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分卷阅读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 论大教堂的倒掉 萍翳 “怎么样?”他说,“你看到了吗?” 我的眼睛依旧紧闭着。我正在我自己的房子里面,被我的房子包围着。这我知道。然而我却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没有被任何东西所包围。 “这确实不错。”我说。 ——雷蒙德·卡佛《大教堂》 一 第一天。 蒂莫西开着车,大声问:“你吃过狗吗?” “啥?”马萧萧用力按住快要飞走的棒球帽,惊得连普通话都迸出来了。 蒂莫西哈哈大笑:“我一直想尝尝。美国人觉得这很疯狂,但我不在意。” 马萧萧没戴墨镜,被风和太阳抽打得睁不开眼。敞篷车又是一个拐弯,安全带把他牢牢箍回座位上。 “以后您来中国,没问题,很乐意和您一起去尝尝。” 在机场到达口,马萧萧差点没认出他的美国导师,尽管蒂莫西真人的气质和学校网站上那张四十五度角仰望海滨的文艺癌照片非常一致,但是当初视频面试的时候,他的头发好像还没有这么长,也没有这么飘逸。敞篷跑车开满四十迈,和学生讨论吃狗肉。哲学家,不折不扣的哲学家。 “美国人自有另一种疯狂,你很快会习惯的,相信我。” “我相信。”马萧萧看着道路两边涨得越来越高的树荫,发自内心地说。 九月,北纬三十五度,秋意一点也不明显。天空蓝得发紫,扑面的风温暖湿润,久违地熟悉。方才在天上,马萧萧被整架飞机唯一的空姐唤醒,拉开遮光板,下面一片汹涌起伏的绿色,浓得化不开。 像公路片的开场,道路笔直,看不见尽头。蒂莫西说,这里有各种鸟,有鹿,有猴子,有……?还有熊。 不要轻易地走进那片森林。 阳光明亮如水,颜色俗气的加油站和快餐店被抛在身后,道路两侧开始闪现出像奶油蛋糕一样的小房子,门廊里摆着摇椅,花树缭绕。社区地图一点一点展开,模拟人生的主题音乐叮叮咚咚响起,马萧萧头顶浮起绿莹莹的情绪条,一路驶向新手村。 “二十年前,我也住在这里。”蒂莫西说。 他们一起爬上物业办公室门前的缓坡。今天是周六,门窗紧闭,马萧萧搬开窗台上的花盆,下面压着三四个信封。写着“xiaoxiao ma”的就摆在最上面。 “二十年前他们就这样干。”蒂莫西哈哈大笑。 “信任。”马萧萧拆开信封,从里面倒出门钥匙。 蒂莫西陪着他在小区里转了转,都是二层的红砖小楼,里一圈外一圈,排成个“回”字型,有年头了,随便一棵树都是两三人合抱,时不时有松鼠弹着尾巴从人面前狂奔过去,一溜烟蹿上树,抱着树梢一摇一晃。蒂莫西指着松鼠说了一路,马萧萧一句也没听懂。 最后他们在“回”字外圈的一角停下来,门牌上的黑漆有点剥落。马萧萧掀开墙上的信箱,在箱盖的标签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新加上去的。 上面有另一个名字“yuanren jiang”,老房客,也是中国人,姓蒋。访学不用注册,不用按开学时间报到,马萧萧订下机票已经是九月末,学区房紧张,正巧在学校邮件组里联系到这个蒋老师,知道这里刚空出一间房,赶紧给物业办公室写邮件拿下。但蒋老师这几天不在,让马萧萧自己去领钥匙。 “你找到了你自己,”蒂莫西鼓起掌来,“敲门吧,你会出来开门吗?” 马萧萧用钥匙打开了门,第一眼看去,客厅空荡荡的,他有点意外,仍然笑着回头,回答他的哲学家导师: “我就在我们之中。” 蒂莫西帮马萧萧把箱子搬进屋里,确认了水电一应通畅,说要先走,去接儿子下课。 “我们可以晚一些再讨论电流刺激对道德意图的影响。周一去系里找教学秘书莉兹,她会带你办所有需要的手续。组会是每周二,欢迎你。” “谢谢,您亲自来,我真的很惊喜。”马萧萧紧张又激动地伸出手。 “可以叫我蒂姆。祝你周末愉快,今晚愉快,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发邮件。” 蒂莫西棕发褐眼,皮肤发红,身材高大,据说当年是美式足球特长生,年龄是个谜。 跨人种,经常看不出年纪。马萧萧在飞机上想要杯鸡尾酒,黑人空姐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亲爱的,你多大了,二十六?让我看看你的护照,喔,你真可爱,那来杯红酒怎么样,这种酒很不错,小伙子,我保证…… 马萧萧摘下帽子,摸索着拉开了塑料百叶窗。采光不错,屋子一下明亮起来。 餐桌上摆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二十八位乱码的wifi密码。 其他什么也没有。房子很小,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内部并不像外部那么老旧,重新装修过,美式的标准化,一式白色,干干净净,藏满了壁橱和吊柜,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 马萧萧第一次见到大电炉,两大两小四个火头,蚊香一样。他觉得很好玩,“啪”地拧开开关,看着火头从中心由黑变红,摊开掌心晃晃,试了试温度。 厨房有油烟机,没安烟雾报警器,炉边的墙上贴着一圈厚厚的塑料膜。据说这一带中国人太多,物业办公室早就学乖了。 蒋元仁在这里住了一年,但一楼空得有点夸张,都是样式最简单的宜家货,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没有装饰品。水槽附着一层浅浅的污垢。显然很少使用,大概还特意在他来前清理了一下。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两只蔫蔫的番茄。 蒋老师是一个直男。马萧萧得出了结论。 时差开始隐隐发作,他觉得脚下踩上了棉花。想上楼看看,注意到楼梯边倚着一个长方形的亚马逊纸盒。他想起来了,是自己买的床垫。 比想象中小。 马萧萧在空荡荡的卧室里用钥匙划开纸盒,撕开缠得紧紧的塑封,单人床垫啪地弹开,差点把他打到墙上。 他从自己箱子里翻出床单和提花枕巾,博士生入学时统一买的,一角还印着校名。 他躺在床垫上不想动,用手机上了网,给父母和师门群都发了微信报平安,才想起来国内此时是凌晨四点。 另外有条微信消息,四个小时前,来自张旭光。 “怎么样啊。” 马萧萧爬起来,给房间拍了张照片。 “家徒四壁。” 张旭光竟然马上回复:“这枕头巾,一看就是中国人。” 马萧萧:“你不睡啊?!” 张旭光:“有事要早点去实验室。” 马萧萧:“去吧,路上小心,我去洗个澡。” 张旭光:“洗澡?呵呵,女神再见。” 马萧萧:“你怎么不去死?” 第二天。 马萧萧早晨五点半就醒了,天亮得很早,周围安静得令人发指。 他望了一会儿天花板,起床随便吃了点饼干,在小区附近逛了一圈,到垃圾站、校车站、公交站踩一遍点。周末的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 清早,四处弥漫着湿漉漉的晨雾,看不见人。房子彼此相隔很远,昨天来时就没见着邻居。 但附近显然有不少中国人。他看见几家门口贴着春联,门前空地上种着番茄和小白菜,用玻璃酒瓶和铁丝网围得严严实实,大概怕松鼠来啃。小区中心是洗衣房,周围拉起绳子,晾满了小孩子的衣服。 出国之前,导师伍钰昆对他说,你最好和那些中国访问学者保持距离。 许多人不是去访学的,是拖家带口,去生孩子的。 果然。 伍钰昆还说,你要多带两个变压器啊,不然电器都没法用。 伍钰昆还说,你在飞机上少喝点饮料啊,不然腿会肿,肠胃会受不了。 …… 张旭光听马萧萧复述完这段教诲,不耐烦地说:你导师多大年纪?五十?我还以为是老头子呢,他教你的这些,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同学,美帝早就采用国际通用标准了,接个转换插头,电器随便用,你千里迢迢揣俩变压器,防失身吗? 看马萧萧一脸狐疑,他火了:操,你信老头子不信我啊,你哥好歹也是新晋海龟,能坑你吗? 虽然张旭光是一个人面受心的家伙,基情路上洒满狗血,感情生活坑如月球表面,但是马萧萧不得不承认,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张旭光还真没坑过他。 马萧萧叹了口气,准备回家收拾收拾,昨天上网查到了最近的超市和手机业务网点,他没法等到蒋老师回来,得先自力更生。 路过小区路口一户人家,窗台上趴着一只奶牛花的大猫,盯着他看,只有一只眼,熠熠闪光,另一只眼闭着,是瞎的。 马萧萧反应过来,吓了一跳。那猫一扭身,从窗缝里钻回去了。 马萧萧收拾了半天,也不确定东西带齐了没有。出门没有网络,没有电话,只是一个人,心虚。 他下楼,再检查一遍窗户,小区外围有铁丝网拦着,还好。之前在访学群里听人说,附近有一片房子,冲着马路,没遮拦,门窗又薄,老有黑人飙车,顺手撞开窗户,拿一件什么就走。 马萧萧正想着,门铃突然响了。他还算淡定,从猫眼看了看,两个黄皮肤女孩子,捧着一盘蛋糕。 马萧萧一犹豫,用英语问:“谁?” 外面也用英语答:“我们是中国来的联培学生,住在你隔壁。” “你们好,”马萧萧松了口气,打开门,“我刚来。” “我说对了吧?这个帅哥一看就是祖国人民。”其中一个兴高采烈地打了个响指。 马萧萧说:“我昨天才来的。” “那个大叔是你们系的?你的外导?开个敞篷车?昨天我们看见了,不要太拉风哦!” 说话的那个其实已经不太像女孩子了,目测三十出头,但长得小巧玲珑,一笑俩酒窝,白白净净的,嘴快,很热情,叫吕芳。和他一样,在国内读博,拿了教育部的联合培养基金,过来访学。另一个是她同系不同专业的同学,黎音音,年纪小些,皮肤有点黑,瓜子脸,丹凤眼,看着挺温柔。两人都在东亚系。 马萧萧自我介绍完,吕芳问:“你女朋友是不是叫车玲玲?” 马萧萧无语望天,他从小就因为这个名字被人打趣,都习惯了,只好解释:“我爸爸喜欢杜甫。” 吕芳陶醉地说:“啊,有文化的理工男,音音,你不是最喜欢了?” 马萧萧说:“不算理工男,我本科学的是应用心理,文科生中的理科生。” 吕芳说:“理工男中最有文化的,文艺男中最懂科学的。” 马萧萧:“……” 吕芳说:“你这个名字,你外导会不会念?有没有起英文名?” 马萧萧:“……” 黎音音抿着嘴笑,赶紧给他解围:“你吃过早饭没有?这个蛋糕是我们自己做的。怕你刚来,没地方吃饭。” 马萧萧感激涕零:“谢谢,你们进来坐坐?” 吕芳说:“不用不用,你们男同学,刚刚到达,家里慢慢收拾着,不要客气,我们也是前两个月才来的,东亚系比较闲,有事情就来隔壁找我们,没关系。” “谢谢,加个微信好不好?”出门在外,该不客气就不用客气,这个道理马萧萧懂。 “蒋老师这几天不在家,对不对?”吕芳划拉着手机说,“另外一边的邻居你见过没有?我跟你说,是一对好基友,那叫一个基情四射,在中美两国之间架起了基情的桥梁……” 马萧萧:“……” 黎音音说:“芳姐,你不要一开始尺度就这么大,乱讲话,把人家吓死了。” 马萧萧说:“没关系哈哈哈,很高兴认识你们,以后请多关照……” 吕芳说:“对不起,我是老油条了,看到这个帅哥这么帅,就忍不住了。” 马萧萧:“……” 黎音音说:“文艺女青年就是这样子,马同学,你不要惊讶。” 第三天。 马萧萧开门见喜,遇到了传说中基情的桥梁。 “m.”一头是个穿风衣戴呢帽的黄皮肤小哥。 “早,吃了嘛?”另一头是个金发蓝眼的络腮胡壮汉。 马萧萧:“……” 小哥继续说英语:“我听吕芳说,你是新来的访学。” 壮汉继续说普通话:“芳芳说的是他嘛?马萧萧,从唐诗里取的名字。” 马萧萧:“……” 你俩为什么都要说外语。 “你好,”小哥把帽子摘了,理理鬓发,唇红齿白,微笑点头,“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壮汉撸起袖子,过来冲他伸出一只手,胳膊上长长的汗毛起了几个小绒球,“你是党员吗?” 马萧萧:“……” 壮汉坚持不懈地问:“你是党员吗?” 马萧萧:“是……是的……” 壮汉兴高采烈:“共匪,你好。” 马萧萧:“……” 壮汉用拇指比了比自己,骄傲地说:“你可以叫我美帝。” 二 你读博了?看起来还很小……我怕麻烦,不爱做饭,厨房你可以用,最好叫物业办公室先来喷一下药,可能有那个,叫什么,蟑螂?……我太太?她不会来,我每个月回去一趟,我儿子在那边上学……你开好银行户头了吗?这里的人动作很慢,办一张卡就要半天,我以前在银行做过,在国内这样工作,早就被开除了……你这个专业,脑科学,属于生物?心理学?认知科学?我儿子想学化学……你这样的孩子,现在很少见了,我儿子在家吃饭,拿块披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十几岁的时候也这样吗?…… 蒋老师和马萧萧想象的不一样,非常瘦小,几乎到了皴缩的程度,腮边有骨头突出,像给脸安了护栏。笑起来牙齿闪亮,才看得出一点在国外生活的范儿。 邻居你都见过了?还是年轻人熟悉得快……这边中国人很多,我不大和他们一起……周末会有人敲门,来传教,教英语,不用理……你说猫?路口那一座房子,是一个老教授,机械工程系的,美国人,在这里住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 了三十八年,是的,据说租了三十八年,头发胡子都很长,有点古怪,猫是他的,还有一条狗,三条腿……我不认识他,他有时候在后面的土坡上种东西,是的,我见过猫,很大,只有一只眼睛…… 猫的瞳仁慢慢放大,正中旋转着一只光锥,折射出蓝色和琥珀色的射线。鼻梁很长,细细的白毛下面露出粉红的皮肤。另一只眼闭着,眼睑上的毛是深色的,像一枚灰黑的月牙。 猫脸越来越近,细细的呼吸,喉头的咕噜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马萧萧抬起头。 紧闭着的那只猫眼,突然睁开了。 “哇啊~!” 坐在马萧萧旁边的白人小哥吓得把薯条撒了一桌。 “对不起,对不起,”蒂莫西举起双手,今天他的头发梳成了辫子,穿着格子衬衫,“你还好吗?” “对不起,蒂姆,”马萧萧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手忙脚乱地扒了扒桌上的东西,脸上还有胳膊压出来的红印子,“我睡着了。” “不不,如果你累了,没有问题——我只想确认一下,你没有不舒服吧?这个时候睡着了?” 蒂莫西指着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雅各布在全神贯注地摆弄一台相机,瑞秋用叉子戳着沙拉,戴维把薯条一根一根捡起来。 这不是午休时间吗吗吗。 “我很好,没事,是一个习惯……中午睡一会儿。中国人的习惯。” 蒂莫西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 瑞秋扭过头,说:“蒂姆,我曾经犯过和你一样的错误,叫醒一个从台湾来的博士后,他愤怒地告诉我,如果庄子的妻子也这样关心他,中国的哲学就会缺少很大的一块。” 