大热天,难道是感冒了?” 庄宁没理他,软绵绵站了起来,他给奉厚打了电话。奉厚不一会儿就到了,手里提了个小箱子。神情严肃地拉着他进了卧室,没让柯仔进来,把房门锁上了。 他一边往床上摆烟盘一边问,“二爷,您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还染上了这个,哪个王八蛋拖你下的水呀?阿丽她见了也不拦着么?” 庄宁摆摆手,“别说了,她不在场,一言难尽……你快点烧烟吧。” 奉厚利落地给了烧了几个烟泡,他比第一次吸得顺畅了些,也不恶心了,光是愉快。 奉厚把这一套烟具都给了他,他是跑货的,供庄宁鸦片没有问题,不过他觉得这事很蹊跷,要说白粉或者冰都正常,庄宁玩的那些地方,不留心是容易沾上。但是鸦片烟,这也就土司将军外国人之类,还吃一吃当做消遣,这边谁还会吃它呢,也就他是做这生意的,家里才有这一套器具呀。 然而庄宁叫他不要多问,还嘱咐他不要告诉阮先生,那说得也没有错,“我已经是寄人篱下了,不能让他知道还添了嗜好。” 第十一章 庄宁一天三顿鸦片烟,早晚最要紧,不,中午那顿也省不得,否则浑身难受,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他尽量瞒着一切人,本来是寄望连柯仔也不要知道的,然而并不是件容易事,烟具好藏,鸦片烟的气味也好散,他犯起瘾来可是克制不住。 柯仔知道后,闹着要走。他本来是进城当学徒,学一门手艺,学徒没有当成,已经令人失望。跟的这位主人,没钱没用都算了,可还染上鸦片烟,这让他大为恐慌,他看不得庄宁歪在床上吸鸦片的样子,觉得好像是同麻风病人共处一室。 另有一次,黄舒丽也发现了异样,二人接吻之后,她发觉他身上有股怪味,所幸还没想到是鸦片烟的味道。此后再去见黄舒丽,庄宁总要洗澡换衣,嚼口香糖。然而总有破绽,他现在不能整天整天在外面玩耍,牌局也常常推掉,黄舒丽疑心他这样不上心,是另有了女朋友,两人大吵了一架。 他的生活是整个的陷入了泥潭,然而细想起来,之前也未必好到了哪里去,打牌跳舞吸烟,没区别的,无非是打发时间罢了。他是没什么希望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的,如果家庭命运好,他是阔少,家庭败落了,他是落魄的人,阔或者穷,都是一张皮而已,剥掉后里面的他这个人是一样的腐朽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2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2 空虚。 七月的一天早上,他一样地摆开烟具烧烟,已经到了相当热的天气,然而今天又与昨天不同,空气里湿漉漉的,能拧出水来,窗户里望出去,倒还是湛蓝的天色。 柯仔上楼来,他本来是决意要走的,放心不下,到底是没有走。庄宁吃烟的时候,柯仔从不进屋,靠在门框上说,“邻居家都在蓄水,买干料,说要来台风,会停水停电。” 庄宁坐起身子,扭开床头的收音机,哔哔啵啵一阵,果然是有台风预警,“哦,真是的,明天早上登陆。” “我们呢?” “依人家的样子准备吧。” 这时候楼下电话铃响,庄宁下去接,打来的是黄舒丽,问他要不要搬到她那里去。之前两人吵过架就一直没有再联络。 “不用了,反正我这里有两层楼,要是一楼进水,还可以呆在楼上。再说还有柯仔在,难道也一起到你那里去吗?” 黄舒丽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她一定是在咬嘴唇,“阿宁,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有,我没生气。”他这样讲过,那边反而是气起来,咣地放了话筒。无端的,他在这边掉下来一滴泪,圆圆地凝在电话机塑料的壳子上,不晕开。也或许还是鸦片的作用,他其实没感到伤心,心里什么都没有。 一上午房间里全是轰轰的自来水响,到阮星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风云色变,风很大,树枝乱摇,摇下来一地落叶。天倒还是亮的,太阳却已经不见了,尤其是气温一降达到十度之多,就叫人疑心暴风雨随时会要推过来。 正是这样一个时候,阮星过来接他,他在郊外的山上另有一套公寓,而且配备发电机。 庄宁却不肯去,他有秘密,去了就要被发现。 阮星对他耐心一向有限,口气变得不好,“怎么了,过了两天轻松日子,少爷脾气就又上来了?我请不动你?” 庄宁没有搭腔,他穿一件白衬衣,坐在日光灯青白的灯光下面,显出一种病态来。阮星也看出他的不对劲来,转头去看柯仔。 柯仔看看庄宁,又看看阮星,道:“我们少爷吸起鸦片烟来了……” 话没有讲完,庄宁突然暴怒起来,猛地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柯仔砸过去,咣地砸到后面的墙壁上,摔了个粉碎。 “吃我的,用我的,你向着谁,向着他?!” 柯仔瘪了下嘴,蹬蹬蹬地往楼上跑,过一会儿把他的烟具捧了下来,庄宁见了,霍地站起来。阮星拦住他,却是一脚把那套烟具踢到地下,尤嫌不够,一步踩住烟枪,左右一碾,咔嚓碾成两截,然后对着门口一点下巴,“走吧。” 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汽车往郊外开,开着开着天色变得阴起来,没有行人,没有太阳照耀,街道显出萧条衰败的景象。 等到了山上,安顿下来,阮星才问他,“怎么回事?是谁教你抽大烟?” 庄宁做出镇定的样子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阮星的房子都一样,小摆设特别的多。阮星这次耐心了,盯着他,等着他,磨得他没有脾气了,不在意地笑笑,“就是那个许明徽嘛。” “许明徽?他自己没有这个爱好,怎么教你吃?” 庄宁又不讲话了,他没想跟谁控诉许明徽。他不想显得可怜。 阮星见他不说话,软和了语气,又问,“除了这个,他还教你做了别的没有?” “没有啊。”庄宁笑了笑,很坦然地望过去,“其实也只吃了几口,不知道怎么就上了瘾。”他这样讲,真像是讲一件普通不过的事情,里面没有藏掖别的什么,也没有带给过他痛苦,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戏,总之是希望阮星相信他的话,而阮星相信没有,他看不出来。 阮星仿佛是考量他一般,细细地打量他,每一寸目光都好像是杆标尺,要量一量他的话有没有误差,最后只点点头,“行了,你上楼去吧,突然戒断是会不舒服,不过你用鸦片的时间并不长,不会有问题。晚饭也不要吃了,免得胃不舒服。” 他简直不相信阮星就这样放过了他,不过转念一想,他和阮星没什么交情,阮星犯不上来管他。正因为如此,他反而特别感到了一丝感动,不相干,然而为他好。 到了晚上,他的烟瘾犯起来,涕泪横流。他坐在浴缸里,放了一缸热水。才知道阮星为什么交代他不要吃晚饭,肌肉好像失去了控制,他刚刚尿了裤子。什么时候起了风暴,他并不晓得,暴雨刷刷地打在玻璃上,他也听不到,听到了也以为自己在耳鸣,他全力体会着自己身体里的这一场风暴。 快乐是一阵阵的,难受也是,过了一阵,他感觉稍稍好起来,才发现浴缸里的水早就冷了。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从浴缸里起来,仔细淋了一个热水澡。 从浴室里出来,才发现阮星一直在外面的卧室里,这又叫他感动。尤其是他现在正虚弱,特别敏感别人的好。也忘记阮星凶过他了,或者凶也是一种好,庄宁笑着躺到阮星身边。 “好些了?” “好多了。” 阮星伸手握了下他的手腕,“看,这阵子瘦了多少。” “嗨,没关系,现在好了,胖回去还不容易?” “这才第一轮,接下来两天还有得发作。” “吓?还要发作?”庄宁抬起头,注意力却一转,突然听到了雨声,“下雨了吗?” “下了一阵了。” “好大的雨,真厉害……”毫无意义的感叹了一句,他又跌回床上去了,心里有些模糊的欢喜,不是劫后余生的欢喜,因为不觉得渡了劫,而是身边有信赖的人的欢喜。 屋子里气温有些凉,冷空气贴着他的皮肤,他自觉地往阮星身边去靠,瘾头虽然发作过了,思想还是有些飘忽,他控制不住似地抱住阮星,口里喊道:“妈咪呀……” 第十二章 庄宁缠着阮星喊妈咪,渐渐就有点撒疯起来,最后阮星果然像庄太太一样板起脸吓唬他,如果再不睡觉,等一下发作起来就没得睡了。他其实也累得很了,于是乖乖地滚到一边去睡觉。 这一觉没能够睡多久,早上五点钟就醒过来,迎来第二次发作,他冲到浴室去放热水,浑身像打摆子,冷一阵热一阵,脚踏在地上,也像是有针扎脚板,险些站不住,几乎是摔进了浴缸里,生理性的流下满脸的泪。 他这边叮叮当当的动作,阮星被闹醒来,不过并不进来看望他。他也宁可这样,自己的样子想必不太好看,顶好别被看了去。 到了□点,他又缓过来,照着镜子洗了脸,梳了头发,又上了刀片刮胡子,不过手抖抖的,豁了几道口子。回到卧室,阮星已经不在,他就也转到客厅里去。 客厅里,柯仔正蹲在那里逗狗,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3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3 他看着火气腾腾,朝着柯仔的屁股上去就踹了一脚,踹得柯仔往前一个趔趄。回头见是他,倒不生气,因为知道他在戒烟,是个好事情,因而笑眯眯地捂着屁股往前一个蛙跳。他心情跟着好起来。 外面依旧是狂风大作,雨下了一晚没有停,雨水顺着玻璃急急往下淌,庭院里草木葳蕤,映在淋漓流水上,是一片糊涂的绿色,好像要一并被匆匆冲走。阮星在餐厅叫他吃早饭,他应了一声,眼光却停留在玻璃上,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从s市跑路,之前哥哥刚死,他买了汽车票,本来打算坐汽车走,结果在汽车站觉察到不对,临时变了计划,跑去码头坐船。脚踩到趸船上,心里还想着祖宅里,因为不能去营救而感到愧疚。船是傍晚开出的,慢慢天就黑了,他坐在后面的甲板上,遥遥看着s市渐渐远了,今生不知还有无再去的机会。两岸点点的灯火落进富江,随着流水拉成长长的一条条。他正奇怪是什么叫他这时候想起这件事来,突然明白过来,啊是了,正是那一样的光影横流闯进了他记忆里。 