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祭》 第 1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1 秋傻子(1) 梨花80岁寿辰这天疯了。 梨花生于秋傻子,疯于秋傻子,死于秋傻子。 秋傻子是秋雨。 关东地区年年都要下秋傻子。年年高粱晒红到开镰收割这段日子,秋傻子就会来。下这种雨时不响雷,也不刮风,雨丝不粗不细,不停不歇,傻乎乎的就是下。关东人就叫它秋傻子。这时节关东汉子们正在趁收割前的工夫忙着打山柴,准备猫冬时烧炕;割艾蒿搓火绳,待到猫冬抽老青烟时点火;割乌拉草留老北风下来时絮乌拉鞋。连绵的秋雨把割下的山柴沤乱了,火绳和乌拉草也晾不干。关东汉子们就扬起胡楂脸骂老天:我c你死妈秋傻子!下下下!没头地下!男人们骂完了女人们会接着骂:这臊儿天儿呀——啦啦n哎…… 在那个y雨连绵的秋日,疯婆样的女人一手捂着胯裆,一手拎着镰刀往家跑。秋傻子雨糨糊一样把她的破长衫粘在肌肤上,使她奔跑的样子如端午节吊在窗上的剪纸。她跑进那间破草房,甩甩手上的雨水,从灶坑里抓把草木灰放在炕沿上,然后脱光衣服爬上炕。炕上没有炕席,铺着的谷草也已磨碎,许多处露出炕面土。她又光着身子跑到仓房抱堆乌拉草铺在炕上,重新仰卧开始憋劲,两手攥着乌拉草不呻吟也不号叫,只是把头扭向北窗外。北窗外的山坡地上应该有她的男人,一面打山柴一面哄撵贪吃高粱的麻雀。凉气搅和着东北山区绵长无极的沙沙声和房檐滴水声从北窗漫进来,相当寒冷。房檐到窗口有一片蛛网挂着水珠。瘦弱的蜘蛛团着手足盼小虫飞来却没来。当一头母牛在后山冈上哞哞地吼叫时,梨花已经滚落到乌拉草上。睡在炕头的老猫被浓烈的血腥味呛醒,它小心翼翼地在r蛋蛋上嗅嗅。这时梨花哇地一声哭出来。老猫一闪跳上窗台又回头看着。风婆样女人支起上身,右手拿起镰刀,左手捏住脐带一抹,脐带断了。她抓起草木灰按在脐带上,从破长衫上撕下布条拦腰将脐带缠好。一切都办完后,风婆样女人仰在炕上张开双臂,两行泪水滚落下来浸润着炕面土。这时梨花孱弱的哭声同母牛低音号般的吼声同时浸在秋傻子雨中。 5年后,当秋傻子雨又来的时候,6岁的梨花被疯婆样的女人拖拽着走在村中的黄泥路上。梨花抽抽噎噎地往后挣,冰冷的秋傻子雨在她全l的身上明亮地流淌。她们走进了谢家。疯婆样的女人把梨花留给长脸公婆,独自背着一袋高粱走了。梨花哭喊着求妈妈不要把她扔下,求妈妈不要把她给人。长脸公婆把手伸进梨花的大腿内侧狠狠地掐住最嫩的地方低吼:闭嘴!小s儿你闭嘴不?闭不?梨花眼睛够着门外的秋傻子雨闭了嘴。疯婆样的女人背着那袋高粱在梨花的记忆里走了70多年。 梨花光腚到13岁。梨花赤条条地在梨花峪山村里生长。长脸公婆造就她的办法就是用长指甲的大手掐她的大腿内侧。关东人管那地方叫卡巴裆。梨花的那地方永远是青一块紫一块,色彩斑斓。梨花曾自杀过三次。第一次是喝卤水。被谢家的大男人按住往嘴 里灌狗屎,灌得梨花从嘴和鼻子里往外喷。第二次还是喝卤水,还是灌狗屎。第三次在山上吃了狼毒。狼毒是一种毒草。山猫野兽牲畜谁谁谁都知道它有剧毒,都离它远远的。梨花吃了狼毒后全身肿起来,鼻子肿裂了,却没死。 梨花第一次穿上衣裳是她13岁那年秋傻子又来的时候。瞎眼公爹举着枣木g子侧耳细听。秋傻子雨打在一大片白菜地上的声音里掺杂着老母猪和小猪崽吃白菜的声音。瞎眼公爹一g子打去,没听到老母猪的叫声,也没听到小猪崽的叫声,只听到白菜被打碎的声音。瞎眼公爹再次举着枣木g子侧耳细听。再次打下去,还是只听到白菜被打碎的声音。瞎眼公爹暴跳如雷,抡着枣木g子追打母猪和猪崽,没打着母猪,也没打着猪崽,却绊了一个又一个跟头,毁坏了一棵又一棵白菜。瞎眼公爹大吼一声,挠自己的眼睛。 这天晚上,瞎眼公爹把砣叫到跟前。梨花正蹲在灶炕前烧火,她看见瞎眼公爹用他的一双大手摸砣的光头,再摸砣的肩膀和脊梁。这时光g汉赵大泥匠的小喇叭声与秋傻子雨声向屋里浸润。瞎眼公爹摸过砣后在炕沿上坐下来说,砣,你给爹跪下。砣跪下了。瞎眼公爹说,砣,打从今儿个起,你当家。你应一声。砣注视着父亲,不作声。瞎眼公爹说,砣,自打爹的眼睛瞎了以后,宋三驴子就天天把老母猪往咱家白菜地里赶,就处处欺负咱们。你是爹的大儿子,打从今儿个起,你给爹争口气。你应一声?砣直挺挺地跪着,还是不回答。瞎眼公爹提高了嗓门说,砣,宋三驴子的儿子当了胡子头?你是不是惧他?砣还是不吱声。瞎眼公爹喊,你14岁不小啦!你应一声!砣跪在地上,挺挺上身,还是没回答。瞎眼公爹抬起大巴掌向砣抡去。梨花闭上眼睛。梨花闭上眼睛之后听到叭的一声。非常响亮。接着是噗隆一声,是砣被打倒的声音。瞎眼公爹干别的拿不准,唯打人总是准确无误。不过,瞎眼公爹从来没打过梨花。却因为长脸公婆掐梨花,瞎眼公爹打过长脸公婆。以后长脸公婆再掐她时,不准她哭,不准她叫,不准让瞎眼公爹知道。尽管这样,梨花还是一辈子感激和怀念瞎眼公爹。梨花睁开眼睛的时候,砣已经爬起来直挺挺地跪着。他的一边脸红肿起来。瞎眼公爹打过砣后喊,应一声!砣嗯呐了一声。瞎眼公爹说,砣,你要是爹做出来的好儿子就替爹争口气,就敞敞亮亮地应一声!砣扬起头,敞亮地嗯呐了一声。瞎眼公爹说,好。给祖宗叩头吧。砣给祖宗牌叩头。瞎眼公爹对长脸公婆说,打从今儿个起,砣和梨花都算大人了,你想法子给他们俩做件衣裳。长脸公婆也嗯呐了一声。梨花望着正在给祖宗牌叩头的砣,望着他一起一伏的红脊梁,13年的寒冷和苦难一下子从眼睛里涌出来。她忘记了添柴,火烧到灶坑门脸外,梨花13岁的胴体在火光中晶莹透明。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 秋傻子(2) 这一夜,梨花没睡。秋傻子稀稀拉拉地下了一夜。光g汉赵大泥匠的小喇叭也凄凄婉婉地吹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砣带着家里最值钱的东西进了城,晚上扛着一棵老洋炮一晃一晃地回到梨花峪。梨花看见秋傻子雨击在光脊梁和老洋炮上,击碎的雨滴闪s着冷光。 梨花16岁盘头。盘头就是童养媳正式成为媳妇。盘头又给梨花带来一件青棉袍的快乐。扁鼻子四嫂把做活的线系上两端,用嘴叼住,再用两只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挑着,像翻花线那样给梨花开脸,线交叉拧劲儿的地方贴在梨花的脸上捻动,汗毛便被扯下来。四嫂的扁鼻子喷出的气息在梨花的脸上缭绕,梨花的面颊痒痒成粉红。开完脸,扁鼻子四嫂用手指撮着她的脸蛋说,梨花哟,你可俊死四嫂喽。梨花白,赤l13年的风吹日晒虫咬雨凿,16年的苦难磨砺,都没能改变她白而细腻的皮肤。开完脸,梨花穿上青棉袍,麻花裤系着腿带。绣花布鞋。用泔水洗了头,用烧热的高粱秸卷了刘海儿,用榆树皮抹亮了头发,再c上两片避邪的桃叶和一个吉祥的红色纸葫芦。梨花在向瞎眼公爹和长脸公婆叩头的时候怀里还装着狼毒。正式成为媳妇之后,如果长脸公婆还虐待她,她就彻底自杀。事实上,从正式成为砣的媳妇那天晚上开始,梨花自杀的念头日日加重。 盘头那天晚上砣没有回家。砣不理梨花。久而久之梨花悟出了原因:在穿衣裳之前,她的那个地方永远色彩斑斓,使砣厌恶。这比长脸公婆的虐待更值得自杀。 整整一个冬天,砣的脸上都积着厚厚的y暗。 阳气上转,大门前的粪堆冒了热气。温暖的大南风来了。 砣扶犁,梨花点种。 梨树开花是梨花峪山魂显露的时节。砣哧哧咧咧地赶牛,梨花梆梆梆地敲点葫芦。老黄牛拖带着长长的涎水,肩胛骨艰难地蠕动,铧犁翻起新土带出草根断裂的嘎巴声。熏风沿着凹凸起伏的山梁绵长地游来,将裹挟的尘土、草叶、花粉,还有上转的阳气同新土释放出来的甜涩气息灌进衣领,灌进胯裆,全身肌肤就遭遇千百万只毛刷的撩拨与纠缠,让人产生懒洋洋的困倦与无端的兴奋。春风里的砣和梨花同时被一种欲望所淘洗。到了地头,砣提起犁,用脚后跟磕掉犁上的土,抹回身,老牛啃吃地头的青草,不肯动。砣瞅梨花。梨花的头发在风中舞蹈,衣裳紧紧地附着在身上,多余的部分在风中叭叭地摆动。砣的目光在梨花突起的双r上,凹陷的腹沟处,粗壮的大腿上跳跃。布谷鸟深情地述说,公野j性感地喊叫,春风呼呼地怂恿。砣一哈腰将梨花捧起来走到梨树下。那棵梨树正开着白色的花,看去如一把巨伞。 不久,一个红兜兜飞出来,飘起来,在春风中舞着舞着,最后挂在树梢上。像一面人类的旗帜。 老牛吭哧吭哧地啃吃青草。 日头爷和月亮婆婆轮番照亮梨花峪山村。 一年后,18岁的梨花赶着小毛驴在偏坡地上压新翻起来的垄台。小毛驴抻着头,弓着背,尽心尽力地拖着木磙。它汗渍渍的茸毛被南风掀动,缭绕的汗雾挥发着湿漉漉的疲劳。有一群野蝇围困它的眼睛。另一群野蝇s扰它的耳朵。小毛驴拨愣一下头,把长耳朵甩得叭叭响。梨花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拉着木磙,视线却一直系在地头的梨树下。梨树枝上吊着简易的摇车子,那里是她的大儿子天奎。木磙子吱吱呀呀地摩擦着循环不止的曲子,又是梨花盛开的时节,又是大南风黏稠稠地纠缠。又是布谷鸟和公野j深情的叫声。季风里新鲜与陈旧的土腥气息启发她的回忆,她看见树梢上猎猎作响的红兜兜。 两只狼从山坡上颠着细步溜到沟里,再从沟底向吱吱呀呀声窥视。后来它们大胆地爬上沟沿坐下来用长舌头把大嘴洗涮了一圈。两只狼都在褪毛。新毛短而明亮。老毛则在山风里倒伏,使它们的模样有点穷酸。地头梨树下传来天奎的哭声。两只狼同时把头抬起来向那里张望。看了一会儿后两只狼互相瞅了瞅。母狼埋下头,塌下腰,轻步走了。公狼闭上眼睛盹睡,样子不失老谋深算。 小毛驴一心一意地拉着磙子。梨花的目光一直拴在梨树下。人和牲畜都没有感悟到狼的目光与心机。天奎的哭声让梨花拍了一下小毛驴的脊梁,小毛驴加快了脚步。刚到地头梨花便撇下小毛驴跑到梨树下。从用木g绑成的摇车子里抱出天奎,撩开衣襟喂奶。天奎得到了茹头即刻停止了哭泣吸吮起来。茹头被吮吸得痒痒地幸福。梨花扭头望着坡顶耕地的砣。砣和牛犁贴着蓝天移动。 小毛驴用它的厚唇摸索着地头的嫩草。专心而惬意。 那只公狼依旧居心叵测地闭着眼睛。 天奎睡了,嘴角还挂着奶珠。梨花轻轻地亲一口,把儿子放回到简易摇车子里。然后拿起镐头勾地头的浅垄沟。 小毛驴突然扬起头突突地打着鼻响,四条腿支开嘟嘟地颤抖。接着开始乱踢乱叫。 梨花一激灵发现了坐在沟沿的公狼。她再向大梨树看去,树y处两个晶亮的绿点。梨花举起镐头向梨树奔去,全身都爆炸成一个声音:狼啊! 梨花正式成为女人,并且有了大儿子,就有了生的希望和信念,就再不想喝卤水,再不想吃狼毒根子。然而,眼看着大儿子天奎已经18岁,正准备和桑葚成亲,却被抓了兵,一去47年没消息。二女儿谢天云5岁时给了一个皮货商,始终没音信。三儿子乌拉草被饿死。 1 秋傻子(3) 梨花疯时已经跟四儿子谢天书住进城里20年。四儿子是大学教授,市美协主席。大孝子。四儿媳是大学副教授。特贤惠。孙女笑笑是重点中学重点班的学习尖子,是乃乃一手带大的心肝宝贝。梨花每天的第一件事是享清福;第二件事是回忆往事;第三件事是翻相集看老照片新照片;第四件事是盼笑笑放学回来;第五件事是盼她的四儿媳妇回来;第六件事是盼她的四儿子回来;第七件事是盼她的老儿子天犁从上海打来电话,她会说妈的老疙瘩呀,你咋还不搞对象?第八件事是盼她的女儿天红来,她会告诫女儿别成天打j骂狗像你奶似的特邪乎;第九件事是盼他的二儿子打老家梨花峪来看她,那话可就多了:故土的山咋样?水咋样?树咋样?老坟咋样?给你爹烧纸没?给四眼狗和小瞎马的坟填土没?笑面佛家的咋样?大白梨、老茄种、大乃头还都活着?还都硬实?第十件事是下楼买菜。笑笑会在头午上间c的时间给乃乃来个电话。儿媳会在上午、下午各来一次电话。 365天既悠闲又忙叨。 冰箱里有梨花爱吃的水果、牛奶和饮料。 梨花苦尽甘来,是这座现代化的大城市里最幸福的老人之一。 梨花终日坐在阳台一把藤椅上,静静地坐着,视野的中心是个巨大的立交桥。五颜六色的汽车在立交桥上流动、旋转,形成巨大的汽车漩涡,或者是色彩漩涡。看久了会眼晕。 梨花干净。喜欢穿白衣裳。老老年是白花旗、白市布,后来是白的确良、白绸子。梨花长得白,又一头银发,脑后挽着旧社会东北老人通常挽着的那种发鬏。发鬏上罩着黑丝网罩,c着一个老式叉子,有两片桃叶和一个红色的纸葫芦从发鬏上垂下。有少许风来,那纸葫芦就微微地荡。坠在耳垂上的金耳环,也随之熠熠地闪光。让人联想到梨花年轻时的美丽。梨花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阵之后,会把头向左扭,左手从前面绕向右后方配合右手重新将发鬏别了一下。在这个动作中,两个手腕上各戴的一只银镯子曾经相碰,发出叮的声响。那细而尖锐的铮铮之声久久不绝。随着银镯子相碰的声音渐渐消失,梨花会轻轻地哼唱起东北民歌《月牙五更》:一更呀——上滑——哈——下滑——里呀——平直拉长——哈,一顿。月——低平,突然上挑——牙呀出—正—东啊——哈哈—— 可惜,梨花疯了。 梨花疯这天,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又下起了秋傻子。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预兆(1) 儿女们谁也没想到母亲会疯。而且,梨花疯得几乎跟没疯一个样,让人很难察觉。仔细回忆梨花发病的过程,其实是有预兆的。只是被忽略了。 首先是梨花半夜里起来唤猫。 梨花80岁寿辰头天晚上,一家人刚睡下不久突然惊醒了。是谁在走廊里喊什么。那声音很大,听起来带着焦急还带着恐惧。这声音通过楼道的共鸣显得有些恕hサ娜硕汲隼次试趺蠢苍趺蠢玻吭词抢婊呃然ɑɑɑu鼗矫a@婊ㄋ荡罄昝u凰宜┳夭涣思依玻≌饪烧φィ苛窒阌晁担勐杩赡苁敲渭耍衙蔚背闪讼质怠pπ值靡慌氖郑パ秸钭琶簧绽裎锬牛【透棠搪蛑恍∶ㄟ洹a窒阌晁敌校铱葱小b柙谙缦麓袅思甘辏不睹o范模吐蛑恍∶an衣颉?br / 谁也没把这件事当作精神失常的信号。 另一个预兆是梨花跳楼。 第二天不管上什么课,笑笑的眼前全是可爱的小猫咪。那些小猫咪在她眼前,在她脑袋里,在她心里蹦蹦跳跳。后来小猫咪开始用爪子挠她的心,挠她的每一条神经。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她终于请了假,蹦上自行车往家奔。远远的就见乃乃坐在阳台上,阳光给梨花罩上一圈金黄。笑笑喊了一声乃乃。梨花站起来向下看,哟!是笑笑哇?是乃乃的笑笑回来啦?笑笑应了一声哎!乃乃。林香雨也回来了。笑笑怕妈妈怪她请假,讨好又调皮地说妈你今天特漂亮。林香雨扑哧一下乐了。林香雨41岁,从后边看20岁,从前边看26岁。黑纱短袖上衣,黑纱裙,留着50年代电影里才能看到的齐腮短发,嘴角上永远挂着三分笑意,笑眼。不笑时眼睛也像笑。属于温文尔雅,美秀而文的旧式美人儿。笑笑所以灿烂,是因为取乃乃一部分优点,取妈妈一部分优点。不过笑笑通常只承认自己像乃乃。只有跟父亲生气的时候才会对老爹说我长得好看是像妈,跟你没关系。老爹就灰溜溜的。林香雨从车把上摘下一只小筐。笑笑就知道有戏,一步蹦过去揭开小筐的蒙布,两只小猫咪伸出头来喵喵地叫。呀!不是一只,是两只,一对儿!笑笑举起小筐跑进楼。 林香雨刚要进楼,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位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闺女呀,三楼那老太太是你婆婆呀?林香雨不知所以地点头:是呀。大娘有事呀?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紧张而神秘地说:你婆婆今天要跳楼自杀。林香雨的大脑嘭地一声炸开了,同时惊恐地啊了一声,愣了少许,清醒过来了,说:不可能。不可能的。说着转身进楼。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对着她背后喊:闺女呀,你可别不往心里去呀?你妈真的要跳楼!林香雨站住,回过头来观察那位老太太,她觉得这位老人还不大像有精神病的样子。老太太的话像鬼精灵跟着她上楼,后背就冒凉风。 林香雨进楼后,老太太还往楼里望着。这时谢天书回来了。他刚要进楼又被她拉住了。这回老太太不说话只是瞅他。谢天书45岁。人到中年,既有艺术家的气质,又有男人的风度。他恭敬地问大娘您老有事吗?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问,三楼那个老太太是你妈呀?谢天书说,噢。怎么?老太太紧张而神秘地说,你妈今天要跳楼自杀!谢天书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好像老太太的话带着毒气。老太太又朝他凑了一步,说,今个你妈爬到阳台顶上要往下跳,被我喊回去了。孩子,是你家打架了?还是婆媳不合?谢天书蹙眉想了想,又盯老太太看一阵,然后从自行车上拿下东西急忙进了楼。这个过程有点像逃跑。 梨花乐呵呵地把上身探出门外,笑笑把小筐藏在身后,说,乃乃!明天是您老人家的生日,猜猜妈妈给您买了什么好东西?梨花眯着眼睛笑:乃乃才不猜呢。乃乃啥也不稀罕,就稀罕……”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右面脸。笑笑在乃乃点的地方叭的亲了一口。梨花再点点自己的左面脸,笑笑又在点的地方叭的亲一口,突然把小筐举到乃乃面前。梨花乐了:哟,怪不得可哪儿找不到大狸猫,躲草栏子里生崽子克(四声)啦?啧啧啧啧!笑笑说,乃乃,别说克了。说克人家不明白。说去。现在都说去哪去,谁也不说克哪克了。乃乃说啊啊,乃乃不说克,说去。笑笑说,这回好了!白天乃乃一个人在家准不寂寞,喂完这个喂那个。一忙活就到了中午,妈妈就回来了。再一忙活又一个半天,我就放学了。这时小猫从筐里跳了出去。乃乃喊,笑笑,快看看小猫克哪克啦?乃乃孙女满屋追猫。谢天书进屋笑了,嚯!这回咱老妈可有事儿干了!喂饭,管屎管n,还得替它们拉架,够忙活的!说着走到母亲面前,妈,昨天半夜您老没白起来唤猫,真的唤来了。扭头对林香雨,我说香雨呀,如果今天夜里咱妈又起来唤j,还怎么办? 林香雨正拿一个纸盒想给小猫做窝。明天就买j。j笼子就放在卫生间里。 噢,后天又唤狗呢? 那就买狗。住楼房养狗的也不少。 噢,大后天又唤牛呢? 就买两只牛角安在你的头上。 笑笑拍手笑:哇噻——老爹是牛魔王! 大家就笑。 这是梨花精神失常前最后的一幕,也是最后的欢乐。从此之后,这个家庭便陷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雾障之中。 谢天书拿出几根草。梨花一看就乐了,哟!香草哇?老老年没见了,先挂墙上吧,得工夫乃乃给笑笑做个香草荷包。在现代装饰的居室里,梨花的房间有些特殊。墙上挂着一串包米,两个红高粱头,四穗黄色的谷子,一匝褐色大豆,一串红姑娘,一个精巧的小簸箕,一把旧镰刀,一对棒槌,墙角还吊着葫芦和瓢。这些东西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有一种随意的装饰美。谢天书把香草挂在小簸箕旁边,退一步看看,说,哎,好看。 2 预兆(2) 有人敲门。谢天书去开门。还是那位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还是说你妈今天要跳楼的事。谢天书回到屋里,林香雨问是谁?谢天书说那位街道老大娘。林香雨说是不是咱妈要跳楼的事?谢天书笑了,跟你也这么说了?八成是见谁跟谁说,为的是吓你一跳。这老太太是不是神经不好哇?林香雨说是有点神经兮兮的。谢天书说遇上这样的老太太随时随地向你报告鬼子要进村,让你挖地道。说着又笑。 半夜唤猫的事被误认为是母亲梦见猫;跳楼的事被误认为是街道老太太精神不正常。 梨花正式表现出精神失常,一是存折案件;二是失散了47年的大儿子和二女儿是否真的要回来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 存折事件的伏笔 一家人在吃晚饭。 林香雨到阳台取来一个小陶罐,从陶罐里舀了半勺虾酱放在一个小碟里送过来说,妈,这是虾酱,您老最爱吃的。这时候林香雨还不知道这个虾酱,竟然成为她和母亲心灵感应的道具,在关键时刻帮了她的大忙。她放虾酱时小碟正好和母亲的银镯子相碰,银镯子就发出叮的一声。谢天书、笑笑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乃乃的银镯子。笑笑说,真好听。越听越好听。谢天书说,从小就听惯了这种声音。很美。笑笑也没想到,20天后乃乃去世,临终时将这对银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每每听到这声音,就想乃乃,就要流泪。 晚饭后,笑笑像一只猫咪那样玩猫咪。她用一只手去撩拨小猫的胡须,小猫哧地一声,用一只小爪挠她。笑笑也哧地一声用手挠它。另一只小猫却爬上她的肩头。后来笑笑干脆在自己的嘴巴上画了6根胡须,喵喵地和两只小猫床上地下摸爬滚打。 林香雨给母亲洗完澡,穿上衣服以后,从自己手提兜里拿出一个活期存折给母亲看看说:妈,天犁离家太远,工作又忙,回不来,提前寄回来一千元钱给您老人家过生日。我把这一千元钱给您老存上了,是活期的。我把这活期存折和五万定期存折放在一起。林香雨说着开始掏兜。母亲的上衣全是旁开襟的。衣襟上有个兜,永远用三个别针牢牢实实地别着,过去全装纽扣、补丁条什么的,渐渐被林香雨清除了。林香雨先取下三个别针,掏出里边的小包,解开,里面又是两个小包。解开其中的一个较大的小包,里边是一个定期存折和崭新的500元人民币。林香雨把一千元活期存折和定期存折还有那500元现金一起包好,装进母亲兜里,又用三个别针别上说,妈,您这兜里有两个存折和500元钱。 梨花摸下兜,说:嗯呐。 这个细节后来被林香雨无数次回忆过,越回忆越模糊,到最后连自己也叫不准了。谢天书呢?他这个人分散注意能力特强,常常是做这个想那个。当时他正在想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心中涌动着《伏尔加纤夫曲》深沉的旋律。而笑笑呢?笑笑根本不用回忆,妈就是把存折放乃乃的兜里了。她记得很牢。尽管她当时在玩小猫。 林香雨别完三个别针后又说,妈,又给您做了一套白绸子衣服,明天过生日换上。 梨花又嗯呐一声,接着叹了口气,说,年年过生日时节,秋傻子一准来。今年秋傻子还没来,咋就又要过生日了呢?说着,梨花的情绪忽然变得感伤,都过多少个生日了,真没想到能活这么大岁数。也没承想能享这么多年的福。行了,也该死得了。要死,嘎嘣一下就死。可别得什么病,活不起死不起的拖累你们。母亲的话像清冷的秋风冲刷着变黄的叶片,让人的心绪沙沙地翻转。第二年秋天,当秋傻子雨又来的时候,谢天书站在母亲的坟前,望着故乡的杨树林时,这种感觉陡然袭来,谢天书才意识到母亲当初的话原来是一种预言。 4 幻听 谢天书说:妈,二哥和二嫂明天打老家坐头班车来给您老人家祝寿。 梨花恍惚了一下,仿佛有一阵风从她的心中刮过。这风很y冷,使梨花的心收缩,又突然受热涨开。她说: 你大哥和天云也回来。 母亲的话说得极其平淡,却把谢天书和林香雨的脑袋轰地炸成空白,神经僵硬了,思维停止了。 正在玩猫的笑笑也停下来瞅着乃乃。 好一阵之后,谢天书问:妈,刚才您说谁?!谁回来? 母亲说:谁?就是你大哥天奎和你二姐天云呗。 谢天书看看林香雨,还是不敢相信:我大哥天奎和我二姐天云? 母亲有点不高兴了:你把你大哥和你二姐都忘了? 谢天书突然兴奋起来:妈,你是说我大哥和二姐明天都回来?谁说的? 母亲说:来电话了。 谢天书说:谁来的电话? 母亲说:天奎和天云呗。 谢天书说:他们怎么说的? 母亲说:就说在妈过生日以前赶回来。 林香雨激动了:这可是大喜事呀! 笑笑说:妈!就是乃乃天天叨念的大爷和二姑哇? 林香雨说:对对对!对!就是47年没音信的你大爷和你二姑。 笑笑欢呼起来! 母亲说:天奎和天云要是再不回来呀,妈这一辈子怕是见不着了……母亲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发灰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知为什么,谢天书猛地打个哆嗦。他瞅瞅妻子。这时林香雨正用疑惑与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林香雨感到一股麻酥酥的凉意像蚂蚁一样从后腰向脊背上爬。夫妻俩同时看到一片y影向这个幸福的家庭移来。稍停之后,母亲接着说,天奎搁电话里还打听桑葚……这桑葚呀,也不知还有没有?说完,母亲望着北窗外,神情凄楚而呆滞。 笑笑问,桑葚就是大爷美丽无比的未婚妻,是吧? 谁也没回答。 笑笑感到有一股凄凉的小风从北窗外进来,旋转了一下又从南窗走了。 晚上,谢天书在画画。林香雨端着茶进来说,各屋都收拾好了,大哥和二姐回来后,大姐、二姐和母亲住一个屋。我带笑笑睡阳台。你和大哥睡书房。二哥和二嫂睡客厅。大团圆。谢天书说小时候最盼过年。懂事以后怕过年。一到年关,妈就天天往西岭上瞅。后来就背着儿女上西岭上站着。直到接神的鞭炮响了,妈还不肯回来。妈盼47年,念叨了47年,等待了47年,没想到真的就把大哥和二姐盼回来了。想想,有点让人不敢相信。林香雨说国家政策变动以后,很多失散的亲人都从国外回来了,这不奇怪。谢天书有点纳闷儿,大哥和二姐只来了一个电话。他们的电话呀,住址呀,什么也没说,我想今天夜里他们再来个电话才对。你睡,我一边画画一边等电话。林香雨说,我兴奋,睡不着。哎?我看你并不兴奋?谢天书说,我总觉得妈今天那句话像个y影。林香雨看看丈夫,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她也一直觉得妈的那句话不吉利。谢天书想用转移话题的办法甩开那片y影。他问:你评教授的事怎么样? 林香雨说,计划在实验小学搞一次市级的教学观摩课,同时拍成优秀教学片到全国交流,我再写一篇论文在省以上专业刊物上发表,估计职称就没问题了。 谢天书问:什么时间搞? 林香雨说,后天开筹备会,我提出方案。对了。你提副院长的事怎么样了? 谢天书说,蔺院长通知我后天到党校去学习。 林香雨说,那就是已经定了?太好了!你能当上副院长,我再评上教授,笑笑考上重点高中。大哥和二姐再回来…… 谢天书说,明天妈过生日,大哥和二姐又回来了,可别一忙活把这两件事给忘了。 林香雨说,上党校、当副院长和评教授可是我们俩的终身大事,怎么忙也不能忘。 母亲的房间里传出声音,林香雨向母亲的房间走去。 笑笑和乃乃睡在一个双人床上。乃乃摸摸索索地起来,夹着一个小包摸门。笑笑醒了,拉开灯,问,乃乃,夹包干什么? 梨花说:克(去)狐仙台接桑葚克(去)。 笑笑下床,拉住乃乃:乃乃,这是半夜,哪儿也去不了。天明再说吧。笑笑把乃乃扶上床。乃乃一边上床,一边念叨,咳,你大爷要乃乃把桑葚先接回来。 林香雨过来问:乃乃要做什么? 笑笑说:乃乃说要去接桑葚。没事儿了。闭了灯。 林香雨回到书房对谢天书说,咱妈昨天夜里起来花花花花地唤猫,刚才又起来要去接桑葚,妈是不是又把梦当真了? 谢天书说,妈年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想起过去的苦难,想亲人,过完生日就好了。 林香雨问:真的天书,这桑葚还能不能找着?她后来嫁人没? 谢天书说,你睡吧,明天二哥和姐都来,够你忙活的。要是大哥和二姐也回来,那就更忙了。林香雨说,我想等大哥和二姐的电话。谢天书说我等。你睡。林香雨睡去了。谢天书一边画画一边等电话。到了凌晨4点钟,林香雨起来上厕所,发现丈夫还没睡,就让谢天书睡下,她等电话。 1 跳楼(1) 早上笑笑一睁开眼睛就喊今天是乃乃的生日!谢天书刚睡下不久,被女儿的喊声惊醒。他急着问妻子大哥和二姐来电话没有?林香雨摇摇头说没有。又补充说我可是一直没敢睡。边说边拉开窗帘,轻轻叫了一声,咦?天y啦?谢天书向外一看,亦忧亦喜地说,是不是秋傻子来了? 上午9点钟,秋傻子真的来了。 80年后和80年前的秋傻子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不响雷,不刮风,傻乎乎地下不出个聪明。梨花静静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细细的雨丝有时会落到她脸上。落到她脸上第一滴时她讷讷地说,哟?秋傻子?落到她脸上第二滴时她说,秋傻子,你又来了?落到她脸上第三滴时她说,秋傻子,你真的来了?来了……前方立交桥上,汽车永无间歇地流动和旋转。五颜六色的车体被秋傻子湿润后,色彩变得更加绚丽。这些景致渐渐淡出,就像被秋傻子稀释了一样,有一片片红高粱在秋傻子雨中淡入。梨花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也有些扑朔迷离。她开始摸衣兜,先把别在兜口的三个别针一个个摘下来,放在右边的陶罐上。再从兜里掏出小包放在双膝上,打开小包,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包。打开小的包,捧起来看,里面是一只手枪子弹壳,一绺乌拉草,一缕头发。梨花拿起那缕头发,看着看着,脸色渐渐灰暗。又有几个细小的雨滴落到梨花的脸上,梨花心里顿生出一股凉意,一股漫山遍野的凉意,眼前的秋傻子结晶成一片片的雪花漫天飘来,转眼间白茫茫一片。一个五岁的女孩子光着脚站在雪地里哭泣。那女孩就在墙头外。梨花慌了,急忙把头发、弹壳,乌拉草包起来,连同包钱的包一起放进兜里,站起来哆哆嗦嗦地往阳台上爬。阳台的三面水泥框栏高,爬不上去。梨花移过一个小板凳,踩着它趴到阳台上去了。 楼下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跳下车子扬头看:哎!老太太!快回去!再往前就掉下来啦! 又跑来一个人:哎呀!这老太太要跳楼! 楼房不远处来了一对老夫妻,是梨花的二儿子谢天浩和媳妇兰芳。在天浩、天书、天犁三个兄弟中,谢天浩长相最像父亲:高大魁梧,是粗犷的关东汉子。谢天浩夫妻连背带扛地走在秋傻子雨中。看起来是累了,在树下坐下来。谢天浩擦汗或者是雨水,说,我就寻思,妈都过生日了,秋傻子咋还没来?说说还真来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一路上合计来合计去,妈种了一辈子地,养了一辈子牲口,挨了一辈子累,闲不住,总怕咱妈在城里憋屈,还是把咱妈接回老家。兰芳说,那得把咱妈那五万块钱归咱们。该说不说,那钱本来就该有咱们两万……谢天浩严厉地说,你少惦记着咱妈那点棺材钱!兰芳有点怕了,说,你看你看?该说不说……谢天浩不高兴,背起东西就走。兰芳急忙跟上。 梨花还趴在阳台上。楼下站了许多人在向上看。 看看!看看!这老太太要跳楼! 哎哟!要自杀呀?啊?要跳楼自杀怎么的? 哎!哎哎!别往上爬!老太太!别往上爬!掉下来就没命啦! 哎——别往上爬——掉下来就摔死啦—— 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跑来:快取被单什么的接着哇!快呀! 谢天浩和兰芳连背带扛地挤进人群,也扬头看着。兰芳一拍大腿,喊:妈呀!我的天妈呀!那是咱妈!哎呀妈呀! 谢天浩突然大叫了一声:妈!妈!妈呀!我是天浩哇!妈!我是你的二儿子谢天浩哇?你可不能跳哇!妈!妈——!您老人家是怎么啦?妈——他声嘶力竭,脑门的青筋蹦起,两个眼球突起,涨满了血丝。光头上汗水和雨水四溅。 兰芳只管哆嗦。 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拉住谢天浩:你是她儿子?那赶快上楼拽住你妈呀! 谢天浩刚一转身又愣住:我没开门的钥匙呀! 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敲门哪! 骑自行车的人:可别!老太太要是真想死!一敲门反倒跳下来啦! 兰芳拍着大腿:那可咋整哎!? 谢天浩扑通一下跪下了:老妈呀!您老人家是怎么啦!妈呀——你这是怎么地啦!妈!妈呀!你可不能跳哇!妈!妈——!我是你的二儿子谢天浩哇!妈!你有什么窝囊事跟二儿子说!可不能跳楼哇!妈——他喊完就不住地磕头。 林香雨在写论文。她看看手表,到给母亲打电话的时间了,她拨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她奇怪,妈怎么不接电话?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给妈打电话,妈每次接得都那么快,今天怎么了?楚主任一边翻看报纸一边说,是不是出去了?林香雨说妈有时候下楼买菜,但不是这个时间。时间长电话断了,她再挂。还是没人接。 梨花趴在阳台上,一只手向阳台外够着:天云呀!你咋光着脚站在雪里呀?哎哟妈的孩呀!你怎么光着脚站在雪里哟!快过来!抓住妈的手!梨花伸手向阳台外够着,咋不抓住妈的手呢?是手冻僵了?别怕!妈过克把你抱过来!梨花努力往阳台外跨。下面的人有的撑着被单,有的喊叫着。 电话铃一直在响。梨花扭头听了听,慢慢地下了阳台,向屋里走去接电话。 楼下,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哎呀妈呀!可算回去了。阿弥陀佛!吓死人了。昨天就来这么一回,没把人吓死。 1 跳楼(2) 谢天浩停止了呼喊,惊恐地望着阳台。兰芳一p股坐在地上。地上的土因秋傻子而变成泥。 林香雨还在听电话,她说我猜想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咱妈都是提前坐在电话前等着我去电话,今天是怎么了?哎!妈呀?转头向楚主任,妈接电话了。妈!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我大哥和二姐来没来?没来?我二哥、二嫂和姐姐来没?也没来呀?妈,冰箱里有水果您自己拿着吃啊?林香雨放下电话,松了一口气,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接电话?就咱妈一个人在家真是有点不放心。楚主任说对了,你母亲不是今天过生日吗?赶紧走吧。林香雨正想早些回家没好意思请假,于是说那我就走了,大哥和二姐47年杳无音信,也回来给妈过生日。楚主任说这可是大喜。赶快走。林香雨要 第 1 部分 欲望文 第 2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乩锤韫铡3魅嗡嫡饪墒谴笙病8峡熳摺a窒阌暌摺3魅斡炙蛋ィ湫涂蔚氖戮掷锖苤厥樱丫惚u鞴芨笔谐ち恕c魈煜挛缫坏惆肟桓龀锉富幔芯掷锏男炜瞥ぃ颐氰镌撼ぃ笛橹醒y馁⌒3ぃ颐堑缃滩砍轮魅危疾渭印d愠鹘恰?杀鹜恕r蛭抟皇Аa窒阌晁岛玫摹?br / 谢天浩还跪在地上,望着阳台。还没缓过神。兰芳也坐在地上望着阳台。 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扬脸看着阳台说,这老太太昨天就要跳楼!是我给喊回去的。我还特意告诉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妇。说了白说,这不?谁也没管?哎,要是儿女孝顺哪能想跳楼哇?多大岁数也是不愿意死呀。瞅那夫妻俩呀,还都像有文化的人呢。走吧。老太太今儿个可能又不想死了。谢天浩望着阳台,泪水混合着雨水淌了一脸。兰芳爬起来说,还不赶紧上楼看看去呀?一句话提醒了谢天浩,他急忙站起来,身子就晃了晃。兰芳急忙扶住,哎哟!他爹呀,是不高血压又犯了?谢天浩用手捂着前额。 2 生日大团圆(1) 梨花放下电话又重新坐在藤椅上了。前方,立交桥的柏油路面已经积了一层水,汽车带着它们的倒影流动。梨花把手伸进旁开襟衣兜,掏出手帕包,摸摸索索地打开那个小包看着弹壳、乌拉草和那缕头发。梨花看着看着,心里难过起来,天奎呀,天云呐,妈过生日了,你不回来看看妈呀?妈老了,再不回来,怕是见不着了。梨花自己念叨着,有些变灰的眼睛凝视着迷蒙的秋傻子。过了一会儿梨花把手枪子弹壳、一绺乌拉草和那缕头发包上,又打开包钱的小包,里面是那沓500元钱和两个存折。传来敲门声。梨花一哆嗦。扭头注意听着。是有人敲门,敲门声里夹杂着众多的狗叫声、枪声、人的叫喊声。这些声音越来越大,敲门声变成了哐哐哐的砸门声。立交桥上走出来一队队大兵。众多的大兵被秋傻子雨浇得缩脖端腔,叭叽叭叽地跑进院子。他们的衣服因被雨水湿透而显得明亮。或背或扛的三八大盖枪在秋傻子雨中闪着冷光。四眼狗甩着一身湿毛一扑一扑在朝着大兵们吼叫。一名绑腿拖在地上的秃头大兵对着四眼狗叭勾一枪。四眼狗一闪,子弹击在碾砣上踅进秋傻子雨中。子弹穿越秋傻子雨,将雨滴哧哧地一个个击灭。秃头大兵还想追狗,一迈步踩上自己的绑腿摔了一个狗吃屎。四眼狗高兴地笑起来。四眼狗笑得特别可爱。它用后腿站着,用前爪拍手。大舌头甩出一片幸灾乐祸的唾y。有几个大兵在用枪托砸门,一边击门一边喊着什么。梨花急忙包起钱和存折,四下寻找。最后,她拿起一个小陶罐,把钱包塞了进去,盖上盖,放在别的东西下面。把包着弹壳、乌拉草、头发的小包揣进衣兜,然后哆哆嗦嗦地走到门前,听了听。没了敲门声。梨花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轻松口气:走了……这是糟蹋别的堡子克了……糟蹋别的堡子克了……梨花叨念着刚要转身,敲门声又响起来。梨花哆哆嗦嗦地开开门。 门开了,是谢天浩和兰芳手提肩扛地站在门口。谢天浩一见母亲就像死后重逢一样一把拉住母亲,喊了一声妈,眼泪就下来了。梨花惊慌地看见穿着一身旧军装,扛支三八大盖,一身雨水的大兵站在门前。谢天浩见母亲惶恐的样子,又说妈!我是天浩啊?这句话将他身上的旧军装在梨花的视线里脱去了。梨花怔过来,说哟,是天浩哇?不吓不吓。是妈的二儿子来了?谢天浩抹一把泪说妈,是我和兰芳。母亲上上下下地看着他:天浩哇?真的是天浩?妈天天想你呢?母亲往他们的身后看,你哥和天云呢? 谢天浩一愣:谁?我哥和天云?也回头看,什么也没看到,妈你说谁? 母亲还是往他们俩身后看:天奎和天云没和你们一起来呀? 谢天浩又回头看看,又和兰芳相互看看,莫名其妙地没说出话。 进了屋,母亲拿了毛巾给他们拍打身上的雨水。兰芳拿了抹布给丈夫擦膝盖上的泥。谢天浩却放下东西便上了阳台。兰芳一边揩自己p股上的泥一边跟了过去。谢天浩站阳台上向下看。再看看藤椅,看看小凳,再看看母亲爬阳台的地方。看了好一阵子才用手捂着额头,有点晃晃悠悠地往客厅走。兰芳担心地跟在后边。谢天浩停下来问兰芳,我的降压药带来没?兰芳说没呀!我这正着急呢?是不是血压上来了?谢天浩没作声,进了客厅。母亲一直跟着他们,呆呆地看着他们,进了客厅,母亲问兰芳,坐头班车来的?兰芳说可不。该说不说,头四五天就准备给妈带的东西。你二儿子呀,这也想带,那也想拿。临来,又折腾了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往车站赶。该说不说。谢天浩难过地说,妈,过完生日,您老人家跟我回老家吧?回梨花峪。 有人敲门。兰芳去开门,喊了一嗓子:是天红啊? 谢天红是梨花活下来的唯一女儿。也是他们兄妹四个中长得最像长脸祖母,也就是梨花的长脸公婆的。而且性格也像长脸公婆:刁。邪乎。她一见二哥和二嫂先到了,有点受打击,哟,二嫂?二哥?说着换了拖鞋,你看我这近的还不如远的。谢天浩掩饰地揩揩泪,说,也是刚到。梨花见女儿来了,打个咳声说都来了,他们咋还没到呢?叨咕着去了阳台。谢天浩拉了她一下,谢天红领会到二哥有话说,于是跟着进了客厅。谢天浩本来想直接和妹妹说母亲跳楼的事,后来想到妹妹的眼睛不好怕上火,就先问她眼睛咋样?谢天红说还是一上火就看不见。谢天浩说得治治呀?谢天红说傻哥哥,搁啥治呀?老蔫提前退了。我也下岗了。大闹、二魔、三鬼都没有工作。拿啥治?挺着吧,哪天瞎哪天算。谢天红话题一转,问二哥三林处对象没?谢天浩说,这小子,又要养着美国七色山j,又要办野生动物养殖场,一个心眼儿……兰芳抢着说,钱不够,急的满嘴大泡哇……该说不说,这不我就想起咱爹过世前给咱妈留,留那五……谢天浩严厉地说,啥?兰芳闭嘴了。谢天红明显地看到了这一细节,立刻有些不高兴,就说,咱大闹今个要办什么什么公司,明天要办什么什么公司,也是愁没钱。这个大瘪犊子总惦着他姥姥的那五万块钱,说是给多少多少利息。我说去你娘个屎!你姥姥那五万块是棺材钱。谁也不兴动。谢天红这话明显是给兰芳听。谢天浩暗暗地瞪了兰芳一眼,恨得咬牙。他小声问,天红,天书和香雨他们对咱妈好不好?谢天红觉得二哥提出的问题有些奇怪,就说好哇?他们对咱妈可好了。怎么的?今天怎么了?谢天浩放小了声音,我来的时候,见楼下围了许多人。一看原来是咱妈趴在阳台上要往下跳。下边这些人有的喊叫,有的用被单接着。谢天红吓了一跳:啊?!兰芳说你二哥吓得跪在地上又哭又喊呐!你看看这膝盖上的泥?我坐在地上又哭又喊。你瞅瞅你瞅瞅!让谢天红看她p股。谢天红脑门子都急出汗了,说,天书和香雨对咱妈非常好哇?谢天浩说,我寻思,是不是妈在天书家呆时间太长了?人一老,什么用没有,麻烦还多?谢天红气得脸发紫,他不爱养活他说话,虐待咱妈我可不能让他。都得要跳楼了。要真是这样我跟他对命!谢天浩说,我更不能饶他。 2 生日大团圆(2) 传来开门的声音。 谢天红说二哥,咱们看看他们对咱妈咋样再说。兰芳说能不能当着咱们面装相?谢天红说装?早晚露馅。兰芳说,说不定那五万块钱也叫他们给花了呢。我可得问问。谢天浩瞪她,不许提钱啊! 门开了,谢天书和林香雨拎着生日蛋糕和许多菜进来。 林香雨高兴地说:二哥二嫂和姐都来了?说完这句话便觉得不对。二哥、二嫂和姐没回答,脸色也不对。她瞅丈夫。 谢天书第一眼看见二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已故多年的父亲。二哥是太像父亲了。这一感觉使他心里一热,想起长兄如父的话,也想起二哥对他的好处。这些年也不知道都忙些什么,看二哥的次数少了,回老家的次数也少了。一种手足之情和愧疚感使他眼圈有些发热。嘴角却笑笑说二哥和二嫂被雨浇着了吧?快换换衣服,穿我的。谢天浩没好气地说,拉倒吧。谢天书才醒悟哥比他高很多。林香雨说,那二嫂换换吧,我的裤子二嫂能穿。说着去取衣服。兰芳想说什么却没说。谢天书已经感觉并确认出了什么事,解嘲地说,这秋傻子,妈过生日没它还真像缺点什么。有了它,又多点麻烦。他说着看见屋地堆的一包包东西,顾左右言其他地说,嚯!这准是二哥给妈带的山菜。太好了。花钱买不着的。说完这话,他发现母亲不在,猜想可能问题出在母亲身上,各屋看了一遍,没见妈,妈呢? 梨花独自坐在阳台上。 谢天书走过去问,妈,二哥,二嫂和姐都来了,您怎么还自己坐在阳台上啊? 梨花还是望着前方说,妈要看看天奎和天云咋还没来? 谢天浩一直冷着脸,用猜疑的目光观察着谢天书和母亲。现在他惊喜又疑惑,问,大哥和天云回来? 谢天红也一直y沉着脸,现在脸上也有了阳光,大哥和天云也回来?不能吧? 谢天浩啪地拍一下脑门,嘿呀!刚才我一进屋,妈就问我你哥和天云没一起来?我还以为是听错了呢。说着转过去问母亲,妈,真的?是我大哥和天云都回来吗?大哥和天云有信儿啦? 母亲说,嗯呐。来电话了,说是赶在妈过生日之前回来。 谢天红一拍大腿,我的妈呀!这可是大团圆哪!47年呐!47年没音信呐!天书,是真的吗? 谢天书半是兴奋,半是疑惑地说,昨天我们下班回来,妈就说大哥和二姐回来。是白天来的电话。也没留大哥的电话和地址。以为夜里大哥和天云还会来电话,我和香雨等了一夜。妈,大哥和二姐今天又来电话没? 母亲说来了。 谢天书惊喜,又来电话啦?怎么说的? 母亲说还是说赶在妈过生日前回来。 谢天书问,没说别的? 母亲说,说了。你大哥问还能不能找到桑葚? 一听到母亲提起桑葚,谢天书、谢天浩、谢天红都相当吃惊而且动情。 谢天浩说,好大哥啊!好大哥。40年了,大哥还没忘桑葚!人还没到家就打听桑葚。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大哥啊。 天红激动得两眼含泪,说,桑葚没白等啊!咱们家也总算对得起桑葚了。突然一拍巴掌:快给上海打电话,叫老弟弟也回来! 谢天书说天犁那边忙,回不来,提前邮来一千块钱给妈过生日。 谢天红坚决又果断地说,不行。得让他回来。大哥、天云回来了,再把桑葚接来,咱们全家就缺他了。我打电话!说着去打电话。 谢天书小声问谢天浩,二哥,桑葚还有消息吗? 谢天浩叹息了一下,说,好多年没来往了。大哥要是回来,咱们想什么法子也得找到桑葚。 林香雨把生日蛋糕、一桌酒菜都摆好了说二哥和二嫂起大早赶车,恐怕连早饭都没吃呢。咱们先吃吧?母亲说等你大哥和二姐来了,照张全家相再吃。谢天书说那我先把相机准备好。他支上三角架,安相机。谢天红拉一下二哥的衣襟,两人进了母亲的房间。兰芳也跟了进去。谢天红小声说二哥,你看天书两口子像给咱妈气受的样子吗?谢天浩摇头说不像。兰芳说妈要跳楼可是我和你二哥眼睁睁看着的。谢天红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呢?谢天浩皱着眉头,是呀。这事叫人心里直转轴。兰芳坚持她的观点,就兴许是装的。别看他们两口子都是文化人儿,时间长也得露馅儿。谢天浩生气,让她闭嘴。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3 存折事件 林香雨拿着新做的白绸子衣服过来让妈换上。母亲说吃完饭再穿,省得弄埋汰了。林香雨说大哥和二姐回来不是先照相吗?相机都架好了,先穿上吧!林香雨把白绸子衣服给母亲穿上。一家人看着,端详着。兰芳接过换下来的上衣,暗地里摸衣兜。谢天浩说,妈穿上这身衣裳真好看。谢天红啧着嘴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生活条件特别好的老太太。谢天书说看咱老妈像不像皇太后?说着吃吃笑。母亲也笑,说,哟,是你想当皇上吧?大家笑。兰芳摸着母亲的衣兜说,香雨,换衣裳别忘了妈兜里的东西。林香雨说,不说我还忘了。 林香雨说着把母亲脱掉的衣服拿过来刚要摘别针却停下了:哎?兜上的别针怎么不见了?她皱着眉,把手伸进兜里,掏出那个小包刚要往母亲新换的衣兜里揣却突然停下,用手捏了捏觉得不对,打开小包看了看,哎?包存折和钱的那个包呢? 兰芳赶紧张开双手说:哎?我可是没动啊?我接过这衣服可一直没动地方,不信你们摸摸?说着她自己上下地摸。 林香雨没理会兰芳,问母亲:妈,包存折和钱的那个包呢? 母亲说:不是你拿去了吗? 林香雨一愣:我拿去了?没呀? 母亲说:是你拿去了。 林香雨感到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拿了? 母亲说:你给我洗衣裳前,把钱拿出去就再没给我。 林香雨傻了。脑门急出汗来:不对呀?昨天晚上我把天犁那一千块钱存折和原来的存折还有那500元钱给妈放兜里了,怎么没了呢?妈,您老再想一想,是不放别处了? 母亲没有回答,却一边叨念着这天奎和天云咋还没来?一边向阳台走去。 林香雨大脑一片空白。潜意识里只想给妈跪下。她和婆婆朝夕相处20年来没有一次不愉快,却在这关键时候,关键的事情上让她无地自容。今天是妈的生日呀,二哥二嫂和姐都在啊! 谢天红y着脸问谢天书:包里都什么? 谢天书说:那五万元定期存折和一个活期存折,还有500元压兜钱。 兰芳不高兴也不相信地:哼,我怎么说来着?兜里两包,咋就单单把包钱的丢了?该说不说。 谢天浩生气地瞪她:你闭嘴! 林香雨一哆嗦。 兰芳用右手背拍着左手心说:咋的呀?这可不是少钱呐!五六万哪?再说了,妈那钱里还有咱们卖房子的两万块钱呢!就这么说没就没啦?咱妈为啥要跳楼?说不定就是为了这钱! 谢天浩愤怒:你给我闭嘴!举起手向兰芳打去,手伸在半空停住,身子一晃,倒了下去。大家也都扑上来。 谢天浩昏迷不醒。 林香雨流着泪挂电话,要急救中心! 谢天红将谢天书拉进书房说天书!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谢天书说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看着香雨把存折和钱放妈兜里了。谢天红说是不后来又拿出来了?谢天书说不可能。谢天红说我妈为什么要跳楼,你知道不知道?谢天书说我妈要跳楼?谁说的?是不是听街道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太说的?谢天红说我二哥和二嫂亲眼看见的!谢天书不相信,亲眼看见的?谢天红说我二哥来的时候,见你们家楼下围了许多人。挤进来一看才知道是咱妈趴在阳台上要往下跳!谢天书还是不相信:我妈趴在阳台上要往下跳?不可能!谢天红生气,我二哥能撒谎吗?二哥吓得又哭又喊,跪在地上求咱妈,咱妈才不跳了。你以为二哥是叫二嫂那一句话气倒的吗?他是见妈要跳楼急的!是存折没了气的!谢天红说着已经掉眼泪,天书呀!咱妈是跟你20多年了。时间是长了。你要是够了,烦了,你说话。咱妈没光生你自己!姐是穷!可姐要饭也养得起咱老妈!我养不起还有二哥!还有老弟弟天犁!你不想养活你说话!你们不应该打咱妈棺材钱的主意!你不应该把咱到跳楼自杀的程度!咱妈这一辈子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呀?咱妈是怎样把咱们拉扯大的?你的良心呢?妈要跳楼。哥也气倒啦!谢天红终于控制不住举起巴掌想打四弟,手停在半空却落不下去。后来自己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开始抽自己的嘴巴子。啪啪啪地打。谢天书看见姐的脸先变白,后变红,又变紫。他一下子搂住姐姐: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传来救护车的喇叭声。秋傻子雨中,大家把谢天浩抬上救护车。 救护车走了不久,梨花腋下夹着一个包出了楼。秋傻子雨打湿了她的一身白绸子衣裳。一辆出租汽车正好从楼前驶过,梨花招下手,出租汽车停下来。 1 秋傻子独木桥大男孩(1) 笑笑喜欢雨,只要一下雨她的心情就好。大雨、小雨、雷阵雨、暴风骤雨、毛毛细雨她全喜欢,唯独不喜欢秋傻子。秋傻子雨会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惆怅。笑笑是快乐的女孩,她排斥快乐之外的一切情绪,要一辈子不触碰痛苦忧伤什么什么鬼东西。 笑笑本来不知道什么叫秋傻子,是受乃乃的影响。 笑笑第一次认识秋傻子是6岁那年乃乃带她回老家梨花峪。那天她第一次接触秋傻子。不响雷,也不刮风,雨丝不粗不细,不停不歇。垂直的雨丝迷蒙了山野,迷蒙了一片片红高粱,迷蒙了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各种山花。世界一片沙沙沙沙沙沙声。笑笑穿着一套有米老鼠和唐老鸭头像的牛仔童装和一双红色的小水靴,举着一把儿童伞。那把小童伞是妈妈去杭州出差买的。竹骨,绢质伞面上有精美的湘绣。乃乃左手挎着一筐供品,右手拉着她。笑笑精心地抬脚落脚,蒿草上的露水还是将她的衣服打湿了。时不时还会有蚂蚱向左向右向前惊心动魄地跳开。乃乃带她来到一个长满了荒草的土堆前。乃乃摆完了供品之后喊了一声妈呀,我那狠心的妈呀!6岁你就把我给人啦!女儿遭的那个罪呀——妈呀,天下没有这么狠心的妈呀——山下有一只母牛哞哞地叫起来。这低音号般的吼声同乃乃声讨太姥的哭声同时嘹亮在沙沙沙沙的秋傻子雨中,让笑笑战栗不已。 从那以后,一下秋傻子,乃乃声讨太姥的哭声同母牛低音号般的吼声便会时隐时现在笑笑沙沙沙沙的精神世界里。让她感到一种惆怅与苍凉。 今天的秋傻子下得一点也不忧伤,甚至还有点聪明可爱。主要是因为乃乃过生日,而且大爷和二姑会回来。从美国新加坡什么地方回来。 秋傻子雨强迫笑笑低头骑车,奔到家楼下差点撞在一辆出租车上。她蹦下车,吃惊地看着。出租车正在关门,在关门之际一个穿白绸子衣服的人进了车门。笑笑只看见半个后背。车门关得没劲,司机重新关了一次,这次声大。 笑笑跑进屋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一面喊:乃乃生日快乐!喊完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生日蛋糕和一桌子酒菜还一点没动。照相机支着。两只小猫在桌子底下啃着什么。笑笑感到奇怪,人呢?都哪儿去了?是不是都接大伯和二姑去了?门铃响。是大闹。笑笑一见大闹就想乐。大闹是姑的大儿子,特乐观特幽默特有意思。大闹抱着一抱礼物,门一开就喊:我代表二魔、三鬼和风丫祝姥姥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看看没人,呀哈?就你自己呀?人呐?老寿星哪?笑笑说,我也是刚回来一个人没见着呢。开门声,谢天书和林香雨回来了,谢天浩已经抢救过来了,他们往家打电话没人接便回来看看。他们一见母亲不在家就慌了,林香雨说,天书,戴红胳膊箍的街道老太太和二哥都说咱妈要跳楼!谢天书一惊,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什么也没有。谢天书说是不是我们送二哥去医院以后,大哥和天云又来电话,让妈去接?妈去接大哥和天云去了?于是决定赶紧去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让笑笑在家守着。 屋里只剩笑笑自己。两只小猫咪想讨笑笑喜欢,笑笑没精神搭理它们。笑笑想乃乃,想乃乃是怎么回事儿?她突然想起了那辆出租车!想起了关车门前她看见的白衣服。现在回想,那是白绸子衣服,上车的肯定是乃乃!乃乃是坐出租车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呢?找到那辆出租车就知道了。怎么才能找到那辆出租车呢?只有知道那辆车的牌照,笑笑闭上眼睛想那辆车的牌照。在这方面笑笑特自信。她的记忆特好,她的脑袋是计算机是摄像机过目不忘。她是家里的记事簿,爹妈找不到东西都会问她。只要她在场,哪管她在学习在百~万\小!说在看电视,她也会把身边发生的事记住。 笑笑闭上眼睛后开始回忆,开始在脑子里过电影……自己低头骑车差点撞在那辆出租车上。她蹦下车,吃惊地看着。一个穿白绸子衣服的人进车后关车门,关得没劲,司机重新关了一次,这次声大。车开了,她只能看到车尾,也就自然地把视线移到车牌照上。车牌号是……094631,对!车牌号是094631!可是怎么样才能找到这辆车呢?对了!笑笑好像看见了这辆车的标识。笑笑的脑袋里继续过电影。车刚开就向左转,在转弯之际,笑笑注意到那个出租车的标记,是金华……是金华出租汽车公司。笑笑兴奋地跳起来拿起电话,向114问了金华出租汽车公司电话号码,再给金华出租汽车公司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大约5分钟之后,金华出租汽车公司来电话说已经找到了094631号出租车,他刚刚把一位老大娘送到梨花峪乡一个姓胡的村子,正在往回赶。笑笑放下电话,拿出地图在梨花峪乡找姓胡的村子,这个乡根本没有姓胡的村子。后来笑笑突然明白了是狐仙台。乃乃昨天夜里就起来要去狐仙台接桑葚,乃乃是去接桑葚去了。父母都没有手机。大闹哥有手机又不知道号码。怎么办?她急忙写了一个字条放在餐桌上,拿了一把折叠伞,穿了水靴,出去了。 笑笑打了一辆出租车出了烟雨茫茫的城市进入烟雨茫茫的山野。柏油路一直伴着小河向大山里延伸。秋傻子让山也蒙蒙,水也蒙蒙,心也蒙蒙。笑笑于蒙蒙的惆怅中猜想乃乃一定是得到了大爷最准确的消息去接桑葚,或者大爷就和桑葚都在狐仙台。乃乃见他们心切,独自打车去了。无论如何乃乃是危险的,让人担心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1 秋傻子独木桥大男孩(2) 出租车司机打听了好几次才找到通往狐仙台的道口。以后全是窄小的泥路出租车走不了。 笑笑下车支伞向四面八方环视了一回,视野中只有两样东西:秋傻子和大山。 笑笑打着伞走在山野泥路上。她就这样走进自己的初恋。 在山崖下有一群羊。放羊的老人在山崖下躲雨,笑笑走到山崖下。这位老人一见她是外地人就问:闺女,克哪儿克呀?问时眼睛眯起来,带着笑意。笑笑心想,这位老人和乃乃一样都是克哪克那伙的,她甚至闻到了老人话中带着的老旱烟味儿。她说老爷爷,我要去狐仙台。老人指着前方说,闺女,过了小河就是狐仙台。笑笑高兴了,找到了狐仙台就等于找到了乃乃,如果乃乃已经找到了桑葚,那么她还能见到美丽无比,神秘无比,对爱情忠贞无比的桑葚。甚至还会见到大爷和二姑。笑笑的心情突然像在雨中戏耍的小鸟,漾动着湿漉漉的欢悦。老人朝她背后说:哎!闺女,小河上有个独木桥,正涨水,你敢走吗?笑笑回头朝老人笑笑。笑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独木桥吗?迎面来了一位女人。那女人披着塑料雨衣。光着脚,挽着裤脚。笑笑迎上去问,大嫂,这儿离狐仙台村还有多远?大嫂说过了小河一拐弯就到了。姑娘,你是城里人吧?你敢过那独木桥哇? 怎么又说独木桥?独木桥有什么了不起? 大嫂说:大嫂告诉你,过小桥的时候可千万别往脚底下瞅。 笑笑奇怪了:为啥呀?不瞅脚底下踩空了呢? 大嫂说:哎呀!你可别这么想。这么想准糟糕。 笑笑说:为什么? 大嫂说:你越怕踩不着木头桥,就越往脚下瞅。那脚下的河水流得很快,瞅工夫多了就觉着那根木头横着往小河上游移动,越移越快,就会眼晕,自己就会掉下桥去。姑娘,记住了啊?千万别往脚底下瞅。 笑笑迷惘地看那位大嫂的身影模糊在雨中。有意思,过桥不往脚底下瞅。她来到小河前。小河上有一个用两根树干搭成的独木桥。小河正涨水。水是黄的。混浊的泥水打漩涡。笑笑运了运气,眼睛平视着前方,上了小桥。开始两步她走得很好。体育课上过平衡木,没什么了不起。后来有点晃,心里有点没底,眼睛保持平视前方,一只手伸向侧面协助平衡,另一只手撑伞,伞也可以用来保持平衡,杂技演员走钢丝时就这样。走,继续走。越走心里就越没底就有些却步了,改成脚尖试探着树干,觉得踩准了才迈一步。来了一股小风,伞受到小风的短促袭击向侧面拉她。笑笑呀的一声,晃了几下总算站住了。身上就开始哆嗦。她咬牙,千万不能往脚下看。可是她心里越来越没底,被小风向侧面一拉之后她觉得失去了重心,不向下看一眼就不敢迈步。就瞅一眼。就一眼。她低头瞅了一眼,好了,抬起头平视前方,迈了两步,又停下来再不敢迈了。这时已经接近河心。水流更急了。哗哗的水声也更响了,满世界都是哗哗的流水声。她咬咬牙,镇静了一下,目视前方又迈了一步,又来了一股风,她感到风兜着伞把她拉向一侧,拉向桥下,拉向河里,眼见得就要掉下桥去,紧要处她聪明地松开伞,身子晃了几晃,低头瞅脚下,终于站稳了。全身只是抖。那伞飞哪儿去了,是否掉到河里冲走了,她没敢看。哗哗的水声灌满了整个空间,占领了笑笑的精神世界。她知道不能就这么站着,还得往前走,可是她的腿突突地动不得。现在她全部的欲望就是往脚下看。她冷静了一会儿,咬牙低头瞅着桥走了两步,还好。抬头平视前方继续走,呀的一声脚踩到树干的侧面滑了一下,差点掉下去。还得瞅着走,瞅着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呀!呀呀!桥动了!小桥向上游横移,越移越快。越移越快。越移越快。像飞起来一样。她蹲下来,两手抓住桥,小桥还在横移。笑笑趴在独木桥上了,双手紧紧地搂住树干,闭着眼睛还觉得在横移,在飞。笑笑就有呕吐感。秋傻子雨丝抽打她,小河以死亡的嘴脸哗哗嘲笑她。 她趴在桥上哭起来:乃乃。乃乃……笑笑悔恨因一时不慎不但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而且耽误了寻找乃乃。乃乃正需要帮助,自己却趴在独木桥上哆嗦。她还悔恨自己没把老爷爷和乡下大嫂的话放在心上。固执。固执就是笨。固执就是不聪明。笑笑还感到尴尬和耻辱。一个城市女孩跑到乡下趴在独木桥上受河水恫吓,让秋傻子蹂躏特窝囊。 笑笑希望能够有人经过小桥,她相信必定有人经过小桥。可是天黑了。没人来。中国人怎么这么少呀? 秋傻子极有耐性地下,不响雷,也不刮风,雨丝不粗不细,不停不歇。既不急躁也不罢休地蹂躏笑笑。世界只剩下河水的流淌声和秋傻子沙沙沙沙。在这样的声音里,依稀地能分辨出笑笑咿咿的哭声。间或还有喊乃乃、乃乃的声音。黑暗无边无际,秋傻子无边无际,寒冷无边无际。她全身发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凶。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知道自己病了,在发高烧。她以一种生存的本能搂定独木桥。 后来,这一情景作为她16岁少女最美丽的故事,作为她人生最有趣的细节,作为她初恋必不可少的情节,作为她爱情中最美的诗,被她无数次回忆过。每回忆这一情景的时候笑笑就想笑。暗笑。在心里笑。偷着笑。哧地笑出声来。嘻嘻笑。哈哈大笑。总之想想就想笑。人生一不留神就上了独木桥,让你进退维谷,让你恐惧,让你命如悬丝。其实只是幸福降临前的苦难游戏。上帝在给你一块干酪之前,必定要抽你一鞭子。 1 秋傻子独木桥大男孩(3) 天亮的时候跑来一个大男孩。秋傻子又下了一夜。秋傻子所以傻,就是天黑了也不知道歇息。大男孩跑来的时候,一层层朝雾正在秋傻子雨中虚虚实实地升腾。大男孩从山路上叭唧叭唧地跑来。这男孩高而且瘦,却十分结实。有一种淳朴的男子气。他背着书包,一边跑,一边背着英语单词。他瘦长的腿在山路上跑动时显得特有弹性。他的英语因跑动蹾得时断时续。他跑到小河前,轻盈矫捷地跳上小桥,跑了几步突然站下了。笑笑一动不动地趴在小桥上,全身不住地突突突地抖着。他蹲下来细看。看不见脸。什么也看不着。他趴到独木桥上,把头伸到桥下朝上看,还是看不出什么。他用手推推笑笑。笑笑从昏迷中醒来,知道来了一个人,她有点生气,想说看什么看!可她没力气。大男孩琢磨了好半天看清了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中学生。 他张了几次嘴,最后冒出一句英语:哎?你怎么了? 笑笑眼泪哗地下来了,用英语回答:救救我。声音相当微弱。 大男孩为难了一阵子,用英语问:怎么救? 笑笑用英语答:背。抱。 大男孩挠挠头,就开始背,后来又改成抱。比量了半天不好意思下手。 笑笑生气了,用英语说:胆小鬼。你是孔老二呀? 男孩子终于红着脸,把她背起来。刚走几步,笑笑用英语喊:你骨头这么硬,硌着我啦!大男孩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笑笑又用英语说,抱我。大男孩把笑笑从后背调到前面双手捧着。这一动失去了平衡,掉了下去。在掉下去的过程中,大男孩始终抱着笑笑没松手。掉到小河里之后,两个人都摔进水中,大男孩很快抱着笑笑站起来。河水湍急,大男孩叉开腿站稳了。笑笑把灌进嘴里的水噗地喷到大男孩的脸上,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她曾经看见有一对花喜鹊穿越秋傻子雨丝从她的视野中变虚,全身一松,不抖了。上了岸,大男孩将笑笑轻轻地放在一片草地上。那草地上有星星点点的小白花,文静的紫菜花,还有情急逃遁的小蚂蚱。把笑笑放稳了之后,大男孩跪下来仔细地看她。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哎哎地喊两声。见笑笑没反应,又摇摇她的肩膀,还是没反应。用手试一下额头,猛地跳起来往家跑,跑几步又转回来捧起笑笑向村子里跑去。 2 涉案手机越急越串皮(1) 东方发亮的时候,谢天书、林香雨和大闹在火车站碰头。仅仅经过这半天加一夜,谢天书已经由一位潇洒的艺术家憔悴得接近孔乙己。林香雨推着哗哗划圈的自行车。她神情焦虑,头发湿而乱,脸上有伤痕,湿透了的衣服也全是泥。秋傻子给林香雨的心理作用就是窝囊。一下这种雨,她心里就觉着窝囊。夜里她只顾着找妈,掉进了沟里。摔昏了。后来一个小青年也摔进沟里把她砸醒了。小青年跳出来骂我日她姥姥的啊?这马路刚修得光光溜溜的,就这么刨,那么刨,刨得一步一个暗道,一步一个陷阱!他姥姥的!要不是把这大马路修得这么光溜,让你闭着眼睛走也放心,我他妈的还不会中计呐?是不是小偷刨的和强盗刨的?哎哟嘿!还一个哪?这沟刨得值个啊?没少陷害人哪?啊咦?是位大姐? 这一夜,谢天书和林香雨都往家打了几次电话,没人接。老妈没找着,笑笑又不见了。大闹精神头十足,毕竟年轻,毕竟是经过部队艰难训练过的。各个医院、派出所、火车站、汽车站、长途汽车站都找遍了。林香雨有一种感觉,就觉得妈是找桑葚去了。谢天书给梨花峪的二哥家打了一个电话,侧面知道母亲、大哥和天云也没回老家梨花峪。大家决定再把各个宾馆查查。大闹提出再打印一些寻人启事发给三轮车工人,找到乃乃或发现线索给予重谢。这事就由大闹去办。大闹有手机还有个传呼。传呼给四舅谢天书,建议林香雨再买个手机,三个人一人有一个,就可以随时联系。谢天书跑宾馆。大闹去打印寻人启事发给三轮车工人。林香雨回家取钱买手机。 林香雨跑回家取钱看见一桌子饭菜和支着的相机,两只小猫爬上桌子吃盘子里的菜,心里好一阵凄凉。她匆忙拿了钱,出去了,却没有看到笑笑去狐仙台的字条。那个字条被小猫带到地上了。 人忙无智。林香雨慌里慌张地买了手机,把手机号告诉给丈夫和大闹,骑着自行车满街找老妈。手机响了。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有手机,也是第一次用手机接电话。是派出所的,请她马上去一下。林香雨惊喜,一定是派出所有了老妈的消息。 赶到派出所,值班室里有位公安人员在看电视。 林香雨四下看着,问同志?是不是有了我母亲的消息?一位老太太,80多岁的老太太?穿一身白绸子衣服?那位公安人员相当严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接着让她连续回答年龄、工作单位、职务。最后让她把手机拿出来。