瑞秋是硕士生,研究梦。马萧萧没听懂,戴维给他重复了一遍。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笑起来。蒂莫西拍拍他的肩,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了东西,找笔写了两张备忘录,贴在固定电话旁边。 马萧萧看着他忙碌,实验室里布满备忘和涂鸦,荧光板,墙上,桌子上,冰箱上。有两面墙是摆着电脑的小隔间,正中的会议桌上竖着蒂莫西的新书,骰子,陀螺,还有一个可以拆开的大脑模型。 屋角立着一根长长的海报筒,马萧萧第一天到实验室,雅各布操着中东口音的英语给他解释了半天,实验室的顶灯是感应的,有时候房间里人少,灯就自己灭了。高级科研人员们要是懒得起来开灯,就可以用海报筒戳一下天花板。 马萧萧用纸巾擦了擦额头,晃晃鼠标,程序又在显示器上亮起来。 室内明亮温暖,有条不紊。窗外的树梢已经开始泛黄,镶着金边的浓荫上,大教堂的尖顶醒目地矗立着。 “啊,你心理素质真好,要是我午睡的时候被我导师叫醒……”吕芳不自觉地打了个抖,“估计要吓失眠了。” “别这样,”马萧萧也不自觉地打了个抖,“老外不在乎这个,白人教授绝对不加班,实验室一到周末就看不见人。换成我国内的导师……” “停,停,换下一话题,”黎音音也开始发抖了,“我们为什么要讨论导师,这么粗鲁这么伤感情的话题……” 隔壁的两个女孩子周末来家里做客,自带椅子。马萧萧觉得太寒碜了,早晨蒋元仁出门前,他问了一句,要不要买个沙发。蒋老师说,你需要就买,走的时候可以自己卖掉。 蒋元仁经常不在家,社会人,应酬多。他其实不是老师,it男一枚,借调到这边的大企业做项目,老婆孩子丢在另一个州,自己在这里租房子住。他来美国二十年有余,普通话都有点磕巴了。性格不算开朗,大概因为自己有儿子的缘故,对马萧萧倒挺和气,做室友尚可接受。但吕芳和黎音音似乎不太喜欢他,来找马萧萧玩,总是避开他。 “蒋老师还好啦,以前还载我们去买过菜,不过感觉他挺忙的。音音驾照也考了,我们在看车,徐广懂这个,他认识车行的人,我们正在请教他。” 马萧萧忍不住笑了。 吕芳拍手道:“你见过他和斯科特了对不对?这两个人好玩死了!” 说英语的中国小哥叫徐广,也是访问学者,在商学院。当天聊了不几句,就超级热心地带马萧萧去办学生卡。他室友斯科特就是留学生办公室的行政人员,一条来自亚利桑那州大沙漠的壮汉,金发碧眼络腮胡,左青龙右白虎,说一口倍儿溜的普通话,在中国待过四五年,拿了一个古代文学硕士。 “我那天是开玩笑的,他俩不是gay啊,真的不是。”吕芳狂摆手。 马萧萧说:“我知道,斯科特的女朋友很漂亮。” 斯科特的女朋友是中国人。聊天时斯科特掏出手机,一脸骄傲地秀照片。女孩童颜巨乳文艺范,像小野洋子。 “哎哟,但是徐广我就不知道了,你看他整天戴的那帽子,穿的那风衣,那小头梳得,跟蔡康永似的,就差顶个鸟了。” “还涂护肤品,我那天在图书馆看到他,拿着一支护手霜在搽,我说我都不用这个东西,你竟然随身带。”黎音音捂嘴笑。 马萧萧无语望天。 两个腐女。 吕芳说:“不过他本来就比较讲究,父母以前好像是驻外记者,小时候在英国待过,学得很小资产阶级情调。” 马萧萧说:“难怪英语这么好,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黎音音问:“对了,斯科特有没有问你是不是党员?” 马萧萧:“……” 吕芳问:“美帝是不是叫你共匪?” 马萧萧:“……” 马萧萧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他,不要乱讲话,我们拿教育部的钱出来访学,在北美建了一个党支部。” 黎音音说:“哎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的思想汇报还没交!” 吕芳说:“你不要傻了,交给北美党支部?有人看吗?” 那天晚上,马萧萧给导师写邮件,写三行,删两行。 他在国内的导师伍钰昆,年少成名,评上教授时还不到三十五岁,性子刚直,却做了几年教务长,得罪了不少人。五十知天命,现在锋芒收敛了很多,人也絮叨了。可学生还是怕他,见面吃饭无不正襟危坐,唯唯诺诺。 相比之下,蒂莫西就温暖得多,不拘小节,开过第一次会,直接安排马萧萧进组。马萧萧在国内的研究方向是道德意图加工,顺畅对接。蒂莫西直截了当地问他,在这个组里,联培一年,时间太短了,是否想过延期回国。 马萧萧受惊若宠地说:我还需要考虑……各个方面。 蒂莫西微笑:是的,我理解。 马萧萧开了网络电话,免费试用一个月,刚刚给家里打了一次。他父母都是生意人,正好去外地看厂房,高铁上接的电话。现在通讯方便,除了有时差,和他在北京上学时并无不同。 父亲说:好好吃饭哦。 门窗要关好。母亲的声音远远地在另一头,伴着车厢的嘈杂。 语调和十年前他在中学住校时并无不同。 打完电话,磨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 磨蹭蹭写完邮件,马萧萧坐在地板上,用螺丝刀把这一周陆续到货的床架、转椅、桌子,一个个装起来,面前开着电脑,查单词。 大三的时候他去洛杉矶做过一个月交换学生,生活上没有太多不习惯的地方。然而斯科特第一次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他赶紧提了个弱智的问题:flat和fitted的床单有什么不一样? 斯科特说:我懂,帮你上亚马逊看看,我懂,一个人到了一个奇怪的国家,哈哈哈,这种感觉——你的床多大,双人还是单人?哈哈哈,你一定没有女朋友,我猜对了吗?男朋友也没有吗? 马萧萧无语望天。 伍钰昆个性太直,不会调和,门下的学生并不团结。马萧萧有心理阴影,把对实验室政治的恐惧一直带到了国外,尽管蒂莫西的实验室其乐融融,但他依然习惯公事公办,散会如下班。 室友是社会人。隔壁是女孩子。生活上的事,他宁可去问斯科特。 虽然问过以后有点后悔。 美国大学的行政人员都热情得令人发指,和国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们系的秘书莉兹是个亚麻色头发的老太太,头一次见面就夸他字写得漂亮,和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钟头,他一句也没听懂,办完手续又请他吃寿司。 斯科特也不例外,看去五大三粗胡子拉碴,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嫌西部家乡气候不好,来东部工作没多久,朋友不多,和马萧萧聊了一阵,就一副大包大揽的劲头,恨不得单独给他开个讲座。马萧萧感动之余,对他的盛情十分不解,直到最后,斯科特一双绿眼睛忽闪忽闪,终于真情实感地问道:“你是四川人,你会做川菜吗?” 还有徐广,马萧萧对他莫名地有点困惑。 第一天徐广领他去办手续,带他坐校车。 校车没有站牌,徐广教他用手机连接校园覆盖的无线网,上谷歌应用下一个查询公交的软件。周一上午,住在这一片的学生都去上课,各种肤色口音的年轻人满满当当挤了一车。徐广腿长肩膀宽,比他高出半个头,一手拉着拉环,让他扶着,另一手掏了手机,划拉着给他看。 大学没有墙,校车化作地图上的一个小箭头,晃晃悠悠爬坡过岭,直入森林深处。这片土地原来是个有钱烟草商的私产,一砖一瓦都镌着捐赠人的名字。小箭头不断扩大,一路向北,蓝天之下,花朵在道畔赭色的矮墙上悠然摇曳,粗糙的彩色砖石砌出一片哥特风,自两面包抄而来。 校车在大教堂前停下来,马萧萧早就做过功课,看过照片,站在车门口,依然一瞬间出神,忘记了迈步。 徐广从后面轻轻拍他,领着他下了车。 天上有细细的云絮。垂线从尖顶上倾泻而下,圣徒在束柱上眉目低垂。玫瑰高窗如一双被阴影拉得长长的眼,俯视。 he of they listening to the of god. 秉吾大学之心以合上帝之心。 这是校训的一个版本,你信教吗。徐广终于切换回普通话。 马萧萧摇头。 徐广抱着手臂,又换了英语:你很幸运。 马萧萧回头看他,上下一打量。 徐广一笑:怎么了? 他皮肤很好,五官熨帖,眼神柔和,笑起来相当好看。 马萧萧扭头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他。 徐广摘了帽子,抖抖风衣,往前一步,和他并肩站着。 马萧萧指着教堂前面老校长的雕像,说:和你长得挺像。 徐广:…… 马萧萧深谙如何适时转移注意力,自己的和别人的,一个心理学研究者的专业素养。 徐广给他一种飘忽不定的印象。语言只是表征。 同时又是严格自持的,比如,初次见面,竟然没有笑话他的名字。 马萧萧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礼貌的人。 端着。 累不累啊。 马萧萧把装好的桌子一推,往床上一倒,伸了个懒腰,准备起来扫地。余光瞥见手机的绿灯一闪一闪,顺手捞过来。 说徐广徐广就到了。 三 “很抱歉打扰你。”徐广穿着格子睡衣,外面罩着系带睡袍,胳膊下面夹着电脑和文件夹。 马萧萧说:“没关系。我们可以不用讲英语的……” 徐广笑了:“我忘记了,蒋老师在不在家?” 马萧萧说:“和他说过了,没有关系。” 徐广说:“有个地方能坐着就可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马萧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楼上桌子椅子刚刚装好……” 徐广周一要去系里的午餐会,明天陪吕芳她们上车行看车,想趁今晚做做功课,结果斯科特在家和中国女朋友打电话,声音有点大。马萧萧猜测,多半是听了半天双语乱炖的小两口吵架,来他这里躲一躲。 徐广看着他屋里的盛况,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马萧萧拿着扫帚,“就当剪个彩,请坐吧,徐总。” 徐广忍不住笑,也不再推辞,打开电脑。马萧萧去楼下找了二十八位乱码纸条,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把一地扳手螺丝说明书收拾干净。去壁橱里拿了电脑,自己坐在床上。 本地地名d字打头,昵称达村。村里的夜晚很安静,马萧萧常常想象,夜间从空中俯瞰,森林之中,他们的小区星星点点的灯,勾勒出一枚大光环,套着小光环,好山好水,好寂寞。 中产阶级据说也没有多少夜生活,牵狗跑步,然后回家陪老婆孩子看电视。吕芳说她们系里聚会去过一个酒吧,几十号本地人民围着一个屏幕,集体唱k,互不相识,热烈鼓掌,简直天真可爱。学生的活动应该是很多的,大教堂前的广场上总是摆着各种社团摊位,义卖,讲座,招募志愿者。然而马萧萧只能感叹,年轻真好啊。 他已经是一枚无趣的博士了。 出来得太晚了,老了。 伍钰昆回复了邮件,说希望他在秋季学期安排好进度,尽量在一年内收齐毕业需要的数据,在春季学期结束之前确定进一步的方向,博后在国外做还是国内做。 年龄和精力是你最大的优势。伍钰昆总是说。 这话很伤人。 但马萧萧能理解。实验室的师兄师姐,有在职八年肄业的,有生了孩子产后抑郁的,有辞职离婚又延期的。 伍钰昆要是年轻个十岁,心高气傲些,门槛一高,这些人也进不来。 而马萧萧也知道,如果这些人进不来,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伍钰昆一心想挑个老老实实一口气读上来的孩子,年纪要小,心思要少,家庭条件好,也别有什么盘根错节的背景,专心搞科研出东西。真正天分如何,倒成了其次。 马萧萧上学比别人早,爹妈原先是农村的,出来倒腾建材,发达了,孩子没人带,上小学时年龄还不够,塞了钱才进去的。马萧萧下面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5 其实还有个亲妹妹,他三婶不能生育,过继了,来往不太多,管马萧萧叫堂哥。 父亲中学都没上完,却欢喜看两本闲书,有眼界。儿子功课好,没问题,硕士博士出国,供。读书种子是祖坟冒的青烟,挣钱不就是为了这个?总不能让儿子和自己一样,天天敲板砖玩儿。 除了有点“独”,不用人操心,马萧萧一点也不像做生意人家的孩子,白净净软糯糯的,没脾气,不出挑,不太会来事。爹妈出门不带他,从小也不让他碰生意人那一套,金箍棒给他画个圈圈,安心念你的书去,争取将来吃公家饭。 客观条件全符合伍钰昆的要求。 然而马萧萧直到今天,依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导师想挑的那个人。 他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捋明白。 这里再适合不过了。外面只有偶尔路过的消防车警笛长鸣,和夜游少年骑着摩托一路播放的说唱,渐行渐远。都隔着树,屋后全是树,遮天蔽日。 徐广不时敲敲键盘,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马萧萧回了个师弟的邮件,刷了刷科研门主页。国内此时是周日一早,没人会找他,不会有新邮件提示,电话不会响起来。马萧萧还没习惯,他在真空里,时间的缝隙里。 马萧萧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呆,想起来找东西吃,或者伸个懒腰躺下去,有人在,不好意思。 他坐在床上,往后靠了靠,背顶着墙,余光看见徐广的睡袍一角从椅子边上垂下来,棕红色的暗花。 似曾相识。 四面白墙,空荡荡的,令人焦躁。 应该像以前在洛杉矶寄宿的那户人家一样,拉一根绳子,用小夹子夹一溜画片。 马萧萧漫无目的地想。 张旭光肯定又要说他娘。 徐广合上了电脑,握着扶手,把椅子转过来一点。 马萧萧如释重负:“看完了?” 徐广点头:“不要紧,他们的午餐会很随便。” “我们实验室也有,边吃边谈,除了沙拉就是饼干,老觉得吃不饱。” 徐广说:“你们有实验室,我们没有,人多一点还好,吃的东西也多一点。” 马萧萧说:“商学院有钱呀。” “和你们差不多,”徐广立起一只手肘,支在桌子上,把拈着的笔换到左手,“这边基础学科也穷,你们这种跨学科的更吃香吧。” “投入也大,上周第一次组会,讨论买一个眼动仪,二十万,美元,老板最后还在斗争,不知道下手了没有。” “硬件重要,你们平时做实验,招被试?我看国内外都一样,学校里都是广告,那天我还拍了一张,上面画了一个大脑,是你们实验室吗?” 徐广拿手机翻照片,马萧萧把电脑搁了,爬到床沿去看。 一眼瞥见徐广手机的锁屏图,是个女孩子的照片,不像明星。 徐广弯了弯嘴角,似乎等他发问,但马萧萧没有问。 “这个不好玩,我的实验室还没有合适的,等有好玩的叫你们,不过一般都要求是本土人,样本均匀。” “什么样的好玩?” 