吃早饭的时候,庄宁问起阮星s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阮星说李文彪手下出来个年轻人,很强,叫做乔曼波的,曾经在码头跟新义的人干过一场,伤了新义这边好几个人。 庄宁笑了笑,“那次明明是你们不好,来我们的仓库抢货。” 阮星竟也点头,“下面的兄弟不懂事。”又劝庄宁不要急,急不来,不是那种在街头提着砍刀喊打喊杀的时代了,每个人都有家有业,有一干兄弟,不能做两败俱伤的事。这些庄宁也都懂得,不过从旁人嘴里讲出来,就多了抚慰的作用,外面的雨还轰轰在下,一时觉得自己和阮星像两个避世的人。 台风天里,庄宁戒掉了鸦片烟。 他再没有见过许明徽,去会黄舒丽之前,也要先问许明徽在不在,若是许在,他就不去。不是害怕,他丝毫不怕许明徽,只是觉得讨厌。 结果许明徽屡次碰不到他,找到他家里来,这让庄宁大为光火,他若是像哥哥一样暴躁,势必要下杀手的,然而他毕竟是他,只是靠在二楼的窗户上冷冷望着院子里。 许明徽进不了院子,靠在院门上喊他听他的解释,庄宁终于被喊得烦了,叫隔壁邻居听到也要起疑惑,因此转身拿了阮星给了那支手枪,把窗户猛的推开去,朝着下面的人嗖嗖开了两枪。他的准头非常好,并不真要打死人,只是打在许明徽脚下,扑扑绽起尘土来,吓得许明徽连连退后,钻进汽车里开走了。 没过两天黄舒丽在他这里来,两人之前的龃龉随着这一场暴风雨,正式烟消云散,他只道黄舒丽大度,倒不知道台风天里黄舒丽一个人在家里是多么的孤单。 黄舒丽问他为什么开枪打许明徽。 庄宁也惊奇,“他把这件事在外面说?” 黄舒丽道:“是呀,我们问他,怎么他在场你就不来,他说是私人恩怨,然后让我们看他胳膊上的伤,说是子弹擦的。” 庄宁冷笑,“你信他,我朝他脚下打,子弹会擦到他手臂上?地上的石头蹦起来而已啦。”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恩怨?前些日子还好得那样子,怎么转眼间就到了动刀枪的地步?” 他不肯讲,黄舒丽又道:“你们也真是奇怪,许明徽倒是很期望和你和好呢,老是跟我问起你,说下次打牌无论如何也要拉你过去。我是满口接应啦,不过去不去还是你自己的事。” 庄宁觉得许明徽这个人,连带他的执着,都很可笑。那天许明徽竟然还跟自己谈爱情,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情吗?喂他吃鸦片烟,然后扒他的裤子,也是他的爱情方式? 黄舒丽见他不答话,便告诫道:“阿宁,不要装听不见啦,跟你说正经的,你们关系闹得再僵也不能做绝,许明徽和阮星是朋友,他姐夫又是部长,真正闹起来,没有你的好处。” “知道啦!”庄宁不爱她一本正经,翻身把她压在底下,她最近减肥,因为到了夏天,真的瘦了不少,他就好玩地去咬她胳膊肉。 黄舒丽气得打他,“你属狗的吗?和大胖是亲戚呀!” 庄宁觉得自己和黄舒丽性情很般配,所以秋后的一天里,黄舒丽来告诉说她怀孕了,他很开心,当即便说要和她结婚。 黄舒丽那天穿条鹅黄色的裙子,气色很好,显得很年轻,他看着她,突然好像看见他的太太,他以前看她是女人,现在看她突然是妻子,是母亲了,竟然更格外的动人了一些,不由得就开始畅谈婚礼要如何如何筹措。 黄舒丽坐在沙发上,偏着头笑着听他讲,突然“呀”的叫了一声,说耳环不见了,不知掉到了哪里。他立刻弯腰给她找。找了一阵也没有找到,一抬头,黄舒丽还是那个样子,笑着看他,摸在耳垂上的手松开,原来并没有掉,逗他。他也跟着笑起来,没有当太太呢,就已经会欺负丈夫了。 他是真开心,于是找了阮星去商量,要选什么酒楼,发多少请柬。阮星本来不太高兴,大约因为毕竟黄舒丽曾经和他好过一场。然而到底也没有说什么,还是帮他去订酒楼。 没想到黄舒丽竟然突然走了,托了一个姐妹带话来,说小孩不会做掉,她会带大他。他当时不明白黄舒丽为什么要走,他明明很高兴结婚,愿意担责任,没有一点受迫的心情。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似乎有一点明白过来,她作为一个母亲来讲,是不愿意她的孩子生活在这样一种环境当中的,然而她又爱小孩的爸爸,不想放弃这个小孩,所以唯有走,对于他,这段感情随着黄舒丽的出走,就结束了,对于她,她走了,感情反而持续下去,永远在心里。 阮星道:“你不要太伤心,舒丽是个坚强的人,又有积蓄,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他摇头,他的太太也是坚强的人,然而怀投胎的时候,有一次夜里,突然醒过来抱着他哭,要他发誓不会抛弃她和小孩,叫他心酸得不得了。 第十三章 黄舒丽走了,“大世界”缺了个管事人,吴水城死后,他的地盘全被阮星接过来,城外的新地又已经开始建设,阮星管不过来,就问庄宁肯不肯去做。庄宁瞟过对方一眼,“你放心让我插手?” 阮星也没讲放心,也没讲不放心,只是说:“你一点聪明劲,全用在我身上了。” 于是庄宁就去了“大世界”,除开阮星开给他的做经理的工资,他还可以从舞厅和赌场另外抽头,这样经济上活络了许多,就送了柯仔去念书。 一开始仍是只想教他当学徒,因为柯仔上到高中一年级才退的学,并不急文化课。而当学徒可以学手艺,还有工钱。但是师傅都不肯收,柯仔已经十七八了,长得也标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4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4 致,男孩子人大心大,怕他勾引师母。这样没办法,索性送去学校读书。 到了来年的夏天,柯仔从高中毕业,考到大学,读经济系,是本埠的大学,本来可以天天回家的,然而柯仔决意要住校,跟庄宁说是同学都不住家了,实际是交了个女朋友。庄宁对他其实是生出了做父亲的心情,所以有一点伤感。 暑假里,他终于接到黄舒丽的电话,告诉他小孩生下来了,出生有七斤八两,是个男婴,取了名字叫庄笙。 那是个大晴天,柯仔在院子里,把棉被一床床抱出去晒,满院子团团的白棉絮,柯仔瘦黑瘦黑站在一边,用开水烫篾席。他一个恍惚,好像看到他的孩子长大了。庄笙,庄笙,不晓得是不是寓意了一场梦呢。 他在这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黄舒丽还是那样泼辣价价的,“不了,姐妹在台湾做服装生意,我就跟过来了,这边生意好做。……孩子请了保姆啦,否则店里面怎么忙得过来!现在保姆也难请,前头一个,竟然拿冷水冲牛奶,奶粉没有泡开就给阿笙喝。” 他听了,安慰的话倒说不出来了,不知不觉跟着对方笑起来。 她又问他的近况,他说接她的班,黄舒丽教他,“不要还和以前一样,有多少花多少,总要存下来一点,像我,幸而是有存款,要不又盘店子又进货,哪里还有余钱!” 他信她的话,到年尾果然有十万块,便托到阮星那里,投资新汽车站的商圈。他这份钱不多,大头还是周志诚,周志诚在c市的投资暂且委托给了许明徽,因而许明徽一看账目,就看到了庄宁的名字,还以为庄宁肯一起发财是原谅了他,于是又常常跑起“大世界”,想要再会他,结果就真的会上了。 庄宁见了他没有好脸色,“歌舞厅多的是,你不要到我这里来了,我不做你的生意。”讲完要保镖请他出去。 许明徽在本埠是望族,也不好惹,怎么会肯受这种鸟气,当即翻脸骂道,“我和和气气的过来,你他妈的还来劲了!你是谁啊你,家里死光光了跑过来,谁理你!我看你就是欠草!” 庄宁冲上去,两个人扭在一起。 真正打起架来,庄宁还占了上风,他甚至还留了一手,否则那几下捶到许明徽太阳穴上,非把人打死不可。 许明徽在这里吃了一顿打,自然不会罢休,当晚上就从橡胶园叫了支队伍,气势汹汹杀了回来,若不是阮星及时赶来救场,两方人险些酿成械斗。 庄宁被阮星带到后面经理室里,很不服气,“你过来干什么,干你屁事啊。” “总不能由着你把人打死吧。” 经理室平时没人办公,乱得很,头顶上悬着白炽灯,罩在荷叶边塑料灯罩里,瓦数低光线暗,照着缭乱的桌面,越发显得脏兮兮的,看得人一阵心烦。庄宁拉拉扯扯松开领带,“我这里稍一有动静,你那边就知道了,不放心我?派人暗中盯着我?” “不派人盯着怎么办,先是吴水城,再是许明徽,你是坐在原地不动都能惹出事情来。”讲着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叫你不要和许明徽走得近,不听,倒跟着到橡胶园去。” 庄宁心中一动,涨红了脸:“原来、原来橡胶园的事你早知道了!” 阮星懒得跟他辩,两个人一时全都不说话了,互相生着闷气。 庄宁怀疑阮星之前要自己笼络许明徽也是故意的,早知道许明徽存了那种心思。然而提醒他不要太过接近的也是他,后来迫着戒鸦片烟的也是他……这就叫人想不清楚了。他拿余光连连觑了对方几眼,对方面色不善,是张很年轻的面容,黑发黑眼,冷气机一般腾腾地冒着冷气,就觉得有点像个置气的小孩子。他和阮星在一起,老是有点换位,好像他是小孩子,阮星是大人,所以头一次意识到对方的年轻,也是一种新意。然而他偷看得厉害了,阮星横过来一眼,他本来不是个胆子小的人,也一样惊得一抖。 结果阮星伸手过来,扳着他脸左一看右一看,最后往他额头上一重重戳,“痛不痛?” “干,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自己撞个包试试痛不痛。” 阮星这才微微一笑,“痛就对了,不痛不记教训。” 庄宁觉得他讲这话的口气很像柯仔训大胖。 靠阮星在中间调停,许明徽又是生意人,凡事以赚钱为重,这件事就暂且这么放下了,春节前两人还一起参加了商铺的剪彩活动,虽然都没有好脸色,不过至少也没有打起来。 寒假里,柯仔带了女朋友回家。说是为参加学校的活动,都不回家过年,女生租的那间房子早说好了寒假要转租出去的,没有地方住,才把她带回来的。 庄宁原以为柯仔会把个大波妹,没想到带回来叫何星星的女生这么单瘦,看她晒到院子里的内衣,还是中学女生穿的小背心。况且,庄宁心想,何先生也太不会取名字了,什么不好叫,叫猩猩【好像被自己写的角色吐糟了=”=】。他一面好笑,一面特意买了香蕉回来,“星星来,吃香蕉。”何星星大概是从小就因为名字被人捉弄惯了,敏感得很,笑眯眯地接过来,“庄叔叔,你好小孩子气。”倒叫他很不好意思,柯仔更是在一边笑得打跌。 庄宁想起去年在阮星家过年时的冷清,除夕这天便请阮星过来,四个人热闹一点。正好何星星向女同学借了一部照相机回来,大家一起拍照。 冬天的景色是最不好的,热带再怎样也不到下雪,单是日光惨淡,院子里又没有别的植物了,夹竹桃花是漂亮,但冬天又不开放,叶子则是墨绿墨绿没光彩。