林香雨拿出手机。公安人员接过去看了一眼,问,你这手机是怎么来的?林香雨说买的。公安人员问从什么地方买的?林香雨说从一个男青年手里买的。公安人员问什么时间买的?林香雨说刚买不到一个半小时。公安人员说你这个手机是偷来的赃物,我们没收了。同时,还要追究你的刑事责任。林香雨傻了。少许,眼泪流了出来。公安人员说,你说你这个手机是从一个小青年的手里买的,谁能证明呢?谁能证明不是你偷的或者是你儿子偷的让你用呢?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手机的磁卡拿了出来。林香雨说:同志,请您暂时把磁卡放里面,万一有什么情况他们还会给我来电话。公安人员还是把磁卡拿了出来。林香雨说我母亲丢了,我的女儿也失踪了,能不能先让我给我爱人打一个电话?公安人员递过来纸和笔说,把你刚才讲的全过程再详细地写一遍。林香雨只好写。眼泪一滴滴地滴到纸上。 电话铃响,公安人员拿起电话,喂,我c!在哪儿呢?和谁呀?就你们俩?你他妈的骗谁?林香雨草草地写完,站起来递给公安人员。公安人员没接,还在打电话,拉倒吧。现在?你们行啊,找个理由就出去半天,就前呼后拥的?我哪行啊。晚上?晚上在哪儿?那是什么d地方?不去。不够档次。我说,老外行离了没?离了?给他老婆多钱?50万?噢,还可以。房子也给他老婆留下了?另外还有两处房子。啊,他儿子住一处,小姘住一处。他儿子不是还没结婚吗?林香雨着急,说同志,我写完了。公安人员用肩膀和腮夹电话,接过纸一边看一边说,什么时候结婚?不结婚?同居一段看看?他们同居两年多了吧?怎么还要看看?也好。省得咱们上礼。唉,我说他老妈不是跟他过呢吗?前一阶段我还听说他雇了一个保姆?怎么?他妈气死了?怎么气死的?林香雨急问同志,还需要我做什么?公安人员并不理她,啊,这么气死的呀?那他……输了多少?五千?几圈?一圈?行。不多。你他妈的那天一把搂我两千你忘了?c。什么?哪家桑拿浴?不去。我一天洗三回受得了吗?放啦。公安人员放下电话。林香雨控制自己不哭出声,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淌。公安人员说,我相信你说的情况是真实的。又考虑你们家出现的特殊情况,我们暂时可以让你回去。不过,你要找一个保人。林香雨说找我妹妹行不行?公安人员说你妹妹?怎么通知她?林香雨说她有手机。公安人员把电话送到林? 第 2 部分 欲望文 第 3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霰h恕a窒阌晁嫡椅颐妹眯胁恍校抗踩嗽彼的忝妹茫吭趺赐ㄖ苛窒阌晁邓惺只9踩嗽卑训缁八偷搅窒阌昝媲啊a窒阌昴ㄑ劾幔闷鸬缁埃a撕牛缁巴耍阊┭剑课沂悄憬恪n摇账档秸舛涂蘖似鹄础a窒阊┑缁袄镂剩阊剑空Φ睦舱Φ睦玻浚∧阏Φ睦玻磕闼祷把剑拷悖憬悖x窒阌晗胍棺】奁墒窃椒5乜刂撇蛔 a窒阊┑缁袄锛绷耍阊剑空Φ睦舱Φ睦惭剑浚∧阏Φ睦玻磕愕故撬祷把剑拷悖憬悖√齑蟮氖掠忻妹媒幼牛∧阏Φ睦玻磕愕故撬笛剑浚x窒阌晁怠πΦ哪棠潭恕w蛱煲估锶艺伊艘凰蓿πσ膊患恕n易偶甭蛄烁鍪只纸腥似耍衷诒慌沙鏊窒阌暧挚奁鹄础?br / 2 涉案手机越急越串皮(2) 那个公安人员听林香雨打完电话发了一阵子呆,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刚才我听你打电话时叫香雪? 林香雨说我妹妹叫林香雪。 公安人员说林香雪?就是曾经在全市选美大赛上评为第三名的那个? 林香雨点一下头,您认识? 公安人员叹口气,轻摇一下头说,麻烦来了。哎,林香雨同志,我看不用…… 话没说完,门咔地一下开了,林香雪一步迈到里面,先看了一眼那个公安人员,然后盯住林香雨说,哭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审讯记录在哪儿?公安人员急忙拿起审讯记录刚要说什么,被林香雪一把将本子掠了过来。 公安人员以猪八戒看皇妃的表情看着林香雪。 林香雪身高1米75。她长得和姐姐既相像又不同。这种不同不仅表现在脸上,更表现在气质上。如果说姐姐是温文尔雅的旧式美人,妹妹则是让人惊心动魄,看一眼就无法将视线移开的那种,张扬,带点野性的现代美人。 林香雪草草地看了一阵后啪的一声把本子摔在桌子上,公安人员吓了一跳。林香雪点着他的鼻子,我姐犯什么法啦?你们把她弄得哭成这个样子?那么多小偷、骗子、强盗、贪污腐败分子你们不抓?专门欺负这些书呆子?她们一天就知道教学、教研、侍奉老人培养孩子,对社会上乌七八糟的事一窍不通!你们抓她干什么?公安人员说了解了情况以后,我们也不想难为她,只是想让她找一个保人……林香雪说找一个保人?我姐是当今这个社会上最可靠、最保险的人啦!还找谁保她?找我呀?告诉你!我比我姐坏一万倍!找你们牛局长吧?找他给我姐当保人。我叫他来。说着,林香雪一p股坐在办公桌子上,拿出手机就拨号,公安人员急忙阻止,林小姐不必惊动这么大。林香雪用长长的睫毛扫了他一下,怎么?你有点怕了?早干什么啦?说着继续拨号,拨完号等着,又扭头把大眼睛眯起来对公安人员说,我要你10天之内调出这个屋,如果再有整顿减员的机会一定给你……喂,老牛哇?一看手机号就知道是我啦?记忆力还不错呀?你一天像老牛喝水那样咕嘟咕嘟地灌溉,还没把脑袋灌成臭j蛋哪?你……公安人员急了,说,林小姐,您姐姐的事已经了结了,请您……林香雪说,老牛,我本来是有事的,你的部下不让我找你,那就拉倒吧。给你爱人买的那个手机行不行?不满意就再换一个?老好啦?老好就好。哪天高兴再聚一聚。林香雪收起手机,问公安人员,我姐的手机呢?公安人员说对不起,手机我们得没收。林香雪伸手从桌子上拿起林香雨的手机是不是这个?什么破玩意儿呀?不要啦!妹妹给你重买一个!说着手一挥人要摔。公安人员急忙止住别别!您拿走吧。林香雪拉起姐姐扬长而去。 半年以后林香雨偶然听说那个公安人员真的被脱了警服。林香雨问妹妹是不是她捣的鬼?香雪摇头说不是。是公安内部整顿,老牛也被贬了。 上了轿车,林香雨让香雪给她姐夫打传呼。 这时谢天书正沮丧地坐在长途客运站门外的台阶上。全市的宾馆全查过了。三轮车寻人启事也发了。没消息。这一天又白过了。 谢天书的传呼响了。谢天书看看,这是谁传我? 大闹说一看电话就知道了。他看看号,按手机,哪位?呀哈?大美人?是你呀?我是大闹。多少年没见了?哎哎,四舅就在我身边。把手机交谢天书,说,是你小姨子。 这时候穷光蛋大闹还不知道,做梦也想不到,梦见了也不会相信,他将跟这位开着宝马的大美人进入古怪恋爱。这一切都因为姥姥精神失常。 林香雪拉着姐姐来到长途客运站门外。林香雨还是感觉母亲有可能去找桑葚去了。谢天书也觉得有可能。于是,谢天书让大闹去医院护理二舅,嘱咐他不要让你二舅和你妈知道你姥丢了的事。大闹说对。二舅和妈一知道准上火。大闹骑摩托车上医院。林香雪开车带姐夫和姐姐去狐仙台。出城不久天就黑了。刚一进山,一辆加长斗大卡车和一辆家用三轮相撞挡住了路。三个多小时后路才通,走了半个小时,一段路又被山水冲断了,只好绕道。轿车进入通往狐仙台的土路后,车轮陷入泥水里不断地侧滑,终于卡住了。谢天书让她们姐俩抓紧时间在车里睡一睡。自己去找母亲。林香雪说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天,你上哪儿找?谢天书说这条路我好像还认识。说着下车。林香雨不放心,跟谢天书走了。车里只剩下林香雪。她打开录音机闭上眼睛听音乐。 3 什么梦? 笑笑躺在炕上昏睡,她的手上打着吊针。大男孩和他的母亲守在旁边。大男孩的母亲说,从早上到现在都快一天一夜了,这孩子咋还不醒?乡下医生从笑笑腋下拿出体温计看了看,说烧退了些。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大男孩的母亲惊喜地呀了一声,说醒了!笑笑醒过来,四下瞅瞅,眼神在那个大男孩处停下。那个大男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从独木桥到现在,笑笑好像第一次看他。乡下医生让他们给熬点姜汤和稀饭。等大男孩母亲端来一碗粥让笑笑吃点稀粥时,笑笑没反应。那个大男孩凑过来看了看。他母亲又问大夫,是昏过去了?还是又睡了?乡下大夫说睡了。是睡。大约又过了一个钟头,笑笑醒了,四下瞅瞅。眼神再次在那个大男孩处停下。 大男孩的母亲大喜,呀!这回可真醒了。她端过碗,孩子,吃点稀粥吧?笑笑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说,婶,这里是狐仙台吗?大男孩的母亲点头说嗯呐。笑笑问这村子有个叫桑葚的人吗?大男孩的母亲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没见过。她早不在这村子里住了?笑笑说我乃乃来这找她来了。我来找乃乃。婶,您能帮我打听一下吗?我乃乃80岁,一头白发,一身白衣服。大男孩的母亲点头,嗯呐。眼下家家都睡着呢。天一亮,就帮你打听去。好孩子,吃点粥吧?笑笑喝了点粥。 笑笑靠着被,闭着眼睛,那个大男孩在百~万\小!说。大男孩的母亲在做针线活。房檐滴水滴答滴答敲出不同的节奏。终于传来了j啼声。大男孩的母亲放下活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笑笑和那大男孩。笑笑瞅着他。他低着头好像在百~万\小!说,笑笑知道他实际并没有百~万\小!说。外面房檐滴水滴答滴答,滴答出紧紧慢慢的节奏,间或穿c着高昂阔远的j啼声。 笑笑用英语问:你在哪个学校念书? 大男孩用英语:梨花峪中学。 笑笑用英语问:你念初三? 大男孩点点头。 笑笑:你怎么总是用英语和我讲话? 大男孩:老师规定同学之间要用英语讲话。 笑笑:我不是你们同学。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大男孩:早上醒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说到这儿脸一红低头不说了。 笑笑:什么梦? 大男孩还是低头不说。 笑笑闭上了眼睛不再问。外面一片秋傻子的沙沙声和房檐滴水的滴答声。院里有个公j叫起来。叫得挺卖力气。 大男孩的母亲进来:听说老闵家来个老太太,我到老闵家,没见着人。听说那个老太太已经走了。 笑笑下地。她要去找乃乃。大男孩的母亲不放心,你的病还没好呐? 那个大男孩说我陪她去。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泥人 小时候,谢天书来过几次桑葚家,印象很深。所以找到了。谢天书和林香雨来到桑葚家时,那个大男孩的母亲才从他们家走不久。闵老太太正在大门口准备抱点干柴生火。据闵老太太说,昨天晚上来了一位老太太,一身的白绸子衣裳。一唠嗑才认出来是早早年就认识的梨花。梨花说47年前被抓兵的大儿子回来了,要接桑葚进城成亲。闵老太太说桑葚早搬走了。梨花就追问搬哪儿克了?闵老太太说搬走前谁也不知道。我就记得她一个人在瓜窝棚里住了一阵子。梨花问是哪个瓜窝棚?闵老太太说就小西沟那边。梨花就往那边走了。 已经是老妈失踪后的第二个早晨。秋雨使山野昏暗而沉重。谢天书、林香雨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喊着妈妈。他们来到小河前,小河正在涨水。 对岸崖顶那个瓜窝棚静静于黛色的山崖下。 林香雨说:可能就是那个窝棚! 谢天书喊:妈!妈—— 那个瓜窝棚没有什么反应。 谢天书和林香雨一起喊妈——妈——还是没有反应。 谢天书说,香雨,你留在这,我过去。 林香雨说:我也过去。一起过去。 谢天书说:我会水,你不会。 林香雨说:你拉着我。 谢天书说:好吧。你拽住我的衣服。记住,不要拽我的胳膊和手,因为这样会妨碍我。要拽住我的衣服,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松手,无论怎么危险也不能松手,也不要喊。因为一喊就会呛水。记住了? 林香雨点点头:记住了。 谢天书在前,林香雨在后下了小河。水没了大腿根,林香雨有点支持不住。谢天书拽住林香雨手腕。水没了腰,两个人被水流冲得向下游移。林香雨倒了,被谢天书拉起来,继续向前。水没了林香雨的胸脯,两个人突然没入水中。在这一刹那,林香雨喝了几口水,神志也一度混乱。当她松开一只手的时候感到丈夫拉了她一下,把她的手重新放在他的衣服上。她再次抓住了丈夫的衣服。她感受到他们在水中滚动,但是她依然能够感觉到丈夫向前的力量。她想起丈夫的话,死命地拽住他的衣服。谢天书首先从水中冒出来,他拽住了岸边的一棵小树,接着一回手将妻子拉出水面,上到岸上。林香雨惊魂未定愣愣呆呆地只是哆嗦。 谢天书把她扶起来:你怎么样?喝水没? 林香雨摇摇头。 谢天书:那就赶紧走。刚转身要走又停住说,不用拽着了。林香雨一怔,松了手。突然一呕,哇哇地吐水。吐得好辛苦。谢天书帮她敲背。终于吐完了。谢天书捧着妻子的脸看了好一阵,说:真是对不起。 林香雨一笑,眼泪下来了。 谢天书拉着妻子跑到瓜窝棚前突然站住。 瓜窝棚里躺着一个人,这人全身是泥水,脸上也全是泥。两个人扑进去。哈腰细看。几乎是同时喊了一声妈! 那个泥人突然坐了起来。 谢天书和林香雨都吃惊。两个人同时喊妈?妈! 泥人突然说话了:妈啥呀妈?我还以为是天奎和桑葚呢?是你们俩呀? 谢天书像被打了一棒子似的,好一阵反过神来,脱下上衣,林香雨接过来给母亲揩揩脸,这时才看出母亲的模样。谢天书眼泪哗地下来了,妈!你怎么跑这来啦?母亲说,光光我跑这来了?你们俩不也跑这来了?谢天书好像又挨一棒子,又过了一会儿才反过神来,你跑这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呢?母亲说,临来前我不是跟你们俩说了吗?谢天书还是像挨一棒子,你根本没和我们说呀?母亲说那就是跟笑笑说了。 谢天书扬起头想了一阵:……怎么想上这儿来了?这么远,下着大雨呀?又是怎么来的?这河水又急又深是怎么过来的?他摇摇头,瞅着母亲,走吧。赶紧走。 母亲说:等你大哥和桑葚回来一块走哇? 林香雨说:大哥和桑葚? 母亲说:他们俩才出去。 一位山里汉子喝喝咧咧地赶着老牛把陷在泥里的轿车往上拉。林香雪坐在车里把着方向盘。老牛把轿车拉上来。汉子从小河沟里提来水洗车。车洗好了,林香雪给山民钱。 这时,谢天书和林香雨搀扶着母亲向这里走来。谢天书一边走一边打手机,告诉大闹姥姥找到了,具体情况见面再说。问了二哥的病情,大闹说二舅恢复得不错,已经没问题了,只是一直在生气。谢天书嘱咐大闹不要把姥姥丢了的事跟他大舅和他妈说。 5 尴尬的初恋(1) 笑笑和那个大男孩来到小桥前。两人犹豫了一下,大男孩先上了桥,回头瞅着笑笑。笑笑试了试,上了桥,只走两步就扬头瞅天不走了。大男孩不知所措地瞅着她。 笑笑扬着头,用英语说:你拉着我。 大男孩伸了几次手,还是没拉。 笑笑扬着头用英语说:你到我后边扶着我。 小桥太窄,大男孩得搂住笑笑,两个人抱在一起才能转到对方的位置。大男孩想搂住笑笑转到笑笑后边去,没好意思,他跳下小桥,从水里走到笑笑后面,再从笑笑后面上了桥。笑笑扬着头用英语说:你扶住我的两个肩膀。 大男孩伸了几次手,还是没扶。 笑笑扬着头用英语说:算了。你还是到前边拉着我吧。 大男孩又要下水。 笑笑止住他用英语说:别下水了,就这么绕过去吧。 大男孩犹豫不决。 笑笑用英语说:快点呀?我支持不住了。 大男孩轻轻地搂住笑笑,就在两根树干上转,终于转到前面。松开笑笑。 笑笑用英语说:拉住我的手。 大男孩犹豫。笑笑一下子拉住他的手,两个人向前移。笑笑有了主意,敢低头向下看了。这一看就吓得叫起来:呀!呀呀呀!桥又走了!桥又走了!她一惊一吓忘了用英语。 大男孩还是用英语说别往下看。 笑笑顾不得用英语,她喊:呀呀呀不行啊。不往下看怕踩空。踩空就掉下去啦! 大男孩用英语,相当稳重地说:我拉着你呢。 笑笑还是喊:不行!桥走啦!桥走啦!不行啊不行!她蹲下了,两手抓着桥。 大男孩停下来用英语问:那怎么办? 笑笑闭上眼睛说:你抱我。 笑笑的话好像带着红色,把那个大男孩的脸喷红了。他犹豫了一下,抱起笑笑过了桥。到了桥头,大男孩把笑笑轻轻放地上。笑笑还是闭着眼睛,全身还在哆嗦。大男孩用英语说睁开眼睛吧。笑笑睁开了眼睛。笑笑睁开了眼睛之后就看到星星点点的野花,星星点点起起伏伏地铺就雨后的河岸。笑笑的视线最后落在大男孩的脸上。大男孩低着头,手摆弄着书包带。笑笑也低着头,摆弄着衣襟,后来扭头看着小桥。 小河依旧,小桥依旧。 笑笑扬起头。 有一对花喜鹊从她头顶上飞过。 大男孩也扬起头。 那对花喜鹊从小河上飞过。 山野的晨曦静谧得让人惊心动魄。小桥安静得让人惊心动魄。风住雨歇。几缕晨曦从东方山头撒向小河,小河愉快地明亮起来。连哗哗的流水声也收了。单等着百鸟齐鸣。 笑笑在前边走着。大男孩低头在后边跟着。雨后的青山滴翠,白云悠悠。 林香雪的轿车从后面上来。林香雪开了车窗把头伸出来:笑笑!笑笑!车停了。林香雨和谢天书下车。 林香雨惊喜地说: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笑笑问:乃乃呢? 乃乃从车门里出来了:笑笑!是乃乃的笑笑哇? 笑笑一下子扑上去,问:乃乃!怎么一身一脸全是泥呀? 乃乃笑说:瞅瞅你爹、再瞅瞅你妈,也不比乃乃强。 笑笑瞅父母。俩人也身上、脸上都是泥。 林香雪看看车座:我的车算倒了霉了。 笑笑说:乃乃,找到桑葚了吗? 乃乃生气了,说:还说呢。天奎和桑葚刚出去,抽袋烟工夫就能回来,你爹就是不等。 谢天书说:都等一个多小时了,不能再等了,得赶紧回家给你乃乃吃药。肯定得感冒。上车吧。 大家上车。 那个大男孩站在原地望着。 笑笑说:姨,停一下。车停了。笑笑说,妈,给我500元钱。 林香雨问:干什么?我没带那么多钱。 林香雪从兜里拽出五张新票递过来。笑笑接过来,下了车。 大家都看着她。 笑笑走到那个大男孩跟前,用英语:你叫什么? 大男孩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用英语说:牛地。耕地的牛,土地的地。 笑笑用英语说:我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你要是也能考上,我们就是同学。她看着牛地的脖子。 牛地的脖子上挂着一对小巧的棒槌。 笑笑用英语问: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牛地用英语说:乃乃活着的时候给我做的一对小棒槌。桃木的。乃乃说,能避邪。 笑笑用英语说:送给我吧? 牛地解下那对小棒槌递给笑笑。笑笑接过来说:把笔给我。 牛地翻书包,拿出一只破钢笔递给笑笑。笑笑接过来,拉过牛地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两排数字,用英语说:这是我们家的电话号码和我姨的手机号码。然后把笔和钱塞到他手里,抹身走了。 笑笑上了车。 林香雨问:他是谁? 笑笑把头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秋傻子雨的确让这位少女惆怅。 车开了。林香雨和谢天书都回头往后瞅。林香雪注视着后视镜。那个大男孩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 后来笑笑才领悟到那次的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她的一切行为仿佛都处在梦魇状态。她对什么也不肯多想,只是被一种潜意识支配着。被秋傻子雨所催。被追赶乃乃的意念所牵引。那是乃乃的安排。当她想到乃乃是去狐仙台找桑葚时,还为狐仙台三个字惊讶,这名字怎么有一股鬼狐味儿? 5 尴尬的初恋(2) 早晚有一天你牛地会问我笑笑,乃乃为什么要疯?我会说只有疯,才能完成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早晚有一天我笑笑要问你牛地,乃乃为什么要去狐仙台?你会说是为了让你遇见我。 是了。为了让我们相遇。 1 一惊三诧 到家时已经是中午了。笑笑和乃乃在车上就开始睡,勉强弄上楼,进屋后又继续睡。 桌上摆着生日蛋糕和饭菜,估计已经坏了。照相机还支在三角架上。两只小猫喵喵地叫着。 林香雨从母亲换下来的脏衣服里掏出小包,把子弹壳擦干,连同乌拉草和那缕头发一起晾在一本杂志上。然后把脏衣服放在盆里泡上。谢天书说赶紧睡一会儿到医院去看二哥。 电话响了。是蔺院长问谢天书上党校学习的事怎么没去?谢天书脑袋嗡地一下,忙说家临时出了点事,忘了。蔺院长说赶紧去呀?不想当副院长了?谢天书说今天我还是去不了。以后再解释。 林香雨一拍脑门:哎呀!观摩课筹备会也忘了!还说别把这两件事忘了,真就忘了。谢天书说:光忙活老妈啦。 正感慨,传来用拳头擂门的声音。是笑笑的班主任周老师。谢天书脑袋又嗡地一下。笑笑也忘了请假!周老师打了23次电话,没人接。来家5次,全吃闭门羹。谢天书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忘了请假。周老师说忘了?一天忘。两天忘。旷课了三天还能忘?一个人忘,两个人忘,三个人谁都没想起来?我们是重点中学重点班。就是你们不想念,还得替我这个班主任考虑一下升学率哪?全教研组的人把脑袋捏到一块也没猜到你们家是怎么回事?校长、书记全发火了。请你们明天到学校去一趟!他啪地把门关上走了。 电话又响了。谢天书去接电话。是大闹,二舅住院三天你们一次不来,咱妈和二舅劲大去了。我又不敢说姥姥丢了的事。谢天书说好,好好好我尽快去。大闹,你姥丢了的事你千万别说。 放下电话又有人敲门。谢天书和林香雨几乎是同时一紧张。林香雨瞅瞅丈夫。 2 诊断 迟迟疑疑地开了门。是楚主任。这回林香雨先道歉。 母亲腋下夹着一双鞋,要开门。林香雨拉住母亲问:妈?您干什么? 母亲说:回梨花峪克。 谢天书本来脑袋就嗡嗡响,问:回梨花峪干什么? 母亲说:天奎和天云都回梨花峪了,这不你爹赶着大车来接我来了嘛? 谢天书说:我爹?我爹赶大车来接您?爹不是去世好多年了吗?这……谢天书只觉他脑袋里轰隆隆地飞过一架轰炸机,神经错乱了。他把母亲扶进卧室,让妈继续睡。楚主任问这几天怎么了?林香雨把这三天的情况简单地和楚主任说一下。 楚主任说:我看你母亲很可能是得了老年精神病。 两个人都十分震惊。林香雨说,咱妈一直好好的呀?不可能吧? 楚主任说:我妹妹是专门研究老年神经病的,而且还是硕士学位。她有时候和我说起老年神经病的情况,所以我也了解一些。根据你说的情况,我看像。建议你们去看看医生。 林香雨精神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谢天书脑袋越来越大,觉得是不是自己得了精神病?好一阵之后,他才把自己的思维调整过来,决定马上去医院。林香雨说不去看二哥了?谢天书说反正二哥已经没危险了,有大闹和姐照顾。还有姚院长关照着。咱妈要是得了这病,那就彻底毁了。先去医院。楚主任说我陪你们去,精神病院的人我熟悉。 楚主任给找了一位老专家,是精神病院退休的老院长。他诊断母亲是老年神经病。一般表现是对过去的事情会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的事记不住。经常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真真假假的把好人也弄糊涂了。甚至可能幻视幻听,谢天书和林香雨请教还有什么治疗的办法?老院长说80岁,熟透的瓜了。治疗价值不大。但是一定得护理好,否则会出意外。最好在犯病的时候用药控制一下。不过药量是很难把握的。药量大了,老人发疲骺谒r┝可倭擞挚刂撇蛔 r┏远嗔嘶共挂┬浴w詈们胍晃痪癫〈蠓蜃黾彝ヒ缴诖蠓蚓闹瘟坪脱细窕だ硐拢褂邢a窒阌晁的懿荒芨颐墙樯芤晃弧r嗲夹小@显撼に刀嗲材颜摇i窬〔煌鸬牟。膊辉敢夤堋t偎瞪窬〈蠓蛞蔡佟2缓糜觥?br / 谢天书和林香雨虽然知道老院长的诊断不会有大的出入,还是心怀希望。从医院里出来。林香雨问楚主任,您的妹妹是医学院神经专业毕业,硕士学位。希望她能给咱妈再看一看。如果可能,能经常到我们家确定治疗方案和指导我们怎样护理就更好了。至于劳务费,只要您妹妹说个数就行。她要是不好意思说,就您说一下也行。楚主任说,我可以跟她说说。不过事先说明,我这妹妹有些古怪而孤傲,内心却特别丰富,思维现代,观念现代。除了上班之外,每天只作几件事,画画,上网聊天,百~万\小!说,听音乐。28岁了也不看对象。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琢磨不透。至于劳务费,我妹妹这个人才不会不好意思呢。她要是要钱,就会直截了当地说。你不给,她抹身就走。她要是不想要,你硬给,她也会抹身就走。还是让她先给你母亲看看吧。 回到家谢天书和林香雨的头都低下了。三天前他们还高高兴兴地为母亲过生日,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现在,一切希望都放在楚主任的妹妹身上了。希望这名医学硕士能诊断母亲没病,或者很快能够治好。 大闹又来电话,说二舅和他妈非常生气,要他们赶紧去。谢天书说去,一定去。刚要放电话,谢天书又说哎别放!大闹!我和你四舅妈带你姥姥去医院了,初步诊断你姥姥是老年精神病。大闹大吃一惊啊?我的姥姥哎!要是老了非得点什么病不可,得别的病啊?怎么偏得这种病呢?谢天书说大闹,我所以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你妈和你二舅知道。你妈那眼睛一上火就看不见,你二舅高血压怕气怕上火。你要协助四舅把这事瞒住,明白吗?大闹哭腔说,明白了,我的姥姥哎!林香雨说赶紧换衣服上医院吧?谢天书说我的大脑都钙化了,死活得睡一会儿再去。林香雨说,妈过生日的头天晚上为等大哥和二姐的电话就几乎一夜没睡,接着找妈又两夜一点没睡。我这脑袋也像老窝瓜,直想吐。谢天书说只睡一小会儿就去医院。说时已经倒在沙发上睡了。林香雨说可别睡过头了?说着已经上床躺下。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这是母亲过生日后的第4天。林香雨先醒。看看钟,7点30分。她揉揉眼睛走进客厅。谢天书还在睡。林香雨推推他,推了好一阵,谢天书才醒来。林香雨说别睡了。都七点半了,赶紧去看二哥。谢天书说,赶紧走!哎!不对吧?林香雨说什么不对?谢天书说现在不是晚上,是早晨。林香雨吃惊地啊了一声,跑到窗前去看,拍一下前额,呀呀!是早上七点半,还以为是昨天晚上七点半呢!跑进笑笑房间喊笑笑快起来上学!笑笑懵懵懂懂地爬起来,拿起书包就跑。林香雨手捂脑门靠在门上,少许,突然一愣,跑进母亲屋,母亲床上是空的。她急跑向阳台。母亲坐在藤椅上。林香雨急出一头虚汗。 谢天书说赶紧换衣服,二哥还说不定怎么想呢。 。。 3 二舅暴烈咱妈邪乎 谢天浩半倚在床上生气。 谢天红坐在椅子上生气。 大闹一边用拖布擦地,一边用眼睛溜着他们。 兰芳在唠叨:该说不说,头好几天就睡不好吃不好,盼着进城给老妈好好过一个生日。可倒好,一到楼底下就见咱妈要跳楼,一进屋就发现妈的五万块钱存折没了。登一下倒了。住了四天院,一次不来,头影不露。不来就不来,还说来,一定来,哄得咱们一夜不睡盼着他们。该说不说。当初他二哥恨不得把脑袋c地里趟出钱来供他四弟上大学。现在咱们一个穷农民,没知识没文化没钱,也没用。该说不说。想想叫人心寒。谢天浩大吼一声你闭嘴!兰芳掉眼泪,就说。打死我也说!谢天浩举手要打,大闹忙拉住。兰芳继续数叨,想想咱供他念书那时节,全家人口挪肚子攒,有一分钱都交妈手里。生咱大林子那会儿,月子里一天只让我吃一个j蛋,多吃一个他爹都生气。就为着卖j蛋给老四凑学费。今天还是因为他家的事上一股急火才犯病的!他老四就是拎一个j蛋来看咱一眼,也叫咱们心里好受点啊?谢天浩又吼你闭嘴!兰芳不怕,该说不说。他奶说存折叫香雨拿去了,香雨不承认。我16岁就进你们家门,跟他奶过几十年,他奶是啥人我不知道哇?该说不说,他奶从来就没说过半句假话。那五万多块钱就是叫老四他们用了。该说不说,他们买那么大的房子,装修那么漂亮?大冰箱、大彩电、洗衣机、沙发、地毯、洗澡间,他们哪来那么多钱? 唠叨是女人摧毁一切的法宝。是火暴男人的点火器。 谢天浩大叫一声:收拾东西咱们走! 谢天红说:二哥,病还没好利索呢?她没劝完二哥便急着转过来损兰芳,你该说不说就别说啦!还说啥?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不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兰芳不服:你从小就护着老四。 谢天红说:我稀罕他就护着他。如今他都是45岁的人了。念大书,教大学生,大画家。他做事能没道理吗?你不劝二哥还火上浇油!你想咋的?想把二哥气死再嫁一个呀? 兰芳哭了说:她姑哇,当姑娘时你就邪乎,二嫂不说了。该说不说。 姑嫂俩吵架的时候,谢天浩在摔东西。一边摔一边说,走!再不走气也气死了。大闹不理会两个老太太吵架,他把重点放在二舅身上。他一边拉一边劝:二舅,您老别生这么大的气,也兴许是我姥姥出了什么事,四舅也是三天两夜没睡。谢天红啪地抽了大闹一个大脖溜子:我整你个死娘的!咒念你姥姥啊?你姥姥好好的能出啥事还三天两夜不睡;大闹笑说,妈,您老人家歇一歇再打第二下,儿子等着。他伸着脖子等第二下,扭头对兰芳说,二舅妈瞅着没?当姑娘时就邪乎,如今一下岗更邪乎了。武则天慈禧太后!妈,打一下就拉倒了?谢天红说整你个死娘的!谢天浩正要摔一个茶杯,谢天红拉住谢天浩的手。谢天浩的气消了一点,说,天红,老四对我咋的都行。我要是看见他对咱妈真的不好,我就砸了他家,然后把咱妈带走!那时候你别拼死拼活地拉我。你眼睛不好。谢天红说,二哥,你先别生气。咱们上他家去,到那我问问香雨,准弄清楚。香雨这个人我从小看大,她不会说谎。这一点我特别清楚。我就盯住她问。要真是那样,我跟你一块该打打,该砸砸。 大闹溜了出去急切地打手机,四舅,不好啦!二舅和咱妈要去砸你家,然后把姥姥接走。四舅,我姥姥的事你不叫我说我也不敢说,刚露个头就叫我妈嗨一撇子。四舅,我妈和二舅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二舅像我姥爷,暴烈。我妈像我太姥,邪乎!我看你还是先把门锁上躲躲吧? 4 说谎(1) 电话已经挂了,谢天书还拿着电话发愣。 林香雨说二哥和姐来,肯定要追究咱妈要跳楼的事。怎么回答?谢天书说,就说二哥看错了,不是咱家,是四楼?林香雨认为不行。谢天书说那就一口咬定不可能。咱妈不可能要跳楼。林香雨说存折的事呢?谢天书说就说存折找到了。妈是给你了,你忘了。林香雨说啊?原来我不承认,这回又承认在我手了?我是啥人了?这黑锅也特重特黑了呀?谢天书说就为咱妈,也是为咱二哥和姐,背这黑锅吧。林香雨想了想,说,背就背吧,不过我可不会说谎,到关键时候准会卡壳的。谢天书半张着嘴,发了一阵呆说是啊……你从来不会撒谎,这可真是个问题……你就撒一回谎吧。关系重大,就这一次,好不好。林香雨说好吧。就怕到时候卡壳。谢天书说没事儿,还有我呢。 林香雨说,另外,二哥和姐跟咱妈一见面或者是多唠几句,他们就会发现咱妈的精神有问题。怎么办? 这个问题又把谢天书难住了:是呀,这是个问题,怎么办呢?他再次半张着嘴发了一阵呆说,这么的吧,楚主任给的药妈还没用过,给妈吃药,让妈睡。 林香雨吓了一跳:啊?这是什么办法啊?那是妈呀?怎么能用这种办法对待妈呀? 谢天书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楚主任留这药就是给妈吃的。咱妈从来不吃药,吃点就见效。赶紧吃。 谢天书和林香雨提心吊胆地糊弄母亲吃了药。吃完药,林香雨掉眼泪。谢天书问怎么了?林香雨说跟妈20来年,从来没给妈吃过药,头一回吃药,却是这种药,糊弄老妈睡觉的药,心里不好受。谢天书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药很见效,母亲真就睡了。 林香雨取了一块大红纸掇叠着,天书,我真的不会说谎啊。谢天书说要么你上班去,躲一躲。要打要骂可我一个。林香雨说不。我不躲。她把大红纸一层层地叠,叠完了以后用剪子剪。剪完了展开,是许多同样的小压压葫芦。谢天书说我二哥脾气暴躁,我姐邪乎,不躲可得甘心情愿挺着挨骂挨打。林香雨吃惊,哇?我背黑锅?我挨骂挨打,还得甘心情愿?为什么?谢天书说为了我的大学是二哥和姐用汗水供的;为了小时候姐姐背着我下地;为了姐姐给笑笑做过的那么多衣服;为了我五次要淹死二哥把我救上来;为了二哥给我上树掏雀蛋摔昏过去;为了……林香雨止住丈夫,天书,不用说了。我甘心情愿。甘心情愿。这几天我们造得也特狼狈,我想收拾一下。林香雨把小压压葫芦红面朝里,白面朝外,沿葫芦轴心叠。再把四个叠好的小压压葫芦白面朝白面粘到一起就成了红色的四角立体小压压葫芦。把红纸和小葫芦收拾起来,然后开始梳洗,换了衣服。收拾屋子。 秋傻子雨中,一辆出租车停在谢天书家楼下。大闹先下了车,回头扶母亲和二舅妈下车,最后扶谢天浩下车。谢天浩下车后就仰望着阳台。还是那天的秋傻子雨,还是那个阳台,老妈要跳楼的情景又在谢天浩的眼前再现了。大闹说,二舅,四舅家好像没有人,咱们回去吧?谢天红瞪他,还没进去你怎么就知道家没人?这一路你老横巴掌竖挡着的干啥?大闹说我不是怕上楼累着妈和二舅嘛。一片孝心呐。是吧二舅?咱们回去吧。改日再来。谢天浩没作声,向楼里走去。 听到敲门声,林香雨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让丈夫看看。谢天书苦笑了一下,这么悲壮?有点像上刑场。说着转身出去开门。门开了,是谢天浩、兰芳、谢天红和大闹站在门外。谢天书说:二哥,您好了? 谢天浩冷着脸没答他,却喊了一声:妈! 谢天书说:妈睡了。 林香雨说:二哥二嫂,姐,进屋吧? 谢天浩在前,谢天红在后,三个人没进客厅,却进了母亲的房间。 谢天书刚要跟进去被大闹拉住:四舅,小心喽,二舅来脾气了。我妈才给我一脖溜子。瞅瞅,还红着呐。我二舅和我妈那脾气像我姥爷一样,天下第一,谁也惹不起。小心喽。谢天书说,大闹,你姥姥得了老年精神病的事一定不能让你二舅和你妈知道。你四舅妈不会撒谎,到关键时候你帮着点啊? 大闹说:没问题。忽悠、撒谎是我的强项。四舅,姥姥怎么得了这种病呢? 谢天书说:以后再说。示意他赶紧进屋。 谢天浩、谢天红和兰芳进了母亲房间,母亲睡着。谢天浩和谢天红细细地看着。谢天红突然咦了一声,低头看着,妈这脸怎么青了一块?谢天浩也低头看,然后回头瞅林香雨。谢天红又追赶问了一句,咱妈这脸怎么青了一块?林香雨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脸憋得通红。谢天书和大闹进来了。林香雨求救似的瞅丈夫。谢天书说二哥,姐,二嫂,客厅坐吧?让妈睡。三个人又瞅母亲一阵,才一边回头一边去了客厅。 客厅里,大家都y着脸。唯林香雨面带勉强的笑意,拿了水果,倒了水。 谢天红说:香雨,妈的脸是怎么回事? 林香雨有些紧张:哦,妈的脸啊,姐喝茶,二哥、二嫂喝茶我再去拿点西瓜。说着要走。被谢天红一把拉住,香雨,我问你咱妈脸上那块青紫是怎么一回事?林香雨红着脸,说不出来。大闹赶过来说,不就是那天卫生间里撒点水,姥姥脚下一跐溜,脸就磕在瓷砖上了吗?谢天红说:去你娘个屎!谁问你了?香雨,你说?林香雨说不出来。谢天书说:姐,大闹不是说了嘛,就是那么回事。谢天红说:你那卫生间就能那么滑呀?我看看。说着出去了。大家也跟了去。到了卫生间,谢天红看了看地面,发现一个盆里放着母亲的衣服,她拿起来看了看,说,这不是咱妈过生日那天新做的白绸子衣裳吗?怎么全是泥呀?她翻过来调过去看,二哥,你看,这新做的衣裳,才四天咋就这样了呢?谢天浩看着衣裳,突然难过起来 第 3 部分 欲望文 第 4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是泥呀?她翻过来调过去看,二哥,你看,这新做的衣裳,才四天咋就这样了呢?谢天浩看着衣裳,突然难过起来说,咱妈要不是在泥里滚来滚去的,衣裳不会是这个样子。妈是穿着这衣裳在泥里滚了多少个个呀?兰芳说:可不嘛!该说不说。谢天红说:香雨,这又是怎么回事?林香雨答不上来瞅丈夫。谢天书刚要说,大闹先说了,这不昨天我骑摩托带姥姥去浴池,正下秋傻子,路滑,摩托一横,把姥姥摔了一身泥嘛。全怪他妈的秋傻子。谢天红叭的给大闹一脖溜子,你乃乃个j屎!叫你嘴快!香雨,你说?林香雨瞅丈夫。谢天红又咦了一声。大家都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洗衣机上放着一本杂志,杂志上放着晾晒的头发、乌拉草和弹壳。谢天红拿起来,这不是咱妈那三件宝贝吗?啊,咱妈的衣裳全湿了,这些东西也湿了,晾着呐?是不是香雨?林香雨这回回答了:啊啊。是湿了,晾着呢。谢天红问,怎么湿的?林香雨又答不上来了。大闹一边摸挨打过的脖子一边说:这不昨天我骑摩托带姥姥去浴池,正下秋傻……谢天红又举起巴掌。大闹举起双手,向老妈投降!不说了,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儿,是也不说了。谢天书说,姐,咱们回客厅吧。谢天红捧起那本杂志回到客厅低头看着。大家闷闷地坐着。谢天红说,原先,妈的兜里有两个小包,一个包里是咱妈的这三件宝贝。另一个包里是存折和钱。可好,那个钱包没了。这个小包也说不清。香雨,妈的存折到底哪儿去了? 4 说谎(2) 林香雨低头不说话。 笑笑回来了,她向客厅里看一看,刚想打招呼发现气氛不对:干吗呀?气氛这么紧张? 大家谁也没有放声。 谢天书说:笑笑,回屋学习去,大人说话不准你听。 笑笑嘟着嘴进了自己房间。 谢天红说:香雨,妈的存折到底哪儿去了?妈说是你拿去了。 兰芳说:咱妈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屈赖人。该说不说,我从16岁就跟着咱妈,咱妈的性气我知道。该说不说。 这回谢天浩没让老婆闭嘴。却盯香雨看。 谢天红说:香雨,你说话呀?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林香雨一急眼泪下来了。 谢天书咳了一声,是提示妻子。林香雨看丈夫一眼,张张嘴,却没说出来。 大闹说:四舅妈,上回姥姥说存折不是姥姥自己放哪忘了吗?你就说呗? 谢天红说:你个死乃乃的!你一p仨谎护着你四舅妈。香雨,我是瞅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不会撒谎。别人教也教不会。我偏叫你回答。你说! 谢天书看看妻子到关键时刻真就卡了壳,就说:姐,你就别问了。存折没丢。 谢天红说:在哪呢? 谢天书说:香雨收着呢。上回她是忘了。 林香雨一哆嗦,原来只是流泪,现在抽泣起来。 谢天红一愣,看得出四弟的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说:这回承认了?承认了我还不信了呢。既然没丢拿出来我看看? 谢天书说:姐,算了。将来这些钱,包括二哥卖房子的钱,都不会错就是了。 兰芳说:看看看看看看!我就说嘛,这钱已经叫你们用了是不是?该说不说。 谢天浩一直没吱声,现在憋不住了,他气粗,没说话之前已经把脸憋得通红,他站起来说:钱是小事。用就用了。咱妈是大事。妈是不是因为这钱,跟你们寻死寻活的? 林香雨这回说话了:不是。二哥,那可不是。不是不是。 谢天浩说:那咱妈为什么要跳楼?妈脸上那块伤和一身泥又是怎么回事? 林香雨张张嘴,又答不上来了。 谢天书说:二哥,姐,我看…… 谢天红说:天书,你别说。不是我们香雨,是香雨从来不撒谎,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说话我们也不信。香雨,刚才你说咱妈不是因为钱的事寻死寻活的。那咱妈为啥要跳楼?脸上的伤和衣裳的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说清楚! 大闹说:四舅妈,不就是…… 谢天红咬牙举手要打。大闹闭了嘴。 兰芳说:上回咱妈说存折叫香雨拿去了。当时香雨还不承认。该说不说,要是承认了,能把你二哥气病啊?该说不说。用就用了?那可是五万块钱呐?不是小数。那是他爷爷卖了房子给他奶留的棺材钱哪?那里该有咱们两万呢?那可是好钱呐?那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累出来的。该说不说。这么着,那五万块钱咱们拿走,老妈咱们养活着。省得弄得又是要跳楼,又是一身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还说不定青多少块呢。把那五万拿出来,老妈咱带走。 林香雨急得哭起来:不不不,妈不能走。 5 随根儿 笑笑跑过来说:妈!怎么的了?这是干吗呀? 谢天书大吼一声:住口!大人的事不许你c嘴! 笑笑对父亲的大吼大叫不在乎,她说:谁把我哭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年八辈子不来一回,来了就这么对待咱妈?你们要接走?你们能养活你们早不接走?你们就是能养活,乃乃跟不跟你们?你们有我们家这样的好条件吗?你们有三室一厅的房子吗?你们家有暖气吗?有空调吗?有坐便吗?乃乃老了腰腿不便当,蹲下起不来,你们能让乃乃坐着上厕所吗?你们能让乃乃冬天上厕所不冻p股吗?你们能像咱妈那样每天给乃乃洗个澡吗?你们能天天给乃乃洗身子吗?你们能给乃乃每天早上一杯牛奶,中午、晚上至少四个菜吗?你们能像妈妈那样天天给乃乃梳头吗?你们能让乃乃发鬏上的桃叶和纸葫芦永远新鲜吗?你们能一周给乃乃剪一次指甲,两天换一次内k吗?20年朝朝暮暮,乃乃没有一次对妈不满意的。你们能办到吗?你们干吗像审犯人似的我妈?你们单看见乃乃脸上有伤,你们单看见乃乃的衣裳全是泥,你们还知道什么?你们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脑袋怎么不多转一转?你们把钱看得那么重?农民的狭隘、自私、粗暴。你们不就是妈说实话吗?我替妈说! 谢天书跳起来大吼:住嘴!一个大巴掌向笑笑抡过去。 大闹挡住:四舅! 谢天书举着手: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打死你! 林香雨哭着喊:笑笑!不准胡说! 笑笑对谢天红说,姑说过有女像家姑。在邪乎这一点上笑笑像姑姑。姑姑像太奶。随根儿。我今天就随根啦!你们有后悔那一天。到那一天你们必须向我妈赔礼道歉! 谢天书大吼:混账!跳起来要打笑笑。大闹拉着。 谢天浩嚯地站起来说:老四!你这不是打孩子!是打我呀?一抹身走了。兰芳急溜跟了出去。 谢天红拉一下大闹说:来,妈跟你说句话。小声说:大闹,妈的眼睛看不清了。扶妈回家。别叫他们知道。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6 关键的关键的关键 这一夜,谢天书几乎没有睡。他的脑袋很乱,就像被龙卷风卷走了许多东西又卷来了许多东西,乱糟糟地没个归拢。后来他走到阳台坐在母亲常常坐的藤椅上了。有几滴雨击在他脸上,他才注意到秋傻子还在下。秋傻子以不受任何干扰的定力和持之以恒的耐力下着。谢天书喜欢乡下的秋傻子,不喜欢城市的秋傻子。即便他面对城里的秋傻子,眼前也会出现一片片红高粱和那种无涯际的沙沙声。秋傻子会给他带来一腔乡愁。这种秋傻子乡愁可能是他离开家乡在外边读了10年书造成的。他年年会面对城里的秋傻子想家,想沐浴在秋傻子雨中的山野、小河和一片片红高粱。他觉得秋傻子有一种漫山遍野的深沉与厚重。秋傻子很能代表他的先人,那些面对苦难并不呻吟的关东男人以及死心塌地跟他们受苦的女人们。这样,秋傻子最后使他的心绪趋于沉稳。他清楚了,一切都是次要的,唯老妈的病是关键的关键。 而楚主任的妹妹则是关键的关键的关键。一切希望都在她身上。 他想起楚主任介绍他妹妹的话:华西医大毕业,硕士,精神病院大夫。性格有些古怪。孤傲寡言,内心却特别丰富,现代派。思维现代。观念现代。除了上班之外,每天只做几件事,画画,上网聊天,百~万\小!说,听音乐,跳舞。28岁了也不看对象。连当哥哥的都琢磨不透。 谢天书想,大部分老姑娘都特性,他和林香雨都要小心。 弄不好会抹身就走。 1 疯诉(1) 蔺院长催问他为什么还没去党校学习?谢天书接完电话,心里有一种列车已经远去,再也赶不上的感觉。副院长的职务曾经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个新的画面,这张画刚画几笔就无可奈何地擦掉了。只是还残存一点遗憾的笔痕。现在,他的生活将展开一幅新的画卷,这幅画以精神失常的老妈为核心。马上就要增加一个人物,一个拯救老妈,也是拯救他们全家的白衣天使,一位性格古怪,搞不好抹身就走的现代派医学硕士。 听到开暗锁的声音。谢天书猜想,可能是楚主任的妹妹来了。 谢天书迎到门口。 门开了,楚画站在门外。林香雨请她进来她却没动,好像要感觉一下这地方是否值得她进去。她一米七,白牛仔套裙,白休闲鞋,腋下夹着一本《梵·高传》,脖子上挂着随身听的微型耳塞。披肩卷发,长相接近石膏像阿波罗女神,皮肤也像石膏那样白,而且白得几乎透明。面部也像石膏头那样没有表情。没有化妆。没有装饰,属于没有人为痕迹。一分超脱一分淡泊一分冷美,七分灿烂。林香雨是黑纱短袖上衣,黑纱裙,黑皮鞋。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有意相互衬托似的。林香雨是温文尔雅的旧式美,而楚画则是现代美。 谢天书感到楚画的现代气息袭人。他突然想到可以画一幅现代仕女图。画家非常重视第一印象和第一感觉。他对楚画的第一印象是一只孤傲的白天鹅。第一感觉是略不从心就会飞掉。 林香雨介绍说:这是我爱人,这是楚大夫。 谢天书说,楚大夫,真的不好意思麻烦您。 楚画认真地看了看谢天书,嘴角略现一丝笑意,算是回答,也算是打了招呼。谢天书第一次验证了她的孤傲。 楚画向屋里迈进一步,刚要换拖鞋,梨花过来了。 梨花怔怔地瞅着楚画,突然扑到她身上说:天云?你回来啦? 楚画轻哦了一声,好像被一股热风喷了一下。 梨花抱住楚画,瞪大了眼睛说天云!妈的天云啊,你可回来啦!说着哭起来。 这件事发生得过于突兀,过于出人意料,谢天书和林香雨只是怔怔地看着,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一只白天鹅正在考虑是否落在一片水域中,芦苇中突然传来枪声。老妈这一手,会把事情搞砸的。谢天书正要关门,下意识地又把门推开了。 梨花搂着楚画哭了一阵后推开楚画,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儿,问:天云,你的脚冻坏没?让妈看看? 让谢天书和林香雨匪夷所思的是,楚画竟然顺从地脱了鞋,又脱了袜子。并且在谢天书和林香雨惊恐的目光里把脚抬起来给梨花看。梨花弯下腰用手抚摸着她的脚说,啊,冻坏的地方长好了?没留疤瘌?谢天谢地。连疤瘌都没留下。可谢天谢地啊。梨花揩揩眼睛,问,天云?是皮货商给你治好的呀? 楚画点头:是。是他给我治好的。 梨花拉住楚画的手问:你后妈对你好不好? 楚画点头答:好。 你后妈没给你气受? 没有。 你后妈不天天打你? 不。 那妈咋老梦见她老虐待你呢? 那是您担心她会虐待我。 你后妈掐不掐你大腿里最嫩的地方? 不。 那妈咋老梦见她老是掐你那地方呢?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你总是背着人哭,总是背着人喊妈妈? 楚画的眼睛突然湿润了,答:那是妈挂念我,担心他们会虐待我。 你后妈给你饭吃? 给。 你后妈能让你吃饱? 能。 那妈咋老梦见你偷着吃猪食呢? 楚画两眼含泪,答:我没有。 妈还梦见你跑到人家包米地里偷着啃人家的青包米,叫人家给打了,打得全身是血呀? 没有。没有。 你后妈给你衣裳穿? 给。 你多大穿上衣裳的? 我一直穿着衣裳。 不是十三岁才穿上衣裳? 楚画的眼泪下来了,答:不是。 他们给你鞋穿哪? 给。 那妈咋老梦见大冬天你光着脚片,端着一大盆猪食,出去喂猪,冻得直哭呢? 我一直有鞋穿。 你后妈冬天让不让你睡屋里? 让。 你后妈不撵你到草栏子里和牲口一起睡? 没有。 那妈咋老梦见你和猪睡在一起,身上盖了一层乌拉草呢? 楚画一边流泪一边摇头答:那是您担心他们会虐待我。 皮货商没把你给卖了? 没有。 他没把你往窑子里卖? 没。 是他没想卖,还是他想卖,你死活不干? 是他没想卖。 那妈咋老梦见他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了呢? 那是您担心他会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他供你念书没? 供我念书了。 他供你念几年? 供我念大学。 那他是好人? 对。他是好人。 他给你找人家没?生孩儿没? 谢天书急了:妈,您老进屋吧。 梨花说:天云,饿了吧?来,跟妈来。梨花拉着楚画进了自己的房间。拿来罐头说,天云,吃吧。把罐头放楚画手里,吃吧? 1 疯诉(2) 楚画看看梨花,抽泣着吃了两口。 梨花用手摸楚画的脸说:天云,妈的孩儿,妈六岁前就叫你姥姥给人了。妈知道给人的滋味。妈知道没亲妈疼的滋味。妈为你跟你爹撞过头,把你爹肩膀子咬掉了一块r。可你也别恨你爹。你爹也是没法子,要是再不把你送人,饿也饿死了。冻也冻死了。乌拉草就是这么死的。那天你光着脚站在雪里,皮货商先用一张牛皮给你包上,然后把你抱起来。你爹是看到他心眼好才答应把你给他的?妈就知道你长大了就能回来,真就回来了。天云,叫声妈。楚画张张嘴没叫出来。 天云,咋不叫妈呢?你恨妈? 楚画摇摇头,又张张嘴没叫出来。梨花说:天云,妈的好孩子,你别恨妈,也别恨你爹。你爹是背着妈把你给人的。妈想起来就闹你爹,闹急眼了你爹就打妈。你爹那大巴掌,小簸箕似的,一巴掌一个跟头。怎么打妈也跟他闹。肩膀子到底叫我咬下一块r。这回可把你爹咬急眼了。像老虎似的朝妈喊,天云是你的女儿就不是我的女儿呀?你以为你想我就不想啊?只不过你们女人的眼泪往外头淌,我们男人的眼泪往心里淌就是了。你看看我这手指头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妈才知道你爹后悔时把自己的小拇指剁掉了一节。打那以后妈就不再闹他了。想了就自个掉眼泪吧。天云,你要是恨妈,就咬妈一口吧。你咬妈一口,然后叫一声妈。行不行?咬哪儿都行。咬完了叫一声妈。啊?咬吧? 梨花把身子向前倾,楚画急得哭出声来。 谢天书拉住母亲,母亲挣着说:天云,你不叫声妈,是恨妈。天云,妈盼你几十年呐?妈等了你几十年呐?要不,妈给你跪下?只要你能叫声妈,妈就给你跪下……母亲说着要跪。 楚画扶住梨花,哭着喊了一声妈! 母亲再次抱住楚画哭了说:好女儿。你叫妈了。天云,让妈好好看看你。母亲双手捧着楚画的脸看着,天云,你真的长大了,细看,妈都有点不敢认了。天云,你嫁人没?楚画犹豫了一下答:没。 梨花问:好。好哇。妈一准给你找个可心的。梨花往楚画身后看看问,你大哥呢? 楚画不解地反问:我大哥? 梨花盯着楚画问:就是被抓兵的你大哥呗,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楚画不知所以地点点头说:啊。啊啊。 梨花问:他呢?他克哪克了? 楚画不明白克是什么意思。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她突然想起汪曾祺的小说《公主的女儿》里用了好多克。就是去的意思。于是她说,大哥没上哪克,他还有一点事,晚一点来。 梨花乐了,说:啊,晚一点回来呀?晚一点就晚一点,回来就好。你大哥娶媳妇没? 楚画答:也没。 梨花问:好。好哇!桑葚等着他呐,桑葚等了他一辈子了。妈跟桑葚说过,只要天奎有一口气,就会爬回来。只要天奎回来,就会娶她。这回好了,妈找桑葚克。妈这就克找桑葚克。你大哥一回来,就叫他们成亲。梨花往外走。 谢天书和林香雨想拦,却拦不住。 楚画拉住梨花问:妈,您别走哇?我还饿着呢? 梨花突然醒悟:哟。可不。看妈糊涂的,忘了你进了家门还没吃饭。你爱吃老窝瓜,妈给你炖老窝瓜克。梨花往厨房走了。 谢天书说:楚大夫,真是对不起?这种情形,我们也没有想到。 楚画掏出手帕拭拭眼睛,开始穿袜子。 林香雨说:楚大夫,真是不好意思。请您谅解。 穿完袜子又穿上鞋,抹身走了。 谢天书和林香雨尴尬地不知道是阻止还是送,待楚画出了门,林香雨才追到门外,楚画已经不见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 沙沙沙 秋傻子来到城市,来到城市中的公园,使在水泥建筑包围中的树也清新,草也清新。迈着抑或忧伤,抑或兴奋,抑或委屈,抑或不安的步子,轻轻地趟动青草,让露水打湿鞋,打湿小腿,再打湿裙子。沉重欢快忧伤激动的情绪被沙沙沙的雨声敲击着。细小雨滴垂落到头上,肩上,脸上,心上。树叶上滑落下来的水珠一滴,两滴砸落头顶,树叶也颤,心也颤。一只白色的小鸟悄然消失在树丛中,又有一只大鸟卟噜噜飞起,噗噜噜在竖直的雨丝中上下翻飞,盘旋。就像你的心绪。 楚画停下来,扬起脸,稀疏的雨丝点击着她的左脸右脸额头嘴唇鼻尖,针灸一样刺激。正如她的心绪被委屈、忧伤、惊喜、茫然、不安所措。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了,怎么突然就哭了?已经好多年没叫过妈了,怎么突然就叫了妈?怎么就有了爱与被爱的惊喜,有了苦难衬托幸福的感伤,有了无端地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惊悸与委屈。透过雨丝,穿越时空,楚画看见另一个她光着脚站在雪里。六岁就被送人了,她的大腿里最嫩的地方总是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总是背着人哭,背着人喊妈妈?饿得偷着吃猪食,到人家包米地里偷着啃人家的青包米,13岁才穿上衣裳,冬天光着脚,端着一大盆猪食出去喂猪,和牲口一起睡在草栏子里,身上盖着乌拉草……那是另一个她,另一个世界里的楚画。是不是人的命运与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有重大关系?她自由,放松,随意,不缰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一位老妈妈。这位老妈妈抱着她痛哭,忏悔,要给她跪下,为的是让女儿叫她一声妈。她委屈又幸福地喊了一声妈后,心灵和人生好像有了去处或者是有了归宿。楚画扬着脸,闭上眼睛,感受着雨丝点击她左脸右脸额头嘴唇鼻尖,针灸一样刺激。世界只有带着沙沙沙声的雨滴。她两弧长而整齐的睫毛向上翘翘着,颤动着。有两滴泪与秋傻子混和的水珠从眼角滑落向白里透红的面颊,滞留在粉红的耳垂处。秋傻子以绵长无极的沙沙声将她分解了,将她幻化成另一个女人,将她融入一个苦难的心灵,将她吸入一个陌生的地方…… 3 幻视幻听(1) 母亲一边往各屋里看,一边念叨天云?天云!天云呢?妈的天云呢?谢天书和林香雨无可奈何地看着。林香雨惋惜地说看样子人家不能来了。谢天书又叹气又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抹身就走。一闪即逝。昙花一现。没来得及画就辍笔了。林香雨说,也许,楚主任的这个妹妹真就是妈说的天云。要么咱们把妈兜里收藏的那缕头发和楚画的头发拿去化验一下?谢天书说,你的神经也出毛病了?二姐要是活着今年都是52岁了。楚大夫才28。林香雨拍拍前额说,那就是她长得太像二姐。谢天书说像不像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二姐。林香雨说要么查查楚画她妈?也许她妈就是天云?肯定是有什么缘分。谢天书说我也觉得是有什么缘分。母亲一边往各屋里看,一边念叨天云?天云!天云呢?妈的天云呢?林香雨说,看来,找不到楚画,妈是不能甘心了。谢天书说,最怕抹身就走,真就抹身就走了。再求人家,咱们也很难开口。林香雨说,要么,我再跟楚主任说说? 敲门声。林香雨开门,是楚画。楚画又换了一套衣服,依然是白色牛仔,白休闲鞋。 母亲跑过来,乐了:天云?是妈的天云?捧住楚画的脸看,妈老是梦见你长得俊。越长越俊。俊。真俊。和桑葚一样俊。好啦!妈的天云回来了,打从今儿个起,就单单盼天奎吧。妈先把桑葚找回来,等你大哥一到,就叫他们成亲。母亲说着往外走。楚画想止住她,说,大娘……母亲不高兴了,转回身瞅着楚画问,啥?你叫妈啥?楚画醒悟,急忙改口说,啊!妈。妈妈!母亲扑哧乐了说,天云,咋叫不出妈呢?楚画一时答不上来。母亲问,天云,叫声妈咋这么费劲呢?楚画说,从妈把我给了皮货商那天开始,我就没叫过妈,所以叫不出来。母亲一下子搂住楚画说,真难为我女儿了。都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呀?母亲再次用双手捧着楚画的脸看说,天云,再叫声妈?楚画轻轻地叫了一声妈。母亲脸上带着泪乐了,说,儿女就像妈的小鸟,不管飞多远,早晚会飞回来的。天奎一准回来。楚画揩揩泪说,妈,您老到阳台上望着,大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来。母亲说,可真的,也不知道你大哥能不能找到这儿。说着去了阳台。 楚画进了客厅,走到窗前,用手帕拭拭眼睛,就对着窗外的秋雨凝神。她觉得自己被绵长而厚重的母爱缠绕着坠入一个苦难的世界。在那里她看见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这颗心被苦难和爱震裂了,在等待她去修补。谢天书和林香雨也跟进客厅,看着楚画。大家就这样沉默了一阵之后,林香雨走到楚画身边轻轻地叫一声楚大夫…… 楚画回过身说:林老师,叫我楚画吧。画画的画。 林香雨说:好吧,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林香雨拉着楚画在沙发上坐下来,楚画问:谢老师,林老师,天云是怎么回事? 谢天书说:是我二姐。五岁时父亲背着我母亲把她给了一个皮货商。妈知道之后冲出家门追皮货商去了。七天后,妈回来了。疯疯癫癫了三个月才好。 楚画说:这样看来,大娘的精神病已经在几十年前就埋下伏笔了。 谢天书说:您说咱妈是精神病? 楚画说:大娘是比较典型的老年精神病初期。 谢天书像接到判决书一样,抬起头来,张开嘴,长叹一声,眼泪哗地下来了。 林香雨说:咱妈旧社会那么苦,现在正应该是享福的时候哇!怎么会这样啊?她望着阳台上的婆婆突然哭了。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母亲坐在阳台上凝视着前方。林香雨的哭泣声经过母亲的头顶向由秋傻子雨丝编织的空间弥漫开去。就在这样的空间里,大儿子谢天奎一身褴褛地向母亲走来。母亲站了起来,招招手说,天奎,妈在这儿。天奎又消失了。母亲眼巴巴地望着。 林香雨的哭泣声止了,谢天书也在擦泪。 楚画说:大娘的病症之一是幻视幻听。我分析,大娘坐在阳台上并没有看到眼前的城市和立交桥,而是故乡或者是往事。 林香雨说:您是说,母亲对现实是视而不见? 谢天书说:可能吗? 楚画说:可能性很大。不过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我们可以试验一下。现在大娘就在阳台上,我们去看一看。 三个人起身去阳台。 阳台上,母亲坐在藤椅上,呆视着前方。前方是巨大的立交桥,色彩斑斓的汽车在立交桥上旋转。三个人过来。 楚画蹲在母亲的身边说:妈,前边挺好看的?是吧妈? 母亲用手抹了一下头发说:嘿哟!好看。这一大片高粱啊,通红通红的。有了这片高粱啊,咱们娘们儿孩子就饿不死了。饿不死了…… 谢天书和林香雨相互瞅着,瞅着,眼泪又蹦了出来。 三个人又回到客厅,谢天书双手捂着头。林香雨头别向窗外,眼泪在她脸上曲曲折折地流淌。 楚画说:大娘常常只生活在自己的往事里,只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而这个世界,全是苦难。于是,大娘常常被旧的苦难折磨着。 谢天书说:原以为咱妈总是坐在阳台上,是爱看这座城市?爱看立交桥。现在我才知道,母亲看到的是故土,是梨花峪,是一件件痛苦的往事。母亲生活在现代化的大城市里,到了享清福的时候,精神上却回到苦难的旧中国,被旧的苦难重复折磨着。 3 幻视幻听(2) 林香雨说:人在改革开放的今天,精神上却回到饥饿的过去。太可悲了? 谢天书说:更可悲的是我们眼见得母亲被旧的苦难折磨,我这个儿子却束手无策。如果妈饿了,我可以不吃给咱妈;如果妈冷了,我可以不穿给咱妈;可是这种精神上的东西,我们无可奈何。不但无可奈何,而且母亲正受折磨,我们还不知道? 林香雨说:我们束手无策。 谢天书说:楚画,我们只能指望您了。 林香雨说:真的,楚画,我们只有指望您了。我们不会让您白帮助,只要能对咱妈的病情有利,我们什么都舍得。包括对您的报酬。 楚画说:以后不要再提报酬。老年精神病是我研究的课题。已经研究了好几年。一般来说,起病快、病情短、有家人支持的患者对治疗的反应较好。但是,每个人的情况又不一样。我所见过的老年精神病患者痊愈的不多。 林香雨说:楚画,请您帮忙。请您一定要帮忙。看出咱妈很喜欢你。就凭咱妈一见面就认您女儿这一点,请您救救咱妈? 楚画说:我一定。 母亲拿着一个兜子走出来。谢天书急忙出去说:妈,你干什么?母亲长叹一声说:咳,不是又没粮了吗?妈去剜点苦妈菜克。谢天书急了说,妈,咱家有粮啊?母亲问,有粮?有粮乌拉草咋还饿得哇哇叫啊?谢天书答不出来。楚画说,谢老师,把你家的粮袋拿出来给大娘看看。林香雨急忙拿来一个米袋递给谢天书。谢天书不知所措。楚画说,拿给大娘看。母亲正在开门,谢天书捧着米袋给母亲看:妈,你看,咱家有粮?您看?母亲看看粮袋,又用手来摸。母亲枯瘦的老手在粮袋上颤抖地抚摸着哎呀!咱家真的有粮啊!这回好了。咱们娘们孩子饿不死了。母亲高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谢天书还捧着粮袋发呆。楚画说,没粮的事,以后还会反复出现。建议您专门准备一个小粮袋,再出现这种情况时就把粮袋拿给大娘看。林香雨说,今晚我就做一个。还要注意些什么?楚画说,要找规律。时间长就能找到规律。精神病人的行为,往往是超常的。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其实,精神病人的行为,也表达了内心深处的欲望或者是潜意识。让人难以分辨的是现实和幻觉搅和在一起,历史和现实搅和在一起,真的和假的搅和在一起,让你分不出哪是真,哪是假。谢天书说,这是个难题。楚画说不用急,时间一长就能分辨出来了。林香雨说还注意什么?楚画说护理一个神经病老人比护理十个瘫痪老人还难。什么样的家庭都得被搞乱套。谢天书说我们有这个思想准备。楚画问大娘过去有过什么病?林香雨说什么病没有。没打过针,没吃过药,没住过院。楚画说大娘是苦水里泡出来的好身体。因为从来没用药,所以吃一点药就见效。我临时给大娘带来一些安定片和奋乃进,是用来控制大娘的病情的。林香雨说什么时候吃?楚画说注意观察大娘的眼睛。观察时间长了您就会发现,老人的眼睛平时是灰蒙蒙的,有些呆滞,是散视的,好像没有聚焦。发病时,眼睛里发出一种特殊的光。老人的眼睛一出现这种光,就是要发病,这时候给大娘吃一至两片安定片,就可以控制住。谢天书问怎么才能发现母亲眼睛里这种特殊的光?楚画说细致观察,时间长就好了。安定片和奋乃进,这药也是临时的,时间一长会产生依赖性。药量得不断地增加。吃多了就淌口水。如果条件允许,买一些安宫丸,要好的。先给大娘吃几丸。 4 疯缘 这天晚上直至天黑,楚画一直坐在公园那个长椅子上。秋傻子雨淋浴着树、淋浴着草坪、淋浴着花、也淋浴着楚画。那个长椅,是件精美的铁艺。楚画坐在木制的白色椅面上,一只胳膊搭住椅背,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坐势放松而随意。她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让安静的秋雨沙沙沙地冲洗她的身体,沙沙沙地淘洗她的心。楚画觉得她的心境与秋雨相通,绵长而安静,带着沙沙沙的忧伤。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也没有过这样的心境。这是老妈妈给她的。老妈妈在与她见面的很短时间,消解了她的浮躁和轻狂。楚画知道她的人和人生都要跟着老妈妈发生变化。她要走进老妈妈的精神世界,一针针地缝补老妈妈的心灵裂痕。她必须拯救老妈妈。不这样她这一生则不能安宁。她这样决定了以后,从长椅上站起来,感到身心被秋雨彻底穿透的清爽。 楚画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写她的日记: 今天,我遇上了一位苦难深重的老妈妈,她得了老年精神病,一见面就认定我是她的女儿。作为一名精神病大夫,一名以老年精神病为课题的医生,我熟悉这样的老人,我知道怎样顺着他们不正常的思路和他们交流。我一点不慌,问一句答一句。没想到每一句话都是眼泪。每一个问题都让人心灵震撼。我被老妈妈征服了。我叫了妈。我就觉得她真就是我的母亲。这种感觉太特殊,太古怪,太神秘。我和这位老人注定有什么缘分。我将带着神秘的恐惧游进老人的精神世界。那里有无边无际的爱和苦难。 我和老妈妈注定有什么缘分。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5 纯贞少女这一跪(1) 晚上天书和林香雨都没有吃饭。谢天书低头坐在书房里。林香雨一边缝粮袋一边流眼泪。母亲的病按低了他们的头,也按倒了他们的精神。