马萧萧想了想,说:“以前在国内的实验室有一个,给被试做一个脑部ct,发三个小球,让大家回去练双手抛接,像小丑杂耍一样的那种,过一个星期,练会了,再来做一次ct,看看大脑发生了什么变化。” “要是练不会怎么办?” “不可能,只要大脑没毛病,天天练,一个星期肯定会。” “如果练不会,一个星期以后,回来把球还给你们,你们给订治疗方案吗?” 马萧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广在说笑话,好冷。 “没有的事,我跟你讲,”他换了个姿势,蹲坐在床上,“我真的遇见过好多奇怪的被试,什么样的人都有,练不会的真的还没见过。” “你现在研究的就是这个?”徐广看着他笑。 “不不不,我现在研究的是……道德,”马萧萧想了想,决定秉持老妪能解的精神,进行一次科普,“给你看几个故事,让你做个道德评价,然后拿电唰唰唰,”做个抱头的动作,“电你几下,再让你继续评价,看看结果有什么不同。” 徐广:“……” 没有最冷,只有更冷。 “什么样的故事?”徐广停顿了三秒,好像一下子兴趣盎然。 “比如……”马萧萧说了个简版,“甲和乙去一个化工厂参观,喝咖啡的时候,甲要白糖,乙就从咖啡机旁边的盒子里拿了散装的结晶,盒子上写的是‘自助’,结果甲中毒死了。乙的行为,你认为,应该受到多大程度的谴责?” “道德评价的依据是行为意图还是结果。”徐广点头道。 “bingo!”马萧萧鼓掌,“你马上就抓住了重点,厉害。” “这似乎是哲学或者伦理学的研究范畴。” “我在这边的老板就是个哲学家。但是很不幸,在我们的专业语境里,一切都受到生理条件的影响。” “所以要用电唰唰唰电脑袋。”徐广学着他做了个抱头的动作。 “所以人是很脆弱的,所有的行为都有原因。” “你确信?”徐广突然用英语问。 “我确信,”马萧萧一愣,补充道,“在我看来。” “只是这生理条件如何落到每个人身上,生物学家知道,上帝知道。” 马萧萧想起那天他在大教堂前说的话,忍不住问:“你是……教友?” 徐广:“不,我是党员。” 马萧萧:“……” 徐广:“我本科学数学,现在学经济,国际贸易理论,研究服贸促进,国际新形势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带一路’战略。” 马萧萧:“……” 徐广摊手笑:“很没意思吧。” 马萧萧说:“还好,比股票好懂。你们专业有人炒股吗?最近跌了。” 徐广:“……” 马萧萧说:“学经济会不会有人问你股票涨不涨?我本科学心理学,别人一见面就问我,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 徐广:“……” 徐广说:“你当初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马萧萧:“报的是金融,被调剂了。” 徐广:“……” “你想吐槽我吗?”马萧萧绷不住了,举手投降。 徐广:“我可以吗?” “你随意,没关系。”马萧萧垂手。 徐广:“你好像条小狗啊。” 马萧萧:“……” 徐广:“你这样蹲着,床垫没问题吗?” “!”马萧萧以闪电的速度爬起来,在床沿上正襟危坐。 徐广哈哈大笑,说:“你太可爱了。” 又是英语。马萧萧突然明白他为什么喜欢讲英语了,“你真可爱”,要是用普通话讲,尴尬死了。 “你有女朋友吗?” 马萧萧摇头。 徐广似乎在等他问那张锁屏图,但是马萧萧依然没有。 “斯科特经常和他女朋友打电话?” “不经常,”徐广摇头,“他女朋友明年想过来念硕士,打算结婚了,但是我觉得他……怎么说,按照中国女孩子的标准,太不解风情了。我当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6 面也教育过他。比如,女朋友要来玩,和他抱怨行李箱太重了,他说,那你就少装点东西啊……我说你不能这样,女孩子并不是要依赖你,只是想充分地确定你对她的关心程度……” 挺懂的啊。 马萧萧说:“美国人思维比较简单。” 徐广赞同:“没心没肺。” “挺好的。” 徐广看看手机,说:“他们可能吵完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谢谢你。” 果然是吵架了。 马萧萧说:“不客气,我自己在家也没事,有空来玩。” 徐广转椅子,往后蹬,正要站起来,一声巨响,轰然滑翻。 椅子的一个滚轮没有拧紧,松脱了,骨碌碌滚到墙角。 马萧萧狂汗,过去扶他。徐广说:“不要紧……你抬脚,踩我衣服了……” 马萧萧继续狂汗:“不好意思啊,没事吧?” 蒋元仁在外面敲敲门,问:“are you ok?” 马萧萧说:“没事,摔了一跤……” 蒋元仁推开一条门缝:“啊,是小徐,你没事吧?壁橱里有碘酒。” 徐广说:“您好……不要紧。” 蒋老师说:“这里的气候不好,容易发炎,最好涂一下。” 马萧萧说:“你坐一会,我去拿。” 徐广腾出没擦破的那只手,把他手用力一抓,说:“不用了。” 四 马萧萧坐在大教堂的台阶上吃午饭。 教堂大门紧闭,挂着牌子,婚礼演练。 来了一个月,他还没有机会踏进教堂一步。 实验室在西校区的边缘,从家里出发,步行不用一刻钟。马萧萧只有搭校车去东校区上写作课的时候,才在教堂附近转一转,沾沾人气。 平心而论,马萧萧更喜欢东校区。新生宿舍和人文类的院系都在那边,开阔的大草坪,文艺复兴式的红砖建筑,雪白的穹顶,一排排胖乎乎的多立克式罗马柱。 马萧萧第一次去东校区,透过车窗,望见草坪上有人打球,支着两个圆环做篮框。更新奇的是,人人都一颠一颠地骑着一把扫帚。平地魁地奇球,哈利·波特飞到了现实里。 下车时,马萧萧忍不住笑了。对面一阵惊呼,鲜红的鬼飞球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他俯身把球捡起来,用力抛回去。应声接住的是个姑娘,金发高高拢起,长腿,戴着彩色条纹的护膝。 对面吹着口哨鼓起掌来,冲他竖大拇指。 黑白红黄,彩色的头发和瞳孔,年轻人都长着一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 马萧萧在实验室问瑞秋,本科生一年交多少学费。 四万刀,要换专业或者修双学位,一个学分一千刀。 瑞秋本科换过两次专业,原先是教育学,后来是医学,最后到了心理学。 达村的最低生活成本是一月两千多刀。马萧萧的奖学金是一月一千六,单过日子,绰绰有余。 难怪这里的年轻人都没有受过欺负。 学校喜欢中国学生,总是一次性付清学费。许多专业,硕士九成是中国人,很多美国学生都申请贷款,毕了业慢慢还,有的还还不出来……蒋元仁说。 斯科特就是,如果不是为了还贷款,可能就留在中国了,和他那漂亮的女朋友一起。 为表礼貌,马萧萧做过几顿饭,请蒋元仁一起吃。 蒋元仁不置可否。马萧萧只好问:我做饭太四川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他说:是,是,很好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中餐了,这里的熊猫连锁中餐只有那几种菜,都快要忘记中国菜什么味道了。 马萧萧稍微梳理了一下逻辑,才明白他的“是,是”是英语的习惯。 同样面对美食,斯科特的表现就异常鼓舞人心——一秒钟眼放绿光,虎扑上来。 萧萧,你太甜了!麻婆豆腐!这是什么?鱼……啊,鱼香肉丝,酷,你知道吗,十二年前我第一次去中国,看不懂中文菜单,只认得宫保鸡丁,吃了一个月的鸡丁…… 但是这并没有消减你对中国的爱。徐广趴在楼梯扶手上补刀。 不,不,萧萧,你愿意嫁给我吗? 马萧萧:…… 徐广在楼梯上做了个惨不忍睹的手势,笑着走下来,大步优雅。 马萧萧觉得徐广不太喜欢蒋元仁,虽然表现得十分克制,如他一贯的彬彬有礼。 所以他做好了菜送过来,厨艺是中国学生的社交利器,所向披靡。 来吧,我没有宗教信仰,我们可以办个户外婚礼,如果你喜欢,去大教堂也可以,你喜欢大教堂吗? ……斯科特,你女朋友要来杀我了。 你喜欢大教堂吗。 西校区似乎总是无风。阴天,空气微微湿润,潮气从地面的石砖底部蒸腾出来。晴天,草坪上星星点点,到处散坐着学生。清洁工人把落叶在草坪上推拢踩实,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松鼠的尾巴一拱一拱,跳来跳去找吃的,沿着树身悄无声息地上去,如履平地。 大教堂就在那里,哥特式乐园的中心,石料据说有二十四种不同的颜色,汇成一片泥土一般的暖棕,于有光处折射出浅浅的虹霓。左右的方庭若断若续地向外包抄,中轴线一路向南,串联起数个同质地的圆形花坛。 西校区就像密林中蔓延生长的巨石阵,怒目而低眉。 设计师是个黑人,还是女人。说不定过几年,又会考据出来是同性恋。 政治正确万岁。 西侧方庭的一扇窗子,垂下一面很大的彩虹旗,已经褪色发白。 马萧萧第一天就注意到了。 校车打了个弯,在广场前停下来,马萧萧急急忙忙地把饭盒盖好,放进纸袋里,起身跑去。 马萧萧在留学生中心的邮件列表里看到了写作培训班的信息,然而报名已经截止了。 在国内,伍钰昆经常教育他,你要学会argue,争辩,讨价还价。 于是他直接写了个邮件给主管老师,对方问他要写作范例,他发过去一个,argue成功。 然后在课上连得三个c。 然后第一篇投稿sci的论文收到编辑回复,大修。 马萧萧表示生无可恋。 然而这里没有人催他。在蒂莫西的项目组里也只是先处理些能对接的数据。国内所有的任务都转手出去了,从实验室的进度,到伍钰昆的发票簿。 似乎怎么样都无所谓,巨石阵和罗马柱令时间粘滞不前,博士生涯的主线剧情远在大洋彼岸。 “秋天到了,红叶疯了,”张旭光说,“大把时间,那就谈个恋爱吧,东方美少年。” 马萧萧说:“你以为我是你啊。” 张旭光:“不要不好意思,我造,国外美少年比狗还多。” 马萧萧:“人都看不见几个,还美,还少年,还狗。” 他把手机放在打印机上,愤愤地拉开柜子,新拆一包纸。 张旭光:“火气不要那么大,我家那个小孩最近有找你吗?” 马萧萧:“又找我做啥子?” 张旭光:“这不是问你吗?没有就好。” 在马萧萧出国前两个月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7 ,张旭光新谈了一个男朋友,比他小八岁,还是大学生,还是异地,还是网恋。 马萧萧听说了,忍不住问:你是中学生吗。 张旭光说:大博士,你不懂。 马萧萧说:我是不懂,这样怎么谈恋爱? 然而他们就是谈起来了,一样地早晚查岗,争风吃醋。 有一次吵架拌嘴了,那小孩不知怎么摸到了马萧萧的微博,发来一条私信:你好,我知道你是张哥的闺蜜…… 马萧萧第一反应是,你才是张哥的闺蜜,你全家都是张哥的闺蜜。 再一看,是些孩子气的抱怨的话,又甜又苦。最后说:我吐个槽而已,你不要告诉张哥。 马萧萧看着,觉得小孩子倒是认真了,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在中学的心理咨询室实习,遇到过不少这样的孩子,就有点心软,职业病发作,开导了他几句,说:想聊天可以来找我,没关系。 这种事,他也不好意思专门和张旭光汇报,后来逮到机会,教训了一通张旭光:我觉得你们这样,没有安全感,也不快乐,这不是正常的亲密关系。 张旭光满不在乎地说:他缺什么安全感,自己都和我坦白了,家里房子都给他买好了,毕业以后肯定回老家结婚。 马萧萧说:那你和人家玩个锤子? 张旭光坏笑:就是玩个锤子,不和人家玩,你的给哥玩哦? 马萧萧不吃他这套:你情我愿,玩嘛,你玩一个给我看哈,你俩见都没见到,摸都摸不到撒,天天作,有啥子意思。 张旭光就烦躁起来:这话你去和他说,是谁又要玩又要作哦? 马萧萧就不说话了。张旭光没有安全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个有节操的人,他早就知道,之前还找过已婚的。 但他不做评价。道德评价的依据是行为还是结果,还没人研究出来。没人研究得出来。 人是很脆弱的,不断在改变。 只有上帝有权评判,如果有上帝的话。 马萧萧没有告诉徐广,那天他们站在大教堂下,他心里这样想着。 张旭光:“讲真,老外应该很喜欢你这样子的。” 马萧萧:“你以为人家是你啊。” 张旭光:“你行不行,锤子行不行,你是不是不行?” 马萧萧:“你以为我是你啊!” 马萧萧把手机往包里一丢,呆呆坐着,看打印机吐纸。 晚饭时间,图书馆里弥漫着一股汉堡薯条的味道。 隔壁桌的黑人小哥占着公共电脑玩钻石消消乐。 有个梳长辫子的印度姑娘过来,眉心点着颗吉祥红痣,口音奇重的英语,问他借笔。他看到姑娘填的表格,也是访学,低声说了一句欢迎。姑娘温柔一笑。 namaste. 这是印度式的问安。心中的敬意,我和你。 秉吾大学之心以合上帝之心。 文化冲击。 马萧萧觉得被治愈了,应该原谅张旭光。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张旭光回复:“你以为你是复读机啊!” 马萧萧揣回手机,打消了这个念头。 马萧萧在广场上等校车。东西方庭的灯火一点一点亮起来。礼拜堂的小花窗流动着五彩晶莹的光。大教堂没有景观灯,沦为了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一辆小甲壳虫闪了闪灯,悠然在旁边停下,吕芳从车窗探出头:“马萧萧!” 吕芳说:“没关系,你想笑就笑吧。” 黎音音在副驾上说:“我第一次看到车的时候,先笑了三分钟。” 马萧萧说:“没有,挺萌的。你们女孩子开这样的车很可爱啊。” 吕芳说:“现在天暗了,看不清楚,是淡绿色的,徐广说,三千刀买了一粒豆子,在马路上滚。” 马萧萧这才忍不住要笑。 她俩在系里开研讨会,然后去了一趟超市,新……买的车上路,十分顺手。 吕芳背后的座位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袋。黎音音一贯体贴,扭过头问他:“你好不好坐?我把椅背往前调点?” 马萧萧说:“好坐的,一步路就到了。” 吕芳说:“你又去动椅背干什么?” 黎音音说:“那天内森坐了一下副驾,他人高,往后调了。” “哦。”吕芳想了想,又说,“对了,萧萧还没见过内森,好像和你是老乡,听口音应该是。” 马萧萧:“叫内森的怎么会和我是老乡……” 前排爆发出一阵乱笑。 马萧萧:“……” 黎音音:“芳姐不要笑,专心开车。” 吕芳:“对不起,对不起。内森是他的英文名字,中文名叫什么来着?” 黎音音:“叫……忘记了,等等,我看一下微信。” 马萧萧:“……” 吕芳又笑起来:“i’m no. are you no, too?” 吕芳本科是英语系的,口音很漂亮,顿挫之中带着点娇媚。 黎音音埋头道:“don’t tell…” tell yourhe livelong day. 马萧萧并没有听懂,两个女孩子笑语呢喃,他不自觉地也跟着笑,抵抗精神一放松便袭来的睡意。 豌豆小马车把大教堂的尖顶甩在身后,一路滚动穿过密林。 回家。 五 “马萧萧同学,你这样子,我们压力很大。” “sorry呀芳姐,再等一哈……一下下就好。” 黎音音坐在马萧萧旁边的地毯上,偏着头问:“我能看一下吗?” “可以,没问题。”马萧萧的棒球帽帽檐转在脑后,盘着腿噼里啪啦敲键盘。 吕芳掏出小镜子,不耐烦地补了补口红。 “虽然看不懂是什么,但是好厉害的样子。”