最后,几个人很老派的坐在家门口照了一张。 后来照片洗出来,就看到前面的四个人面目呆板,后面一幢灰扑扑的旧房子。庄宁是看一次要批评一次,他在里面是最老的一个,凭空被照得更老了,很不满意。 不满意归不满意,他还是专门洗了一张大的,烧给那一边的父母。照片落在火盘里,蜷缩了,炭黑了,他突然想起阮星在房里拜拜,不是拜的观音和耶稣,大约是拜父母吧。 照片烧到末了,火盆里突然腾地起了一簇蓝色的火焰,庄宁也学着阮星的样子,双手合十。原以为过不下去,没想到一过也有两年了。往窗外一看,风卷了云高高飞去了,好像天荒地老也要就这么过去了。 第十四章 过完年,庄宁买了一辆“美洲虎”,柯仔和星星到学校去了,家里没有人,他一天也难得落屋。转眼间到了七月份,该是学校放假的日子,柯仔却说老家出了事,要回去一趟。 柯仔的老家在矿区,爸爸是矿工,老板压榨得厉害,工作时间长,工资低,井下设备又简陋,去年出过一次事故,停了两个月工,停工期间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5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5 没有工资不说,没想到今年年初又渗水,还死了人,因此矿工联合在一起罢了工,柯仔遂带了念法律系的星星回去声援工人。 庄宁听两个年轻人讲得义愤填膺,不以为然,泼了盆冷水:“你们两个学生仔回去有什么用,地方长官和矿主多半是一道的,矿山每年的分红少不了有他们的一份,他们不会管,靠你们自己协商,协商去协商来,结果大概就是每天涨一二十块工资,矿坑的环境不会改善一点点,年底的红包倒反而要缩水。” 星星道:“我们怎么不知道,但是去还是要去的,总要做出一点改变,否则年年恶下来,爸爸是这样,儿子是这样,难道到我们的孩子也还要受这样的恶吗?” 庄宁开车载他们去车站,新的汽车站已经竣工,路那面汽车站的一带商铺是全新的,一间间紧紧簇簇挨在一起,蓝琉璃屋顶闪闪发光,下面,各家都用竹竿搭出来一块黑色的尼龙纱隔太阳,好摆出来水果桌椅条凳,人流就在阳光下穿梭不住。路这面倒还是旧样,蓬蓬勃勃一线相思树,正是开花的时节,绽出绒线球一般的黄色花朵。在这片热带土地上,仿佛是因为天光太长,因而什么都冶艳热闹,好像要活出来两倍的生命来。 送了人出来,庄宁在附近的商铺转了一圈,铺面陆陆续续有人租或者买了去,庄宁自己在地段最好的地方租了一间大的,还没想好究竟做什么用,他是想开间饭店,但又嫌打理起来麻烦,若是柯仔仍旧学厨师倒好,可以给他管后厨,现在学经济,不是不好,不过好像就和自己离得远了。 回到家里,阮星过来了,邀他去农场。他本来不想去,讲起种植园,就勾起来与许明徽不愉快的回忆。然而阮星说阿芳在那边,今天是奉厚押货回来的日子,晚上也会来,这样才打消了他的顾虑。 这片香蕉园其实是老堂主留下的,儿孙搬到新加坡去,地就转卖给了阮星。沿路从香蕉树中跑过,抬头就能看到一爪爪半青的香蕉沉甸甸垂下来,等到了别墅里,阿芳也从里面捧上来香蕉和番石榴。 阿芳这时候已经比较能讲中文,大家就聊起来。奉厚这一次仍是冒险从越南走,本来说要在泰国就登船,因为美国人渐渐失去了优势,连西贡都不安全了,胡志明的越共杀人如麻,完全是昔日土司的作风,但是恰逢上了顺风车,属于越共的一位团长,以前不知怎么认识的。顶风冒雨闯过来,现在已经在海上了。阿芳松了一口气:“担心了整整一个月,总算是一切平安。” 于是大家推迟了晚饭,等奉厚来了一起吃,房前有一方空地,庄宁和阿芳不顾天热,跑到坪里打羽球。按说下午就应该入港了,却没有听到消息,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奉厚还没有来,阮星往奉厚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又打到码头上,问船有没有到,也说没有,这样大家陡然间紧张起来。 晚间的凉风柔柔地吹进来,心里急煎煎的,浑然不觉。阿芳瞪着眼坐在地上,好像已经是做起了寡妇。 阮星打了几通电话,转过来对两人说:“我回城里去看看,好像是双龙会那边捣的鬼。”说完,看了庄宁一眼,庄宁心里跟着一惊,说来也是奇怪,做了二三十年双龙会的二少爷,这一会儿却是和着对头同声共气了。 他立刻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阮星又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他已经抢先跑到院中发动了汽车,叫阮星上他的车,他的车是八个缸的,跑得快。 汽车风驰电掣开到码头上,之前的电话里已经调了人马过去,兵分两路,从公路和水路赶往s市救援。庄宁站在江边,江风燠热,其实隔得远,又不是开炮,不可能听得见动静,然而总是疑心听到什么,这里噼啪一下,那里噼啪一下的城市的杂音,全以为是打子弹。 要说义气,李文彪先前那样有情有义也一样篡了他们庄家的权,而且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要说没有义气这样东西,他和奉厚完全是点头之交,然而跑路到c市之后,样样多亏了奉厚的照料。他那心里冷一阵热一阵的,扑扑腾腾,好像住了只鸽子在里面鼓翅膀,手绵绵地垂着,掌心里全是汗。 突然被阮星握住了,还一句话没有说呢,他突然就镇定了一些,回过头一笑:“我没事,又不是阿芳,不至于摔到地上去。” 回应他的是手被更紧的握了一握。 没想到晚间九点左右,奉厚带着两个兄弟乘小筏子悄声溜了回来,他们这三人没有和增援的兄弟碰上头,事情一发就伺机逃走了,奉厚在阮星面前实话实说:“阮先生,不是我不顾其他兄弟和货,只是事情来得很突然,我们的船刚在码头靠了岸,我下去找人搬货,正搬着,双龙的人就突然闯上来,他们若是拿刀还好,手里都有枪,我知道争不过,立刻就找船往这边报信,结果沿路竟然都有双龙的船设岗,所以一路上躲躲藏藏现在才到。” 大家听了都是一皱眉,虽然新义和双龙一直不对付,但不至于明争,庄爷在的时候,尚且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不知道李文彪这是发什么疯。 “什么意思,到了明天自然就知道了。”阮星一摆手,“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庄宁却不走,等人走了,他问阮星怎么打算。 阮星避而不答,庄宁一笑,“怎么,不准备带我玩?” 阮星正色道:“这件事情不好玩,你交给我去办,回头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阮星的目光又黑又亮地照过来,他心中一烫,过了半晌,却还是摇头,“我要亲自去,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是扒车扒船,溜也要溜过去。” 阮星听了倒笑了,“经你这样一讲,倒越发像是小孩子要出去玩。” 庄宁跟着笑:“妈咪啊,求你啦,准我这一次吧!” 经不住他痴缠,阮星只有答应了他,他生怕阮星反悔,这一晚也不肯回自己家了,跟定了阮星。从码头沿滨江公路开车往别墅里去,黝黑的江水静静流淌。他心里竟然没有紧张,只是哀伤,他无有什么可惧怕的,他的家人,至亲至爱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若是提前了去会他们,也是一场幸运。 第十五章 本来是第二天就要去找李文彪兴师问罪,结果阮星觉得事有蹊跷,接到线报说李文彪的手下、那个叫乔曼波的不见了,就没有去,“让他们自己斗去,我们犯不着给别人当枪。” 庄宁不干,他等不了,事情不在眼前,可以忍,可以等,事情摆到面前了,就再也忍不住了。他不在乎给人当枪,只想要大干一场,想报仇。 阮星正吃早饭,抬眼撩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我自然有叫人去和姓李的交涉,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6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6 弄清楚了再说。” “少跟我扯七扯八,我管他是什么的意思,还不都一样!”庄宁暴躁地用拳头砸桌面,砸得碗筷叮叮蹦起来,“他的意思你不知道,我的你总知道吧?!” 阮星这次眼皮都不抬了,“你要李文彪死,那你过去杀他呀,我倒想看看,是你死还是他亡。” 庄宁一碗汤泼到阮星脸上,阮星回了他一个嘴巴,要他去清醒清醒。 庄宁没闹下去,真到浴室里去洗了一把脸,冷水浇上来,才知道脸上有多烫。他又去摸别在后腰上的枪,把枪按到洗脸台上的时候,手还在抖,阮星说的对,他太兴奋了,需要冷静,这样子去,真的杀不了李文彪。 从浴室出去,阮星也收拾好了,换了件衣服,正在抽烟。 庄宁有心要修复关系,也叼了根烟凑过去,“借个火?” 阮星个子高,他要借到这个火,还非得扬起脸来不可。阮星愣了一下,还是低头给他点了烟,两支烟相抵,庄宁看着他横在自己眼前的鼻梁的线条,深深吸了一口,烟头殷殷一红,他挑眉对阮星笑笑,“生气啦?” 阮星不置可否,庄宁也没意识到自己刚刚飞了个眼风。 第二天一早,阮星接到乔曼波的电话,约在江上见。庄宁疑惑,他不是失踪了吗?阮星说,据说躲在一个朋友家里,昨天被李文彪挖出来了。 阮星带了一拨兄弟去会乔曼波,庄宁也跟着去,临走前,阮星给他穿防弹衣,庄宁连连后退说不要,这么热的天,等于穿了件棉袄。阮星不由分说非给他套上了。 会面的地方离两市都有一段距离,都是开一条小艇,远远已经看到了乔曼波的那条艇靠着江中的小洲泊着,洲上茅发草深,掩掩映映,乔曼波从中间站起来,从容地对他们招招手手。 两条船靠近了,船头一点,俱是微微一荡。他们这条船上人多,乔曼波那边只有他和一个开船人。船一晃,乔曼波顺势蹲了下来,递过来一只手,“阮先生,久仰。”讲完往庄宁这边睇了一眼,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来。 庄宁只作一笑,乔曼波也立刻跟着笑了,歉歉的,还喊了他一声:“……二少爷。” 阮星不等他们叙旧情,一抬下巴,“前天晚上码头上的货是你劫的?” 乔曼波赶紧移回了目光,老实承认:“是我做的,我跟阮先生陪不是,要杀要剐只凭阮先生一句话。” 