他们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也承受不了这一事实。谢天书从小就知道母亲在旧社会经历的苦难,他立志好好读书,长大后让父母尤其是母亲跟他享福。在把母亲接进城里的20来年中,他对母亲尽心竭力,可以说是大孝子。林香雨很小就失去了父母,是和妹妹香雪相依为命长大的。与谢天书结合后,梨花就成了她真正的母亲。她把小时候渴望有个妈妈的向往和感情都倾注在梨花身上。为了加深孩子和乃乃的感情,笑笑一下生就跟乃乃,对乃乃比对妈妈还亲。她曾经提出有机会带母亲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去旅游。现在,母亲突然陷入精神磨难。更可怕的是,如果二哥和姐知道了,他们俩都得犯病。不幸将向他们俩家蔓延。 现在一切希望都在楚画身上了。 今天的事情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一个疯妈,一个性格古怪的硕士碰撞到一起,让人惊心动魄。却是意料之外的结局。 林香雨缝完布袋往里装粮食时说,现在只有指望楚画了,如果她能把妈的病治好,就一切烟消云散。只怕妈这病治不好,存折又找不着。我这黑锅背时间长了承受不住。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力总是有限的。我真怕有那么一天,自己突然崩溃了。谢天书说,有妈一个,就要我命了。你再像咱妈那样?我就先打阳台上跳下去吧。 笑笑进来说:干吗呀?干吗搞得那么悲惨?乃乃根本就没有病。你们是杞人忧天。谢天书说:笑笑,我正要跟你说,乃乃的确有病。 笑笑说:乃乃好好的凭什么非得要有病?乃乃是幸福的乃乃,不会有病。谁说乃乃有病,谁有病!说乃乃有病,是咒念乃乃! 谢天书说:我们都不希望乃乃有病,但是乃乃真的有病。 笑笑说:有什么病? 谢天书说:你乃乃过生日那天说你大爷和你二姑回来,到今天也没回来。 笑笑说:第一,这只能说明乃乃盼大爷和二姑回来。不能说明乃乃有病。第二,说不定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大爷和二姑真就回来了。第三,也可能梦里大爷和二姑对乃乃说,过生日的时候要回来。乃乃把梦当真了。这不是病。 谢天书和林香雨相互看看一时没话说了。 笑笑说:你们没话说了吧? 谢天书说:乃乃要跳楼。 笑笑说:谁看见了?妈看见了?还是爹看见了? 谢天书说:你二大爷看见了。 笑笑说:别人说了你就信哪?大学教授怎么当的?听风就是雨,是没主意的男人。 林香雨说:跟谁说话呢? 笑笑说:谁说乃乃有病,我跟谁急。 谢天书说:存折的事你们怎么解释? 笑笑说:存折怎么啦? 谢天书说:乃乃说是你妈拿去了。 笑笑说:这有什么?妈说什么什么你带走了,爹说我没带走;妈说什么什么是你放的,爹说我没放,是你放的。你们就得问我,这种事平时还少哇?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有病啊?妈点上火,放上油,进屋百~万\小!说去了,大勺着火了?说明什么?说明妈有病啊? 谢天书说:乃乃不说一声就独自跑到狐仙台,搞得我们找了三天两宿。 笑笑说:乃乃知道大爷要回来,先把桑葚接过来。乃乃和桑葚心连心。乃乃想和桑葚见一面。乃乃找桑葚对。不管大爷回不回来,都应该找到桑葚。你们不找,还不让乃乃找?事先告诉你们,你们不会让乃乃去。不告诉对。乃乃去得伟大。伟大不是病。没说的了吧?以后不要说乃乃有病。一听这话全身都抽筋儿。 谢天书生气了说:学习去学习去! 笑笑说:说不过就发态度。发态度就是输了。 笑笑回自己房间去了。 笑笑已经在书房门口消失,谢天书还在盯着看,好一阵之后,说,瞅瞅,还说不过她了?得想办法让笑笑认识到乃乃的确是有病了。这样才有利于护理乃乃,有利于处理好学习和乃乃有病的关系。林香雨说:其实笑笑心里明白乃乃真的有病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谢天书说,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林香雨说,笑笑心里难过,所以发泄。你没见她眼睛含着泪吗? 乃乃戴着老花镜盘腿坐在床上缝抹布,旁边放着一叠已经缝完的抹布。还有一堆布头。乃乃一小块一小块地拼。笑笑进来,走到乃乃跟前看着乃乃。乃乃做活的时候剪子曾经碰到手镯上,手镯便发叮的一声。笑笑高兴地说,我最爱听这声。谢天书和林香雨听了也过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乃乃扭头从老花镜上边看看笑笑说,瞅啥?等着乃乃卖了抹布好给你们买冰糖葫芦哇?笑笑说,真的乃乃,您要不说我都忘了。小时候我总是盼乃乃多缝快缝,缝多了卖钱好给我买冰糖葫芦。乃乃笑说,还说呢,那年你正? 第 4 部分 欲望文 第 5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凰滴叶纪恕p∈焙蛭易苁桥文棠潭喾炜旆欤於嗔寺羟酶衣虮呛d棠绦λ担顾的兀悄昴阏谎溃趴诶锤雎籼呛摹d憔瓦婀灸棠谈蛞淮d棠叹湍梦蹇槟u蓟涣艘淮呛d阆瓤勺畲蟮囊Аr且吕戳耍褪堑鹱挪欢怪泵藕吆摺d棠袒顾倒丰套铀频模鹨槐叱匀グ桑购吆呱叮磕慊故呛吆撸褂檬种缸抛臁d棠趟担园桑棠滩灰d慊故呛吆撸伦齑教食鲅础d棠碳泵Π涯歉霰呛幽阕焐夏孟吕矗剑”呛险匙乓豢判⊙馈d棠趟底爬约旱某樘耄贸龈鲂“4蚩桓觥pπi炷源础d棠棠闷鹦⊙浪担矗啃费溃⌒πλ笛剑饷葱⊙剑堪ィ空舛际鞘裁矗啃棚恚苛乃炕褂姓饷蠢隙喽际鞘裁囱剑磕棠趟刀际悄愕摹pπλ担耗棠蹋页ご罅耍野桑磕棠贪研“鹄此担饶棠趟懒艘院竽阍倏窗伞?吹秸庑┚突嵯肫鹉棠獭k底庞职研“呕爻樘肜铩pπ赝房锤改杆担茨棠逃胁÷穑?br / 5 纯贞少女这一跪(2) 乃乃说:谁说乃乃有病?谁说乃乃有病谁有病。 笑笑拍手瞅爹妈说:嗷!谁说乃乃有病谁有病!这可是乃乃说的!嗷—— 乃乃拿了一个兜子往外走。 笑笑说:乃乃,你去哪儿? 乃乃打了一个咳声说:咳,你没听着乌拉草饿得嗷嗷叫吗?又没粮了嘛。乃乃剜点苦妈菜克。 笑笑傻了,先是瞪大了眼睛瞅着乃乃,眼泪在眼圈里转着转着。后来她跑到阳台上,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阳台外城市的灯光与立交桥旋转的车灯在秋傻子雨丝的切割下,让人恍惚,让人眩晕,仿佛是巨大的精神漩涡。仿佛是巨大的魔幻世界。笑笑大喊一声乃乃没病!乃乃没有病——随着喊声又喷出一股泪水。 林香雨走到阳台,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笑笑的后背说,笑笑,如果你乃乃有病,你怎么办?我是说如果。笑笑抹眼泪。林香雨说,回答妈的话。笑笑哭着说,鸦有反哺之孝,羊知跪r之恩。我要照顾好乃乃,不叫乃乃受一点儿委屈。林香雨非常感动说,好孩子。乃乃没有白白拉扯你一回,也没白白喜欢你一场。过去乃乃说过什么是孝敬乃乃?笑笑说,乃乃说,学习好就是孝敬乃乃。我要保持全年组考第一。我保证。林香雨说好孩子。你有这样的决心,妈就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护理乃乃上了。笑笑说,我不信乃乃治不好。林香雨说,这要看楚大夫了,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 有人敲门。林香雨和笑笑都向门处望去,这时梨花已经开了门。是楚画。梨花一把拉住楚画说:天云哪,快!快往高粱地里钻!来群大兵,见着年轻女的就撵哪?快!往高粱地里钻! 楚画说:妈,您别着急,那群大兵往山那边跑了,没进咱们村子。 母亲松了一口气说:啊?往山那边跑了?这可谢天谢地。那你也猫起来,万一他们又回来了呢。快猫下屋里。 楚画说:好吧,我猫起来。妈,您放心歇着吧。她说着快步躲进书房里。 笑笑看着这一幕,两眼挂着泪花看着这一幕。她看见一团黑色的病魔缠绕着乃乃,她看见楚画高举着降魔宝剑全身发光。她像被一种魔力牵引着跟在楚画的后面也进了书房。然后,她给楚画跪下了。楚画进了书房之后并没有马上回转身,而是面对窗外出神。后来她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往外走却差点绊倒笑笑。情急之下,楚画向后跳了一步,吃惊地看着笑笑。 笑笑直挺挺地跪着。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企盼地看着楚画。 楚画全身心都颤抖了。她瞪大了眼睛说:你这是干什么? 笑笑还是直挺挺地跪着。还是用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企盼地看着楚画,只是眼睛里渐渐积满了泪水。 楚画受不了了,她说:你?你干什么?快起来!起来呀? 笑笑还是直挺挺地跪着。 楚画急得跺脚:你起来呀!要么你说话?说话呀? 笑笑说:楚姨,求您救救乃乃。说完泪水喷涌而出。 瞪着眼睛听完了笑笑的话,楚画又把眼睛瞪得更大看着笑笑好一阵子说:你起来!你起来呀? 笑笑说:你答应我? 楚画说:我会努力,但是我保证不了。 笑笑说:你要保证治好乃乃!求您啦?笑笑要给她磕头。 楚画急拉住:我保证。我保证全力以赴。她的泪水同样喷涌而出。 笑笑说:谢谢姨。我会永远感谢您的。笑笑起来了,低着头去了阳台。 6 奇门遁甲 又有人敲门。这次声大。 母亲问:谁敲门?这回八成是天奎吧?要么就是桑葚。 进来的是大闹。梨花走过来说是大闹哇?姥姥以为是天奎回来了呢?你妈咋样?大闹说我妈呀?哼,一天可忙了。梨花问忙啥呀?大闹说欺负我爹,骂我,打三鬼,可怜二魔,叨咕姥姥,翻腾姥爷、太姥爷和梨花峪的千年老账。忙不忙?忙。过去光白天忙。自打姥姥过生日以后,还加上夜班了。一夜一夜坐炕上嘟嘟嚷嚷,还越嘟囔越来劲,也不累。梨花说,像你太姥。你太姥就爱嘟囔,嘟囔得让人心熟(shou二声)。你妈眼睛要做手术,做没?大闹说没做。梨花问咋还不做呢?大闹说,不是等我挣了大钱嘛。梨花突然神秘地说: 大闹哇,姥告诉你一件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哇,可别脱衣裳。 晚上睡觉不脱衣裳?为什么? 别把鞋放在炕沿根底下,着忙来不及。要把鞋放在后窗户台上。 把鞋放在窗户台上?咋的呀? 一听到狗叫,跳窗户,拎鞋就跑哇? 拎鞋就跑?跑啥呀? 狗一叫抓兵的就来啦!你拎鞋跳到房后,顺沟往山上跑。他们就逮不住你。大闹,可别猫在柴垛里呀?马大鼻涕就是猫在柴垛里叫人给抓克的。他以为猫得挺严实,挺牢棒。他还猫在柴火堆里高兴呢,看看咱们这脑瓜瓜灵不灵?也不用拎鞋跳窗户,也不用钻树林子!你抓你的兵,咱舒舒坦坦地躺着。没承想,工夫一长他搁柴垛里睡着了。睡着就睡着呗,还打呼噜。你可不知道马大鼻涕呼噜打得那个响。那大兵走到柴垛跟前听到呼噜声,起先还直转迷愣个儿。光有声,可哪哪找不着。后来才听出来是柴垛里打呼噜。就这么的,马大鼻涕就叫人家给抓走了。这一去就没回来。可怜他的小媳妇儿哟…… 大闹看看姥姥,看看谢天书,又看看林香雨,问:四舅,姥姥这是怎么回事呀? 谢天书说:到书房我和你说一下。 他们进了书房。楚画正面窗而立。谢天书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外甥张放,这是楚大夫。大闹想和楚画握手,发现楚画没和他握手的意思,手抬到一半临时改为整整领带,解嘲地笑笑说:四舅,姥姥是不有点不正常啊? 林香雨把母亲扶进卧室,然后到阳台上看女儿。现在,不是笑笑不承认乃乃有病的问题了,而是用什么办法安定女儿情绪的问题,怎么样才能不因乃乃的病影响她的学习问题了。 书房里,大闹听完了谢天书的介绍,张着嘴呆了好一阵子说,四舅,我一切都明白了,妈和二舅要是知道了非上火不可。 谢天书说,千万不要让你妈和你二舅知道。 林香雨端西瓜进来看看问:妈没在这屋? 谢天书说,不是你扶咱妈去卧室了吗? 林香雨说,我扶妈进卧室,回身和笑笑说几句话,切点西瓜,妈就不见了。各屋全看了,阳台和卫生间里也看了,都没有。 大闹说:呀呀呀呀!这么多人在屋里咋就没了呢?姥姥会奇门遁甲! 谢天书说赶快找!不会远。笑笑留家,不准出去。又对楚画说,真对不起,你自己回家吧。 楚画说,我和你们一起找。 1 这回算演习 大闹骑摩托带着林香雨把附近都找遍了,不见母亲的踪影。林香雨纳闷儿,尽管是黑夜,尽管下着小雨,母亲穿的是一身白衣服应该是很显眼的。而且,只是一转眼的工夫怎么就没有了呢?是又像上回那样打出租车走了?大闹说咱姥姥不是像雷震子那样能飞,就是像土行孙那样会土遁。出来时匆忙,没穿雨衣。他们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夜里骑摩托又冷,回来换点衣服,准备到更远的地方去找。林香雨进屋,到卧室打开立柜,刚要拿衣服却突然呀的一声愣住了。 大闹说怎么?急上前去看。 大人走了以后笑笑也出去了。找了一阵之后,她怀疑乃乃又去了狐仙台,回家准备给爹妈打电话。一进屋发现母亲和大闹都吃惊在往立柜里看,也伸过头来。 原来乃乃睡在立柜里。 大闹乐了:咱姥姥藏猫猫是真有一套哇。得!这回算演习。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 瞎子摸象之一 谢天书坐在楚画摩托后边出了城奔狐仙台。楚画的手机响了,她停下摩托,拿出手机,我是楚画。什么?把手机给谢天书。谢天书接过手机说妈找到了?哪也没去?在立柜里?进立柜里睡去了?谢天书无可奈何,哭笑不得。楚画调转摩托往回骑。老妈找到了,谢天书的精神一下子松弛下来,昨天他又几乎一夜没睡,眼睛睁不开,挺着挺着终于打了一个盹儿。车身突然一晃,楚画急煞闸,停住,差点翻到沟里。没走多远又打了一个盹儿。楚画急煞闸,停住,让谢天书搂住她的腰。谢天书不好意思,说不不,我能挺住。楚画说你扶住我的肩头吧,要是再打盹儿,我也能接受点信号。谢天书把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上。进了城区,摩托开得很慢。林香雪开车过来。她突然煞了一下车,扭头看着楚画和谢天书。她把车调回头,跟着楚画的摩托。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3 狗皮膏药公司与预感 楚画把谢天书送到楼下,到单位上班去了。谢天书进了屋,见母亲睡得很好,又对着母亲睡的立柜出神。林香雨说大闹等你有急事呐。大闹好不容易揽着一个装修活,请四舅给设计,明天早上就得把设计拿去给人家审查。人家满意了,这活才算到手。大闹说,四舅,我知道您一连好几天都没睡觉?四舅的熬夜能力外甥还是知道的。您帮帮忙,出点血,冒点汗。明个外甥发了,第一忘不了四舅。我那个装饰公司……谢天书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揶揄地说,是个狗皮膏药公司。大闹说对。对对!狗皮膏药公司。哎!四舅,你们学院不是新开设了电脑绘画课吗?学院为了教学先让您进修了电脑绘画了吗?电脑绘画、电脑设计这一手现在可是没几个人会呀?大型装修设计还非电脑不可。要是四舅再能负责给我做装修设计,我大闹肯定能大闹一场!您要是肯出山,您当总经理。我当三孙子,专门给您当狗腿子!咱们肯定挣大钱!谢天书说拉倒。你可别忽悠我了。你先整个媳妇儿让你妈高兴高兴。大闹说看看看看!拿老眼光看人不是?四舅,不瞒您说,我大闹长得这么帅,还愁没有媳妇儿呀?一排排在那等着呢。没工夫理她们。谢天书说娶来呀?大闹说四舅,只要您把装修设计设计好喽,让外甥挣了大钱,我大闹保证把全市最漂亮的女孩娶来。谢天书说好好好。我设计,困死也设计。你睡去。大闹说四舅替我熬夜,我自己回去睡大觉,那算啥外甥?我陪着四舅。林香雨走过来看看谢天书的茶杯,加了点水说大闹,你要么回家,要么先睡,这么傻陪着没有意义。大闹说,给四舅倒个茶,扇个扇子什么的。林香雨笑说现溜须来得及吗?大闹站起来,用手挡住嘴对林香雨耳朵说,其实我是监督四舅,怕我一走,他就睡着了。谢天书真的非常疲劳,况且母亲的病使他情绪特别糟糕。但是姐姐家生活困难,大闹是全家的希望,谢天书无论如何也得帮。他一边设计一边问,大闹,你妈怎么样?大闹说,我妈好着呐。谢天书说,你还想瞒我?你妈的眼睛看不见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大闹说,就知道瞒不住四舅。也就是蒙蒙看?蒙不住,就说实话。实话是咱妈吃了些药,模模糊糊的能看着。只是不吃不喝,谁也不敢劝。逮谁拿谁撒气。 林香雨进来说,大闹,这500元钱先拿去给你妈治眼睛。 大闹说,四舅妈,这不是寒碜你大外甥呢嘛?哪有这么大的儿子给妈治病,要舅妈给拿钱的? 谢天书说,你就拿着吧! 窗外,秋傻子还在下。时间不长,大闹便在沙发上睡了。谢天书一次次用冷水浇头,天亮时设计完了。这时他反而没了睡意,就坐在母亲床前看着老妈。他不相信母亲会精神失常,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精神失常?更不知道母亲以及这个家庭将来会怎么样?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会舍弃一切拯救老妈。母亲突然去世后,谢天书才发现母亲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神奇地改变了亲人们的命运和生活轨迹。有一段时间,他曾如痴如醉地攻读《周易》和《奇门遁甲》,以寻求对冥冥中不可知的探求,却始终不能破译。这成为他终生不解之谜。现在,谢天书已经预感到死神正在向母亲接近。他要战胜它。这些年他为事业、为工作、为孩子拼搏,还没来得及更好地孝敬母亲啊。老妈,你要给我时间,给我机会啊,老妈! 4 桑葚的故事之一(1) 谢天书带着一腔焦虑和不祥的预感迎来了母亲生日后的第6个早晨。他草草吃过早饭,谢天书和大闹去了装修现场。 林香雨给母亲梳完头,把红纸小葫芦给母亲戴在发鬏上。扶母亲到阳台,让母亲在藤椅上坐下问母亲记不记得存折放哪儿了?母亲摸自己的兜说,存折?啊,存折呀?不是说闹胡子吗?你爹拿去买老洋炮克了。林香雨不再问,自己开始翻着东西。 楚画来了。今天她没事来陪陪大娘。林香雨拿出一盒安宫丸给楚画看。说这是最贵的了。只是妈不肯吃。楚画接过安宫丸看了看说,好的。这药的确不错。现在可以把我配制的药和安宫丸搭配着吃,看看效果怎么样?至于大娘不肯吃的问题,可以把药丸捣碎了和到蜂蜜或者别的东西里糊弄大娘吃。要顺着说,哄着说,糊弄大娘,骗大娘。不忍心骗是吧?林香雨说的确。好像对妈不尊重。楚画说这种骗是为了治病,为了解除大娘心里的烦闷,也是为了让大娘的思维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比如,大娘说又没粮了,你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粮袋拿给她看。大娘就会安静下来。如果和大娘讲道理,说这也不是旧社会,我们家不是有的是粮食吗?你怎么说没粮了呢?大娘就会更闹心,病就会重。大娘如果说抓兵的来了。你就到门外去看一看,回来告诉大娘说抓兵的走了,到别的堡子去了。大娘心就不再烦躁和恐惧,就会安定下来。大娘每天烦躁和恐惧的时间少了,安静的时间长了,就是病渐渐好了。你已经知道老人坐在阳台上并不是看这座城市,而是在过电影,是被过去的苦难重新折磨着,老人心里就烦躁,就恐惧,就痛苦。怎么把老人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呢?就是引导大娘讲述过去的事情。尤其是大娘最关注的事情。我说过,大娘一讲这些,精神就正常,讲完了心情就好。在医学上这叫宣泄法,都属于心理疗法。 林香雨乐了,谢谢你教我。你还得替咱妈治病,还得帮我们看护咱妈,还得教我们怎样护理咱妈,将来可怎么感谢你呢? 楚画说,不用你们感谢,生活会回报我的。 林香雨向楚画笑笑说:那我就走了。饮料、蜂蜜和水果都在冰箱里。 秋傻子似乎有了要走的意思,雨丝变得更细,有些像雾。五颜六色的汽车带着它们五颜六色的倒影在立交桥上流动。梨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静静地望着前方。她的白绸子衣裳没有褶皱。银发整齐光洁。发鬏上的两片桃叶和红色的纸葫芦是新换的。几滴雨落在梨花脸上,有丝丝的凉意蔓延向心底,再看立交桥时已经飘起了雪花。雪花静静地飘落,立交桥白了,山野也白了。在白皑皑的大山褶皱里,家家屋顶都压着厚厚的积雪,家家屋檐挂着冰溜子。家家烟囱垂直着白烟。33岁的梨花蹲灶炕前烧火,偶一扭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走进柴门。她穿着旁开襟的大红棉袄,细腰丰臀,走路的样子极青春,极富有活力。姑娘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蛋形的圆脸白白的,两颊粉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生就的。毛嘟嘟的大眼睛,眸子黑亮,长睫毛眨动时扇动一股媚气。红嘟嘟的小嘴抿着,微笑着。耳朵红得透明,一准是冻的了。两只白嫩的手下意识地摆弄那根粗辫子。那根大辫子就从耳边垂下来,经过圆润的脖子被胸前的突起拱起又被细腰收回去,辫梢垂至大腿处…… 楚画拿碗接点纯净水,取了自己配制的药,蜂蜜和匙走到阳台。她要走进老妈妈的精神世界,她要在老妈妈的精神世界里找到心的裂缝,找到神经短路和神经混线的原因。她在老妈妈身边坐下来。观察一下老妈妈,又看了看前方,轻轻地问,妈,看什么呐?老妈妈说,看桑葚呗。楚画把自己配制的药放到碗里用匙搅着问,桑葚?妈,桑葚是什么?老妈妈说,桑葚呀,虽说是没过门,实际是你大嫂。楚画噢了一声,问,那就是说,她和我大哥虽然没结婚,实际上已经是夫妻了。是吧?老妈妈说嗯呐。楚画把蜂蜜倒到碗里搅。她相信桑葚一定是精彩而悲惨的故事,了解了这个故事,对治疗老妈妈的病会有很大帮助。她问,妈,桑葚长得好看吗?老妈妈说你自个看呗。楚画说我怎么没看清呢?老妈妈说哟,这么大点儿岁数眼神还不抵妈了?那不刚进院子吗?楚画说,啊,看见了,这么漂亮啊?老妈妈乐了,说,俊吧?俊。桑葚可俊呢。楚画问,妈,她来干什么?老妈妈说,来借花样,这是妈头一回见着桑葚。楚画发现,老妈妈的这句话,思维已经正常了。老妈妈说,秋傻子一走,高粱就开始晒红米,接着是开镰秋收,刚打完场,老北风就下来了。大雪封了山,也封了门。咱们关东人就开始猫冬了。男人们归到一起,炕上一个黄泥火盆,一盘火绳。火绳点着了再不会灭,满屋子艾蒿的香气。汉子们一边叭叭叭地抽老青烟,一边说古论今。瓦岗寨,童林传,鬼狐传,三侠剑,封神演义,二十四孝。说说会笑起来。说说还会打起来。孩子们往火盆里埋包米粒,包米熟了会叭的一声把火炭崩起来。女人们得带孩子,侍奉老人,做饭喂猪喂j喂牲口,有闲空聚到一起纳鞋底补衣服扎花描花样,说东家长李家短,贾宝玉林黛玉,薛仁贵破瓦寒窑王宝钏。那天妈正蹲灶炕前烧火,一扭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娇生生地走进咱家大门。谁家的闺女呢?没见过的。一问才知道是笑眼佛家的亲戚,家住狐仙台。叫桑葚。17岁。是笑眼佛家的让她来借花样的。妈心想这丫头要是给咱天奎可没比的了,还正好比咱天奎小一岁,妈得留住她等天奎回来见见。妈有的是花样,都不用。可不能借她。她拿到花样抹身就会走的。妈就说花样还用着呢,你要用就在咱家描吧。她就在咱家描。先描兜兜,是腊梅。再描被蒙子,是林香宝投亲。再描枕头,是一对鸳鸯。再描幔子,是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丫头长得毛嘟嘟的大眼睛,红嘟嘟的小嘴,一笑两酒窝。小模样儿稀罕死人了。身子可长成了。胸脯是胸脯,腰是腰,p股是p股,大腿是大腿。小人儿又温温顺顺的,笑起来格格格的,好听着呐。还心灵手巧,稀罕死人了。这天奎死哪儿克了?咋还不回来呢?妈就上门口看。妈一出去,屋里没人了,她就一边描花样,一边轻轻地哼着歌。是《月牙五更》。一更呀、哈、里呀——哈,月,牙呀出—正—东啊——哈哈——那小嗓门呀,细细的,甜甜的,轻飘飘的,听了叫人心里美呀。眼瞅着花样都描完了,这天奎死哪儿克了?咋还不回来呢?急死妈了。桑葚描完了花样下地要走,刚走到门槛突然站住了。是天奎回来了。天奎刚要进门也突然站住了。两个人一个要出门,一个要进门,你瞅我,我瞅你,相住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桑葚的故事之一(2) 这个故事并没有让楚画产生更大的兴趣,只不过让她感知了老人三十多岁时的乡下生活和老人遇到的一个美丽姑娘。更让楚画兴奋的是老人这一段讲述是太正常了。完全是一位正常老人。这一发现使她激动。楚画要引导老人按这种正常思维走下去,于是她问,后来呢? 老妈妈说:后来先是桑葚扑哧一笑。天奎也笑了。你没见那桑葚笑的哟,那毛嘟嘟的大眼睛呀,弯成了月牙牙。脸蛋儿红红的,嘴角一边一个小酒窝。妈再一看你大哥呀!得了!那脸红得像大萝卜似的,模样那个傻呀,傻去啦!妈心里就纳闷儿,咱大儿子从小就像他爹那样英雄豪气的,敢作敢为,不爱说话,心里主意可正去了。可今儿个咋就傻成这样呢?桑葚就是俊呗?咋就把一个大小伙子给俊傻啦?你爹14岁就当家了,你都18岁了,见一个俊闺女还光知道发傻哪?咋这没出息呢?那你就傻着吧?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看你们傻到啥时候?妈心里正恨呢。你大哥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天云,你说是啥话? 楚画摇头:我不知道。 老妈妈说:你猜猜? 楚画说:我猜不出来? 老妈妈说:你就是俺的媳妇了。 楚画怀疑没听清:什么? 老妈妈又重复一遍:你就是俺的媳妇了。 这回楚画来了兴致:这是大哥说的?大哥说你就是我的媳妇了? 老妈妈说:妈一听啊,差点乐得背过气去。有种!这才是妈的大儿子哪!这才是老谢家的种哪!这才是你爹的儿子哪! 楚画被感染了,说:这才是男人。关东汉子!楚画把药递给老妈妈说,妈,这是大哥让我给你老人家带回来,给您老人家补身子的,喝了吧?老妈妈说,天奎让你带回来的?楚画说,是大哥让我带回来的,喝了接着讲。老妈妈接过来喝了说,啥玩意儿,甜了巴嗦的。妈讲到哪儿了?楚画说,讲到大哥突然说你就是俺的媳妇了。桑葚听了怎么样?她什么反应? 老妈妈笑说:你猜?上回你没猜着,这回你猜? 楚画说:她说你傻样? 老妈妈说:不对。再猜。 楚画说:她说呀——羞死人了! 老妈妈说:不对。再猜。 楚画说:她抹身跑了。 老妈妈用手指点着楚画说:这回还真猜着了一点点。可桑葚临跑以前做了一件事,你猜猜她做了一件啥事? 楚画又晃脑袋:猜不出。 老妈妈说:你大哥刚说完你就是俺的媳妇了,她就向你大哥抡一巴掌,妈以为是要打你大哥呢。不是。是甩给你大哥一个小东西。这小东西正砸在你大哥的胸脯上。这回你再猜一猜,这小东西是啥? 楚画说:妈,我猜不着。给我提示一下? 老妈妈说:一看这东西,桑葚嫁不嫁你大哥就定了。你说这小东西是啥? 楚画说:一看这小东西桑葚嫁不嫁大哥就定了?这东西一定是乡下闺女的信物、定情物什么的,一把梳子? 老妈妈说:不对。 楚画说:一个戒指? 老妈妈说:不——对。 楚画说:我今天有点犯傻,猜不着了,妈告诉我吧? 老妈妈说:是——香、草、荷包! 楚画说:香草荷包? 老妈妈说:荷包上绣着一对小喜鹊。桑葚甩完香草荷包,抹身跑了。你猜你大哥咋样? 楚画说:这回我能猜着。大哥一直傻站着。 老妈妈说:没猜对。 楚画说:大哥激动得哭了。 老妈妈说:还是没猜对。 楚画说:大哥追她去了。 老妈妈说:更是没猜对。 楚画说:大哥哈哈大笑? 老妈妈说:不对。 楚画说:大哥咕嘟嘟喝了一桶酒。 老妈妈说:不对不对。 楚画说:猜不对了。 老妈妈说:你大哥c起老洋炮跑到院子里朝天嗵地放了一枪。装药,再嗵地放一枪。再装药,再放一枪。一连放了三枪。 楚画非常动情地说:真是一条关东汉子。遇到这样的男人,我也嫁。妈,我大哥长什么样? 老妈妈说:哼。我大儿子可俊呢。大个,宽肩膀,粗眉大眼,老疙瘩跟他大哥长得一模一样。见着老疙瘩就见着你大哥了。 楚画说:老疙瘩? 老妈妈说:就是妈的老儿子呗,对了,你没见过呢。看着他,就看着天奎了。行了。今儿个就讲到这儿吧。 楚画急了说:妈,还没讲完呐!桑葚和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老妈妈说:不讲了。 楚画很失望说:哎,正讲到紧要处卡壳。她庆幸,在心理治疗上,很可能是取得了经验。下次再验证一下。 谢天书开门进来,走上阳台问楚画说:妈今天怎么样? 楚画说:很好。给我讲桑葚和大哥的故事,正听得高兴,妈不讲了。 谢天书问:妈讲到哪儿了? 楚画说:刚讲完大哥和桑葚在门口相遇,大哥说,你就是俺的媳妇了。桑葚甩给大哥一个香草荷包跑了,大哥c起老洋炮跑到院子里朝天一连放了三枪,就不讲了。 谢天书说:噢。这是最美丽,最高兴,最幸福的一段。越往后越凄惨。全是眼泪。不听也罢了。 4 桑葚的故事之一(3) 楚画说:这个故事太美了,怎么会越来越凄惨呢?我一定要听。 谢天书说:下次有机会你再求妈讲吧。 楚画说:那好吧。单位要我去开会。我走了。我给大娘吃了一丸安宫丸。今天就不用再吃了。 楚画开门,刚要出去,门外一个人正举手准备敲门,一见门开了,有些出乎意料地把手停在半空,竟然僵住了。 5 我出你进 这人40来岁,高大魁伟,一身高档西服,漂亮而有气质。楚画看出这人是要敲门,又不认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也僵在那儿了。 谢天书出来,一惊一喜说:天犁!怎么是你? 谢天犁轻轻一笑说:四哥,我还以为是走错门了呢。说时向旁边躲了一下,意思是让楚画出去。没想到楚画也往旁边躲了一下,想让他先进来。两人又相住了。就这么着,两个人几乎同时扑哧一下笑了。笑后,楚画侧着身子想出去。谢天犁侧着身子想进来,两个人都侧着身子挤在门处相住了。 谢天书瞅着他们俩笑了,把楚画和谢天犁拉进来,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楚大夫,这是我老弟弟谢天犁。 谢天犁伸过手在楚画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 谢天书说:怎么也不来个电话就突然回来了? 谢天犁有点吃惊说:不是你们叫我回来的吗? 谢天书说:我们叫你回来的? 谢天犁说:咱妈过生日那天姐在你们家给我打的电话,说大哥和二姐都回来了,叫我也赶回来。 谢天书傻了一阵子说:噢,噢噢……谢天书心里酸楚,一时不知道怎样向老弟弟解释。 谢天犁说:大哥和二姐呢? 谢天书看着老弟弟,两眼突然积满了泪水。 母亲走过来说:谁呀?哟!是天奎?是妈的天奎回来了?是妈的天奎真的回来了?母亲一下子抱住谢天犁哭起来,天奎呀,妈和桑葚盼了你47年呐,等了你47年,这回你是真的回来了。这回好了,天云也回来了。天奎,妈的大儿子呀,妈接桑葚克。妈去把桑葚接来。母亲哭着往外走。 谢天书拦住母亲说:妈,这不是我大哥。是天犁。是老疙瘩回来了。 谢天犁开始也很感动,后来有些发愣,说:妈,我是天犁。不是大哥。是我长得像我大哥。 母亲说:你不是天奎? 谢天犁说:我是天犁,您的老疙瘩。 母亲说:你不是天奎?是妈的老疙瘩呀?哟,是妈的老疙瘩回来了?那天奎呢?你没和你大哥一起回来? 谢天犁说:大哥?没有哇? 母亲说:那你媳妇呢?你没把你媳妇带回来?母亲说着推开门往外看。 楚画也往外看了看,门外没人。 谢天犁疑惑地问:四哥,妈这是怎么了? 谢天书说:进屋再跟你说吧。 谢天犁进了屋。 楚画说:谢老师我得开会去了。 谢天书说:好的好的,你走吧。送到门口。 楚画刚下几个台阶,遇到一位年轻女子上楼,楚画以为是谢天犁的妻子,就站下看着。那女子从谢天书门前走过以后谢天书才关上门。楚画想,这女子本来就不可能是谢天犁的妻子。老疙瘩这么漂亮又有气质,他的妻子应该相当美丽而有层次的。 6 唯一的希望是楚画 谢天书把母亲患老年精神病的情况跟谢天犁说了。并且讲了母亲说大哥和天云要是再不回来这辈子就见不着了的话。谢天犁一时接受不了,闭上眼睛,两行泪下来了。谢天书也长叹一声说,妈几乎每天都坐在阳台上。我们原以为妈是爱看这座城市,坐在这里心中敞亮,实际上是在回想往事。天犁拭了一下泪,站起来走向阳台。 母亲呆呆地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谢天犁走到母亲背后,扶着椅背,也望着前方。谢天犁说,妈,您在看什么? 母亲说,你瞅瞅,你瞅瞅这秋傻子雨下的呀,你姥姥把妈扔给你乃乃,自个弓着个老腰背着那半袋子高粱走了。头都没回。我哭啊,喊哪,她也不回头。这秋傻子雨下的呀…… 谢天犁的眼泪又涌出来了。谢天书轻轻地拍拍他的肩,两个人回到客厅。兄弟俩低头坐了一会儿。谢天犁问,二哥误会很深,姐的眼睛也看不清了?谢天书点点头。 传来开门的声音。谢天书急忙出去,谢天犁也跟了出去。原来母亲在开门。 谢天书说,妈,您干什么? 母亲说,哎,你没听见乌拉草饿得嗷嗷叫哇?又没粮了,妈剜点苦妈菜克。 谢天书急忙跑过去拿过粮袋送到母亲面前说,妈,咱家有粮,您看? 母亲的老手颤抖地摸着粮袋,惊喜地说,啊!有粮啊?这回咱们娘们儿孩子饿不死了。快熬点糊糊喂乌拉草。 谢天书说,妈,我熬,您老歇着吧。扶母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哥俩又回到客厅。谢天书说,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楚画。谢天犁问,这个楚画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谢天书说,华西医科大学的精神科硕士生。谢天犁说,你刚才说她好像非常热心。什么原因?谢天书说,她是你四嫂教研部主任的妹妹。有一面关照。老年精神病又是她研究的课题。说起来,咱妈和她好像真的有点什么缘分。谢天犁说,缘分?谢天书说,咱妈头一次见到她就认定她是天云。谢天犁说,我二姐?谢天书说,是啊。还着她叫妈。她还真就叫了。不仅这样,咱妈一见她,就相当安静,谈得投机。以前总是盼我大哥和天云回来,自从楚画出现了以后,妈认定楚画是天云,就再不找天云了,只找大哥。今天见了你,妈问大哥,就没问天云。过去总是问你大哥和天云呢?谢天犁说,在妈的眼里,她成了天云,而且她也承认?谢天书说,不但承认,而且咱妈一见她就高兴,就安静。她们很谈得来。我和你四嫂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楚画身上了。妈能不能好,全看她了。这个楚画是个希望。谢天犁似有所思。刚才他和楚画在门处相住时有一种感觉,是什么感觉呢? 门铃响。谢天书去开门说,蔺院长,你怎么来了?蔺院长笑容可掬地说,怎么?来不得吗?谢天书一抱拳说,蔺院长大驾光临,谢某蓬荜生辉。蔺院长笑说,酸臭。谢天书介绍说,这是我老弟弟,刚从外地回来。两个人握手。蔺院长说,噢,标准的关东大汉,美男子。谢天犁的手机响了,他向四哥和蔺院长示意一下到阳台去接电话说,是的。我到家了。是吗?德国人已经来了?好的。你把材料和合同都准备好,明后天我就回去。如果我回去晚了,你就带他们玩玩。好了。收起手机,进了母亲房间。 蔺院长又看百~万\小!说房,然后在客厅里坐下来说,毕竟是美协主席的家,艺术系主任的家,品位是高。谢天书说,我怎么觉着蔺院长这话只是铺垫。好话后边一定是发难。一边说,一边给蔺院长倒了茶,上了水果。蔺院长说,哪里?我一个要退休的人,哪敢向一位给院长都不稀要的人发难呢?谢天书说,看看?开始了不是?蔺院长说,我实在是来你家避避难的,不是来发难的。谢天书说,避什么难?蔺院长说,你不去党校学习的事一传开,上我家送礼的,说情的,游说的,推不开门。一闹就是下半夜。我一寻思,你也别悠着,我也得上你这搅和搅和。说着苦笑。谢天书亦苦笑说,天可怜见,我老妈已经把我搅和得焦头烂额了,就不劳蔺院长大驾了吧?蔺院长说,找上门那些人还好对付。最怕上边来电话,飞条子。谢天书说,要我说您就明智一点,干脆招标,谁给钱多就把官给谁。要么谁后台硬给谁。蔺院长说,学校是最圣洁的地方。不管哪里腐败,教育界不能腐败。不管谁腐败,我说了算的地方不能腐败。凡是挖门盗d想上来的,我越是不给。你不要,我还非推荐你不可。这么着吧,你准备几张画,古董也行。三天内给我。你要是上党校,就用不着这些。现在看来不迎挡一下也是不行了。怎么样?这件事不难办到吧?谢天书说,三天内一定给您送去。蔺院长说,绕了半天就听到这么一句受听的话。不过,有一位最要紧的人物需要马上打点。他要亲眼看你作画。笔墨我已经侍候了,车也在下边等着。谢主席请吧?谢天书苦笑,蔺院长,这是不是有点像绑架?蔺院长说,这可是为了你呀?谢天书说,老妈有病,老弟弟刚回来,我离不开呀?谢天犁说,四哥,你走吧。我陪老妈。蔺院长说,这位要紧的人物不懂画,只是久闻谢主席的大名如雷贯耳,开开眼界,你大笔一挥,半个小时送你回来。就算要提我当省长,讨你一张画怎么样?谢天书说,我的老院长,你可折杀我了。拿起电话拨了号,楚画呀?开完会没有?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我老弟弟不了解情况,如果你没事能不能再来一下?好的。转对谢天犁说,我走了。楚大夫一会儿来。你可以和她了解一下母亲的病情,也探讨一下治疗的办法和途径。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7 大家都要学会糊弄老妈妈 谢天书跟蔺院长走了。谢天犁走到阳台上坐在楚画常坐的小凳子上,拿过母亲的手看那个瞎指甲。 母亲说:老疙瘩,对没对象呢? 谢天犁摇头。 母亲用手点他脑门儿说:你呀?多大了,还不给妈娶个媳妇儿。白花那么多钱,白念那么多的书! 谢天犁非常激动,他问:妈,您知道自己有病吗? 母亲说:有病?还有病?妈没打过针,没吃过药,没住过院,还有病?自从笑笑大了一点以后,孩子也不用妈带了,饭也不用妈烹了,衣裳也不用妈洗了,啥用也没有了,还有病?还要儿女伺候?那还不如嘎嘣死了呢。妈看老疙瘩才有病呢,都40来岁了还不娶媳妇。 这句话将谢天犁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妈太正常了,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同时,他也为自己40来岁还没结婚感到对不起老妈。但愿老妈没有病,或者很快就好,? 第 5 部分 欲望文 第 6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这句话将谢天犁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妈太正常了,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同时,他也为自己40来岁还没结婚感到对不起老妈。但愿老妈没有病,或者很快就好,健康地活下去,给他一个孝敬母亲的机会。他站起来,打开冰箱看看,里面吃的东西很多。他拿出一些草莓用水冲洗。 母亲坐在藤椅上静静地望着前方。她灰蒙蒙的瞳孔里展现出一山秋雨,一片片红高粱。一辆花轱辘车在雨中慢悠悠地走,一个高大的汉子扛着大扇刀一晃一晃…… 谢天犁端着草莓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往母亲手里放一个草莓,说,妈,您老人家每天就是这样坐着?母亲没有回答,依旧静静地望着前方,一个男孩骑在母牛背上,母牛在雨中哞哞地叫着,一只在豆地里淘气的小牛蹦着跳着向母牛跑来。谢天犁说,四哥和四嫂上班了,笑笑也上学了,您就坐在阳台上盼他们回来。还盼二哥来,盼姐姐来,盼您的老疙瘩回来,是吧妈妈?坐时间长了,就开始回忆往事,是吧妈妈?母亲不回答,还是静静地望着前方。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挎着筐,拎着镰刀,跪下来喝河沟里的水。喝完水后站起来望着天空,一群麻雀在秋傻子雨中翻飞……母亲说,老疙瘩呀,妈想回老家看看。 谢天犁说:想回梨花峪? 母亲说:嗯呐。回老家看看山,看看河,看看树,看看庄稼。 有人敲门。 谢天犁开了门,是楚画。两个人相互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楚画观察一下老妈妈,感觉老人的精神状态不错。她对谢天犁说早上我给大娘吃了镇静药,这一上午大娘怎么样?谢天犁说不错。楚画拿杯子接了纯净水,拿了安宫丸、蜂蜜和匙走到阳台坐在老妈妈旁边,把安宫丸放到碗里用匙搅着,说,妈,昨天您老人家给我讲到大哥说你就是我的媳妇了。桑葚甩给大哥一个香草荷包,大哥兴奋得放了三声老洋炮。后来呢? 老妈妈没回答,望着前方。一个女人在烧毛豆,一缕缕白烟在秋傻子雨中升腾。两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子吃着毛豆,一个个嘴巴头乌黑乌黑…… 楚画把蜂蜜倒到碗里搅了一会儿说,妈,大哥和桑葚后来又怎么样了? 母亲说:天云呐,妈想回老家看看。 楚画说:想回老家看看?楚画看看老妈妈,又回头看谢天犁。 谢天犁说:刚才妈说过一回了。 母亲说:妈要你们俩陪妈回老家看看山,看看河,看看树,看看庄稼。 楚画对谢天犁说:到大自然里走走,有可能对大娘的病情有好处。 谢天犁说:好吧,我陪妈去。 母亲说:天云也克。 谢天犁说:人家还要上班呢,我陪您老人家去就行了。 母亲瞅楚画说:天云,你克不克?你不克,妈克了也不高兴。 楚画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妈,我去。吃了药再走。 谢天犁把楚画叫到一边,小声说:妈的事四哥是瞒着二哥的,带妈回老家二哥不就知道了吗? 楚画说:可以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说是梨花峪。 谢天犁皱眉:行吗? 楚画说:大家都要学会糊弄老妈妈。 谢天犁想了一阵……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知道另外一个地方,也是妈很想去的。 1 把你妹妹也抱过来(1) 出租车驶入山区以后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并没有让谢天犁的心情晴朗。他满怀与大哥和二姐团聚的喜悦飞回家,却原来是母亲精神失常。这种打击使他的心变成铅,坠着全身向下沉。四哥说现在一切希望都在楚画身上。这个楚画现在就坐在后排座上扶着老妈。这个人究竟怎么样呢? 梨花突然笑了。楚画发现老妈妈一见树木青山小河庄稼情绪就好。这使她想到环境对老年精神病人的心理影响,而且这是一个很好的论题。环境对老年精神病人的心理影响。对就是这个论题。 梨花笑过后说,妈今儿个高兴。天云回来了。天奎也回来了。妈带你们俩回老家,就在天浩的小楼旁边盖五座三间大瓦房。清堂瓦色的。漂漂亮亮的。一座给天奎和桑葚。一座给天云,再招个倒c门的女婿。一座给天红。他们夫妻俩都退休了,家憋屈得跟耗子窝似的,叫他们回老家住。还剩两座,一座给天书他们留着,星期礼拜回来住。最后一座给老疙瘩留着。等妈的老儿子在外头跑够了,钱也挣够了,想故土了,回来住。砌个大院套,我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全在一个大院里。 楚画突然领悟到这是老妈妈的理想。让失去的再回来,让失散的团聚,将缺憾补圆,使不完美完美。老妈妈闹腾的就是这个。圆一个母亲的梦。一个历尽苦难的母亲的梦。楚画心一热,鼻根就有点酸。她将视线移向车窗外。 车窗外一片片绛红色的高粱向车后消失,一群麻雀起起伏伏地追随着轿车。 谢天犁也扭头望着车窗外。对于母亲的这段话,他觉得基本正常,只是把这位楚大夫当成二姐,把自己当成是大哥。谢天犁搞不清母亲的思维处在什么状态。谢天犁心情抑郁而忧伤。他感到母亲在二哥的小楼旁边盖五座三间大瓦房的设想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不敢正视,不敢想像。他想起四哥说母亲已经走到人生尽头的那种预感。母亲的设想,正好像是缺憾人生的临终闪光。妈好像知道自己办不到了才用想像去补充。老妈真的要走了吗?这些年他读书,工作、创业,还没来得及跟老妈亲热呀?还没回报老妈呀?他是妈的老疙瘩,妈最疼他,最爱他。他从大山里走到大上海永远系着母亲的目光啊…… 出租车拐进山路后,路越来越泥泞,只好停下。 楚画搀扶着老妈妈走到小河前,对岸是片山崖。这是连雨后暂短的晴朗。蒸腾的水汽使山崖有些恍惚。母亲说这是哪儿呀?谢天犁看看楚画。楚画说这是梨花峪。母亲有点不信,老家咋变成这样了?都不认得了。谢天犁说走走就认得了。母亲说过河那边克,妈会水。说着就要下河。被楚画拉住。谢天犁把手机放进上衣兜,脱下鞋,一哈腰把母亲捧起来下了水。水还不深,只没了腰。到了对岸,把母亲放在树y下。 母亲说:天奎,把你妹妹也抱过来。 谢天犁有些犹豫。他对母亲总把他当成是大哥很不舒服也不适应。 母亲说:天奎,你还傻愣着干啥?把你妹妹抱过来呀? 这时,楚画正一手撩起白色的裙子,一手拿鞋,把脚伸进河里试探着要过河。谢天犁把手机和鞋放在地上,下河趟向对岸。楚画下河刚走两步,一滑,差点摔倒,又退上岸。谢天犁走到她跟前,一哈腰把她捧起来转身下河,没想到走到河心,楚画的一只鞋掉到水里。楚画呀的一声,下意识地去抓鞋,这一突然动作使谢天犁失去平衡,河底的鹅卵石又太滑,紧急中挣扎几步终于扑通一声摔倒了。鞋掉到水里后向下游冲去,楚画想抓鞋也是向下游使劲,谢天犁挣扎那几步也是向下游,倒也是倒向下游。下游的水却特深,两个人都没影了。 母亲笑眯眯地说:你瞅瞅这一猛子扎的,咱天奎的水量大着呢。 楚画很快被举出水面。谢天犁的头和身子还都在水里。 母亲说:哟!天奎还在水里先把妹妹举上来了。啧啧。 两只手举着楚画,水从楚画身上哗哗地流。随着楚画向岸边移动,渐渐露出谢天犁的两只胳膊,再露出谢天犁的头。谢天犁从深处走出来。 梨花在岸上看着,赞赏地说:咱天奎啥时候都有主意。 楚画被放到岸上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谢天犁身上哗哗淌水。他甩了一下头发,淋出一片水雾,然后抹一把脸,对着楚画说:吓着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楚画正忙着打喷嚏,勉强说对不起,要不是我把鞋掉水里了,是不会这样的。母亲笑说你瞅瞅,闹了归齐你俩还谁都对不起谁了。母亲这么一说,楚画和谢天犁都笑了。这是谢天犁第一次看见楚画笑。嘴角的微涡一现即逝。 母亲说:你们俩叫水呛蒙了咋的,快晾晾衣裳啊? 老妈妈的话提醒了楚画,她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贴在身上,急忙把胸部的衣服向前提了提,然后四下看。附近有一树丛。她刚向那里迈步却突然停下。把手中的一只鞋往脚上穿又停下。谢天犁把自己的鞋拿过来放在楚画跟前,楚画看了看,把脚伸进去。那鞋几乎是她脚的两倍。谢天犁说大是大了点,总比光脚强。楚画笑笑,还是把脚收回来,就脚尖着地,试探着往前走。谢天犁说小心扎了脚。梨花说天云呐,穿妈的鞋。说着要脱鞋。谢天犁说妈,你的鞋她穿不得。楚画用脚尖试探着,猫一样跨着草丛,到树丛后边去了。谢天犁穿上鞋,拿了手机,扶着母亲向狐仙台走。母亲说天奎呀,咱别走了,万一天云遇到长虫、癞蛤蟆啥的旁边没人,吓着了。母亲说着回头看。白上衣搭在树丛上,一条裙子搭到树丛上,一个r罩搭在树丛上。母亲手搭凉棚向树丛看着,谢天犁拉母亲想走,这时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谢天犁猛一回头。楚画惊叫着从树丛后面跳出来。她的身体在逆光中被绿色衬托出银亮。虚幻而美妙绝伦。几乎是在这同时,母亲也惊叫了一声说孩儿呀别怕!有妈呢。说着母亲向树丛奔去。就在这一刹那,楚画又跳回到树丛后边去了。母亲喊天云!咋的啦?那边楚画说妈,没事儿……一只蚱蜢。母亲笑说这也不像山里的孩儿呀?一个蚂蚱吓成这样。母亲眯起眼睛凝视着前方。18岁的桑葚穿着红色旁开襟布衫,拎着陶罐走到河边脱了鞋要过河。天奎跑过河一哈腰把桑葚捧起来往回走。走到河当间桑葚突然叫起来。原来是鞋掉到水里了。桑葚挣脱了天奎,摔到水里爬起来撵鞋。天奎也撵。两个人在水里噼里啪啦地跑,突然都没影了。好一阵天奎抱着桑葚上来。天奎把桑葚放到岸上。桑葚在树丛后拧衣服。另一处树丛后天奎在拧衣服。 1 把你妹妹也抱过来(2) 谢天犁说妈,你是说那次大哥躲兵,桑葚给大哥送饭的事吗? 母亲眯眯的凝视着前方说,是啊。和今天是一样一样的。 楚画从树丛后边出来。她还是一手提着裙子,用脚尖试探着,猫一样跨着草丛向他们走来。 母亲说天奎,把你妹妹抱过来,看扎了脚。 谢天犁看着楚画没动。楚画一手提着裙子,用脚尖试探着,猫一样跨着草丛向他们走来。她的背后是树丛和青山,逆光不仅给她的轮廓镶嵌了银亮的边,而且使她变得透明。母亲说天奎,把你妹妹抱过来,扎破了脚一见露水就秽脓了。谢天犁看着楚画,还是没动。楚画猫一样于逆光中向他们走来。她一度停下来看着老妈妈微微一笑,再走的时候开始采两侧的野花。母亲高兴地叹息说天奎,你看看,看看,妈的天云多俊。谢天犁说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母亲四下看着,一片山崖下卧着一片巨石。母亲说天奎呀,这地场是狐仙台吧?谢天犁说是狐仙台。母亲说哟……多少年没来了。刚走两步母亲也停下了,说,天云还光着脚呢。天奎,背你妹妹。楚画急摇手说不不。我自己走。谢天犁也就没再谦让,只是走在前面用脚把蒿草踏得平平的。 2 狐仙台上的刻字 大家上了狐仙台。这是一块平而大的巨石,上面有篝火残灰,残灰四周有坐的石头。后面是悬崖,悬崖顶端向前伸,把巨石台盖在下面。巨石和山崖相接处凹陷进去,类似于山d。巨石的前面是小河。谢天犁把两块石头拍打了一阵,让楚画扶母亲坐下。 母亲说:天奎呀,妈还有点饿了呢。 谢天犁说:我去掰点包米,咱们烧包米。说着走了。 楚画四下看看,妈,累不累?梨花说不累。楚画说高兴吗?梨花说高兴。楚画说为啥高兴?梨花说见着狐仙台高兴。楚画说狐仙台?妈,怎么叫狐仙台呢?梨花说这地场啊,狐狸多,后来就在石崖上修个狐仙庙。夜里小河把月亮照在石崖上,每每到了月亮圆了的夜晚,小河把圆圆的月亮映在狐仙庙上,看久了就像狐仙庙亮着灯,还像悬崖上挂个月亮。楚画说啊……那一定是特别玄妙又非常美呀?今天晚上咱们不走了。她扬头看着悬崖,好一阵后问,我怎么没看见有什么庙哇?梨花说早叫人扒了。拍拍狐仙台,你看这块狐仙台,平溜溜的,像炕似的,那些狐狸就爱在这片狐仙台上玩耍。就叫狐仙台。山梁那边有个堡子,因为挨狐仙台近,就叫狐仙台。桑葚就住这个堡子里。楚画向老妈妈挨近了一点说妈,大哥和桑葚后来怎么样了?母亲说后来他们俩就总是在这里相会。楚画说总是在这里约会?讲讲。妈,讲讲。母亲说一到兵荒马乱的年头,村子里的人就跑到这里躲避。抓兵了,男人们就跑到这儿躲兵。闹胡子,闹鬼子了,女人们就跑到这儿,管谁也找不着。有一回天奎去看桑葚,正赶上抓兵,他就跑到这儿。第二天桑葚拎着陶罐来送饭,和今天一样一样的,楚画问和今天什么一样一样的?母亲说你叫天奎给你讲吧。楚画说妈,天奎不在啊?母亲说他不是掰包米去了吗?回来你问他,那不回来了吗?楚画扭头看去。谢天犁抱着一抱柴火、干树枝还有绿色的蒿草走来。他把柴火放在狐仙台上,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些青包米。母亲拿过青包米扒开皮,用指甲掐一下包米说哟?挺嫩的,还有浆。谢天犁弄了几个木g,在石头上把一头磨尖,c在包米上。柴火堆好了。劈完的包米也c在木g上了。 母亲说:点火吧? 楚画一愣说:呀!没火柴! 谢天犁想了想说,应该有。说完站起来走到山崖根处凹陷的地方看着。楚画也跟过来,这能有吗?谢天犁说,应该有。楚画说,你怎么知道应该有?谢天犁说:有这么个规矩。楚画说,规矩?什么规矩?谢天犁说,过去到这儿避灾躲难的人,谁来都得拢火,临走都把火柴放那地方给再来避难的人用。慢慢地就成了规矩。谁来都留火柴。不但留火柴,还有干柴。谢天犁说着一伸手取下一盒火柴。楚画感慨地说,啊,苦难让人团结。她仔细地琢磨着放火柴的地方,还会有什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去摸,突然咦了一声。谢天犁一看,也轻轻地哎了一声。楚画摸的那处石崖较平,上面似乎刻着字,看不太清。楚画用手抹了抹,看出一个天字。再抹一抹,就有点吃惊,是个奎字。天奎!楚画和谢天犁相互看看,谢天犁用手抹抹,间隔半个字宽的地方还有字,琢磨好长时间,像个野字。再往下抹,看不清了,只能看出是个犭字旁,后边还有字,实在看不清了。两个人对着石崖沉默了一会儿,回去点火。 3 黑嘴巴头 火升起来了。三个人拿着木杷把包米放火上烧。他们啃着包米。楚画突然笑起来。老妈妈和谢天犁的嘴巴全是黑的。她自己的嘴巴也同样黑。她忙掏出手帕想抹。谢天犁说吃烧包米的乐趣就在于黑嘴巴头。他说着给梨花和楚画拍张照。楚画又把手帕收起来了说哎,刚才妈说桑葚拎着陶罐来给大哥送饭,和今天一样一样的。我问和今天什么一样一样的?妈让我问你?谢天犁笑笑却说:是不是该走了? 母亲说:咱们不走了,搁这儿搭个窝棚住下。 谢天犁说:妈,还是走吧,出租车怕是等急了。 临走,楚画又去看看石崖上刻的那几个字。 又回到河边,大家洗脸。谢天犁把母亲嘴巴上没洗净的黑灰抹下去。然后瞅楚画。楚画的脸扬给他看,她的脸上还有两块黑。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又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再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还是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是有。 楚画说:替我揩一下。 谢天犁用手沾一下水,在她的脸上抹了两下说:行了。 楚画说:谢了啊。用手帕揩脸。 谢天犁刚要站起来,被楚画止住说:哎哎! 谢天犁停下,楚画用手在他脸上抹了两下说:行了。 谢天犁说:谢了啊。 谢天犁捧着母亲过河。 楚画站在岸上,谢天犁趟着水走到她面前说:怕了吗? 楚画说:这回我没拿鞋。 谢天犁捧起她回身过河。到了对岸,把楚画放草地上,谢天犁说你怎么走?楚画看看出租车,还有很长一段路。她没有鞋。谢天犁说两个方案,一是我捧着你,二是你穿我的大鞋。楚画说我穿鞋,你光脚?谢天犁说我小时候天天光着脚往这儿跑。楚画说那好吧。谢天犁脱了鞋,这鞋也特大。应该是四三的。楚画穿上往前走,走两步,鞋掉了,走两步,又掉了。楚画停下来回头瞅谢天犁说还是被捧着省劲儿。脱了鞋给谢天犁。谢天犁穿上鞋,捧起楚画向车走去。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4 月牙五更(1) 到了家,谢天书已经在楼下等他们。谢天犁说四哥扶母亲上楼吧,他和楚画出去吃点饭。 楚画和谢天犁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有些西餐和红葡萄酒。酒吧里播放着古筝曲,是从《月牙五更》变奏出来的或者是根据《月牙五更》创作的。谢天犁和楚画都被这首曲子所吸引,心并没有在酒上。注意力也不在对方。 一对小情人相拥着,缓缓地跳贴面舞。 直到曲子结束,那一对跳贴面舞的青年也回到自己的座位。谢天犁才举杯,向楚画示意,干了一杯。放下杯后谢天犁说,这个酒吧很有意思,放古筝曲。他说着抬手将服务小姐叫来,小声对她说些什么。服务小姐走了。过了一会儿,那首古筝曲又在酒吧的空间里流淌起来。 谢天犁端起杯向楚画示意,两个人喝了。谢天犁放下杯,说:请问,你有什么爱好? 楚画说:听音乐、画画、上网聊天。 谢天犁说:上什么网站? 楚画说:搜狐。 谢天犁说:网上用什么名字? 楚画说:老巫婆。 谢天犁笑了说:这个名字好。 楚画说:你也上网吗? 谢天犁说:我只是查资料的时候上网。这两天夜里,我上网查了一些关于精神病的资料。资料上说,精神病人只是一些不幸暂时迷失了自我的平常人。 楚画说:您母亲迷失了自我。明白的时候为现在的儿女,糊涂的时候为失去的儿女。一切都是为了盖五座三间大瓦房。清堂瓦色的。漂漂亮亮的。让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全住在一个大院里。唯独没给自己盖一处房子。只为儿女。没有自己。 谢天犁说:是啊。妈就是这样,只有儿女,没有自己。问题是我用什么来拯救老妈?据美国哈佛医学院医学博士亚瑟·克莱曼在《神经与精神紊乱的全球负担》一文中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寿命延长,全球将流行神经与精神病。 楚画说:是的。根据对2020年的疾病总负担预测值,精神卫生问题仍将排名第一。已远远超过了心脑血管、呼吸系统及恶性肿瘤等疾患造成的负担。精神疾患是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 谢天犁说:也是家庭问题和家庭负担。这个问题能不能通过社会来解决。比如,有个精神养老院、精神护理院、精神康复院什么的。 楚画说:你的想法超前,也很可取。只是眼下还为时过早。 谢天犁说:您好像对我母亲的病很有信心。 楚画说:是的。 谢天犁说:你是我母亲的希望,也是我们家的希望。为这,我敬你一杯。 楚画说:我好像也是你们家庭的成员,这是自我感觉。我愿意干这一杯。 谢天犁把一杯酒倒到嘴里就没了,瞅楚画。楚画在谢天犁的目光下,将红唇轻轻地含住杯沿,长睫毛向下垂成一弧,红酒平静地向下沉落直到消失。她放下杯子说,你说有事求我。说吧? 谢天犁给楚画倒了酒,又给自己倒满说:用我妈的话说,在这个家庭里,我是受苦最少,念书最多,也最最不孝的。孝的问题,不仅仅是道德问题,也是人性,人类的问题。在这方面,我深感愧疚和遗憾。四哥、四嫂这人,总是为别人着想,怕二哥高血压,怕姐的青光眼,所以把母亲的一切都承担过来。妈的事,四哥和四嫂不仅会瞒着二哥和我姐,而且也会瞒着我…… 楚画说:于是,你想让我当内j? 谢天犁说:我相信你能同意。 楚画说:我同意。 谢天犁说:那么我就认定从你这儿得到的情况是绝对可靠的了? 楚画说:是这样。 谢天犁说:谢谢。掏出笔写,交楚画,这是我的手机号,请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 楚画写了交谢天犁。 服务小姐走来,递给谢天犁两张碟。 谢天犁递给楚画一张说:这是古筝曲《月牙五更》,从小就听惯了这支歌,今年还看了一场沈阳艺术团演的《月牙五更》舞剧,没想到今天在酒吧里又听了一个古筝曲。看得出您也很欣赏,我们一人一张。 楚画接过碟说: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探讨。 谢天犁感到有点意外:噢?你说。 楚画说:石崖上的字,你怎么想? 谢天犁说:一、天奎肯定是我大哥,不是别人;二、是别人刻的,不是我大哥自己刻的;三、后边是三个字,看清一个半。四、我看,至少是十年前刻的;探讨这个问题的意义一是后边那两个字是什么?二是什么人刻的? 楚画说:你看是什么人刻的? 谢天犁说:我想,你我的想法是一致的,是……这样吧,我们学学诸葛亮和周瑜。他说着拿出纸和笔,自己先写了两个字,然后撕下一片纸给楚画。楚画也写了两个字。两个人把写的字摆在一起,都是桑葚两个字。 楚画说:桑葚为什么刻下这几个字呢? 谢天犁又写了几个字,把纸和笔交给楚画。楚画也写了几个字。两个人把各自写的字摆在一起。谢天犁写的是:我看像留言。楚画写的是:留给你大哥的。 谢天犁站起来说:为诸葛亮和周瑜干一杯!楚画也站起来,两个人干了一杯。 楚画问:后边那看不清的一个半字是什么呢? 4 月牙五更(2) 谢天犁说:是啊,后边那一个半字是什么呢? 5 早早把你送进疯人院 从酒吧出来,谢天犁给笑笑买了一台电脑。 全家人在吃晚饭。母亲拿着筷子四下找。笑笑说:妈,虾酱。虾酱呢?林香雨拍拍脑门对呀!虾酱。妈最爱吃,顿顿少不了的,我怎么忘了呢?最近总是丢三落四的。说着出去从阳台上拿过一个小陶罐,舀了一勺放小碟里,妈,虾酱,吃吧。这时母亲的银镯子发出叮的一声。笑笑说,真好听。越听越好听。谢天犁说,从小就听惯了这种声音。很美。笑笑举杯说,老叔,为我们共同喜欢这种声音干一杯!说着一碰,两个人喝了。谢天犁又倒了一杯说,四哥、四嫂,辛苦你们了,委屈你们了,我敬你们一杯。三个人喝了。 谢天犁说四哥、四嫂,吃完饭,我就要走了。我在这边有点事,办完后还会回来。本来想看看二哥和姐,鉴于这种情况,我就不去了。妈的事,我想能不能找个地方,比如敬老院、精神病院什么的。这样下去会把你们都拖垮的。而且,影响笑笑的前途。外国人到了老年都到敬老院去,儿女们定期去看。笑笑立刻不高兴了说老叔,小心点,你可没老婆,轮到笑笑养活你那天,早早就把你送进疯人院。谢天犁笑着刮一下笑笑的鼻子,拿出一沓钱和一个手机递给谢天书说,四哥,你留着吧。谢天书接过手机说这个有用,万一老妈又丢了,有它联系起来方便。钱不要。谢天犁说四哥、四嫂,记住老弟弟的话,你们以后会越来越艰苦,不过为什么犯愁,也别为钱犯愁。 母亲坐床上缝抹布,谢天犁拿起兜子,走进母亲的房间,谢天书和林香雨也跟进来。谢天犁说妈,我要走了。母亲怔怔地瞅他,然后下了地说老疙瘩,妈的老疙瘩,你要走了?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谢天犁说妈,过些天再来看您老人家。母亲抹一下眼睛说走吧。妈的老疙瘩念书多,脑瓜灵,主意又正,走哪也差不了。妈就是想不明白,你咋就找不到一个媳妇呢?你怎么就不给妈娶个媳妇? 谢天犁说:妈,快了。 母亲说:老儿子娶媳妇儿大事完毕。老疙瘩,你记住妈的话,妈见不着老儿媳妇,闭不上眼睛。 谢天犁搂住母亲说:妈。我一定要给您老人家娶一个好儿媳妇。说不定下回就让您老人家知道。 母亲说:下回就给妈带来呀? 谢天犁说:尽量吧。手机响了,是我。闫副总你好?我马上就回去。让秘书等我。 txt小说上传分享 6 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之一 晚上八点钟,谢天犁已经回到上海。当他的轿车在公司前停下来时,爱华医药外贸总公司的门前站着两排该公司的员工。 公司副总经理闫嫣站在中心。她28岁,1米72个头,胖瘦相宜,盘头,一身规范的西服。现代,精明,略带点傲气的美人。 谢天犁下车走上台阶。工作人员都微笑地目视着他,却没有更多的表示。闫嫣向旁边让开一步,随后跟着谢天犁进了公司。众工作人员也随后进去。 闫嫣跟着谢天犁进了总经理室,谢天犁在老板椅上坐下来,闫嫣端一杯咖啡,问,大哥和二姐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谢天犁没回答,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闫嫣把咖啡放在谢天犁面前说,累了是吧?先冲个澡吗? 谢天犁说,德国人的情况怎么样? 闫嫣说:万事俱备,只等你回来签合同。 谢天犁说: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闫嫣说:公关部经理带他们逛名胜古迹。 谢天犁说:今天晚上到明天的日程你安排一下。 闫嫣说:好的。你是累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谢天犁没作声。 闫嫣说:这些年你很少回家。回去一次也不容易,又是失散了47年的大哥、二姐回来了,应该是高兴的事,我这些天也一直在为你高兴,想不到这一去一回竟是这样的伤心?为什么,不能和我说说吗? 谢天犁说:我母亲得了老年精神病。大哥和二姐回来的事是母亲臆造出来的。 闫嫣说:是嘛!太可悲了。怎么治呢? 谢天犁说:四嫂单位领导的妹妹是华西医科大学的精神科硕士生,现在在精神病院工作。她做了我母亲的家庭医生。 闫嫣说:华西医科大学?名牌大学呀?还是硕士学位,很难得。她多大? 谢天犁说:30来岁吧。她和我母亲之间好像有什么缘分。 闫嫣说:是嘛?何以见得? 谢天犁说:她和母亲一见面,母亲就认定她是我二姐天云,而且着她叫妈。 闫嫣说:的确有些超常。她叫了吗? 谢天犁说:叫了。而且对母亲非常好。关键还有一点,她和母亲非常合得来。老年精神病是她研究的课题。这个人很敬业。 闫嫣说:难得。真可以说是缘分。 谢天犁说:她叫楚画。现在一切都指望她了。 闫嫣说:这个楚画的确非常重要,不过不至于一切都指望她吧? 谢天犁说:第一,如果想治好母亲的病…… 闫嫣抢着说:只有依靠她,其他亲人只能是协助护理。 谢天犁说:对。也就是说,无论儿女们怎么孝顺,只能是维持,属于消极防护,只有治疗才是积极的。第二,我是决心要治好母亲的病的…… 闫嫣抢着说:只有依靠她,才能寻找到治疗的途径和办法。 谢天犁说:对,第三,我二哥高血压,我姐青光眼,四哥和四嫂怕他们知道母亲得了老年精神病上火,一直瞒着他们。四哥和四嫂是下决心自己承担到底,我想打听母亲的病情,四哥、四嫂肯定说妈挺好,让我放心。 闫嫣抢着说:想得到您母亲的真实情况,也只能依靠楚画。那就抓住她。怎么抓住她呢?有她的电话吗? 谢天犁说:有。还有一个办法……对了,叫秘书来。 