黎音音一脸敬畏。 “呃,我有一组数据要处理,国内老板的,不确定用什么方法,他有点急,这边教授的说法不一样,下午在实验室讨论了方案,赶紧跟我老板说一声。” “你老板会不会秒回?我导师一秒回邮件我压力就很大。这个单词是……” “他会的,所以我也压力很大……是一个命令的名字……” 吕芳把一顶尖尖的女巫帽扣在头上,面无表情地说:“音音,你不要一直在那里干扰他,就好像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芳姐,人艰不拆。”黎音音捂胸口倒地。 “好了好了,”马萧萧赶紧把电脑合上,“不好意思啊,走吧……” 黎音音兴高采烈地爬起来,差点被黑色蕾丝长裙绊了一跤。 “我不化装没问题吗?”马萧萧在后座上抱着吕芳的女巫帽,忐忑地低头看看自己。 “哎呀,玩得开心就好。徐广也没化装,斯科特和他朋友可能会cosplay。” “你们看,”黎音音在副驾上说,“维基百科还有这个词条哎。” 马萧萧接过她的手机,富兰克林路万圣节游行,有六十多年的历史。 吕芳跟在斯科特的车后开了一段,找了个停车场,换乘公交,听说那边为了组织游行,早早封了路,禁止私家车通行。 马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8 萧萧一下车就被维京海盗包围了。 “嘿,你看起来不大好,需要帮忙吗?”斯科特挥舞着塑料斧头咆哮道。 “你来扮演我们的人质怎么样?”长卷发海盗甲用披风扇着风。 “要来点血吗孩子?”鹰钩鼻海盗乙从兜里掏出一个假血包。 马萧萧:“……” 吕芳和黎音音又开始乱笑。 斯科特冲她们咆哮道:“姑娘们,海盗不冒犯女士。” 徐广说:“因为文明古国的小王子更加值钱。” 马萧萧一怔,徐广还是那样,风衣呢帽,叉着手,悠闲地笑着。 马萧萧脸贴着车窗玻璃,一路南瓜灯鬼脸闪闪烁烁。 一个星期之前,大教堂前就可以凭学生证免费领南瓜,一人一个,刻完再摆回原处。他在实验室开完会,急急忙忙奔吕芳家,没顾上去看一眼,想来也一定很壮观。 还有充气的,投影的,带音效的。 有一户人家在屋顶上竖起了两个巨大的尖耳朵,把阁楼的窗户装饰成一对猫眼,接上电灯,金灿灿的,一眨一眨。 一对猫眼。 马萧萧想起来了,有一天早晨,隔着窗子,他好像看到了蒋元仁说的老教授,独眼猫和三腿狗的主人,坐在小区中央的草坪上,刻南瓜。很长的白发和胡子,佝偻着背。阳光很好,在草坪中央,灰扑扑的,像一团被雨打湿的飞絮。 有人拍肩膀,马萧萧回头。 “哇啊啊啊啊!” 披着染血婚纱的新娘被他吓了一大跳。 “嘿,放轻松点。”前排太阳穴钉着钉子的科学怪人说。 “这可是万圣节。”对面抱着分院帽的马尔福说。 “你们吓人靠造型,我,”马萧萧委屈地指指自己的技术宅格子衬衫,“只能靠尖叫。” “说得好,小伙子!”斯科特在后排哈哈大笑,把他的帽子往前一转,帽檐压在他脸上。 跳下公交车,黎音音原地转了三圈,抱着吕芳狂喊:“我为什么没有好好化妆?!” 马萧萧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整条街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彩色的光在衣摆、翅膀和触须之间碰撞,路边站满了扮演雕像的街头艺人。警察晃着腿,坐在路边,就着闪烁的警灯喝着可乐。 海盗三人组三下五除二就没影了,马萧萧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是在路中间和自带音响的忍者神龟三人组花样合影。 徐广非常绅士地帮两个女孩子拎着包,在各种橱窗前照相。 马萧萧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身材窈窕的黑寡妇踩着高跟鞋姗姗而过,冰与火家族的成员胳膊上站着塑胶喷火龙,还有孙悟空与贝吉塔,头上长角的和服女鬼木屐嗒嗒。 偶然遇见一两个穿着常服的,头顶用铁丝立着绿色菱形的情绪条,欢迎来到模拟人生的世界。 人和鬼就这样挤挤挨挨,汇成一条光怪陆离的河,顺流,逆流,打着漩涡。头顶雪白的路灯毫无遗漏地照亮一张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今天都涂着油彩和笑。 吕芳大喊:“马萧萧,这个你肯定喜欢!” 黎音音笑着过来把他往前推,一个高鼻梁小哥化装成《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单肩背包双手插兜,瘦瘦高高,穿着绿箭侠的t恤。 马萧萧有点尴尬地笑着,被拉着合了个影。 临走,谢耳朵冲他挤了个眼:“bazinga!” 逗你玩儿。 “不开心?”趁两个女孩子去熊抱美国队长的时候,徐广问。 马萧萧一愣,“没有。” 徐广说:“开心点嘛。” 马萧萧举手投降:“有点累,没有不开心。” 徐广说:“好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多人了。” 马萧萧问:“你来多久了?”以前问过,他老忘。 徐广说:“六月来的,快半年了。” 马萧萧说:“哦。” 徐广:“……” 徐广说:“在你之前,和蒋老师合租的,是个硕士生,后来搬到学校里去了。” 马萧萧倒没想到徐广会主动提蒋元仁,他一直怀疑两人是不是闹过什么矛盾。 正要开口,迎面一群大学生模样的连蹦带跳往前冲,举着旗子,喊着口号。都是男生,又高又壮,穿着浅色的紧身t恤。 徐广一手护着他,让到路边。吕芳和黎音音跑回来,和他们站在一起,好奇地踮着脚看。 吕芳大声问:“他们是gay吗?” 黎音音大声阻止:“你不要这么大声!” 马萧萧:“……” 徐广说:“是橄榄球队员吧?” 黎音音说:“你看到身材好的就说人家是gay,这边身材好的多了……” 话音未落,队尾有个看起来是亚裔的小哥,回头冲他们这边抛了个媚眼,飞吻道:“嘿,宝贝儿!” 前后左右一片转头,目光唰唰唰聚焦在徐广身上。徐广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端住了,原地不动,把姑娘们的包搭在胳膊上,微笑着从嘴角挤出一句: “我靠。” “你自我感觉怎么这么良好,人家说不定看的是马萧萧。” 马萧萧汗颜:“我没有他高,看的应该是他。” 徐广说:“你们要不要吃东西?前面有麦当劳。” “里面那么挤,”吕芳张望了一下,“不坐了吧。我不吃。” 黎音音说:“帮我买一个甜筒,还有麦辣鸡。” 吕芳说:“亲爱的,你以为这是在中国啊?” 徐广说:“你跟我一起过去好了,马萧萧要什么?” 马萧萧说:“呃,我不用,谢谢。” 吕芳和马萧萧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看着一个蝙蝠侠风一样地跑了过去。 “不开心?” 马萧萧:“……” 马萧萧说:“没有,我有点累,刚才徐广也问我是不是不开心。” “你们年轻人啊,要放得开,真的,”吕芳摆手,“等你上班了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压力归压力,收了工就要放开玩。” 马萧萧知道吕芳是辞职回来读博的,比他们年纪都大,整天和黎音音嘻嘻哈哈地斗嘴,还真少见这么倚老卖老的时候。 马萧萧说:“我是年轻人?芳姐,你高寿啊?” “你皮痒了啊?”吕芳抡起女巫帽子抽他。 马萧萧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开心。白天实验室分了小组,他的拍档是个新来的abc博士后,比手画脚的,有点浮夸,白种人的表情浮现在黄皮肤面孔上,说不出地奇怪。 但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刻南瓜的背影,比如和梦里一样的巨大猫眼,比如热热闹闹的满街人,比如…… 他从小脾气就好,老老少少都喜欢逗他玩。只有伍钰昆,直截了当地说他,你意志太弱,不会控制情绪。 要不然,他硕士毕业就去做临床咨询了。 太弱。 都把他当小孩。 马萧萧回过神来的时候,吕芳也没影子了。 好像前一秒才在转角打电话。 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马萧萧掏手机,信号很差。微信消息转了半天,没有发出去。 他进麦当劳挤了一圈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9 ,不见那两个,打了一圈电话,一个也没有接。 时间已经不早了,狂欢群众一点不见少,西部牛仔胯下拖着充气牛,嘻嘻哈哈踉踉跄跄地奔过。 当然最好在原地等着。马萧萧在花坛上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把自己埋进虎口里。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头痛起来了。 “需要帮忙吗?”旁边有人用英语问。 马萧萧抬头,有点背光,看不清楚,是个亚洲人。 “谢谢,我在等我朋友,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要打电话吗?” “他们没有接,可能太吵了。”马萧萧拿出手机,准备再拨一次。 “你身体不舒服?”对方突然换成了普通话。 马萧萧吓了一跳:“不要紧。你好……” 对方不问自答地指指他的手机:“你的系统是中文。” 六 马萧萧拨吕芳的电话,不停地跳出网络中断的提示。 对方说:“你是不是用的att的电话卡?这里他家信号不好。” 男孩子,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学生。马萧萧只觉得从眉骨到额头一跳一跳地疼,视线有点模糊。 “是的,你的电话能借我用一下吗?” 对方掏了手机递给他,和他还是一个牌子。 桌面壁纸是一块宝石的照片,半透明,形状不规则,似乎很大,摆在托架上,光泽柔和,里面流动着淡蓝色的星点。 马萧萧用他的手机拨号码,输到一半,吕芳的名字就跳了出来。 “你认识吕芳?” 对方似乎也有点意外,说:“认识,你和她一起来的?” 他在马萧萧旁边坐下来。近距离看来,年纪倒比第一感觉要大一些,戴着半框眼镜,皮肤非常白,眉眼细长,手指的骨节也很长。也是便服,牛仔布的外套,驼色薄围巾,左边耳垂上戴着一枚水钻耳钉。 “对……我是她的邻居,也是联合培养的。” 对方点头致意:“你好,我姓袁。” 电话通了。马萧萧说:“芳姐?” 吕芳:“喂?哎?马萧萧?怎么是你?” 马萧萧:“我手机没有信号,借了袁老师的电话,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啊?” 吕芳:“你还在原地吗?我们迷路了!” 马萧萧:“……” 吕芳:“喂喂?你们两个在一起吗?” 马萧萧怒道:“喂喂!你们三个在一起吗?” 吕芳说:“是的是的,你等一下,我定个位啊!” 袁老师示意把电话给他,问:“芳姐,你附近有什么?” 吕芳说:“这里有一个hm……” 袁老师似乎对这一带比较熟,非常淡定地说:“那不远,我刚才看到了。” 吕芳说:“我看到公交站在这里,不然你们过来吧,音音有点不舒服,差不多该回去了。” 挂了电话,袁老师问:“我们过去,你可以走吗?” 马萧萧哭笑不得,说:“可以的,可以。” 事情非常之无厘头。徐广点餐时,黎音音嫌麦当劳太挤,绕到商场里去上洗手间,五分钟后,打电话叫吕芳帮她买卫生棉。 吕芳找便利店买了,送进去,三个人从商场另一头出来,正好遇到变装皇后游行,被挤得天旋地转。 “我们两个挤晕了也就算了,这个人也挤晕了。大海航行靠舵手,舵手不认路,中国经济没希望了。”吕芳用折扁的女巫帽扇着风。 “我以为商场总共就那么大,绕一圈总绕回原地了吧。”徐广无奈地摇头,手里还提着黎音音的包。 黎音音坐在旁边,说:“你肯定没和你女朋友逛过街。” 徐广淡淡道:“没机会啊。” 马萧萧一愣。 吕芳调侃道:“出来又看到变装游行,一大群男人穿着性感小裙子,吓晕了。” 徐广面无表情地说:“你经常看男人穿性感小裙子,我没有看过。” 马萧萧大囧:“没关系,主要是电话打不通,吓了我一跳。还好碰到了袁老师。” 袁老师说:“我不是老师,和你一样,在地理系。我叫袁一寰,一二三的一,寰宇的寰。” 马萧萧:“……” 吕芳似乎和袁一寰很熟悉,一句客套也没有,笑问:“你怎么过来的?” 袁一寰说:“搭奈特的车——奈特是我房东,她去托儿所接孙子了。” 吕芳说:“就把你丢在这里了?那正好,我们送你。” “斯科特和同事去嗨了,”徐广举手,“我也先跟你们回去,你们的车装得下吗?” 吕芳数了数人头:“豌豆公主,挤一挤,可以的。” 从公交站往停车场走,一路上都是赶去狂欢的车辆,装神弄鬼地向着车窗外挥手,高呼着“万圣节快乐”飙过。 还有只穿豹纹内裤的壮汉,一身白花花的肉,冲他们大喊“甜心”。 徐广的下限已经刷没了,一脸麻木地跟在女士们后面。 马萧萧又被甩在最后。 路边生满灌木和蔓草,徐广走了几步,换到最前面,为他们把挡在面前的树枝和长草一一折断。 袁一寰换到左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充电宝,摁亮了,照着脚下,低声问马萧萧:“你好一点了吗?” 从富兰克林路出来,马萧萧头就不疼了。那三个都没有看出来。 “好多了。” “我也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袁一寰话不多,不问自答,刀切水洗,异常简洁,没有笑容,存在感也不强;然而气场温和,在一群人中间,严丝合缝。和徐广的绅士体面不同,有种自行其是的界限感。 黑暗里,他的耳钉一闪一闪。那身打扮有点女气。但举手投足的幅度小而干脆,单手提一个双肩包,漫不经心的晃着。 马萧萧和他搭了几句话,袁一寰竟然是北大的,和他同级,地球学院,研究地壳演化,最近天天在实验室里敲铜块。 马萧萧泪流满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北京来的访学。 袁一寰比他晚到一个月,住在东校区附近,直接租的民房。房东是他导师的熟人,一个老太太,昵称奈特,丈夫去世了,从宾州搬过来帮女儿带孩子。美国也有隔代教育。 老太太原先做过社工,热心得很,经常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帮教会搞活动。一天捎了迷路的黎音音回家,说起家里马上要来的新房客是中国男孩子,牵线搭桥,把袁一寰介绍给她们认识。 “还是学校里方便,这里暂时住一下子。” 马萧萧听口音有点熟,问:“你是哪里人?” “重庆。” 马萧萧再次泪流满面。 袁一寰问:“你四川喇点 的?” 马萧萧囧:“沐川下面的……” 袁一寰听他讲普通话,也切换回普通话,说:“我国内导师也是四川人。” 马萧萧:“哦。” 冷场。 “呃……”马萧萧忍不住抓耳挠腮,“北京高校这几年西南人挺多的。” 而袁一寰似乎并没有要打破冷场的意思,把手电调亮了一点,往前面晃了晃,在徐广背上慢慢画了个八字。 