庄宁看他身上已经带了伤,手腕子处还缠着绷带,想必是昨天跟李文彪的人交过火。阮星好像是烦了虚情假意这一套,仍旧是单刀直入地问,“你想干什么?做掉李文彪?” 乔曼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庄宁倒是笑了,“双龙这是怎么了,净养些狼崽子。” 乔曼波听了神色又是一滞,先向着他又是歉然一笑,回过头对阮星说:“是,我能调动‘深隆’那条街面上的兄弟,其余还请阮先生帮忙。” “要我帮忙,却劫我的货?” “是我做错了事,阮先生要罚我,我认罚。但是如果阮先生肯帮我,我一定记得阮先生的情义,将来若是有做双龙的堂主的一天,”讲到这里,他看了庄宁一眼,庄宁装作没注意,“也一定有新义会的种种好处。” 阮星笑了一下,“你劫我的货的时候,大概没想过要请我帮忙,也没想过要欠我这个情,你就是希望我不问青红皂白向李文彪开火,我们打起来,你坐收渔利。没想到,我们两个都没有动,李文彪也不是糊涂人。”他盯着乔曼波,“种种好处你日后也未必会兑现,不过我也不怕,我帮你这个忙。” 回程的时候,庄宁解下身上的防弹衣来,他那里面的衬衣已经汗湿了,索性脱下来,正午的太阳刺剌剌照下来,晒得皮肤发痛。阮星皱着眉,给他把衣服铺在背上,“你这样晒,回去要脱一层皮。” 庄宁回过头,目光飘飘的,“才多久呢,又出来一个乔曼波,听着真是吓死人。” 阮星大概也是想不出安慰的话来,只是在他背上又拍了拍。庄宁眼眶无端一酸,眨了一下眼睛,他那睫毛浓密地叉出一排,在阳光下根根毕现,又一根根落下另一排阴影,泪水也就被这怒生的眼睫毛关在里面了。 江上的云仿佛也是会流淌的,日光一阴,悠悠移过了他们的头顶。 又过了两周,新义和双龙开了火,因为牵扯了其他的成分,庄宁觉得复仇的意味不那么纯粹了,或者讲,去的这一班大军当中,唯有他是抱有这另一种心情的。 李文彪已经洞悉了乔曼波意图,就处处防备着,但是阮星只做不知,强逼着要一个说法,双方约在双龙的码头见面。 阮星坐的是一艘小船,另外人数众多的一批坐另一艘船,押着武器,早早地就到了,乔曼波最初是在码头混,码头上有不少过硬的交情,进来一艘船尚能够轻松掩护过去,庄宁也是坐这艘船入的港,因为李文彪认得他,他不能跟在阮星身边。 来得早,天气热,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招待,人都挤在几间仓库里,庄宁淌着汗,那把勃朗宁贴肉别着,特别搔得他难受。等了一阵,乔曼波来了,说接他到自己住的旅馆里,那里有冷气,下午还可以休息一阵。 庄宁不去,对乔曼波笑笑:“不用管我了,我已经不是二少爷啦。” 乔曼波眼皮一跳,没有再勉强,吩咐了几句,转身走了。庄宁总觉得他对自己心有忌惮,其实是不用的,双龙这一班兄弟,说起来那都是背叛了庄家的,难道他还能把他们全毙了么,乔曼波不是谨小慎微的人,这种忌惮叫人不明白,而气氛是这样紧张,也让他没时间细想。 直到晚上八点钟,有骚动传过来,说李文彪到了,又过了一阵,阮星也到了,便有人领着他们从仓库摸出去,谈判的地方是个餐厅,半露天,四面通风,全靠四根柱子支撑着,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也是为了便于观察四周的动静。李文彪知道庄宁投奔了阮星,所以对阮星也很防备。 庄宁是和乔曼波一起登场的,结果场面完全出乎了他意料。来之前想很多,什么样的意外和危险都想到了,就没想过阮星会给他一个完全控制住了的场面。 李文彪的人已经被制住了,几支枪指着李文彪,阮星向庄宁点了点头,问李文彪,“见了他明白了?” 李文彪看了一眼庄宁,又越过庄宁,看了眼乔曼波,笑一笑,“明白,心服口服。” 阮星点点头,又问庄宁:“你要不要亲自动手?” 李文彪和庄宁的哥哥差不多大,小时候都在一起玩,庄兴脾气大,平时也得罪了一些人,所以庄爷中风醒过来,还千万拜托过李文彪,说如果自己不行了,一定要帮衬着点庄兴。没有想到,庄爷还没落气,李文彪已经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7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7 筹划好了夺权的事。这些事过电一般地从庄宁脑子里过掉,庄宁点点头,说好,我来。 第十六章 庄宁开了两枪,第一枪就正钉进李文彪的额头,打完第二枪,李文彪仆倒在桌面上,倒是一点血也没有洇出来,他死得不难看。 这一刻,庄宁也没觉得残酷,到底是在这种环境里面长大的,打打杀杀的事情见得多了,杀人偿命,再正常不过了,一枪枪里面全是他的真感情。 阮星站起来,说好了,我们走吧。 庄宁点点头,跟在阮星身后走出餐厅,天若穹庐,高高拱起来,餐厅外面凤凰木野树红花,哧拉拉像要烧到天上去。他的步子走得很紧,腿上的肌肉也是僵硬的。 走到码头上,阮星先他一步上船去,两个兄弟在那边绞船锚,船锚出了水,发动机轰轰做响,大部分人上了另一条船,已经开出去了,岸上一片都是双龙的人。他顿了一下,想着弹夹里还剩下四发子弹,然后突然回身,向着身后开了枪。 这一番变故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连庄宁自己都没怎样盘算,乔曼波捂着胸口倒下去,可不知是不是打中了要害,他好像也有预知,故意落在他们三四个人远,袖珍手枪的准头是不太好的。 一时间枪声大作,庄宁知道自己中了一枪,因为肩膀一麻,枪脱了手。正是最慌乱的时候,在他这方面时间却好像一下子滞住了。那时候他躺在玉浓的床上,日光透过百叶窗帘照进来,一道一道落在身上。风扇开到最大档,嗡嗡地对着他转,玉浓从他身上跨下床,抱怨说风太大,吹得半边脸都发麻,他却嫌不够凉快,还说明天要人来装台冷气。其实外面风声鹤唳,李文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挖地三尺也找不见,哥哥这边却一晚上挂了三个得力的手下,哥哥交代他躲在祖宅里,不要出门。他在家里呆不住,太太老找他吵架。而且爸爸的冰棺一直停在灵堂里,妈妈根本不去看一眼,整天坐在自己房间里翻扑克牌玩。他觉得好不自在,所以才跑到玉浓这里来。也幸而是跑出来了,晚上就接到哥哥的手下来报信,说哥哥让人砍死在夜总会门口。他问七叔公他们什么意思,报信的人吃吃艾艾说不上来,他心里混混沌沌的,不敢相信大势已去了。脸贴在玉浓肚子上,问她,要是他死了,她还会不会把小孩生下来,玉浓只说,八个月了,要打掉也不可能了。 “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上来!” 他回过神来,半边身体轰地痛起来,痛得他头都昏了,然后才发觉阮星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往船上拖。不知道是哪里绊住了,总也拖不动,阮星来了气,手上用了狠劲,差点把他肋骨生生勒断,他赶紧自己使了劲挪到甲板上去,身上到处是血,手按在甲板上,就是个血手印。他再往人群里去找乔曼波在哪里,然而人影纷纷,老也看不分明。船就已经开出去了。 仰面躺在甲板上,对岸高楼栉比,灯火璀璨,都是和他不相干的辉煌,是他再不能去的禁地,泪水流了一脸,他好想回到从前去,然而马达轰转,他身不由己,终于是离得越来越远了。 有人在给他包伤口,打止痛针,阮星坐在他旁边,他略略偏过头去看,才发现阮星也受了伤,子弹钉到肩胛骨的位置,黑黑圆圆一个创口,还在往外面流血,随行的医生把伤口切开,用镊子给他取子弹。 打过止痛针以后,他的头脑变得麻木不仁,笑笑地说:“哎呀,真是抱歉呀……” 大概他讲得太不真心了一点,惹得阮星白着脸瞪了他一眼。 他想了想,解释道:“我想起来,李文彪管‘深隆’的时候,乔曼波就跟的他。现在他讲李文彪把‘深隆’交他管,你想他们是什么交情。再说乔曼波现在那样忌惮我,分明就是怕我知道了什么,知道什么,还不就是当年杀我一家人的时候,他卖了大力气。我要上船的时候,突然就想到这一层了,可不是发神经。” 阮星似是笑了一下:“话怎么还能这么多,伤口不疼吗?” 他摇摇头,“不疼啊,就是好困。”讲完真的睡过去。 回去之后,两个人都要养伤。庄宁知道了乔曼波并没有死,阮星问他打算怎么办,庄宁正吊着手臂,站在院子里指挥人搬家,这栋房子实在旧了一些,住在里面人也灰扑扑的,所以打算搬到敞亮的高层公寓房去,听了阮星的发问,只是一笑,轻松道:“像你一直说的,再等机会啦。” 等搬到新家里,发现也不方便,于是收拾了一个小箱子跑到阮星家里白吃白喝。李文彪死了,他和阮星算是两清,没有道理再走这么近,但是不知怎么的,庄宁很自动地就忽略了这一点。阮星这边好像也忘了这回事,还带他住到种植园去。他嫌种植园偏僻,只有一只手又不能开车,出入都要唤司机,跟阮星提抗议,阮星却说:“这样最好,省得你到处跑,动来动去骨头长不好。” 虽然对他这样讲,阮星自己却天天早出晚归,忙着和乔曼波谈条件。庄宁在家里无聊得要死,跟奉厚诉苦,奉厚便让阿芳过来和他做伴,庄宁不由得好笑,阿芳来有个屁用。结果原来阿芳怀孕了,带过来一堆旧衣服,要他帮忙拆线,自己则哗啦啦地踩缝纫机车尿布和小衣服,因为说小孩子刚生下来要穿旧棉布,对皮肤好。 他正拿剪子拆衣服,柯仔和星星从矿区回来了,听说他和阮先生都受了伤,忙问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庄宁却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口来了,谎说是车祸,又问他们罢工的事情怎么样了,柯仔说每月工资增加六百块。 星星跟着讲道:“工人们打算联合起来,成立矿工工会,这样以后去谈判,底气也足一些。” 柯仔却说:“那也没用,这次的谈判代表竟然是矿主的儿女亲家,不出卖工人就算很好了,还指望他提出什么条件来。” “所以非要进行选举不可,不仅工会、地方上要选举,中央也要选举。那日师兄他们还说起来要组织一个新的政党……” 正是讲得起劲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刮过一阵大风,长风卷大云,铺天盖地哗啦啦过来,大家都一阵错愕,转头望向窗外去。年轻人相互问,是不是起风了。庄宁心中突然一阵悸动,原来在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世界,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风筝,放啊放,放到云层上面去,一抬头,天外有天。 