闫嫣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然后问谢天犁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谢天犁说:第一,找精神卫生方面的专家咨询一下老年精神病;第二,买到最好的药。闫嫣说:好的。我马上办。 谢天犁说:另外,看看有没有专门为老年精神病患者服务的地方,比如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什么的。 闫嫣说:想把您母亲送进类似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的地方? 谢天犁说:这可能是最无奈,也是最理智的办法。我担心,时间一长,二哥、姐早晚要知道。闹不好,四哥、四嫂、二哥、姐都得被老妈闹得精疲力竭,也被老妈闹得伤透心。 闫嫣抢着说:找个专门为老年精神病患者服务的地方,备用。 谢天犁说:况且,类似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什么的地方,在治疗老年精神病方面,一定是最权威的地方。 闫嫣说:对。我马上办。 秘书小栗进来了,总经理,您有什么吩咐? 谢天犁说:请你进搜狐网站聊天室,寻找一个叫“老巫婆”的人,她想找人聊关于疯妈和苦难的话题。找到她后马上告诉我。如果我不在,你就跟她约定上网时间。 小栗说:搜狐网站聊天室,老巫婆。还有别的吩咐吗? 谢天犁说:没有了。 小栗说:闫副总有吩咐吗? 闫嫣说:没有了。你最好能办到24小时上网等待。 小栗说:好的。我走了。小栗出去了。 闫嫣微笑了一下说:老巫婆,这个名字又好玩又有才气。这个人一定漂亮又有气质,是吗? 谢天犁说:和你一样漂亮也和你一样有气质。 闫嫣由衷地乐了说:第一次听你这么评价我。够我高兴两个月的。 谢天犁说:两个月后我再说一次。 闫嫣说:有你这第二句话够我高兴前半生了。你洗洗澡吧?晚上我已经预订好饭店为你接风。就你和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 桑葚的故事之二(1) 陪同老妈妈和她的老疙瘩去了狐仙台,然后又和老疙瘩到酒吧闲聊了一阵后,楚画回家打开电脑写当天的日记。楚画从小学六年开始写日记。初高中时写流水账式的日记。大学以后写杂感和杂文式的日记本。现在写小说式的日记。自从遇见了老妈妈以后,她把和老妈妈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记下来。包括详细过程和内心活动。从老妈妈过生日发病补记到现在是7天。7天的日记她写了4万字。写完日记,她还是兴奋,便写论文。她的论文课题很多,准备同时给几家杂志也考虑在网上交流。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睡了大约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她做了许多梦。她只记住她变成了桑葚。难怪弗洛伊德关于梦写了厚厚的一本书。梦真是神奇,它能够将一个现代派的城市女青年变成一名漂亮的村姑。这个梦不仅残留在楚画的记忆里,而且无处不在地让她愉快。 梨花80寿辰后的第7天,楚画早早来到老妈妈家,就和老妈妈一家吃了早饭。今天楚画夜班,林香雨先到单位,然后回来换她,大家都走了后,她和老妈妈依旧坐在阳台上,依旧用老办法哄老妈妈吃了药,依旧让老妈妈讲谢天奎和桑葚的故事。老妈妈一讲过去的事情,思维就正常。今天她要再验证一下。楚画启发老妈妈说上回讲到大哥说你就是我的媳妇了,桑葚丢给大哥一个香草荷包跑了。我大哥高兴得放了三枪。桑葚和大哥常常在狐仙台相会。后来呢?老妈妈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扬起脸望着天空。天空只有秋傻子。昨天楚画和老妈妈还有她的老疙瘩去狐仙台的时候天晴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来了。 老妈妈说后来?后来呀…… 楚画一听就知道老妈妈顺着她的思路来了。 老妈妈说后来妈就琢磨着该给他们俩定亲了。媒人好说了,就请笑眼佛家的。可搁啥定亲呢?家里穷得丁当响,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攒小分子吧。妈就开始给桑葚攒小分子。楚画庆幸成功地把老妈妈的思维引向桑葚和天奎的爱情故事。她问,妈,什么叫小分子?老妈妈说,就是你把家里里里外外的活都干完了,该歇着不歇着,去给人家卖小工,或是拣地啥的挣的钱归自个。就叫小分子。春天干活人家歇晌妈不歇着,上地边采刺玫花,卖一角钱一斤。夏天,妈忙活完家里活,就去给人家卖小工。拔地,累得腰直不起来,顺垄沟子爬。铲地。割地。秋天帮人打场。下雪后给人家摘老桃子。楚画问,妈,什么是老桃子?老妈妈说,就是棉花晚桃。开花早的棉花,早早结桃,早早就张嘴吐出白花花的棉花。开花晚的,结桃晚,桃子还没来得及张嘴,就下起黑霜,老北风也下来了。就再也张不开嘴了。楚画说,那还拣它干什么?老妈妈说,把老桃子拣回家,克开,里边的棉花也能用,就是红红的,不暖和。不好的棉花穿了也能猫冬。楚画说,妈,摘老桃子挺苦的吧?老妈妈说,嘿哟!摘老桃子最不是活了。还专等老北风下来以后棉花叶子掉光了才摘,那些没张嘴的老桃子死硬死硬的,光克克(kei)不开。手指甲都克(kei)破了,烂掉了。你瞅瞅?老妈妈把大拇指伸给楚画看。那是只瞎指甲。楚画想像出指甲破了流血的情景,心里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划了一下。老妈妈说,天云,妈的孩儿哟,你可不知道指甲克掉一块那个疼啊,剜心似的疼。十指连心呐。疼也克。克来克去手指就秽脓(感染、流脓)了。疼得一夜一夜睡不着。睡不着还不敢出动静,一出动静你奶就在南炕用大烟袋敲炕沿帮子。你爹还用脚踹我。上外屋蹲一会儿吧?冻得还受不了。就这么着,一想到桑葚,疼也高兴,累也高兴。盼着把桑葚娶过来那一天,妈也当婆婆了,再过一年,还当乃乃了呢?好歹熬出头了。摘完老桃子就拣地。那时节家家挨饿,谁不把自个家的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有稀巴扔登的几个,也叫雪给盖住了。你满山跑。一跐溜一个跟头,一跐溜一个个子。到过年前拣了80斤大豆,114斤高粱,221斤包米。钱就凑够了。妈带了这些钱到银匠铺,买了一对银镯子。 楚画摸着老妈妈手腕上的银镯子问,妈,和您这一样吗? 老妈妈说,比妈的大。也比妈的好看。 楚画问,以后呢? 老妈妈说,后来就出了天奎和桑葚在渔人d的事。 楚画问,渔人d?渔人d是什么? 老妈妈说,渔人d在咱们梨花峪河对岸,是个山d。打鱼的人不大离儿就在那过夜。冬天跑冰就能过去。 楚画问,在渔人d大哥和桑葚怎么了? 老妈妈说,就是这年三月初十…… 电话响了,楚画到客厅接电话。是林香雨打来的,问妈的情况。放下电话,楚画去上卫生间。回来电话又响了,是谢天犁的长途。开始叫她四嫂,后来才知道是楚画。也是问母亲的情况。楚画说大娘在给她讲为大哥和桑葚攒小分子定亲的事。谢天犁问讲到哪儿了?楚画讲到给桑葚买了一对银镯子。正要讲大哥和桑葚在渔人d。谢天犁问母亲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楚画说大娘一唠过去的事情精神就好。谢天犁说楚大夫,谢谢您。非常 第 6 部分 欲望文 第 7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镆贿牍サ氖虑榫窬秃谩p惶炖缢党蠓颍恍荒7浅8行弧?br / 梨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几滴雨落在梨花脸上,有丝丝的凉意蔓延向心底,再看立交桥时已经浮着一片片羽毛般的雪花,立交桥白了。一块块冰排跟随着汽车在立交桥上流动。冰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一块挨一块,一块挤一块,沉沉浮浮地游动。满世界都是飘舞的雪花和流动的冰排了。那满河的冰排拥拥挤挤地倾泻。大河一甩弯,冰排对着一片陡立的山崖撞来,前面一排轰隆隆撞上去,直立起来,砸进水中。后面一排再轰隆隆撞上去,直立起来,砸进水中。前仆后继,永不罢休。山崖战栗了,世界战栗了。在战栗的山崖上,面向大河立着一位姑娘。她穿着旁开襟大红棉袄,留一条垂至腰下的独辫子。她与冰河山崖一起战栗看。雪花悄然向她飘落,一片,一片,又一片。一层,一层,又一层…… 1 桑葚的故事之二(2) 楚画从冰箱里拿了橘子走到阳台,见老妈妈木然地呆视着前方,就想知道老妈妈刚讲到被电话打断以后,思路是被割断了,还是在继续。于是轻轻地问,妈,看什么呢? 老妈妈望着前方说,看桑葚呗。 楚画问,妈,桑葚干什么呢?一边说一边在老妈妈身边坐下来。老妈妈依旧望着前方说,你自个看呗。楚画说,我怎么没看清呢?老妈妈扭头瞄一眼楚画说,哟,这么大点儿眼神还不抵妈了?那不站在山崖顶上看冰排呢吗?身上落了一层雪……楚画问,看冰排?什么冰排?老妈妈用手帕揩下脸上的雨滴,然后把手遮在眉处向立交桥望着说,你看,天也见暖和了,河也开了,一块一块的大冰排,浮浮悠悠地顺河漂下来了?楚画也把手遮在眉处向远处望着,她努力想像着桑葚站在山崖顶上看冰排的画面,但她失败了。她没那种生活,想像不出来。她问,妈,那桑葚看冰排干什么?老妈妈叹息一声说,咳。想你大哥呗?年年三月初十开河的日子,桑葚都站在山崖上就这么看哪看哪……楚画扬起头向前看。前方只有现代化的大城市,只有巨大的立交桥,只有密密麻麻的车辆在秋傻子雨中旋转。倒是有几个雨滴敲在楚画的脸上,把一股凉意传送到心底化作一种凄凉。她问,年年三月初十桑葚都站在山崖上想我大哥?为什么在这个日子? 老妈妈不作声。 楚画依旧想像不出那种画面,却感受了飘雪的冬日站在山崖上面对一河冰排思念情人的苍凉。那种阔远无际的苍凉。在这种阔远无际的苍凉之外,又包裹了老妈妈对儿子和未来儿媳思念的苍凉。层层的思念和厚重无极的苍凉感像一河冰排那样涌动,楚画就一连哆嗦了几下。楚画想,老妈妈所以精神失常,或许就是为了能在幻视幻听的状态下见到她的已经失去的亲人?她断定,此处就是老妈妈心灵裂痕,此处就是老妈妈精神分裂处。 门铃响。楚画跑去开门,是收水费的。楚画拿了钱,拿了收据。关了门,想,老妈妈的思路还在桑葚那儿,只是不知道每年三月初十桑葚都要站在山崖上面对一河冰排思念大哥是不是和渔人d有联系。如果有联系,那就说明这一段的思维是正常的。 梨花木然地坐在阳台上,凝视着前方。18岁的天奎和17岁的桑葚并排走在河道上。天奎扛着镐。那镐在冬日的阳光里晃动,晃动出十字光环。河心处涌动着冰排,河两岸的冰依旧被雪覆盖着。天奎和桑葚在河床上走着,脚下趟出两道雪痕。天奎宽大的肩膀一晃一晃,桑葚的长辫子在p股下一甩一甩。他们走进了岸边的山d。 楚画回到阳台上,坐在老妈妈旁边轻轻地问,妈,看什么呢? 老妈妈说,咱大奎和桑葚进渔人d了。 楚画心中一震,老妈妈的思路果然没断。她问,进那里做什么? 老妈妈说拢火呗。山d里,天奎和桑葚围着火堆在烤火。天奎把狗皮帽子给桑葚戴上,然后拉着桑葚出去了。老妈妈笑了,我大儿子烤完火,拉桑葚刨鱼克了。 楚画问,刨鱼? 老妈妈叹息着说,就是这年冬天将要开河的时节,天浩和天红都病了。粮又不够吃。天奎要上河沿给天浩和天红刨点鱼,熬点鱼汤吃。桑葚就在咱家,她就跟天奎去了。都到开河的时节了,天冷不丁嘎巴嘎巴冷。临走,妈让他们带上火柴,先在渔人d里拢上火,冷了就跑进去烤烤火。我大儿子就先在渔人d里拢了火。让火着着,带桑葚去刨冰。俩人刨着刨着,没承想他俩站着的一大块冰裂了下来。这冰排好大,比两铺炕还大。俩人刨上了瘾,没在意。冰排都顺水漂了还没发觉。等他俩发现前冰排已经离岸挺远了……18岁的天奎和17岁的桑葚在冰排上惊恐地相互搂着,在河上漂。一河冰排拥拥挤挤地漂流着。潲口处水浅,前面的冰排卡住,后面的冰排冲撞上来,直立起来,再砸下去。再冲撞上来再砸下去。天奎和桑葚的冰排翻了,他们掉到水里。天奎从水中蹦起来,拉桑葚,把她从水里拉起来。天奎拉着桑葚往岸上跑。等俩人爬上岸,桑葚的棉袄哗哗淌水,又沉又冷,天奎就拉着桑葚往渔人d跑。天嘎巴嘎巴冷,河口风又硬,没几步,俩人的棉袄棉裤全结了冰,冻得邦邦硬,迈不动步……棉裤冻硬了,天奎跑不动。他一急眼放下桑葚,脱了棉裤光腿抱起桑葚再跑。天奎抱着桑葚进了渔人d,把桑葚放在篝火旁边。桑葚上牙打下牙嗒嗒嗒响,已经不会动。天奎的上牙打下牙嗒嗒嗒响。他给桑葚脱下棉袄。火光跳跃在桑葚奶油般的后背上。老妈妈说,那天,天奎拉着桑葚回来一说,妈见他们的棉袄、棉裤都干了,再看桑葚脸红红的,羞怯怯的,妈就什么都明白了。那时节只穿个棉裤,连个裤衩都没有。我拿出那对银镯子给桑葚戴上。说过两天选个好日子就去她家商量把她娶过来。没想到第二天…… 楚画说,妈,怎么了? 老妈妈说,不说了。后边就叫人伤心了。不说了。 林香雨回来了说,妈怎么样? 楚画说,刚讲完大哥,桑葚和冰排。我非常想听下去,可是大娘总是一到关键的地方就不讲了。 林香雨说,是嘛。这是最高兴,最幸福,咱妈永远念念不忘的一段。以后就全是眼泪。越往后越凄惨。不听也罢了。 1 桑葚的故事之二(3) 楚画说,我一定要听。 。。 2 咱妈又丢啦 楚画走了之后,母亲回卧室躺下了。林香雨便坐在母亲常坐的藤椅上,翻着手能够着的东西。她已经把母亲放小包的那个小罐拿起来却没打开盖,又放别处了。后来她再次拿起那个小罐,放回原处。她把手能够着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后叹口气,不再翻了。按理说,存折也应该在这儿。怎么就没有了呢?是掉楼下了?她想了想,喊,妈。听听没动静,又喊妈!妈妈!还是没动静。她有点慌,小跑进母亲卧室。里面是空的。她打开衣柜,里面是空的。又跑到各屋看看,都是空的。怎么一眨眼又没了?她神色惊慌地顺着楼梯一噔噔地往下跑,突然停下,母亲提着菜走上来。林香雨无力地坐在楼梯上。她的脸灰白,一头虚汗。 林香雨给母亲打苹果皮的时候手还哆嗦着。 手机响了,楚主任的电话。教育局的徐科长来要材料让她去一趟。林香雨收起手机,把苹果给母亲。说,妈,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您吃完苹果睡一会儿,好吗?母亲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林香雨又说,妈,您可千万别开门出去啊?林香雨急忙出门,出了门又觉不放心,犹豫一阵觉得还是锁上门为好。于是又回到屋里拿了一把锁头,再出门,回头看看门上已经加了锁门的门鼻。她把锁头往门鼻上比量了几次,都下不了手,后来又把锁放回屋里,出去了。林香雨犹犹豫豫地关上门,下两个台阶,又回头瞅,再回到门前,最后还是下了楼梯,她越下越快。到了楼外,林香雨推出自行车,刚要骑上,来了一辆出租车。她一招手,出租车停下。她锁了自行车,上了出租车。到了单位,还是晚了。楚主任说徐科长等不及走了。他让林香雨把材料给他,他给徐科长送去。林香雨急忙开抽屉,拿出材料递楚主任说,楚主任,对不起,出租车在外面等我呐。楚主任点头说,你走你走。我送去。对了,抽时间还得复印一份,电教部要搞拍摄计划和录像脚本。林香雨说,好的。我走了。就老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跑下楼,上了出租车,回到家,小跑着进楼。一边上楼一边准备好钥匙,开门先喊一声妈,没回答。心就一紧。穿鞋跑进去,母亲的房间是空的,阳台是空的,书房是空的,客厅是空的,卫生间是空的,立柜里也没有。林香雨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妈!妈——眼泪唰地下来了。 她急忙打电话说,天书?咱妈又丢啦! 3 不怕儿女晚,就怕寿禄短 豪华的酒吧里,闫嫣在吃西餐。谢天犁则心不在焉地啜着红酒。德国人莱尔坐在另一处时时注视着他们俩。闫嫣说你吃一点吧?谢天犁没作声,也没吃。闫嫣停下来看着他说,从北方回来之后,你就没高兴过。是不是老妈的事,心理负担过重了?谢天犁没有回答却做了一个叫服务小姐的手势。服务小姐过来说,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谢天犁拿出光盘说,听一下这个……服务小姐说,好的。接了光盘,走了。这期间,闫嫣一直注视着光盘,并用目光追随着离去的小姐。酒吧里传出服务小姐的声音说,下面请欣赏谢天犁先生推荐的古筝曲《月牙五更》。接着舒缓的古筝曲充溢了酒吧的空间。 德国人莱尔打手机。 闫嫣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没接。 谢天犁在《月牙五更》的古筝曲中,闭上眼睛。 德国人莱尔打手机。 闫嫣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一眼,还是没接。盯着谢天犁说,我从来没见你这么痛苦过——即使是生意做得最失利的时候,你也没这样。我知道,你是你们家花钱最多,念书最多,受苦最少的老疙瘩。大娘也最喜欢你。谢天犁说,小时候,总是听有人对我妈说,要这么个老疙瘩有啥用?等他长大了,你八成也入土了。我就生气。妈就摸着我的头说,不怕儿女晚,就怕寿禄短。妈还指望我老疙瘩养老送终呐。我从小就下决心长大后挣钱让咱妈跟我享福。这些年总觉得钱还不够,时间也不够,好,现在我有钱,可是眼瞅着母亲在精神上陷入到旧社会的苦难中,被已经消失的苦难所折磨,我却束手无策。我却没力量把母亲从精神的苦难中拯救出来。白白念这么多书,挣这么多钱。闫嫣说,办法总还是有的。和精神卫生研究中心接触一下看看。另外,你大哥和你二姐,还有桑葚说不定还活着,找他们还是有些途径的。 闫嫣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一眼,关了手机。 已经吃完了,谢天犁站起来先走了。闫嫣买了单往外走。莱尔走过来,用流利的汉语说,闫小姐,我可以请您喝杯咖啡吗? 闫嫣像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那样走了。她咔咔的皮鞋声相当有节奏。 4 男孩子的书包 林香雪领笑笑在商场里买东西。笑笑已经拎了一大兜子。林香雪拿过一件衣服给笑笑看,笑笑摇头。林香雪说,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老姨啥没有,就是有钱。笑笑说,再买个书包吧。笑笑要了一个男孩子的书包。林香雪说,多憨哪?一看就低档,没钱的男孩子用还可以。不要,买好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哪位?谁?谁?你再说一遍?牛地?牛地?狐仙台……笑笑说,老姨,给我。接过手机,牛地吗?我是笑笑。什么?对!对!对!是我乃乃。你等我。我马上去。在哪儿?好。好的。把手机还林香雪,乃乃又跑狐仙台去了。林香雪说,哎?牛地?是上次你给他500元的那个大男孩吧?林香雪乐了,我明白了。对服务员,哎,这个书包我们要了。 笑笑拿了书包说,老姨,你开车带我去吧? 林香雪想了想说,当然。哎,你给他留我手机的号码,怎么不留你妈的手机号码? 笑笑不回答,却说,给我妈打个电话吧,告诉她一声。 林香雪打手机说,姐呀?大姨又丢了是吧?有消息了,在狐仙台。我和笑笑去。笑笑和我在一起呢。你也去?你在哪儿呢?算了。太远了,这段路又总是塞车,还下着小雨,我就和笑笑去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5 瘸狼与老巫婆 楚画回家后把今天老妈妈讲述的故事写下: ……这位母亲历尽饥饿、战乱等等苦难把孩子们拉扯大,晚年跟着四儿子住进了现代化的城市,是到了应该享受清福的时候,却每天坐在阳台上面对现代化的大城市回忆过去的苦难,想念失去的儿女,渐渐陷入幻视幻听的精神失常状态。人生活在现代化的城市里,思想和感情却回到旧社会的苦难中。 爱是一种动力。爱是人类的心灯。我要用对老妈妈的爱,使老妈妈的心由混沌走向光明。 写完日记写论文。写累了上网。 谢天犁在写材料。闫嫣拿着一沓材料进来,材料放到谢天犁面前,坐下来说这是我搜集的关于中国精神卫生研究中心的有关材料。包括他们的电话、地址、机构等等。还有几个精神病院的材料。谢天犁问,你看了吗?闫嫣说看了。谢天犁问你有什么想法?闫嫣说建议你接触一下中国精神卫生研究中心。谢天犁说好的。抽时间去一次。闫嫣的手机响了,我是闫嫣。您好。对不起……捂上手机对谢天犁,那个德国人请我吃饭。他总是缠着我。我怎么回答?谢天犁说这是你的私事。闫嫣说从公司的角度看呢?谢天犁说当然是希望你们搞好关系。闫嫣对着手机说对不起莱尔先生,我没时间。不高兴地关了手机。 秘书小栗进来说,总经理,老巫婆上网了。 谢天犁上网,敲键盘: 我是瘸狼。老巫婆,我对你有兴趣。 闫嫣和小栗站在他后边看着。 楚画坐在电视机前一面吃面包,喝牛奶,一面注视着电脑屏幕,眼睛突然一亮。楚画就嘴叼着面包,急着敲键盘: 瘸狼?好。你叫瘸狼?有意思。我喜欢你这个名字。瘸狼,说说你是什么样子? 谢天犁敲键盘,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后腿瘸。所以走起道来p股一拧一拧的,尾巴还跟着一甩一甩,像摇摆舞。常常是累得腿瘸,毛长短不齐,獠牙一只长一只断了半截,大嘴巴流着涎水。有时候也一身亮毛,人五人六的。老巫婆,你的獠牙多长?说说你是什么模样? 闫嫣和小栗笑了。 楚画就嘴叼着面包,乐了,急着敲键盘说: 老巫婆很漂亮,头发直立着,左颧骨有一黑痣,右颧骨贴一块膏药,总是默念弗洛伊德的咒语。瘸狼,你对什么话题有兴趣? 闫嫣笑。 谢天犁回头对他们俩说,有一句话是真的,就是老巫婆很漂亮。小栗马上瞟一眼闫嫣。闫嫣表情不自然。小栗走了。 谢天犁敲键盘: 我老了。我对老人的话题有兴趣。 老巫婆说:呀呀嘿!我刚刚偶然遇上一位老妈妈,她得了老年精神病。我们就聊疯妈怎么样? 瘸狼说:咱们聊聊看。老巫婆,你遇到的那个老妈妈怎么会疯呢? 老巫婆说:或许是今天的幸福和昨天的苦难反差太大,碰撞出来的。说不清。哎,你有老妈吗? 谢天犁停下来。拿出手机,拨号。 楚画正在打电脑,手机响了,她拿起来说,哪位?噢,您好? 谢天犁打手机说,我母亲今天怎么样? 楚画说,我是早上到上午10点钟和大娘在一起。后来的情况我不清楚,今天大娘继续讲大哥和桑葚的故事。 谢天犁说,讲到哪了? 楚画说,讲到大冰排,讲到大哥和桑葚在山d里有了夫妻之实。可是一讲到关键地方就不讲了。我知道这只是大哥和桑葚大悲剧美丽的开头。我无法抑制猜测这个故事怎样发展和结局的欲望。哎,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谢天犁说,还是让妈妈讲吧。 6 疯乃乃做翻译 似有似无的秋雨雾一样笼罩独木桥,笼罩着白色轿车。也笼罩着星星点点的小花以及坡顶上的四个人。 林香雪扶着梨花坐在花草中。她们的对面是笑笑和牛地。呈三角形。梨花笑眯眯地瞅着他们俩。林香雪也关注地看着笑笑和牛地。 笑笑和牛地相对坐着,都低着头。 雨雾中有一对花喜鹊从他们的头顶款款而过。喳喳地叫。 笑笑和牛地相对坐着,都低着头。梨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 笑笑抬起头看着牛地用英语说,牛地,你怎么断定这位老人是我乃乃? 梨花乐了说,还是桑葚先开口。天奎,桑葚问你,成亲那天,你是用花轿抬俺,还是用大车拉俺? 林香雪突然想笑,又绷住了。 牛地用英语回答说,老乃乃穿一身白衣服。那天你是来找乃乃的。临走时,我见过你乃乃穿一身白衣服。 梨花说,天奎说了,也不用轿抬,也不用车拉,就骑小瞎马接你。你骑前边,我骑后边。我搂着你。 林香雪更想笑了,她控制着,却用英语说,乃乃给你们做翻译呐。说完捂住嘴,也捂住了笑。 笑笑和牛地都扭头朝林香雪看一眼,好像并没明白什么意思。 笑笑继续用英语说,你知道乃乃总往这跑是为什么? 梨花说,桑葚说,下马前我要是没下好,摔了,会叫人笑话。 林香雪一直捂着嘴,不让笑声出来。 牛地用英语回答说,两次都是来找桑葚。 梨花说,天奎说,我抱你下马,摔不着。 笑笑和牛地再次低下头不说话了。 梨花等了一阵说,你瞅瞅,你瞅瞅,都要成亲了还秀眯上了? 林香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站起来向后边走。走到后边就蹲下来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后来她干脆仰卧在草坪上了。 梨花等着笑笑和牛地说话。笑笑和牛地都低着头,于是三个人默默地坐着。 雨雾中那对花喜鹊又从相反的方向飞来,在他们的头顶上喳喳地叫着。 笑笑用英语说,你的英语发音不标准,一定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发音有问题。我把我的英语复读机给你带来了。你用它纠正你的发音错误。说着,把刚买的那个书包推给牛地,这些都给你。 梨花说,咋总是桑葚先开口?天奎,桑葚给你做一双鞋和一个兜兜,你收着吧。 林香雪不再乐了,她站起来又走到梨花身边坐下来,扶住梨花。专注地看着笑笑和牛地。 牛地接过书包,低着头。 梨花说,天奎,说句话呀? 牛地用英语说,我一定能够考上重点高中。 梨花说,桑葚,咱天奎说了,他一准让你过上好日子。 笑笑和林香雪扶着梨花走下山坡,上了轿车。牛地站在坡顶上看着。车开了。林香雪注视着后视镜。那个大男孩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林香雪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说,姐呀?我已经拉着大姨娘往家走了。啊?怎么样啊?她突然哈哈哈笑起来。笑够了才说,可乐死人了,回去再跟你说吧。关了手机。 笑笑说,姨,不准对妈说。 林香雪说,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不给他留你妈的手机号,偏留我的手机号了。好。笑笑,以后你要资助他,老姨拿钱。 一年以后,笑笑参加全市中学生英语大赛,获第一名。林香雪开车拉笑笑去领奖,出人意料的是牛地获得第三名。林香雪索性送牛地回家。又将轿车停在独木桥头。他们又坐在青草和小花铺就的坡顶上了。呈三角形。每个人的位置都与从前相同,却没了乃乃。 那对花喜鹊依旧在他们的头顶上飞,喳喳地叫着。 牛地低着头。 笑笑低着头,她的头越来越低,后来低泣起来。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头也越来越低。最后趴在草地上号啕。她的哭声沿着鲜花和草地向坡顶上起起伏伏地蔓延,渐渐地扩散到天空,溶解在苍茫的山川大地。 后来他们俩一起到英国留学,临行前又来到这里。那时这个大山里的男孩子已经从细马长条过渡到健壮。而笑笑基本上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各自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了很久,却什么也没说。 7 锁妈之一 晚上8点多了。林香雨在给母亲做名片。 谢天书和林香雨一肚子火,没有食欲,晚饭也就罢了。这次如果没有牛地,说不定又得找多长时间,也说不上会出什么问题。 老妈丢怕了。 在母亲接回来之前,谢天书和林香雨一直在争论以后怎么办的问题。谢天书主张没办法就把妈锁家。林香雨反对。 名片做好了,林香雨拿给丈夫看。她走进书房,谢天书闭着眼睛坐在圈椅上。林香雨说,我给咱妈做个名片,再加五百块钱放妈的兜里。谢天书接过名片看,名片上写着梨花名字、家庭住址、家里电话和谢天书、林香雨的手机号和单位电话。名片背后写着同志,如果您能看到这张名片,您就是我们的恩人。如果您能按这里写的电话通知我们,或按上面的地址和用咱妈兜里的钱,将我们的老妈送回来,我们将重谢。老人的儿子谢天书,儿媳林香雨叩谢。谢天书说这个办法好。他用电脑重新制作了一下,打印出来,夫妻俩看看,很像样子了。林香雨说,妈兜里有了这个名片和五百块钱,我心里好像有了点主意似的。谢天书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好是好,还是不丢更好。我是丢怕了。再遇到必须把老妈一个人留在家里的特殊情况,我看还是把妈锁家。林香雨说不行。不能这样。你没听说有个孩子被锁在家里,失火被烧死了。就前几天电视演的。要是把妈锁在屋里了,万一屋里失火,咱妈跑不出去。咱们也别活了。谢天书没再坚持,进书房对着油画框出神。他想创作一幅画,就叫乃乃。林香雨跟进来说,天书,咱妈开始是盼二姐和大哥回来,妈把楚画当成二姐以后就不再找二姐,只找大哥和桑葚。如果大哥和桑葚也找到了,妈的病会不会好?谢天书说我也一直这么想。林香雨说大哥找不到,桑葚应该还能找到?是不是想办法找一找?谢天书说应该找。妈就是没病,也应该找。至少要知道桑葚现在怎么样?这件事最好是二哥去办。可是又不想让二哥知道妈的病。林香雨说,那就我们自己找。谢天书说对。我们自己找。可是能不能找着,多长时间能找着,都很难说。我看,遇特殊情况还是把门锁上。其实,妈最近一段时间也很少出屋。锁上也就是一小会儿,也许妈发现不了。林香雨说妈不出屋是一回事,锁门,妈出不去,是另一回事。 笑笑进来扔下一个字条。谢天书拿起来看看,有点生气。 林香雨问:什么? 谢天书把字条递给林香雨。林香雨念:如果你们把乃乃自己锁在家里,我就不上学,在家陪着乃乃。 谢天书说:这孩子最近总是偷听我们谈话。 笑笑又进来丢给林香雨一个字条。林香雨念:我们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要民主,不要搞强权。 谢天书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笑笑又进来丢个条子。林香雨念:为了表示抗议,今晚我不复习,陪乃乃玩。谢天书一气,出了书房,在母亲屋外被林香雨拉住。俩人看着屋里。 笑笑问:乃乃,我小的时候,您把我自己锁在家里过没有? 乃乃说:哟,那是宝贝孙女,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咋还锁在家里?你寻思是小j小鸭小畜生呐?圈起来再压上个大石头,别跑喽? 笑笑瞟一眼父母说: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怎么办? 乃乃说:还有没办法的时候? 笑笑又瞟一眼父母说:乃乃,小时候你把爹自己锁在家里过没有? 乃乃说:哟,那还了得?赵大泥匠儿子四麻子咋就是麻脸呢?就他妈把四麻子自个放在家里下地克了。回来一看,孩子满脸是血,叫老公j叨的。长大落个麻脸。好歹娶个媳妇。瘸子。迈一步,p股一拧,迈一步,p股一拧。你寻思孩子放家就睡觉呗,说不定出啥岔头。当爹妈那么容易呢,稍不留神就耽误了儿女一辈子。 笑笑说:当初乃乃要是把咱爹也放家里叫老公j一顿狠叨,爹也得个大麻脸,娶个瘸子媳妇,迈一步,p股一拧,迈一步,p股一拧……说着瞟门口吃吃笑。 谢天书生气,转身走了。 笑笑做个鬼脸。又笑嘻嘻地凑到乃乃跟前说:乃乃,今天笑笑宁可不学习,陪您说话,您还不给我梳梳头哇? 乃乃说:都多大了,还让乃乃梳头? 笑笑搂住乃乃说:乃乃求求您了,就给笑笑梳回头呗,让乃乃梳头可舒服呢。 乃乃笑说:乃乃就不给梳。舒服也不给梳。用手比量着,乃乃从你这么长,梳到这么高,还梳哇?不给梳。乃乃就不给你梳。 谢天书和林香雨回书房。两个人都低着头。林香雨说,孩子是好孩子,乃乃是好乃乃。谢天书说,笑笑是对的。实在不行,遇到特殊情况时,多给咱妈吃点镇静药,让妈睡。 1 锁妈之二(1) 梨花80寿辰后的第8天早饭后,母亲盘腿坐在床上绣香草荷包。林香雨坐在母亲旁边给母亲打苹果皮。打着打着就开始打盹。自从过生日那天开始,仅仅7天时间,妈丢了三次。第一次跑到狐仙台,找了三天两夜,第二次睡到立柜里,白在秋傻子雨中找了两个小时;第三次又跑到狐仙台,被牛地发现。林香雨常常梦见母亲丢了,惊醒后跑到母亲房间,见到母亲后才拍一下自己脑门,是梦!她困乏,有精疲力竭感。而秋傻子也整整下了7天。林香雨一见秋傻子心里就窝囊。现在她的窝囊得乘7。窝囊乘7等于什么呢? 电话响了,是楚主任。省领导事先没打招呼来个突然袭击,点名要听实验小学的课。实验小学是你的点。别人代替不了。你无论如何也得来,听完课你再回去。我知道你家离不开,我给楚画打电话,她出差了。现在领导、市领导都等着呢。放下电话对母亲说,妈,我出去一会儿,您老自己在家行不行?母亲说,你走你的。有啥事办啥事不用着急回来。你走我也走。你大哥在梨花峪等我呢。妈克那住几天。林香雨开始听了挺高兴。听到后来就傻了。她急得可屋地走,想不出办法。后来她拿起锁头出门,犹豫着是否锁门。母亲夹双鞋过来说香雨呀,锁吧。妈和你一起走,把门锁上。林香雨把母亲扶进屋。林香雨脑门急出汗来。她转来转去在饮水机前停下了。那里放着药。林香雨拿起来看看,是奋乃进。她急切地拿出两片,放到杯子研碎,接了水,放了蜂蜜,端起来又放下。再来回地走。不断地看表。最后她还是端起水杯说,妈,喝点水。这话一出口先是一怔,眼圈就红了。母亲说还喝水呀?急溜走吧?林香雨说,妈,喝了歇一会儿再走。母亲接过来喝。林香雨看着,犹犹豫豫地看着母亲把水喝了。她想起生笑笑的时候,母亲一天给她做五遍饭。不让她下地,不让她沾凉水,不让她受风,顿顿把j蛋小米粥送到床前,甚至一口口喂她。后来她又两次流产,母亲还是这样伺候她。那时她想将来一定加倍回报母亲。现在母亲得了病,她不但没能力治好,而且用把老妈药昏迷的办法使自己脱身。她怎么到了这地步哇?母亲把杯递给她说香雨呀,你咋这么瞅妈?掉眼泪干啥呀?妈喝的是蜂蜜水,又不是卤水。母亲这么一说更让她受不了了。眼泪层出不穷地涌出来。母亲说你大哥还等妈呢?咱走吧?林香雨揩着泪说,躺一会儿再走。扶母亲上床,替母亲脱了鞋,看看表说,妈,乃乃是怎么去世的?母亲说,你奶呀?邪乎了一辈子,挟我一辈子,临了,还是我侍候她半年。要闭眼睛前才说,梨花呀,妈这辈子对不起你呀?妈没想到得你济呀……哟,妈咋这困呢?母亲说着眼睛有点睁不开。林香雨说,妈,那就睡一会儿吧。扶母亲倒下,盖好。急忙出去。跑到门口又不放心跑回来看看。 林香雨也没穿雨衣跑下楼梯跳上自行车猛蹬。走了一阵后手机响了。她跳下车,是楚主任。原来是省重点高中学生大面积食物中毒,省领导接到电话就回省了。不用去了。林香雨收起手机,抹车子,跳上自行车往回蹬。回家一看母亲在睡。她长长地吐口气,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来找存折,后来觉得不对,进母亲房间又仔细看。母亲的嘴角流下一条口水。她掏出手帕揩了揩,口水又流出来。她有点慌叫妈?妈!妈妈妈!母亲没反应。她摇晃母亲,母亲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妈——母亲还是没反应。她猛地跪下去扑在母亲身上大哭起来。哭了一阵突然起来背母亲。母亲瘫软,很难背起来。她疯了,终于背起来。刚跑两步又回来抓起药瓶。 林香雨背着母亲下楼,差点跌下去。她一手拽楼梯栏杆,一手背母亲。出了楼,林香雨背母亲小跑,雨虽然不大,但路很滑,她越急越跑不动。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司机帮她把母亲放进车里。路上,她给谢天书打了电话。 到了医院,大夫在给母亲看过病,问:刚才你说你母亲从来没吃过药,也没住过院是吧? 林香雨一边揩汗一边点头,啊啊。 大夫问:你说这种药也是头一回吃,是吧? 林香雨点头,啊啊。 大夫说:你母亲在睡觉。没有异常。回去吧。 林香雨傻乎乎地瞅着大夫。 大夫说:还瞅什么?走吧? 林香雨还是傻乎乎地瞅着大夫。 大夫说:怎么了?药量对别人来说正常,对这位老人来说是量大了点。还没听明白? 林香雨还是没反应过来,问:那我妈现在是怎么了? 大夫有点不耐烦了,一字一顿地说:你、母、亲、是、在、睡觉! 林香雨一拍脑门,难说是高兴的还是被打击的,差点晕过去。她打车回家,背着母亲,一步一步地往楼上爬。她到二楼时晃了几次,差点跌下去。她一手拽楼梯栏杆喘息,好长时间才进了屋。她把母亲放到床上,看看母亲还在睡,一下子坐在地板上哭起来。这时谢天书慌里慌张地进屋,看看母亲又看看妻子,没有说什么。他先去了医院,已经知道母亲是镇静药过量,没大危险。遗憾的是晚回来一步,没有帮上妻子。林香雨也没说什么,揩揩泪,起来把母亲的湿衣服脱下来盖上夹被,然后把自己的湿衣服换下来,到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也是使自己镇静一下。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 锁妈之二(2) 有了这次教训,谢天书和林香雨作出两个决定: 一、以后不再用吃安眠药的办法防止老妈出走。 二、要雇保姆。 但是,在没雇到保姆之前怎么办? 谢天书认为只好把门锁上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林香雨说不行。一想起来把妈一个人锁在家里,就叫人受不了。笑笑小时候,同样大的孩子都锁在家里过,唯独笑笑有乃乃带着,一次也没单独锁在家里。那时人家总羡慕笑笑有乃乃。没想到笑笑长大了,反过来要把乃乃自己锁家里。不行。我受不了。 谢天书心里非常为难。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冬天没事的时候,老人们就讲24孝,讲母亲有病想吃鱼,儿子脱了衣服趴在冰上为母化冰求鱼。还有落子里唱的《十步母重恩》。孩子们也跟着唱。长大以后才接触到《孝经》《孔子论孝》,《孟子论孝》。孝,说说容易,做起来难。从小就说要孝要孝,真到尽孝的时候却束手无策了。 林香雨说:从结婚开始,咱妈给我们做饭,带孩子,甚至还洗洗涮涮。就是雇个保姆也挣出这口饭了。如果说养老,只能从咱妈得病以后开始。我看只有雇保姆了,赶快雇。 谢天书说:刚才我到劳务市场登记,遇到一个朋友。他说他有个亲戚想出来当保姆,刚要带我去看,就接到你的电话。 林香雨说:赶快找他。 谢天书打电话,那个朋友说他暂时没时间。待他有时间时给谢天书打电话。谢天书让林香雨先去上班,他在家看老妈。 林香雨上班后开始准备汇报材料,刚写不长时间谢天书来电话说那个朋友来电话了,要他当面去看看。他想把妈锁在家里。林香雨放下电话,把这事跟楚主任说了。楚主任让林香雨赶紧回去。林香雨从楼里跑出来奔自行车棚,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迎住她。林香雪一面按喇叭,一面从车门窗伸出头说,姐,干吗慌慌张张的?林香雨说,你姐夫出去看保姆,把咱妈锁家了。林香雪说,呀哈!这儿子!对付老妈的招法够损呐?姐,你不是急吗?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林香雨上了车。林香雪说,你怎么总不穿雨衣呢?林香雨说,这雨也不大,穿雨衣更让人窝囊。 谢天书拿出一把新锁,犹犹豫豫地出了屋,回头锁门。他刚要把锁钩进锁鼻儿,停住了。后来再次把锁伸进去,想要按时停住了。犹豫一阵以后,又把锁从门鼻里摘下来。把锁头揣在兜里下楼。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阵子,又下一台阶,出了楼,就站在楼下回头往上看。母亲并没有坐在阳台上。他低下头徘徊了一会儿,又进楼了。谢天书开门进了屋,发现母亲就站在门里,腋下夹着一双鞋,可能正要开门。谢天书说:妈,你在干啥? 母亲说:天书哇,你是不是要把妈锁在屋里呀? 谢天书说:没。哦没。 母亲说:那妈咋听见锁门的声音呢? 谢天书说:没。哦没。儿子咋能把妈锁在屋里呢?没。 母亲说:啊没。没。妈寻思你也不能忍心把妈锁在屋里。母亲念叨着进屋去了。 谢天书的眼睛潮湿了。电话又响了。谢天书拿起来说:喂,对不起,我离不开。今天就不看了。以后另定时间好了。好。再见。 。。 2 瞎子摸象之二 有人敲门。谢天书开门,是楚画。谢天书说,你没有上班?楚画说,昨天夜班。送你一些关于精神病和老年精神病的资料。两个人进了书房,谢天书接过楚画带来的资料看了看。楚画说,大娘幻视幻听,脑子里在演电影。我们无法预料会出什么情节,所以必须时时提防。护理这样的老人,一定不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想和理解老人。一定要时时记住老人是有病,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一按正常人的思维去想老人,去理解老人就会不耐烦。楚画拿出一包药给谢天书,这是我给大娘新配制的镇静药。犯病时吃一包。大娘怎么样? 谢天书说:昨天你走不长时间妈就丢了。 啊?又丢了?楚画相当吃惊,在哪儿找到的? 谢天书说:还是在狐仙台。是他们村的一个男孩子来的电话。 传来开门的声音。谢天书和楚画从书房里出来,一看,两个人同时大吃了一惊: 林香雨和林香雪扶着母亲进来了。 林香雨说:咦?天书,你没有走哇?楚画也在? 谢天书说:哎?你们怎么和妈一起进来的? 林香雨说:我们上楼,正遇上妈下楼。 谢天书说:奇怪。刚才妈还在阳台上? 第 7 部分 欲望文 第 8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林香雨说:咦?天书,你没有走哇?楚画也在? 谢天书说:哎?你们怎么和妈一起进来的? 林香雨说:我们上楼,正遇上妈下楼。 谢天书说:奇怪。刚才妈还在阳台上?怎么就在我们俩的眼皮底下出去了呢?这可是太可怕了? 林香雨说:我还以为你出去没忍心锁门呢。你没有去看保姆?林香雨扶母亲进屋。抹身出来,我还得上班。这回可千万留神。 谢天书抹抹脑门的汗说:老妈会奇门遁甲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林香雪一直不友好地看着谢天书和楚画。更多的是看楚画。她见谢天书犯傻就说:两个大活人在家把老妈丢了? 楚画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 这时谢天书才反过劲儿来,嗯?是香雪呀?你怎么来了? 林香雪说:看看大姨娘。说着把一堆水果之类的东西放到桌上。 谢天书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楚画,楚大夫,医学硕士。楚画,这是我爱人的妹妹林香雪。 谢天书虽然这么介绍了,可两个人也只是点一下头,更多的是相互看着对方。 林香雪说:好漂亮的硕士啊。 楚画说:惭愧,比不上林小姐漂亮。也比不上林小姐有钱。 林香雪说:有硕士学位还没钱哪?知识就是生产力嘛。知识就是钱。 楚画说:当今漂亮才是生产力呐。漂亮才是钱。 林香雪说:硕士加漂亮等于银行。 谢天书看着两个漂亮姑娘掐架,再次想起应该画一幅仕女长卷。老妈是核心,然后是桑葚、楚画、香雨、笑笑。现在又增加个香雪。老妈一头银发,脑后挽着发鬏。发鬏上c着两片桃叶和一个红色的纸葫芦,耳垂上的金耳环,两手腕上各戴的一只银镯子。旁开襟上衣,扎着裤角,绣花布鞋。楚画永远是一身随意的牛仔。香雨永远是一身黑,温文尔雅。香雪永远是一身昂贵的世界名牌,如现代服装模特。17岁的桑葚则是穿绛红色夹袄的村姑。笑笑要比她们都现代了。 姐俩上了车,林香雪问这个楚画是干什么的?林香雨说她是我们楚主任的妹妹,在精神病院工作,硕士学位,专门研究老年精神病的。是我们求她做家庭医生的。林香雪说他们俩都在屋,大姨怎么会出了屋呢?这不对劲呀?林香雨说咱妈一转眼就丢,也不是一回了。林香雪好像并没有听姐姐说什么,说姐把你家的钥匙借我一下。过一会儿我还你。林香雨问干什么?林香雪说不干什么。我配一把钥匙,以后要有时间,我也随时来照看一下大姨娘。林香雨半信半疑地把钥匙给了妹妹。 3 锁妈之三(1) 林香雨和妹妹走后,楚画有事也走了。谢天书看看母亲没事,刚要画画,来电话了。接完电话马上给妻子打电话说学院的美术教学用具都锁在仓库里。仓库的钥匙在我手。我必须马上去,否则就耽误课了。只要我把钥匙交给他们就行了。你看你……林香雨说我正在参加观摩课试讲,市、局领导都请来了,实在是离不开,怎么办?谢天书说那也只好把妈锁在家里了。香雨电话里说:能不能不锁?谢天书说锁上总比丢了强啊?林香雨说那你快去快回。 谢天书放下电话。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罐头,打开,到阳台上看了看。老妈呆呆地坐着。谢天书说,妈,您老进屋吃点罐头哇?然后扶着老妈进了屋。老妈吃着罐头。谢天书悄悄地出了门。这次谢天书没有犹豫,轻轻地,尽量不出声响地锁上门,抹身向楼下跑。跑了两步突然转回身跑上来说,妈!儿子对不起您老人家了!谢天书跑出楼,拿过自行车,跑了两步,回头往阳台上看了看。阳台是空的。他跳上自行车猛跑。 谢天书的身影刚刚消失,笑笑骑车子回来了,她扬起头把雨衣帽向后开看一看。阳台上没有乃乃。她跑进楼。笑笑跑上楼,边跑边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发现门上挂一把大锁。她立刻哭了,敲门说:乃乃!里面传出乃乃的声音说:笑笑啊?奶的好笑笑,你回来看乃乃来啦?笑笑说:乃乃!你没事吧?乃乃叫你爹给锁到门里啦!好孙女儿!你给乃乃把锁头打开?笑笑哭着说:乃乃,我打不开。乃乃,你好好呆着。爹一会儿就回来了。乃乃,我是借上间c的时间回来看您老的。乃乃,没时间了,我走了乃乃。乃乃喊笑笑,笑笑啊……笑笑已经跑下楼。笑笑跑出楼回头看,阳台上没有乃乃。她喊了一声说:乃乃!哭着上了车子。她跑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母亲在拧门锁。 电话响了。母亲急去接电话说:谁?天红啊?刚说这一句就哭了。天红啊?他们把妈一个人锁在家里啦。出不去进不来呀!像监牢狱呀?天红啊,妈算白养活你们这一堆儿女呀! 谢天浩来了。这些天他天天闹心,就觉得老妈跟着老四遭罪,今天耐不住又赶头班车子来。他打着伞,站在楼下扬头向阳台看。阳台上没有老妈。他进了楼。谢天浩开始上楼急,后来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再上。到了门口刚要敲门,看见门上多一把大锁。里面传出弄暗锁的声音。谢天浩小声叫了一声说:妈?弄暗锁的声音停了。谢天浩又叫了一声,这回声音大了些说:妈!母亲在里边答说:是天浩哇?是妈的二儿子天浩哇?谢天浩的眼睛红了说:妈!隔着门你一下子就能听出儿子的声音哪?妈!这外面咋多一把锁呀?母亲在里边哭了说:儿子哟!妈的二儿子呀!他们把妈一个人锁在屋里啦!妈的二儿子,你能开开门不?谢天浩说:妈妈我开不开。妈,他们咋把你一个人锁家了呢?母亲说:妈要回梨花峪,他们不让。二儿子!想办法叫妈出去,这么圈着妈受不了哇!谢天浩气得大叫一声,抡起拳头擂门。然后用脚踹门。 林香雨从下面跑上来说:怎么啦? 谢天浩大吼一声说:你说怎么啦?! 林香雨大惊说:是二哥?二哥什么时候来的?里面怎么啦? 谢天浩落泪说:你说里面怎么啦?你们怎么忍心把妈一个人锁在屋里呢? 林香雨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急忙摸兜,掏出钥匙又傻了。她没有开大锁的钥匙。谢天浩一把抢过钥匙,一个个试验,怎么也开不开。他气得把钥匙摔了,说:我回家这些天夜夜睡不着,天天闹心,担心这担心那,来了一看比我担心的还厉害!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妈呢?林香雨的手机响了,是笑笑。她说妈妈回来了就收起手机。 这时风丫扶着谢天红上来了。谢天红看不清,小声问风丫说,是不你二舅吵吵?风丫对她耳朵说,我二舅和四舅妈在门口吵吵呢。谢天浩见妹妹来了,说,好!天红,你看看!你看看!他们把咱妈一个人锁屋里啦!谢天红没说话,走上去,说,香雨?你过来。林香雨哭着走到谢天红面前说:姐…… 谢天红抡起巴掌想打林香雨,巴掌落不下去,自己却哭起来。 谢天书跑上办公楼,到了美术教研室门口,把钥匙扔进去说:给你们钥匙!抹身往回跑。蔺院长从楼下走上来,挖苦地说:噢?谢主任?难得一见哪?拉着谢天书进了院长室,坐。请坐。谢天书不坐,揩揩汗,看看手表。蔺院长说,怎么还搞得这么紧张?你母亲怎么样?谢天书说,时好时坏。看看手表。蔺院长说,你瘦了很多呀。咳,谁摊着这样的老人谁够呛。我一个老朋友他母亲就是和你母亲的病类似。搞得他焦头烂额。没办法。那真是没有办法。又是自己的亲妈,你能怎么的?还有一位老同志的母亲……谢天书听得焦灼,故意岔开说,蔺院长,这些天实在是出了一些预想不到的事,有时间我一定很好解释一下。现在……蔺院长打断他的话,是呀,所以我们老常说生儿养老。这句话太传统太封建。实际上也不无道理。人到老了,尤其当一个人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不可能没有病,也不可能不需要照顾。人一老了,各种情况都会有。刚才我提到的那位老同志的母亲就是很典型的……谢天书看看手表说,蔺院长,您看出我着急,所以顾左右言其他,兜圈子,惩罚我?蔺院长笑笑说,哪里哪里,那位老同志的母亲就是很典型的……谢天书躬身一揖说,蔺院长饶命。蔺院长苦笑,求饶了?那就说说吧?谢天书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蔺院长说,一言难尽?那就两言,三言,千言,万言,总有尽时。说吧?谢天书说,能否另找个时间?蔺院长来气,来气了之后就显得严肃了,另找个时间?给你的时间不少了?请你上党校,你不去,还连个招呼也不打。好。我替你请假,我替你检讨,李主任去你家,我去你家,三顾茅庐,请你商量商量你都不肯露面,请你拿出几张画,至今没看着?捧着乌纱帽给你,我请你当院长,求你当院长,你不屑一顾?可逮着你了,还要另找时间?谢天书再次躬身一揖说,蔺院长,我说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请您让我走。要折磨,要杀要剐另找时间。好不好?蔺院长说,说说看,说说看,什么话? 3 锁妈之三(2) 谢天书说:我把老妈自己锁在家里了。 蔺院长怔了怔,突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呀!书呆子!怎么不早说呀?快走! 这回谢天书反倒有点犯傻。 蔺院长喊了一嗓子:还傻站着干什么?你还以为我能请你吃午饭哪?快走哇? 谢天书没穿雨衣,飞快地蹬着自行车。楚画骑着摩托迎面过来。楚画喊谢老师!谢天书急刹车。楚画说,这两天我连了两个班,明天我去看大娘。大娘谁看着呢?谢天书说,自己在家。没人看着。楚画问是不是锁门了?谢天书说哦,这个……楚画说谢老师,锁门一有危险,二对大娘的病不利。大娘要是知道你把她自己锁在家了,病会加重的。赶快走吧。 林香雪的轿车停在他们旁边,她摇下车窗说,姐夫,我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有急事必须出去一趟,怕你把门锁上,叫我去你家看一看。原来是这种急事呀? 谢天书抹汗说,那你就快点去我们家。你总比我快。 林香雪说,我去你们家,你干啥?哎,姐夫,我还有许多事要和你唠呐。来,上车,我请你喝人头马。咱们一边喝一边唠。怎么样?不比被秋傻子浇着好哇?来吧,把自行车锁上。丢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谢天书看看手表,跨上自行车就跑。香雪开车追上去说:姐夫,小心别撞了谁。林香雪又把车退了回来,把头伸到车窗外说:对不起了楚小姐。 楚画在想着什么,好像并没听见她的话。 谢天书放下自行车跑进楼。林香雨在楼梯上哭。谢天红也坐在楼梯上哭。谢天浩抡拳头擂门。打锁头。谢天书在楼梯上奔跑。他一边跑一边掏出钥匙,准备好。突然站住了说:二哥!姐!里面怎么啦?!说着急忙去开锁。 谢天浩抓住谢天书啪啪扇了两个嘴巴子。 谢天书被打得懵懵懂懂地,还是去开锁,他的手哆嗦得厉害,反而开不开。打完四弟,谢天浩叭叭掉眼泪。 锁终于开了,谢天书轻轻地轻轻地推开门,母亲正站在门里,当他把门彻底地推开以后,母亲一下子给他跪下了说:儿子!求你别把妈锁在屋里呀? 妈!谢天书大喊了一声跪下了,妈!妈——您、您怎么给儿子下跪呀?妈!儿子下次不敢啦!妈!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不孝!他一边喊,一边给母亲叩头。实际是撞头。母亲突然搂住儿子说:儿呀!妈不怪你,妈不怪你了。往后你就把妈锁在屋子里吧,妈不怪你啦。母亲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儿子的头,一边流着眼泪,儿呀!你脑门出包啦?谢天浩也哭,谢天红也哭,林香雨也哭。 客厅里,谢天浩,风丫扶着谢天红,都低头坐着。 林香雨捅谢天书一下,然后先去了卫生间。谢天书也跟了出去了。谢天浩生气地盯着他们。风丫对着谢天红的耳朵小声告诉她说四舅妈把四舅叫走了。 夫妻俩进了卫生间,林香雨小声问,说不说?谢天书说,不说。绝对不能说。怎么委屈都挺着。要顺着说。要把一切都承担过来。林香雨瞅瞅谢天书,回到客厅。 谢天红说:两口子合计好了?对。合计好,别说两岔去。 林香雨从冰箱里拿出西瓜、苹果等等,放在大家前面。然后又到阳台给母亲一块西瓜。回来时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冰镇饮料,给每个人倒一杯。低头坐着。 谢天红说:说呀? 谢天书说:妈谁敲门都给开,我怕进来坏人,所以就把门锁上了。以后我保证不把咱妈自己锁在家里。 谢天红说:完了?这就完了?我告诉你们,咱妈是不能跟你们过了。抹身我就把咱老妈接走。可是这回你们得把事情都说清楚。妈脸上的伤,一身泥,存折,跳楼,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清楚。香雨说。我还是听香雨的。 林香雨憋红了脸,低下头。 母亲过来了说:天浩啊?哟,天浩来了? 谢天浩一下子站起来说:妈,儿子在家睡不着觉,想来看看。 有人敲门。风丫去开门说:二舅妈? 兰芳说:你二舅在这没? 谢天书说:在这。二嫂,进来吧。 兰芳走进客厅说:哎哟老头子,你可把我找的了?该说不说,自打从这回去就一夜一夜睡不着觉,今个早上一看,人没了。找来找去合计是上这来了。咋不说一声就走呢?妈,您老人家挺好哇? 母亲说:别挂着我。妈挺好。吃的好。住的好。睡得好。儿子好。媳妇好。孙女好。妈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今天。三林娶媳妇儿没? 谢天浩说:没呢。有一个从小就对他好的,还没定下来。 母亲说:谁家的? 谢天浩说:东街笑眼佛的孙女。叫喜鹊。 母亲说:笑眼佛的孙女呀?人性一准是没说的了,他家人都善。心眼儿好。眼睛一准也好看,笑眼。 兰芳说:哟,妈呀!你可没看着哇,该说不说,喜鹊这丫头那对大眼睛啊,毛嘟嘟的大呀。该说不说。那个俊。 母亲说:那就定亲吧。天浩,回去告诉三林,就说乃乃说的。定这丫头了。听见没?是乃乃给定的。 天浩说:听见了。回去就定亲。就过财礼。 母亲说:这回妥了,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哎?喜鹊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叫腊梅? 3 锁妈之三(3) 兰芳说:对!对对!喜鹊的姐姐叫腊梅,妈的记性真好。该说不说,27了还没嫁出去呢。这丫头就想嫁到城里来,不挑拣,差不离儿就行。 母亲说:把她给咱二魔得了。 兰芳说:哟!备不住还真行。该说不说,亲上加亲。你说呢她姑? 谢天红说:咱那二魔连个工作都没有,还比人家少半个心眼儿。 兰芳说:要不是这样能娶乡下姑娘啊?该说不说。 母亲说:这事还是妈做主,兰芳回去先跟笑眼佛家的透个口风?等妈回梨花峪前就定。说着又转向谢天红,天红啊,你还辖不辖你丈夫? 谢天红说:妈,你就问点别的呗。 母亲说:天红啊,妈告诉你,张老蔫这人呐,窝囊是窝囊点。可人好。你呢,今年也54岁的人了。少年夫妻老来伴。你邪乎了一辈子,也辖他一辈子,咬尖也咬了一辈子,得改改了。眼睛咋样?还是一上火就重? 谢天红说:妈,现在也没啥事儿让我上火的呀? 母亲说:哟,你多会儿也学得像大闹似的吹起牛来了?还没啥可上火的?瞅瞅你那个家,瞅瞅你那几头人儿,还有不上火的?天红啊,妈老了,帮不了你们了。自己的梦,自己圆。遇着啥事儿也别上火。跟命挣。人这一辈子,就是跟命挣。 谢天书小声对林香雨说:我妈今天是怎么了?林香雨对丈夫小声说:上帝呀,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谢天书说:阿弥陀佛! 谢天红很感动说:从打我记事起,就见妈顾这个顾那个,有一口好东西自己也舍不得咽下去,得给儿女留着。妈顾咱们都顾一辈子了。80岁还不舍心。 母亲叹口气说:妈呀,帮不了你们了。没用了。妈也怕活的岁数太大了,给儿女留罗乱。趁着明明白白的就找你爹去得了。就盼着天奎和天云回来见一面,妈死也就闭眼睛了。他们俩咋就不回来呢?说着母亲掉下眼泪。 谢天书的心又收紧了。妈又说这种话。 谢天浩说:妈。您老跟天书都20年了,我想接您老回咱们老家。 母亲说:回梨花峪? 谢天浩说:妈,现在你二儿子也盖起了小洋楼,不比城里差。您老跟我回老家吧? 母亲说:梨花峪呀,我是没有一天不想的。坐在阳台上,眼前就是咱们那山哪,那地呀,那树哇,那河呀。咳,妈是真想。 谢天浩说:那就跟我回去。妈,咱这就走? 母亲说:天浩哇,妈舍不得笑笑。回你那还不想死妈呀?眼下就这么的吧。妈的寿禄眼瞅着就到了,妈临死前回你那。妈怎么也得死在老家。 母亲的话像一股y冷的利刃在谢天书的心上抹了一下,他突然打了一个寒战,瞅妻子。林香雨也用颤抖的目光看着他。母亲真的要走了吗?难道母亲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吗?他觉得腿肚子有点突突。 谢天浩对母亲的话却没有那么敏感。他说:妈,你也得让二儿子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呀? 母亲说:妈知道你们都孝心。妈一天没事坐在阳台上,把八百年的事一宗宗,一件件,全翻腾出来。你们谁啥样,妈心里明明白白的。只要你们个个都好,让妈想起来高兴,就是孝心。天浩,天奎不回来,你就是老大。到那时候你要记住,别因为妈,弄得兄弟姐妹掰生。妈宁愿喝卤水,也不愿意你们掰生。听见没? 谢天浩说:听见了。妈,您老放心。 母亲说:不管以后咋样,你们要对得起香雨。妈没有她呀?活不到今天,也活不了这么滋润。记住了? 谢天浩看看谢天红,谢天红也瞅他说:啊,记住了。 电话响了,母亲拿起电话说:谁?三林哪,我是你奶呗?你爹你妈呀?都在这儿呢?啊?乃乃叫他们回去。撂下电话,听着没?行了。妈累了,该见的都见着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回家吧。路远呢。妈不用你们惦着。你们也走吧。把妈给你们预备的东西带上。 谢天红说:啥东西呀? 母亲说:给你们家一包天书家不用的衣裳,给兰芳一块衣料,给喜鹊和腊梅一些……啥?香雨?你买的那些? 林香雨说:化妆品。 母亲说:对。拿克吧。 4 余波 晚上,谢天书和林香雨低头坐在客厅里。林香雨看看丈夫的额头,还好,只是青了一片。又看看丈夫的两腮,隐约还有指印。谢天书苦笑了一下说,挨二哥两巴掌倒是甜滋滋的。挺亲切。从小,竟是我打二哥了。怎么气,怎么恨,二哥也舍不得打我。这回算还我二哥一笔债。挺舒服。林香雨鼻子酸酸的想掉泪,却忍住了。谢天书接着说,二哥和二嫂去了姐家,肯定研究我们和咱妈是怎么回事,明天还会来。今天的事妈给解了围,明天还怎么办?林香雨拿不出主意。谢天书又想起了母亲说寿禄到了的话。心里又重叠上一层y暗。他说,香雨:你说咱妈是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还是有什么预感?怎么又说那话?林香雨说,妈从来不这样,就是从过生日那天开始。妈身体这么好,没打过针,没吃过药,没住过院,怎么会突然走了呢?不会的。她停下来想了想,又接着说,真想像不出妈要是突然没了会是什么样?坐在教研室里想到家有老妈,心里就踏实。回家一见妈坐在阳台上盼咱们回来,就感到特温馨…… 笑笑进来丢给父亲一个字条。谢天书拿起来一看大怒,出门把笑笑拉进来。林香雨抹抹泪,拿过字条: 因为把乃乃锁在家,我明天不上学。 林香雨说:你乃乃一转身就丢。把乃乃锁在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谢天书来气说:乃乃的事由我和你妈管。你只管念书。 笑笑说:你们要是坚持把乃乃一个人锁家里,我不但不上学。我还学坏。学抽烟,到网吧玩电脑,一玩一个通宵,反正都别好! 谢天书突然举起巴掌向笑笑抡去。林香雨惊叫了一声说,天书!谢天书的手停在笑笑的头顶。 母亲进来了:呀?干啥呢?要打笑笑?看把你出息的?打吧,妈看着你打。打呀? 1 乌拉草 梨花80寿辰后的第9天早上7点钟,谢天书就打电话问保姆的事。结果,朋友的那个亲戚已经找到工作了。夫妻俩商量一下,林香雨去上班,然后去雇保姆。谢天书陪老妈在家,一边画画,一边等二哥和姐他们来。8点钟,谢天书突然想起今天有个画展开幕式他必须参加,还要讲话。眼看着时间要到了,不能把老妈一个人扔家里,不能给老妈吃安眠药,不能把老妈一个人锁在家,怎么办?正急着,楚画来了。楚画将老妈妈的情况和她研究的课题跟院领导说了,院里很支持她,同意她在不影响院里工作的情况下抽时间到老妈妈家来。谢天书临走向楚画交代说我二哥住我姐家。他们如果来了,尽量不让他们知道我母亲的病情。我二哥高血压,一上火就犯。我姐青光眼一上火就看不见。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咱妈得了老年精神病。楚画说我是露不了。只怕大娘说露了。尽量吧。谢天书说他们也不一定来。也可能打电话。对了,母亲对犯病时的情形是不是没有记忆?楚画说据我观察是这样。 谢天书走后,楚画上了阳台在老妈妈旁边坐下。老妈妈正要打开她的小包,见楚画来了便说,天云?妈叫你办件事。楚画说,什么事?老妈妈说,你到狐仙台克,叫桑葚把嫁妆都预备好,你大哥过两天回来,妈就去接她。听明白没?楚画说,听明白了。老妈妈说,那就急溜克吧?楚画说,妈,那我就走了。楚画出门站了一会儿就进来了,说,妈,我回来了。老妈妈说,哟?回来了?还挺快呢。见着桑葚了?楚画说,见着了。还留我吃的饭。成亲的东西早预备好了。就等着去接了。还叫我问您老人家好?老妈妈乐了说,妈知道她孝心。老妈妈正打开小包看乌拉草。楚画问这是什么?老妈妈说乌拉草。楚画问什么是乌拉草?老妈妈说乌拉草就是妈的三儿子呗。楚画发现老妈妈精神上好一些了。她问三哥怎么叫乌拉草呢?老妈妈说,乌拉草下生那天,屋里屋外都嘎巴嘎巴的冷,孩子就生在一堆乌拉草上。就叫乌拉草吧。叫乌拉草好。这乌拉草哇,天冷冻不死,火烧烧不死,天旱旱不死,水涝涝不死。叫啥也白叫。还是饿死了。乌拉草是因为妈一滴奶没有才饿死的。天奎被抓兵不久,你爹又把天云给了皮货商。妈心痛得死去活来,还哪来的奶水呢?妈的乌拉草是含着妈的乃头嘴死的。乌拉草死后,妈舍不得把乃头从乌拉草的嘴里抽出来,妈对不起乌拉草,就让儿子含着妈的乃头又过了三天三夜,后来妈就啥也不知道了…… 楚画的心一阵阵地疼。唯独苦难的母亲才能创造出这么惨烈的爱。她看到遥远的地方有一层厚重的苦难。先人们从那里走来。一位伟大的母亲从那里走来。是比圣母玛利亚更光辉的神像。在这样的神像下,如今的轻薄、浮躁、奢侈被扒光了摆在广场上…… 楚画急着把这些感受记下来。写完日记,她上网想和瘸狼聊老妈妈: 瘸狼,你在吗? 瘸狼说:感觉到有一股妖风,知道我的对手来了。 。。 2 蒙 门铃响。 楚画去开门,是谢天浩,兰芳,风丫扶着谢天红。谢天浩见楚画吃了一惊,以为是走错门了?后来发现没错,便说哎,你?你是谁呀?楚画说,我是大娘的干女儿。你们是二哥二嫂和姐吧?请进吧。老妈妈在阳台上问,天云哪?谁来了?楚画回答说,妈,是二哥二嫂和姐来了。这回谢天浩更吃惊了,盯着楚画看,妈叫你什么?天云?谢天红眼睛看不清,一听母亲叫天云也吃惊,天云?怎么是天云?楚画说,啊。我小名叫天云。谢天红小声问风丫,她长什么样?风丫对谢天红耳朵小声说,高个。漂亮。非常漂亮。谢天红小声问风丫,多大岁数?风丫对谢天红耳朵小声说:二十七八。谢天红乐了,说,咱妈还能认这么一个干女儿,真是福气。在哪儿工作?楚画说,医院。请进。谢天浩一直看着楚画。这时母亲已经走过来。谢天浩叫了一声说妈!叫完了之后上上下下地看。 楚画进了书房坐到电脑前,看电脑屏幕: 瘸狼说:老巫婆,你哪儿去了?逮着你先咬下你的手指,咯嘣咯嘣地嚼。 楚画急敲键盘: 老巫婆说:对不起,老妈妈的二儿子、女儿来了。我受四哥的委托,得负责蒙他们,不让他们知道老妈妈精神失常。瘸狼,请您别走,一定别走。我蒙完他们就回来。 瘸狼说:好吧,我找个地方磨磨牙。 谢天浩全面地观察一下母亲,没发现什么问题,就问,妈,您老人家挺好哇?母亲笑了,说,妈啥时候不好?进来呀?傻站着干啥?大家进了客厅。楚画切了西瓜端过来。谢天浩、谢天红就一直盯着楚画看。谢天浩说,妈,上回您老说大哥和天云回来。是不是没回来?母亲说,又来电话了,说是有啥事耽搁了。过些日子回来。谢天浩问,他们在哪儿呢?