吕芳和黎音音奇低的笑点再次爆发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0 ,边笑边说:“快到了,快到了。” 袁一寰“嗯”了一声。马萧萧也笑了。 尴尬并非来自冷场,只源于强行打破。 他们就在黑暗的马路边上走着,借着袁一寰手电的光亮,别样世界的狂欢从一侧擦肩而过,另一侧则通往茫茫的大森林,深不见底。 吕芳拉开车门,说:“你们三个在后面挤一挤啊。” 徐广把着车门,示意他俩先进。袁一寰说:“我先下,我坐最外面。” 马萧萧刚想说他坐中间,徐广一声招呼也不打,沉着脸,弓身钻进车里。 和他平时无懈可击的画风不大一样。 距离感在一瞬间迸发出来了。 马萧萧想。 开到半路,吕芳问:“同志们,你们睡着了吗?” 徐广说:“老了,困了。” 吕芳说:“敢在我面前提老,活腻歪了是不是?” 众人:“……” 吕芳说:“先送内森,东校区,ok?” 马萧萧问:“内森是谁?” 吕芳和黎音音又开始笑了。 “是我。”袁一寰举手。 徐广说:“他这个名字不顺口,老外念不来。” 袁一寰说:“中国人也念不来。” 马萧萧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徐广和袁一寰像是认识的,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讲。 吕芳说:“啊,忘记给你介绍了,上次是不是跟你提过?这是袁老师的英文名,我们第一次见面,听奈特喊他,hi~内森~简直要笑死了。” 袁一寰淡定道:“你们都可以叫我内森,没关系。” 马萧萧正在笑,徐广突然往他膝盖上一拍,吓得他一哆嗦。 徐广指着外面的一座房子,示意他看,屋檐上挂着巨大的女巫玩偶,骑着扫帚。 袁一寰察觉到他身子抖了一下,似乎弯了弯嘴角,也偏了头,看窗外。 “哎,内森……”袁一寰到家时,黎音音仿佛想到了什么,顺手摇下车窗。 袁一寰回身,说:“我记得,回头帮你问一下。” “谢谢你。”黎音音点头。 “谢谢芳姐,路上小心一点。”袁一寰冲后座两个摆了摆手。 马萧萧也隔窗致意。袁一寰住的这个小区似乎比他们家要高端,进门走架高的台阶,房前屋后都有花圃,显然本地人居多。 吕芳说:“马萧萧,内森跟你讲了没有?他专门研究地球表面,矿物质,你家柜子里有什么金银珠宝,都可以请他帮你看看。” 黎音音说:“出门左拐还有珠宝鉴定专业,你这样拆人家的台好吗?” 吕芳说:“现成的人力资源,不用白不用。” 黎音音说:“他们男生,哪里会有那些东西?” 吕芳说:“内森就戴耳钉。” 黎音音说:“还能人人都像他吗?” 吕芳说:“你们知道吗?第一次见到内森,我以为他是abc,因为他讲话太简单了,整个人都太简单了,中国人很少有这么简单的。” 马萧萧没有接话,好奇地想,黎音音有什么金银珠宝要他帮忙看吗。 这当然不好问。马萧萧往边上挪了挪,坐到袁一寰刚才的位置上。座位还是暖的。 徐广吐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还说我呢,你们看起来也并没有很开心啊。马萧萧想。 然而他不想分析。 再没有人说话。离开东校区,小甲壳虫直入森林,向着大教堂的方向驶去。吕芳开得分外小心,夜间的道路上有时会冒出横穿的鹿群。 各怀心事,狂欢的余韵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 再怎么努力扮演,他们也已经不再年少,深谙何处嬉闹,何时止步。 很少有这么简单的。每个人的柜子里都有金银珠宝,或者一具骷髅。 七 远处有一点光,慢慢扩大,扩展成一个雪白的方块。 马萧萧不自觉地抬起手,遮住脸,慢慢向前走。 方块里有人影晃动,像废旧电视屏幕上的雪花,一道一道地凝聚起来,跨出了边缘。 红色和蓝色的亮光交替闪烁,就在他身畔,汇成一只光锥,透过指缝,旋转在他的瞳孔里。 人影争先恐后地越过他,叫喊,发号施令,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马萧萧抬不动脚了,像踩在深水里。 人群之中,只有他一个驻足。 他转身,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旋转。向左,向右。 红蓝光束开始移动,光锥在瞳孔中缩小,他突然迈得开步子了。 别动,都别过来,原地等着,最好等着。 有人在喊。 马萧萧用力踢,用力踩,用力挥舞手臂。 所有的动作都被逐渐上涨的深水吞没,悄无声息。 他喉头发痒,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一双手猛然钳住了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马萧萧拼命地去扳那双手,对方自下往上,一把将他拎住了。 来吧,你跟我来。 马萧萧一愣,紧紧攥着张旭光胸口的衣服,爆发出一阵呜咽。 马萧萧猛然睁眼,紧紧握着枕巾的一角,呼吸急促。 百叶窗的缝隙里,天光隐隐泛白。 他伸手在枕旁摸到手表,看了一眼时间,疲惫地翻身仰躺,长吐一口气,将小臂搁在额头上。眼睑一动,一下子又清醒了。 马萧萧掀开被子,烦躁地爬起来,抽了几张纸巾,开壁橱,换内裤。 床头桌下层,手机嗡然振动。 马萧萧把内裤摔进脏衣篮,把自己摔回床上,摸手机,先把闹铃关了,然后才打开微信。 一个小时前,张旭光发了一条消息,问:“小朋友没有再找你吧?” 现在的这条是:“我和小朋友分手了。” 马萧萧头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气泡:张旭光胡子拉碴,形容憔悴。他赶紧摇了摇头挥散了,在手机上打了半天字,又删掉,只发回去三个字:“为什么?” 张旭光说:“回家跟你讲。” 国内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马萧萧头上顿时又浮现出一个气泡:华灯初上,张旭光孤独地拎着手提包,穿梭在浦东的车水马龙之间,胡子拉碴,形容憔悴…… 他赶紧又摇了摇头挥散了,回复:“好,路上小心点。” 张旭光:“操,小心点,小心你个头!你现在越来越女神了,在那边都特么勾搭了什么鸟人,学成这个鸟样子?” 马萧萧:“我祝你遭车撞!” 实验室里只有雅各布一个人。蒂莫西经常调侃,只有老年人才喜欢早起。马萧萧很佩服雅各布,沉默而聪慧的犹太人,矮小,鹰钩鼻,将近四十岁依然独身,画画,玩摄影,实验室有活动,总是他端着相机拍照。 雅各布研究的是空间判断。马萧萧曾经问他,这样是不是能更加准确地捕捉画面? 他笑着摇头:也许正好相反,孩子,也许我会成为我自己的一个理想的研究对象,然而这不合逻辑。 费斯廷格的认知失调……行为与自我认知的矛盾,我们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理性……然而相互冲突的认知是一种原动力,会推动心灵有新的发现…… “萧,下周蒂莫西生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1 雅各布转过椅子,“秋假之前,实验室有聚会,你最好穿上这个。” “这是什么?”马萧萧接过他抛过来的袋子。 “t恤,我们的实验室文化。” “这是蒂姆?”马萧萧拆开袋子,爆发出一阵大笑,“你画的?” t恤胸前印着蒂莫西的大头漫画像,拿着手杖,戴着高礼帽,烟斗喷出的烟雾歪歪扭扭地绕出两个单词:mad lab. 疯狂实验室。 “是的。我们都是爱丽丝,追着兔子,掉进了蒂姆的树洞。”雅各布冲他眨眨眼。 “谢谢,太棒了。”马萧萧笑起来。这在国内完全无法想象,谁敢把伍钰昆画成漫画穿在身上? 马萧萧忍不住打了个抖,把t恤折好,愉悦的情绪像气泡一样,慢慢膨胀开来。 然后被张旭光戳破了。 开工前他看了一眼微信。张旭光说:我和小朋友分手了。 “我和他说,我和别人睡了。” “他总是觉得我不够热情,不够主动。” “他衣服鞋子都是名牌,burberry,ferragamo,我觉得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马萧萧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过,这都是些啥啊啊啊。 他打了几回字,又删掉,最后回复:“你别太难过了,我干活了,晚上再和你讲。” 落款:“你女神。” 张旭光比他高两级,学化工的,算是他本科的学长,去日本读完硕士,回国工作,在上海,做技术研发,常往北京跑,没事就拉他出去喝酒,在他面前满脸写着“小弟你没出过社会图样图森破”。 结果一遇到感情问题,就说不上谁更森破。 张旭光眉眼生得秀气,论脸,美男子无误,然而完整的人设是一个熊,宽肩粗腿,攻面受心,身世和情路都比较坎坷,帅不过一个钟头。上了酒桌,前半段还是他揎拳掳袖吆五喝六,来来来哥罩你。后半段就恨不得由马萧萧穿上白大褂扶他躺平,拿着纸笔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马萧萧拿他练过好一阵子手,心理督导,主打亲密关系障碍。 但是更进一步就没法做,他俩太熟了。纯洁的男男关系,也是关系。 马萧萧建议张旭光去找个lgbt友好的心理咨询师,定期聊一聊。做梦都想脱单,脱不了,是病,得治,直的弯的都一样。 但张旭光不信这个。 他妈的,弗洛伊德这个老巫医,你拿他忽悠别人就算了,来忽悠你哥? 马萧萧懒得给他科普精神分析和认知行为,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国内干这行的确实不靠谱,还要啥lgbt友好,要啥自行车啊。 他自己想帮张旭光,帮不了。不仅因为不合规矩,更因为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我们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理性。 人人都有不可告人之事。 “比如说,内森是gay。”吕芳熟练地把平底锅一甩,锅里的南瓜饼翻了个面。 马萧萧手一抖,碗里的面糊差点流出来。 “他自己告诉我们的,没关系,他不在意。” “那就不是不可告人了。”马萧萧继续搅着面糊,嘀咕道。 “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可能是。”吕芳轻蔑地往身后瞟了一眼。 一分钟前,徐广和斯科特一人捧着一个盘子,眼巴巴地坐在餐桌前等吃,只差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了。被吕芳劈头一句,两人眼睛里顿时闪现出一抹惊恐。 “我不介意,完全不介意,”斯科特说,“就算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不会太惊讶,只不过……” 吕芳系着围裙,头发高高扎起,大踏步走到两人面前,夺过盘子,幸灾乐祸地说:“只不过想着要做到最后一步,就有点受不了了,对吗?” “我是直的,芳芳,根本的区别就在这里。” “恐怕不止如此。”吕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换了普通话问徐广,“你怎么看?” 徐广举手,诚恳道:“坦白地说,我有点惊讶。” 吕芳一锅铲把南瓜饼摔进盘子,“你那叫大惊失色。” 马萧萧笑喷。吕芳说:“马萧萧,你没看到他当时那个表情,简直太失格了,格都掉在地上摔碎了。” 徐广说:“我之前没有看出来他是。” 吕芳说:“如果不是gay,是别的问题,你还会这样惊讶吗?” 马萧萧不知道吕芳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在意,怯生生地把面糊递给她,又拿着南瓜饼去分给两个直男,说:“没有关系,本能反应而已,接受它就好。” 徐广冲他一笑:“谢谢。” 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眼角唇线都清晰柔和得像画一样。虽然见过数个尴尬的瞬间,马萧萧还是很难想象,这人大惊失色是啥样? 他想起万圣节那天,徐广抢着上了车,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挨着袁一寰坐? 吕芳说:“马萧萧,你还学不学?快点过来!” 马萧萧乖乖地举手:“哦。” 吕芳说:“就像刚才那样,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马萧萧认真地想了想,问:“我能不能不要甩锅?” 吕芳抬手揉揉他头发:“啊,你真是太可爱了~” 又被发了一张可爱卡。 马萧萧没生气,跟着大家笑。他很喜欢吕芳,平时嘻嘻哈哈,人一多就俨然成了主心骨,像是所有人的姐姐。 吕芳煎完最后一摞南瓜饼,冲楼上喊:“音音,下来吃东西。” 黎音音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穿着睡衣裤,随便挽着头发就下楼来。她秋假之后要跟导师去哈佛开会,最近正在昏天暗地地准备报题目。 徐广殷勤地起身,替她拉椅子摆盘子拿叉子。 “我再炒个菜,你还学吗?”吕芳开冰箱。 马萧萧说:“呃,一般的我会……” 吕芳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去吃着吧。” 斯科特已经开始大声赞美,马萧萧放心多了,实验室那群人肯定会喜欢的。 他挨着斯科特坐下,把一个冒着热气的饼叉到盘子里,偷空刷了刷手机。 张旭光给他发了几张聊天截图,关于他是如何和小朋友谈分手的。 看来晚些时候又要当一次恋爱督导。马萧萧想,抬眼看了看徐广,他偏着头和黎音音聊得正欢。 徐广要是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再一次大惊失色? “秋假你们要做什么?”吕芳让菜在锅里煮着,把围裙一扔,也过来坐下。 斯科特要回西部老家,黎音音要准备会议发言。吕芳想开车去纽约玩。 “我们系还有一个女孩子要去,马萧萧,你想不想去?可以和徐广住一起。” “我得去实验室问问老板。”马萧萧看看徐广,迟疑道。 吕芳感叹:“啊,有实验室的人就是这么不自由。” 黎音音病恹恹地说:“我没有实验室,一样不自由。” 吕芳说:“那是因为你积极上进,像我这样的老年人,就想着赶紧混到学位,回去工作。” “芳姐,你原来在哪里上班?”马萧萧突然发现,他从来没有打听过吕芳的履历。 吕芳淡淡地答: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2 “一个国企。” 马萧萧听出她不愿意提,不打算再问。吕芳又淡淡地道:“家里塞进去的。” 马萧萧“哦”了一声。吕芳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你家里人会来美国玩吗?” 马萧萧一怔,说:“我妈妈不爱坐飞机。” 斯科特大口喝水:“哈,好理由!” 