正要极力一挣,挣到天外去看一看,又是一阵汽车声,原来是阮星回来了,一路从容走进来,看到在座各位,说咦,大家都在。 他这一下也就没能挣得掉,乖乖被收服了。把没拆完的衣服往旁边一放,他抖抖身上的线头,到厨房去端饮料了。 第十七章 第二年初夏,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8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8 阿芳生了一个女儿。为避免大太太那边不高兴,奉厚没有大肆庆祝,只在家里办了两桌,请了阿芳家亲戚和帮会里比较交好的朋友。 庄宁去的时候,正赶上阿芳把小婴儿举到阮星怀里。看着阮星姿态僵硬地抱住小孩,庄宁不由得一笑,心想叫你平日里装得少年老成,人已经走过去,把小孩接过来,给阮星解了围。 小孩本来在哭,到了他手里就安抚下来,定时炸弹交到别人手里,阮星也比较轻松起来,心情很好地伸手过来逗弄,庄宁躲开他,“小孩子皮肤很薄的,你手上有茧子,小心弄伤了她。” 阿芳见他抱小孩很熟练,笑道:“二少爷真会哄孩子。” 她本是夸赞他,不过放进回忆里就未必是愉快的。他的太太不喜欢小孩子,为保持身材不肯喂母乳,生下来就交给奶妈带,从这一点上,倒是与庄太太有几分相像。越没有母亲陪,小孩就越缠人,他看孩子可怜,于是常常父代母职。 两人向阿芳夸奖了小孩几句,就到外面走廊上去抽烟。廊外四季桂开放,浅香浮动,太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落到檐前一地零星的光斑,还不到热的时候,庄宁仍穿着春装,只把袖子挽起来,阮星低头,看他手腕上光光的,连手表都没有戴。 庄宁不知道阮星正犹豫着要送自己一只欧米茄,却说起一桩传闻,“我前两天听人说孙市长要退休,回乡下去养老?” “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他不是和省长是战友吗?怎么会想到退休?” “不知道,管他呢。” “那么谁来接替呢?” “不知道,说不定是省长的另一位战友吧。” 阮星表现出来不上心的样子,庄宁反而加意看了他两眼,正要追问下去,突然劈空浇下来一场大雨,太阳雨,声响很大,到地上就干了,只腾起来股水腥味,这就把话茬开了,两个人都静静地看起雨来。 这之后过了几周,周志诚来了,阮星做东请他吃饭。周志诚来,许明徽是一定要在场的,因而阮星没有通知庄宁,若是通知一声倒还好些,可以避开。结果庄宁不知道他请客,也到同一家饭店来吃饭,两拨人在饭店门口正好碰见了。 许明徽的姐姐还以为弟弟仍和他交好,于是立刻走过去拉住了,说大家一起吃饭。许明徽当着大家的面不好说什么,寒着脸率先就进去了,庄宁笑一笑,挽住许佳徽走在最后,心里却想,要是再敢跟我耍横,这次不把你扁成猪头才怪。 饭桌上,周志诚讲起自己想回省里来,大家都问为什么。周志诚吞吞吐吐不肯说,还是许佳徽一甩披肩,讲起来:“有什么不好说的,还不是地方和中央的争执,原先英国人走时候遗留下的老问题。现在么恰好逢上换届,国会里就有人造舆论,讲什么权力要收归中央,省级的官员要大洗牌一场。各部有门路的都开始活动起来,部长听着头衔那么大,在我们这国家倒还不如下到地方来,有税收可以抽,对于私人来讲其实还富裕一些。” 庄宁笑了笑,知道徐佳徽后面都是些下台阶的话,一定是中央也要人事变动,周志诚保不住自己的位子了。想到这里,他更为疑惑,不懂阮星何以要拉拢这样一位快过气了政客 阮星那面已经说道:“周先生资历虽深,在地方上完全是新面孔,恐怕占不到什么优势吧。” 周志诚对自己的仕途常常感到艰难,到了这个年纪,更没有再上层楼的志气了,倒是他太太很热切,立刻皱起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我们打听过了,陈万金也有竞选省长的意向呢。他们家里我是很清楚的,很有家业,在地方上又很有人气,能唱能做,”讲到这里她不由得就瞥了一眼自己丈夫,无疑是怪他不能唱不能做了,她缓了口气,又换了一种语调,“不过嘛,明后两年才是选举年,还有的是准备的时间。陈万金也是凭着和双龙会的交情,才把声势赚得那么足啦……” 阮星知情识趣,接口道:“陈万金有双龙会,周先生也有新义会嘛!” 许佳徽一听,便脆声笑起来,大家跟着笑笑闹闹,一团和气。 阮星送庄宁回家,逢上夜市,车子夹在人流里开不动,只好一点点往前面蹭。夜色里,庄宁见阮星眼睛亮亮的,知道他心情好,而且不同于一般,还含着兴奋在里面,不免觉得有些新奇,阮星一贯沉稳,是难得激动的。 “有什么好事情?” 阮星就把头微微偏过来一点,夜市的灯光从那面泼进来,照得他鼻梁一线白亮亮的,“为什么这么问?” 庄宁忍不住笑了,“装得不像哟【语气贱贱的=”=】,你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高兴的样子嘛。” 阮星也跟着笑起来,突然想起什么来,从口袋里摸出来个方盒子递过来,“送你的,戴上吧。” 庄宁见是块手表,也不推辞,立刻就戴上了,还送到阮星眼前给他看,口里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送礼物?” 阮星拨开他的手,“那天在奉厚家里,见你手腕上什么都没有戴……” 话没说完,庄宁先笑了,“这算什么理由啊……我又不是买不起手表,只是觉得没有用嘛。”不过讲是这样讲,他也觉得有点非同寻常的意思在里面,很微妙,说不清道不明,大约是因为这件礼物里有一种很私人的味道。 突然忍不住似的,就讲起来,他小时候以为爸爸妈妈哪怕是不太讲话,关系也总归是好的。后来有一年妈妈生日,爸爸送她一块手表,送的时候他正好也在房里,看到妈妈脸上表情不冷不淡的,顺手将盒子搁在梳妆台上,都没打开看一眼。爸爸前脚走,妈妈后脚就去打牌。他偷偷打开来看,表盘上刻着他仅认识的一句英文:i love you。小小的心里突然就感到一阵伤心,好像是为爸爸,又好像是为妈妈,“就像是午觉起来,满园绿荫,一个人都不见的那种感觉。” 他讲完,很有灵犀地抬头望外看了一眼,“哎,我到了。”抬头的时候还不慎碰到车顶,一边捂头呼痛一边下了车,阮星也跟着他下车。 公寓门口黑洞洞的,庄宁在墙壁上摸来摸去找开关,终于把过道灯拍亮了,回头叫阮星不用送了,回去吧。话还没出口呢,阮星好像有什么抑制不住似的,眉心那里动了一下,对于他表情微妙的变化,庄宁不知怎么竟然看在了眼里,因这一看,面前压迫性的一暗,他额发被阮星一把揪住了,像是要拿他的头撞墙那样往后面扳去,他抬起脸来,充分地接到了这个吻。 路灯的灯光暗暗地覆在头顶上,庄宁看到阮星半阖着的睫毛轻轻眨动,很静的一幕,却是唇舌翻搅,超激烈的一个吻,被阮星不断追索着,他的身体里面突然涌起来一股热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9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19 流,这种天然的热情的反应对于他也是久违了,叫他惊诧诧的,生出了畏惧来,本能地抓紧了对方的衣襟。 第十八章 后半夜月亮升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楼层高的缘故,还是今天月亮特别亮,总之房间里虽没有开灯却很亮。 庄宁赤条条地伏在床上,支起上身抽事后烟,倒不知道自己两瓣屁股很紧凑地夹着,多么富于诱惑,单只是觉得里面的东西快要流出来了,很不舒服,另外心里也有点茫然。 阮星突然探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发出啪的很清脆的一声响,他脸不由得一红,扯过一张毯子盖上,却偏过头去看对方,夜色蓝幽幽的,别人家的冷气机轰轰作响,滴滴答答往下面滴水,嗡嗡嗡,机器振个不住,令他骤然感到一种生活化的丰满。 阮星翻下床,把另外半扇窗户也推开了,好叫烟味散出去。庄宁才注意到他后背上横横竖竖许多伤疤,尤其是有一道长的,从肩膀拉到腰部了,于是等他回到床上来了,他就忍不住上去摸了摸,因为是后来长出的肉,比其他地方倒还要光嫩一些。 “这是怎么来的?” 原来是很早的时候,为老堂主挡刀砍伤的,虽然这一刀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但是也由此获得青睐,算是平步青云。庄宁没有想到他发迹之路有这样偶然的因素,因而笑他是投机分子。 没想到阮星承认道:“半是半不是,心里还没想到,身子就先扑出去了,养伤的时候才想做得对,省了不少弯路。那个时候是这样的,不怕死,事情过了,连后怕都没有。” 庄宁想他以前的生活想必是很艰苦,所以连死都不怕了,而那种生活又一定与他母亲相关,或许她无力照顾他,或许她已经去世了。 阮星道:“那个时候,妈咪刚刚去世,她虽是舞女,却一直希望可以结婚,尤其是不小心有了我之后,不过总是遇人不淑,年纪很轻就去世了。” “她每天下午出去,早上回来,回来的时候脸上的妆已经快花了,红的蓝的黑的,看在小孩子眼里,可能因为陌生的缘故,特别吓人,所以总是赶紧到浴室洗掉,而后倒床就睡,一天母子俩一共讲不了几句话。不过心里知道她很珍视我。” 这是阮星第一次提起他母亲。肯把过去的辛酸拿出来讲,两个人才是真正近了,庄宁思索着,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爱情,心里酸酸涨涨的。 大概阮星也有同样的感想,两个人情之所至,又做了一场,这一次累着了,第二天双双睡过了头。 中午时分,天气热起来,庄宁爬起来关窗开冷气。满室白茫茫的,好像稍微碰一下,就要剥剥哔哔碎掉了掉下来,再拉窗帘也来不及了,只有等着冷气机把温度降下来。以前到情人家里过夜,一觉醒来也常常是这种景象,让人一看就生出倦意,身体上的虚弱延伸进心里来,很空虚。 阮星也跟着醒来,床上乱七八糟,布满了可疑的痕迹。阮星看了看,问他,这些要不要放进洗衣机里去。 他一看,可不是,心里连骂干干干,一把将床单扒下来拿到浴室去,阮星也跟着爬起来,帮他拆被套。他听到他抖棉被的声音,忽然又不气了。一会儿,阮星把被套拿进来,他正弯腰往浴缸里放水,阮星从后面摸到他的大腿上来,他有点好笑地打掉他的手,“还来?” 不说倒好,一说索性从后面贴上来,一身肌肉沉甸甸压他背上,热气烘在他耳根,痒得他直躲,更承不住,一起跌进浴缸里,闹着闹着果真又来了一次。 