母亲说,谁知道,光说回来也没说在哪?楚画一边给大家分西瓜,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旦老妈妈说漏了,自己好及时弥补。她第一次领教老妈妈蒙人的才气。可惜,儿子还不知情。谢天浩问,妈,听说你上狐仙台找桑葚去了?母亲说,瞎说。谢天浩说人家说你去接她和大哥成亲?母亲说,瞎说。天奎还没回来呢和谁成亲?谢天浩说,妈,桑葚到底还有没有?她是不是没有了?母亲说,瞎说。全是瞎说。天奎还没回来她咋能死呢?桑葚答应妈要等天奎一辈子的。见不着你大哥,她就不甘心死,也不能死。 电话响了,母亲拿起电话说:谁?三林哪,我是你奶呗?你爹你妈?都在这儿呢?啊?有急事呀?乃乃叫他们回去。撂下电话,听着没?快走吧? 谢天浩和谢天红疑疑惑惑地走了。楚画赶紧进了书房敲键盘: 老巫婆说:瘸狼,你在吗? 瘸狼说:老巫婆,我一直蹲在这里等你。苍蝇和瞎蠓直门叮我鼻子。老妈的二儿子和女儿走了吗? 老巫婆说:走了。 瘸狼说:你蒙住他们了? 老巫婆说:蒙住了。 瘸狼说:你真有两手哇? 老巫婆说:不是我有两手,是老妈妈配合得好。阿弥陀佛。 瘸狼说:阿弥陀佛。 老巫婆说:瘸狼,我已经写完了几篇论文,其中一篇是《论苦难对幸福的反弹》……一位老年人幸福晚年的悲剧。 瘸狼说:什么内容? 老巫婆说:一个来自旧中国的母亲,到了晚年应该享清福的时候,才有精力把旧社会留下的疮疤一块块地揭开,用心灵去舔舐,去品味,去反刍。折磨了母亲一生的苦难,又反把倒算一样折磨已经生活在现代化城市里的母亲。 瘸狼说:好。对苦难的回忆,就是对苦难的留恋,对生命的留恋。 老巫婆说:说得好,瘸狼,我们是朋友了。对不起瘸狼,我得看护老妈妈。今天就聊到这儿吧。瘸狼,我对你印象不错。 瘸狼说:哎!先说好喽,别爱上我。 3 分居的提出(1) 谢天书在画他的油画《乃乃》。母亲摸摸索索地在门口拾起一双鞋,轻轻地开门出去了。谢天书听到什么声音,他放下笔,到阳台看看,急忙跑回来就光着脚跑了出去。下了一层楼后,看见母亲夹着一双鞋,光着脚片儿在下楼。他赶过去,拉住母亲。林香雨也正从楼下上来,她跑了几步说:妈怎的了?怎么都光着脚哇? 下边上来一个人。林香雨想拉母亲给他让道,却忽然说:哎?是周老师吧?那人停下来,往上了一下眼镜说:哦哦。您是……噢!我正是去你们家。说完瞅瞅梨花,瞅瞅谢天书,又低头看看他们的脚。你们这是……眼镜,收起雨伞。谢天书自嘲地笑了笑说:就像知道周老师要来似的,我和咱妈都光着脚跑出来迎接您。周老师听不出谢天书是自嘲,非常认真地欠下身子说:不敢当,不敢当,实在是不敢当。他这么一认真,反倒把谢天书搞得不知所措,急忙还礼:不客气。不客气。实在是让周老师见笑了。请。周老师更不好意思地哈腰点头:不客气,不客气不客气……眼镜。谢天书陪着周老师上楼。林香雨扶着母亲在后。周老师还不断地回头看着梨花。谢天书陪周老师进了客厅。林香雨扶母亲进了卧室,端来水给母亲洗脚。 谢天书拿出烟说:周老师请。周老师接过来,点烟,眼睛还是往梨花那边看着。 林香雨给母亲洗完脚,换上干净袜子,倒了脏水,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西瓜,给母亲。然后过来给周老师沏茶。 周老师说:你们家孩子是重点高中的苗子。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旷课太多。精力不集中。这次通考,她的成绩已经从全年组第一,下降到第352名。 林香雨啊了一声,眼睛一下子被泪水涨满了。 最近这些日子一惊一乍的事太多,谢天书的神经被折腾得有点麻痹和迟钝。尽管这样他还是非常吃惊。过了好一阵才说:下降这么快?这一段是只顾老人,忽略了孩子。 周老师说:孝敬老人是中华民族的美德。你们以及你们的孩子对老人好,叫人钦佩。可是老的得顾,小的也得顾哇,从发展的角度看,更要重视小的才对,因为这涉及到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也涉及到后代的一生。你们说是不是? 林香雨说:是啊是啊。眼泪就下来了。 谢天书说:我们也想既要照顾好老人,也要培养好孩子。可是往往顾此失彼。 周老师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林香雨站了起来说:那太好了?先谢谢周老师。 周老师说:但是,二位家长要做出牺牲。 林香雨说:为了老人,为了孩子,作出多大的牺牲都可以。周老师请说? 周老师有点犹豫地说:其实,这办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别人的做法。 林香雨说:还是成型的经验?那就更好了?先谢谢周老师。 谢天书说:我们正愁着没有办法哪?要是知道周老师有这么好的办法,还是成型的经验,早就应该去拜访您? 林香雨说:我们先谢谢您。 谢天书问:究竟是什么办法? 周老师说:分居。 谢天书和林香雨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周老师又强调了一下说:分居。 谢天书和林香雨相互看看,还是没反应过来。 周老师眼镜,相当耐心地说:是不是一时间还理解不了这两个字的内容?就是你们夫妻俩分开住。一个家长负责老人,一个家长负责孩子,一个在原住处,一个出去租房子。互不干扰。两不耽误。既扶养了老人,又培养了孩子。两全其美。 周老师的成型经验就像王母娘娘的金簪在谢天书和林香雨之间划出一道天河。周老师的成型经验还像一片云把谢天书和林香雨的家庭托到半空,随时准备摔成两半。谢天书和林香雨像坐在云端,脑袋忽忽悠悠的飘忽不定。 蔺院长来电话,说院里决定,从现在起,谢天书要坚持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可以在家护理老人。因为这段时间谢天书误课太多,院里有反映。想争副院长位置的人也以此大做文章。晚上,谢天书和妻子说他考虑辞职。林香雨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要辞职,只有我辞职。我照顾咱妈,辅导孩子,做家务都比你强。谢天书说我辞职实际上只是换个职业。我可以找很多工作。林香雨说这件事免谈。我看分居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家庭是社会里夫妻俩固守的最小堡垒。必要时,夫妻要背水一战。 笑笑两眼含着泪迟迟疑疑地走进来,说:爹,妈,我一听分居,心就突突地。你们别听他的。他老狠了,同学们都叫他‘周扒皮’。周扒皮为了抓自己班的升学率,不惜拆散学生家庭,还到处推广他的分居经验。咱班娜娜的父母闹离婚,分居了,娜娜的学习成绩立刻就下来了。咱班苦苦她爸天天招一屋子人打麻将,苦苦爸妈总为这事吵架。周扒皮劝他们分居,苦苦妈带她出去租房子,没多久就出事了,离婚了。学生父母分居还成了经验了。爹,妈,我们不分居。我不离开乃乃。我保证好好学习。我保证考上重点高中。我承认乃乃有病。我们要像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里说的那样,即使我们的幸福遭到破坏,我们生死与共。生死与共。 林香雨说:你的学习成绩下降多少了?已经从全年组第一名下降到352名。 3 分居的提出(2) 谢天书说:跳伞也没有这个速度。 笑笑说:下降多少我也不怕。我撵他们的速度,要比下降的速度还要快。 林香雨果断地说:分居。不能再犹豫了。 笑笑说:不!不不!我不离开乃乃!我不离开乃乃!她哭起来,我离开乃乃睡不着觉!我离开乃乃学习更不好!我求求你们啦!我长到16岁一天也没离开过乃乃。我长到16岁没求过爹妈什么。就这一次,求求你们啦…… 梨花过来说:笑笑哇?咋的了? 笑笑一下子扑到乃乃身上说:乃乃,爹妈要把我和乃乃…… 谢天书大吼一声说:笑笑!不准说! 林香雨一拍脑门:呀!忘了,约定去看一个保姆。说着跑了出去。 4 不能创造给别人c足的机会 那个保姆林香雨没看中。她急急忙忙往家赶。林香雪的轿车正停在她家楼下。林香雪先是按喇叭,林香雨没在意,支上车子进楼。林香雪从车里伸出头来说:姐!姐——林香雨这才回头。林香雪推开车门说,怎么又不穿雨衣?快上车。林香雨上了车。林香雪说姐,你怎么这么短神?骑上车子直呆呆的。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都成老太婆啦?怎么一个老妈就把你压成这个样子?要打起精神,挺起胸脯,甚至应该做做美容。 林香雨说打起精神,挺起胸脯倒是应该。至于做美容,想想都可笑,林香雪说姐,你的善良贤惠,是把我扒掉十层皮也找不到的。可是你也别光一个心眼儿地孝敬老人,培养孩子。也得留点精力给自己呀?如果顾这个顾那个,最后把自己的丈夫都丢了,那可就废废了。林香雨说怎么会把丈夫丢了呢?林香雪说因为你不留神,所以会丢。如果加小心了,就不会丢。 林香雨说什么意思?林香雪说小心有人要偷你的丈夫。林香雨说胡说。林香雪说男人到了像姐夫这样的年龄,是最漂亮,最成熟,对女性最有吸引力的时期。尤其姐夫又是那么有风度,有气质,有文化,有名气。林香雨说,说点别的吧。我和你姐夫可能要分居。林香雪说分居?都闹到这份儿上了?林香雨说不是。是为了方便护理她乃乃和有利于培养孩子。 林香雪说是谁提出来的?是不是姐夫?林香雨说是笑笑的班主任老师。林香雪说他有病啊?管人家的事干吗?他是男的是女的?要是女的我怀疑她也爱上我姐夫了。林香雨说你就这么一个姐夫还谁谁 第 8 部分 欲望文 第 9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林香雨说你就这么一个姐夫还谁谁都爱。人家是男的。草木皆兵。林香雪说那也不行。姐,你千万不能和姐夫分居。不能创造这样的机会。不能创造给别人c足的机会。千万千万。你听妹妹的。林香雪拿过一兜子东西说,这些东西是给你买的。我就不上去了。姐,分居的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听妹妹的。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5 最后的晚餐 林香雨拎许多菜急急忙忙上楼,进屋先向阳台看看,见母亲坐在藤椅上才松口气。她放下菜,一边揩头上和脸上的雨水,一边走进书房,站在谢天书的身后看他画《乃乃》。谢天书扭头问,怎么样?林香雨说,这画,已经有些意思了。谢天书说,是嘛?现在能看出什么?林香雨说,前面是母亲的头像,再前面是笑笑鲜活而现代;后面是母亲的苦难。谢天书说,不错。立意呢?林香雨说,好像是个时间隧道,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过去。从幸福到苦难,从苦难到幸福。至少是三代人不同的命运。苦难对现实的反弹。幸福对苦难的反思。谢天书笑了说,你真是我老婆。 林香雨说,天书,我已经租好房子了。明天就带笑笑搬去住。 谢天书感到突兀。他停下笔说,笑笑还不同意啊?笑笑从下生到现在还没离开过乃乃呢? 林香雨说,别犹豫了。早上我给笑笑做好饭后过来给你和妈做饭,把中午饭带出来,放在电饭锅里。晚上我给笑笑做好饭,就过来给你和妈做饭。给妈洗完澡,侍候妈睡了以后,我再走。白天你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回来顶替你。那边我已经和楚主任说了。只要没有大事,我就可以回家。 谢天书讷讷地说,难道我们真的要分居了? 林香雨说,分吧。为了咱妈,为了孩子,也为我们自己。今天晚上我们吃一顿分居饭。 谢天书说,人生的岔道口是真多,分居就是一个路标。不知道合家欢的路标在哪儿? 林香雨说:在母亲病好了,大哥和二姐回来了,桑葚也找到了,笑笑上大学临走的时候。 今天的饭菜丰盛,样式、色彩连同餐具都很讲究。笑笑一看就有些警觉。她不动筷。谢天书给母亲倒酒。酒瓶子和母亲的手镯碰了一下,叮的一声。大家都看母亲的手镯。谢天书看了一会儿继续给林香雨、笑笑都倒了些果酒,然后端起杯说:妈,香雨,笑笑,来,为了下一个路标,干了!说完一口干了,瞅瞅大家,怎么都不喝?干哪? 林香雨想干,杯到唇边又停住。 笑笑说:为了下一个路标?什么意思?这是最后的晚餐?是吗?我不同意!摔下筷子跑到屋里哭去了。 6 香草荷包 谢天书家楼下,家政服务公司的工人顶着淅沥的小雨往汽车上搬东西。 谢天书低头坐在书房里。 笑笑闭眼躺在床上。乃乃拿出香草荷包说,笑笑,乃乃给你们讲过,桑葚的香草荷包上绣着啥?笑笑说,两只小喜鹊。乃乃说:乃乃也给你绣两只小喜鹊。乃乃眼睛花了,没桑葚绣的好。来,乃乃给你戴上。笑笑坐起来,乃乃把香草荷包戴在笑笑脖子上说,戴上它能避灾、避难、避邪。笑笑搂着乃乃哭了。林香雨走进来说,笑笑,跟乃乃告别。笑笑不动。林香雨拉笑笑。笑笑说乃乃,我要走了……说完一下子搂住乃乃,哭了。乃乃说哟,香雨,这是咋了?林香雨含着泪说笑笑舍不得乃乃,走吧。笑笑搂着乃乃不放。林香雨硬拉着笑笑出了门。乃乃跟过来,呆呆地看着。笑笑突然抹身搂住乃乃又哭起来。大闹进来了,瞅着他们有点发愣说这是做什么?林香雨拽笑笑离开乃乃下楼。大闹说怎么回事?林香雨两眼是泪,没有回答,只是拉着笑笑向下走,笑笑一步一回头地瞅着乃乃说,乃乃再见了……乃乃……乃乃追到门外看着。梨花被疯婆样的女人拖拽着走在村中的黄泥路上。梨花抽抽噎噎地往后挣,冰冷的秋傻子雨在她全l的身上明亮地流淌。她们走进了谢家。疯婆样的女人把梨花留给长脸公婆,独自背着一袋高粱走了。谢天书扶住母亲说妈,到阳台上能看见笑笑。大闹,你看一会儿姥姥。说着跑下楼。大闹说这是怎么了? 林香雨拉笑笑上车。谢天书赶来说我也去。林香雨说你不要去,看好咱妈。谢天书说住哪?什么样的房子我还都不知道呐?林香雨说不想让你知道。笑笑不走扬头看着阳台。汽车上已经蒙好了苫布,司机鸣喇叭。林香雨拽笑笑上车。笑笑一边上车一边扭头看阳台。 7 给我订飞机票,越快越好 傍晚,谢天犁和闫嫣都穿着运动服在打网球。显然,谢天犁玩得兴致不高。他走到球场旁边拿起手机,拨号说:四哥吗?我是天犁。咱妈怎么样?挺好?噢。有什么困难没有?需要钱吗?好吧。重新拨号,楚画吗?您好?我是谢天犁。我母亲怎么样?什么?分居?四哥和四嫂分居了?为什么?噢,噢噢……谢谢。再见。 闫嫣说:分居了?你四哥和你四嫂分居了?为什么? 谢天犁说:为了既护理好母亲,又不耽误笑笑的学习。 闫嫣想了想说:要是没有楚画,你真不知道这实情。你说得对,你四哥和四嫂瞒着你。 谢天犁说:中国精神卫生研究中心那边怎么说? 闫嫣说:他们正在研制一种特效药,暂时还不行。安宫丸买了,是中国精神卫生研究中心推荐的。也是最贵的。 谢天犁说:给我订飞机票,越快越好。 闫嫣说:我陪你去呀? 谢天犁说:不。你得主持这边的工作。 8 没有离别,就没有思念 这是一个狭小的平房。火炕。炕上放着行李和常用的乱东西。笑笑面窗坐在炕里。窗外看不到雨丝,从地面积水被雨滴点击的小点点看,雨还在下。而且有雨滴点击地面和房顶的沙沙声。秋傻子无处不在地让笑笑惆怅。 林香雨摆好了东西,用脸盆、小盆接房顶漏下来的雨水。然后上炕坐下来说,生活是残酷的。它常常由不得自己。我们凭着感情去生活,也要凭着理智去生活。妈妈也知道家庭是人类社会里最幸福,最温暖,最可靠的巢x,人人都舍不得分开。可是为了你的前途,为了你乃乃,我们必须这样做,你应该明白? 笑笑抹一下眼泪说:叫我和乃乃在一起就什么都明白。不叫我和乃乃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明白。 林香雨说:现在不明白,将来就明白了。以后,只许星期六晚上回家跟乃乃、爹爹一起吃顿饭。其他时间不准回家。要是想乃乃了,就好好学习。学习好,就是孝敬乃乃。睡吧。林香雨拉灭了灯,躺下了。笑笑却不动,仍然望着窗外。窗外黑黢黢的,沙沙沙的雨声也黑黢黢的惆怅。 林香雨说:笑笑,睡吧。 笑笑还是不动。 林香雨起来搂住女儿说:笑笑,妈妈也是不愿意和你爹,和你奶分开的。妈妈心里也不好受。人生道路,是不可能笔直又笔直,平坦又平坦的。没有离别,就没有思念。从某个角度说,人生的道路总是通向违背自己愿望的方向。比如,你爱乃乃,希望乃乃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可是总有一天乃乃会离开我们。比如,我希望永远和我的儿女在一起,可是你们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你考上重点高中的时候,可能就要住宿,一周才能回来一次。你考上了大学,或许一年才能回来一两次。如果你出国留学,甚至移居海外,那时你也许只能遥望星空,想像在古老的东方有个叫做中国的地方,那里有你的老爹老妈。却不知道他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仔细想一想,我,你爹,和你现在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你能考上大学,出国留学。这一切努力恰恰是走向离别。对于这一切,你要有心理准备。要蓄积更多的勇气去迎接。因为这就是生活。笑笑,你对乃乃这么有感情,妈妈心里高兴。但是生活就是残酷的。我们只有舍弃一切才能得到一切。笑笑似乎被说服了,她躺下了。林香雨也躺下了。可是都睁着眼睛。 笑笑说:妈。乃乃会不会也睡不着? 这时候,谢天书拿着画笔从书房里出来走进母亲房间,见母亲还坐在床上。便说妈,睡吧,都半夜11点了? 母亲说:瞎说。笑笑还没回来,咋就半夜1l点了呢? 谢天书叹了口气,又回书房画画去了。无论出了什么事,画不能耽误。副院长可以不当,画不能不画。母亲盘腿坐在床上打盹。后来就坐着睡着了。谢天书过来给母亲盖上被,关了灯,再画时心里踏实了一些。大约下半夜两点钟,母亲摸摸索索地起来,用手去摸笑笑。她摸到了小猫。小猫喵地叫了几声。母亲继续摸,摸来摸去什么也没摸着,就下了地说笑笑哇?笑笑呢? 谢天书放下画笔跑过来打开了灯,说,妈,您起来做什么? 母亲问:笑笑呢? 谢天书说:上她姑姑家串门儿去了。 母亲说:上姑姑家?她姑姑家窄巴的像耗子窝似的能住得下呀? 谢天书说:咱姐家又接小房了,住得下。 母亲说:是不是把她给人了? 谢天书说:没有。是在姑姑家呢。 母亲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说:咳,都白稀罕呐。大了,用不着乃乃了,就撇下乃乃不管跟姑姑好去了。香雨呢?香雨也去了? 早晨3点多钟,笑笑哭起来。林香雨打开灯,把女儿推醒。笑笑醒后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掉眼泪。流了一阵泪后她起来写日记: 乃乃房间里的香草谷子包米高粱大豆,笑笑现在看不见你们可笑笑的眼前有你们的模样。还有红姑娘,小簸箕,镰刀,棒槌,葫芦,瓢。笑笑看见你们陪伴着乃乃还有两只小猫咪。笑笑希望周扒皮分裂家庭,撕裂骨r之情的损招能奏效,乃乃从此病就好了。香草谷子包米高粱大豆,你们受大地的恩泽,雨露的滋润,阳光的关爱。你们有万物香气造就的灵魂,笑笑拜托你们以万物的芳香驱散乃乃心中的郁闷。 大伯、二姑,乃乃想你们想疯了。你们快回来,快回来。快快回来。还有桑葚,你要好好地活着:为大伯,为乃乃,好好地活着…… 1 坠楼(1) 老妈妈呆呆地坐在藤椅上。这已经是梨花80寿辰后的第11天。楚画在老妈妈的旁边坐下来说:妈,看什么呢? 老妈妈说:这不,桑葚站在狐仙台上向妈招手呢。你瞅瞅,她手腕上戴的银镯子多亮?都晃眼。那小红夹袄多新鲜。天云,你陪妈克狐仙台。 楚画想了想说:妈,咱们先吃药,吃完药再说。说着转身进屋去取药。她拿了安宫丸,水,出来时见妈在开门。她跑过去,妈,您干什么? 老妈妈说:妈克狐仙台克。桑葚站在狐仙台上向妈招手呢。 楚画说:妈,咱们吃了药再去。楚画扶老妈妈去了阳台。 楚画给老妈妈吃了药,进屋洗了碗,出来时见老妈妈正在往阳台上爬。她大惊,却没敢喊,只是冲了过去。这时老妈妈上身已经向阳台外倾过去。在楚画扑上去的同时,老妈妈已经掉下去。楚画一只手抓住了老妈妈的上衣,自己的上身也随着老妈妈向阳台外坠下去。在这个瞬间,老妈妈可能也感到一种危险,一只手本能地钩住阳台。这使楚画来得及抓住这只手的手腕。几乎在她抓住手腕的同时,老妈妈的手松了,吊在半空。楚画的右手抓住老妈妈的上衣,左手抓住老妈妈的右手腕。她的腰和胸卡在阳台上,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啊——就再也喊不出来。老妈妈瘦,体重也就110斤。楚画1米70的个头,平时总爱跳激烈的健身c,健康着呢。她相信她能将老妈妈拉上来。就是拉不上来,她也绝不松手。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松手。楚画第一个想到的是拽住上衣,就等于用衣服兜住老妈妈,这比拽一只手强,老妈妈不会感到疼痛和受伤。白绸子衣服非常结实,但纽扣会不会挣开?如果纽扣断掉可就毁了。她马上想起老妈妈的上衣不是纽扣。是纽襻。她曾经拿着老妈妈的衣襟问林香雨这纽扣怎么是这样的?林香雨说这叫纽襻,是把布条缝成布绳结的。叫打纽襻。过去没有纽扣,都这样做扣,现在谁也不会打,服装店的人也不会,这是妈教我打的。纽襻是特殊结实的,不会断。但是纽襻打的结很小,受力过大时容易脱扣。这件事在楚画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之后,她开始设计怎样把老妈妈拉上来。有一点不能放过,只要下边有人,她就要拼尽全力喊一声。 下面没有人。 楚画确定,抓住手腕的左手绝对不能松。应该是把老妈妈胳膊往上拉,力争让老妈妈的手能钩住阳台,她成功了,老妈妈的手已经能够钩住阳台沿。可是老妈妈不用手钩阳台,却说天云哎,你咋拽住妈不放哎?楚画不能劝老妈妈。一是劝可能也没用。二是她得绷住呼吸,憋住劲,不到下边来人的时候,不说话。她设计第二个方案,想办法用嘴叨住老妈妈的衣服,给右手缓一把的机会,再抓住老妈妈的裤带,这样就会把老妈妈拉上来。她努力了几次,能把老妈妈往上提,但达不到用嘴叼住衣服的程度。楚画的脸上流下一条条的汗水,软肋和胸被阳台硌得像断了一样。她得缓一缓。 一辆出租车在楼下停下来。谢天犁从车里下来。 谢天犁下了出租车,在向楼里走的同时,扬起头向阳台上看了一眼。他突然站住了,母亲吊在半空,楚画的上半身被坠到阳台下。谢天犁大惊,刚要喊又收住,却说,楚画,我是谢天犁。你要坚持住! 其实,楚画并没有看见谢天犁。老妈妈挡住了她的视线。听到他的喊声,楚画心里笑了。这一声喊及时正确而有效。现在她只要挺住就可以了。以后全看你这个老疙瘩了。楚画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一声轻响,抓衣服的右手同时失重。老妈妈向下沉落。她吓得呀了一声。 谢天犁首先跑进楼。他冲到门口发现门锁着。他没钥匙。谢天犁回身向下跑,敲二楼门,没有人。再向下跑,敲一楼门,也没有人。他跑出楼。想从一楼爬上去,刚要爬,突然听到楚画呀的一声,一抬头,见母亲向下沉落。他向后跳了一步,张开双手准备接住老妈。 在老妈妈向下沉落的刹那,楚画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左手上,她相信只要左手抓住老妈妈的手腕死不松手,老妈妈就掉不下去。还好,老妈妈只是下落了半尺,楚画的右手突然受力拉住了老妈妈。原来是一个纽襻撸了扣,下一个纽襻结实,挺住了。楚画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她是大头朝下,汗水流进她的眼睛,蜇得她只好闭着。由于老妈妈沉落了一下,致使老妈妈在半空中来回荡。楚画的软肋和胸脯被阳台硌中带揉,更加疼痛难忍。但是她的头脑极其清醒。她想到老疙瘩没办法进屋,他怎么办? 屋里的电话铃响了。不是林香雨就是笑笑,母女俩每天到这个时候都会往家打个电话问一下母亲的情况。楚画上身坠到阳台下拽着老妈妈;老妈妈悬在半空还微微地荡;老疙瘩在外边干着急进不了屋;电话哇哇响,还有人在电话的另一端焦急和猜测。楚画一闪念:不知事后或者多少年后怎样回忆这件事。 谢天犁确定母亲已经停止下落后,开始迅急地往楼上爬。刚爬上一楼的护窗栏,笑笑骑自行车回来。笑笑跳下自行车惊叫了一声,哇地一声哭起来。谢天犁向下喊:笑笑!有家里的钥匙吗?笑笑一惊反应过来说,有!急掏钥匙。谢天犁跳到地上,抓住钥匙跑进楼。笑笑跟着谢天犁跑了一步突然转回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着头喊: 1 坠楼(2) 楚姨!老叔开门去啦!你可千万拽住哇——坚持住哇! 听到了笑笑的喊声,楚画知道危险即将过去,剩下的只是她坚持到他们开门进来。可怕的是她觉得自己的手木了。软肋和胸脯的疼痛更加剧烈。她还担心时间长了自己会昏过去,她又突然想到笑笑给老疙瘩几把钥匙?如果只一把,还好。如果是好几把,会耽搁时间的。 电话还在响。 笑笑喊完后突然呀了一声蹦起来往楼里跑。她想到老叔不知道哪个钥匙。 谢天犁一边往楼上跑,一边选择钥匙。一串钥匙中有两把是暗锁钥匙,一把是铜的,一把是铝的,只好挨个试了。 笑笑看看追不上老叔,便一边往上跑一边喊:老叔!暗锁钥匙!铜的!铜的!暗锁钥匙! 谢天犁已经跑到门前,正要开门,听到笑笑的喊声拿出铜钥匙,开门冲上阳台,一手抓住楚画,另一只手抓住母亲,一使劲,把母亲提起来,再用双手把母亲抱进阳台。 笑笑抱住乃乃哭起来。 楚画还趴在阳台上,谢天犁想把她拉起来。楚画说别别……谢天犁停下,看着她,楚画动了动。谢天犁轻轻地把她的胳膊从阳台外拿过来,然后轻轻地抱住楚画的上身,把她放在藤椅上。笑笑拿来毛巾,给楚画揩揩脸。楚画闭上眼睛释然地微微一笑。她很少笑,一笑便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后,她示意了一下。谢天犁明白了,电话还在响,是让他接电话。谢天犁拿起电话,是四嫂哇?我是天犁。啊没事的。回来再说吧。好的。放下电话他问笑笑,有没有外伤药?笑笑说有。说着跑进屋。 谢天犁问:伤着没有? 楚画站了起来说:没事的。我身体好着呐。 笑笑跑来把红药水和纱布递给老叔,谢天犁给楚画胳膊流血处上了药,想缠上。楚画说不用包,开放着好。谢天犁也就罢了。他转过来问母亲刚才干什么?老妈妈说跨墙头呗。谢天犁说跨墙头?跨墙头干什么?梨花说桑葚搁狐仙台等着妈呐。这天云,要不是你拼死拼活地拉住妈不放,这会儿差不离都到了。楚画苦笑了一下说,真得谢谢你们及时赶到了。笑笑说,还谢谢我们哪?抹一下眼泪说,楚阿姨,到医院看看吧? 楚画说:不用。我是医生,知道自己没事的。 谢天犁感觉楚画的胸部仍然相当疼痛,是不是有他在处理起来不方便。而且,他想看看四嫂租的房子,再给楚画买些药。于是和笑笑打车到租房处看一眼,抹回来路经学校时让笑笑下车。然后到药店买些红伤药,前后用了不到20分钟。 谢天犁走后,楚画脱下上衣,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胸部,有一条子青紫。她用酒精揉了一阵,又用热毛巾敷。母亲却一点也没怎么的,还是闹着要去狐仙台。其实,楚画也很想去狐仙台。自从上次在石崖上发现刻字以后,她总是猜想那后边的两个字是什么?她想把刻字拓下来和谢天书一起研究。看看表,还不到上午9点钟,伤处也不是那么疼,索性就和老妈妈去一趟,权当野游,也松弛一下自己。刚才毕竟是太紧张了。她到书房拿了宣纸和墨。给谢天书留了字条,扶母亲出去了。 2 小瞎马的故事(1) 刚到楼下,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楚画招手。出租车停下来,谢天犁下了车问你们干什么?楚画说大娘一直闹着要去狐仙台。我陪大娘去。谢天犁说别去了。你应该到医院看一看。楚画说我没事的。谢天犁说那也不要去。至少你还有外伤。楚画说大娘今天特殊不好,如果不让大娘去,大娘就会一直闹下去。改变一下环境或许会好些,我也活动活动。谢天犁说那好。我也去。说着扶母亲上了车。谢天犁把买的药和一瓶纯净水给楚画,楚画看了看,吃了药。 这一路,母亲吊在阳台上的情景一直在谢天犁的眼前飘忽。 他再次想起第一次见到楚画时的感觉。什么感觉呢? 这次谢天犁找了一个更浅的地方,谢天犁和楚画扶着母亲过了河,登上狐仙台。 谢天犁说:妈,你不说桑葚在这等你吗?哪呢? 母亲说:来晚了,桑葚以为妈和天奎不能来就走了,等等吧,一会儿她还能来。天奎,烧毛豆吧。 谢天犁说:老妈糊涂是糊涂,这事记得清。 谢天犁去弄毛豆,楚画去看石崖上的刻字。她希望还能找到什么,看了好一阵,还只有那几个字。她把字和字的周围清理了一下,然后铺上宣纸用手拍打,直到字的凹凸都显现出来了以后,再将抹布包成球,蘸了墨,在宣纸上轻轻地拓。谢天犁抱毛豆回来,也过来帮她。拓好了之后揭下宣纸,看清了,是“天奎野犭〓〓”,后边的字还是看不清。楚画把拓片晾在干爽处,然后开始烧毛豆。 谢天犁还是从石崖根处凹进去的地方抱来干柴,还是在山崖上取了火柴,火点着了,谢天犁翻着豆秧,楚画添柴。谢天犁问楚画妈今天为什么特别不好?楚画说可能是因为分居,看不着笑笑和你四嫂,有些上火,病就重了。谢天犁没有再问。他想起笑笑领他看的租房,心里堵得慌。大家吃毛豆。母亲说桑葚看到狐仙台有火亮,就会来。一准来。楚画问为什么?母亲说桑葚以为狐仙台有火亮,一准是天奎在等她。咱天奎在这儿躲兵那晚儿,桑甚就陪着他在这拢火。楚画说妈,大哥和桑葚后来怎么没成亲呢?第二天怎么了?谢天犁说第二天,大哥就被抓兵了。楚画说被抓兵了?怎么没跑呢?连我都知道睡觉不脱衣服,把鞋放窗台上,狗一叫,拎鞋跳窗子就跑。大哥怎么不跑呢?谢天犁说因为那匹小瞎马。 小瞎马?楚画不明白小瞎马跟大哥被抓兵会有什么关系? 谢天犁说:“41年,日本人要在咱们老家梨花峪开兵工厂,就把地照都没收了。当时叫缴照。缴照就是没收土地执照。全村人都被撵走了。爹妈带着大哥我二哥和姐奔了北大荒。在那里,爹妈和大哥遇到一群狼撵一匹小野马驹。 母亲说:人和人有缘分,人和牲畜也有缘分。那年冬天,咱们刚到北大荒,就靠割苇子卖钱度命。那天,天奎他爹带着妈和天奎割完苇子往回走,遇上了一群狼撵一匹小野马……白茫茫的荒原上,梨花和丈夫还有她的大儿子天奎赶着一个花轱辘车。车上装满了芦苇。雪原的边缘处出现一个小红点,这个小红点渐渐变大,后边又出现10个小黑点。渐渐看清了是10条狼在追一匹小红马驹。10条狼有4只追尾,有6只分别从两侧包抄。小野马驹奔车跑来,倏忽间钻在牛肚子底下……妈一辈子也没想明白小野马咋就奔咱们跑来了?咋就一下子钻到牛肚子底下?小野马驹红红的,比狗大一点儿,四条腿长长的。一只眼睛在流血。10条狼瞬间将车围住。小马驹紧靠着老牛哆嗦。天奎爹大喊一声点火!钐刀抡了一个圆。天奎一手举起扬叉,一手捞下一捆芦苇点着了。芦苇燃烧起来,10条狼向后跳出两丈远回头注视着。梨花一手拉着老牛,一手搂着小马驹的脖子拼命向前。一捆捆芦苇在车旁燃烧,然后落到车后,再点一捆……狼怕火,也怕天奎他爹的大钐刀。那大钐刀两寸多宽,一尺半长,杷一丈多。打芦苇前一抡一大片。一车芦苇都烧了,也到家了。小野马驹就再也没离开过咱们家。可惜小野马被狼挠瞎了一只眼睛。 楚画问,是匹小野马?红色的? 母亲说,嗯呐。搁北大荒整整呆了6年。北大荒狼成群,胡子成群,蚊子成群。妈总是闹着要回老家梨花峪。可盼着日本人投降了,小瞎马拉着咱们往老家奔。那北大荒没边没沿,瞅哪哪是雪,瞅哪哪是风。雪没到车厢板子。花轱辘车死沉死沉,吱扭扭吱扭扭,一步一吱扭,一步一吱扭……风雪荒原上,红色的小马拉着沉重的花轱辘车,车吱扭扭吱扭扭响。小瞎马鼻孔喷着雾气,全身是汗,终于倒了下去……足足走了23天,小瞎马累倒了好几回,到了梨花峪三天没吃草料。妈在小瞎马身边守了七天七夜,掰着嘴灌米汤,喂小米粥,才又活过来。回到故土高兴啊。瞅山山好。瞅水水好。瞅人人好。妈这一辈子就高兴过那么一阵子。第二年冬天就闹兵荒。白天夜里过兵,抓兵。兵荒马乱的,妈就把那对银镯子给桑葚戴上,说过两天选个好日子就把她娶过来。第二天下半夜就听东沟的狗叫,接着堡子里的狗也叫。妈就把你爹和你大哥捅醒了。你大哥说这几天还抓马拉车,把小瞎马藏起来吧?你爹说没事,一个老瞎马,没事。这时东院的鲁二跑来会你爹往狐仙台跑。鲁二胆小,非拉着你爹不可。你大哥跟着跑几步又抹回来把小瞎马拉到房后樱桃沟里去了。这时候大兵就进了院子。你大哥把马拴在樱桃树上,顺沟跑进松树林子里。也是该然,小瞎马不知咋的就嘿嘿叫了几声,结果叫大兵拉走了。这小瞎马生性,不叫生人碰,连蹦再尥蹶子。大兵们就打它。你大哥在山上听真儿真儿的,跑回家上去抢,一个南方蛮子口音的官说抓还抓不着呢,送上门来了,抓走!一群大兵就扑上来。你大哥跟他们打起来。妈扑上克跟那几个大兵抢你大哥。咱家的四眼狗也往上扑。那些大兵拉着你大哥,妈拽着你大哥不放,一直被捞到西岭。一个大兵用枪把子兑(三声)妈手。妈急了,咬他手。四眼狗也急了,叼住一个当官的腿不松口。那官管挣挣不开,抽出匣枪照狗脑门子就是一枪。四眼狗一动没动就死了。接着一枪把子把妈也打昏了。 2 小瞎马的故事(2) 谢天犁说:妈兜里包着的弹壳,就是打死四眼狗的那颗子弹的弹壳。 楚画含着泪看着篝火。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母亲说:你爹搁狐仙台回来什么也没说,就是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走。六天后,小瞎马自个回来了。小瞎马一个耳朵没了。肚子上有一个d。右后腿伤处露出了骨头。它是挣断缰绳自个跑回来的。被手榴弹炸的,或是绊上了地雷。腿可以包上。耳朵和肚子却没法子。血哗哗淌。天奎呢?一等不回来,二等不回来。三天后,小瞎马已经不行了。你爹哗哗地磨大铡刀,磨完后拎着大铡刀在院子里低头站着。我就知道他要杀马。小瞎马通人性,也知道自己要死了,挣扎着站起来。妈抱着小瞎马的脖子不松手。你爹啪的一个大嘴巴子把妈打倒了,抡起大铡刀,小瞎马扬起头咴咴一声,头落到地上,血喷出一丈多远。可怜我那四眼和小瞎马哟……母亲哭了。 谢天犁说:小瞎马和四眼狗都埋在咱家的老坟里。就在父亲坟的旁边。 楚画被人和家畜共同经历苦难的故事所感动,意绪进入风雪荒原,小瞎马拉着一步一吱扭的花轱辘车和一家关东人。一个类似谢天犁的青年和大兵抢小瞎马,母亲和四眼狗也加入混战。四眼狗被一枪穿透头颅,小瞎马全身是伤,奄奄一息却挣扎着站起来咴咴长啸被削掉脑袋,那个关东汉子拎着滴血的铡刀低头站着。老妈妈兜里有三个宝贝,那缕头发是天云的,由她顶替,真人不知在哪儿。现在她知道那个弹壳的来历了。面对苦难,连家畜都这么悲惨和壮烈?她现在才理解人和动物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感情了。她想到谢家的老坟去看看,看看那个14岁当家的砣,看看拎着大铡刀的关东汉子,看看四眼狗和小瞎马。她想送上花环,再向那三座坟鞠躬或者叩头。 母亲说:天奎和桑葚刨鱼那天,是三月初十。往后每到三月初十那天,桑葚准来。来了什么也不说,就是淌眼泪。我说桑葚呀,我的儿子我知道,只要他有一口气,他就会爬回来。不管多少年,只要他回来,他就能娶你。桑葚就年年到三月初十来家掉一回眼泪。那眼泪淌的呀,不知有多少。人一辈子能有多少眼泪呢?后来桑葚就不来了。我也不好打听了。问多了就像怕人家另打主意了似的。再后来我就跟老四进城了,一住二十年,更没了音信。 楚画说:你大哥和二姐还有吗? 谢天犁说:很难说了。海外的朋友,出国的朋友,都拜托过了。海外的几家报纸也登过寻人启事。这事我没让妈、二哥、姐、四哥知道。 楚画说:桑葚还有吗? 谢天犁说:应该还活着。如果能找到桑葚,妈的病也许会好。至少在精神上得到一些安慰……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 谢天犁看看表说: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出租车在催我们。 大家在小河里洗黑嘴巴头时谢天犁说,现在四哥四嫂已经分居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会崩溃的。还是得换一个方式。如果我成立一个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请你去,你能同意吗?为老妈,也为天下像老妈这样的老人做点什么,你会同意吗? 楚画说:我有可能同意。 谢天犁说:那么今天就算意向性口头协议。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3 保姆 林香雨点上火,放上大勺,切菜。倒上油,切葱,拍蒜,炒菜,炸锅,放菜,回身拿下饭锅,跑进卫生间把要洗的衣服放洗衣机里搅。再跑回来拿下大勺,急忙活。天犁临走留下一万元钱,让他们重租一处好房子。林香雨想,让笑笑过点艰苦的日子有好处。治病,雇保姆都得钱。她还想凑够两万块给二哥。她想起笑笑一直不同意雇保姆的事。笑笑说别人还能照顾好乃乃呀?我不信。咱们班的赵大禹家就给他姥姥雇了一个保姆,头两天还挺好。没过两天,就发现她是y阳脸儿。家人在的时候,对老人可好了。家人一走,她就给老人气受。老人还不敢和家人说。林香雨最担心的也是这个。 菜饭都放桌上了。 林香雨从洗衣机里捞出衣服,拧了拧,一件件放进兜子。然后收拾屋。 谢天书带着一个姑娘进屋。林香雨迎上去看。谢天书介绍说,她叫白玲,小白这是我爱人。姑娘像日本女人那样一欠身说,请多关照。谢天书领小白进了母亲房间,母亲正坐床上缝抹布。谢天书说,这就是我母亲。小白说,呀?老人家这么干净?这么利整?我愿意了。谢天书说,小白,那就先试用一个礼拜。你和母亲住在一个屋。妈,这是小白,以后她天天陪着您老说话,睡觉。 母亲说:啥? 林香雨说:以后她每天陪着您老人家说话唠嗑,陪着您老人家睡觉。 母亲说:那笑笑呢? 林香雨说:笑笑,笑笑……她答不上来瞅丈夫。 谢天书也一时愕然。 母亲说:笑笑呢?是不是你们俩把她给人了?天书,你是不是把笑笑给人了,又拿这个丫头来糊弄我。你以为我老了,糊涂了。我不糊涂。你急溜把这个丫头给我弄走。把笑笑给我要回来?听见没? 谢天书诚惶诚恐说:听见了。 小白可怜巴巴地说:老乃乃不喜欢我。我走了……叔叔再见,阿姨再见,乃乃再见。小白走了。 林香雨瞅谢天书。谢天书瞅林香雨说: 还怎么办? 林香雨拍下脑门:对了,还有一个。说着出去了。 谢天书刚拿起画笔,大闹来了。大闹就张着大嘴乐:四舅!我挣着钱啦!姥姥呢?说着就进了姥姥屋,把一大兜子水果什么的丢给姥姥,姥姥今个没玩藏猫猫?回头又把谢天书拉进客厅,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叭地摔在茶几上说:四舅,我挣着钱啦!这回饥荒都还完了。这是你的! 谢天书说:我的?什么钱?可别是抢来的偷来的骗来的? 大闹说:你看你看你看!四舅咋就看不起外甥?数数,数数! 谢天书说:这么多?抢银行啦? 大闹说:四舅,真的!上回姥姥猫到立柜里睡觉的那天晚上,您通宵给我设计的?雇主特满意。装修完了,一个楼的人都跑来看。这家也要照样装修,那家也要照样装修。我就坐地又招了几个装修队给我干。我大闹每天就是倒背着手到各家去检查检查。就这么着,钱就挣了。四舅,这件事证明,只要有四舅的设计,我大闹准能闹腾出名堂。 谢天书说:行。闹腾吧。 大闹说:四舅,我得赶紧买药给妈治眼睛去。说着看看姥姥,走了。 谢天书画他的巨幅油画《乃乃》。 门开了,林香雨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还不到17岁,她是从东山里和姐姐一起出来的。看上去挺朴实。小保姆说,俺啥都会,就是胆小。别吓俺就行。林香雨让她先陪母亲睡。明天再教教她。林香雨想起要谢谢楚画的事一直没办,让谢天书办,趁着今晚有保姆。 谢天书就给楚画打了电话。 4 瞎子摸象之三 林香雪和两个男人坐在咖啡厅的一个包间里。一眼瞥见一名服务小姐领着楚画从门外走过,她跟出来注意看着。楚画进了包间,谢天书见楚画来站起来请她坐下。楚画说,谢老师今天这么得闲?谢天书说,雇了一个小保姆。楚画说,对于一般病人来说,雇个保姆不错。对于大娘这种情况,用保姆不会好。谢天书说:试试看吧。 服务小姐给楚画送上咖啡。 楚画用手轻轻地搅动咖啡,说,谢老师,我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谢天书说,是吗?说说看?楚画说,想谢谢我。 谢天书乐了,谢谢,谢谢。正愁着不好张口呐。 楚画说,谢老师,我正想谢谢你们呐。感谢生活让我遇见了大娘和你们一家。我每次见到大娘以后都会想起很多。我已经写了几篇文章,虽然都是专业论文,但是也掺杂了许多感情。我感谢大娘和你们全家。 谢天书说,看来谁应该感谢谁这笔账我们还算不清了。楚画,你28了吧?为什么还不结婚? 楚画说,别人问我,我就说我是独身主义者。跟您只能说,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谢天书说,什么样的合适? 楚画说,说不清。 谢天书说,就没有一个感觉不错的? 楚画说,怎么?谢老师想给我找一个,以此作为对我的感谢? 谢天书笑了说,弗洛伊德把人造就得这么精于心理分析? 楚画突然看表,站起来,对不起谢老师,上网的时间到了,我得走。我那位网上的朋友是条狼,我们有固定上网的时间,晚了就咬我的手指头。真的对不起。 谢天书说,哎?刚说到紧要处? 楚画说,谢谢您的咖啡。她匆匆地走了。 5 我害怕。我走了 梨花和小保姆睡着。 梨花醒了,她习惯地向身边摸着,上上下下地摸。没摸着什么。她下了地,走到小保姆的床上去摸。她摸到了小保姆的身子,再往上摸,摸到小保姆的脸,同时还弯下腰,把自己的脸贴近小保姆的脸细细地看着。小保姆被摸醒了,吓得妈呀!一声惨叫,跑了出去。 梨花轻轻地说:笑笑,笑笑哇? 小保姆抱着衣服悄悄地出去了。一张字条夹在门缝上。 我害怕。我走了。 1 罗兰(1) 第二天上午,林香雨又雇个保姆,叫罗兰。 谢天书说:第一个保姆,母亲一看见就想起笑笑:第二个保姆胆子太小,被母亲吓跑了。你是第三个保姆了。 罗兰说:我可胆大,啥也不怕。 谢天书说:其实母亲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有时候夜里会把你当成是孙女摸摸。 罗兰说:咱随便摸。 谢天书说:那好。 林香雨说:我提一下要求。首先,对母亲一定要好,要耐心,要和气,要尊重。她是我们的母亲,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把我们两代人拉扯大的母亲。你能理解吧? 罗兰说:理解。谁没有父母? 林香雨说:其次,除了正常的伺候母亲之外,每天晚上要给母亲洗澡,要注意洗下身。我们女人都应该明白的。我想你也明白? 第 9 部分 欲望文 第 10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罗兰说:理解。谁没有父母? 林香雨说:其次,除了正常的伺候母亲之外,每天晚上要给母亲洗澡,要注意洗下身。我们女人都应该明白的。我想你也明白? 罗兰说:明白。我都25了,啥不明白?不就是那什么嘛?明白。 林香雨说:母亲的内衣内k要三天换一次。母亲特别利整,尤其是头发,一定要保持整整齐齐。可以吧? 罗兰说:你就放心吧。 林香雨说:还有一点要特殊说明,我母亲有时会往阳台外面爬。如果爬过去就没救了。另外,稍不留神,母亲自己就会出去。一出了大楼,就很难找到。你可千万要小心。 罗兰说:没事呀。我看紧点就是了。 谢天书拿过粮袋给罗兰看说:这是专门给母亲预备的粮袋,如果母亲说没粮了,你就把这个粮袋捧给她看。母亲看到粮袋以后,就相信有粮了。明白吗? 罗兰说:明白。就是糊弄老太太呗。 林香雨说:那好。以后可就多麻烦你了。我们事先已经说过了,我母亲年纪大了,糊涂,神经不好。所以我们才比一般的保姆多加钱。希望你多体谅。 罗兰说:没事呀。放心吧。 有人敲门,是大闹。 大闹说:四舅!来财啦!又来财啦!这回可是来大财啦! 谢天书说:中国银行给你了? 大闹说:你看你看你看!四舅就是对外甥的能力估计不足。 谢天书说:哪里,我外甥吹牛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大闹双手抱拳作揖说:四舅饶命。说真格的四舅,你看见刚盖起来的那个银河宾馆了?那可是全市最大的宾馆了。我把银河宾馆的内部装修拿下来了。咋样? 谢天书说:那可是吹牛。你没那么大的装修实力。 大闹说:哎!实力是实力。咱忽悠的实力还是谁也比不了的。先把它的装修活拿下来再说。 谢天书说:真拿下来了? 大闹说:那还有假?看看,图纸我都拿到手了。不过…… 谢天书说:一“不过”就完。 大闹说:不过人家是招标。谁设计得好,用谁的。 谢天书说:那不是谁都可以设计吗?怎么能说你把装修活拿下来了呢? 大闹说:咱不是有四舅嘛。不是我大闹吹牛!有咱四舅的设计水平,再加上四舅的名气,再加上我大闹的闹腾劲儿,这个装修活,非我大闹莫属。 谢天书笑。 大闹一把拉住谢天书说:走吧!赶快去现场看看。先下手为强呵!说着拉谢天书出去了。 林香雨说:罗兰,我也得上班去了。 罗兰说:你走吧。你只管放心走吧。 林香雨去阳台看看母亲,然后出去了。 罗兰各个屋看看,然后拿起电话拨了好一阵子,通了说:喂?她忽然变成了四川口音,你是四川省,度口市,宾江村哪?呀?太好了。我是尤妹。哎,对对对!我是……对对对。麻烦你找一下我妈呀?远哪?远不怕。我比你远多了?我在中国的最北边哪。哎,我等着。别撂电话啊?哎哎。谢谢啦!她坐下来等着。 梨花腋下夹着一双鞋从阳台过来走到门前去开门。 罗兰放下电话跑过来说:你做什么? 梨花说:回家轰家雀去。咱家西沟那片高粱啊,通红通红的,全叫家雀给弹光了。 罗兰说:回去!一边说一边跑回去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又跑回来。梨花还要开门,罗兰一把拽住梨花说回去!你给我回去!说着一把把梨花抡得差点摔倒。 梨花撞在墙上说:哟,咱家进来胡子了?老头子,你快拿铡刀! 罗兰又跑回去拿起电话说:喂?喂喂?放下电话,跑过来拽住梨花,去!坐着去!老老实实地给我坐着!她连推带搡地把梨花推到阳台上去了。再跑回来,喂?喂喂?没有声音,她转过身对着镜子挠挠自己的头发,喂?喂喂?继续挠头发,电话里好像有了声音,她急忙把话筒放到耳朵上,喂?是妈妈呀?呀妈!我找到工作啦!当保姆。还是保姆。人家不要外地口音的,亏得我会说东北话。哎!这就是他们家的电话。以后我有时间就往家打。哎哎!你们可别来电话。要是赶上主人在家可就麻烦了。哎。 梨花又夹着鞋走出来去开门。 罗兰说:妈,你等一会儿,别放。她放下电话过来一把拽住梨花说:你又干啥? 梨花说:快跑吧!你听这枪放的,像炒豆似的!快跑哇?那些大兵见着姑娘媳妇就撵哪? 罗兰说:撵?我还巴不得叫他们撵呢!回去!给我坐着!老老实实地坐着!这老死婆娘!打个电话也过来搅和!再不老实就掐你!回去坐着!梨花又被推搡到阳台上去了。罗兰跑回来拿起电话说,妈呀?家里怎么样?啊,啊啊,啊……妈呀,这家我也不想长干。这老疯太太可闹人了。干两天我就走人哪。好了好了。罗兰又在拨电话说:喂?你是四川省西昌市……呀?你听出来啦?老妹呀,姐又换了一家。这家可好了。人家可都是念大书的,一说话呀,文质彬彬的。啊?是个老婆娘。老糊涂。神经病。呀!说说又来了!你等一等别撂啊?她放下电话跑过来。 1 罗兰(2) 梨花夹着一双鞋,正在开门。 罗兰跑过来一把抓住梨花的胳臂,喊说:你干啥! 梨花吓了一跳说:哟,不是又没粮了吗?剜点苦妈菜克。 罗兰说:谁说没粮啦? 梨花说: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罗兰说:我什么时候说来着?你要气死我呀?回去! 罗兰拽梨花,梨花挣说:孩子还没吃的呢?哇哇叫呢! 罗兰咬牙切齿地掐梨花的大腿说:回去不?你回去不?你回去不? 梨花还是挣说:妈哟!孩子没奶哟,饿的嗷嗷叫哎!孩子他乃乃哟,让俺掰一棒青包米嚼嚼甜水喂喂孩子啵。妈呀,你可别掐啦。罗兰越听越气,越是使劲地拧。梨花越是拼命地挣,孩呀!妈是豁出去啦!妈给你偷着掰一棒青包米吃。妈嚼了水儿喂你!那青包米水顺甜顺甜的!哟!孩子他爹哟!你就看着你妈掐我呀?罗兰干脆把梨花拖进了屋。对着梨花的p股踢了几脚。然后又拿起电话说,你听见没?你说气人不气人啊?你跟她说什么她也不明白?你说这钱挣的容易不容易?你可不知道哇?当保姆是什么气都得受?哎!这回好。这老婆子糊里糊涂。说啥他们家人也不能信。等他们要回来时,我再把她收拾得利利整整的。她看看钟,呀!他们真要回来了!她赶紧收拾屋。 林香雨开门进屋,这时罗兰正在给母亲梳头。林香雨一下子就乐了说,罗兰,母亲怎么样?罗兰说,哟!你这老娘啊,一会儿说没粮了,得去剜什么苦妈菜?一会儿又说要哄家雀,说是高粱通红通红的都叫家雀给弹光了,一会儿又叫快跑,大兵来了见着姑娘媳妇就撵。可有意思了。还行。我一说,就回屋坐着去了。这不?跟腚洗脸,梳好几回头了。你这老妈可真干净啊!林香雨说,是呀,我从认识咱妈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总是这么干净。对了,家里电话怎么总是占线?罗兰说,是电话没放严。 谢天书回来了。拿着很多图纸。他说,今天可是轻松了,一点儿也不惦着老妈。如果这样,你评职称影响也不会大。 午饭后,谢天书和林香雨都走了。 罗兰打电话,她拨了好几次终于拨通了说:喂?听出我是谁了?你来呀?马上来,快点。没事儿。保证没事儿。他家就一个男的,刚走,上课去了。两节课呢。还剩下一个疯老婆子,啥也不明白。没事。保证没事儿。三室一厅呐。快呀?我告诉你怎么走…… 大约过了一刻钟,罗兰扒猫眼向外看着,一会儿,开门,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罗兰没让那男人说话,拉着他进来到各屋看了一遍。那男人乐得一下子搂住罗兰就啃。 他们在床上滚着。 梨花腋下夹着一双鞋走出来想去开门。她开不开,搞得门锁喀喀响。罗兰披散着头发跑出来,拉住梨花就向阳台上拽。梨花挣扎着。罗兰连掐带拧,还是把她拉到了阳台处。然后急忙跑回了卧室。 梨花坐在藤椅上全身哆嗦着。她不断地用手抚摸着那只被掐被拧过的胳臂。梨花的两只眼睛渐渐地溢出干涩的泪水说:孩子他爹呀,我从6岁到你们家,你妈从6岁开始就掐我,掐了多少年哪?你咋不可怜可怜我呀?天浩哇,天红啊,天云哪,妈妈活不起了。没有卤水,妈投井吧…… 她夹着鞋光着脚,悄悄地往门处走。 电话铃响。 梨花转回来接电话说:天红啊?小点声啊!叫他们听道了打我,掐我,就像你乃乃那样掐我呀?天红啊,快来呀! 罗兰出来了。 梨花丢下电话歪歪斜斜地往门处跑,急忙开门。罗兰光着身子,围着一个毯子跑出来一把把梨花从门外薅回来。咣地关上门。咬牙切齿地掐。 梨花忍受不了,突然大叫了一声说:天红啊!妈遭罪啦——电话在电话机旁边,并没有放上。罗兰和梨花撕拉着。那个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从卧室里跑出来。他急忙穿鞋。罗兰还要留他,他生气地一甩,把罗兰弄得一趔趄,出去了。门咣地关上了。罗兰气得一跺脚,还要拧梨花,可是她发现自己还围着毯子就跑进屋。 楼梯上,林香雨往上跑。那个男人从上面下来。他们擦肩而过。林香雨跑了几步之后停下来想着什么,回过头去看那男人。这时那个男人也正回过头来看他。一见林香雨在看他,就慌忙走了。林香雨想了想,开始把脚步放轻,一阶一阶地上着。林香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罗兰辱骂的声音。她悄悄地开锁,轻轻地开门,然后把头伸进门缝向里面看着。罗兰正在掐梨花说:你个死老太太!啥好事都叫你给搅和了!你恨人不?你进屋去!进去!梨花疼得又叫了一声说:笑笑啊?你没乃乃啦! 林香雨冲进屋去。 林香雨的母性突然暴发了,她狂叫一声抓住罗兰连抓带打。开始,罗兰被打得蒙头转向。后来,罗兰突然变得狂暴,没了对主人的惧怕,竟然大叫了一声反过来打林香雨。罗兰比林香雨有劲,林香雨明显打不过她。母亲扑上来挠她,罗兰抄起一个茶杯砸在母亲的脑门子上。鲜血从母亲的额头上流下来。林香雨疯了,扑上去厮打,却被罗兰打个鼻青脸肿。 母亲倒在地上。 林香雨也倒在地上。 罗兰拿起自己的东西去开门。林香雨从地上跃起来,扑上去却被罗兰一推,摔在地上。罗兰出了门,回过头又朝林香雨狠狠地吐了一口呸!走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 罗兰(3) 母亲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两只手恐惧地乱划拉。林香雨从地上爬起来,趔趔趄趄地去扶母亲。母亲却两手乱划拉。 谢天红跑进来,她惊叫了一声说:妈!扑上去,一把把林香雨拉起来。看着母亲,妈!啊?出血啦?啊?这全身都是伤?这是怎么啦? 母亲叫了一声说:天红啊——就哭起来。 谢天红站起来怒吼:香雨,我和二哥一直觉得不对劲,一直怀疑你们给咱妈气受,原来你竟敢打我妈!我要不是亲眼看见还不敢信。伸手叭地打林香雨一个嘴巴子,自己的眼泪也下来了,我就这么一个老妈,你知道我这老妈在旧社会受过多少苦哇?你知道我这老妈是怎么把咱们带大的?你竟然背着咱们虐待她。好狠心啊!又是一个大嘴巴。 林香雨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既吃惊又痛苦地瞪着眼睛看着谢天红说:姐你委屈我了。 谢天红指着香雨说:我要是真冤枉了你,到那天姐姐给你下跪。姐姐给你磕头!你给我滚!天书要不跟你离婚,我就跟他对命!说着把林香雨推了出去。 林香雨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出去。 谢天红坐在地板上一边掉眼泪,一边气得呼呼喘。后来她用手四下划拉,她的眼睛又看不见了。 谢天书回来了,他大吃一惊:怎么啦? 谢天红说:天书,你要是不和林香雨离婚,我就不是你姐姐! 谢天书急了:到底怎么啦? 谢天红说:你媳妇竟敢打我妈!你回去看看打成什么样子啦?上回二哥说咱妈要跳楼我还不敢信,这回是我亲眼看见的,叫我打跑啦! 母亲还靠墙坐在地上。谢天书跑过去看看母亲,摸摸母亲的额头,又看看母亲的胳膊和身上。他把母亲扶起来,送进母亲的卧室。 谢天红这一动气,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她不想让四弟知道,趁四弟忙活母亲,自己摸到门走了。 一边给母亲的额头上了药,一边问说:妈,罗兰呢? 母亲说:叫你媳妇打跑了。 谢天书说:叫香雨打跑了?她打她干什么? 母亲说:她带回来一个野汉子。 谢天书没听懂说:带回来一个野汉子?谁带回来一个野汉子? 母亲说:谁?还有谁?谁能往咱们家领野汉子? 谢天书的脸一下子红了说: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着? 母亲说:还能叫你看见哪?你回来前那个汉子早跑了。 谢天书已经给母亲上完药,烦躁地在屋地走了一阵,想再问,又没问。他开始打电话说:楚画,你今天是什么班?休息呀?我到单位去一下,你能不能替我看一会儿母亲?那好。先谢谢你了。他又挂电话,约定和蔺院长谈话。 2 油布包 林香雨离开家后在街心公园里徘徊了一阵,心里平静了一些。她又回了楼房。家里没人,母亲躺在床上,细看却没有睡。林香雨轻轻地叫了一声妈。母亲坐起来看了她一阵子说:哟,香雨呀?母亲说着下地,有些晃晃悠悠的,是吃了镇静药。林香雨扶住母亲,看着她脸上和身上的伤。母亲打了一个咳声说,咳,妈知道,乌拉草死了,死了就再也活不了了。想也白想。妈就不想了。天云回来了。就剩天奎和桑葚了。天奎不知天南海北,可桑葚就在狐仙台。妈想去找哇,老了,腿脚不灵了,走不动。香雨,你替妈找找哇?天奎和桑葚总堵在妈的心坎里是块病。 林香雨问:妈,要是找到桑葚,您老的病就能好哇? 母亲说:妈这些日子一直不悠作,不就是想桑葚吗?你要是能替妈把桑葚找回来,妈这病就一准好了。香雨,妈求求你,把桑葚找回来。啊? 林香雨说:好吧。我去。 林香雨相信如果能够找到桑葚,妈的病的确能好。只要妈的病好了,一切都烟消云散。她打了车来到原桑葚家。闵老太太还认识她。听牛地他妈说,上回你们真就搁瓜窝棚那找到老妈了?林香雨说是,并且对闵大娘表示了感谢。然后说明来意。闵老太太说,桑葚啥也没留下呀?这一阵子,牛地和牛地他妈也老来打听。 林香雨问:牛地和牛地他妈?他们是谁? 闵老太太说:哟?你还不知道哇?人家可是对你们有恩。 林香雨说:对我们有恩? 闵老太太:嗯呐。上回你家那丫头来这儿找乃乃,过小桥前正涨水,你丫头趴小桥上哭了一夜,叫秋傻子雨拍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正赶上牛地上学,救了她,还把她救回家打了好几个钟头滴流。临走,你丫头还给牛地500元钱。 林香雨想起了那个又高又瘦的大男孩。想起车开时,林香雨问他是谁?笑笑把头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没回答的情景。笑笑趴小桥上哭了一夜,叫秋傻子雨拍了一夜。这是怎么样的情景啊?林香雨心里一阵寒冷。第二天早上正赶上牛地上学,救了她。这事笑笑一字没提过。笑笑绝对不会只给他500元钱就完了。林香雨突然意识到笑笑长大了。笑笑有了自己的心事。也是她最近只顾老妈,忽略了笑笑的心理成长。林香雨明白,作为母亲,从今以后,她心里应该有个又高又瘦的大男孩。他叫牛地。 据闵大娘说,当初有人揭发谢天奎当了国民党兵,桑葚死等他谁也不嫁属于反革命,被斗得死去活来,一天夜里偷着搬走了。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林香雨上下琢磨这屋子发现不了什么。她到外头看看。她围着房子看,在窗框旁边的墙处发现有一块砖显得特别大。林香雨扭头问闵大娘。闵老太太说,那里原先八成是天祖牌,后来不信迷信就封上了。林香雨问是你们家封上的吗?闵老太太说咱搬来前就这样。林香雨仔细看,用手在砖上抹了抹,好像有字。她掏出手帕掸了掸,字迹有些清楚了。她用手指顺着凹下去的沟划动,竟然写出了天奎两个字。她一惊。说,大娘,对不起,我想把这块砖起下来。您老看行吗?闵老太太给她拿来了一把韭菜镰子。林香雨顺着砖缝把泥抠掉,然后一点点把砖提出来。 里面是空的。 林香雨把手伸进去,竟然摸出一个油布包。 林香雨没有打开那个油布包,她想应该当着母亲和丈夫的面打开它。她相信它一定是桑葚留给天奎大哥的信物。那里必定有非常宝贵的东西和信息。 林香雨回家开开门,谢天书在门里说:我不想让你继续陷在家庭泥潭里。你解脱了。星期六让笑笑一个人回来陪母亲睡一宿。从现在起,你不能走进这个家。他说完咣的一声关上门。 林香雨一哆嗦,潸然泪下。她晃晃摇摇地下楼,几次要摔倒。 她回到租房处一头扑到炕上哭起来。 3 爹,你得老年痴呆症啦 林香雪第一次到姐姐的租房处,一看像贫民窟,就火了。进屋子一看姐姐趴在炕上眼睛都哭肿了,更火了。问什么也不说,她来找谢天书。 谢天书也在闹心。一见林香雪一脸怒气,也没说话,拿起笔来想画画《乃乃》,也画不下去。林香雪坐在沙发上没好气地看着他。 林香雪问:有件事问问你…… 谢天书边画边抢着说:你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一猜中,倒是出乎林香雪的意料。她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谢天书说:有件事我问问你,我妈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香雪说:什么?想了想到梨花的房间去了。梨花睡在床上,林香雪走进来,哈腰仔细地看老人的脸。梨花的脸上也是伤。林香雪疑惑地回到书房,重新坐在沙发上,蹙眉想着,摇摇头:不可能。 谢天书说:我也认为不可能。 林香雪说:我姐和大姨都不是这种人。 谢天书说:对。不过,自从我母亲得了老年精神病以后,不但母亲不正常,全家都不正常了。一切都不正常了。 林香雪说:就剩你正常了。就你想的对?一般情况下,在艺术上有才气的人,在政治和生活上往往是呆子。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这回你再猜猜是什么问题? 谢天书说:肯定是政治和生活方面的问题,因为在这方面我是呆子,所以猜不出来。 林香雪说:你们为什么分居? 谢天书说:以前是为了既照顾母亲,又培养孩子,现在又增加了新的内容。 林香雪说:有了新内容?这个新内容是什么? 谢天书说:新内容就是我妈和你姐脸上的伤。 林香雪说:该不是那个楚画吧? 谢天书摔了画笔说:你放尊重点! 林香雪笑说:哎?我还头一回见你来气。我就爱看你生气的样子。你生气的时候才有点关东汉子的气味。不过摔画笔就不如举大刀……她的手机响了,姐呀?我是在这儿。别难为他?我哪敢哪?人家正向我发脾气呢,画笔都摔了。什么?你要是肯跟我说清楚,我还能来问他吗?人家都考虑要不要你了,你还护着他,贤惠过分了吧?好了,听你的。关了手机。对谢天书说,走了。我姐不准我跟你吵。走到门口又回过身说,不送送啊?来了不说话,走了也不送,生气了也要有点风度嘛。美协主席,大学教授先生,你说是不是?说着咣地关上门走了。 谢天书坐下来生气。他想起波留洛夫的油画《庞培的末日》,一切都要坍塌。 电话响。谢天书拿起来说:什么?电话欠费623元4角?谢天书拿着电话发呆,623元4角?怎么这么多? 林香雪下楼时遇见笑笑嘟嘟着嘴上楼。她甚至没有看到老姨便直接开门进去。林香雪转回跟进来。她没有脱鞋,就站在门口看着。谢天书刚放下电话,扭头见笑笑。女儿是哭泣过的样子,每个泪痕都是问号。 谢天书先问:笑笑,你回家打长途了?怎么欠费六百多元? 笑笑不回答,却问:爹,妈怎么脸上,身上全是伤?眼睛都哭肿了?怎么回事? 谢天书不回答,把放在门处的一箱方便面搬进厨房。 笑笑到乃乃屋看看说:咦?乃乃的脸上怎么也是伤?身上也是伤?爹,这是怎么回事? 谢天书放完方便面进了书房,还是不回答。 笑笑走到书房门口问:罗兰呢?爹,罗兰呢? 谢天书说:问你妈去。 笑笑说:准是乃乃闹,罗兰不耐烦打的。我就说雇保姆乃乃就得遭罪。 谢天书说:那你妈的伤呢?也是罗兰打的吗?一个被雇用的小保姆有那么大的胆量啊?胡说! 笑笑一下子答不上来说:对了!咱家的电话老占线。准是罗兰老打长途。 谢天书说:她?不能吧? 笑笑说:怎么不能?爹,你得老年痴呆症啦! 林香雪扑哧一下笑了:老年痴呆?不、能、吧? 。。 4 邋遢儿子漂亮疯妈 谢天书搀扶着母亲走进街心广场。乍看,母亲脸上的青紫已经消失了。细看依稀还有。谢天书虽然穿着西服也系着领带,却显得邋遢且精神不振。相形之下,倒是母亲的一头银发和一身白绸子衣服显得高雅而漂亮。 秋傻子无处不在地给城市带来一种y霾的情调。一群群鸽子或于广场上捡食,或于广场上空盘旋。谢天书扶着母亲在凉亭里坐下来。望着外面的秋雨。谢天书历来不喜欢城市的秋傻子,它会让他产生一种乡愁。他想起了家乡的秋傻子。想起小时候跟妈割地、捡蘑菇,想到后来到外边念书,工作,结婚到今天。今天他陷入了魔藻。他已经决定辞职。从今以后只有三件事,画画、和大闹搞装修设计、护理老妈。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5 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之二 谢天犁和闫嫣来到中国精神卫生研究中心,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白发学者商主任。这位老学者说,精神疾患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公共卫生问题,而且是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根据预测,进入21世纪后我国各类精神卫生问题将更加突出。在2020年的疾病总负担预测值中,精神卫生问题仍将排名第一。老年精神病是更重要的社会问题。他牵动许多家庭和整个社会。而且不分国家,不分民族,不分人种,只要有父母,就有个老人问题。如果碰上有老年精神病的老人,就更复杂。 谢天犁说:能否建立一个专业性质的医院,比如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什么的。这对治病和解除儿女负担都有好处。 商主任说:这个问题提得好。事实上,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名字就叫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一切审批手续都齐全。场所也有。我们想做一下试点,有了经验后再扩展开去,只是一直苦于资金。万事俱备,只差两个条件。一是资金;二是观念更新。 谢天犁说:观念问题,到了病老人把儿女们都折腾垮了,都挺不住了,都伤透心了的时候自然就更新了。由专家和专业人员来治疗和护理老年精神病患者,把儿女们解脱出来,要比消极的护理更为理智和有效。至于资金问题,我们可以考虑。 商主任说:那就太好了。我们得先感谢你们对精神卫生工作的支持。 谢天犁说:请商主任先草拟一个计划,然后商量一下。 这天夜里,谢天犁给家里挂了电话,是个女的接的。谢天犁问,四嫂吗?对方说,四嫂?您找谁家?谢天犁说,挂错了吗?我要谢天书家。对方说对呀?您是哪一位?谢天犁说,我谢天犁。您是哪一位?那边笑了说,老疙瘩呀,我是楚画。谢天犁奇怪,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我们家?是母亲出什么事了吗?楚画说谢老师有点急事出去了,今天夜里可能不回来,请我护理大娘一夜。