马萧萧这才想起,他很久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八 是生意人啊。 五年前,伍钰昆坐在办公室里,马萧萧对面的皮沙发上。 对。马萧萧局促道。 那经济条件很好了? 马萧萧参加复试时并没有见到伍钰昆,一直到研究生开学,这是第一次见面。伍钰昆比照片上要老一些,看起来不止五十岁,身材矮小,脸色有点黯淡,但是眼睛很亮,声音浑厚,笑起来也和善,只是很少笑而已。 马萧萧说:不算很好,不过很支持我上学。 父母辈,很多人年轻时没有机会读书,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这是好事情。 马萧萧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笑。 他们理解你学这个专业吗,你是男孩子,会不会希望你以后赚大钱? 马萧萧想了一想,才慢慢地说:当然希望将来过得好,赚大钱倒不至于。 伍钰昆说:脑科这一块,很多硕博进企业做咨询,想挣钱,路子也很多。我一般不招外校的研究生,本校也是连读的优先,就想收踏踏实实搞科研的孩子。 马萧萧在茶几底下握紧了手,低声说:如果能力够,我是想继续读博的。 伍钰昆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似乎对他的怯生生有点不满,但是终究清了清嗓子,耐心道:我看了你的本科论文,关于情绪与数字比较,负性情绪占用认知资源,很不错,够研究生的水平了,我目前在做功能一侧化,看你条件合适,大方向也一致,才破了这个例。 马萧萧说:谢谢老师。 男孩子啊,以后要自信一些。 这老师好怪哦,还问啥个经济条件。 马萧萧说:爸爸,人家不是想知道你经济条件,是看家里支不支持安心读书。 怎么会不支持?肯定是看你男娃娃日不笼怂,不放心。 马萧萧说:做啥整天讲我日不笼怂?还不是你和妈妈教的哦? 我们年轻时候天天在外面跑,没得经忧 你…… 马萧萧说:爸爸你又讲这个做啥子?早知道不跟你讲了。 好好好,你记得好好吃饭。老娘跟你讲。 喂,妈妈…… 你同屋是哪里的,人好不好?门窗要关好哦…… 张旭光听完,说:你知足吧,你娘还会和你唠叨关门关窗,我娘一句话也不和我讲。 马萧萧问:为什么? 张旭光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举个例子,你回家,给她带了一个东西,不管是什么,她总要接过来,看看,问问,说好不好,对吧? 马萧萧小心翼翼地点头。 张旭光说:我娘什么话也不和我说,拿过来,放在那里,完了。 马萧萧问:她一直这样? 张旭光说:一直这样,从我小时候她就这样,妈的,就因为这样,我才不喜欢女人。 马萧萧没说话。 张旭光说:我在日本呆了三年,打电话回家,她和我说话不到十句。 马萧萧还是没说话。 张旭光问:弟,你比我懂,你说她这特么的是为什么? 马萧萧诚实地回答:是病。 张旭光说:我知道,有一种病就是不能识别情绪,表达不出来,器质性的。 马萧萧问:她有没有过极端行为,比如说……轻生? 张旭光赌气道:不知道。 马萧萧只好说:那也没办法,她自己也不想这样啊。 张旭光说:你不觉得我也不太正常吗,遗传?不然我为什么找不到男朋友,一个一个都嫌我不热情?你们实验室能查这病吗?能给我查查吗? 马萧萧:…… 他们不是不爱,只是不会表达。马萧萧想。 “在道德判断中,意图加工是十分重要的……” 但是没有表达出来,和不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需要更多的时间整合意图与结果信息,以做出合理的道德判断……” 是不是总是要到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来? “在意图与结果信息冲突的条件下……比如伤人未遂,和意外的伤害……” 蒂莫西从背后冒出来,补充道:“尤其是在冲突条件下,所以在高级社会认知功能研究领域,这个课题非常有应用性,比如治疗孤独症和反社会人格,阴极刺激抑制,非侵入,没有副作用……” 马萧萧感激道:“谢谢。” 蒂莫西咬了一口南瓜饼,笑着搭上他的肩。 来做客的教授笑着说:“听起来很棒,哲学家先生,你这是接收了一位实干家吗?” “是的,没错,此时此刻,”蒂莫西压低声音道,“我爱南瓜饼更甚于佛陀的哲学。” 蒂莫西的生日会就在实验室开,天花板上临时安了一盏旋转的小彩灯,暂时不用举着海报筒开灯了。寿星收到的礼物千奇百怪,南瓜饼、牛角帽、打油诗、气球……还有一幅小篆《心经》,据说是曾经借住他家的中国访学寄来的,然而他自己也看不懂。马萧萧不得不翻着维基百科,给众人解释了一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们的活动同样欢迎你,萧萧,可以随时给我发邮件,也欢迎你的美味点心。” “没问题,非常感谢您。” “嘿,看这里。”雅各布坐在会议桌上,举着相机,冲他们挥手。 “你的表情有点紧张,看……你最好学习瑜伽,学会放松,脸和精神……”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爱好,雅各布。”马萧萧无奈地摊手。瑞秋在他身后“啪”地拉开了一枚小礼炮,彩纸撒了戴维一头。 “只是一个建议。” “秋假实验室有什么计划吗?”马萧萧决定换一个话题。 “对蒂姆来说没有区别,他会照常工作,不过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安排,不会计入日程,”雅各布难得地话多,“我打算去一趟南卡,再一路往南,看看海明威……” “玩得开心。”马萧萧想了想“文艺中年”用英语怎么说,最后放弃了。 “你也一样,暂时忘掉sci吧,来吧,干杯。” 马萧萧看看杯子里的香槟,犹豫了一下。 学会放松。 “谢谢,干杯。” 你还好吗? 哦,我很好,只是有点困…… 哈哈,秋假愉快…… 谢谢,您也是,生日快乐。 你坐谁的车一起回去? 戴维?等等,他喝酒了…… 啊,没关系,对他来说,那不算什么。 是吗?最好注意安全…… 我也可以送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还是他吧,”马萧萧一下清醒了,蒂莫西那个奔放的飙车法他可不想领略第二次,“没关系。”戴维是博士生,典型的白人男生,淡茶色头发,不怕冷,一年四季穿着沙滩裤。 蒂莫西比了个手势:“好的,请你务必在十二点前把辛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3 迪瑞拉送回家,赶在魔法结束之前……” 马萧萧疲倦而无奈地笑。戴维行了个屈膝礼。 两人下楼往停车场走,马萧萧心里一路打鼓。 这尼玛是酒驾啊。 哎,等等,哎哎,那谁……这是我的邻居,就在我隔壁……这是我实验室的,刚给我老板开完生日趴……我可以和他一起回去,没问题,到家我会告诉你和蒂姆……好的,谢谢,秋假愉快…… “谢了。”马萧萧疲倦地扯上副驾的安全带。后视镜下面挂着一个麻布香包,绣着一枝紫色的兰花,一摇一晃。 “我懂。”徐广握着方向盘笑,“村里一般没警察,也没摄像头。人都不当回事,只要没喝大,照样开。” 马萧萧蔫蔫地说:“我怕死。” 徐广说:“那还坐我的车?” 马萧萧警觉道:“你也喝了?” 徐广说:“没有。” 马萧萧一脸警惕地看他。 “开个玩笑,”徐广单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放心,我在国内经常开长途,老家开到学校,别的不敢说,上路绝对过硬。”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马萧萧怀疑未消,“呃,反正我也不懂车……” “你喝了多少酒?”徐广笑,“脸很红。” “一点香槟,”马萧萧认命地把头搁回椅背上,“我不会喝酒。” 徐广说:“回去早点休息。” ……这也是个女神。 马萧萧不再说话,路两畔的森林像动物的脊背一样掠过,上坡,十字路口的灯光逐渐浮现。 大教堂像一条尾巴一样被甩在远远的地方,只看得到尖梢。 脊背一路蜿蜒。 脊背尽头的脑袋转了过来。一对红绿异色的瞳孔,折射着金光…… 马萧萧猛然惊醒,被安全带勒在座位上,双手胡乱往坐垫上一抓。 “睡着了?”他额头上一阵凉,是徐广用手背贴了贴,“没事吧?” 车在路口停下了。 马萧萧背后出了一层薄汗,脸滚烫。 “没事,打了个盹。” “不舒服?”改徐广怀疑地看他: “没有,我不会喝酒,”马萧萧用力抹了一把脸,“你这么晚在学校,学习?” “新的商学院冠名,”徐广单手往后座比了比,“秋假后办仪式,我过去排练。” “你是?”马萧萧往后座看了一眼,一条防尘罩,像是正装。 “访学代表。”徐广继续前行,漫不经心地说。 英语好,又长得好,怪不得。马萧萧问:“你秋假去纽约?” “和吕芳,她同学,还有一个访学的老师,算我的师叔。开车去,最多再带一个人,你要不要一起?” “去几天?”马萧萧想起来了,“住宿订了吗?” “三天。你想去的话可以和我挤一下,订的双床房,没问题。” “算了,”马萧萧迟疑,放弃,“我老板没有放假的概念,玩得开心。” 徐广奇道:“白人老板也这么拼?” 马萧萧没说话。 徐广说:“是你自己拼吧,sci还没发?” 马萧萧说:“大修。” “阿门。”徐广心有戚戚。 车在门口停下,马萧萧看到二楼有灯光,蒋元仁应该在家。他道了声谢,徐广却一把拎起他的书包,跟他一起下车,往门口走。 “我……没事,”马萧萧不解,“你回去吧。” “进门进门。”徐广摆手,伸手帮他把纱门拉开。 门从里面扣了铰链,蒋元仁踩着拖鞋下来开了,看到徐广,有点诧异,吸吸鼻子,问:“进来喝点茶?” 马萧萧说:“不用……您去忙,没有喝多少。” 蒋元仁看看他们,自顾自上楼去了。 “那我回去了?”徐广把马萧萧的书包放到餐椅上,搓搓手,左右看看。 “好……”马萧萧莫名其妙,“谢谢你。” 徐广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着抬起手,又往他额头上贴了贴。 “门窗关好。” 九 “门窗关好。” 听到这句话,马萧萧条件反射地一哆嗦。 “晚安,”徐广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指了指他身上,“t恤不错。” 马萧萧看看胸前,蒂莫西的q版大头像咧着嘴在笑。 “谢谢,晚安。”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马萧萧拉开百叶窗,把窗子推开一条缝。若有若无的鸟鸣,几乎像是幻听。小区里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泛红,清晨大团冰凉的水汽不动声色地涌进来,干净清新,刺激得他鼻头微微发酸。 秋天到了,虽然晚了些,但还是到了。 他赶紧关上窗子,扣紧睡衣扣子。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许多事已经沉到了水底,只露出一点点尖角。有更多的大冰山在他身周漂来漂去,永远得c的写作课,缠斗不清的数据处理,改不出来的sci,遥远但终究要回去的实验室,无数悬而未决……还有这里人人皆然的,孤独。 话语永远点到为止,一触即分。卡夫卡的城堡,密林深处的大教堂,看得见却无法进入。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马萧萧内心哀嚎,一头摔回床上,半晌才挣扎起来,下楼去厨房弄早饭吃。顺手把打蛋器、搅拌碗和印模收拾了,拿去还给吕芳。 马萧萧在小区里遛了几个弯,看到吕芳家的门开了,才过去敲敲纱门。 两个女孩子起床以后吃早饭打扫屋子,总是把门开一会儿。这个习惯本地人都有,但马萧萧不敢,他和蒋元仁不熟,门厅是冷淡的公共区域。吕芳和黎音音这样,他感到莫名亲切,像小时候在老家一样,乡邻闲时都不关门。 “南瓜饼怎么样?” “大获全胜。”马萧萧坐在沙发扶手上,比了个ok的手势。 “老美真的很好伺候,我们系吃东西,不是寿司就是墨西哥菜,煮豆子烤肉串,毫无创意。”吕芳痛心疾首道,“内森的房东老太和我们吃饭,号称不吃鸡不吃牛,不吃这个那个,结果内森做了灯影牛肉咖喱鸡,她全吃了,我觉得她只是不会做……” “斯科特也是,贿赂他只要炒个菜就行了,”马萧萧忍不住笑,“多谢芳姐。” “不用谢,”吕芳去椅背上拿外套穿,“来,以身相许,出卖半天劳动力好不?今天有空吗?” “行,”马萧萧举手,“做啥?” “帮内森搬家。”吕芳抬手指指楼上。 马萧萧莫名其妙,顺着她手抬眼看。黎音音和袁一寰从楼梯上下来,正好看到两人翻着眼睛望天花板。 “来啦?”黎音音爆笑。 袁一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马萧萧只得举手示意,看到他手里握着一个红色的小绒布袋子,到沙发上拿了书包,把袋子仔细地装进去。 马萧萧问:“你要搬家了吗?” 袁一寰点头。他在奈特那里只是借住,现在奈特的女儿和外孙要搬过来,还找了个女伴帮忙带孩子。他就到两个校区之间另租了个一室一厅。 马萧萧心道原来美国人也有这么三代同堂的。袁一寰说:“我那边差不多收拾好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4 今天最后一趟,奈特有点事不能帮我搬,麻烦芳姐,顺便帮奈特朋友搬一点东西。” “芳姐,你们那个小车装得下吗?要不要叫徐……”马萧萧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袁一寰。 袁一寰依然不慌不忙的,偏头时水钻耳钉一闪一闪。马萧萧之前还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被吕芳一说,看着分外明显,浑身有种非常……阴柔的气质。 吕芳说:“叫他干什么?懒虫估计现在还在睡觉。” “哦。”马萧萧老老实实点头。 “我也去,”黎音音打个哈欠,“活动活动筋骨。” “穿上,”吕芳把椅背上的另一件外套扔过去,罩在她头上,“当心着凉。” 上车时袁一寰拉了门,礼貌地示意马萧萧先进去。 马萧萧有点沮丧,总是轮不到他做绅士。他喜欢反着戴个棒球帽,长不大的小孩一样。他在车里认真反省了三秒钟,把帽子摘了,塞进包里,揉揉头发。 旁边的袁一寰好像笑了笑。马萧萧想问你笑啥,话到嘴边,又吞回去,改问:“你们实验室忙不忙?” 袁一寰说:“忙,秋假出不去,下午还回实验室。” “他比我们辛苦,”吕芳发动车,“拼体力。” 袁一寰说:“没有,我也很久不做野外了。” 马萧萧看看他,又瘦又白,腿很长很细,一点也不像。 袁一寰好像又笑了笑。马萧萧这回有点心虚,没敢问下去。 车到楼下,马萧萧还没反应过来,吕芳和黎音音迅速下车,双双张开手臂,仿佛拥抱太阳,兴高采烈地向门廊奔去。 马萧萧:“……” 袁一寰这回明明白白地笑了。 “她们为啥这么激动?”马萧萧莫名其妙。 “开门开门。”黎音音迫不及待。 “等等你就知道了。”袁一寰掏钥匙。 门开,吕芳和黎音音犹豫地看着袁一寰。 