做完之后面对面坐在水里,都起不来,浴缸小,挤得勉强,庄宁一脚踏在阮星胸膛上,有意去逗他,用脚趾拨他□,也不为撩拨他,只是很爱看这时候阮星的表情。 洗完澡,都不愿出去吃,不知道怎么,仿佛是舍不得出去,一出去就进到别人的世界里了。于是把冰箱里的东西都翻出来,面条青菜西红柿煮在一起,各自吃了几口,才发现忘记放油,家里很难得开锅,连麻油都没有,望着糊里糊涂的一锅,又都笑起来,笑自己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幼稚。这样才肯下楼找饭店吃饭。 之后的几天都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直到一天早上庄宁起来,发现阮星不在身边,掀过床头的便笺条,说去见周志诚夫妇了,在某某馆子,意思是叫他不要又碰上了。他心想就算碰见了又怎样了,难道还会叫许明徽糗得下不来台!他也敢! 这样他一骨碌爬起来,去到汽车站的店铺看看。那间铺面到底是用作了开饭店,一间“粥粉面饭”,除了往来的客流,附近写字楼的员工也过来吃。他去的时候,早餐的高峰期过了,店里最空的时候,一个员工在拖地板,地板是白绿格子,腻腻的蒙了一层油,电风扇孜悠孜悠在头顶上转。门口收钱的柜台上趴着另一个员工,卷着本武侠小说看。这就是现在属于他的生意了。 这样的认识当然令人沮丧,尤其是当自己女朋友是黑帮大佬的时候【何?】。 他在自己的店里吃过午饭,到商店买了五百片尿不湿给阿芳送过去,之前家里的小孩用过这个牌子,姆妈都说好用,还便宜。到了阿芳那里,院子里牵着高低三根晾衣绳,晒满了小孩子的衣服兜兜毛巾。阿芳从里面跑出来,接过他给的尿布,一边请他进去一边说谢谢。 他问奉厚来过电话没有,想托奉厚从缅甸带一块玉饰回来。阿芳答应下次再来电话会跟他说,她虽是笑着答应的,脸色却有些忧愁,庄宁因而问她,她才说,是因为越南和柬埔寨都被赤化,尤其是红色高棉政权,非常残暴。缅甸的吴将军也渐渐弹压不住他的部下。所以现在奉厚每次出门,她都担心得不得了。“我真希望他不要做了!” 说得他一惊,他对外界的局势很久以来都不太关心,因而也不知道这是阿芳的妇人之见,还是真危急到了这种程度。正在安慰她的时候,星星跑来找他,一进门气喘吁吁的,手撑在膝盖上,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原来是柯仔他们被抓到警局去了。 “社团的学长要毕业了,请大家吃饭,大家在饭桌上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李学长原就得罪了警察队的人,这时候警察突然冲进来抓人,我正好出去给大家买凉粉,才躲过去。” 庄宁跟着她到警局去保人,路上问他们是什么社团,星星沉默不语,半晌才说,“庄叔叔,你为什么要和阮先生他们同流合污呢?” 他心口一震,勉强笑道:“这是什么话?” 何星星说:“阮先生他们贩卖毒品,搞私人武装,不顾法律,搞自己一套黑帮规矩,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庄叔叔还是不要和他们一道的好。” 庄宁没有答话,星星不知道,他家里以前也是做同样的生意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0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0 ,早是和阮星一道的人。去警局的路上日光很晒,两旁的凤凰木红得似血,树下投下来黑红的阴影。 到了警局里,只保了柯仔几个出来,星星的学长李望清被扣在里面不肯放人,他只好打电话给阮星,阮星让他叫警局的人听电话,庄宁只见到这边长官唯唯答应了几句,就交代下面放人。 回家路上,星星和柯仔走在后面,他告诫柯仔,阮星要李望清不要再待在c市了,快快走。下次再被抓进来,谁求情也没有用了。又问柯仔什么打算,柯仔沉默了一下,说想到美国去留学。 第十九章 柯仔决心留学,嫌在外面合租的房子吵,索性搬回来住,天天在家里背英语单词,星星也每天过来,端一把板凳坐在客厅里,什么也不干,也不说话,庄宁问她想不想和柯仔一起去美国,她便眉毛倒立,冷笑:“他去他的,关我什么事?”柯仔不知听没听到,还在里面abandon、abash、abate。 周志诚借春假过来和阮星长谈过一次,阮星极力劝他留在中央,因为黄得望竞选副总统,他可加入黄得望的竞选班子,届时保住一个部长的职位总是可行的。周志诚正不愿意离开首府,自然是愉快答应。 这一回周志诚有求于人,自己做东,请阮星的客。 这一类的场面,又和许家人有干系,庄宁本来是不会去的。然而许佳徽送请柬来的时候,他正好也在阮星家里。他托了奉厚给他从缅甸捎来的玉,第一次奉厚以为他是送哪位女朋友,所以带回来一只掐金玉镯,第二次才带来这一块翡翠玉佛吊坠,许佳徽一阵风地走到客厅里来,正看到他在给阮星系到脖子上。 许佳徽快人快语,“喝!倒不知道,原来你们感情这样好!正好,大家一道去我家里吃饭,我们出去得久了,在这里除了明徽的朋友,别的没真没几个熟人哩!” 之前因为打算着回s市发展,所以许佳徽夏天里就把这边闲置了二十余年的房子重新修缮了,那也是英国人留下来的老房子,房间大到够摆酒席,不必再借许明徽的地方。 周志诚的态度,是一次比一次柔和,阮星他们的汽车刚刚挺稳,随着许佳徽“老周呀!”一声喊,周志诚就匆匆一路迎出来,捉住阮星的胳膊热热情情地揽进屋子里。 许佳徽和庄宁落在了后头,前院里花木繁盛,庄宁不断地替许佳徽将花枝撩起来,直走到房前,才记起这里他曾经是来过的,只是当时前院是一片阔大平坦的草坪。那时候许家老爷子还在,他只十八岁的年纪,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遇到他后来的太太。 虽然婚后的生活很令人苦恼,可是第一次相见却是愉快的,想起来还有些好笑,因为那时候这里无遮无拦,没有许多花木,他们想偷偷的说几句,却苦于无处隐藏,只好都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绕着廊檐散着步,偶尔相视一眼,又遗憾而又甜蜜的,都是一笑。大人们并不知道这一回事,日后相亲的时候,两人一看,哈,原来是你!又是一顿只有自己明白的笑。那些昨天的笑,到头来,竟都成了今天的泪。 正这个时候,抬起头来,阮星已经走到露台上,回过头来看他,也不是为叫他跟上,只是看他一眼,有其他人在场,也未必是多么的款款深情,只是好像去市场里买菜的两夫妻,一个在买黄瓜,一个去买茄子【喂!作者醒醒!】,于是抬头看一眼,哦,他在那里,就好了。 饭前,周志诚又与阮星商量着竞选的事宜,黄得望正在南下讲演,再有几天即到c市,周志诚的意思是,不如到时候大家见个面,详细谈一谈。 阮星却劝他还是早日回首府去,“你们都在首府,见面的机会还会少吗?你现在也没有准备,到时候见面可有什么拿出手的礼物呢,不如你先回去,他从我的地方上过,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到时候由我来给你搭这个桥。” 庄宁在一旁听得没劲,径自走到外面檐廊上去,许明徽也跟过来,站到他旁边,廊前紫薇花枝叶繁茂,他便伸手够着顶尖的叶子揉搓,很烦心的样子。寒潮未退,外面还真有一点冷,庄宁站了一会儿就准备进去了。 许明徽拉住他,他捋掉他的手,许明徽咬牙切齿:“怎么啦,跟我装得三贞九烈,回头和阮星好上了?”他根本懒得理,走到客厅里,发现阮星越过周志诚夫妇,又在看他,不过这一次是很在意的样子了。他想,真是,两个人好起来竟可以好到这个样子。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汽车等在外面,庄宁先上车,阮星还在外面和周志诚夫妇道别,他等着,水银灯的光洒在石子路上,粼粼地像刚下过雨,空气里也有一点由寒意带来的湿意。阮星弯腰钻进车厢的时候,那玉坠子跟着垂下来,夜色里尤其显得绿汪汪的一滴。他伸手捞在手心里,一时觉得有点像自己为阮星戴的铭牌,因而笑起来。 阮星问他笑什么,他道,“笑你是我的了。” 黄得望的竞选车开进市里,很多人都去看,庄宁也去凑热闹,他之前听奉厚说过陈万金在c市讲演的情况,陈万金讲完还唱歌,唱完还发毛巾。黄得望到底是首府来的,架势比陈万金是正规得多,他也很会讲,在万人瞩目之中塑造出一个强力的政府,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凝聚成一股力量,他捏成拳头往口中一挥,大家都叫好。 黄得望是昨天下午到的,住在荣星饭店,阮星接他到家里吃晚饭,不知为避什么,黄行事低调得很,做在汽车里,倒还把两面玻璃的窗帘也拉上。 阮星和黄得望谈的什么,庄宁并不知道,不过觉得恐怕不是周志诚盼望的那样子,因为两个人从小书房里出来,黄得望轻笑了一句:“周志诚这个人……哈,顶无能。”说着还摆摆食指。 送黄得望回饭店回来的路上,庄宁好奇地向阮星问起来,阮星却突然又提起来他的母亲:“她一开始也不是酒家女的,而是在一家工厂做女工,被经理看上了,两个人住到一起。这家工厂是家族企业,经理是家里的幺儿,当然不会准他和女工结婚,后来他家里人出面,把我妈妈赶走,这个经理也快快和一家小姐结了婚。我妈妈没有钱,又伤心,索性自暴自弃去做舞女,后来才发现,这一行进去了再出来就不容易,后悔也没用了。” 庄宁问:“那个经理可是姓周吗?” 阮星转头去吻他,不让他问下去,他给他软弱的一面。 演讲结束,庄宁从人群里脱出来,见到星星,星星是和同学来的,庄宁问柯仔怎么没有来,星星笑一笑,“他哦,他现在只想着留学的事,才不会管这些。”边说边把手里一盏菠萝沙冰戳得擦擦响。 庄宁送星星他们回学校,几个人走在江滨公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1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1 上,到了冬天枯水期,富江变成窄窄一条,中间的河床□出来,形成一个小洲,生发出白茫茫一片芦苇。庄宁无话找话,又问他们对黄得望的感想,没想到几个学生相互看看,都谈不出来,星星突然说,“李学长到c市去了,他说也要参选。” 庄宁听了有点惊奇,又怕星星又和李望清搅和到一起去,因而转而问起她工作的事情,星星想了想,道:“进律师楼咯,有个同学的爸爸在首府开律师楼,下个学期就去实习了。” 