谢天犁明白了,是这样……不是雇保姆了吗?楚画说,保姆不在。谢天犁问,怎么了?楚画说不清楚。谢天犁问我母亲怎么样?楚画说,不好。谢天犁问怎么不好法?楚画说大娘精神不好,脸上和身上还有一些伤。谢天犁说脸上和身上还有一些伤?怎么回事?楚画说,不清楚。谢天犁说好吧,再见。放下电话,想,怎么脸上和身上还有一些伤呢?家里没人应该让四嫂和笑笑回来陪伴老妈呀?怎么回事呢?看来四哥家已经出了矛盾。必须加快成立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的步伐。 6 崩溃 楚画放下电话继续写日记: ……人世间最亲切的词是妈妈。妈妈是什么?妈妈就是割下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一段埋在土里,再用自己全部的血浇灌,最后将自己腐烂成肥料,埋在小树根处的女人。 她抽出软盘,关了电脑,打个哈欠,进母亲屋里看看,进了谢天书的卧室上床睡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谢天书回来了。他见楚画睡在自己床上,便到母亲屋,在笑笑的床上睡了。 这一夜林香雨几乎没睡。开始,她对油布包做种种猜想,有时候眼前还会出现那个又高又瘦的大男孩。后来是无序地乱想,包括从母亲过生日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包括分析存折在哪儿?包括笑笑和牛地。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和天书的关系。他们之间好像有了雾障。她早早起来昏昏沉沉地做好饭,然后拿着油布包昏昏沉沉地回家。她轻轻地开门。看见一双女士牛仔鞋,这使她的神经紧张起来。她悄悄走到卧室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楚画睡在床上。林香雨低下头,再次向楚画看去时,两眼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向外走,身子晃了晃,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想了好一阵子后,轻轻地出了门,再轻轻地把门带上了。然后向楼下走。她显得晃晃悠悠,下了一层以后终于支持不住倒下去。这一倒,便顺着楼梯往下滚。直滚到两个楼梯的接头处时才停下来。 她一动不动。 大闹从下面上来。他看见一个人躺在楼梯上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后来他又小心地走上去看了看,林香雨的脸背着他,看不着。他又转到另一面。再看。他一惊:四舅妈!他把她抱起来摇了摇,四舅妈!四舅妈!林香雨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说:大闹哇? 大闹说:四舅妈,你怎么了? 林香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小心,跌了一下。没事儿的。她站了起来。 大闹问:摔哪儿没? 林香雨说:没。没摔着。 大闹问:是刚从家里出来呀? 林香雨摇摇头。想说刚从租房那来,还没进屋。没说出来。 大闹问:是刚上来,还没进屋子呀?我扶您进去吧? 林香雨:不用了。我就不进去了。叫你四舅看了说不定又认为我怎么的了。林香雨扶着楼梯往下走。 大闹又想下去扶她,却又没动,只是疑惑地瞅着。直到看不见之后,他才上楼按门铃。 谢天书起来开门。 大闹说:四舅,怎么还没起来呀? 谢天书看看手表:噢,可不是嘛?睡过头了。进来吧。 大闹进屋问:四舅,银河大酒店的设计怎么样了? 谢天书说:草图出来了。色彩稿也画了一些。 大闹说:草图出来了就行。昨晚11点半他们来电话,说是今天早上一上班就要看草稿,因为太晚了,就没给您来电话。我就知道四舅办事从来是认真的,只要答应了准办。四舅,咱们现在走行不行? 谢天书有点犹豫:我是怎么都可以,只是你姥姥…… 楚画伸出头来:谢老师您走吧。大娘我护理。 谢天书:你不上班? 楚画说:不。您只管忙您的。 谢天书说:那好。大闹,你等我一会儿。说着,他去洗漱。 自从楚画出现,大闹就有些吃惊。他半张着嘴一直盯着楚画出现的房间看了好一阵子才到姥姥的房间看看。然后就在姥姥的对面床上坐下来,好像是看着姥姥,实际是在想着别的。眼睛还时不时地溜着门外。 1 大闹与大美人儿(1) 这是梨花80寿辰后的第13天。大闹骑着摩托,一辆白色豪华轿车从后面上来与他并行。车窗开了,林香雪露出美丽的脸:大闹! 大闹扭头,喊:哟嘿!大美人儿! 林香雪笑问:干么呐? 大闹说:刚和四舅出去办点事回来。 林香雪问:什么事? 大闹说:四舅帮我搞一项装修设计,刚跟甲方谈完。 林香雪说:我请你吃饭! 大闹没听清,问:什么?! 林香雪一字一顿在说:我、请、你、吃、饭! 大闹摆手:停停停!我得下来!别一高兴晕过去摔死喽!靠边停下,就一脚支地问:你说什么?轿车也停下来。林香雪还是把头伸到车窗外说:我请你吃饭。凤凰大酒楼。大闹下了摩托,说:你是泡我?还是想乐死我?咱们可是好多年没来往了,我没得罪过你吧?林香雪说:走吧!跟着我!轿车走了。大闹傻乎乎地立在那儿。林香雪又停下车,打开车门回头说:走哇!大闹这才半信半疑地骑上摩托跟着走了。 他一边骑摩托一边想,凤凰大酒楼?今天是什么日子?愚人节呀?情人节呀?王母娘娘要开蟠桃会呀?他扬头看看天,满天都是细细的雨丝,原来秋傻子还在下呀?真的在下。 秋傻子快乐地下着。 林香雪的车刚在凤凰大酒楼停下,一个年轻的服务小伙已经跑过来替她开了车门,并用手挡着车门顶端说欢迎林小姐光临。林香雪下了车,立在车旁,等着大闹。大闹下了摩托,那个小伙又说,先生您好?请。林小姐请。先生请。大闹略有踌躇。这是全市最豪华的大酒店,是天天都想进,一辈子也甭想进去的地方。就像《上海滩》里的丁力想进霞飞路一样。林香雪微笑地看着他。这种微笑的魅力足以让人晕倒,对大闹来说是一种真实的鼓励。他下意识地挺挺胸,以参加王母娘娘要开蟠桃会的心情走进去。 进了酒楼,又一位小姐笑容可掬地说:欢迎林小姐光临。先生您好?林香雪也不说什么,上楼。大闹一边跟着林香雪上楼,一面左顾右盼,还不断地瞅自己的衣服,明显是觉得自己穿得有点损,如庄稼佬进城。大闹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到了楼上,又一位小姐迎上来毕恭毕敬说:林小姐请。先生请。然后就陪着走向落地窗处的一个雅座,先替林香雪扶了椅背,林香雪坐下。又请大闹坐下。 服务小姐问:请问林小姐,还按老规矩吗? 林香雪点头。 那位小姐走了。 这时已经有另一位服务小姐上了茶和精巧的点心。都是大闹不认识的。大闹直揩汗,他感到既紧张又兴奋,摸摸兜,掏出一个空烟盒。 林香雪说:拿一盒烟。 服务小姐给他们斟完茶说请稍等放下茶壶走了。 大闹不住地左顾右盼,林香雪把茶杯往大闹前面推一下说:喝吧,这茶不错。 服务小姐拿来一盒烟,林香雪递给大闹的。大闹接过来,抽出一只看了看,如果烟里有个小鞭,点烟时叭的一声,鼻尖能不能崩掉?服务小姐送上打火机,大闹点上,闭眼睛抽了一口,没事。情绪稳定多了。 林香雪说:这地方不错吧? 大闹说:我和四舅设计的银河大酒店将来要比这豪华。说不定几年之后,我就和四舅经营这么一个大酒楼。 林香雪乐了:从小你就说大话。19年没怎么接触,说大话的功夫大有长进啊。 大闹说:哎,这就对了。敢说大话的人才能干大事。连大话都不敢说的人,狗p!永远也干不了大事。 林香雪说:行。这也是个理论。大闹,从见面到现在你什么也没管我叫哇?你应该管我叫点什么? 大闹说:按理说呢,你姐是我四舅妈,我当然应该叫你一声小姨。是吧? 林香雪说:那为什么不叫? 大闹说:我可是比你大两岁呀?再说了,我从小尽叫你大美人儿来着……对呀,现在你长大了,叫大美人儿就更贴切了。还叫大美人儿怎么样?你全市选美第三名,也名副其实呀? 林香雪笑说:拍马p的功夫也见长。嘴也溜了。 大闹说:谢谢夸奖。继续努力。 服务小姐上了酒和菜说:林小姐,今天轮到您的第10号套餐,是西餐。 林香雪说好的。服务小姐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地在一边立着。 林香雪说:我很讨厌一次一点菜,所以就在这儿订了15个固定套菜。这回吃第10号套菜,下次来就吃第11号套菜。吃一次,换一样。今天赶上了西餐。你可能吃不习惯。开一回洋荤吧。来,喝一口这老外的果酒。大闹掐了烟,端起酒杯。端得不对,林香雪伸手教他,这么拿。大闹端好了之后,林香雪举了一下杯说,喝吧。为小时候你带我玩过。说着抿了一口。大闹说,喝。为小时候你给我当过媳妇。糊里糊涂地喝了一口,哟嘿,挺好喝呀?说完又喝了一口,眨眨眼,吧嗒一下嘴,一扬脖,全喝了。林香雪笑说,男人毕竟是男人。女人再像男人也毕竟还是女人。服务小姐给林香雪和大闹斟了酒。大闹还想喝,刚要拿起来瞅瞅林香雪又放下了。林香雪笑眯眯地说,今天要不是有点正事要说,你又得骑摩托,真想请你喝个够,让你尝尝这洋鬼子果酒后反劲儿的厉害。醉一回你就怕了。大闹说,我连洋鬼子都不怕,还怕洋鬼子的酒吗?要灌醉趁早灌。只争朝夕。林香雪笑,说,下回。大闹有点不信,说,还能有下回吗?过这个村还能有那个店吗?我不要下回,只要这回。林香雪说,那好。小姐,再拿来两瓶。小姐又拿来了两瓶。林香雪说,吃点东西再喝吧。这是牛排,大虾沙拉,土豆沙拉,北京红菜汤。吃不习惯也尝一尝。哎,这么拿……她教大闹怎么拿刀叉。大闹一样吃了一口,每吃一口都品一品:好不容易进一回凤凰大酒楼,闹了归齐……林香雪说,我再给你要点别的菜吧?大闹说,拉倒。我听说有一句话叫做“秀色可餐”?我啥也不吃,瞅着你就解馋了。哎?你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是不是有什么y谋?林香雪说,你不是说我小时候给你当过媳妇吗?想和你重温旧情。大闹扬头大笑,还没笑出来就噎住了,身子向后一挺,椅子差点倒了。服务小姐以为他真的要倒,上前一扶,大闹又平稳地坐在椅子上了。他摸摸脑门儿说,我没乐死也对不起你这句话呀?那么的吧,为了你这份情,我把这只手割掉。他拿起西餐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量着,瞅瞅林香雪。林香雪一边小口抿酒,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割。大闹说,你觉得还不够壮烈是吧?这么的吧,为了你的这份情,我,我……他又把刀放下,端起了酒杯:我还是把这杯酒喝了吧。林香雪乐得差点把酒喷出来。连服务小姐都乐了。大闹说: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1 大闹与大美人儿(2) 我说大美人儿?我也没得罪过你呀?干吗捉弄我? 真的。这几天睡不着觉 第 10 部分 欲望文 第 11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1 大闹与大美人儿(2) 我说大美人儿?我也没得罪过你呀?干吗捉弄我? 真的。这几天睡不着觉,后来就想到了你。 你经常睡不着觉? 我很少有睡不着觉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让我林香雪睡不着觉的人,也没有让我睡不着觉的事。 可是出现了一个让你睡不着觉的人,或者是让你睡不着觉的事。 对了。一连好几天没睡好。 我知道了。是个人。而且这个人我能猜到。 谁? 我。 行。挺勇敢。这两个人你都认识。还都和你有关系。 男人女人? 两个都是女的。 得。没来由地陷进去了。最近我走桃花运。一位全市选美第三名正和我重温旧情,那边又冒出两个女的来。够我忙活的。那两个女的可别年纪太大了呀? 林香雪笑着指他说:我姐。你四舅妈。 大闹说:你可真恶毒哇?我就寻思你请我吃饭没安好心。另外一个女的是谁? 林香雪说:楚画。 大闹怔了一下。表情突然严肃了。他喝了一口酒,想了一阵,说,你找我吃饭真的有y谋。 林香雪说:我的确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是我的亲人。只有她才能让我睡不着觉。 大闹说:不瞒你说,从小到现在,我所见过的女人中,唯独四舅妈是最完美,最可敬的。在我心中,她甚至超过母亲。四舅妈对姥姥特别孝敬是我妈和二舅公认的。这次,姥姥病到这种程度,惹出这么多麻烦,四舅妈还是不叫我妈和二舅知道,要我瞒着。这件事我感动。我妈要是知道姥姥已经这样了,不出三天眼睛就得瞎。二舅也高血压,脑血栓。姥姥不单是四舅的妈,也是二舅的妈,老舅的妈,我妈的妈。儿女都有扶养的义务。四舅咬牙挺着,那是自己的亲妈。可是四舅妈,是儿媳妇,她要是也咬牙挺着,自己承担老人,这可就更不容易了。 林香雪说:我感谢你这些句话。刚才我所以和你胡扯,是因为我们毕竟很少接触。我怕我分析错了。现在,我觉得我可以对你无话不说了。我想问你几件事? 大闹说:你可不要叫我为难哪? 不会的。你是不是经常到我姐家? 是啊。 楚画和姐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她在精神病院工作。是医学硕士。四舅和四舅妈请她给姥姥治病。 你看楚画是怎样一个人? 漂亮。高层次现代派。而且……什么词来着,对,典雅。典雅。 你看楚画和我姐夫的关系怎么样? 不错。 就你所看见的,给我说说。 大闹想割下牛排,刀用得别扭。林香雪替他割下来。大闹吃下牛排,又喝一口酒,说:别的不说了。说说今天早上所看见的。 林香雪说: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怎么了? 大闹说:今天早上我要找四舅拿装修设计的修改稿。去得早。上楼到二楼时,发现有一个人躺在楼梯上。我吓了一跳。开始没敢上前,怕沾上什么麻烦。后来我发现那人一点不动,就上前看看。是个女的,但看不着脸。我跨过她再回头看。这回才真的吓了一跳,是四舅妈。 林香雪吃惊:我姐?!她怎么啦?! 大闹说:你别急。没怎么的。 林香雪说:没怎么的怎么躺在楼梯上呢?还不能动弹? 大闹说:我把她起来,摇了摇,晃了晃,叫了几声。四舅妈醒了。她醒了之后朝我苦笑了一下。我问怎么了?她说没事儿,是不小心跌了一下。我看她的样子是从上面滚下来的。可是四舅妈说没怎么的。好像是刚从租房那来,就不进屋了,怕叫四舅看着着急。说着就自己下楼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叫我不要跟四舅说。 林香雪想了想,说:她刚从租房那来?还没进屋就跌倒了,还跌得昏过去了。还从上边滚下来的?还不进屋了?怕姐夫知道了着急?这也不合乎逻辑呀? 大闹说:我也是半信半疑。四舅妈走了以后,我敲门进了屋。是四舅开的门。我要四舅跟我去和甲方洽谈,四舅说护理姥姥脱离不开。这时楚画从卧室里伸出头来说你走吧,她护理大娘。 林香雪说:她在卧室里? 大闹说:我明白了。一定是四舅妈回来给姥姥做饭,怕惊醒他们,自己拿钥匙轻轻地开了门,进去以后看到了楚画睡在他们床上,又轻轻地出来了,刚走几步就昏倒了,滚了楼梯。 林香雪气得啊的一声大叫,把杯子摔在桌子上。 服务小姐跑来,又不敢上前。几个服务小姐都跑过来,远远地看着。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走过来,看了看,挥下手,那几个服务小姐躲开了。大闹点烟。经理模样的人手拿了一块湿毛巾,走到林香雪前面,躬身说:林小姐……湿毛巾……林香雪抬起头接过毛巾,揩一下脸说,对不起。经理模样的人问,要不要到化妆室去?林香雪起身跟着那位经理模样的人走了。服务小姐开始收拾桌子。大闹站起来面对落地窗看着外边。他后悔自己说话太冒失了。 餐桌的台布和用具都已经重新换过了。 服务小姐走到大闹的身后,轻声说:先生,您可以坐了。大闹又坐下。林香雪又回来坐到原位上了。她已经重新化了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 大闹与大美人儿(3) 大闹说:你这么激动,让我担心。刚才我说的只是现象,实质怎么着我不清楚。 林香雪说,放心。没事。来,干一杯。两个人举杯,轻轻一碰,各自干了。服务小姐又斟上了。林香雪说,对了!姐姐在走廊上昏倒以后不知怎么样了?我得问问。她拿出手机,好长时间之后,那边接了电话,姐,我是林香雪。你在哪儿?你说什么?你不是我姐?我找林香雨。你不是林香雨?那你是谁?你怎么拿我姐的手机?你是大夫?噢,您是大夫?噢,谢谢,谢谢。您先用药,药费和住院费都没有问题。好。我马上就到。10分钟。对。谢谢。林香雪收起手机说,我姐昏迷在马路上,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把她送到医院的。现在还在昏迷。我得马上去。 大闹说:我也去。 林香雪说:你坐我车去吗?摩托怎么办? 大闹说:先扔这。破摩托,不值钱。 林香雪和大闹来到医院抢救室,见林香雨在输y。林香雪问大夫我姐什么病?大夫说还不好确诊。看看化验结果吧。大夫让她去办入院手续。林香雪出去了。大闹看滴流。走廊推过一个重病人到隔壁病房。一位护士进来要大闹帮抬一下病人。大闹出去了。林香雨起来,自己拔掉吊针,提起兜子走了。一个护士拿着药正进来,与林香雨相遇,哎?你怎么走啦?林香雨没回答,只顾走了。那位护士追两步停下,抬起手:哎……这…… 姐姐的手机关机。林香雪想既然姐姐自己跑了,问题也不会太大。她和大闹走到医院花坛时,林香雪停下来说我姐这个人表面温顺,实质上特刚强。这也是我们从小没了父母,姐姐能把我带大还供我上了大学的原因。大闹说,四舅妈是个特别上进的人。林香雪问大闹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居?大闹说大概就是为了照顾姥姥和培养孩子两不耽误。四舅和姥姥滚。四舅妈和笑笑滚。林香雪问有没有楚画的成分?大闹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不会。林香雪说大闹,我们冷静地分析一下,我姐夫和楚画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大闹说我不知道楚画有没有丈夫。林香雪说没有。她甚至还没有恋过爱。大闹说我看不出来她有什么过格的地方。但是可以看出四舅比较喜欢她。那也只是喜欢。一般女人不会让我四舅动心。尤其我四舅妈又那么漂亮又贤惠。林香雪说大闹,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了些。你去过我姐租的那个房子吗?大闹说没有。林香雪说我进了那个屋,只坐了一小会儿就忍耐不住哭了。凭这一点,你就可以想象出那房子简陋到什么程度?姐姐每天早上要给笑笑做饭,给她俩装上饭盒。送走笑笑之后,再回家去给老婆婆和丈夫做饭。收拾完了再去上班。下班还要做两边的饭,忙两边的家务。姐姐为什么呢?为了丈夫,为了老人,为了女儿。也是为了不让你妈,你二舅受连累。就这样还在中间c进来一个楚画。这公平吗?如果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我知道了,我就必须管。大闹问你打算怎么管?林香雪说我怎么都能管。对付一个楚画,就像猫玩老鼠。不过,我考虑姐夫和姐的关系,我不想过分。如果处理不当,反而影响了姐夫和姐姐的关系。但是,一定要打击打击楚画的狐臊味儿。大闹说我看这不怎么好。林香雪说那你说怎么好?大闹说只要他们不分居,就什么问题也没有。林香雪说是呀。分居给楚画造成c足的机会。最近,我发现我姐和我姐夫的关系有些不正常。得叫姐姐搬回家,不能租房子了。这样做太傻。大闹说分居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既要顾老人,又要顾孩子。林香雪说顾此失彼。弄不好,老的没顾好,小的也没顾好,最后连他们自己也毁了。单单因为一个80来岁的老人,就把一个幸福的家庭硬生生地劈成两半。这一劈成两半,就给第三者留下c足的空间。第三者一c进来,整个家庭就毁了。大闹说搬回来也不行。姥姥天天那么闹腾,笑笑也学不了。成绩直线下降。林香雪说如果你妈妈把老太太接去,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都是儿女嘛,都有扶养老人的义务。怎么?一轮到你头上就怕了?大闹说是有点怕。林香雪说怕什么?我知道你们家生活好像不富裕。可以叫姐姐补助你们。实在不行,我补助。大闹说不是钱。是怕把我妈也毁了。林香雪说把你妈也毁了?大闹说我妈有神经官能症,一上火就睡不着觉。还是青光眼,一直想手术就是因为没有钱,一天天地腾到现在。我妈这个人呐,性子急,太要强,还邪乎。她要办的事,办不好就生气,就上火,就发脾气。姥姥这事至今还瞒着她呢,别说让她护理姥姥,就是让她知道了,说不定眼睛就瞎了。林香雪说噢,看出来了。到关键的时候,就看出来大闹是什么人了——要妈不要姥姥。可是没姥姥你哪来的妈?大闹急了,我!我要姥姥,也要妈!我对姥姥挺够意思的!林香雪说火什么?一个大男人这么沉不住气……我姐哪儿去了呢?打手机,还是关机。大闹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一直在考虑是不是把姥姥接过来的事。眼看着四舅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心里也是急。四舅妈和四舅咬牙挺着,不但不攀咱妈和二舅,而且还不让他们知道。太够意思了。如果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我既然知道,怎么能不急呢?可是现在我们家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老爹退休了。妈妈本来就没有工作。我二弟你也应该有点印象,比正常人少半个心眼儿。 1 大闹与大美人儿(4) 林香雪说:他叫二魔?是吧? 大闹说:对,小名叫二魔。我小名叫大闹,老二叫二魔,老三叫三鬼。 林香雪笑:我记起来了,当初大姨说你没下生就踹大姨两面三刀脚,断定你们不是好东西。所以叫你们大闹、二魔、三鬼。 大闹说:二魔都27岁了,没有工作,也没有对象,眼下好人都找不着工作,何况像他这样少半个心眼儿的人呢?咱哥仨属三鬼最鬼头,会说话,会来事儿,可也没把领导捂扎住,下岗了,靠修理自行车维持生活。好歹还骗到手一个对象,还没正式结婚,孩子都要生了,天天急着结婚,就是一没房子二没钱。我又不争气,总想挣大钱,到现在连小钱也没挣着。爹妈和咱们哥仨挤在一起住。你记得的,就那一间房子。 林香雪说:还是纺织厂宿舍? 大闹说:要么住哪儿?你给房子啊? 林香雪说:哎?那怎么住哇? 大闹说:爹妈住一间公房,我和二魔都是光g,好对付,在厨房里隔一个小倒搭,一个床的地方,咱哥俩睡那。我挨着公房接了一个小房,给三鬼和风丫住。风丫就是三鬼的对象。 林香雪说:要命……风丫?哪个风? 大闹说:刮风的风。自从她进了咱家,我妈才有点笑容。要么老y天。 林香雪说:为什么? 大闹说:妈这一辈子最喜欢丫头,可偏偏生了三个小子。成天嘟哝让我们给她娶媳妇儿。妈是最要强了,可是爹太老实,三个儿子又不争气。妈就上火,心不顺,整天打j骂狗。真不知把姥姥接去会是什么样子。 林香雪说:你家的确挺困难。可是姐姐都累到这种程度了,楚画还在那边c进一脚。不能再分居了。如果不分居,姐姐不会两头跑,累到这种地步,也不会给楚画c足的机会。 大闹说:不分居就会影响笑笑的学习,那是涉及到他们一生前途的事情。 林香雪说:只有你们把老太太接去才是万全的办法,哪管只是一段时间,这样就有理由让姐姐她们回家住,就可以缓解一下。 大闹说:那就试一试吧。 林香雪说:你妈能同意么? 大闹说:我妈?我妈只要知道,就会蹦着高把姥姥接去。只是接去以后会怎么样?大闹叹了口气。 林香雪说:大闹,如果能解决姐姐的燃眉之急,你们家的事,我会帮着想办法……我姐哪儿去了呢?不要命了? 大闹说:往四舅家打一下看看?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 邪乎老婆艮丈夫 这是一片工厂居民区。一趟趟低矮的趟房,家家户户是小房接小房。从高处看,这一片贫民区就像漂亮的大城市里长着一块疮疤。 一家小卖店前支着蓝塑料布棚,棚子下有几个人在打扑克。张老蔫在其中。张老蔫的对家外号叫大鳖犊子的甩出一张牌说,这秋傻子!下得粘粘糊糊的。烦人!张老蔫的上家外号叫三猴子的也甩出一张牌,说,都下快半个月了……张老蔫,出牌!张老蔫举着牌不打,说,半个月?那才不对呢。啊就,啊就……正好13天。谢天红大步走来踢了张老蔫一脚,玩!就知道玩!张老蔫一哆嗦,举着的牌掉到地上。他扭头瞅一眼,没说什么,拾起牌又举起来。谢天红又踢了他一脚,玩!还玩!张老蔫这回没哆嗦,也没回头,甩出了那张牌。 大鳖犊子说,呀哈?都说你张老蔫怕老婆?你们瞅瞅?这也不怕呀?问两句话,一句也不答。干脆就不稀理她。牛不牛? 三猴子说,牛。牛。挨了两大腚跟脚,照样甩牌。真牛。 大家笑。 谢天红夺过张老蔫的扑克摔了,玩!天塌地陷也得玩!掐住丈夫的耳朵就走。张老蔫咧着嘴跟着走,边走边说:啊就,啊就,啊就我不打扑克,天该塌照样塌,地该陷啊就照样陷。秋傻子该下,啊就……还得下。 大家笑。 大闹骑摩托过来,他下了摩托,拽住谢天红说,妈,你又拿我爹煞气。爹,你玩你的。妈我找你有事。重要的事。张老蔫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一手抓扑克,一手揉耳朵。 谢天红说啥重要的事呀?大闹说进屋再说。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3 人邪乎命不济 谢天红家在一趟平房中只占其中的一间公房,自己又盖个小房,小房再接小房。大闹和母亲进了屋。谢天红说啥重要的事呀?对着对象了?大闹说不是。妈我说了你可不兴上火,也不兴连哭带喊的。谢天红一听立刻紧张起来,还连哭带喊的?说吧,老娘啥事挺不住?大闹说,咱老娘是谁,说话从来就算数,我说了……大闹从姥姥过生日到现在得老年精神病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四舅和四舅妈怕你和二舅上火,一直瞒着你们。谢天红张口结舌好半天,最后说能吗?不能啊?大闹说,妈,这是真的。谢天红说,他们瞒着我,你怎么也不说?大闹说,不是怕你上火嘛,现在你眼睛好了我才敢说嘛。谢天红啪地抡了大闹一个嘴巴子说,我整你死娘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瞒着你妈!你不说我早晚还不知道哇?可怜的老妈哟,旧社会受了那么多的苦哇,这些年可算享福了,咋又得这病了呢?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大闹说,看看?怕你上火,怕你上火,说说就哭了。你这眼睛可是刚好。谢天红说,要真是这样啊,妈就得给你四舅妈下跪了。我就不信,妈咋能这样呢?她一边流泪,一边往外走。大闹说妈,你干啥?谢天红说,干啥?你说干啥?看你姥姥去呗!大闹说,看有啥用啊?谢天红急得直跺脚,那你说怎的?大闹说,要不是怕你上火呀,我早把姥姥接来了。谢天红说,那就接来!我看看老妈到底是咋回事儿!大闹说,那,过两天我去接。谢天红又抡大闹一个耳雷子说,我整你死娘的!还过两天?这就接!大闹说,老妈息怒。老妈息怒。我不是不接,你瞅瞅咱家?把姥姥接来住哪儿呀? 这一说,谢天红一p股坐在炕沿上,只是掉眼泪,后来竟哭出声来:我这命啊,想把老妈接来都没地方住啊!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窝囊废呀!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堆不争气的东西呀! 大闹说:妈,我本来就不敢跟你说。你看这一说,你就这样?妈,要不,你还是再打我几下吧?别姥姥没接来,你眼睛先哭坏了?还是想想姥姥来了怎么住吧? 谢天红真的不哭了,大闹递过毛巾,她揩揩泪,突然说:去!把张老蔫!二魔!三鬼!风丫都给我叫来! 大闹刚要走,又停下说:妈,真把姥姥接来你可不能后悔呀? 谢天红气得跺脚说:去你娘个屎,接还怕你四舅家不让来呢!后悔啥?那是亲妈! 4 动员会(1) 大闹,二魔,都坐齐了。谢天红问张老蔫呢?大闹说爹打完这把就回来。谢天红上炕,坐在炕里,一边往右眼皮儿上贴席篾儿,一边唠叨,这右眼皮儿咋还跳起来了呢?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这是跳祸呀……三鬼和风丫呢?大闹说马上来。谢天红说喊!大闹站起来扭头喊三鬼!快过来!那边三鬼应了一声。谢天红继续往眼皮儿上贴席篾儿,继续叨咕,就这么几个山猫野兽,半个时辰逗拢不齐。张老蔫进来了。蔫蔫地蹲在地角处。谢天红用眼睛剜了他一下说,瞅你那蔫巴狗样,就准知道又输了。输多少?张老蔫说啊就,啊就,五毛。谢天红说五毛钱能买好几斤大茄子呢!晚上别吃饭啦!张老蔫不作声,开始卷烟。谢天红对大闹说喊三鬼!大闹说三鬼!快过来!三鬼应了一声一边揩手一边跑进来说哟?这么严肃?要开四届人大呀?谢天红问风丫呢?三鬼说她不舒服。谢天红说叫她过来!三鬼跑出去说风丫,妈叫你过来!风丫已经来了,能看出肚子已经大了,三鬼忙着给她找地方。谢天红说上炕来!用手拍拍炕席。风丫上了炕坐在谢天红旁边。 谢天红打了一下嗓说,今儿个咱们要开个家庭会议。多少年来咱们家也没正儿巴经地开过这样的会议。大闹今儿个也别出去办事了,装修公司的事也放一放,二魔的人力车也不出了,三鬼也别修自行车了,老蔫儿也别打扑克了。为啥?因为咱们家出了大事?出了什么大事?你姥姥得了病。得了什么病?不是一般的病,是老病、糊涂病、疯病,叫,叫,什么来着? 大闹说老年精神病。 大家都吃惊。 张老蔫急了说啊就,啊就…… 谢天红说你别啊就了,听我说。你姥这病病得邪乎,一眨眼就丢了。丢一回,你四舅他们找了三天两宿。不丢也藏猫猫。半夜三更地猫立柜里睡觉去了。闹得你四舅他们搁秋傻子雨里白折找了两钟头。不丢不藏猫猫也是成天闹腾。你姥姥过生日那天就犯病了。咱们还不知道。你四舅和你四舅妈怕咱们和你二舅知道了跟着上火。为了照顾你姥姥,还要培养笑笑,你四舅和你四舅妈都分开住了。你四舅妈带着笑笑出去租房子住。你四舅妈每天回来给你姥做饭,两边跑都累昏了,在街上摔倒了被人送到医院。 张老蔫说啊就,都这样啦? 谢天红说这些都是大闹说的。我还不信。 三鬼啪地一拍手,乐了,说,妈,你早说这句话呀?我大哥说话全是水分! 二魔说,我也不信。别人的姥姥都得病了,咱姥姥也不会得病。 三鬼说,二哥这话我爱听。 谢天红说,你姥得病没得病,接来就知道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全家要总动员,孝敬你姥姥。如果你姥没得病,那就阿弥陀佛。要是真有病,不管你姥姥怎么闹,不准你们有一点儿不耐烦,不准你姥姥受一点儿屈。不管你们高兴不高兴,在你姥面前都必须笑呵呵的。咱们家条件和你四舅家不能比。可是也不能叫你姥跟着咱们受屈。这些年,咱们一直都在一起吃。你们自己挣的钱都自己留着,我没跟你们要过钱。全靠你爹那点工资和劳保。接你姥姥来了以后,咱们家进入一个特别时期。从今天起,把你们手里的钱都交我,谁也不准留小份子。把钱集中起来,保证你姥能过上在你四舅家一样的日子。 三鬼说我大哥前两天像挺有钱似的。 大闹说我有多少钱不也是两天就没吗? 谢天红瞪大闹一眼说自个还说呢。转过来对大家说,前两天大闹是挣了一笔钱,都还饥荒了。咱们家穷是穷,可眼下是一分钱饥荒也没有了。是既无内债,又无外债。史无前例。 二魔对大闹竖大拇哥说,大哥能吹牛,也能挣钱。 三鬼说,大哥要是再把我拍马p的工夫学到手,那就更全面了。 大伙笑。 谢天红笑,一笑粘在右眼皮上的席篾儿就掉了。她骂,我整你们个死娘的,没正经的,尽打岔。用手摸掉到炕上的席篾儿。风丫替她拾起来递她。她再次把席篾儿贴在右眼皮上说,对了,三鬼念函大的钱留出来。 三鬼说不用。念函大的钱,我自己张罗。 谢天红说你自己张罗?搁啥张罗? 三鬼说修理自行车,倒腾自行车,实在不行拍拍谁马p,咋还不赞助点? 谢天红说那就这样。从现在起全家动员,把房子彻底收拾一下。你们哥仨负责把墙重新刷白:我和风丫负责把棚顶重新糊一下:老蔫负责掏烟囱和炕d。我和你姥住这屋。老蔫儿你睡觉打呼噜,打雷似的,妈听了心烦,到别人家寻宿去。 张老蔫说啊就,上谁家呀?啊就都住得都挺啊就……紧巴紧巴的? 谢天红说,爱上谁家上谁家,找不着地方上大街上睡去。反正我只和妈住这屋。谁叫你没能耐了。大闹和三鬼的房间也得收拾一下。别乱糟糟地叫你姥看了心烦。这破房子我是住够够的了。老吵吵动迁,老吵吵动迁,吵吵了两年也不动迁。这两天,大闹也别出去了。二魔的三轮车也停下,三鬼也别修自行车了。全力以赴迎接你姥。咱们能不能孝敬好?老蔫儿,你先表个态? 老蔫说我,啊就没说的。 谢天红说,大闹、二魔、三鬼,生你们的时候,你爹和我都忙,我还倒班。你们三个可都是你姥一泼屎一泼n带大的,你们表个态?大闹你先说? 4 动员会(2) 大闹说第一,一分钱不留,全部上交老妈;第二,不管姥姥是打是骂是闹,保证面带微笑;第三,也得照顾好咱自个妈妈。 谢天红说,去你死娘的!我不用你照顾。二魔说? 二魔说第一,钱都交咱妈;第二……没有第二;第三,姥姥要打人就打我,可我一个人打。 谢天红说三鬼? 三鬼说我是没问题。姥姥从小就最喜欢我,说我嘴甜,说我会来事儿。再说了,姥姥一生气,我一拍马p,啥事都解了。只是,妈,风丫正怀孕,单单馋海参。馋得咬舌头,馋得猫被窝里叭叭掉眼泪。风丫说了不是她馋,是我儿子,不不,是我女儿,咱妈儿子多喜欢女孩,是我女儿你孙女儿馋。这钱,能不能少留点儿?为了您老人家的孙女儿? 谢天红说放你娘的狗p!一分钱不准留!等你姥走了或是没了那天,你们的钱我一分不要。 张老蔫说啊就,风丫是得啊就…… 谢天红说风丫,你也表表态? 风丫说我一定对姥姥好。 谢天红说风丫是外来的,姥姥也没带过你。可是你进了咱家门,那就是咱家人,就得守咱们家的规矩。咱们家可以穷,但是不可以没志气。可以穷,不可以不孝顺。这是你姥爷当年立下的规矩。我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天天陪着你姥的,可能咱们娘俩最多,要是叫我发现你对姥姥不好,虽说怀了孩子,还没正式结婚,说不定我也把你撵出这个家。至于你怀孕了的事,你跟姥姥吃小锅。 三鬼说还分开吃呀? 谢天红说整你个死娘的就你事多?不分开吃,还大伙在一起吃呀? 三鬼说那,风丫怎么跟姥姥吃呢? 谢天红说每顿都做两个好菜,这两个好菜虽说都放在桌子上,只许你姥和风丫吃。我,老蔫和你们哥三个只能看着,不准吃。 三鬼说要是姥姥直门儿让我们吃呢?姥姥直门说三鬼呀,你吃吧吃吧!我吃不吃? 谢天红说我整你个死娘的!你可以少夹一点点儿。 三鬼说要是她们吃剩下的呢? 谢天红说喂狗!去你娘个屎! 大家都笑。 谢天红也笑。一笑席篾儿又掉了。这回她也不贴了,说,头一顿炒个海参。风丫可够吃。 风丫扑哧乐了。 谢天红说:把钱都交上来,然后收拾屋子。老蔫去找讨宿的地方。 大闹把钱放在炕上说,260块零5角。我手里就这么多,都在这儿,一分钱没有了。二魔说妈,我天天蹬三轮回来就把钱交你。谢天红把二魔交的钱数过后递给二魔两张10元票说这20元你留着,万一在街上跟人家撞了架啥的,手里有点钱好办点。二魔不接钱,说妈,我不跟人家撞架。谢天红说,妈不是说你要跟人家撞架,妈是打个比方。比如大热天地,你蹬车蹬得太累了想吃个冰g……二魔说累了我也不吃冰g,我找自来水管子咕嘟咕嘟……谢天红说我不是说你非得吃冰g,我是说……二魔说妈,你是说我想喝汽水?我从来不喝汽水。谢天红举着那两张票子来劲儿了,去你个死娘的!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呗!二魔说刚才你说一分钱不许留嘛。他抹身走了。谢天红叹息,这缺点心眼儿的人宁上一条道儿还真没治儿。 风丫回屋取钱,拿着钱掉眼泪。三鬼的小偏厦里,风丫正在哭。就说好老婆呀,哭也得小点声啊?别叫老妈听见了?风丫说听就听见!听见了我也是馋。我馋嘛!见啥想吃啥嘛!我不穿好的,想吃点啥就吃点啥还不行吗?你不也说为祖国下一代着想吗?三鬼说我是那么说了,可是妈不说我放狗p嘛?你先把钱交了,等我修理自行车时,私下给你留点不就行了?另外,我只要能买到便宜的旧自行车,经我手一收拾,到车市一转手就能挣几十块。那可是我的额外收入,都给你。 真的?风丫止了哭,抹下泪,拿钱出去了。她走进母亲房间说妈,这是我和三鬼的钱。一分没留。 三鬼把钱给了母亲。谢天红数了数说给你留50块钱,拿着。 风丫没伸手。 谢天红说你们俩能这样,妈就挺高兴了。不在这点钱,主要的要看你们咋样孝敬你姥姥。一个家庭不在穷富,就看有没有一个好的家风,就看是不是和睦。拿着吧。 风丫还是不伸手。 谢天红说风丫,你就拿着。刚才你哭了,现在眼睛还红着呢。妈不用问就知道你为啥哭。眼下,你们跟妈受点苦,将来有你们好日子过的。把钱拿着,明天跟我收拾家。 谢天红硬把钱塞到风丫的手里。 谢天红一个人在数钱。她数了好几遍,最后叹了一口气说,唉,人啊,这一辈子,最亲的是爹妈。夫妻关系是能变的。在一起是夫妻,离婚了就不是夫妻。活着是夫妻,死了一个,又办了一个,又和别人夫妻了。只有爹娘的关系是永久不变的。不论你是当官发财了还是成右派反革命了,爹娘永远是爹娘。想变都变不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5 日记 林香雪又去了租房处,发现姐姐扶墙站着不敢动。她给笑笑留个字条,又把她送进医院。 笑笑放学看到字条便跑到医院,一见母亲在输y就哭了。林香雪把她拉到外边。问笑笑姐姐和谢天书之间是不是出了问题。笑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两个人都不敢确定。笑笑说妈妈天天写日记,只要看看日记就知道了。只是那是妈的隐私。林香雪说这没什么。你是她的唯一女儿,我是她的唯一妹妹。赶紧打车回去。半个小时后笑笑回来了。她把林香雪叫到医院前厅,刚要说话眼泪就下来了。林香雪说哭什么?日记找到了?笑笑点头。林香雪问弄清楚没有?笑笑说,咱家雇的那个保姆罗兰背地里虐待乃乃,打乃乃,掐乃乃,被妈撞见了,妈就和她打起来。妈打不过罗兰,反而叫罗兰打个鼻青脸肿。罗兰打完乃乃又打了咱妈以后走了。正好姑来了,就以为是妈和乃乃打架,不容分说就打了咱妈两个大嘴巴。然后叫爹和妈离婚。爹回来也没细问,就把妈撵出来了。 林香雪伸手说,我看看。 笑笑把母亲的日记递给林香雪,并且指了指。林香雪看了看,愤怒地说怎么会这样?她想了想,问笑笑,你什么想法? 笑笑说不管是因为什么?也不管谁有理谁没理,打咱妈就不行!什么原因打咱妈都不行!谁也不行。妈忍了,我不能忍。 林香雪说,对!你打算怎么解决你姑打你妈的问题? 笑笑说,我背着咱妈干,我不能直接找姑,先找大闹,让他跟姑说给咱妈赔礼道歉。看大闹哥怎么说?他要是不讲理,我再直接找姑说理?我啥也不怕,就怕姑的眼睛不好?可是她要是打咱妈还不赔礼道歉,我也不顾她眼睛了。 林香雪说,笑笑,日记暂放我这儿。这件事交给姨处理行吗?姨只要求你好好学习。一定不要影响学习。你不要回租的房子住了,回楼房护理乃乃吧。 把笑笑送上出租车以后,林香雪给大闹打电话,把事情简单再说了一遍。大闹说咱妈原来说如果她错了,给四舅妈下跪。林香雪说你妈什么时候能认识到自己错了呢?大闹说快了。明、后天,妈就会把姥姥接过来。一接来,妈就会知道自己错了。不过我担心,咱妈知道姥姥得了这种病后,眼睛就瞎了。如果妈瞎着眼睛去给四舅妈下跪,那是什么样子? 林香雪拿着手机回答不上来。 笑笑并没有直接回家,她把大闹约到新世纪广场,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日记递给大闹。大闹打开已经折好的页,看完后很伤心地瞅着笑笑说:好妹妹,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大闹哥一定给你一个满意。 6 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之三 谢天犁和闫嫣对中国精神病研究中心商主任的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计划很满意。谢天犁决定出资金,中国精神病研究中心出技术,联合经营。在工资分配的问题上,采取固定工资和效益工资相结合的办法。固定工资要高于同类,因为我们的医务人员服务的对象与一般医务人员不同。面对的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所以,医务人员的工资要比同级医务人员的工资高出百分之二十。夜班费和加班费同样也要高出同级的百分之二十。着重强调的是,医疗和护理效果好的发奖金。对病人态度不好,甚至出问题的扣发奖金,甚至罚款。 谢天犁说,一定要重视思想工作,着重解决如何看待和对待精神不正常的人的问题。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问题,为平民服务的问题,职业道德的问题。 闫嫣:我按你的意思起草一个补充意见。 谢天犁和闫嫣来到中国精神病研究中心主任室里。商主任看了补充意见,说这些正是我们想说又难于开口的。谢天犁说那就这么定了。我先把启动资金给你们打过来,具体事情就请商主任落实。商主任说好的。谢总经理办事真是敞快。进展情况我随时向您汇报。谢天犁说不是汇报,是沟通。好,我们走了。谢天犁和闫嫣起身。商主任说等一等。拿过一本《中华神经精神》杂志,说,向谢总经理推荐一篇文章,是位叫做楚画的人写的《论苦难对幸福的反弹》……一位老年人幸福晚年的悲剧。我看她描述的情形和你母亲的情况很是相同。而且,这篇文章相当漂亮,既有思想又有文采。观点也独特。看一看有好处。说着把杂志递过来。谢天犁接过来说谢谢。看后还您。商主任说不必。我还有。这本就是给您的。闫嫣从谢天犁手中拿过杂志看着。闫嫣一边走一边看着,上了车,她还是看,谢天犁开车。看完后,她把杂志还给谢天犁,闭上眼睛想着心事。 1 邪乎女儿与疯妈之一 谢天红拆被,洗被,收拾了一夜。天刚亮就把大伙喊起来。大闹和三鬼刷墙。二魔和父亲掏炕。谢天红站在炕上和风丫在糊棚。风丫只管刷糨子。谢天红拿起糊棚纸扭头见张老蔫头上蒙着毛巾,一脸黑灰,就说,看你爹像不像偷地雷的!大家都看,一齐笑起来。劳动的气氛就有些轻松。大闹说,爹呀,地雷没在炕d子里!大家又笑起来。二魔傻乎乎地不知道是说笑话,他认真地说,爹不是掏地雷,是在掏炕d灰。大家更笑了。 三鬼说:姥姥来了,咱就天天给姥姥说笑话。姥姥一高兴,病就没了。 谢天红说:我呀,总不相信你姥姥会像大闹说的那么严重。 三鬼说:你别听我大哥忽悠。他嘴里有酵母粉,啥事到他嘴里都得发酵变大。说不定明天姥姥一进门就说,三鬼呀?你还逃学不?你要逃学姥姥就用烟袋锅子刨你! 大家又笑了。 谢天红说:真的,因为你逃学,你姥姥可没少用烟袋锅子刨你。 三鬼说:可哪回也没刨疼。后来我还上瘾了,姥姥不用烟袋锅子刨我,头皮就刺挠。 谢天红说:明天你姥姥来了还刨你。 三鬼说:晚喽,晚喽。姥姥当初要不是烟袋举得高,落下来轻,或许就把我刨进大学里去了。现在后悔也晚了,趔趔巴巴地念个函大。 谢天红说:还说呢,难为你姥姥一个个把你们带大,一个出息的也没有。真是瞎了你姥的心。 大闹说:这回,咱们好好孝敬孝敬姥姥。 谢天红家的屋子已经焕然一新。 谢天红四下看了看,说,炕也掏了,棚也糊了,墙也刷了,被褥也拆洗过了。妥!大闹,接你姥去! 大闹来个立正:得令!走了。 谢天红说:二魔、三鬼、风丫、老蔫,把刚洗完的衣裳都换上!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2 剃头(1) 林香雪带着三个大汉进了谢天书家的时候,谢天书坐在画室里睡着了。他的右手下边是落到地上的画笔。林香雪开门的声音将他吓醒。他以为是母亲又要出走,懵懵懂懂地跑到门口,一看是林香雪,身后是三个大汉:一个像李逵,一个像张飞,一个像鲁智深。 谢天书就知道又有节目了。 林香雪进屋后向阳台看了看。梨花背着他们坐着。林香雪带着三个大汉进了客厅。谢天书也跟了进来。林香雪在沙发上坐下来。三个大汉在她身后站着。谢天书也没吱声,就在林香雪的对面坐下 第 11 部分 欲望文 第 12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亩悦孀吕础?br / 林香雪说:姐夫,听说你最近挺忙,头发长了没时间剪。今天我登门服务,来给你剃头。 谢天书当即气得脸通红。 林香雪说:我看那些画家、艺术家不是留长发,就是剪光头,酷。特酷!姐夫是美术家协会主席,美术界老大,留这种头发,特俗。剃个光头吧。酷!回头对身后的三个大汉说,麻烦三位动手吧。 三个大汉走过去,像李逵的站在谢天书左边,像张飞的站在谢天书的右边。像鲁智深的手中拿着剃刀,像西部牛仔玩枪那样,让剃刀在自己的手上转,转。 谢天书气得站起来,被两个大汉按坐下。 林香雪说:姐夫,要抓紧时间。给你剃完头还得给楚画剃呐。 谢天书大怒:你疯啦?他还想跳起来,又坐下了,他平静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香雪,你不要添乱,不要胡来。 林香雪说:你以为我爱好给你们剃头哇?这是你们的! 谢天书说:说清楚一点。 林香雪说:我说不清楚。只有你才能说清楚。 谢天书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和用心了。我只能说一句,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父母都不好,那么这个人对谁都不会好。谁对我母亲不好,就不是我的亲人。 林香雪说:我也只能说一句,我姐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亲人,谁让她痛苦,我就让谁痛苦。三位,给我剃! 站在谢天书身旁的两个大汉分别抓住谢天书的胳臂,另一个大汉举起剃刀。 谢天书说:剃吧。无所谓。 林香雪说:呀哈!还挺英雄哪?住手。不全剃光,单单从中间剃一条。从额头剃到后边。 谢天书说:香雪,你是真无聊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剃吧,无所谓。 梨花进来了:哟,香雪来了? 林香雪站起来,客气地说:大姨。 梨花瞅瞅他们,问:干啥呐? 林香雪说:我看姐夫的头发太长了,来给他剃剃头。 梨花乐了,说:哟,那得把他绑上,要么剃不成。 林香雪没料到大姨会说这么一句,笑着瞄谢天书一眼,随口问:得把他绑上,为什么? 梨花说:护头。他护头。 林香雪没明白:大姨,什么叫护头? 梨花说:护头就是怕疼,不让人剃呗。他从小就护头,一说剃头就跑。那子晚儿,没见过剪头推子,尽是搁剃头刀子剃。那子晚的剃头刀子也不快,就是咬牙切齿地往下刮。那年都快过年了,这老四一听要剃头,一p头跑他老舅家克了。可好,他老舅一看就火了,好哇!都过腊月二十三了,还不剃头!过腊月二十三不剃头死舅舅!你要我死呀?剃!他刚想跑被他老舅两步追上,按住了就剃。他老舅那剃头刀子还不抵镰刀快呢。他哇哇哭。他老舅咬牙切齿地刮,大伙龇牙咧嘴地替使劲。他杀猪似的叫唤。晚上回家一看,头皮都刮得冒血筋儿了。妈这个心疼噢……妈抱着他掉了一夜眼泪。要么我咋说得把他绑上呢。刮吧。大姨娘不瞅。梨花刚一抹身晃了一下,谢天书一步上去扶住。搀着母亲出去了。林香雪跟出去,梨花又在阳台上坐下了之后,谢天书回到客厅,在原来的地方坐下,端起杯喝茶。 林香雪回到客厅,低头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子,抬头说:听着没?大姨娘叫把你绑上再刮。 谢天书喝口茶:随便吧。怎么解恨怎么来。 林香雪摔了杯子,跳起来:你这么硬?你和我姐夫妻这么多年,笑笑都十六岁啦!你作为丈夫对妻子最基本的品格都把不住吗?你就一点同情心没有吗?你就那么绝情吗?你是冷血动物吗?林香雪把日记啪地摔在谢天书的腿上,你看看!翻到一页,你看看! 谢天书拿起来看了一阵,越看越吃惊,后来把头别过去,眼泪下来了。 林香雪说:我真不敢相信像我姐姐性格的人能打人,能到和人拼命的地步。也许最温柔的女人也有兽性的那一面。当她孩子的生命和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这种狂暴的母性也会暴发。但是,那应该是自己的孩子,应该是笑笑。然而不是。却是她的老婆婆。这得多深的感情?姐姐是个温文尔雅,受过高等教育的善良女性,多深的感情,怎样的愤怒才能引暴这种女人的狂暴母性?我只能理解成我和姐姐从小就没有母亲,姐姐是把老婆婆当成自己的亲妈了。可悲的是姐姐打不过人家。可悲的是她的大姑姐来了。她的大姑姐不但不帮她,不同情她,不赞美她,反而给她两个大嘴巴子。我姐姐是高级知识分子,是16岁女儿的母亲,是从小虽然穷却从来没被人打过的女人。更可悲的是她的丈夫把她逐出家门。你是姐姐曾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的人,以身相许的人,终生依靠的人,没给她一点同情和理解,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谢天书,你知道我姐这些天昏倒了多少次吗?林香雪越说越激动,终于哭了,她大叫一声,三位哥们儿,给我刮! 2 剃头(2) 三个大汉却没动。 谢天书两眼是泪,他正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规范一些,闭上眼睛。 林香雪大叫一声:刮! 梨花进来了:哟?还没剃完哪?这头剃的,三亩地都铲完了,一个头还没剃完。你瞅瞅,你瞅瞅,啧啧啧啧,从小剃头就哭,这么大了剃个头还哭。香雪呀,他不爱剃就别剃了。你说呢? 林香雪站起来:大姨娘不让剃,我也不敢剃了。 谢天书突然大吼一声:给我刮! 梨花说:哟,不吓不吓,咋像老虎似的?还非剃不治了?那就剃,那就别麻烦人家香雪了,妈给剃。 林香雪站起来走了。三个大汉很有礼貌地朝梨花微微一欠身,也跟着走了。 3 幻界 谢天书拿着画笔和调色盘对着那巨幅的油画《乃乃》出神。母亲的头像已经相当真。笑笑以及正在跳现代舞的青年,显得跳跃,色彩艳丽,离现实很近。他们的背后是y暗,带有恐怖色彩的是战乱,兵匪,狼,老洋炮,正绣花的桑葚,小瞎马以及弯弯犁。自从母亲精神失常后,他一直在训练自己在任何情况下,任何心境下都能作画。现在看来他办不到。这不仅仅因为刚才香雪要给他剃头,而是这段时间他变得越来越焦躁。这种焦躁情绪像病毒一样成倍地增长和繁殖。他本来并不相信妻子会打母亲,更不相信妻子会往家领野汉子,但不知怎么一股无可名状的烦躁竟把妻子撵走了。事后他也曾后悔,也曾理智地分析是怎么回事,虽然还没想到是罗兰的问题,但也肯定是委屈了香雨。当时他曾想干脆顺水推舟,从此就绷起脸不让香雨回来,自己一个人跟母亲滚。没想到香雨经受不了打击住了院。他知道只要有一点力气香雨绝不会倒下。妻子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而他却不是个好丈夫。真应该让香雪剃头,从中审视一下自己。 门铃响,谢天书开门,是楚画。她又在《精神病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中国精神病研究中心对她的论文非常关注,还来信问她个人的学历,年龄,工作,家庭的情况。谢天书认为是她的论文引起他们注意。楚画说她已经给他们回信了。同时将大娘的病情向中国精神病研究中心作了细致的介绍,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谢天书翻开杂志: 《老年精神病心理分析》 ——与一位老年精神病患者的心灵沟通 谢天书请楚画看护母亲,他拿着杂志到医院看林香雨。 阳台上,梨花静静地坐着。老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阵之后,把头向左扭,左手从前面绕向右后方配合右手重新将发鬏别了一下。在这个动作中,她两个手腕上各戴的一只银镯子曾经相碰,发出叮的声响。那细而尖锐的铮铮之声久久不绝。随着银镯子相碰的声音渐渐消失,一年轻女子(桑葚)哼唱东北民歌《月牙五更》的声音隐隐的,甜甜的,细细的,由远及近地飘来。稀稀拉拉的秋傻子雨中,一队接亲的队伍从村子里出来。走在前边的是一抬花轿,花轿旁边是戴着大红花的谢天奎骑在小红马上。一只娇美的手从里边伸出来挑开花轿的帘子,漂亮的新娘桑葚朝骑马的天奎嫣然一笑。骑在小瞎马上的天奎也回之一笑。 楚画去了阳台,在老妈妈的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问:妈,看什么呢? 老妈妈高兴地说:你瞅瞅!你瞅瞅!好几十人的鼓乐班子哟!啧啧!你瞅瞅那喇叭吹的!那大鼓打的!你瞅瞅你大哥披红挂彩地骑在小瞎马上,还咧嘴笑呢。瞅瞅!八抬大轿抬着桑葚。哟!你瞅瞅你瞅瞅,桑葚还把轿帘掀开一条小缝偷偷瞅你大哥呢。你瞅瞅,她还抿嘴乐呢。天云,看见没? 楚画说:看见了。 老妈妈说:天云,看着桑葚和天奎成亲,你着急出嫁不? 楚画说:着急。 老妈妈说:给天奎办完喜事,妈就给你办。叫桑葚给你绣一个兜兜,也要梅花的。一对枕头,也要鸳鸯的。一个被,绣林香宝投亲。幔子也绣贾宝宝林黛玉。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我也得撵兔子 一辆出租车停在谢天书家楼下,谢天犁下车。他扬头向上看。母亲和楚画坐在阳台上。 老妈妈向下看着:谁呀?像妈的大儿子。说着站起来向下看。楚画也站起来向下看,说:妈,真是您的老疙瘩。 老妈妈朝下喊:老疙瘩?是妈的老疙瘩呀?是妈的老疙瘩回来了? 谢天犁大步进楼口,刚要敲门,门已经开了,楚画微笑地向他点下头。谢天犁也微微一笑,进了屋。母亲已经迎过来,哟,真是妈的老疙瘩。往谢天犁身后瞅,你媳妇儿呢?上回临走你不是答应妈下回再来把媳妇给妈带来吗? 楚画:还没见过你夫人,真想猜猜她是什么模样? 谢天犁笑着看她:跟你长得差不多。 楚画眨眨眼,轻轻一笑,梨涡隐现:是嘛?楚画说着扶母亲向阳台走去。谢天犁注视着她,领略了她的细腰与丰臀。谢天犁拿出相机说,哎,楚画,我给你和我妈拍张照。谢天犁把藤椅转过来,让母亲面里坐着,楚画就站在母亲背后右手扶着母亲的肩,弯下腰把脸贴在母亲的左边脸上。逆光。背景是城市和巨大的立交桥。谢天犁说,会笑吧?母亲和楚画都笑了。谢天犁拍了一张。 这年10月10日世界精神卫生日,谢天犁在上海成立了中国精神卫生研究中心,老年精神病康复院。楚画任院长。剪彩仪式后,他们俩回来给母亲上坟。楚画跪在母亲坟前说:妈,你老人家给了我事业,给了我爱情和婚姻,给我太多太多,我没有什么能回报您。这是我刚刚出版的一本书,是写我第一次和您老人家见面到您老人家去世的过程。老妈妈,我把这本书送给您。她把书立在母亲的碑前。书的封面就是今天谢天犁给她和母亲拍的这张照片。母亲面屋里坐在藤椅上,楚画站在母亲背后,右手扶着母亲的右肩,弯下腰把脸贴在母亲的左边脸上。母亲和楚画都在笑。背景是现代化的大城市和巨大的立交桥。书名是《一个精神病大夫的日记》。 拍完照后,谢天犁说他这次到家只是看一眼,还有许多事急着办。他给楚画带来几本书,是英文版的,多是精神研究方面的。谢天犁又拿出一叠钱,请她转交给笑笑,笑笑明白什么意思。谢天犁又问到母亲的病情?楚画说总是反复,不稳定。谢天犁问家里怎么样?楚画说也不太好了,你四嫂住院了。什么病不清楚。什么医院也不清楚。 谢天犁说:如果你有事,可以去办,我看护母亲。 楚画说:那我就上网吧。就用谢老师的电脑。 谢天犁说:你随便。 楚画去了书房。其实电脑就在网上,楚画敲了瘸狼你在吗?等了一阵没反应,又去了阳台。 谢天犁问:不是上网吗? 楚画说:我那个网友不在。等等看。 谢天犁问:你那个网友怎么样? 楚画说:偶尔有点思想,偶尔幽默一下,偶尔滑。特聪明。 谢天犁说:我听说在网上聊着聊着,就爱上了。要是真爱上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楚画说:真爱上了,只有爱重要,其他都不重要,也就不必要知道了。我过去看看,这条瘸狼或许已经来了。她进了书房。 谢天犁轻轻地进了母亲房间,打开他送给笑笑的电脑,上网。电脑屏幕: 老巫婆说:瘸狼,你在吗? 谢天犁敲键盘: 瘸狼说:老巫婆,你别急,一根骨头卡住了我的咽喉。 老巫婆说:瘸狼,老妈妈看见她的大儿子和桑葚成亲了。 瘸狼说:老巫婆,今天我不想聊疯妈,我想知道你嫁人了吗? 老巫婆说:没。 瘸狼说:世界上的好男人多得很,为什么不嫁? 老巫婆说:第一,我过于热衷于事业。第二,我孤傲,世界上的好男人虽然多得很,没一个走进我的心。 瘸狼说:也许你已经走进别人的心。 老巫婆说:我走进老妈妈的内心世界。 瘸狼说:也许,有个人已经走进你的内心,只是你还没发觉。 老巫婆说:哇噻!那才好呢!谁? 瘸狼说:跑过一只兔子,我得追。拜拜。 老巫婆说:哎!别 谢天犁笑着关了电脑。回到阳台上。 过了一会儿楚画也过来了。 谢天犁问:这么快就聊完了? 楚画说:瘸狼撵兔子去了。 谢天犁看看表:我也得撵兔子去。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母亲的事拜托了。 谢天犁走后,楚画就坐在老妈妈身边看谢天犁给她带来的那几本英文版书。 门铃响。楚画去开门。是大闹。 大闹说:你看姥姥哪? 楚画点点头。 大闹说:你忙去吧。我看姥姥。 楚画走了。 大闹来到阳台上叫了一声姥姥。 梨花说:哟?大闹哇?快!你大舅和桑葚成亲,接亲的队伍都到街口了,快扶姥姥去呀。 大闹乐了:呀嘿!这可不是大闹把姥姥骗走的,是姥姥自己要走的。走吧姥姥。 5 欢迎姥姥 谢天红带领全家人站在门外迎候姥姥。他们一个个都穿得格外整齐,好像迎接皇帝。张老蔫显得有些焦灼不安。谢天红不断地往眼睛里上眼药水。老蔫说啊就,我先出去一会儿,等他姥姥要是来了,啊就啊就,再喊我。谢天红说你干啥呀?平时你总是又蔫又艮,今儿个怎么的了?老蔫说啊就,啊就,我不是还没找到寻宿的地方嘛?妈要是来了,我今晚啊就啊就住哪呀?谢天红说上哪儿不猫一宿?等着!老蔫啊就……再也没说出什么。三鬼说,等着,夹道欢迎。咱姥姥一见咱们这阵势,说不定一高兴,一进咱家门病就好了。你说是不,妈?这句话对了谢天红的心思,那可真就说不上。我总寻思你姥不会糊涂成那样。你姥那么干净利整,脑瓜可清醒了,记忆力又好,咋能说糊涂就糊涂成那样?我总不信。三鬼说我也不信。总寻思姥姥不会。昨晚睡觉前就一直这么想。睡着了以后还做了一个梦!妈,你说我梦见啥了?谢天红问啥?三鬼说梦见姥姥来了,穿四舅妈给做的一身白绸衣服,一头白发梳得利利整整的。咱们大伙都到门口去欢迎。你说怎么着?姥姥撇着瘪嘴笑,还点着我的脑门儿说,三鬼呀?是不是你说姥姥老糊涂了?你要再说,我就拿烟袋锅刨你!妈,你说姥姥好玩不?谢天红乐了,说不定真就是这样。那可是阿弥陀佛。不过你姥姥早就忌烟了,没烟袋锅。大家笑。三鬼说,妈,你看风丫挺个大肚子,先叫她进屋,一见姥姥的影,我就喊她你看行不?我和爹、二魔陪老妈坚守岗位?谢天红说去你娘个屎的,哄了我半天,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不行!三鬼说:妈,你可别屈人心啊?我可是真的梦见姥姥了。 二魔说:我昨晚也梦见姥姥了。 谢天红问:二魔要是说梦见姥姥了那可是真的,二魔不会撒谎。哎?你梦见什么了? 二魔说:梦见姥姥拉着我去一个地方,说是要给我找个媳妇。 大家一听都笑起来。 三鬼问:见着媳妇没? 风丫突然叫道:来啦!快看!是不是姥姥来啦? 一辆出租汽车拐来拐去拐过来,最后在街口停下。大闹下了车,扶着姥姥下车。一家人都拥了上去。姥姥下了车,用手抹了一下银白色的头发。在大闹的搀扶下向这边走来。老人还是一身素白,显得特别干净利整。一群人拥上去都争着叫姥姥。 三鬼抢到最前面,问:姥姥!你看我是谁? 姥姥笑着,用手指点着三鬼的脑门儿:你这鬼小子呀?你以为姥姥老糊涂啦?姥姥才没糊涂呢? 三鬼问:那我是谁? 姥姥说:三鬼呗!你个小甜嘴儿! 大家惊喜地笑起来。 三鬼说:看看看!是不像我昨晚梦见的一样啊! 谢天红惊喜:你姥真的一点儿也不糊涂哇? 二魔拉住姥姥:姥姥,我是谁? 姥姥用手摸着二魔的脸:二魔呀?姥姥最疼的就是你呀?你还蹬三轮车呐? 二魔使劲点头:哎哎! 姥姥说:娶媳妇没? 大闹说:呀?姥姥还真像二魔做梦那样啊? 二魔说:没。没工作,也没房子,谁给?人家还都说我比别人少一个心眼儿。姥姥,其实我就比别人少半个心眼,不是一个心眼,是吧姥姥? 姥姥说:少半个心眼儿咋的?三鬼的心眼多,姥姥照样喜欢你,不喜欢他。是吧三鬼? 三鬼说:嗯。姥姥偏心。好东西总给二魔吃,我吃不着。 姥姥说:你偷的多。二魔不会偷! 大家笑。 姥姥说:二魔呀,别急。过些日子姥姥带你回老家梨花峪克。姥姥让山林和笑面佛家的喜鹊定亲了。喜鹊还有个姐姐叫腊梅没嫁出克,姥姥叫笑面佛把腊梅给你。 二魔高兴得不知说啥才好。一激动差点要哭了。 大闹说:二魔!昨晚你没白做那个梦! 三鬼大叫:哇!这梦真灵! 张姥蔫对大闹说:啊就,啊就你姥姥一点儿也不啊就糊涂哇? 大闹对父亲小声说:和谁刚见面都不糊涂,过一会儿就糊涂了。 谢天红高兴了,一挥手:快扶你姥进屋!于是大家嘻嘻哈哈地拥着姥姥进屋。 6 赶紧把妈接回来 谢天书捧着鲜花,拎着水果到医院去看妻子。林香雪虽然怪他没有向姐姐正式道歉,但是关系也有些缓解。林香雨把从闵大娘家原来天祖牌的地方找到油布包的事说了。他们决定暂不打开,等林香雨出院一起拿给妈看。这时林香雨的手机响了,是大闹把姥姥接了去。 林香雨急了:谁叫你接的? 林香雪说:是我和大闹说的。 林香雨说:香雪,你真是胡来! 林香雪说:我胡来? 林香雨说:她姑的眼睛一直要手术,妈去一闹还不瞎呀?就他家的条件,妈去了遭罪,他们还为难,不过几天就会闹个天翻地覆。这样把她姑家搅乱了,我们也轻松不几天反倒增加了心理负担。 林香雪说:轻松一天是一天,喘口气也好。都是儿女,都有抚养老人的义务,父母是大家的,也给人家一点孝敬老人的机会嘛,不要老以为就自己孝,就自己对老人好,就把老人垄断了。其实老人也想别的亲人,也挂念别的儿女,也想在别的儿女家呆一呆。 林香雨说:就我姐那性子,妈一犯病,准出事。要是在姐那呆不了几天,又把姐的眼睛闹重了,得不偿失。还不如我们一直护理咱妈。况且,我们对妈的病情已经有所了解,在用药上也已经有点经验。这么多年,姐和咱妈没一起生活,对咱妈的生活习惯和病情都不了解。姐姐心想好好孝敬咱妈,实际上会适得其反。谢天书说大闹说咱妈的确很好。林香雨说连我们都糊弄过姐姐和二哥,大闹能不糊弄我们吗?赶紧把妈接回来。 7 邪乎女儿与疯妈之二 大家进了屋,替姥姥脱鞋的脱鞋,扶姥姥的扶姥姥上了炕。姥姥盘腿坐在炕上,谢天红也盘腿在母亲对面坐了。姥姥扬头四下看看屋子,然后瞅着谢天红说:这屋利利整整的,看起来日子比以前强多了?谢天红说:是。比以前强多了。 姥姥说:那时候,家里日子要是能过到这份儿上,你就不能把孩子送人了? 谢天红说:穷富我也不能把孩子送人。困难是困难,困难我不也把大闹、二魔、三鬼养大了吗? 母亲不高兴了说:哼!还说呢!小子不给人。丫头你就给人了。 谢天红说:丫头我就给人?我就盼着生个丫头呢?这一群小子,屋里屋外都是我,谁帮我干活?要有个丫头多好? 母亲说:你没闺女?你有!你心狠!你把闺女送人啦! 谢天红说:我把闺女送人了?没呀? 母亲说:她刚六岁,你就把她送给人当童养媳啦!谁不知道?全堡子人都知道! 谢天红纳闷了:没呀? 母亲说:没?那是谁硬拽着我的手,把我领到他们家?我记得真真的。那天你扔下我,背着人家给你的一口袋高粱走了,我又哭又喊,求你别扔下我。可是你头都没回。走啦!那天还下着秋傻子雨,那雨冰凉冰凉的。 谢天红惶恐地想着说:妈!你是说你自己呀?那我是谁呀? 母亲说:你是谁?你是我妈呗! 谢天红瞪大了眼睛:我是谁!? 母亲说:你是我妈呗! 谢天红先是怔住,接着开始抽搐,突然大叫了一声,身子一挺,昏死在炕上。孩子们哭喊起来。大闹跳上炕抱住母亲,晃着,喊叫着说让二魔掰妈的手!二魔跳上炕,掰母亲的手,可是那拳头攥得紧紧的掰不开。大闹晃着,喊着。风丫捶背。三鬼舀了凉水喷脸。张老蔫用手比量自己的人中说啊就,啊就……啊就掐,掐……啊就掐人中!大闹掐人中。谢天红抽搐了几下,哭出声来。她哭了几声之后突然坐起来说:妈呀!我可怜的妈呀!你咋糊涂到这个地步哇?你管女儿叫妈呀!你这是折女儿的寿哇!你管女儿叫妈,女儿受不了哇!妈呀!你还不如一刀把女儿剁了呢!妈呀!你……谢天红突然停了,妈呢!咱妈呢!妈哪儿去啦! 这时大家才四下看。 姥姥没了。 谢天红说:光顾着捂扎我啦!我整你们死娘的!都傻站着干啥?还不快找! 大家呼啦一下子冲了出去。 谢天红靠在窗台上坐着,有人跑进来。谢天红已经看不清,只是听到声音,凭感觉是大闹。她问找着没?大闹说没。谢天红说那你回来干啥?大闹说忽然想起你自己在家,怕再出别的事,回来看看。谢天红骂整你个死娘的!我能出啥事?还不去找你姥姥?大闹问,妈,你眼睛没事啊?大闹这么一问,谢天红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掩饰地说去你娘个屎!我眼睛不是在脸上长着呢吗?你瞎呀?还不快去!大闹觉得不对劲儿,上炕用手在母亲面前一晃,母亲没有反应,他说,妈!你的眼睛是不是重了?谢天红举手要打,整你死娘的,还不快去找你姥姥!她抡了一巴掌,明显是因为看不清对方没打着。大闹急了,妈!你是不是看不见啦!妈!你是不是已经看不见了?你可别瞒着我呀?大闹说着,搬着母亲的肩膀看着,妈!