袁一寰说:“奈特不在。” 话音未落,两人哐当哐当狂奔上楼。 马萧萧一头雾水。看看门廊上,摆了一张摇椅,还吊着两盆花,私宅就是不一样。门边搁着一个宠物用的水碗,但是没有食物。 “养了什么?” “,ra,叫做……浣熊,野生的,有时候来喝水。” 马萧萧恍然大悟,蒂莫西到机场接他时说过这个词,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 “进去吧,她们两个估计也变成浣熊了。” “啊,忘记论文吧,生活多美好。”黎音音懒懒地躺在沙发上。 “太可惜了,”吕芳用绣花靠垫挡住阳光,歪在另一边扶手上,“内森要搬走了,以后就没有沙发了。” 袁一寰说:“我可以在那边也摆一个。” “但是就没有这样的阳台,也没有这样的视野了。”吕芳指着落地窗。 沙发正对着落地窗,窗外建了一个用原木架空的平台,下面的院子全无修饰,只是一大片草坪,红色的矮栅栏外就是森林,一览无余。 在东边,朝南,望不见大教堂。 “有时候能看到鹿。”袁一寰走到他身边,将窗帘全部拉开。 马萧萧抬手,想抚上玻璃,及时收了回来,说:“很棒。” 袁一寰说:“也许以后还有机会住在这里。” “啊,你们两个,”黎音音呻吟道,“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你住在木桶里吗?”吕芳用靠垫打她,“你不是要来活动筋骨吗?” 马萧萧说:“你有东西要收拾吗……要不要一起搬下去?” 吕芳说:“让我们再趴一会儿吧,享受这最后的悠闲时光。” 马萧萧望天。 “没关系,我都装好了,”袁一寰指指屋角的两只收纳箱,“房间里还有一点,有兴趣可以进来看看。” 《透明矿物薄片鉴定手册》。地质系学生的床头书。 袁一寰把抽屉的东西装进包里,又确认了一遍,见马萧萧看着书发呆。 光秃秃的床垫一陷,袁一寰坐在了他旁边,说:“其实很有趣。” 马萧萧翻着目录,白榴石……香花石……尖晶石…… “是的,名字都很美。” “你睡觉前看点什么吗?” “最近是我外导的一本书,”马萧萧想了想,“说谎或者隐瞒的时候,大脑如何进行加工。” “《别对我说谎》。”袁一寰点点头。 “对,第二作者就是电视剧顾问实验室的成员,我也申请过他们那里。” “后来呢?” “要交板凳费,太贵了。”马萧萧举手投降。 “我申请过斯坦福,”袁一寰点头,“放弃了,同样的理由。” 马萧萧突然问:“你看出来我刚才说谎了吗?” “没有。”袁一寰一怔,摇头。 马萧萧说:“好吧,这只是一部分理由。对方希望我有临床经验,但我没有,我意志力不强,不太适合做咨询。” 袁一寰反问:“那你看出来我刚才说谎了吗?” 这下换马萧萧怔住了,然而他没有摇头。 “我看出来了。” 沉默。 窗帘是温暖的浅棕色,大枫叶图案。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细细的光柱,微尘在其中漂浮流转。袁一寰笑起来,脸色半明半暗,说:“我觉得你可以的。” 这次他没有说谎。 “有兴趣可以带回去看。”袁一寰站起来,指指书。 “不用了。”马萧萧挠头。 他把书递给袁一寰,袁一寰却不接,说:“拿去,你外导的书也给我一本。” 马萧萧:“你说真的啊?” 袁一寰把书拿过来,往外走。 “假的。” 两个文艺女青年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沙发,临走恨不得来个飞吻。 他们帮袁一寰把东西搬到了新家。马萧萧匆匆一瞥,在两个校区的间隙,很安静,空气也不错,标准化的一居室,然而自带一些非常文艺的装饰品,很小的玻璃茶几和花瓶,卧室墙上挂一排金边镜框,嵌着本地艺术市场风格的花卉素描。袁一寰解释,原先住的是一个做翻译的师姐,喜欢收拾房间。 倒很适合他。马萧萧想。袁一寰心里大约也住着一个文艺青年,只是被专业所限,施展不开。 不必与地球表面的石头互相揣测。 最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奈特。笑容温和的老太太,头发梳得极光,一双灵活的蓝眼睛,精干,腰身和胳膊都不盈一握,瘦是中产阶级的标志。全名是法文,很拗口,晚到美国的法裔移民,确实有种不一样的优雅气质。 奈特的女友却像个男人,五大三粗,短发,脸上色斑很重,大大咧咧,声如洪钟,看上去有点吓人。马萧萧怀疑她是拉拉,但没聊几句,她就从行李包里摸出一只小首饰盒子。 “孩子们,你们看,我收拾东西时找出了这个,”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三枚钻戒,“我交过九个男朋友,订过三次婚,然而都没有成功结婚。” 马萧萧还好,两个女孩子却毛骨悚然,尤其是黎音音,脸色都变了,吕芳一手搂住她,强笑着问:“为什么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5 ?” “问得好,姑娘,”女友大笑,“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恐怕就成功了。” 好在她们并没有一起坐车过来,也坐不下。也是两只收纳箱,奈特请他们帮忙运过去搬到楼上,她的腰不太好。然后热情洋溢地和袁一寰拥抱,马萧萧看见她脖子上挂着个银十字架,天主教徒。 她不知道袁一寰是同性恋。 人人都有不可告人之事。 最后袁一寰说奈特请客吃饭,感谢帮忙。 三人不解。人都没来,怎么请? 袁一寰说:“奈特给了我二十刀。” “这样都行。”马萧萧汗。 吕芳说:“服,冷漠的资本主义。” “不要这样讲人家,”还是黎音音体贴,“奈特胃不好,很多东西她都不吃。” 吕芳说:“你听她胡扯,上次内森做的菜她都吃了。” 袁一寰说:“今天将就一下,等我那里收拾完,请你们过来玩。” 吕芳说:“我没有说人家不好,这里的人都这样,反正我们就是过来挖资本主义墙角的。” 黎音音说:“我们哪里挖得动,要让内森来,专业的。” 袁一寰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我也很久不做野外了。”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笑话。 “走走走,”吕芳大笑,推马萧萧,“上车上车,挖墙角去。” “再见了,”黎音音悲痛地伸出手,“我的沙发君~” 马萧萧回头望了望二楼的阳台,还有卧室的窗户。 日正当中,莫名其妙地,他也在心里说了一句再见。 十 张旭光:“你说你,还做什么博士后,如果我是你,就找一个老美,不回来了,美国有些州男男不是可以结婚?” 马萧萧:“你是不是瓜?” 张旭光:“你啥意思?看不起我?我要是个女的,说不定当时就在日本找个人嫁了。” 马萧萧:“你霸道,你怎么不娶个日本老婆。” 张旭光的“正在输入”闪了半天。 “霓虹女人个个精得要死,敢玩花样,打官司打到你没裤子穿。” 马萧萧:“男人傻,你过来骗一个噻。” 张旭光:“啧啧啧,男人还用骗?” 马萧萧怒甩手机,操起墙角的海报筒,戳戳天花板,戴上耳机,开始写邮件。 跟张旭光讲话纯属浪费时间。 秋假最后一天,实验室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个人。他战了一个星期,终于把论文修完重新投出去。伍钰昆看过,说,你做得很好。 上一次这样夸奖他是什么时候? 似乎是博士一年级的时候,有个师妹迟迟定不下题来。说是师妹,其实年纪不小,已经工作,又怀孕了,家里意外不断,读研读得力不从心。 伍钰昆找他谈,希望他分出一部分数据给师妹做。他彼时时间宽裕,就答应了,想着人家是孕妇,平时也留心些,尽量照顾。结果师妹还是做不出来,延毕不说,办完手续第一件事,竟是找他大吵了一架。 马萧萧一直记得,在实验室门口的走廊上,师妹泼了他一杯水,愤怒地数落了他平日的种种不是,鸡毛蒜皮,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最后终于说,我也不想这样,我已经尽力了,为什么上上下下都觉得延毕是我欠你的? 旁边没有第三个人,马萧萧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见她捂住浮肿的脸,蹲下来哭。 他摸摸胸前湿透的衣服,水是热的,敷在心口上,慢慢变凉。 他不生气,一分钟后,难过甚至大过了惊讶。或许是办手续时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或者把别人的玩笑话认真了。他想。 他不太会安慰女孩子,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还好没湿,抽出一张,想要递给她。 师妹甩开他手,站起来走了。 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 马萧萧不想告诉别人,结果那天早早躺下,睡不着,终于起来,给伍钰昆打电话。 老师,我不是怪她,她怀孕了,压力大,情绪不稳定,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 他说不下去了。 伍钰昆说:你觉得很委屈。 马萧萧深呼吸,说:我不知道怎样处理这种事。 伍钰昆说:我明白了,那么,你对小组下一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马萧萧没有说话。 伍钰昆说:现在该怎样继续,我们只是讨论,我们不评价,可以吗? 那一刻他的口吻非常职业化,不是一个博导,而是一个咨询师。 马萧萧慢慢地说:这组数据的所有成果,照常带她,我愿意继续间接帮助她。但是我觉得,暂时不适合和她接触。 伍钰昆仿佛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笑,不含恶意,可马萧萧还是吓了一跳。 他说,保护性隔离,我明白。 他说,你做得很好,识大体。 我们不评价,可以吗。 但他还是得到了评价。 那一瞬间伍钰昆又回到了一个导师的位置上。他说他做得很好,而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这仅有的一次肯定令马萧萧心情复杂。后来,伍钰昆自己其实也什么都没做,无论是作为博导,还是作为咨询师。 师妹生了孩子,艰难地毕业,和马萧萧再无一次照面。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心理学说到底是自利的。 人啊,只能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幺儿,升米恩,斗米仇,你心肠软,以后不要对人太好。 爸爸,不是我对她多好,人家情绪不好,也没得外人好讲,才跟我发脾气。 还不是看你日不笼怂,好欺负。 做啥又讲我?你喊妈妈来讲。 你不要跟你老娘讲这个,我昨天跟她讲你想出国,她听听就哭,天天怕你在外面给人欺负到…… 张旭光听了,说:日哦,怀孕了不起哦,换成老子,拿杯开水泼回去。 马萧萧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然而没有一个人听懂他想表达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只是想抛掉对错,听一听彼此的故事。但是没人有兴趣,人人都只关心下一步棋,都只关心怎么办。 心往往比嘴更加严密。 他以为换个环境就可以想一想。 窗户外面,密林深处,大教堂依然在那里。 看得到却无法进入。 马萧萧打完最后一个字,把邮件发出去,告诉伍钰昆,春季开学,他想和蒂莫西谈谈做博后的事,蒂莫西对他在组里的进度比较满意,但是以现在悬而未决的成果和糟糕的英文写作,他觉得希望不大。 伍钰昆也许会鼓励他,以那种父亲面对怯懦的儿子的姿态……尽量克制而平心静气,几近于强打精神…… 也许是他想多了。伍钰昆有个女儿,和他差不多大,据说很娇惯,不爱念书,早就工作了。师兄师姐都说,也许伍老师不想让女儿太辛苦。 马萧萧把耳机摘了,拿过手机,微信消息被张旭光刷屏了。 张旭光:“男人啊,没有你想象中难攻略,真的。” 马萧萧:“……” 张旭光:“喂,不要装死。”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6 张旭光:“哥跟你说真心话啊。” 张旭光:“妈的,你小子想守一辈子望门寡吗?!” 马萧萧愤然关机出门。 马萧萧到校区之间的小花园逛了逛。阴天,浓云密布,灰白的天光。 他坐在长椅上,看着池塘里,王莲的叶子已经发枯,卷了起来,粗壮的茎干在绿莹莹的水下虬结曲张。银杏叶很小,颜色黯淡,零零星星地漂在池面上。 路过的园丁和他搭话。小伙子,要是夏天,你可以站到荷叶上试试。还会看到不少中国姑娘打着伞,我猜她们是随时准备迎接暴雨…… 马萧萧笑了,老园丁长着一张墨西哥脸,冲他眨眨眼,提着簸箕上了电瓶车。 对岸有一对黑人情侣正在腻歪,还有个金发姑娘静静看书,旁边拴着一条金毛大狗,懒洋洋地趴着。 一样的姿势仿佛能保持一个世纪。 马萧萧捡起一块石头,想打个水漂。 咕咚。 再捡一块。 咕咚。 他不死心,左找右找,终于找到一块薄片状的,正要丢,手被人拖住了。 “硅质页岩,含一点铁。” 袁一寰把石头拿过来,侧身往池塘里一甩,三个水漂。 弯腰又捡了一块,递给马萧萧。 马萧萧甩手,也是三个,扭头看看袁一寰,笑了。 “你天天跑步?” 袁一寰说:“偶尔跑,压力大的时候。” 马萧萧同情地点头:“我懂。” 袁一寰说:“一直在高温高压室,受不了。”他在做光谱研究,每天把铜块敲碎,放进压腔里。 他穿的是学校商店里样式最简单的运动背心和长裤,印着蓝白相间的校徽,露出胳膊和肩背,衬衫系在腰上,这才看得出来,瘦归瘦,肌肉颀长漂亮,体格很好。 马萧萧略慢了一步,惊愕地发现,他左肩胛上竟然露出来半个刺青。线条细腻,像是几片花瓣。皮肤很白,对比鲜明,隐隐散发着诱惑的味道。 袁一寰察觉到他在看,单手象征性地摸了摸肩膀,淡淡地说:“以前比较叛逆。” 马萧萧说:“叛逆还考上北大了。” “上大学以后纹的。”袁一寰笑笑。 他和人熟了就常笑,淡淡的,笑起来嘴角有点歪,不过很耐看。吕芳说像那个日本狂言师,狐狸眼的野村万斋。 马萧萧突然察觉,自己的好奇已经累积到了一定阈值。高材生,学了冷门的地质,长得好看,打耳洞,纹身,还是……出柜的同性恋。 但袁一寰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四平八稳地在那里,一寸一寸地展开,等他们察觉到不寻常时……已经晚了。 袁一寰说:“你想看吗?” “不不,”马萧萧一下脸如火烧,赶紧摆手,“对不起。” 他觉得又要被笑话了。但袁一寰没笑,问:“为什么道歉?”语气轻轻松松,拉家常一样。 “我大惊小怪。”马萧萧举手。 袁一寰又问:“为什么脸红?” 马萧萧恨不得找棵树撞死。袁一寰却不再追问,笑了笑,说:“芳姐告诉你了吗?” 马萧萧说:“不是这个原因……不是你的问题,我比较怂。” 他觉得越解释好像越不对劲。