庄宁回到家,跟柯仔说起星星实习的事情,柯仔淡淡地答应了一句“那很好啊”,又闷头去背单词,他已经背到s打头的单词了。他仍旧是黑而瘦,但是已经长大了。 第二十章 柯仔准备去美国,庄宁送他到邻市乘飞机,星星正在那边的律师楼实习,庄宁去了一通电话,星星在电话里答应着,好啊,什么时候,我有空就来。到了那一天,他们坐在候机厅里等了很久,广播第二次催促旅客登机,星星迟迟没出现,柯仔站起来,说来不及了,拎着行李袋进了登机口。 从机场出来,庄宁本来打算直接开车回家,可是总觉得很遗憾,又从城际公路拐下来,去到星星工作的律师楼。那间律师楼在旧城区,从很窄的楼梯上到一间大办公室,房间隔成一个个小的工作台,庄宁在其中找到星星。 见她一面用脸夹着电话,一面咔咔地敲打字机。见到他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匆匆挂断了电话,问,“庄叔叔,你怎么来了!” 庄宁也有点惊讶:“今天柯仔去美国啊,在这边搭飞机,我们等你好久,你不记得了吗?” 星星一拍额头,“哎哟,真是的,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日历簿上明明画了红圈圈,结果连画圈的事由都忘了!”说着抬手看了眼时间,又道,“十二点半了,一起去吃饭吧。” 于是两人下到楼下的饭馆,星星叫了两份客饭,埋头匆匆地吃。庄宁见她还是瘦瘦小小的,穿着黑色的一字裙,很精干的样子。这间饭馆里吃饭的多是楼上几个单位的员工,从他们桌边过的时候,彼此都打一打招呼。 这时候就有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凑过来和他们拼桌,庄宁正要把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包拿起来,星星却做了个赶人的动作:“去去去,高锦树,没见我有朋友在这里吗!”原来是熟人。 高锦树笑嘻嘻地,“男朋友吗?” 星星没有好气:“关你什么事!” 高锦树做西子捧心状,“是的话我要伤心的呀~” 星星没绷住,扑哧笑出来,追加了两巴掌,才把人赶走,完了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不好意思哟,他是我同事啦,别看这样没正形的样子,其实工作很厉害的。” 庄宁问她住哪里,条件好不好,星星说就住附近,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租住在附近居民家里,房子在二楼,小小的朝西的一间,热气到晚上还散不出去,好似烤箱,“后来还是高锦树教我,回到家后先往地板上洒洒水,就会凉快很多。” 星星盘腿坐在地板上剥香蕉吃,房间虽小却很干净,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码得整整齐齐,窗台上还种了花。过了一会儿,那个叫高锦树的男生在楼下喊:“星星!何星星!还不去上班要迟到了!” 星星答应着从床上跳下来,对庄宁说:“哎呀,我们走吧,我们那里是两点就上班的。” 星星和高锦树一道去上班,庄宁开车回c市,窗户摇到最低,风呼呼地灌进来,城际公路还是好多年前的样子,两车道,一开过红土满天,两旁永远是相思柳,从相思柳的枝叶里望去是绿色的田野,水稻刚刚插上二季。他心里半遗憾,半欣慰,有些复杂的感情。世事常常是这样的吧,开始是一个样子,结果是另一个样子,中间的风云变幻谁能预料到。 心里一时间慌慌的,什么都不确定,都会变,回去之后才不管那么多,缠着阮星就往床上去。阮星几次要翻过来,都被他压在下面,他像只小狗那样趴在阮星身上又亲又咬,阮星被弄得笑起来,“你要吃了我吗?” 他狠狠地咬一口,“就吃了你!”讲完以后倒松了力气,自己笑自己,不过还没来得及笑,就叫阮星掀下来,牢牢压住了。 开着冷气机的房间里,皮肤本来是干干的,慢慢就变得黏湿了,动情的时候心如鼓擂汗如雨下,大脑一片空白,被一波一波的快感推向□,然后轰的一下,心脏停勃,下身也停勃,好似死过去一次,超爽。 恢复体力的空档里,庄宁突然想起早前看过的那一次活春宫,跟阮星提起来,“被你的勇猛深深震撼,没想到有一天要亲自体会。”阮星笑道:“别谦虚,你也不差,咬着我不放。”【狗夫夫不要脸】 庄宁笑着爬到床尾去开电视机,阮星踢他屁股,踢着踢着,把脚趾挤进臀缝里,他骂一声干,回头扑到阮星身上。 他骑在阮星腰上,心里想着这么浪的姿势,那些小男孩都不一定肯玩,他却陪他玩。低头看阮星的脸,阮星也灼灼地看着他,奔放的□里互相都有一点要把对方吞吃入腹的占有欲。他去吻他眼角下方的疤痕,舌尖舔过去,明明不是性感带,却激得阮星按住他的腰狠狠地顶了几下,然后抓住他头发把他脸扳下来,啃咬一样地去吻他嘴唇。阮星很爱用这种凶狠的招数。 筋疲力尽之后,两个人才注意到电视里播的新闻,李望清被人刺杀了,凶手还打伤了一个警员,目前生死不明。庄宁一下子坐起来,摁灭了手中的烟,“怎么搞的?” 阮星哼笑一声,“一定是陈万金和乔曼波咯,政治哪是他们那样玩的,还来黑社会那一套。” 李望清真的参加了竞选,听奉厚说他在年轻人中支持率很高,庄宁还来不及多发感想,先被阮星逗笑了,“自己是大佬,哪有资格说别人啊。” “奉厚昨天过来,和我说想不干了,到美国去养老,他儿子在那边找了工作。” “你答应没有?” “答应了,跑完今年就放他走。” 庄宁点头,“阿芳早说过不想他干这个了,唉对了,他去美国,阿芳呢?也去?” “他太太美华不会答应吧。” 庄宁怔了一下,“那不然,就这样分了?小孩呢,小孩要怎么办?” 阮星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烟递他嘴里,“你今天怎么回事,连续剧看太多吗?别说奉厚和阿芳了,柯仔和星星不也分手了吗?” 庄宁努嘴,“谁说的,才没有,他们又没有翻脸。”想了想,又老实地讲:“唉,不过真的,今天星星都没有去机场送柯仔,我后来去找她,她说忘记了,但是我看到一个男孩子,和她很要好,吃饭也一起,上班也一起。”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2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2 阮星拍他头一下,“年轻人的事,你管那么多。” 庄宁突然发现房间里很暗了,跳下床去扯开窗帘,余晖长了脚一样爬上墙壁,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两人一同进浴室洗澡,洗着洗着,庄宁突然讲:“我也没有很老啊,星星也是,总是把我当长辈看,还喊我‘庄叔叔’,哪有到叔叔那么老啊!”讲着突然压低了一串笑声,是阮星说了什么,又半做半闹嗨了一次。【□打卡么,每回三次=_=】 到晚上,他给柯仔打了电话,柯仔已经到了三藩,奉厚的儿子去接的他。他告诉柯仔李望清遇刺的消息,末了说:“幸好你们没有跟他混。” 柯仔笑笑,“你不懂啦……”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提星星,放下电话之后,他看了一眼窗外,桂花树影摇摇,白天的热气渐渐散了,嗅觉也变敏锐了一点,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一点香气,桂花差不多要开了,阮星在那边叫他去喝银耳汤。 第二十一章 投票日那天,庄宁和阮星一起去投票站,最近的投票站设在附近的小学校里,阮星带他从后门进去,避开记者。 操场上有两个小孩在玩皮球,他们从榕树巨大的树冠下走过,操场铺的沙是白的,衬着头顶上的蓝天和白云,在这历经寒暑,一成不变的风景里,竟有巨大的变化在静静发生。 受到日前李望清案的影响,来投票的人情绪很低沉,又有种特别的坚持在,好像负起了某种使命,还有人在投票站门口献花悼念,一个人的流血牺牲,使一种新的精神流淌起来。前不久陈万金还想一样地设台演讲,就被人丢了鸡蛋,丢鸡蛋这种方式也是新的,要放以前,看不惯你,直接跑上去揍翻你啊。 庄宁把自己选票投进票箱,他们没有在投票站里久留,又从学校后门出去了。走到公寓下面,时间尚早,就到路边摊上吃猪脚面线。阮星把煮碎掉的八角茴一点点挑出来,然后才浇醋,才开始吃,他在这种细节上,真是有庄太太大家闺秀的讲究,全不像街头出来的,可见他母亲对他很珍爱。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妈。” “你忘了,你还抱着我喊过‘妈咪妈咪’。” “是啊,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像,”庄宁想了想,“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又不太像啦,大概是我从你身上看到一些,很希望我妈也有的东西吧。” “比如呢?” “我妈都不管我,有一年来了个欧洲的马戏团你知道吗?别的小孩子都会叫爸爸妈妈带去看啊,我却是和家里的姆妈一起去看的。” “那个啊,我也有去啊,我妈妈请一天假带我去的,还买了一盒薄荷糖给我,就是装在铁皮盒子里的那种,荷氏薄荷糖,看完以后出来吃的也是猪脚面线。” “你看吧,我就没那么好命了,我围着牌桌哼了很久哦,我妈一边摸牌一边敷衍我,好啦,这一圈完了就带你去,结果一圈完了又一圈,我气得要死,跑进自己房里,把门关得碰碰响,大喊不去了!” “……结果呢?” “结果她根本没听到啊!然后我又不可能真的放弃看马戏团,最后还是姆妈带着去的。” 阮星笑起来,想起庄太太,庄宁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到他长大了,也许是越老越寂寞的缘故,她对他反而关心多一点(又引起他太太的不满来)。然后骤然的,她的富贵而哀凉的一生就结束了。 陈万金果然落选,黄得望如愿当选副总统,他和现在的总统亦是老友。倒是周志诚,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被任命部长。周志诚给阮星打电话,阮星一律不接,许明徽上门来,阮星也不见,后来许佳徽从首府跑来兴师问罪,阮星坐在他摆设繁复的客厅里接待她。 