你是不是已经看不见啦? 谢天红知道再瞒也瞒不住,就说:还能看到一点影,模模糊糊的一点影。 手机响了。大闹拿出手机,四舅妈?啊。姥姥可好了。啊,一点也不糊涂。四舅妈你就放心吧。哎,谁?四舅跟我说话?好的。啊四舅,姥姥可好了。我谁都敢蒙还敢蒙四舅啊?好,再见。 1 海参之一 姥姥找到了。三鬼说咱们尽瞎找来着!其实,姥姥就在大鳖犊子家的园田地里,给人家拔草呢。姥姥拍打身上的草叶说,你说啊?这地荒成啥样了?今年还全指望那点包米度命呢。 谢天红的眼睛看不清了。她爷爷40岁就双眼瞎打人还贼准呢。她不仅能继承长脸祖母的邪乎,还能继承瞎眼爷爷瞎着眼睛打人的准确性。她交代大闹把她眼睛的事瞒住,吃饭时要把饭菜碗筷送到她手里。对大家却说她要跟姥姥借光,从今以后也要过饭来张口水来伸手的日子。大闹就把碗筷送到她手里。再把木耳海参送到她手里说,妈这是风丫炒的木耳海参。谢天红接过来放到母亲面前说,妈,吃吧。风丫你吃。大闹又把炖白菜送到母亲手里,说,妈,这是炖白菜,三鬼的手艺。谢天红接过来放在自己跟前说,妈,风丫,你们吃木耳海参。风丫就盯着木耳海参两眼冒蓝光,刚要夹,姥姥把炖白菜端到自己跟前,把木耳海参放到谢天红的跟前去了。姥姥苦底子,就爱吃那些大白菜,山菜,豆腐脑啥的。这一换地方,谢天红看不见。大闹到外屋去拿大酱,也没看着。风丫又把筷子伸到谢天红前边去夹海参,谢天红却端起木耳海参说老蔫呀,炕上地方小,你就拌点菜,自个在屋地上吃吧。把半盘子木耳海参倒到老蔫的碗里。把风丫的眼泪都要倒出来了。谢天红端着盘子想了想,索性把剩下那一半倒进自己的碗里,还一边倒一边说,我也拌饭吃,省得一口口地夹。他姥,风丫,你们吃海参。风丫捂住脸跑回自己的小屋哭去了。 有人要卖给三鬼一辆日本自行车。特便宜。三鬼不敢买,怕摊事。他见风丫馋成这样就决定冒把险。他向风丫保证,今晚就把那台日本车弄来,明天一早到车市卖了就请她吃海参。 三鬼说:爱吃多少吃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可够造! 风丫破涕为笑。 2 讨宿之一 张老蔫只能用到外边讨宿的方式表示对老丈母娘的孝敬。他夹着行李低头走着。迎面走来他们的牌友大鳖犊子,哎!夹个行李干啥?张老蔫猛一抬头说啊,啊就,啊就,讨宿去。大鳖犊子说,讨宿?叫老婆给踹出来啦?张老蔫说啊就,啊就不是。是孩子他姥来了。我啊就,打啊就呼噜,怕他姥睡不着。大鳖犊子说噢……到谁家去住?张老蔫说啊就,啊就,还没找着。 三猴子过来说:哎!傻寡妇见男的就乐,还就一个人住。你上她那!傻寡妇准从晚上一直对你,啊就——笑到天亮。 张老蔫说:啊就去你妈的——啊就三猴子! 3 听漂亮女子拌嘴(1) 楚画从精神病院出来,刚要上摩托,林香雪走到楚画跟前说,楚小姐,我请你吃饭。说完抬手示意了一下,跟在她后面的两个胖大女子挟持住楚画。 咖啡厅里,两个青年弹着舒缓的吉他曲。一对青年男女搂在一起,几乎是原地轻轻地跳舞或者是磨蹭。林香雪和楚画相对坐着,两个胖大女子一边站着。一个胖大女子把一个女士小兜和一本杂志,一本书递给林香雪,林香雪翻翻杂志说:哦?你的论文?老年精神病护理索谈?拜读一下可以吧?没等楚画同意便把杂志递给身后的胖大女子。然后又看了百~万\小!说说,弗洛伊德?你喜欢这个人? 楚画说:你知道他? 林香雪说:不就是奥地利那位精神病专家,精神分析派的创始人,弗洛伊德主义的缔造者吗? 楚画说:能知道弗洛伊德的人实在不多,看来,对林小姐不可小视呢。还知道什么? 林香雪说:承蒙夸奖,这老头子说儿童也有性心理,说女孩子从六岁起就怎么怎么,把人类的好多行为都归结为性。你喜欢这个老东西。那你就是对性特感兴趣。 楚画说:真不敢小视林小姐了。 林香雪说:你以为只有你拥有漂亮和硕士双重生产力?林香雪就只有漂亮一个生产力吗?我是天津财经大学毕业。这也是生产力吧? 楚画说:现在我不仅不敢小视林小姐,甚至得扬头看了。 林香雪说:弗洛伊德是你的领域,在那个领域里你是硕士。在别的领域里你可能就是白痴。信不信?我也考你一下…… 楚画说:免了。在别的领域我不是白痴也是白给。省点时间吧。 林香雪说:那么,你还没回答我,你总是抱着弗洛伊德,那你就是对性特感兴趣? 楚画说:我对精神分析有兴趣。 林香雪说:对性呐? 楚画说:无可奉告。 林香雪端起咖啡说:楚小姐,请。 楚画不动。 请楚小姐喝点咖啡。 不喝。 生气? 不是。 那是因为我粗野? 也不是。 为弗洛伊德? 更不是。 究竟为什么? 担心这咖啡脏。 这可是全市最高档的咖啡厅了,卫生是一流的。 那我也担心这咖啡脏。 为什么? 我担心买咖啡的钱脏。 林香雪仿佛被蜂子蜇了一下,继而又乐了:看来你好像很了解我。 全市有几个不认识你的人呢? 您都知道些什么? 你的全部资本是全市选美第三名。 这你就不完全知道了。实际上我不是第三名。 楚画打个手势止住她说,第一和第二是后门货。实际上你才是第一名。凭着这个资本,全市有13家舞厅给你固定开资,条件是只要你每周光临一次就可以。有8个四星级以上的大酒店,给你保留固定的包房,只为了用‘林香雪小姐包间’来提高自己饭店的声誉和知名度。总之,林小姐光临哪个舞厅,哪个舞厅就兴隆。光临哪个饭店,哪个饭店就火。当然,你还是广告明星。只是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在这方面得了多少钱? 林香雪苦笑了一下说:漂亮就是生产力。别的,我也无须解释。不过,我想告诉你,我是某个大公司的财务处长。这才是我的正职。你只看到我歪门邪道那些方面,是否就像我只看到你骑摩托带着我姐夫,我姐夫扶着你的肩膀;看到你和我姐夫在屋里却把老妈丢了;看到我姐姐领孩子住在租的破屋子里,你却睡在姐姐的床上一样。这后边的另一面还有什么? 楚画说:瞎子摸象! 林香雪说:对。瞎子摸象!她一抬手,服务小姐过来了,换人头马。 服务小姐拿走了咖啡,换上了人头马。 林香雪说:楚小姐,我们能不能先喝点果酒,平静一下情绪,然后再谈点正事? 楚画说:我的情绪还算平静。因为我觉得不值得。 林香雪说:不见得吧? 楚画说:用黑社会绑架的办法也罢,听吉他、品咖啡、喝人头马玩高雅也罢,对这一切,我都不屑一顾。只是有点厌恶感。 林香雪被楚画说得低下头,又抬起头长叹了一声说:楚小姐,我本来对你充满了恶意,现在反倒有点欣赏你了。 楚画说:我这个人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所以,厌恶和欣赏对我都无所畏。有话直说。 林香雪说: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姐的老婆婆被她的女儿接家去了。同时问你一个问题。 楚画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拿出手机,林老师吗?大娘是不是到姐家去了?啊,偷着接走的?这很不利呀?会前功尽弃的。大闹的电话多少?好的。拨手机,大闹吗?我是楚画。原谅我不知道你的大名。我要到你家去,是的。在哪儿?好的,15分钟内准到。好的。楚画站起来要走。 林香雪也站了起来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楚画说:什么问题? 林香雪说:你装傻呀?精神不好的老太太没了,你还以什么理由去找我姐夫呢? 楚画说:很简单,把老太太再接回来。 林香雪愤怒说:楚画,我告诉你,我5岁时父母双亡,是姐姐把我带大的,为了姐姐的幸福,我可以舍弃一切。林香雪说完,眼泪已经在眼圈转。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 听漂亮女子拌嘴(2) 楚画笑了。她很少笑,一笑则灿烂:林香雪,你既可爱又无聊。她说完走了。 林香雪怔怔地坐了好一阵,突然拿起人头马。一饮而尽。摔了。 那对跳舞的青年吓了一跳。 林香雪拿出手机,说:大闹,楚画去你那,你要狠狠地收拾她。收拾她不成问题?好。她很可能扇动你们把老太太送回去。不能听她的。我姐姐住院呢,很重,还没确诊。一定要打击这位硕士的狐臊气!好了。我还得上医院看姐姐。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4 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之四 谢天犁正要和商主任商量现在就想把母亲接来。商主任说可以。就准备一套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大夫,最好的护士和护理人员。权当正式剪彩前的试验项目。治好也好,治不好也好,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不让你老妈受一点委屈,怎么样?谢天犁说就这样。我马上飞回去。商主任说再次推荐楚画的两篇论文。拿过两本杂志,这本是《老年精神病心理分析》——与一位老年精神病患者的心灵沟通。这是《临床精神病学》杂志,这里又有她一篇《老年精神病护理索谈》看看吧。还有,关于治疗老年精神病的药,我们已经研究出来了,马上进入临床试验。谢总你看,先给您带上? 谢天犁说:就请您把药给楚画寄去就行了。 闫嫣补充说:楚画论文里说的那位老妈妈,就是谢总的母亲。 商主任怔了半天才说:噢…… 。。 5 海参之二 晚饭后,谢天红瞎着眼睛陪老妈。老妈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把她最好的布衫铰了缝抹布。谢天红不在乎。妈为拉扯他们付出多少,一件布衫算啥。母亲一会儿说要上山刨笔管菜根子嚼了喂乌拉草;一会儿要去割草喂小瞎马;一会儿又吵吵黄鼠狼子把j叼跑了快撵。一会儿突然大叫快起来!c钉耙!他爹!快拿老洋炮!闹到下半夜还不睡。谢天红服了。知道自己委屈香雨,闹着要去给弟妹下跪。大闹糊弄姥姥,哄老妈,两边忙。直到楚画来算使老妈妈安静下来。谢天红拉住楚画不松手,妈这干女儿没白认。她留住干妹妹就跟姐凑合睡。睡又睡不着,又给楚画讲桑葚,讲到天亮。 这是梨花80寿辰后的第15天的早晨。 楚画临走时说,姐,我看大娘下半夜睡得还不错。再醒来情绪会好一点儿。我得去上班,下午有时间带点好药来。记住,顺着妈唠,多谈过去的事情。 送走了楚画,谢天红半倚在墙上闭眼睛养神。 三鬼已经把那台日本自行车弄来,要到车市卖车。风丫跟姥姥折腾大半夜没睡。她半闭着眼睛,连连打着大哈欠,坚决跟三鬼去车市。困也跟你去嘛!哎呀妈呀,真困。三鬼说卖完车子回来的路上就买海参,到家就做。风丫连连打哈欠说,不嘛!我等不及嘛!再说了,弄回家能就我自己吃呀?叫妈知道了多不好?继续打哈欠。三鬼也打个大哈欠说,那你就跟我去。车市人多,别挤了我女儿,你呆在旁边的小饭店里等我。 二魔想拉点钱给姥姥买水果,骑三轮走了。 谢天红靠墙坐着睡。大闹坐小凳子趴在炕沿上睡。母亲起来,摸摸索索地下地走了。 风丫坐在车市旁边的一家小饭店里等三鬼,见人家吃好的馋得受不了,先要了一盘海参。瞅着不吃。等三鬼来。瞅着不吃太残酷,先吃一小口,干脆全吃了。 三鬼的日本车卖得特顺,到车市就被一对夫妻买去。三鬼收了钱刚要往小饭店跑,被警察抓住。原来买车的夫妇是这台车子的失主。三鬼被带走。 风丫吃了一盘海参,没够,又要了一盘。她盼 第 12 部分 欲望文 第 13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三鬼的日本车卖得特顺,到车市就被一对夫妻买去。三鬼收了钱刚要往小饭店跑,被警察抓住。原来买车的夫妇是这台车子的失主。三鬼被带走。 风丫吃了一盘海参,没够,又要了一盘。她盼三鬼来结账,越盼越不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6 三猴子 谢天红先醒,醒了后在炕上摸,没摸到母亲,后来摸到大闹。大闹一激灵醒了,一瞅姥姥不见了,让妈千万别出去,在家等着。他跑出去找姥姥。 谢天红在屋乱转:哎哟,就来这半天一夜就丢两回。这可咋整哎! 大闹从家大门里推摩托出来。手机响了,四舅妈呀?你病怎么样?今天会诊?啊,姥姥好。姥姥可好了。安安静静睡一夜,现在还睡呢。怎么?送回去?好好,那得咱妈说了算。我跟妈说说。好再见。收了手机,我的姥姥呀,都丢了还睡呢!还送回去!刚上摩托手机又响了。自语,业务还挺忙呢。拿手机,大美人儿呀?啊,硕士呀?叫我收拾了。收拾一个硕士,还不是耗子收拾猫不对!猫收拾耗子。收拾哭了。哭着走的。都哭上不来气儿了。啊。怎么收拾的呀?见面再说。好再见。关机,要不叫楚画,昨晚咱全家就废废了。还收拾呢?我大闹的优势就是撒谎加忽悠。刚启动摩托,三猴子迎面走来。 三猴子说:张大经理哪去呀? 大闹停下来说:三猴子!看见我姥姥没有? 三猴子说:还见着你姥姥没有?快跪下给我叩头吧? 原来姥姥刚出走就被三猴子碰见了。三猴子把姥姥领到朋友家,让朋友看住老太太,然后来找大闹。三猴子说他在一家商店发现一伙人在搡搭你姥姥。我就过去说干吗干吗干吗你干吗?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你干吗?那人说管你妈的p事?我说你骂谁?我不打你,你也不知道我三猴子是谁!这时才有人过来拉架说这是三猴子!惹不起的!那伙人问这老太太是你什么人?我说是我朋友的姥姥,我朋友的姥姥就是我的姥姥,那人才把事情说了。原来是姥姥进了人家商店,把人家的一个价值六千多元的清代瓷器给弄打了。我说你乃乃的,你搡搭老太太那几下值一万。吵吵半天,人家最后答应赔三千元就行了。不拿三千,不给姥姥。我这才来给你报信。 三猴子是个地痞无赖,大闹明知道三猴子全是谎言也认了。姥姥晚回去一分钟,妈的眼睛就会严重一层。四舅妈那边还叫把姥姥送回去呢。四舅说不定马上会来,把姥姥赎回来要紧。他去张罗钱。 7 二魔蹬三轮 二魔很卖力地蹬着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位穿戴时髦的青年。二魔一边擦汗,一边回头对青年说:我拉着十块钱就去给姥姥买水果! 青年可能发现二魔有点缺心眼,就笑着逗他说:要是能拉着一百块钱呢? 二魔说:给咱妈治眼睛。 青年说:挣到一千元呢? 二魔说:给咱姥雇个保姆。 青年说:挣到五千元呢? 二魔说:就把腊梅娶过来。 青年说:腊梅是谁?名字挺好听的? 二魔说:腊梅就是姥姥给我定的媳妇儿! 青年更乐了说:妥啦!我看你今儿个一天就能拉出六千元! 二魔说:六千?那可挣不了。 青年说:就凭你这么卖力气,我看能。晚上就能把腊梅娶过来。 二魔咧嘴乐说:你也特着急了!咋说也得明天。 那个青年哈哈大笑。 一个民警将他挡住。二魔停下来。下了车,揩汗。 民警说:营业执照?二魔傻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民警看看他的车又问:你这是什么车? 二魔说:是三鬼用自行车给我焊的。 民警说:三鬼?什么三鬼? 二魔说:三鬼嘴甜。 民警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营业执照? 二魔急得要哭了说:临来大闹还告诉我没有营运执照,叫我小心点呢。这回还拿啥给姥姥买水果呀。 民警说: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叫什么名字? 二魔说:二魔。 民警问:什么? 二魔反问:什么什么? 民警说:我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二魔说:我刚才说的什么是什么? 民警说: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你装傻呀? 二魔说:我装傻?我傻才不是装出来的呢。你要傻,才是装的呢。 民警说:得得得!你叫什么名字? 二魔说:二魔。 民警说:爱摸?爱摸什么? 二魔说:你傻呀?二魔就是大闹的弟弟,三鬼的哥哥呗。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你这是什么态度?民警有点不耐烦了,得得得!罚款! 二魔哭了说:那姥姥的水果钱怎么办呐? 那个青年掏出十块钱给二魔说:二魔兄弟,先拿这钱给姥姥买水果吧,今儿个别娶腊梅了,明天吧。把钱塞给二魔走了。 二魔看着钱发了一阵呆说:哎!我没给你拉到地方我不要钱! 那青年回头朝他笑笑,还摆了一下手。 二魔说:给也不能给这么多呀?一块钱就行啦!这是十块呀?他要去追那青年却被民警拉住。他还扭头怔怔地瞅着那青年。 那青年上了一辆出租车。 民警已经写了罚款单,撕下来递二魔说:罚款!照顾你,三轮车就不扣了,三天内拿钱,不拿钱扣车! 8 赎姥姥 三猴子扶着姥姥走过来。大闹把一大叠钱给三猴子说数数。三猴子说跟大经理办事还能错?把钱揣起来抹身就走。正好二魔骑三轮车过来,大闹把姥姥扶上三轮车。让二魔把姥姥送回家,告诉他回家对妈说是你拉姥姥逛街去了。二魔骑三轮走了。大闹几步追上三猴子抡拳就打。三猴子很顽强,两手抱着头不喊不叫也不反抗,只是逮着机会爬起来就跑。跑一步是一步。三猴子鼻青脸肿,嘴唇子翻翻着,眼睛像熊猫。大闹对三猴子说谢谢啊?三猴子离拉歪斜地走了。走了一段回头看看,吐了一口血说,他姥姥的,挨顿揍就得三千块钱!上哪儿找这好事! 老妈没了。三个儿子和风丫谁也不回来。谢天红坐炕上呼天号地:这可咋整哎!香雨呀!姐可冤枉你啦!姐就是给你下跪,叩头也……她突然停下来侧着耳朵听。 二魔扶姥姥进来了:妈,姥姥回来了。我拉姥姥逛街去了。 谢天红跳起来大骂:我整你个死娘的!你拉姥姥逛街咋不说一声? 二魔说:妈,我不是少半个心眼吗? 谢天红举手要打,看不清,怕打了母亲,就举着手想像爷爷那样听清了位置再打。二魔已经抹身往出跑,他急着找大哥说扣车罚款的事,跑到门口一回头见妈还举着手,又跑回来说: 妈,我走了,你把手放下吧。 9 二魔三鬼坑二舅 大闹打三猴子打得自己手疼。他揉着手想还怎么办?二魔把扣车罚款的事说了。这时三鬼从派出所出来一见大哥就掉眼泪。把事情说清了以后大闹让二魔先回家帮妈看姥姥,他骑摩托带三鬼去接风丫。到了小饭店才知道风丫结不了账,饭店不让她走,死无奈给娘家打了电话。娘家来人把她接走了。三鬼立即给风丫打电话,风丫只是哭。最后说不回来了,永远不回来了。大闹说姥姥在这,风丫也休息不好,暂在娘家呆几天也好。他急着回家带母亲上医院看眼睛,让二魔和和三鬼看姥姥。 谢天红根本不想看眼睛,但是她想到医院给香雨下跪,就跟大闹走了。娘俩刚走,姥姥夹着一双鞋走出来,要回梨花峪。三鬼说,姥姥哇,您先进屋呆一会儿啊,我套大车送您老。您看行不?姥姥说,套小瞎马呀?三鬼说啊啊,套小瞎马。三鬼和二魔把姥姥搀进屋,把姥姥扶上炕。三鬼拉拉二魔,两个人去了外屋地。 三鬼说:二哥,妈总教导咱们说顺者为孝。姥姥要回老家梨花峪,咱硬是别着不叫回去,是不是不孝? 二魔说:顺着姥姥是孝。不顺着姥姥是不孝。 三鬼说:对。姥姥想回梨花峪,咱就送姥姥回梨花峪就是孝。二哥,你说是不是。 二魔说:是。 三鬼说:那咱们就应该送姥姥回梨花峪。 二魔说:那我送姥姥回去。 三鬼说:别。咱们不大点时去过,现在怎么走都忘了。叫二舅他们来接才对。这样才说明二舅他们也孝。你说是不是? 二魔说:是。 三鬼说:你给二舅家打电话,就说姥姥总是闹着要回老家,叫二舅他们来接。越快越好。三鬼在一张纸上写了电话号码递给二魔。二魔接过来要走。三鬼又拽住他说,二哥,这可是你要孝敬姥姥才给二舅家打电话的,可不是我要你打的。妈要问,你怎么说? 二魔说:我就说姥姥闹着要回梨花峪,我想起妈说的顺者为孝,想孝敬姥姥才给二舅打电话的。 三鬼说:行。你去吧,最好叫他们马上来。 二魔走了。 1 故园(1) 故土梨花峪的秋傻子才是真正的秋傻子。无风。不响雷。每个细小的雨滴都不受任何干扰地垂落,将树叶草叶或者是庄稼叶击得微微一颤。千千万万个雨滴敲击叶子的声音加起来,便成为漫无边际的沙沙声。这细细的雨丝和细微的沙沙声,让心静的人心静。让心中凉爽的心里凉爽。让忧郁的人忧郁。让心闷的人心闷。让心烦的人心烦。这秋傻子还有许多好处,它不耽误你干活,不耽误你走路,不耽误放牛,不耽误割草,不耽误砍柴。现在割乌拉草的人没了。割艾蒿搓火绳的人也几乎没了。只有像谢天浩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才坚持用艾蒿搓火绳,为的是一种传统,一种习惯,就觉着用打火机点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没有用火绳点烟有滋味儿。 谢天浩在自家的老坟旁边割艾蒿。 其实他没割艾蒿,是在老爹的坟前坐着。他所以拎镰刀出来是躲避老婆唠叨。自从老妈过生日以后,谢天浩天天心烦,夜夜睡不着觉。他老婆也就白天晚上该说不说地唠叨。喊一次你闭嘴!挺五分钟,再该说不说地唠叨。他所以坐在父亲坟头,是心闷和心烦。是孤独和没主意。他是个有主意的人,现在没主意。他不知道老妈是怎么回事,也猜不准四弟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老爹的坟是清明节填的土,现在长出了青青草。老爹14岁当家,英雄豪气一生。爹临终时嘱咐他三件事:一、供老四和老疙瘩念书。这一点他谢天浩办到了。二、守在老家,等你大哥和二妹妹回来。这一点他谢天浩也办到了。老四、老疙瘩和天红都先后进城了。后来,连他的儿子大林子、二林子和女儿水水都进城了,也一再让他们老两口进城跟他们住。谢天浩不去。大林子、二林子给老弟弟三林在市里找了工作,三林说爹妈要跟我进城,我就去城里上班。爹妈要不去,我也不去。就这样,老儿子跟他留在老家。几十年来,谢天浩天天都在等待大哥和二妹妹回来。万一大哥和二妹妹打天涯海角千里万里扑奔家来,家人一个没了,那是什么心情?万一桑葚遭了难,或是有了难处来求他们,到这一看全搬走了,那是什么心情?谢天浩守在故土,也要死在故土。老爹临终嘱咐他的第三件事是要他孝敬母亲。老爹说,你妈这一辈子尽挨累挨饿挨打受气了。爹说完这句话就咽了气。爹一辈子啥都好,就是不爱惜母亲,临了才感到不过意,把弥补留给他谢天浩。可是这一点他没做到。20年前,妈跟着他尽是挨累了。这20年,老四的条件比他好,妈跟老四。他也放心。可是现在,他不放心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屈指一算,打母亲过生日到现在,15天。秋傻子也漓漓拉拉地下了15天。他也窝囊了15天。 石人沟方向传来老洋炮的声音。是谁家放蚕或是哄撵弹吃高粱的家雀。枪声提醒谢天浩昨天忘擦了老洋炮。连雨天空气潮湿,老枪爱上锈,每天都要擦一次。 谢天浩背着手走下山坡。他觉得他老了,这半个月老了许多。 兰芳正从炕梢的炕柜里翻东西,扭头见老头子回来,叹了口气。这是将要唠叨的信号。谢天浩从炕头墙上摘下老洋炮开始擦。这管老洋炮是父亲14岁当家的那天买的,到他手里一次没用过。其实也只是个念想。看见它,就想起父亲,也就想起了老妈。兰芳从炕柜里拿出一个包来放炕上,打开包,拿出一块布料看了看说,一看你擦那管老洋炮,就知道你又想老妈了。该说不说,都60多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总想妈。非得把老妈放自个眼皮底下才放心。接呢,咱妈又不来?去看看呢?去一回,住院抢救,再去一回,叫人家笑笑连损带臭呸,回来没窝囊死。老婆的话就像酱缸里的耙,在谢天浩的心里上下捣。兰芳收起布料,说,这块布料就给喜鹊做套西服吧。现在城里都时兴西服。又拿起一块布料,这套衬衣呀,也不知道喜鹊能不能稀罕?她瞅瞅丈夫,瞅你都窝囊成啥样了?该说不说,要么就把咱妈接来,老妈是咱大伙的,妈不愿意来,咱也接。谁不让接,咱也接。存折的事咱也不提了。该说不说,一晃妈跟老四也20多年了,80多岁,在妈临终之前,要不养活妈几天,妈要真的噔一下走了,该说不说。总觉着没尽孝似的。接不接?这回我去。 谢天浩不放声,扭头望着窗外的秋傻子。老婆子这话倒是挺对他的心思。 兰芳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说:哎呀!该说不说! 谢天浩还是望着窗外,妇道人家就爱一惊一乍地。 兰芳说:有啦!咱们给三林和喜鹊吃定亲饭。正该把咱妈接来。咱老儿子娶媳妇,哪有不把乃乃接来的道理呀?该说不说,三林和喜鹊的婚事还是上回咱去城里前,妈给定下来的呢。该说不说! 谢天浩心里一亮,突然高兴地转回头说:行。我看行。 兰芳说:三林这饲养场越办越大,人手也不够,不抵早点把喜鹊娶过来好帮三林一把。依我说呀,把妈接过来,吃完定亲饭也不走,就说乃乃急着等孙子结婚。咱就选个好日子叫他们成亲,也别等什么十月一呀,新年的了。该说不说。 谢天浩说:行,我看行。 兰芳说:那我就去把妈接来。 谢天浩说:咋个接法呢?合计合计。 兰芳说:是呀?三林咋还不回来呢? 电话响,兰芳拿起电话说:呀?二魔?是二魔呀?啊,姥姥在你家呀?啊?闹着要回梨花峪?中啊!该说不说,中啊!该说不说。二舅正要接你姥呢?该说不说。谢天浩接过电话说,二魔,我是你二舅。你收拾好东西,我打出租车去,你把你姥送到站点行不行?就是我去你四舅家下车的那个站点?知道哈?二舅说话就动身,不见不散。放下电话。忙穿衣服。 1 故园(2) 兰芳说:她奶咋在她姑家呢? 谢天浩说:兴许是天红接过来的呗? 兰芳说:还兴许是天书他们不爱养活咱妈,推出来了。 谢天浩立着眼睛瞅瞅兰芳,不高兴地走了。兰芳急忙跟了出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 视察 二魔欢乐地蹬着三轮车。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姥姥。姥姥笑眯眯地坐在三轮车上,望着路两旁的高楼大厦、牌匾、广告。 对面来一个三轮车,二魔兴奋地抬手打招呼:哎!我拉的是咱姥!看看咱姥多带劲儿!又过来一辆三轮车,他又抬起手,你好?我拉的是咱姥!我姥对我最好!回头对姥姥说,姥姥,二魔拉你把全城都视察一遍后再到汽车站。到乡下就看不着了。一抬手,哎!我拉的是咱姥。我拉咱姥姥视察全城! 姥姥去世后的一天,二魔和腊梅开小卖店挣了钱,喝了酒,想起姥姥,蹬起三轮车上了街。街上车流如水。路两旁的高楼大厦、牌匾、广告光辉耀眼。 对面来一个三轮车,二魔抬手打招呼说:哎!我和腊梅开小卖店了,以后不再拉三轮了。明天我就把这三轮车卖了。我想拉姥姥再逛一回街。咱姥可带劲了! 又过来一辆三轮车,他又抬起手,你好?我想拉咱姥视察全城!咱姥对我最好!回头说,姥姥,二魔拉你……他停下来,怔怔地瞅着空坐,下了车,就靠在三轮上呜呜地哭起来。 3 快给你二舅打电话 大闹骑摩托带着母亲进了院。三鬼、二魔跑出来扶母亲进屋。谢天红进来上炕,摸,只摸到一个笤帚疙瘩:哎?你姥呢?二魔说姥姥叫二舅接走了。谢天红说啊?叫你二舅接走了?你二舅啥时候来的?二魔说才走。谢天红说这可糟了!用不了两天你二舅就得犯病!你二舅咋想起来接你姥呢?再说了,就是想接也不能这么急呀?二魔说是我给二舅打的电话。谢天红说你给你二舅打的电话?你个缺心眼的!你凭啥给你二舅打电话呀?三鬼给二魔递眼色。二魔不瞅三鬼,说,姥姥闹着要回梨花峪。谢天红说那你就给你二舅打电话呀?二魔说我想起妈说的顺者为孝,姥姥想回梨花峪,就应该叫姥姥回梨花峪,顺者为孝。我想孝敬姥姥才给二舅打电话的。三鬼高兴地给二魔竖大拇哥。谢天红想了想说不对!你没这心眼子。是不是三鬼的主意?二魔说不是。三鬼再次给二魔竖大拇哥。二魔接着说,临打电话前,三鬼还对我说,这可是你要孝敬姥姥才给二舅家打电话的,可不是我要你打的。三鬼气得直跺脚。谢天红咬牙切齿地骂,三鬼!我整你个死妈的!举起笤帚疙瘩往这打往那打,四下打,三鬼就那么站着,一下没打着,却打了大闹一下。大闹说,妈,我是大闹。谢天红说,三鬼!整你个死娘的!你在哪儿?三鬼说,妈,我在这儿,往这打。这回谢天红打着了,啪啪地连着打,三鬼也不躲。大闹拉住妈说,妈,别累着了。谢天红说,你替我打。大闹说,妈,你打他,他不敢动。要是我打,他准跑。三鬼多鬼呀?他能挺着叫我打吗?谢天红说,你去把老蔫给我叫回来!叫他打!大闹说,妈,咱爹这一辈子就没打过人。你要叫咱爹打人,他准叫你就打他得了。谢天红哭了说,三鬼呀,你算把你二舅给坑啦!哭了一阵突然想起来,快给你二舅打电话,告诉他你姥姥精神不好。你二舅还不知道呢? 大闹说:一见面就知道了。 谢天红说:去你娘个屎,你二舅还以为你姥是好人,冷不丁的没个防备,不就像我这样啊?他知道你姥精神不好,心里有个防备不就好点呀? 大闹说:好。我打。拿手机,没人接,可能都在路上呢。 谢天红说:三鬼呀!你算把你舅给坑啦! 楚画来了,她一见这场面有些吃惊地站住了。 这件事让谢天红悔恨终生。一年后谢天红家动迁,搬进了两室半新楼,谢天红却空着半室房间什么也不让放。大闹说我到香雪那住,二魔和腊梅住小卖店,三鬼和风丫一个屋,你和爹一个屋,这屋还留给谁?老盼着动迁,真动迁了咋还老是不高兴呢?谢天红c起帚扫把就抡大闹。终于把大闹抡明白了:停停停停!我猜到了。妈是想,姥姥要是活着,这半室房间给姥姥住正好,是吧? 谢天红突然大哭起来。 4 追 楚画骑着摩托。手机响了。她把摩托靠到路边,拿出手机。是谢天犁说他在四哥家,家里没人。楚画说林老师在住院。大娘在姐家。谢天犁问四嫂怎么住院了?母亲怎么在姐家?楚画说林老师住院的事我不清楚。大娘在姐家是昨天你刚走,大娘就被姐家接来了。是大闹接走的。谢老师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知道后,到姐家住了一宿。今天早上离开的,我白天班。谢天犁说姐家也得被闹得人仰马翻吧?楚画说没错。我刚从姐家回来。惨了。大娘又被二哥接回梨花峪了,谢天犁说又被二哥接回梨花峪了?这怎么行啊?你看怎么好?楚画说我正在追他们,尽量把大娘接回来。谢天犁说拜托了。我也去梨花峪,说不定能撵上你们。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5 截(1)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在山乡公路上奔驰。公路曲里拐弯地追随着那条小河,不肯舍弃似的。轿车里,谢天浩和兰芳显得特别高兴。母亲坐在他们中间,笑眯眯地瞅着车窗外。故土的山,故土的河,故土的树,故土的庄稼,还有故土的秋傻子雨,都是梨花熟悉和依恋的。 母亲说:咳,这些年,天天坐在阳台上想咱梨花峪。 谢天浩说:妈,还是咱老家好吧? 母亲说:好。好。老家好。瞅山山好,瞅水水好,瞅树树好,瞅庄稼庄稼好。瞅啥啥好。 谢天浩说:好就好。这回妈就不走了,就在老家养老送终。 兰芳说:你二儿子自打从城里回来就天天睡不着觉,寻思这寻思那,就把老妈放自个眼皮子底下才放心。该说不说。 车突然停下来。司机说车有点毛病,看一看。你们不方便一下呀?谢天浩说坐时间长了,下车活动活动吧?扶母亲下车。司机修理车,他们就站在马路旁边看风景。谢天浩下了路走到河边投了毛巾,洗了脸,回来把毛巾递给母亲说揩揩吧?母亲揩了脸,又用右手由前向后抹一下头发。谢天浩笑眯眯地瞅着母亲说,咱妈抹头发这个动作,我看了几十年了。妈不管穷富,总是这么利整。母亲抹一下头发之后左手绕过去配合右手整理一下脑后的发鬏,这时两个银镯子相互碰撞出叮的一声。谢天浩说,这声我从小就爱听。哎?妈这纸葫芦坏了?说着去看母亲发鬏上的红色纸葫芦,的确是坏了。兰芳说,哟,当初是桑葚给咱妈剪的。我还不会呢?母亲说,妈还记得桑葚头一回给妈剪小葫芦的样子呢。桑葚一边哼哼《月牙五更》一边剪,那小模样哎,心疼死人了。兰芳说,妈,你这小葫芦是你自个剪的呀?母亲说,香雨。是香雨剪的。剪一回就是10个,做好了放小盒里啥时用,啥时拿。用了了再剪,没断过。谢天浩说,这事还真不好办呢?妈眼睛又花了,也不能自个剪呐?兰芳说,可不是咋的,我也不会呀?母亲说,瞅把你们难的?喜鹊和腊梅准会。就是不会,一告诉也会。笑眼佛家的孩子都灵。兰芳一拍巴掌说对呀!该说不说。 后边又上来一辆出租车。这辆车到他们跟前停住了。楚画从里面下来说:妈,二哥,二嫂? 谢天浩和兰芳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母亲笑了说:天云?你知道妈回老家了? 楚画说:我到姐家,他们说你让二哥接走了。我就追来了。 谢天浩一拍大腿:哎呀!你是妈的干女儿! 兰芳也想起来了说:哟,你看我这眼浊,咋就没想起来? 楚画和拉她来的那个出租车的司机说话,并且递给出租车司机钱。那辆出租车调头回去了。楚画说,二哥,我得给妈吃点药,有水吗?司机说,我车里有水。谢天浩从车里取出一瓶纯净水,递给楚画。拿出药,妈,这是大哥给您带来的药,补身子的,吃了吧?母亲说,哟,这一阵子你大哥可给妈带回来老鼻子药了,妈这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多药。说着把药吃了。谢天浩和兰芳有点奇怪地看着楚画。楚画说,二哥,二嫂,我跟你们说几句话。说着把谢天浩和兰芳叫到离母亲较远一点的地方。把老妈妈的病情和他们说了。谢天浩半信半疑地说,这么说咱妈过生日那天就已经犯病了?兰芳也不相信说,不能啊?咱妈脑子可好使了,咋会这样呢?谢天浩说,妈一直是好好的呀?楚画说,我和大娘第一次见面,大娘就认定我是天云,这样我才成了大娘的干女儿。其实我是给大娘治病的大夫。谢天浩扬头想了好一阵子说,是啊。天云要是活着,可比你大多了。这么说你也不叫天云?楚画说,我叫楚画。谢天浩说,这么说,你当了妈的干女儿的事也是假的?楚画说,这倒不是。我非常愿意给大娘当干女儿。谢天浩很感动地说,好。好哇。我也愿意有你这么一个干妹妹。又叹息了一会儿说,如果是这样,我这个当哥哥的,可是错怪了老四夫妻俩了。兰芳说,那可不是咋的。要真是这样,咱可是对不起天书和香雨了。该说不说。楚画说,大娘到你们家还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况且,总是改变大娘的生活环境对大娘的病情很不利,所以,还是让大娘回到谢老师家为好。我急着追来就是这个意思。谢天浩想了想说,我还是不大相信咱妈会糊涂成那样。兰芳说,是啊。该说不说。谢天浩说,还是眼见为实呀。 楚画说:谢老师一直瞒着你们,就是担心姐的眼睛和您的高血压。大娘一犯病,一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谢天浩说:要真是那样,我就更得让妈在我这住下了。 楚画说:为什么? 谢天浩说:妈是咱大家的妈。大哥不回来,我就是老大。妈要是好好的,跟老四在城里享清福,我放心。妈要是病了,第一个就应该由我来伺候咱妈。我这就心亏了。轮也应该轮到我了。妈就是闹也该闹我了。妈为了拉扯我们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呀,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怕瘫了?死了?住几天看看吧,妈要是没病,又想回城里,我这儿的条件没法跟老四相比,那就让妈回去。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妈得了老年精神病,就永远住在我这儿,不让妈再拖累天书和天红。兰芳,你说句话。咱妈要真糊涂到那样,你能不能把咱妈伺候到最后一天? 兰芳并没犹豫说:该说不说。俺16岁进你们家。你脾气不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就咱妈总是护着俺。该说不说。为咱妈,咋的都行。该说不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5 截(2) 谢天浩说:好妹妹,你也听见了,从现在起,咱妈就在我家养老送终了。 楚画很感动: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再坚持。不过,我还是劝二哥二嫂在思想上有个准备。 谢天浩说:放心。我知道咱妈。好妹妹,那您就回去吧? 楚画说:不。我去你家,明天早上再走。 谢天浩说:好。有你,我心里也有底。上车吧。 母亲已经上车。大家也正要上车,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他们面前。谢天犁从车里下来。 谢天浩一惊一喜:老疙瘩! 兰芳也惊喜说:他老叔?他老叔?是他老叔哇? 楚画瞅着谢天犁轻轻一笑,两个浅浅的酒涡闪了闪。 谢天浩拉住谢天犁说:哎哎,这是楚大夫…… 谢天犁说我们认识。把头伸进车门叫声妈? 母亲笑说:妈什么妈?又跑回来要钱来了?是伙食费不够了,还是又得交学费了? 大家都笑起来。 谢天犁说:哎?咱老妈这么好哇? 母亲说:这老疙瘩,长这么大才知道妈好。 大家又笑。 谢天浩说:老疙瘩,你咋想起来回来看看? 二哥……谢天犁把谢天浩拉到一边,二哥,我是专门回来接咱妈的。谢天浩说,往哪儿接?谢天犁说,往我那。谢天浩说,往你那?你那多热呀?谢天犁说,全是空调。屈不着妈的。谢天浩说,拉倒吧。谢天犁说,二哥,你知道咱妈精神有病吗?谢天浩说,刚才听咱干妹妹说了。谢天犁说,干妹妹?谢天浩说,啊。楚画。谢天犁说,啊……二哥,我和中国精神病研究中心联系好了,由他们出最好的大夫,最好的护士,最好的护理人员……谢天浩来气了说,你别说了。我们儿女一大群,怎么还轮到让别人来照顾咱妈?再说了,咱妈也不见得像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是真疯了,二哥养活到底,伺候到老。谢天犁说,二哥,只怕是……谢天浩说,你闭嘴吧。年八辈子不回来一回,一回来就讨不吉利。上车,跟二哥回家,难得团聚。谢天犁说,二哥,这么着,我到家看一看,要是妈没事,我再走。要是妈的确精神不好,我带咱妈走,你看行不行? 谢天浩说:好好。先到家看看再说吧。 。。 6 故土的笑声(1) 这是个漂亮的农家院,三间,红瓦,雕花屋脊,白、花瓷砖罩面。房檐上挂满了一串串的包米,红辣椒。屋前葡萄架直搭到大门楼。水泥地面,红砖围墙,铁艺大门。大门前站了一群老太太。出租车一到,老太太们就糊上来,七嘴八舌地大姐,大嫂,梨花地叫,说啥也听不出个数。谢天浩和兰芳扶母亲从后门下车。三林跑过来帮乃乃。楚画从前门下车。大家把梨花围起来。有的说哟!你看看人家梨花,从小就白,这搁城里养得更白了!有的说一瞅着就是有知识有钱人家的老太太!七嘴八舌头。楚画的现代着装、她的美貌和气质在人群中显得过于出众。就有些年轻人问这姑娘是谁?这姑娘是谁?谢天浩扬着脖子大声说,这是妈的干女儿。转过来对三林,叫小姑。三林行个礼说,小姑?楚画不好意思地笑了,酒靥也随之一现,脸上便因涌现出妩媚而更加灿烂。大家就你一嘴我一嘴地夸。大白梨嗓门高说,哟,一瞅就是城里文化人儿。你瞅瞅,跟乡下人俊得都不一样。你瞅人家?啧啧啧。 谢天犁一直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切,后来他才给出租车司机钱,下了车。 三林惊喜地叫一声老叔!大家一下子把谢天犁围住。还是大白梨嗓门儿高,哎呀呀!昨个还鼻涕糊大嘴呐,今儿个咋就出息得都不敢认啦!谢天犁笑着一个个打招呼。 谢天浩大声说咱们进屋唠吧!进屋唠吧! 兰芳和老太太们就拥着梨花进了屋。谢天浩陪着楚画和老弟弟。电话响了,谢天浩拿起电话问谁?天红啊?到了到了。刚刚进屋。挺好挺好!什么?刚开始都好,过一阵就不好了?什么?啊,啊,这些事儿干妹妹都跟我说了。啊……你放心吧。啊……她来了。把电话交楚画。楚画接过电话,姐,我是楚画,我明天白班,今天晚上在这儿。好的。把电话还给谢天浩。谢天浩说,啊,听干妹妹的?好吧。哎,老疙瘩也回来了。啊。大团圆。你放心吧。好。放了吧。 在谢天浩接电话的时候,兰芳、三林和老太太们扶着梨花上炕,大家也一个个地上炕盘腿,坐了一炕。一色是一米长的大烟袋。年轻一点的挨不着上炕,站地下的,靠墙的。外屋有几个女人帮着做饭。 谢天犁在外屋往兰芳手里塞了什么。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句什么才进里屋。 梨花说:三林呐,叫喜鹊来! 老太太们就都说,对呀!叫喜鹊来! 三林红着脸嗯了一声,走了。临出门又抹回来说:小姑,老叔,你们先坐啊?要么上我那呀? 谢天浩说:老妹,他那是小楼,干净,肃静。 楚画说:我就在这儿听大家说话。 谢天浩说:那你也上炕? 楚画笑着上了炕,梨花把她拉到自己旁边,拍拍炕说,坐妈跟前。楚画腿盘不上,就撇着腿坐了。梨花又拍拍炕说,老疙瘩,坐妈这边。来,妈的老疙瘩。谢天犁上了炕,也撇着腿坐在母亲另一侧。 谢天浩笑说:大伙瞅瞅咱妈偏心眼不?打小就稀罕这老疙瘩,有好吃的先可老疙瘩。如今还这样,咋就不叫二儿子坐跟前呢? 梨花薄怒含嗔地说:你呀,给我上石人沟耪大地克! 大家就笑。 兰芳从外屋进来往母亲前边的炕上一拍说:你们看这是啥?大家都看。是一沓崭新的百元票子。兰芳说,妈看看!大家看看!这是他老叔给我的。还跟我说这是他给我的私房钱,不叫他二哥知道。好我的小叔子哟!我没白给他做鞋洗衣裳啊……兰芳说着哭了。梨花笑说,这不正应该的。你刚过门那子晚,老疙瘩天天闹着往你被窝里钻。大家笑。梨花拿起钱递兰芳说,等我死喽,你就老嫂比母。拿着上外边哭去吧。大家笑。兰芳扑哧乐了。 大白梨说:这老疙瘩越长越像他大哥,越细端详越像。性气也像,大气,有主意,话少。 一个老太太拉住梨花的手说:嫂子,你还认得俺不? 梨花笑着用手指点她的脑门说:你不就是老茄种的媳妇大白梨嘛!当初要不是老茄种硬把你拉进包米地,你还不嫁他呢,是不是?大白梨和老太太们哗地笑起来。楚画笑得特开心。兰芳端来两盆吃的,大多是山货:你们吃呀?这是咱家大喜的日子。老妹,你吃。 一个老太太拍拍梨花的膝盖说:梨花,你看看俺是谁? 梨花说:你是谁?我可不认得。我就知道小豆腐的媳妇叫大乃头。 大家又哗地笑起来。楚画笑得更开心。 梨花说:那子晚你才18岁,穷的呀,就一件小布衫,脱下来就没换的。你躲到河沟子里光个膀子洗布衫。正赶上小豆腐在河沟里摸鱼,这小子猫在柳树毛子后边瞅,瞅,叫人家瞅个够。小豆腐回家就病了,一病半拉多月。问来问克才知道是馋你胸脯上那俩大个咂咂馋的! 大家又哗地笑起来。 楚画笑得喘不上气了。 梨花说:那天是七月初五,八月十五你们就成亲了。是不是? 大乃头说:那是为了救他一命哎!俺要不跟他呀,哼,他早死了。 大家又笑。 兰芳递过湿毛巾说,干妹子揩揩脸?楚画摇头。兰芳又问母亲,妈,揩揩脸吧。母亲接过毛巾擦脸。兰芳说,看咱妈这记性,妈年轻时记性就好。该说不说。这回好了,你们这些老太太没事就来,就唠。唠吧。该说不说,我就爱听老老年的事情。哟!兰芳一扭头。是喜鹊的乃乃来了。兰芳说,妈,这老太太你认识不?梨花一看乐了,嘿哟!笑眼佛家的,这回咱可是亲戚啦!快上炕!快上炕!笑眼佛家的上了炕说,梨花呀?没想到你离开咱堡子这么多年,我孙女和三林的婚事还是你给定的?你二儿子都跟我说了,你说呀,笑眼佛家的闺女没错,人家笑眼佛家人品好,就怕那闺女眼睛小点。你二儿子就说了,那可不是。那喜鹊的眼睛可大了,毛都都水灵灵的。你就说了,那就定了。回克告诉我孙子,就说是乃乃给定的。我说得对不?梨花说对对。笑眼佛家的,可你就说对了一半。笑眼佛家的说还有一半?梨花说哎。还有一半。笑眼佛家的说,梨花,那一半是啥呀?梨花说喜鹊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叫腊梅吗?人长得俊,腿脚有点毛病?笑眼佛家的说,啊啊,咋的?梨花说我还要她呢。笑眼佛家的说还要她?梨花,你还要腊梅干啥呀?梨花说,给我的外孙子。啊?笑眼佛家的一拍大腿,哎哟我的亲亲哟!腊梅天天盼着嫁到城里克哟!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有这福气哟!得得!俺得急溜回克报喜克。梨花呀,回头克俺家克啊?俺回克了。蹿下地颠颠地去了。 6 故土的笑声(2) 老茄种家的说:老嫂子,你还这么硬实呀?耳不聋,眼不花? 大白梨说:你看看人家,搁城里呆几十年真和乡下不一样啊? 大乃头说:可不是嘛,一瞅人家就和咱不一样了。到底还是城里生活好哇。 老茄种家的说:搁城里住憋屈不? 梨花说:城里呀是啥都好,就两样不好。 老茄种家的说:哪两样? 梨花说:瞅哪儿哪都是楼房。谁跟谁也不说话。 老太太们就啧嘴说:哟…… 梨花说:白天,大人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你就坐在阳台上看。看前边有个转圈圈的大桥,叫立交桥,那车呀,在桥上转圈圈,你瞅着吧,一辆挨一辆,一个跟一个转呐,转呐转圈圈,看一会儿就眼晕,再瞅啥,啥啥都转。 谢天浩说:我四弟家那条件是没比的,暖气 第 13 部分 欲望文 第 14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谢天浩说:我四弟家那条件是没比的,暖气,煤气,空调,地板,地毯,上厕所妈都累不着,是坐着的。妈就是在农村呆了一辈子,住城里不习惯。这回,妈就不走了。 三林进来说,乃乃?我回来了?梨花说,三林呐,喜鹊咋还没来?三林说,一会儿就能来。兰芳说,还不得打扮打扮再来呀?哟,那不是来了嘛?大家回头,窗外,漂亮又淳朴的喜鹊跑进来,她进屋就朝炕上行了个礼说,乃乃!梨花笑着说,快上炕叫乃乃好好看看。谢天浩说,喜鹊,这位是你乃乃认的干女儿,叫小姑。喜鹊行个礼说,小姑。楚画受宠若惊,不知所措。谢天浩说,还认识老叔不?喜鹊瞅谢天犁说,老叔?说着就脱鞋上了炕,楚画拉她坐在自己和乃乃中间。梨花拉着喜鹊的手端详着,后来就用手摸着她的脸,说,咋这么俊呢?我孙子真有福气哟……说着掏兜,掏出了500块钱,头一回叫乃乃。乃乃给你点见面礼。喜鹊呀,你可不许嫌少哇,拿着吧。说着把500元塞到喜鹊的手里。喜鹊推着不要说,乃乃,我还没孝敬你老人家呢,咋还能要你老人家的钱呢。我不要。谢天浩说,妈,这钱,明天吃定亲饭咱们一起给。先别给了。兰芳也过来说,妈有这个意思就行了。孩子还一点没孝敬着老人呢,给他们钱干啥。该说不说,乃乃有这个意思就行了。梨花说,孙子媳妇是我给定的,我喜欢,就给她钱。喜鹊,拿着。不拿乃乃就生气了。谢天浩说,喜鹊,那就拿着吧。兰芳说,你奶非给不可,那就明儿个吃定亲饭前拿出来吧。还好看。喜鹊说,先谢谢乃乃。梨花说,别谢了,乃乃还要求你件事,你给乃乃剪几个纸葫芦。梨花说着把头偏过来让喜鹊看。喜鹊看了看,说,会了。正好咱家还有点大红纸,乃乃,我一会儿就送来。梨花说,喜鹊,叫你姐来一趟,乃乃要看看她。喜鹊哎一声走了。 兰芳进来说:他爹,吃饭哪?今儿个都没吃晌午饭。咱妈和老妹八成都饿了? 大白梨说:哟,咱们走。晚上再来。老太太们磕烟袋,下地。呼啦啦往外走。 兰芳笑着把谢天浩拉到外屋说,咱妈回到老家真是高兴啊!该说不说。谢天浩感慨地说,故土哇,故土,还是故土亲哪……山亲,水亲,人亲,心里亲。兰芳说,该说不说!咱家多少年没这么高兴过了?该说不说。兰芳笑着说,看出妈有啥?谢天浩高兴地说,妈多好哇!妈一点不像他们说的样子。 吃完饭,兰芳在收拾饭桌。谢天浩说,老妹,农村就这样,弄不出啥好吃的。也不知道你吃饱没吃饱?楚画说,非常好。头一次。谢天浩说,那你以后常来。楚画说,有可能。天浩问天犁说,你搁大城市呆惯了,口味变了吧?天犁说,家的饭菜亲。吃一口,就想起小时候。谢天浩扭头看窗外说,妈,看看,腊梅来了。 梨花扭头向窗外。 窗外,腊梅进了大门,经过葡萄架向屋里走来。 兰芳说:妈,看清没? 梨花说:咱二魔少半个心眼,这可得跟腊梅说明白。 兰芳下地,腊梅已经进了里屋。兰芳说,腊梅呀,你就叫姥姥吧,也省得以后还得改口。腊梅给梨花行个礼说,姥姥。兰芳指着楚画说,叫小姑。腊梅说,小姑?楚画不知怎么才好,只是笑。兰芳说,这是老叔,腊梅说,老叔。梨花乐了,拍炕席说,快上炕叫姥姥看看。腊梅上了炕,坐在梨花跟前。梨花端详着说,啧啧!多好的小模样?叫姥姥心疼死了。真真便宜了二魔。傻人傻命。腊梅呀,我外孙子呀,人长的没说的。就是要钱,没钱。要工作还没工作。人呢还照别人少半个心眼儿。心眼倒是好使。你乐意呀? 腊梅说:乐意。 梨花说:哟。这孩子这么爽快?你还没见过咱二魔呢?就乐意了? 腊梅说:我见过。 梨花说:见过? 兰芳说:哟!是小时候吧? 腊梅说:我十三岁那年春天,他来你们家串门,上树给我掏过雀蛋。过小河时还背过我呢。我知道他心眼好。 大家都乐了。 兰芳一拍巴掌说:你看看!你看看!该说不说! 梨花说:咳!缘分。 7 参观饲养场 谢天浩领着母亲看饲养场。谢天犁和楚画跟着。母亲说,这是养的野j呀?谢天浩说,这叫美国七色山j。三林还要搞一个野生动物饲养场呢。乃乃说,三林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这些孩子,就他我没带过。来到饲养j刍的房间,谢天浩说,这是昨天才进来的小野j崽。非常贵。明年春天就能下蛋。这是下的第一批种蛋,大概有80多了,凑到100再孵化一批。乃乃说,三林这孩子真能干。谢天浩说,这些年挣的钱是不少,除了盖楼房,剩下的都投到饲养场里了,总想扩大规模,就是愁没钱投资。所以,就不想结婚。 梨花说,人啊,越老越往后看。人老了活得有没有意思,就看后人活得好不好。天浩,你说是不是? 8 上坟 大家陪同梨花来到山坡上的老坟。自从知道了小瞎马和四眼狗的故事以后,楚画就产生到谢家老坟看看的欲望。现在,楚画就搀扶着老妈妈伫立在坟前。秋傻子雨轻轻地清洗着坟头的青草。草叶上晶莹着水珠。间或有小花点缀其中,静谧而清幽。 母亲说:小瞎马和四眼狗的坟呢? 谢天浩说:爹坟左边这个就是小瞎马的坟。爹坟右这个小点的,是四眼狗的坟。 母亲说:妈给小瞎马和四眼儿狗,添锹土吧。 谢天浩挖了一锹土,抖了抖,剩下一点,递给母亲。母亲接过来,吃力地走到小瞎马的坟前说,小瞎马,咱们老谢家的人,祖祖辈辈不忘你。说着落泪了。把那点土倒在坟上。谢天浩接过锹,又挖一锹,留一点土,扶着母亲走到四眼狗的坟前。母亲说,四眼儿呀?咱们老谢家的人祖祖辈辈不忘你。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 楚画一直伫立着,看着,也落泪了。谢天犁一直沉默地看着坟。楚画向谢天犁靠近一点说,这是个伟大的家族,包括家畜。 谢天浩替母亲揩下泪。母亲又退到原处,对着三个坟头说,快了,梨花就要来陪你们了。 给四眼狗和小瞎马添完土。母亲还想上渔人d看看。谢天浩说太晚了,明天的吧。母亲就向北伫立着。楚画突然产生到渔人d看看的欲望。那里是桑葚和大哥成为夫妻的地方。她问谢天浩渔人d在哪儿?谢天浩用手指着说就在对岸,那个山d。楚画看去,山坡下至小河是梨花峪山村。小河北岸是山崖。山崖下有个山d。 谢天浩说,老妹,河那边叫野猪岭,和咱们堡子就隔一条河。冬天跑冰,几步就过去。夏天就得绕出好几里地。这就叫隔河一里不算近。就隔一条河,咱们梨花峪和野猪岭就一点来往也没有。 楚画望着那晶亮的小河和山崖,觉得很是神秘。 。。 9 当年桑葚 谢天浩、谢天犁、母亲、楚画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屋里又坐了一炕老太太,叭叭抽大烟袋。大白梨说,克哪儿克了等你们老半天?梨花,你看又多了谁?母亲说,哟,笑面佛家的,你咋才来?大乃头说,跟老茄种钻高粱地克了?大家哗地笑了。大白梨说,咱家那老头子扒口饭都累得直哼哼还有那劲头?大家又哗地笑了。刚笑完老茄种猫个老腰哼哼叽叽地进来了。大白梨说,你来得正好。大乃头叫你跟笑面佛钻高粱地克,你克不克?老茄种说,克克。我老婆子让我克,我还不克?克克。大家笑。 谢天浩和楚画已经扶母亲上炕,母亲拉楚画坐自己身边。楚画还是撇拉着腿坐着。老茄种坐炕沿上。 大白梨说:兰芳,把火绳点上,抽烟的人多,点烟得劲儿,还熏蚊子,还有香味儿。兰芳抱来一大盘子火绳点着。火绳冒出一缕细细的蓝烟。 笑面佛家的点了一袋烟,递给梨花说,梨花,你抽一口哇?梨花不抽,问,笑面佛家的,桑葚没上你家来呀?笑面佛家的说,哟。可不少年头没见她了。怪想得慌。大乃头说,好些年不见桑葚了。这人还有没有?老茄种说,可不是?笑面佛家的,你们和她家有亲戚,该知道吧?笑面佛家的说,也十来年没来往了。大白梨说,年年看扭高跷子就想桑葚。大乃头又来了兴头,说,桑葚那高跷子扭的!啧啧!哎!老茄种你讲! 老茄种抹一下嘴巴说:那前要搞高跷会,丁大敢干当村长嘛,非请桑葚不可,特意求天奎克狐仙台求桑葚。没一顿饭工夫就见桑葚和天奎骑小瞎马回来了。现在我还记得他俩骑一匹马在雪里跑的样子。 楚画瞅母亲。母亲笑眯眯地半闭着眼睛。桑葚在前,天奎在后骑在小瞎马上。日头爷还没落山。桑葚的夹袄是红色的,小瞎马是红色的,日头爷把他俩照成红色,山路上一长条影子。 大乃头说:那回呀,没打出人命。 老茄种说:可不?高跷会,会来会克打起来了。六个高跷队,先比吹喇叭。喇叭王吹急眼了嘴里吹两个喇叭,一个鼻孔一个喇叭,吹四个喇叭不换气。谁比得了?那些吹喇叭的都哑巴了。比完喇叭比大鼓。大树体格壮,胳臂老粗了,那大鼓打的? 大白梨说:没把人肚肠子震出来! 老茄种说:可不?全把他们打迷门子了。最后是比上装。 心里美说:桑葚和天奎一出场,那些队一瞅就傻眼了。人家桑葚一点也不化妆,人俊哪?你人不俊,再怎么抹也抹不出四五六?那小腰,细。那p股,一扭起来大长辫子在p股蛋上来回甩…… 老茄种说:甩得你心痒痒的。 大乃头说:那大辫子平时走道也在p股蛋底下这边甩,那边甩。把男人的眼睛甩得发晕。 大白梨说:那些高跷队一瞅,没个比了,骂骂叽叽找茬打起来。 老茄种说:打就打。你们生性,咱们更生性。丁大敢干领头,把高跷子卸下来一手攥一个抡。六伙,打乱套了,也分不出谁是谁。 笑面佛家的说:就天奎和桑葚。他俩没打。躲到一边作嘴儿克了。作完嘴儿,桑葚还给天奎唱《月牙五更》来着。我亲眼看见的。 母亲叹了口气说:咳,多少年没听桑葚唱《月牙五更》了? 大白梨说:咱们唱! 老茄种说:对!咱们唱!一更哪个……大家接上唱:里呀,月牙呀出正东啊哈哈…… 电话响了。谢天浩拿起电话说,啊,天红呀?妈挺好。特别好。啥?啊,啊,啊。好,我记下来,你们家的电话都写在墙上呢。大闹的手机呀?我记一下。拿笔在墙上记,好了。明天早上?不。妈不回去了。以后就在我这了。不回去。啊?她是在这,好吧。瞅楚画,老妹,天红和你说话。把电话给楚画。楚画接过电话说,姐,我是楚画。一直不错。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能尽量,我尽量。好的。 喜鹊来了说:乃乃。母亲闭眼睛坐炕上,突然乐了说,喜鹊?喜鹊说,乃乃,看看行不?拿出红纸小葫芦给乃乃看。母亲说,手真巧。和桑葚剪的一样。给乃乃戴上。喜鹊给乃乃戴上。 笑面佛家的说:走吧,我听电话那意思,人家还有事。明儿个接着唠。 乡亲们走了之后,楚画说:二哥,我想,明天还是带大娘一起回去。 谢天浩说:回去?刚来就回去?以后妈就在我这了。妈跟天书20多年了。轮也该轮到我了。趁着妈在世,得给我孝敬妈的机会呀? 楚画说:二哥,妈到一个新地方能好一阵子,时间一长,就会犯病。今天一是妈太高兴,二是吃了药。是最新研制的药。吃一次,有效期6至8小时,不然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谢天犁说:二哥,我看还是按楚画的意思办。 谢天浩说:不。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妈走。没病我得养,有病我更得养。二哥后悔没早些年把咱妈接回来。我一直担心妈搁乡下呆了一辈子,住城里不习惯,憋地慌。妈要是一直跟着我在老家住,啥事也没有。你看看,妈回来后哪块不正常? 1 大哥,你还要(1) 林香雨躺在病床上。林香雪拎着许多东西进来说姐,好点没?林香雨说今天换了一种进口药,觉得不错。香雪,你来得正好,我对咱妈在姐家不放心,你去看看?林香雪说我还真想去他们家看看。就怕找不到?林香雨说那地方一直说要动迁,一直没动,还是老样子,你肯定能找着。最好把咱妈接回来。 林香雪的手机响了,哪位?大闹?有事求我?我还正要找你呢,在哪儿?好吧。 大闹在街心公园里站着,旁边是他的摩托车。林香雪的车开来,停下。林香雪下车向大闹走来说,像约会啊?大闹说,就是嘛!林香雪说,什么事,说吧?大闹说,先说清楚喽,我要求你的事,是你给我找的麻烦。所以我不是求你。林香雪说,好。我求你。说吧,什么事?大闹说,为姥姥,母亲眼睛看不见了不算。三鬼对象也跑回娘家了。三鬼倒卖日本自行车被公安局逮去,罚款,交代同伙,不然就拘留。二魔的三轮车也要罚款。林香雪说,我记得二魔是不心眼有点不全?大闹说,有那么点。林香雪说,以后我再给他找点什么事做。三鬼的事,那辆日本自行车的确不是他偷的?大闹说,不是。林香雪说,你敢肯定?大闹说,我弟弟我还不知道?林香雪说,大闹,我们可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朋友。我不能给你们办了事,你们反而把我装进去。大闹说,这你放心。我大闹看着滑,实际不滑。三鬼看着鬼,本质好。我们毕竟是工人阶级的后代。林香雪说,好吧。二魔、三鬼、风丫的事我都管了,还怎么的?去你们家看看。 大闹说:去咱们家看看?你可别去。 林香雪说:什么意思?不欢迎是吧? 大闹说:不是不欢迎,是不敢欢迎。也不想欢迎。 林香雪说:欢迎,我去。不欢迎,我还去。今天就厚脸皮了。走吧。你骑摩托在前,我跟着你。 大闹说:呀哈?还甩不掉了?小时候给我当过媳妇儿,可没说长大了也一定要娶你呀? 林香雪说:就是这个原因我才一直没嫁出去。这回是跟定你了。 傍晚,工厂住宅区一趟趟的平房,平房接小房,小房接小房。烟囱都冒烟。瞅着就乱七八糟,就龌龊。就闹心。加上秋傻子把路搞得泥泞,把天空搞得灰暗,更让人心里堵。大闹的摩托和林香雪的轿车在大房接小房的狭窄街道上拐来拐去终于到了家。大闹下了摩托。林香雪下了车,四下看着说,这么多年了,还这样啊?小时候我觉得这地方可好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大闹说,就是多接了些小房。别的没变。老喊动迁,也不动。 三鬼和二魔出来了。二魔乐了说:你,你是大,大美人儿? 林香雪说,是二魔吧?你还能认出我呐?二魔嘿嘿笑。大闹说,三鬼可是不认得了。那时他小。林香雪说,三鬼要是不记得我,那可屈了。有一回我背他,他把n撒我后背上了。三鬼直摆手说,哎哎,咱三鬼可没干过那种丢人的事啊?大家笑。 林香雪进屋。大闹说,低头,低头低头,别绊了别绊喽。林香雪站下了瞅大闹。大闹说,不欢迎,你偏来。怎么样?后悔了吧?更悲惨的还在屋里呐,还敢进去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林香雪笑。大家进了屋,大闹领着林香雪参观一个个小屋说,看看吧,悲惨不?这是三鬼和风丫住的地方。哎,咱哥仨还就人家老三混上个媳妇儿。哎,就这么个狗窝似的地方,人家风丫还就怀孕了。活该咱妈是挨累命,生了三个小子愣是没一个丫头。屋里屋外活就没帮手。可算来个风丫,宝贝似的,还怀了孕。还跑了。林香雪说,三鬼,你把她接回来。不就是爱吃海参吗?我管她够。大闹说,三鬼,妈不是叫你去接吗?还没去呀?三鬼说,我得等她消消火再去。大闹说,她能回来不?三鬼说,要说有海参,她得飞回来。到了大闹的房间。大闹说,这就是大闹装饰公司经理的卧室。你闻闻,除了男人的臭汗味和臭袜头子味,一点女人味没有。悲惨不?你再看看。林香雪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笑说,大闹,你这句话可没吹牛。实事求是。他们来到正房外屋,大闹拉开小倒搭的门说,这是二魔的房间。宽500,长两米。林香雪把头伸进去,突然又把头缩回来。大闹哈哈大笑说,别呛个跟头。林香雪用手扇着鼻子,笑。 大家进了谢天红的里屋。谢天红盘腿坐在炕上说:谁来了? 大闹说:四舅妈的妹妹,林香雪。 谢天红说:谁?大美人儿呀? 林香雪说:我是林香雪。 谢天红说,大闹,快叫你小姨坐呀?哟!我还忘了!你从小就不愿意他们叫你小姨。坐吧。林香雪说,我也不愿意管你叫姐,本来我和大闹是一般大的嘛。本来管你叫姨了着,我姐和姐夫结婚后姨就变姐了。叫起来别扭。要叫,我还叫姨。谢天红说,可不是咋的。小时候你和你姐都叫我姨。那你姐叫姐,你叫姨,各论各的。大闹说,那就啥也不叫。大闹给林香雪选了一个地方,林香雪坐下了,四下看着屋子。谢天红说,记得大闹跟我说你全市选美大赛第三名。那时我还说,小时候香雪还给你当过媳妇儿呢,这回你可高攀不上了。你从小就不是一般的漂亮。有孩子了吧?林香雪说,还没人要我呢。 二魔赶紧说:大哥,你还要。 林香雪和大家都笑。 1 大哥,你还要(2) 谢天红说:去你娘个屎的,真好意思。 三鬼说:有这么漂亮的嫂子,风丫就会越来越漂亮,我的孩子也会更漂亮。 林香雪说:为什么? 三鬼说:我让风丫天天盯着你看,多看美人儿自己也会变得漂亮,肚子里的孩子就更漂亮。 大家又笑。 二魔说:我也天天看。 大家又笑。笑后,林香雪说:怎么没见着大姨娘? 谢天红说:可别提了!丢人!现眼!没把人气死! 林香雪说:怎么了? 谢天红说:他姥姥闹着要回老家梨花峪,三鬼借由子就给二魔出道,二魔就给他二舅打了电话。他二舅八成也是想老妈想得闹心,电话一过去,打个出租就把老妈接走了。可倒是麻利。就趁大闹带我去看眼睛的工夫。没把人气死。 大闹说:真是对不起,白瞎了你的番劝说,也白瞎了你凤凰大酒楼那么好的一次贿赂,接来两个半天一个夜晚就给送走了。问题出在二魔比正常人少半个心眼儿。三鬼比正常人多半个心眼。 二魔说:那也不怨我,是妈偏心眼儿,把我那半拉心眼儿偷着给三鬼了。 林香雪噗地笑了。大伙也笑了。 谢天红说:人家楚画不放心,在咱家陪了一夜,早上走前说下午带药来。人家没下班就跑来了,老妈没了。楚画立马打车撵去了。我叫大闹赶紧给他二舅打电话,告诉他姥姥有病,别再像我这样不防备,一下子眼睛就瞎了。还好。人家楚画搁那呢。今天不回来。说是咱妈挺好,我还放心点。 林香雪说: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大闹,医院说这眼睛能不能治? 大闹说:能治。得手术。 林香雪说:怎么没做? 大闹笑说:还用问嘛?囊中羞涩呗。 林香雪说:大闹,咱们去医院吧?钱我拿。 大闹说:妈,香雪要出钱给你治眼睛。你去不去?谢天红说,那可不行。林香雪说,姨,你别多心。就不说我们是亲戚,就是小时候你没少帮我们,我今天条件好了,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谢天红说,那时候你父母过世早,门挨门住着谁用不着谁?那时候老蔫七级工,我也是工人,纺织厂景气。帮点不算啥。林香雪说,当时对你们来说可能是这样。可是对我们来说,就大不相同了。记得初中一年五月一,学校组织旅游,一个学生就拿5角钱。姐就拿不出。不去的还得在家劳动,除校园草。我就跟姐哭。后来是姨给拿了两块钱。我高兴得一夜没睡。 2 同炕异梦 这是梨花80寿辰后的第16天早晨。 母亲、谢天浩、谢天犁、兰芳、楚画躺在一铺炕上,开着灯,在唠闲嗑。西屋一铺大炕,闲着。三林一个小楼,闲着。大家就爱挤在一铺炕上。 屋地扣着一个大铝盆。底朝上。盆底放一大盘火绳。火绳一夜没灭。白色的余灰一圈圈地画出燃烧过程。有旋转感。细细的烟柱开始是直直的,升到炕沿高后与老青烟汇合成淡蓝色的烟云,袅袅地沉浮。 外边个公j领袖喊了一嗓子之后,整个山乡的公j都叫起来喊起来演奏起来。楚画闭着眼睛听,是个交响乐团。 谢天浩正把下颏抵在枕头上抽老旱烟,j叫声使他抬下头:哟喉,j都叫了? 母亲说,咳,多少年没听到j叫了。 谢天犁说,是啊,多少年没睡老家的火炕,也没听过老家的j叫了?谢谢老妈。 谢天犁这一夜的思想过程千回百折,最后停在一点上:他终于找到了他和楚画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他和她必定要睡在一铺炕上。他说谢谢老妈的意思是感激老妈把楚画收在身边。谢谢老妈。 然而,楚画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她在想从认识老妈妈到现在,老妈妈是最高兴的时候了。故土这片山水人情对大娘是太合适了。环境对老妈妈肯定起着重要的作用。楚画第一次去狐仙台的时候就想写一篇《环境对老年精神病患者的心理影响》。这回到家再把这次的体会加进去。 谢天浩说,哎呀,我得给天红和天书去个电话,省得他们不放心。 打完电话,谢天浩说,老疙瘩,吃完早饭,我和你二嫂张罗办事情,乱哄哄地你也c不上手。咱干妹妹头回来咱们梨花峪,你也好久不回来,你就带咱干妹妹到处走走,看看咱们家乡。 3 根 今天的秋傻子像雨又像雾。不注意时则没有。扬起脸,闭上眼睛呆一会儿才感觉到它存在。空气湿漉漉的。山野湿漉漉的。人也湿漉漉的。情绪是不是也湿漉漉的?楚画和谢天犁的鞋都已经湿透了,一步一扑哧一个水声。他们就这样扑哧扑哧地趟动着山坡上的青草和野花。不过楚画的脚总是尽力绕开小花再落下。她说这都是什么花呀?这么漂亮?谢天犁说山菊花。楚画说多美呀,踩倒了怪可惜的。谢天犁笑。楚画问笑什么?谢天犁说小时候我常常在这个山坡上放牛。从坡顶一个跟头一个跟头地往下翻。翻不动了就往下滚,压倒一片片野山菊。楚画笑了说,那也是大山里男孩子对花、对大自然的一种爱。一种爱的方式。非常有意思。 他们走到一棵大杨树下。 谢天犁望着树顶说,小时候我不管我二哥叫二哥,叫小名。我二哥小名叫常锁子。我喊常锁子,二哥就不高兴。那年春天,二哥在这棵大树上掏到一窝鸟蛋,我一高兴,第一次喊二哥。楚画扬头望着树顶。谢天犁说,那天大南风吹得呼呼响,二哥在树顶上随着树摇来摇去。春风一年一度,把我们摇大了,摇散了。 楚画说,我看你们家族很有凝聚力。核心是大娘。 他们下了山坡来到小河前。谢天犁说三岁那年,妈在这块大石头上洗衣裳,我在水里玩。妈洗洗衣裳发现我撅在水里不出来。妈一把把我拎出来,我都差点淹死了。妈问我,你咋回事呀?我说,我看二哥、四哥都这么凫水。妈就笑了,搁我p股上拍一巴掌。 楚画也笑了。 前面是一片红高粱。谢天犁说,这就是石人沟。沟口有一个用石头雕的人像。我还清晰地记着父亲、二哥、四哥、姐在这里割高粱的情景。记得妈挑着担,拉着我来送饭。 