那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庄宁端了桂花年糕出来,许佳徽坐在沙发里哭,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她用的高级眼线膏,不会花。她用手绢揩泪,脸上的粉蹭掉了一点,露出眼角的细纹来。庄宁原来觉得她很年轻,他们许家人仿佛都不会老的,当年许老爷子八十岁寿辰,依旧精神矍铄,好像六十岁。 阮星低头在一张卡片上写字,庄宁瞥了一眼,写了一个名字,陶碧云,又在下面写了碧碧两个字,大概是他母亲做舞女的名字。阮星把卡片交到徐佳徽手里,要她拿回去给他丈夫看,他丈夫看了会明白。许佳徽又说了很多怨怪的话,越来越激动,发作一场,后来见阮星无动于衷,才终于走了。 庄宁坐下来,凑在旁边吃年糕,年糕外面炸得很酥,裹着一条条的桂花丝,很香,里面又很糯。他吃得专心,阮星把手落在他头顶上。 年后周志诚被调查,他在做部长期间挪用公款炒股票,做生意。许佳徽尽一切力量救夫,调查很快就结束了,立夏那天开庭。那段时间许佳徽打来很多充满恶毒咒骂的电话。不过毕竟他们两家都有实力,最后只判了三年,他的政治生涯则算完全的结束了,和阮星合作生意上也损失很大。至于与碧碧不幸的一生相比,这样的惩罚是否足够呢,阮星说,尽人事,听天命,做到一步,差不多了吧。 奉厚终于安排好了美国之行,他太太美华已经过去了,在三藩买好了房子,奉厚过去正好参加大儿子的婚礼。启程那天,庄宁和阮星去送他,彼此讲了许多珍重的话,奉厚托庄宁多照顾阿芳。 因而回到本市,庄宁就去看望阿芳。他印象里阿芳是极柔弱的,以前奉厚跟他说过连带回老家的年货都搞不定,所以去的时候预备了要听对方哭诉一场,没想到进到阿芳家的院子里,阿芳还是和以前一样笑着迎出来,院子里以前种的月季和蔷薇花都拔掉了,换种栀子花和忍冬。阿芳说:“安安天天在院子乱跑,怕她扎到手啦。栀子花和金银花都能降火的,小孩子长疖子不用吃药,晒干了泡水喝就好。” 庄宁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芳笑笑地答道:“奉厚说每月还是会寄钱来,不过他现在又不做事了,鬼才知道到时候拿不拿得出钱,男人的话,靠得住才有鬼哩。我原来用私房钱买了一套一百四十坪的公寓,打算卖出去,换作两间小的出租,这样可以吃租金。”讲完又笑,“然后,然后就找个男人结婚咯,只要肯干,疼我的小孩,别的都不重要啦。奉厚么,他难道还要我给他守活寡吗?” 庄宁没想到阿芳突然也变得泼辣起来,讲话像倒豆子般,聊了一阵,安安午睡醒来,跑来要妈妈,阿芳就把她抱腿上。过了没一会儿,突然跳脚,“哎呀!尿了尿了!” 庄宁伸手去接小孩,阿芳却把安安翻过来,在她屁股上扇了几下,“不是说要尿尿就叫妈妈吗!”打得安安哇哇大哭。 从阿芳家里出来,庄宁还觉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3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3 得耳朵里嗡嗡响,不过这样也好。 他心有所感,给远在台湾的黄舒丽拨了一通电话,黄舒丽有很久没有给他来电话了。他跟她讲了这边发生的事情,问她店里面怎么样,阿笙有没有长高。 黄舒丽欲语还休,吞吐了一番才说:“阿宁,我结婚了哦,男人是警官,人很好,对阿笙也很好,你放心。” “哎呀……”他又惊又喜又怅的,道了许多声恭喜恭喜。 晚上找阮星喝酒,告诉他黄舒丽结婚了,语气多有惆怅,惹得阮星直冷笑,“没想到你还一直挂记着她,要是舍不得就去找她啊,来找我喝酒干什么,难道还要我安慰你吗。” 他觉得阮星吃醋的样子很好笑,和他的形象真是太不般配了,进而有些愁苦地想到,阮星越来越不像妈妈,倒有些像他太太玛丽周了。【少奶奶终于有名字了,算完结福利吧t_t】 不过他也没得选啦,身边只有阮星一个嘛。所谓时间流逝,就是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吧,走运的留下来的那一个,当然要留心收着了。 这一晚他醉得很厉害,却觉得心里清楚得很,看着自己的脸映在烧酒瓶子上,粉红色的脸颊,眼波里好想有眼泪,一闪一闪,旁边是阮星,照旧黑着脸没表情,人事变幻,他好像突然看得很清,不外是深情比酒浓。 第二十二章 七八年□运动开始,以“李望清案”为由,先从双龙会开刀。这之前,阮星在中央的朋友已经透了些口风,最初以为单是针对陈万金和双龙会,后来发现黄得望的态度日渐冷淡,这样阮星便急流勇退,交出了新义会堂主的位子。 夏天柯仔回来时,s市正在抓捕乔曼波。庄宁去机场接柯仔,一路听无线电,等他到机场,行动已经完毕,乔曼波并没有抓到,坐快艇出逃了,这天也是阮星卸任的日子,新堂主是杜三爷的儿子,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接这个位子,杜三的儿子,据说一直是做正经生意的。 他关掉无线电,从车里出来,机场外面天空明净,起降的飞机穿过云层,留下一道道白痕。柯仔推着行李走出来,他壮了一些,又黑了一些,坐进车里就开始把送他的、送阮先生的礼物一一拿出来,又把要带回家的营养品和化妆品拿给他看。今年春节,他在三藩奉厚家过的,奉厚新添了孙子,新娘在结婚的时候就怀了身孕。柯仔皱着眉笑:“原来他们是奉子成婚。新娘子可厉害,和婆婆不知道多要好,把阿鑫哥套得死死的。” 庄宁笑问:“你呢?可被哪个女孩套住没有?” 柯仔耸耸肩:“怎会,学业太紧,没那个时间。” 庄宁后来又去看过星星,她刚刚拿到律师证,已经和高锦树恋爱,错过这一个,迎来新一个,年轻人是很经得起错过的。 汽车驶回c市,柯仔说要先去阿芳家,奉厚托他去看看,另外也带了些礼物。庄宁笑笑,“要奉厚不要再想着阿芳了,她已经找了男人了。” 柯仔吃惊:“怎么会呢!” 庄宁瞥他一眼,“怎么不会,原是她一个房客,从南部来的,做建材批发生意。” 他把车开到阿芳家,阿芳在院子里晾豆角,她的花园的面积又缩小了,辟出来的地方改种蔬菜,豆角一条条地挂在衣架上,阿芳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妇人,只有偶尔眉毛一蹙,还有从前做姨太太时候那种柔弱娇俏的神态。 柯仔把奶粉蛋白粉之类拿出来,阿芳就笑着排到檐廊下,最后柯仔递给她一盒蜜丝佛陀牌粉底,她眼光一亮,笑道:“好久不擦了呢!”讲完,背过身去,在脸上扑了两下,转过来,“怎样?”惹得大家都笑起来,阿芳用手背蹭了两下,也笑。 她放下他们,到卧室里拿了一副包裹出来,在柯仔面前打开来,先是一块墨绿底子掐金丝的料子布,“我前些天去扯布,看到这一块,你带回老家去吧,给你妈妈做条裙子,春秋天穿顶好的。”又拿出一只扁铁皮盒子,“这盒古巴雪茄给你奉厚叔带过去,他喜欢抽雪茄烟,我弟弟跑船给我带回来的。”说到这里,眨眨眼睛,“不要当着大太太的面给,懂不懂?” 他们从阿芳家回来,阮星也刚从帮会里来,西装脱下来,换了一套中式的绸缎,庄宁叫佣人搬行李,问他会开完了,他说开完了,“用不用金盆洗手的呢?”,阮星微笑:“不用。”他嘴一撇,“那可没劲。” 阮星向柯仔问起奉厚,柯仔一一回答了,阮星听了,对庄宁说:“不如我们也去美国吧。”其实三三两两的,他们已经把手上的产业卖掉或者委托出去了,做好了走路的打算。 庄宁问他,“你看了新闻没?乔曼波还是成功逃走了。” 阮星答道:“是,我看了。” 庄宁想想,道:“我想回去扫扫墓。”忌日也快到了,不过忌日究竟是哪一天,庄宁总弄不清,他不愿回想。 过了两周,阮星果然陪他去s市,船顺江而下,越来越近了,城市的面貌渐渐展现在面前,他突然生出点近乡情怯的感情。他离开算很久了,七八年了,不知不觉竟然七八年就过去了。昨天在浴室里,他忽然发现自己生出了白头发。出来时还是黑溜溜的呢,回家的时候白头发都冒出来了。他的仇人死的死,走的走,连双龙会都整个的散了,将来又会出来新的望族,新的帮派,新的恩怨情仇,物是人非,他想着他的家人,心头涌着一股难解的愁情。 乘出租车到祖坟去,新立着那样多座亲人的坟冢,他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妻子儿女,坟头上长出齐腰的青草来,原来他还和他们一道来这同一座山上给祖宗扫过墓的。爸爸会把香烛点上,水果和香饼摆开,擎着香给每座墓碑鞠三个躬,鞠躬完,把签子插在香炉里。他的爷爷据说是特别好酒的,所以会额外给他的坟前浇一壶酒。 扫墓的贡品通常都会又带回来给小孩吃,并且说吃了贡品是会有福气的,也许这种福气只是艰难岁月里为不浪费粮食而临时赋予的,因为他吃掉很多苹果,似乎并没有收获什么特别的福气。他还是和这片土地上的许多人一样,经历了不应当的伤痛,然后重新上路。 他从山上下来,远远看到阮星靠着车门抽烟,车子是黑色的,阮星穿的白缎子,头发叫风吹起来,天高地厚,人影渺渺,似乎一下子变得很辽远,他突然一阵发急,飞快从山路上跑下来,越跑越觉得远了,阮星看他跑得这样急,大概以为出了什么事,站直了身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便好像被他的目光牵住了,一溜儿跑到阮星面前,气喘吁吁的,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了。爸爸从前常常批评他的软弱,也许这就是软弱的一种表现吧。 “为什么不跟我上去嘛,害我跟我妈说,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4 跑路的人 作者:romasky 分卷阅读24 ‘你媳妇啊,你媳妇在山下面呢,想看的话您自己飞过去看吧。’” 阮星皱着眉笑起来,“胡说八道。你爸爸妈妈看到我,还不要气死。” “他们现在不会太计较的啦。” 扫墓之后,阮星安排好了美国的行程,他们于九月的一天,坐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飞机在跑道上跑了几圈,渐渐加速,机头抬起来,起落架收起来,飞机离开了地面。天那么蓝,脚下的土地是红的,他在这片土地上撒下热泪和血,度过了生命最初最美的时光,在飞机的震动中,他握住了身边人的手,那双手干燥而镇定,使他落泪。 田野被割成小小的方块,这片南方的热土越来越远了,今后有无回来的一天呢,也许有吧,不过回来时,又将是全新的面貌。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