楚画说,你们有那么多美好的童年,我却没有。现在我才发现,城里的孩子没有童年。 谢天犁说,梨花峪,这片故土,是童年的天堂。生命中最美丽的地方。 楚画说,昨天,是我和大娘接触以来,大娘最高兴最幸福的一天,也是我最欢乐的一天。现在我才理解大娘为什么总是闹着回梨花峪,从精神上讲,折磨了大娘一生的故土,真是大娘的乐园。我从来也没有这么哈哈大笑过。在笑声中,我好像看到了这个民族淳朴而美丽的根。在你们家那个古老的摇车子里,我看到家族的根,像谢老师这样很有名气的艺术家、教授,还有你们,都是从这个摇车子里悠出来的。 谢天犁说,往上追溯几代,可能大多数都是农民,这是我们的根。我们的故园。就像妈妈,不管故土怎样折磨过她,不管在故土经历了多少饥饿、战乱和苦难,最终还是要恋着这个地方,因为那里记载着妈的人生,这里有妈的奋斗,有妈的拼搏,有妈的挣扎。无论故土怎样折磨了母亲,妈毕竟是依靠这片土地生存下来,并且使她生儿育女。这里有她的恨、怨、爱。有她对儿女,对亲人,对土地,对牲畜,对山水草木的感情。 楚画说,大娘坐在阳台上,眼前展现的常常是故土。 谢天犁说,母亲是在她精神的圣地里体验自己挣扎与苦斗的人生,体验自己的生命历程。 楚画说,我在大娘的身上,看到一个旧中国伟大的母性。同时反s出我们现代人的浅薄和浮躁。楚画的手机响了,哎,这里有信号哇?拿出手机,我是楚画,好的,我赶回去。收起手机,单位找我。 谢天犁说,那就回去吧。我也走。 4 还鬼捣地挺乏 楚画临走向谢天浩交代:她已经给妈吃了两遍药,我走后过半小时再给妈吃一遍。别忘了每隔6到8小时吃一次。有什么事一定要给她去个电话。 楚画走了不久,谢天犁也接到电话,日本那边来了客人,他也走了。 谢天浩继续组织人搭棚子,砌炉灶。兰芳让三林开拖拉机去买菜。三林让喜鹊看一下j场。三林走了以后喜鹊也去了j场。兰芳分配来帮忙的姑娘媳妇们摘菜的摘菜,杀j的杀j,淘米的淘米。梨花伸不上手,就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看着大家忙活。 喜鹊又回到院子里,问兰芳她干啥?兰芳说不是叫你看j场吗?喜鹊说j蛋都捡完了,大j、小j也都喂了。水也都给上了。兰芳就说那你就帮着把收拾完的菜都归拢起来吧。 她们俩的对话梨花都听见了。她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一边往大门外走,一边咕哝:j没人看哪行啊,乃乃去吧。她咕哝的声音很小,没人听见。大家都忙着,也没在意,梨花出了大门。来到饲养场,看看小j雏乐了,这些小东西!哟,毛上都沾些啥?多埋汰,咋不洗洗呢?说着就把水盆端过来,抓住小j崽一个个放水里洗。都洗完了。小j崽水淋淋的挤在一起嘀嘀叫。梨花这看那看,发现了那些种蛋,这不放坏了吗?咋不腌上呢?她找盐,没找着,梨花往家走。谢天浩家院里大家正忙着,梨花进来转来转去,最后拿着咸盐罐子走了。回到j场,把咸盐倒进水桶里,用手搅,然后把种蛋一个个放进去。放完了之后直起腰说,都腌上了,就等着八月节吃咸j蛋吧。还干点啥?她摸摸索索地打开了j网门说,哟!还有这么多j?这整天圈着能下蛋哪?山坡上有的是虫虫、蚂蚱叨去呗。梨花钻进去张开双手往门外哄野j说,克吧,上山克吧,上山坡克刨虫虫吃,逮蚂蚱吃,吃饱了再回来。出克吧,出克吧,可不许把蛋拉落到外头哇?有蛋回来下。出克吧,都出克吧……先是有几只野j出了门,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往外飞,最后都争着往外飞。 梨花又回到院子里,拍了拍身上又坐在小板凳上了,自言自语:还鬼捣地挺乏。 三林买完菜急忙到j场看看。j舍里全是空的,野j没了。j崽水淋淋的全蔫了。种蛋都泡在水里?尝尝水,是咸的!种蛋给腌上啦! 三林差点昏过去。 5 下跪 天已经黑了。谢天书、林香雨、笑笑在医院病房里吃饭。一边吃一边说母亲在二哥家的情况。昨天晚上林香雪从大闹家回来谢天书才知道老妈又被二哥接走了。他和香雨都不放心,决定今天起早去接母亲,刚要动身,二哥打电话报喜。接着大闹来电话说他也接到二舅的电话。林香雨认为不能乐观,妈是好一阵,坏一阵。因为我们总是盼望咱妈的病能好。有这种心理取向的作用,妈一好,我们就相信妈好了。也许这次是因为回到老家,妈的精神好,结果还是误事。多少次的经验教训了。 大闹、二魔、三鬼一人抱一大包东西扑扑隆隆地进来,进来就一个挨一个地给林香雨跪下了。大闹说,我们哥仨替咱妈向四舅妈,预备——说!哥三个一起喊说,下跪!赔礼道歉——大闹说,我们哥仨替咱妈向四舅妈下跪!赔礼道歉!给林香雪、给笑笑妹妹,预备——说!哥三个一起喊,一个满意—— 大家全愣了一阵子。 一个护士扶着谢天红进来。护士说:就这屋。然后走了。 大家全回头看。谢天红说,香雨呀?你在这屋哇?姐就在这眼科住院等立脚点做手术,大闹他们就不让我知道你也在这住院。香雨,姐错怪你了,姐给你下跪,姐给你叩头。说着就往下跪。大闹一把扶住说,哎哎!老妈,是咱们哥仨。你给咱们哥仨下跪可要命了?谢天红说,你们哥仨?二魔说,妈,咱们是来替你下……三鬼喊了一声妈,把二魔的话盖下去。谢天红说,咋是你们三个哟?妈就想给你四舅妈下一跪,叩个头,咋是你们呢?大闹说,这不咱们也来看四舅妈来了?晚了。人家出院了。谢天红说,晚了?大闹,领妈上你四舅家,妈非得给你四舅妈下一跪不可。妈要是早给香雨下一跪呀,妈这心就早好受一天。 林香雨憋不住哭出声来。 谢天红说:谁?是香雨吗?姐给你下跪了。说着下跪。林香雨跳下床,跑过来一下子搂住谢天红说,姐!你可别这样!谢天红说,香雨,是姐不好,是姐不对,是姐对不起你。谢天书把她们俩扶起来。 大闹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是二舅打来的,听了几句脸色就沉下来了。收起手机说,二舅说了,姥姥挺好,就是今天三林和喜鹊的订婚饭没吃上。 谢天红说:咋的呀? 大闹说:三林饲养场的野j全放跑了,刚买的一批种蛋都用咸盐水腌上了。刚进的小野j崽都用水洗了,死不少。不知道是谁干的。 谢天红一拍大腿说:得!准是妈干的好事 谢天书急了说:香雪,明天你去把妈接回来。 林香雪说:我找不着哇? 谢天书说:叫大闹领你去!早点去。明天我陪你姐做手术,让姚院长亲自到场。就这么定。 香雪,你送他们哥仨回家。 6 讨宿之二 林香雪的轿车在谢天红家门前停下来。邻居刘大娘说她看见大闹爹在马葫芦里睡觉,就是给暖气管道地下阀门留的那么个地方,一人来深,疯子、傻子和捡破烂的盲流有时候往那里钻。里面铺着编织袋和破塑料布。可潮了,一股霉烂味,刘大娘说你爹现在是不还在屋挠呢。林香雪、大闹、二魔、三鬼进屋,揭开老爹的衣服一看,后背全身是湿疹,许多地方已经挠破了。 张老蔫说:啊就,别,别让你妈知道。 林香雪把大闹拉到一边说:大闹,我真是对不起你们一家。赶快上医院吧。一切还是由我来承担。 7 不谈爱情(1) 天刚亮,林香雪就开车来接大闹,两个人奔梨花峪。轿车很快上了山路,车速也降下来。林香雪一边开车一边说:大闹,叫你姥姥这么一闹,你妈眼睛看不见了。你爹睡马葫芦起了一身湿疹。二魔三轮车被没收,还要罚款。三鬼把对象气跑了,自己还惹了一身官司。我都觉得对不住你们。可是你们对你姥姥没一句怨言。你们这一家对你姥姥是真好哇? 大闹说:你可不知道,我们哥仨都是姥姥带大的。小时候为了争挨姥姥睡觉没少打架,也没少挨妈揍。在我们的心目中,姥姥是最善良,最勤劳,最能忍受痛苦的女性了。无论姥姥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会烦,都不会影响我们对姥姥的感情。 前面的路要穿过一条小河。水深半尺,车下了水,走不远,停下来。 大闹说:误住了? 林香雪说:心误住了。 大闹说:心误住了?哈!你是说这小河挺美,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林香雪笑说:你这人从小就能猜透别人的心思。她说着脱了鞋,光着脚下车。 大闹说:哎!你的脚那么漂亮,别扎了。我下去背你吧? 林香雪说,好吧。她闭上眼睛美滋滋地等着。大闹脱鞋,下车,趟着水走过来开了门,见林香雪闭眼睛等着,就笑了说,你还真以为我会像小时候那样背你呀?没那便宜了。自己下吧。林香雪睁开眼睛说,你以为我在等你背呀?说着提起裙子下了车,呀!好凉。她下车后转过身往车上撩水。大闹也往车上撩水。洗完车,林香雪从车里拿出两听饮料和两个座垫,上了岸,在一片草坪上坐下来。大闹在她旁边站着。林香雪说,坐呀?大闹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来。林香雪递他饮料。两个人喝着。后来林香雪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说:哎,坐着和躺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躺下试试看?大闹挪远一点儿,也躺下来,仰望着天空。林香雪说,怎么样? 大闹说:小雨打在脸上有点像过电。 林香雪说:想起什么没有? 大闹说:没有。 林香雪说:13岁那年春天,我们俩跑到郊外去放风筝,正赶上那天没有风,你拽线,我把风筝往上一扔,你拉着风筝就跑,我在后边跟着。后来跑累了,风筝也掉下来了。你就这么躺在草地上,我跑过来躺在你身边。那时,我们就是这样望着天空的。玩起来没感觉有雨,一躺下才发现天是下着雨的。你说小雨滴打在脸上像过电似的。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就闭着眼睛让小雨滴打这儿打那儿,打一下凉酥酥一下,一直酥酥到心里。我说,真的有点像过电。当时我们就是这么说的。你想起来没? 大闹闭着眼睛不作声。 林香雪说:后来你又拽线,我又把风筝往上一扔,你拉着风筝跑,我在后边跟着跑。跑跑脚就崴了,是你把我背回来的。记得吗? 大闹闭着眼睛不作声。 林香雪说:那时候不是跟在姐的后p股后边跑,就是跟着你的后p股后边跑。是你们俩的大尾巴星。一高兴就让你们俩背。记得你最后一次背我,是我14岁那年冬天,我们大家去看露天电影。散场时我说我腿冻麻了走不了。姐背不动我,我硬让你背。你就傻乎乎地背,我趴在你背上吃吃地乐。其实我的腿没麻,就想让你背。记得吗? 大闹还是闭着眼睛还是不作声。 林香雪说:想想那时候,天真无邪,两小无猜。看看现在,人和人之间就很难说有多少真东西。人们都是根据自己的利益和欲望与别人交往,碰撞和周旋。真情实在是太少了。心像云,飘忽不定,没有个着落。说来也奇怪,还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踏实,也很舒坦。尤其是现在。大闹,你能不能说出这是什么原因? 大闹说:我能。 林香雪抬起上半身瞅他说:什么原因? 大闹说:你相信我不会抢你的钱。 林香雪啪地拍了他一巴掌。又躺下了。 林香雪说 第 14 部分 欲望文 第 15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大闹说:我能。 林香雪抬起上半身瞅他说:什么原因? 大闹说:你相信我不会抢你的钱。 林香雪啪地拍了他一巴掌。又躺下了。 林香雪说:呼呼啦啦地二十来年过去了。今天才来得及想一想,还是小时候最好。 大闹说:我们不想长大,还是长大了。 林香雪说:是啊,不想长大也还是长大了。记得你比我大两岁,今年应该是三十了。对了,林香雪坐起来看着大闹,大闹,你都三十了怎么还不结婚? 大闹说:我结婚?我要是不结婚,那些漂亮女孩就都有嫁我的希望。我大闹一旦结婚了,得使多少女孩子伤心呐?再说了,我看中的,一定是最漂亮最优秀的女子。 林香雪说:到现在为止,一个优秀的女子没遇上? 大闹说:最优秀的女子倒是有。 林香雪说:谁?说说看? 大闹说:姥姥和你姐姐,我的四舅妈。 林香雪说:我呢? 大闹说:你?二十八岁还没嫁出去的我能要吗?那不叫咱妈笑掉大牙了。哎?可真的,他也坐起来,你怎么还不嫁人呢?再过两天你可就徐娘半老了?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一照镜子就大吃一惊,昨天还和大闹过家家玩来着,今天头发怎么就白了呢?赶紧嫁吧!只争朝夕! 林香雪叹了一口气。 大闹说:是不是追你的人太多,拿不准了?我帮你拿主意?一个一个说,别着急。 林香雪说:回头一瞅,黑压压一片。从有权的到有钱的;从没文化到有文化的;从年轻的到年老的;从已经结婚的到没结婚的;从白道到黑道。有一部分人瞅你时眼睛都发绿,你会感到那目光是在扒你的衣服,恨不得一下子把你扒光。这些人大部分属于或有钱或有权的。有一点相同,就是看上去道貌岸然,心黑手狠脸皮厚,缺少人格。还有少数人不仅有文化,也有些人格魅力,只是一味的清高,一股子酸臭,和社会格格不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发现有谁不是为了我的钱,我的美貌,我的美名才接近我。我得绞尽脑汁,用尽心计才能既在他们中间生存,又不掉进他们的陷阱。刚才我说心像云,飘忽不定,没有着落。真的,还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踏实,也很舒坦。我问你是什么原因?你说是相信你不会抢我的钱。这句玩笑其实真对。真的,你不算计我什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7 不谈爱情(2) 大闹笑了:我现在开始算计也不晚。 林香雪也笑了:跟你在一起真轻松。大闹,你不知道一个漂亮女人要保住自己的清白是多么不容易。即使你清白,人家也不会相信。上次我把楚画弄到咖啡厅想警告她。她不但知道我的身世,而且不喝我的酒和咖啡。原因是怕我买咖啡的钱脏。这件事对我刺激相当大。我真得好好想想自己了。 大闹说:不想自己想想我也行。 林香雪说:真的大闹,你怎么不结婚?别嬉皮笑脸的,正经点? 大闹说:结婚?笑话。谁嫁我?就是有人肯嫁我,我也不能让人家跟我遭罪呀?那多不道德?你看看我们家,耗子d似的,搁这屋钻那屋就像地道战。再看看我?咱一下生就踹妈两脚。妈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个好东西,要么咋叫大闹呢?大丈夫三十而立,在解放军大学校里都没立起来,到了地方,干两天又辞职单干,弄了一p眼子饥荒。要不是前些天四舅帮我设计得一笔钱,我还得叫债主撵得可哪儿跑呢。再看看我这人,除了一米八的个子……不用看人,就看我这脚丫子吧?看着没看着没?大拇脚趾和脚后跟永远在袜子外头。上有钱人家都不敢脱鞋。说着举起来脚,舞蹈着脚丫子。林香雪瞅瞅就咯咯笑。大闹说再看咱家那几口人。咱爹啊就啊就大好人一个,用睡马葫芦的方式来孝敬他老丈母娘,别的啊就不会。咱妈猴厉害一个大好人,特要强,命不济,只好天天打j骂狗。二魔,少半个心眼。就三鬼一个好人还下岗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姥姥。过去,姥姥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美丽、慈祥、充满爱的名字。现在我们必须承担一部分义务。不能再让四舅一家承担了。姥姥把我们哥仨带大了,现在是我们回报姥姥的时候了。我得支撑这个家,要治好母亲的眼睛,要给二魔找个饭碗子,也得给他成个家。不管怎么说我比他和三鬼强,我得先顾他们,不然我怎么做哥哥呢?怎么做儿子呢?怎么做姥姥的大外孙子呢?一个大男人生下来首先做儿子和孙子、外孙子,然后有了弟弟当哥哥,再后来才给人当丈夫,当爹爹。没有当好儿子和外孙子之前,就消消气儿,别当什么丈夫了吧。 林香雪说:大闹,你这人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没想到这么好。 大闹说:别夸我了?再夸我还以为你要嫁我了呢。我可是饥又饥,渴又渴的。 这回林香雪没笑,只是很认真在看着大闹,然后叹了口气,望着小河。大闹也不再说什么,也望着小河。 细小的雨滴把河水打出许多小点点。 林香雪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大闹,你好像在争取银河大酒店的装修工程?是吧? 大闹说:已经中标了。 林香雪说:是嘛?门路不小哇? 大闹说:不是。一点门路也没有。是四舅的设计太超群了,人家一眼就选中了,不过真正拿到手还很难。 林香雪说:差什么? 大闹说:人家要到我们公司来考察公司实力。我们公司狗p没有,就一个空牌子。 林香雪说:需要什么? 大闹说:至少得租个像样的房子,进一些设备,招几个工作人员,让人家看了是那么一回事。 林香雪说:得多钱? 大闹说:怎么也得十万二十万的。 林香雪说:这钱我拿。 大闹说:拉倒吧。你能把妈的眼睛治好,再给二魔、三鬼找点事干,你就是我们家的上帝了。 林香雪说:我说了就算。 大闹说:拉倒!看姥姥去吧,再说下去你八成真的要嫁我了。赶紧甩,再晚了甩不掉了。 他蹦了起来。走吧? 8 一头扎下去 谢天浩夫妻俩一夜没睡。 母亲睡了。谢天浩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兰芳在掉眼泪:大j都飞了,j崽都死了,种蛋也都腌上了,订婚饭也黄了。这是咋回事呀?咱得罪谁了?该说不说,咱也没得罪过谁呀?谢天浩也想不明白,j舍门没关,有可能是喜鹊忘了关,或者是没关牢,可是她不能把小j雏都用水洗了,更不能把种蛋腌上啊。 老两口坐炕上发愁。兰芳突然想起来:哟,咱干妹妹临走前不是说过半个点给咱妈吃药吗?没给妈吃呀?谢天浩说,妈好好的吃啥吃。 大白梨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兰芳啊,快去看看你妈吧。 兰芳说:咋啦? 大白梨拍手打掌地说:你妈可街要饭呐!见谁跟谁要哇!可堡子场啄忝悄模?br / 谢天浩一急从炕上站起来,突然晃了晃。兰芳说,呀!他爹别急!说着急忙去扶。谢天浩靠在墙上说,快把妈接回来。兰芳想走又顾着丈夫。谢天浩镇静了一下,坐在炕沿上穿上鞋,刚往外走,三林扶着乃乃进来了,后边跟着大乃头。三林说,爹,妈,乃乃自个要走,都走到堡子头了。兰芳说,哎哟!去哪儿呀?咋不吱一声就走了呢?母亲说,妈要回梨花峪克。谢天浩说,回梨花峪?这不就是梨花峪吗?母亲说,你糊涂了?这哪是梨花峪呀?谢天浩说,妈,这可不就是梨花峪咋的?母亲说,这是梨花峪?是梨花峪咋没见天奎呢?也没见小瞎马和四眼狗呀?对啦!小瞎马叫你给杀了。你个死老头子! 谢天浩哆嗦了一下:妈!你说什么? 母亲哭了:死老头子!那小瞎马把咱们全家打北大荒拉回梨花峪。累趴下多少回呀,都累得起不来了,你也忍心把它杀了。那天云才五岁,你就背着我把她给了皮货商!你好狠心哪! 兰芳说:哎呀妈呀!咱妈不是把你当成孩子他爷爷了? 谢天浩问:妈!我是谁呀? 母亲说:你是谁?老头子!你还我的天云! 谢天浩说:妈!我是你的二儿子呀!妈!你咋……谢天浩晃了晃,一头扎下去。三林一把抱住。兰芳一看,谢天浩已经昏迷。她大喊一声孩子他爹呀! 1 抢救 谢天浩昏倒的时候林香雪的车正好到了大门外。 林香雪开车。梨花坐在副驾驶座上。后边是大闹、三林和兰芳,三个人横抱着昏迷的谢天浩。大闹打手机和谢天书通了话。谢天书接到电话后已经联系好医院。当林香雪的轿车到医院的时候,谢天书、林香雨和姚院长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急救人员冲上前把谢天浩抬进抢救室。林香雪又把林香雨和梨花送回家。 姚院长和医生、护士给谢天浩输y、打针。兰芳、三林、谢天书、大闹围着。护士打完针说只留两个人看护,其他的人到外面去。谢天书拉一下大闹,他们来到走廊。谢天书问大闹银梦大酒店的装修工程怎么样了?大闹说甲方对您的设计特别满意,初步答应把工程交给我们。过几天要考察一下我们公司的实力。四舅您知道我这个公司是瞎忽悠的,皮包公司,一考察就露馅了。这次我和林香雪去接我姥,路上提到这事,林香雪说她要投资。这件事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四舅,如果她真的投资,再有您设计,这个大项目肯定能弄到手。 谢天书说:大闹,我已经决定辞职了,和你一起干。 大闹说:四舅,那您当经理,我给您跑腿。 谢天书说:不。你当你的经理。我必须坐在家里,可以一边护理你姥一边设计或者是画画。就这么定了。对了,你妈改在明天做手术。你去看看你妈。不让你妈知道你二舅住院的事。你二舅,你二舅妈还有三林也不知你妈也在这里住院。让他们都互相不知道。不要说漏了。你先去看你妈,如果没事再回来。我抽空再去。 大闹去了眼科。 2 给我这次机会 谢天犁和闫嫣在酒吧里喝一种红酒。但两个人都默默地坐着,没有喝的意思。后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头转过去。那边有一位年轻女子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歌。那歌很忧郁。另一处,莱尔一边啜着酒,一边注视着他们。 闫嫣注视着那唱歌的女子说:本来,你老母亲一回到故乡,病就好了。应该是高兴的事,怎么?她没把话说完。 谢天犁依然看着唱歌的女子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闫嫣转回头来,盯着谢天犁说:那就说吧?为什么迟疑?你历来不这样的。 谢天犁说:时间不会太久,我就会和楚画结婚。 闫嫣一惊之际,嗓子里咯了一声,仿佛是打了一个嗝儿。她的大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终于有两行泪涌了出来。 谢天犁还是瞅着那位唱歌的女子。那女子的琴声和歌声真的让人感伤。 闫嫣默默地流了一阵泪后控制不住抽泣起来。 谢天犁回过头对着闫嫣说:对不起。 闫嫣抽泣着说:我们之间没约定什么,你也没有什么承诺,没什么对不起的。 莱尔站起来向闫嫣看着。 谢天犁说:相信我们还是朋友。 闫嫣说:我想见见这个楚画。能给我个机会吗? 天犁说:可以。 莱尔站在那边向闫嫣看着。 谢天犁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说:我是谢天犁。你好?什么?你大点声……啊……啊……我妈现在怎么样?啊……好吧,谢谢你。关了手机。 闫嫣一边揩泪一边看着谢天犁。 谢天犁说:是楚画的电话,说我老妈把二哥家彻底扫荡了。 闫嫣吃惊说:你不是说大娘回到故乡之后病就好了吗? 谢天犁:母亲的病总是换一个环境就好一阵子。平时也是时好时坏。 闫嫣说:大娘把你二哥家怎么了? 谢天犁说:饲养场的野j全放跑了;刚买的野j崽洗澡全洗死了;准备孵化小种j的种蛋用盐水腌上。我小侄的定亲饭黄了。二哥中风瘫痪昏迷不醒。 闫嫣说:大娘怎么样? 谢天犁说:干完坏事还一点也不知道。很正常。 两个人又沉默不语。那年轻女子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忧郁的歌。莱尔还站在那边犹豫,想过来,又没敢。 谢天犁说:想起来了!大卫说他刚从国外弄回来一些专治突发性高血压的药,我得马上找他。 闫嫣说:对了,商主任来电话说他们又研制了一些新药,想给大娘用,让我们去取。 谢天犁说:那就把这两种药一起送去。 闫嫣说:就把这次机会给我吧?闫嫣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谢天犁有些迟疑。 闫嫣说:不见到楚画,我一辈子也不会甘心。给我这次机会。 3 海参之三 林香雪把二魔扣车的事和三鬼倒腾日本车的事摆平了之后,和大闹把三鬼和风丫请进凤凰大酒楼。林香雪问今天是什么?服务小姐说今天轮到海鲜。林香雪看了看菜单说,正中下怀。外加三盘海参。风丫,你还想吃什么尽管说?风丫一听外加三盘海参就一惊,然后低头咬着嘴唇乐。 林香雪说我和你大哥还有点事。你们俩先吃。想吃什么就要。不要急,慢慢吃。 一位经理模样的人走来。林香雪介绍说,这位是向经理,这是我的亲戚,张放。向经理和大闹握手说您好!请到里面坐。林香雪说不去你那。给我找个小雅间。向经理领着他们俩进了一个单间,三个人落座。 林香雪说:上回我和你说有两个亲戚…… 向经理说:就是那一对小青年? 林香雪说:对。一会儿你过去看看。回来和我说一下。再叫服务员给我们俩来点便饭。你忙去吧。 向经理说:那我就去办。稍候。经理出去了。 大闹说:是不有点腐败? 林香雪说:刚才你为什么一直不坐下?因为你觉得在这样的场合有你大伯子在场,风丫会拘束。我们俩单独吃点便饭还腐败吗?大闹说我原先是一p股饥荒。现在虽然不欠债了,也是崩子儿没有。你替我花钱的时候可要想好喽,猴年马月还。林香雪说这些都是我欠你的。如果不是我要你把大姨娘接去,哪有后来你母亲眼睛失明,三鬼倒卖车子,风丫跑了,二魔被罚,三林饲养场受损失,你二舅中风这一系列事情呢?我是还账。算了,不说这个。我对刚才你和向经理见面时的样子有点兴趣。 大闹说:见面的样子,怎么? 林香雪说:这个饭店你知道吧? 大闹说:知道哇! 林香雪说:知道多少? 大闹说:全市最高级的酒店。这位向经理也是大富翁。还是市人大常委,全国劳模,省人大代表,是个人物。 林香雪说:看来你还真知道。我看你和他见面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 大闹说:没怎么样?我怎么样了? 林香雪说:用他们爱说的话说,就是不卑不亢。 大闹说:就这个呀?我在谁面前都这样。有钱的,有权的,没钱的,没权的,都这样。 林香雪说:以后你要有钱了呢? 大闹说:那也还是这样。 林香雪说:好。我喜欢你这样。 大闹说:别跟我套近乎,就像真的看上我了似的。 服务小姐上了饭菜,两个人简单吃了一些,然后喝茶。向经理进来了说林小姐,这两个人我看了,也聊了几句。长相,个头,言谈我都满意。女的就留下暂时做服务员。男的我看挺会来事,嘴也甜。我一楼缺一个楼层副经理,让他代理一个月看看。林香雨说那就谢谢你了。他们的母亲明天做眼睛手术,男的我叫他后天来,女的伺候她母亲出院再来。可以吧?向经理说可以。林香雪说:那你忙着吧。向经理说二位慢用,我失陪了。向大闹示意之后,出去了。大闹说你是给三鬼和风丫找了工作?看样子我欠你的账是没法还了。干脆,饥荒多不愁,你把二魔也解决了吧。林香雪说我看你们家那儿,就一个小卖店和一个公用电话。我已经在那买了一个破房子,带房票的。论地点做个小卖店挺合适,再带一个公用电话。就让二魔经营那个小卖店吧。我给他拿底垫,简单装修一下。我得到内部消息,你们那马上就动迁。动迁时这个破房子能算40多平动迁米。大闹觉得林香雪让人不敢相信了?他随口说那就把我也解决了吧? 林香雪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大闹说:说过什么? 林香雪说:在小河边说过准备投资你的装饰公司呀? 大闹站起来说:你?你不是玩我吧?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四婶,我替爹给你下跪了 谢天浩在输y。林香雨看着输y管。兰芳和三林在吃饭。姚院长进来。大家都站起来。姚院长看了看,问谢天浩说感觉怎么样?谢天浩点点头。姚院长说,你这病上次我已经治过一次。没问题。至少一周之内让你拄g回家。再过一个月,你扔下拐g,拎两包果子来看我。说着笑笑走了。 兰芳说:这可谢天谢地呀! 谢天浩要说话,说得不清楚。兰芳听了听说:他是问妈咋样? 林香雨哈下腰去说:二哥,你放心养病。妈挺好的。 谢天浩又说,林香雨听不明白。兰芳听一阵,也没听明白。谢天浩说着眼泪下来了。兰芳这回听明白了,是叫三林说:三林,你爹叫你。 三林把耳朵送到父亲嘴前,谢天浩反复唔噜,三林没明白。兰芳又去听。谢天浩流着泪,说不清。还是说。兰芳听听,一愣,眼泪顿时下来了。 三林说:妈,爹说什么? 兰芳揩揩泪说:你爹说,他对不起你四叔和你四婶,叫你替你爹给你四婶下一跪。 三林扑通一下给林香雨跪下了说:四婶,我替爹给你下跪了。 林香雨急忙扶起来,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眼泪倒下来了。她揩揩泪,说:二哥,大哥被抓兵以后,是你跟咱爹支撑这个家。兵荒马乱,苦难重重。爹过世早,妈靠着你和二嫂把兄弟拉扯大,又供天书、天犁念完大学。后来我们都进了城,就剩你自己还守着老家。俗语说长兄为父。哥的功劳和恩情不是一巴掌、两巴掌就能打没的。现在妈还在世,我们顾着妈。妈过世以后,我们就该孝敬二哥和二嫂了。只要二哥健康,好日子在后头呐。二哥、二嫂,我回家安排笑笑吃了饭,然后和天书来换二嫂和三林。你们到我家睡。说着走了。 谢天浩呜呼呼地哭起来。 5 病长无孝子 母亲、谢天书、林香雨、笑笑,一家人在吃饭。 笑笑高兴地说:终于又在一起吃饭了。把一盘菜送乃乃跟前,盘子碰到乃乃的手镯,叮的一声。笑笑乐了,真好听!像好几年没听着了似的。说着又用匙碰了一下乃乃的手镯,又是叮的一声。笑笑嘻嘻笑。 林香雨把一个小碟送母亲跟前说:妈,这是你爱吃的虾酱。母亲用筷头夹了一点放嘴里,吧嗒一下。笑了。 母亲在姐家呆一夜两个半天,在二哥家呆了两夜一天半零一个早晨,导致对母亲的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都接近前功尽弃。好的是楚画曾经把母亲的情况向中国精神病研究中心介绍过,他们给楚画寄来一些药,她又配制了一点适应大娘病情的药。这药连续吃三天就应该见效。今天是第一天,看来药效果不错,只吃了一服,母亲就显得很安静。谢天书在客厅的墙上挂了病长无孝子的字画条幅。挂好后对林香雨和笑笑说:我们开个家庭会议。 笑笑说:恭喜老爹选择民主道路。 谢天书说:乃乃又回来了。以后,我们不再雇保姆,也不让乃乃到别人家去。就我们自己伺候下去,直到乃乃离开我们那一天。我为什么要挂“病长无孝子”这几个字呢?是想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时间长了,就放松了孝敬母亲或者是失去了孝敬母亲的信心,甚至不耐烦。另外,不要有攀比。不要想老人还有别的儿女,都有扶养老人的义务。有些老人有一大群儿女,却谁都不扶养老人,还谁满嘴是理,就是儿女们互相攀比的结果。我们只记住我们应该尽我们的孝道。不管别人。这孝字上面是个老字,下面是个子字,就是上面一代和下面一代结合成一体。上一代还有上一代,下一代还有下一代,过去无始,未来无终,是个整体。我们为什么要祭奠祖先,年年要扫墓呢?就是永远让我们体会到我们和先烈永远是一体。你们从乃乃病态中所涉及的事和乃乃平时给我们讲的家史,已经知道乃乃把我们这群儿女拉扯大是怎样的艰辛。而我们要保证乃乃有个幸福的晚年,这就是上一代和下一代。乃乃、我、香雨和笑笑,我们三代是一体。 笑笑说:就像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里说,哪怕幸福被破坏,我们生死与共。生死与共。 谢天书说:好女儿。为了护理好乃乃,也为了保证你的学习,我重新租了一处楼房,就在笑笑学校附近。笑笑孝敬乃乃的方式就是好好学习。过一会儿你和妈妈就回租房处。护理乃乃和你二大爷的事都不牵扯你们。笑笑,你们有什么意见? 笑笑说:爹,还是每天给乃乃打一次电话,星期六回来和乃乃住一宿? 谢天书说:这个不变。 笑笑说:我想平时也能抽空跑回来看看乃乃。比如中午、间c、大扫除时间。 谢天书说:你现在学习怎样? 笑笑说:这次通考,全年组第7名。 谢天书说:不错。爹同意。 林香雨说:从352追到第7名?这么快? 笑笑说:我说过,追上他们,比下降的速度还要快。 谢天书说:不许骄傲。爹同意你抽空回来看看乃乃。不过…… 笑笑说:爹,你不用说了。我从乃乃精神失常时说的话和办的事里总结出来,几乎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儿女,为了下一代。从中,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乃乃的一切都是为了后一代。我好好学习,就是孝敬乃乃。 谢天书说:好。好。 林香雨很激动说:笑笑,你长大了。妈真高兴。对了,天书,那个油布包…… 6 油布包 谢天书说:对。正好楚画也来。正说着,门铃响。林香雨去开门,是楚画。楚画换拖鞋说:我来看看大娘吃药后有什么反应?林香雨说:挺好的。你来得正好。 母亲正坐在床上缝抹布。 谢天书说妈,给您看一样东西。母亲停下针说啥呀?我看看?拿过包,桑葚的?大家都吃惊。笑笑说咦?乃乃认得?包一点点地打开了。里面是一层牛皮纸,揭开牛皮纸,先是一封信。那信纸黄黄的,字像小学生。信下面是叠着的两张纸,展开纸,是一个奖状。再展开另一张纸,又是一张奖状。两张奖状下面是两个一大一小纸包,打开小纸包,里面是一个奖章。一个纪念章。打开大点的纸包,是两张照片。母亲拿起照片。林香雨给母亲拿来花镜,母亲戴上后看照片。是桑葚和天奎踩高跷时的照片。17岁的桑葚和18岁的谢天奎在扭高跷。桑葚扭上装,天奎扭下装。母亲拿起第二张照片。是《小女婿》中演杨香草的剧照。桑葚在平剧《小女婿》扮演杨香草:小河流水呀……谢天书拿起纪念章递给母亲说这是抗美援朝纪念章。母亲接过来看说咳,桑葚还指望能在朝鲜战场上碰见天奎呢。母亲又拿起那几张奖状。谢天书说这是三八红旗手奖章。母亲说这是桑葚参加修水库前得的。谢天书一张张指着说这是《小女婿》被市政府评为一等奖。指另一张,这是桑葚扮演杨香草被市政府评为个人一等奖。 母亲最后拿起那封信说这是啥?谢天书说信。母亲说给谁的?谢天书看看说是给大哥的。母亲说念念。谢天书瞅林香雨说你念吧。林香雨说这里可能都是眼泪,我受不了。还是你念吧。谢天书为难。笑笑说我念。拿过信,乃乃,我给您念啊?把信展开,扫了一眼,鼻子就酸了,眼睛也红了,念,天奎,当你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流落到什么地方。不过,我无论流落到哪里,永远等着你,盼着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是你的人。你的桑葚。两行泪从笑笑乌黑的大眼睛中缓缓地溢出。 母亲静静地听着,眼泪静静地流下来。大家都哭了。 谢天书、林香雨、楚画,还有笑笑坐在客厅里,大家的情绪都不大好。 谢天书说:连桑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沦落到哪儿。 林香雨说:有可能是桑葚被斗的时候匆匆忙忙出走的。 谢天书又拿出楚画在狐仙台石崖上拓的拓片,研究了好一阵子没有结果。 7 漂亮的母狐狸 晚上10点钟母亲睡了。楚画在谢天书的书房里上网。 老巫婆说:瘸狼,这一夜,我陪老妈妈住。 瘸狼说:老巫婆,你真的太爱这位老人了。 老巫婆说:这位老人的经历,几乎就是一位旧中国女人的百年史啊。 林香雪开门进来了。她悄悄地换了拖鞋,往阳台上看看,然后走进书房,就看着楚画打电脑。楚画并没发现她进来,精力都在网上。后来不知怎么就一回头说:是你?怎么进来的? 林香雪说:狼来了。是吗? 楚画说:我希望是瘸狼。回到电脑前坐下,继续打电脑。林香雪在楚画身后看。 老巫婆说:瘸狼,老妈妈家来只漂亮的母狐狸。 瘸狼说:狐狸和瘸狼,应该是朋友。 林香雪在楚画身后对着电脑屏幕微微一笑说:楚小姐,我和这位瘸狼聊几句,你在意吗? 楚画说:无所谓。说着站起来让了位置,林香雪坐下,打电脑。她打得也相当熟练: 老巫婆说:瘸狼,你有钱? 瘸狼说:无可奉告。 老巫婆说:瘸狼,你有权? 瘸狼说:无可奉告。 老巫婆说:瘸狼,你有才? 瘸狼说:老巫婆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漂亮的母狐狸,一定是你。 老巫婆说:瘸狼,你很优秀。 林香雪站起来把座让给楚画。楚画看电脑: 瘸狼说:谢谢夸奖。漂亮的母狐狸,你不是一身官气和铜臭气十足的人,就是厌恶官气和铜臭气的人。你是哪一种? 楚画坐下打电脑: 老巫婆说:这个漂亮的母狐狸,先是一身官气和铜臭气,后来又厌恶官气和铜臭气。瘸狼,我已经没情绪,明天再聊。再见。 瘸狼说:再见老巫婆。别梦见我。 楚画下网,关了电脑。然后拿起电话说:谢老师吗?我是楚画。谢老师,几天不见挺想你的。上回我在你家睡了一宿,到现在也没忘。我在你家等你哪,怎么还不回来?把电话递给林香雪。林香雪正想听听对方说什么,她不客气地接过来,听了一会儿,笑了说:姐夫,我是林香雪。刚才是我骗你,幸亏你没上当。再见。关了手机,对楚画一揖在地说,楚画,原来你我是一种人。林香雪向你道歉。说着真的微微一欠身。 楚画笑说:平身吧。 林香雪说:谢过老巫婆。不过要说明一下。你那次睡在我姐家,正赶上我姐早上回家看见了。她没吱声退出来在走廊上昏倒了。接着又在马路上昏倒,被一个好人送进医院。刚苏醒过来就偷着出院了。结果再次昏倒,还是进了医院。 楚画说:这个细节以及骑摩托扶我肩膀之类,只能看作你曾经不友好的解释。对我没有实际意义。 林香雪说:我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对这位老人的事特殊感兴趣? 楚画说:刚一见面,大娘就认为我是她的女儿,并且着我叫妈。我叫了。而且一直在叫。 林香雪摇头说:这个回答我不满意。 楚画说:因为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 林香雪说:噢,一个苦难重重的老婆婆和一位现代派的女硕士?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两个女人的间距和联系。但是,这个回答,我还是不够满意。 楚画说:因为在她那有我没有的东西。 林香雪想了想,点头说:的确值得我们珍惜。谢谢你的启发。谢谢你对姐家的帮助。她站起来走到门前,开了门又回头一笑,说:老巫婆,那条瘸狼特了解你了,他非常爱你。如果他是个单身男人的话。 1 不抢救了 梨花昏迷不醒。 姚院长组织会诊后,对谢天书说,根据ct、彩超和抽血等检查结果和临床诊断,找不到能够使你母亲突然昏迷的原因。也就是说,你母亲没有大病。可能就是你母亲太老了。就像一盘机器,各个零部件都接近不能工作。 林香雨说:再没有什么办法了? 姚院长说:恐怕只能维持。建议你们准备后事。 听了这话,林香雨哇地哭了,谢天书的眼泪也刷地下来了。 谢天书和林香雨把母亲的事告诉了二哥和姐姐。谢天红、谢天浩、兰芳、三林跑进抢救室,谢天红喊了一阵妈,见母亲还是昏迷不醒,扑到母亲身上大哭起来。谢天浩流着泪,看看母亲是不行了,便和谢天书商量通知老疙瘩。谢天书说打了两次电话,说是出国了,还没回来。谢天浩又和谢天书商量是否马上送母亲回老家。母亲说过要死在老家,也要葬在老坟。谢天书不想放弃抢救。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谢天浩说只怕没抢救过来反而误事。凭他的经验,妈是不行了。况且姚院长也让准备后事。 谢天红突然喊了一嗓子:妈!妈醒啦! 大家都糊上去看,梨花果然缓缓地睁开眼睛。谢天红告诉母亲二哥、二嫂和三林都来了。梨花气息微弱,张张嘴,说出回家两个字。谢天浩问回咱们老家呀?梨花又说出香雨两个字。林香雨说,妈,您说吧?把耳朵对着母亲。梨花说断断续续地说……先回家……再回……梨花…… 林香雨解释说:妈的意思是先回楼房,然后再回梨花峪。 谢天浩说:那就赶紧走。先回楼房看看,然后回咱们老家。天红,天书,你们看呢?谢天红说:长者为大,听二哥的吧。 谢天书还是犹豫:不抢救了? 谢天浩果断地说:按姚院长和咱妈的意思办吧。说完这句话突然呜呼呼地哭起来。就哭着又说,老四,听哥的吧,这事哥比你有经验。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谢天书的眼泪霎时间涌了一脸。他要把母亲从死亡的深渊拽上来,现在松手了。母亲一生的苦难,母亲的恩情,都在松手的刹那放弃了,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母亲向死亡的黑d里坠去。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 2 一个小时后上网 谢天犁从日本回来,闫嫣开车到机场把他接到公司。谢天犁看看表,固定上网的时间到了,他一进总经理室首先打开了电脑,上网。老巫婆在网上等他: 老巫婆说:瘸狼,你得狂犬病了?还是被狗熊咬伤了? 谢天犁敲键盘: 瘸狼说:听说东洋有个母狼挺漂亮,我去瞅瞅。想我了吗? 老巫婆说: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我的老妈妈病了,病得很重很重。 谢天犁一惊,急敲键盘: 瘸狼说:老妈妈怎么了? 老巫婆说:老妈妈终于在渔人d找到了桑葚,谢老师和林老师找到老妈妈的时候,桑葚已经死在老妈妈的怀里。老妈妈把桑葚葬在自家的祖坟里之后,昏死过去,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想会有两个结果,一是老妈醒来后,精神病好了。二是跟桑葚去了。 谢天犁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眼泪崩出来了。 闫嫣跑了进来说:怎么了?她看了看谢天犁,然后便看电脑屏幕她明白了。 谢天犁说:闫嫣,马上给我买张机票,越快越好。 闫嫣走了。 谢天犁敲键盘: 瘸狼说:老巫婆,过一个小时后上网。千万。一个小时后你一定要上网。千万。千万。 老巫婆说:好吧瘸狼。一个小时之后。 谢天犁马上给楚画打电话。 3 梳头 谢天浩让三林去把住院的东西全拿着,他也出院。 林香雨让林香雪上学校把笑笑接回家。 救护车到谢天书家楼下时,大闹、二魔、三鬼和风丫已经在楼下等着。大家从车里抬出担架上楼。担架进了屋,林香雨问母亲是上床,还是上阳台?母亲说上阳台。大家把梨花轻轻地放到藤椅上。梨花微睁双目,望着前方。 秋傻子还在下,那个现代化的大城市还在,立交桥上的车流依旧在旋转,旋转。 梨花把眼睛闭上了,头靠在椅背上,说:老,疙瘩。 谢天书急忙打电话,这次老弟弟接电话了,他告诉老弟弟,妈可能是不行了。叫他马上回来。晚了恐怕要赶不上了。谢天书放下电话,跑过来对母亲说,妈,老弟弟说马上坐飞机回来。 梨花要看装老衣裳。林香雨把母亲的寿衣拿来,母亲摇头,要林香雨给她新做的那套白绸子衣裳。林香雨把妈那套白绸子衣裳拿出来放在妈的膝盖上,胸襟上绣的桑葚正好露在上面。母亲用手抚摸着。 林香雨掉着眼泪问母亲:妈,您老记不记得存折放哪儿了? 母亲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要说句什么。林香雨把耳朵递过去,听明白了。她跑进母亲房间,从小柜的抽屉里拿出小包,跑到阳台把小包放到母亲手里。母亲打开小包。是小牙、小手镯、连心锁什么的。 林香雪到学校找到老师请了假,笑笑上车时对乃乃的事还一无所知。到了车上,林香雪才把事情说了。笑笑不信,乃乃不会死。笑笑跑上楼,跑进屋,跑到阳台,跑到乃乃跟前看了看,说,乃乃!您怎么样?乃乃挺好的?乃乃还能坐着哪?乃乃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后来,侧过脸,把左面脸对着笑笑。笑笑眨眨大眼睛,明白了,在乃乃的左面脸上轻轻地亲一下,乃乃又把右面脸给她。笑笑又在乃乃的右面脸上亲一下。乃乃把小包放到笑笑的手里,笑笑看看,想起她曾经向乃乃要这些东西,乃乃说等乃乃死了以后你再看吧。看到这些就会想起乃乃。这回笑笑怕了,问,乃乃,你这是什么意思?乃乃拼着好大力气用双手捧起笑笑的脸说,笑笑,乃乃……要走了……乃乃,给,你……梳梳头。笑笑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瞅着乃乃,咕了一声不!不——突然抱住乃乃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喊不!不——不不不不!林香雨拿来梳子放到母亲手里,把笑笑拉起来,让笑笑侧跪在乃乃跟前,乃乃开始给笑笑梳头,老人的手颤抖得厉害。笑笑的眼泪一行行地落下。全家人都站在后面一边流泪一边看着。乃乃抖动的手给笑笑编小辫。笑笑哭得上不来气。肩就一耸一耸。头一挺一挺。辫扎好了。扎得丑巴巴的。乃乃说,好了。让乃乃看看。笑笑转过来面向乃乃跪着。乃乃看着看着,脸上有了笑意,说,乃乃的好笑笑,乃乃不知道临了这么不中用……笑笑一下子扑上说,乃乃你不能走!乃乃,笑笑不让您走!乃乃走了笑笑可怎么活呀?乃乃是要跟桑葚去吗?乃乃,是桑葚亲还是笑笑亲啊?你跟桑葚去了笑笑怎么办?没了乃乃笑笑学习会突然下降啊乃乃…… 4 你就是瘸狼啊? 楚画没有关机。她一边准备急救包,一边注意着电脑屏幕。一个小时后瘸狼准时上网了。 瘸狼说:老巫婆你在吗? 老巫婆说:瘸狼,我在等你。我有急事你快说。 瘸狼说:老巫婆,明天我要见你。 老巫婆说:瘸狼,我没时间,也没那心情。明天 第 15 部分 欲望文 第 16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老巫婆说:瘸狼,我在等你。我有急事你快说。 瘸狼说:老巫婆,明天我要见你。 老巫婆说:瘸狼,我没时间,也没那心情。明天凌晨,我将跟随老妈妈的儿女们一起回梨花峪去,老妈妈要死在故土。 瘸狼说:老巫婆,明天见面后,我对你说,老巫婆,你就是我的媳妇了。你说,啊?你就是瘸狼啊?你只要说了这句话,就证明你同意嫁我了。就这么定。明天见。 楚画还没反应过来,瘸狼已经关机了。这条瘸狼!他倒记住了大哥对桑葚说的话。 5 如果她不同意和你结婚呢? 机场,闫嫣在送谢天犁。 谢天犁说:闫嫣,如果楚画同意和我结婚,我考虑将我们公司以最优惠价格给你和莱尔,我和楚画办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 闫嫣说:如果她不同意和你结婚呢? 谢天犁说:没有如果。 闫嫣说:假如您母亲已经要去世了,你还办康复中心吗? 谢天犁说:要办。即使我的老妈没了,还有更多像老妈那样的老妈,老爹…… txt小说上传分享 6 存折! 这是梨花80寿辰后的第20天凌晨。 三林和大闹用担架抬着梨花。谢天书、谢天浩、张老蔫、谢天红、林香雨、楚画、二魔、三鬼、笑笑、风丫大家拥着,将梨花送上救护车。楚画也上来了。谢天书说楚画,你就别去了?楚画说我带急救包,路上出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处理一下。 车要走了,林香雨对谢天书说:你们先走,她随后撵去。 谢天书问:还有什么事? 林香雨说:妈的存折还没找着呢。妈要是不行了,存折的事必须有个交代呀? 谢天书说:是啊是啊!妈在临终必定对这笔钱有个嘱托。我们也得有个交代。没有存折怎么行?这事非常重要。这样吧,把香雪朋友的车给你留下。可别赶不上啊?林香雨说:你放心,我不去,咱妈不会走。 救护车走了。谢天浩、兰芳、张老蔫、谢天红上了林香雪的轿车,也跟着走了。林香雨抹身跑进楼。她跑上楼,就穿着鞋跑进屋,进母亲的卧室找存折。她急得满头大汗,接近疯狂地翻着,把家里的东西扬得哪都是。 电话响了。她跑过去一下子拿起电话说:来不及了吗?啊?你你是谁?天犁?你是天犁呀?我,我是你四嫂。你在哪儿?下飞机了?他们都回梨花峪了。妈要回老家。就我自己在家。哎哎!你到我这!和我一起走,我有车。啊啊!她放下电话怔了一会儿又开始翻。 7 你是谁? 在救护车上,谢天书一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对母亲的挽救。他问楚画,现在母亲只有靠自身的力量抵抗死亡了,你看母亲会怎么样?楚画说,最后这三服药都给大娘吃了。如果不出现渔人d桑葚的事,今天正应该看到这次用药的结果。现在很难说了。我想会有两个结果,一是老妈醒来后,精神病好了。这段精神失常,就像一场噩梦。但是看大娘的身体状况和姚院长的态度,大娘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我的一切努力告吹。谢天书想,如果母亲的病好了,又去世了,更是遗憾。他再次想到母亲是用疯的形式来办完她一生中没办完的事,办完了,也就走了。这很可怕,也更可悲。 救护车在谢天浩家门前停下。车后跟来一些乡亲。大家把梨花抬进屋。兰芳和谢天红上炕把褥子铺好,梨花被轻轻地放在炕上。楚画摸摸老妈妈的脉说,让大娘休息一会儿。笑笑哭着说:乃乃,到梨花峪了。 乃乃没有反应。 大白梨、老茄种家的、大乃头、笑眼佛家的都来了。他们没敢说什么,在外屋看着。 笑笑又哭着大声说:乃乃,到梨花峪啦。乃乃您醒醒!乃乃您醒醒啊! 乃乃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笑笑叫了一声:乃乃醒啦! 大家呼啦一下围过来。 乃乃看了看说:这是哪儿?回老家了? 笑笑说:乃乃,这是梨花峪。二大爷家! 乃乃说:扶乃乃起来。 大家帮笑笑把梨花轻轻地扶起来。梨花盘腿坐在炕上,兰芳和谢天红给母亲后面塞上被,让母亲靠着舒畅些。梨花看看大家问:香雨呢? 笑笑说:妈一会儿就来。 乃乃说:老疙瘩呢? 谢天书说:已经告诉他了。他坐飞机回来。差不多快到了。 母亲说:大林子、二林子和水水呢? 谢天浩说:已经告诉他们了。估摸都在路上。 母亲看看楚画,问:你是谁?我好像打哪儿见过你? 楚画有些吃惊,有些不解,有些奇怪地说:妈?是我。 母亲反复琢磨着楚画:妈?叫妈?你是谁呀?看着好像挺面熟?在哪儿见过? 楚画两眼胀满了泪水,说:妈,我几乎天天都陪着您哪?您怎么不认识我啦? 母亲上上下下端详着楚画,皱着眉说:乍眼看,我还以为你是天云呢?是有点像我的天云。可岁数不对。那你是谁呀? 楚画强忍着泪水说:妈,您要是不记得我,那可是委屈死我了。说着眼泪就要出来。她求救似的瞅谢天书。 谢天书也急了,急忙说:妈,楚画几乎天天都在护理您。一直在给您治病。 母亲说:治病?妈没病啊?治啥病? 谢天书有点急躁了,说:妈,是您一见面就说她是你女儿,着人家管你叫妈,现在怎么又不承认了呢? 母亲又盯着楚画看了一阵,摇摇头。 楚画又叫了一声:妈。妈……她控制不住,想哭。 母亲说:一口一个妈。妈听了也挺亲的。那你是谁呢?叫妈的再也没有谁了,要么你是妈的老儿媳妇儿? 楚画一抹身跑了出去,跑出了房门之际,眼泪喷涌而出。她跑出了院子,在一个僻静处,哭出声来。而且越哭越伤心。谢天书追出来,站在大门外看着。林香雪拿着两个凳子走到楚画跟前让楚画坐下,又给楚画一个手帕。林香雪也在她对面坐下来。谢天书的心中突然升起希望。母亲不认识楚画这件事证明母亲好了。正常了。对自己精神失常这一段没有记忆,这是好事。这是楚画的功劳!谢天书激动得热泪盈眶。 谢天浩拍拍他肩膀,谢天书回转身一看是二哥,便说,二哥,你看咱妈是不是好了?谢天浩说:妈是回光返照。 谢天书的心咯噔一下子又沉下来。他看一眼楚画,跟二哥进了屋。 屋里,笑笑和谢天红正扶母亲坐着。兰芳拿来罐头,舀了一小匙,要喂母亲。梨花摇头说,天浩哇,克笑眼佛家克,把喜鹊和腊梅给妈找来。谢天浩说,哎。就去。三林说爹,我去。说着跑了出去。大白梨说哎!三林,喜鹊和腊梅都在你家饲养场呢! 笑笑揩揩泪笑着对父亲说:爹,看乃乃多好? 是啊。谢天书兴奋地说,妈应该能吃点东西了。 笑笑说乃乃,您吃点啥吧?梨花说小米粥。兰芳说哎哟!该说不说,就知道妈爱吃小米粥,妈刚进门就做了。兰芳说着到外屋,不长时间就端过来一碗来喂母亲。母亲吃了一小口说:咋这么没滋味儿?虾酱呢? 大家面面相觑。 谢天书说:对了!香雨要是还没动身叫她带来点。拿出手机。 8 虾酱 林香雨:妈!您放哪儿啦?怎么就找不着啊?绝望之余,站起来继续翻。她,好像也不大正常了。 林香雨全身是汗,头发纷乱,发疯了似的翻东西。屋子全乱了,东西扬得哪都是。她绝望地坐下来说,没办法了,怎么也找不着了?妈,您老人家帮了我二十年,我也伺候您老人家二十年,咱们的心灵应该能相通啊?我怎么就猜不透您把存折放哪儿了呢?妈,咱们的心灵要是能相通,您老人家就提示一下吧? 手机响了。她慌乱地拿起来说:来不及了?啊?什么?虾酱?妈想吃虾酱?好好!她收起手机,跑到厨房拿起个小罐看看,呀,这罐吃了啦?新买一罐放哪儿啦?她拍一下前额,跑到阳台,把几个小罐挨个揭开看。一边揭一边叨念哪个是呢?我这脑袋全乱套了,她拿起了母亲放存折的小罐,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那个小包。 她急切地拿出来,打开小包,呀——两个存折和500元钱! 这回林香雨疯了:找到啦!妈!您老人家可得等着我呀! 手机又响了。她拿起来说:找到啦!找到啦!啊?是天犁呀?在哪?到楼下了?我马上下去! 9 逝世(1) 自从父亲昏倒以后,三林就一直跟着进城护理父亲,j场的事也完了,也没工夫想。现在乃乃要找喜鹊和腊梅,他才跑到j场,到那一看,一笼子野j,见喜鹊在孵种蛋。腊梅在烧炕。这才知道他走后这姐俩一直在替他管理j场。才知道大野j是它们在这里生活惯了,是自己跑回来的。种蛋腌的时间短,等于消毒了,孵化没问题。三林乐了,给喜鹊赔了不是。喜鹊扑哧笑,烟消云散。 三个人跑进屋时,林香雪已经拉着楚画站在屋里。楚画还是默默地掉眼泪。笑面佛家的正问梨花哪儿不悠作?梨花摇下头说不难受。哪儿也不难受。 三林走到乃乃跟前小声说:乃乃,喜鹊和腊梅来了。 梨花说:腊梅,你过来。二魔,你也过来。 腊梅过来了,二魔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只知道乐,叫大闹推过来。 谢天红咬着牙说:我整你个死娘的!到裉劲儿的时候你还秀咪上了。 梨花说:腊梅呀,他就是我给你定的二魔,我外孙子,照平常人少半个心眼。二魔呀,这是姥姥给你定的媳妇儿,叫腊梅。你们俩相互看看。 腊梅瞄了二魔一眼。二魔却低着头。 梨花说:腊梅呀?你愿意不? 腊梅点点头。 笑面佛家的说:咱腊梅愿意。 梨花说:二魔,你呢?你老低个头,也没看腊梅呀? 二魔说:姥姥,从她进院到进屋我一直盯着她来着。 大家哗地笑了。 梨花说:你愿意不? 二魔说:我怕她不愿意。 大家又笑了。 梨花说:喜鹊,三林,你们俩也过来。 喜鹊和三林走到梨花跟前。 梨花说:喜鹊,三林,你们俩的亲事是乃乃给定的。腊梅和二魔的亲事也是姥姥给定的。我是看不着你们成亲了,给乃乃行个礼吧?就算我看见你们成亲了。 大家闪开,喜鹊和三林并排站了,腊梅和二魔并排站了,四个人站齐,一起给梨花行了礼。 梨花说:好了。大闹,你过来。 大闹过来说:姥姥,你也给我找媳妇呀? 梨花说:姥姥要问你,二魔和三鬼都有媳妇儿了,你是老大呀?你到底有没有? 大闹瞅林香雪说:哎?姥姥问我呐,我有没有? 林香雪说:大姨娘,您老看我和大闹行不行? 梨花说:小时候你不就是他媳妇吗? 林香雪说:现在我要还给他当媳妇还差点啥不? 梨花说:你是说差辈儿呀?你是说从你姐那论,他该管你叫姨呀?是不是? 大家都吃惊。 谢天红说:哎呀妈呀,咱妈咋这么明白? 梨花说:香雪,你原先本来就管天红叫大姨。你是你,你姐是你姐。又没有骨血关系。我要走了。临走之前说行。走了之后谁也不准说不行。你们俩给姥姥行个礼吧。 大闹和香雪给梨花行了礼。 梨花说:行了。笑笑哇,扶乃乃歇一会儿。你们都出克吧。就笑笑留下。笑笑、谢天红扶母亲躺下。 大家都出去了。 一辆轿车停在大门外,林香雨下车。大家都迎了出去。林香雨急着往屋里跑,被谢天书挡住说:咱妈累了,刚躺下。林香雨松了一口气说:天书,存折找到了!对了天犁! 这时谢天犁从车里出来,和谢天书、谢天浩、兰芳、谢天红、张老蔫,还有三林、大闹、二魔、三鬼、风丫都见了。他问,妈呢? 谢天浩说:刚躺下,先别进去了。 天犁说:妈怎样? 谢天浩说:妈刚才特别明白。刚给三林、大闹、二魔定完亲。对了,这是香雪,你四嫂的妹妹。 大闹说:你明天的外甥媳妇。 天犁说:香雪?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林香雪说:是的。我们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见着。 天犁说:二哥,四哥,我想看看咱妈! 谢天浩说:等一会儿吧,叫咱妈歇一会儿。咱们也都喘口气。 天犁说:二哥,姐,四哥,来的路上,四嫂把家里的事都和我说了。在咱们兄弟姊妹中,我念书最多,花的钱最多,受的苦最少,孝敬老人最少。咱妈我是一天也没伺候着。没别的,这次因咱妈病所造成的一切损失和费用,都由我出。包括三林的饲养场,姐治眼睛、二哥这次住院和四哥家的消耗。妈的后事,二哥、四哥、姐、姐夫张罗,钱我出。还有什么困难只管说,别客气。他的手机响了,您好!我在东北老家呢。公司的一切事务都由闫副总负责,不要再找我。关机,再拨说:闫副总?我天犁。通知各部,凡事不得再找我。好了。收了手机。向楚画走去。 楚画一直委屈地靠边站着。她没想到她和老妈妈是那么开始,这么结局。一开始老妈妈就说她是女儿,就着她叫妈,不叫妈就要给她跪下。她叫了妈,大哭了一场。现在老妈妈不认识她,不承认她这干女儿。又让她哭了一场。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她会号啕大哭的。老妈妈叫她天云只是病态的反应。干女儿是她自己自封的。老妈妈对她的一切感情都是对自己的女儿天云,而不是对她。她懊丧,她委屈,她伤心老妈妈不要她。会有那么一天,她要大哭一场,作为一种缘分的终结。现在,她还是要认真地想想老妈妈。老妈妈不单单不记得她,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精神失常。而且非常清醒,这说明老妈妈基本好了。如果能熬过这一关,还需要巩固一段时间。需要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加上精心护理。如果这样,她楚画还会成为精神正常情况下的天云。可是看样子是不行了。老妈妈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和时间。楚画不甘心她的努力半途而废,也不甘心老妈妈再不承认她,不认识她,不接受她的情况下离开她。她接受不了。她会遗憾一生。这么一想眼泪又止不住,她扬起头面对秋傻子雨中的青山,感觉心在萎缩。 9 逝世(2) 谢天犁走到她跟前,小声说:楚画,请你过来一下。 楚画跟着谢天犁走到大门外离大家远一点的地方。谢天犁盯着楚画看了一阵,说: 老巫婆,你就是我的媳妇了。 啊?你就是瘸狼啊? 谢谢你同意了。走吧,跟我一起去见妈妈。 楚画不由得又啊了一声。愣了少许,中了魔似的跟着谢天犁往院里走。她糊里糊涂地走着,迷迷瞪瞪地走着,眼前胡乱跳跃着一些零乱和往事。楚画要出门,谢天犁要进门,两个人几乎同时扑哧一下笑了。笑后,楚画侧着身子想出去。谢天犁侧着身子想进来,两个人都侧着身子挤在门处。谢天书瞅着他们俩笑了说,怎么像我大哥和桑葚的故事似的?天犁捧着楚画走到河心,楚画的一只鞋掉到水里。楚画“呀”的一声惊叫,下意识地去抓鞋,这一突然动作使天犁失去平衡,于紧急中挣扎几步终于摔倒了。她被两只大手举出水面,水从楚画身上哗哗地流。她、老妈妈、谢天梨在小河里洗脸。楚画洗了几下,还是把脸扬给他看。天犁说还是有。楚画说替我揩一下。天犁用手沾一下水,在她的脸上抹了两下……楚画糊里糊涂地走着,迷迷瞪瞪地走着。谢天犁拉着楚画进屋,走到母亲跟前仔细地看着。大家也跟了进来。 梨花睁开眼睛说:老疙瘩?是妈的老疙瘩回来了吧? 天犁哭着说:妈,我回来了。 梨花说,扶我起来。天犁、笑笑和林香雨扶梨花起来。梨花坐好了,瞅着天犁说,媳妇儿带回来没? 天犁说:妈,其实她几乎天天都在伺候您。只不过您老人家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大家都有点吃惊。 梨花说:天天都在伺候妈?谁呀? 林香雨瞅楚画。 笑笑说:咦?该不是……她瞅楚画。 楚画如梦如痴地站在屋地上。谢天犁回头看了看,把她拉过来说,妈,这是您的老儿媳妇。 梨花看着楚画。 大家全愣了。 谢天犁说:楚画,叫妈。 楚画懵懵懂懂地说:妈。老妈妈,您老人家可别不认识我呀?说着,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 梨花说:闹了归齐是妈的老儿媳妇呀?怪不得就觉着面熟,就觉着是亲人,真是妈的老儿媳妇儿呀?妥了,给妈行个礼吧。 两个人给妈行礼。 梨花说:好了。妈能闭上眼睛了。有件事你们记着,别以为妈死了,你们就不再找你大哥和天云了。妈死以后你们还要找。听见没? 大家齐答说:听见了。 梨花说:桑葚有没有信儿? 谢天书说:妈,桑葚前几天已经去世了,她死在您老人家的怀里。她的坟就在小瞎马的旁边。 梨花想了一阵子,说:给桑葚立个碑,写谢天奎之妻桑葚之墓。 大家说:记住了。 梨花说:行了。妈的心事算是都了了。开始摸兜。 林香雨把包递给母亲说:妈,存折。 梨花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又还给林香雨说:你替妈拿着。你们四个,天浩跟我受的苦最多,念的书最少。兰芳十六岁到咱家,扑扑腾腾四十多年,好累没少挨。这五万块钱,给兰芳两万。 兰芳说:妈!有您老人家这句话,我依足了。就掉眼泪。 梨花说:香雨,妈没用这20年,都是跟着你。妈要是不摊着你这样贤惠的儿媳妇,活不到今天。你两万。算妈对你的一点情意。 林香雨说:妈,我不要,给二哥和姐吧。哭得说不下去。 梨花说:还剩下一万,你们别的孩子别挑,我把这钱给二魔。不为别的。就为他活人的能力不抵你们。大闹、三鬼、三林你们说话? 大闹和三鬼一齐说:姥姥做得对。 三林说:乃乃,我没意见。 林香雨将母亲兜里的五百和存折一起放到母亲手里。梨花说:风丫,姥姥看不着外重孙子了,这一千元,就算姥姥给我外重孙子的。风丫接了说,谢谢姥姥。梨花又说,风丫呀,你妈刀子嘴豆腐心。你爹窝囊,心眼好。眼下就你一个媳妇,会精贵你的。你也要孝敬你爹妈。风丫说,是姥姥。 梨花拉过笑笑说:笑笑,乃乃对你最大的希望是啥? 笑笑说:上大学。 梨花点头说:笑笑,乃乃看不到你们上大学了。乃乃真想看到你们上大学那天再走。到了那一天,你们到乃乃坟前说一声。 笑笑哭着说:记住了。 梨花摘下那双银手镯说:笑笑,这双镯子是乃乃年年秋后给人家摘老桃子攒下的。乃乃把它留给你,算是个念想,想乃乃的时候就看看。笑笑哭着双手接过银镯子。梨花说,亲乃乃一下。笑笑在乃乃的左脸上亲一下,在右脸上亲一下。亲完乃乃又大哭起来。 这时呼啦啦拥进来一大群人。他们一见这情景都没敢吱声。 谢天浩说:妈,大林子、二林子和水水他们回来了。 进来的人喊了一声说:乃乃! 梨花说:行了。妈从六岁给你们家当童养媳妇,十三岁才穿上衣裳,如今给你们谢家滋生了这么一群子女,妈也该走了。妈呀,最怕老了死不死活不活地拖累你们。还好。妈没得疯疯癫癫的糊涂病,也没瘫巴在炕上,这就行了。 9 逝世(3) 大家听了梨花的话怔怔地相互看着。 梨花说:弄点泔水和榆树皮,给妈洗洗头。 谢天红说:妈,咋还用泔水洗头啊? 喜鹊说:我有洗发露。 梨花说:妈就要泔水和榆树皮。 谢天红说:那就急溜整吧。 林香雨、兰芳和谢天红到外屋,谢天红小声说:泔水搅子又酸又埋汰,就用这水。说着端进里屋给母亲洗头。刚要洗,梨花把盆推开了。 梨花说:这不是泔水。妈要泔水。 谢天红瞅瞅林香雨说:老妈这么明白,还糊弄不了。那就换泔水吧。 三林跑进来说:榆树皮来了。 谢天红说:放热水里泡上。 林香雨端来水说:妈,这回是泔水。洗吧。林香雨给母亲洗头。谢天红把泡的榆树皮放盆里。洗完头,林香雨给母亲盘头。盘完头,谢天红用榆树皮给母亲抹头发,把头发抹得锃亮。林香雨又给母亲的发鬏上c了一个小纸葫芦和桃叶。 梨花用手摸了摸说:行了。给妈穿衣裳。 大家怔怔地不动。 梨花说:给妈穿装老衣裳。香雨给妈做的那套白绸子。 谢天红、兰芳、林香雨哭着给母亲穿上新做的白绸子衣裳。穿好了之后,梨花说:香雨,把小包打开给妈看看? 林香雨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小包送到母亲面前。梨花看着。 那颗弹壳、乌拉草、头发。 梨花说:给妈揣兜里吧。 林香雨把小包揣在母亲兜里,用三个别针别上。 梨花说:照张全家福。 大家搬凳子呼呼啦啦到大门外,谢天书和谢天犁把三角架和相机已经支好了。村里的人都闪到一边。 梨花坐在一把高背的太师椅上。前后三排,依次是谢天浩、兰芳、谢天红、张老蔫、谢天书、林香雨、谢天犁、楚画、大闹、林香雪、大林子夫妇和孩子,二林子夫妇和孩子,水水和孩子,二魔和腊梅、三林和喜鹊、三鬼和风丫。笑笑在乃乃后面,扶乃乃的双肩。不算梨花,总共27口。 这一家人的后面是梨花峪的青山和一片片大豆、玉米和红高粱。山峰没入云层。山谷被雨雾所笼罩。秋傻子雨以千年不变的姿态和模样沐浴着梨花的故土,沐浴着万物和生灵,沐浴着谢家老坟,也沐浴着谢姓家族。 谢天书按动快门,跑到自己的位置。 相机咔的一声。 谢天书说:好了。二哥,你看?各家分别和咱妈照几张。 谢天浩问母亲:妈,您老累不累? 梨花坐在椅子上没动。谢天书和林香雨几乎是同时惊叫一声说:妈!妈妈!梨花已经溘然长逝。她扬着脸,闭着眼睛,表情安详。细小的雨滴落在老人脸上,现出这一点,那一点的明亮。 谢天浩捶胸顿足地大喊一声:妈!您老人家一路好走哇——随着喊声,谢姓家族27口人面向梨花,面向梨花峪的青山哗地跪倒。27口人的哭声从谢家老宅大门前向山野弥漫,嘹亮在秋傻子雨中。80年前,一个伟大的女人诞生在秋傻子雨中,疯婆样的女人在土炕和乌拉草上用镰刀割断了脐带。5年后,疯婆样的女人于秋傻子雨中将这位伟大的女人拉进谢家老宅,然后背着一袋高粱走了。秋傻子来来去去80个循环,这个伟大的母亲去了。身后留下27个孙男弟女,以及与秋傻子粘连在一起的哭声。 漫山遍野。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 16 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