而袁一寰淡淡地说:“没有关系,这只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 “我同意,”马萧萧赞许道,“你要不要把衣服穿上?” 两个人绕着池塘慢慢地走,一路上鸡爪枫和黄栌红得滴血,如果不是阴天,和北京的秋光并无二致。袁一寰用护腕擦了擦额头,从腰间解了衬衣,抖了抖,套上,慢慢地系扣子。 马萧萧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比较辛苦,和家里关系不好,感情也不顺利。不过我觉得,从心理学的角度说,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是或者不是,而在于人自己有没有接受这个事,以及……有没有爱的能力。” 袁一寰说:“这样的人很少。” 马萧萧问:“你家里知道吗?” “知道,我运气很好,不过他们大概还抱着一点希望,觉得以后可能改变。” 马萧萧说:“本科的时候,我做过这方面的调查,关于出柜。有一个男生和我说,他告诉父母,父母吓得去算命,给他求了一张符,趁他睡觉的时候,压在他鞋垫下面……” 袁一寰接口道:“一觉醒来就直了。” 马萧萧蓦然爆笑。袁一寰却一本正经,饶有兴趣地问:“后来呢?” 马萧萧说:“当然没有。” 袁一寰说:“折腾是必要的步骤。” “对,”马萧萧点头,“自己想通了,折腾就是别人的事了。” 袁一寰问:“最乐观的案例是什么?” “告诉父母,父母说早就猜到了。” “那最悲观的呢?” 马萧萧愕然,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人就不在了。” 他并没有想到袁一寰会这么感兴趣,在这方面,袁一寰应该比他更加了解才对。而袁一寰只淡淡地说:“本质是相同的,就像钻石和石墨。” “对,”马萧萧再次愕然,“其实不需要别人理解,自己能接受就可以了。” 袁一寰看着他,说:“你很惊讶。” “我以为,”马萧萧诚恳脸,“只有吕芳和黎音音是文艺青年。” 袁一寰说:“地球表面也可以文艺。” “我相信了。”马萧萧继续诚恳脸。 袁一寰:“……” 袁一寰问:“吕芳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黎音音还叫我过去吃饭,你要不要……” 马萧萧打住,徐广和吕芳一起去的纽约,说不定今晚也会在。 袁一寰微微皱眉,只说:“我回头问问她。” 马萧萧老老实实地说:“哦。” 袁一寰唇角一扬,马萧萧条件反射换了英语怒喝:“不要说我可爱!” “经常有人这么说?”袁一寰也换了英语。 马萧萧咕哝道:“我觉得是在说我傻。” 马萧萧等他回答,袁一寰却伸手,帮他拿掉了一片落进兜帽里的叶子。 马萧萧看得出来,袁一寰似乎在和黎音音商量什么事,黎音音为什么信任他? 大概是因为……孤独? 马萧萧觉得自己被文艺青年传染了。 然而两个青年此刻并不文艺。 确切地说,是刚刚从纽约回来的吕芳在嚷嚷。 黎音音:“你不早讲,我菜做多了!” 吕芳:“做多了就做多了,我们自己不吃吗?” 黎音音说:“你要吃什么?我挑两个菜热一热就好。” “都热上!”吕芳一指门口,“马萧萧不是也要吃?” “晚上好,”马萧萧机械地抬手打招呼,“我也吃不了多少……徐广呢?” “都别跟我提他!”吕芳拎起小行李包,咚咚往楼上走,“别说吃饭,以后他都别想进这门!” 黎音音冲马萧萧做了个鬼脸。 马萧萧低声问:“怎么了?” 黎音音低声说:“别提了……来厨房我和你讲……” 十一 徐广想把吕芳介绍给同去纽约的男访学,事先没说,到纽约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7 头天晚上,住下了才悄悄问吕芳意思。 马萧萧说:“是不太好,总要事先说一声。” “单这样也就算了,芳姐也不是爱计较的,还觉得可以试试。主要是那个男的……比较奇葩。” 据说四十岁,教授,有房有车,没结过婚。 “我看照片了,人挺体面,”黎音音盯着嗡嗡转动的微波炉,说,“这样的条件找不到对象,让小辈介绍?肯定哪里不正常。” “那是性格不好,或者别的?”马萧萧觉得和女孩子八这个有点怪怪的,但是他真的很好奇。 “芳姐对他印象还可以,”黎音音一撇嘴,“结果他转头和徐广说,觉得芳姐年纪大了,又太强势,对他也不热情,问徐广和芳姐一起来的那个学妹能不能介绍给他……” 马萧萧无语望天。 微波炉“叮”地一声,黎音音往厨房门口看了看,楼上浴室哗哗水声,吕芳在洗澡。黎音音低声说:“你说,这么奇葩的话,听一听就算了,就不要告诉芳姐了呀,平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怎么这事这么实诚呢?” 马萧萧说:“可能因为人家是他长辈,他也知道奇葩,又不好意思回绝,索性都和芳姐说清楚了。” “我也觉得不能怪他,”黎音音点头,“直男没谈过恋爱,但是你知道,换谁听了都不高……” “等等?”马萧萧愕然,“徐广没谈过恋爱?” “他那个啊,”黎音音“扑哧”一笑,“暂时还不算女朋友。” “什么?”马萧萧没听懂。 黎音音奇道:“他没和你说?” 马萧萧说:“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但是上次他说没机会和女朋友逛街……” “哎呀,果然你们男的不聊这些,我说这个好像不大好……哎呀不管了不管了,他和他女朋友是去办签证的时候在火车上认识的,女朋友现在在加拿大呢,一直异地恋,现在天天视频……” “他以前也没有谈过恋爱吗?”马萧萧觉得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黎音音说:“很难相信吧!他说家里管得紧……” 马萧萧满头问号地看着黎音音。 黎音音说:“他自己和我讲的——你看我干什么啊?” 马萧萧觉得直弯通吃的八卦小天后黎音音也很神奇。 吃饭的时候,吕芳强打精神。没人提纽约,都问他做博后的事。 黎音音说:“你家里支持吗?我在马萨诸塞那边有心水的教授,过几天去开会,想和我外导说说这事,但是念学位时间太长了,还花钱,我出来联培都跟我妈吵了一架。” 马萧萧说:“我家里倒不会反对,只是比较不放心。” 吕芳说:“他们男生还好,年龄,家庭,各方面压力会小一点。” 黎音音安慰道:“芳姐,你不要太在意这个,真的,谁没有遇见过几个奇葩,我和我前男友为什么分手,你们知道吗?” 马萧萧和吕芳默默摇头。 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我硕士论文研究鲁迅和幻灯片,就是围观砍头的那个事件,现代史图像和现代文学,找了很多资料。我男朋友把我发的论文给他家里人看,他妈说怎么都是死人图片,不吉利。” 马萧萧吕芳:“……” 黎音音喝了一口果汁,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叩,杀气腾腾地说:“本来婚都订了,正好我要出来联培,他又不肯,不分手,留着过清明节吗?” 马萧萧吕芳:“……” 吕芳摇头叹息:“我前男友也是,我考上博了,要辞职,他死活不让,谈判到最后,还是掰了。” 马萧萧:“……” 吕芳说:“马萧萧,该你了,你前男友呢?” 马萧萧:“!” 吕芳和黎音音再次笑得东倒西歪。 吕芳说:“你谈过吧?和芳姐八卦一下,男的女的都没关系,我们都ok的。” 黎音音托腮,作兴趣盎然状。 马萧萧有点尴尬,说:“其实没有。” 吕芳不信:“没有?” “我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马萧萧挠头,“我可能不是那种……这方面想法不是很强烈。” “有一些人是这样的,”黎音音理解地点头,“没有也可以。” 吕芳说:“男生这样的比较少——那喜欢的人总有过吧?” 马萧萧想了想,索性诚实地说:“我原先觉得男的女的都可以,情感上可能更偏向男的一点,但是好像又都不可以,就是没有……很强烈的想法。” 吕芳同情地说:“可能只是没遇到喜欢的人。” “自己过得好就行了,”黎音音摆手,“这个无所谓的。你看,有没有前男友,我们还不是都在这里?他没有,好像还更开心一点。” “并没有更开心,”马萧萧同摆手,“你们开心就好。” “对啊,开心就好,”吕芳把筷子一放,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大家有机会还是去一趟扭腰,博物馆非常棒……” 马萧萧觉得这顿饭吃下去太多东西了。黎音音竟然订过婚,徐广不靠谱的异地恋,还有他自己。 心里的事,到了能说出口的地步,往往就轻描淡写了。 他回家,蒋元仁开门出来,说儿子圣诞节前会过来玩两天,再一起回密苏里过节,和他先打个招呼。他草草答应了一声。 回房间开电脑,回完师姐的邮件,又列了个大纲。明天他要和组里的各位讨论一下程序运行n遍不成功的原因,找蒂莫西聊聊,谈谈大修后的论文,还有博士后。蒂莫西说过他未来两年还会有一个项目,关于疼痛转化,不知道是否需要人。 如果腹内侧前额叶受损……对伤人未遂的行为的允许度更高……而孤独症患者对意外伤害的判断比正常人更加严苛……意图加工在道德判断中占有更大的优势…… 马萧萧合上电脑,用虎口抵住了眉骨。 他坐了一会儿,起来开衣柜,换运动服。 你天天跑步吗。 偶尔跑,压力大的时候。 路灯很明亮,松鼠在厚厚的落叶上哗啦啦奔过,互相追逐,嘴里叼着橡子。 小区的水泥地高低起伏,修得不太科学,其实不适合徒步。美国的路上见不到几个行人。 好像都不可以。 可能只是没遇到喜欢的人。 张旭光说:哎,你看我行不,其实我可以的。 张旭光说: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啊,我知道活人比不上死人,但是死人哪里争得过活人? 张旭光说:咱不多废话啊,长远的不说,咱认识这两年,我这人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吧。别的不敢说,有始有终还是没问题的。 张旭光说:你要是觉得可以,我随时可以啊。 马萧萧跑了几圈,放慢了步伐。 还不算太晚,小区里的世界还在运转。有的窗子里一人独坐,对着电脑和盆栽,眉头紧蹙;有的窗子里学生围着餐桌,高声谈笑;有的窗子里闪烁着电视画面,客厅里却空无一人。 一扇窗子就是一个世界,看得到却无法触及。 马萧萧点了点头。张旭光一把把窗帘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8 拉上了,只穿着背心,过来亲他。 张旭光是络腮胡,下巴刮得很干净,但侧脸蹭着还有一点毛糙。 马萧萧本能地推了他一下,张旭光马上停了,问:行不。 马萧萧说:行,我不大会。 张旭光坏笑。 没事,哥教你。 马萧萧用袖子擦了擦汗,脱了外套,像袁一寰一样,系在腰上。 又加快了脚步。耳边有风声。 张旭光没动手,他自己把衣服脱了。 张旭光把他按在床上,一路由下往上。又疼又痒。马萧萧条件反射地抖,张旭光压住他胳膊腿,说:你放松点。 啃到他脖子的时候,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合着薄荷漱口水的味道。张旭光烟抽得有点凶,几次说要戒,也没有成功。 张旭光偏头,用力吻他,他努力放松。张旭光比他矮两公分,却重五公斤,胳膊上硬硬的肌肉硌着他。 操。张旭光从床头抽了张纸巾,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马萧萧呛到了,咳了两声,说:我不大会。 不怕,哥教你。张旭光深吸一口气,翻了翻床头抽屉。有套有油,别的没有,先将就,咱点到为止,不玩大。 说着,扶他靠在床头,把他腿扳开。 马萧萧喘息道:干什么。 张旭光说:妈的,本来该你先给我弄,你他妈连亲个嘴都不会,我给你弄。 你干什么?马萧萧挣扎。 张旭光不耐烦道:用嘴,你他妈别乱动,包你爽。 不……不要了,马萧萧推他头,你来吧。 行,你说的啊。 马萧萧跑到小区拐弯处,猛然止步。 窗台上有一只猫,藏在阴影里,露着一对尖尖的耳朵。 不能这样突然停下来,心脏跳得太快,血流冲击着耳鼓。 不愿意你他妈不能早点喊停?操,到门口了来这么一下。 对不起……马萧萧不停地喘。 张旭光光着身子坐在床边,肩膀起起伏伏,斜瞥他一眼。 算了,我早知道,你大爷的都没硬。 我以为有……有一点。 你那是怕的!张旭光又上下打量他一遍,他妈的,还好命根子积德了,没叫你小子踢到。 马萧萧擦了擦眼角,喘息着说:对不起。 行了行了,哥不怪你。张旭光起身到处乱翻,点了根烟。你也没经验,不懂。 马萧萧说:我以为…… 行了,老子第一次栽成这样…… 张旭光用力吸了一口烟。 行了行了,别哭啊,要真铁了心想操你,你以为踢一脚就完事了?行了,你不想就算了,咱就是试试,老子不干那缺德事,也没爱你爱得要死要活的…… 穿上,我去解决一下。张旭光把衣服扔给他,起身往洗手间走。 我帮你?马萧萧一把拉住他。 张旭光一甩手,烟头在空中划了个弧。 别乱撩啊,老子在霓虹憋久了,再撩老子反悔了啊。 回头看看他,劈手往他大腿上捏了一把,恨恨地道:妈的,这细皮嫩肉,多少好你这口的。 张旭光解决完出来,又帮他弄了一次。 马萧萧一开始不肯,张旭光说:别的地方我不碰,今晚我打地铺,你太紧张了,不弄出来今晚睡得着? 后来两人还是一张床睡了,反正都是在张旭光家。那年马萧萧研一,张旭光刚从日本读完硕士回来,在上海租了个房子找工作。 关灯以后张旭光又爬起来开窗户,散散烟味。 张旭光靠在窗台边,玩着手机,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哎,你跟哥说实话,你不想跟我做,这是心里还惦记他? 张旭光那时候租的楼层很高,对面也是高楼,星星点点的光,鸽子笼一样。 窗台上的猫,只有一只眼睛,折射着家家户户的灯火,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马萧萧不觉得害怕,喘息渐渐平息,耳畔的轰鸣慢慢消失了,和它对视着。 马萧萧在黑暗中坐起身来,半晌才说:我都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十二 爸爸,你们不要担心,在这点和在国内差不多,天天在实验室算数据,还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同学也都很简单…… 外国老师还问我,想不想做博士后……不是,不是比博士还高,是一种工作,就像研究员一样,帮他们做一两年,有钱拿的…… 现在大城市生活压力都很大的,没有钱养老婆哪个要跟你哦……我知道,我知道不是催……我这么大了,哪个自己过不来哦…… 你不要老喝酒吹垮垮,多陪陪妈妈噻…… “四川话?”蒋元仁从楼上下来,续了一杯咖啡。 “吵到您了。”马萧萧本来坐在楼梯扶手上,赶紧跳下来。 “没有,”蒋元仁在餐桌边坐下,“我太太的父母都不在了,我父亲在国内,瘫痪很多年,脑子还清楚,但是说话不流利了。父母身体健康,很好。” “您常回国吗?”马萧萧有点意外,不常听他说起家人。 “我太太经常飞中国,我这边走不开,一年一次。已经陌生了,我儿子觉得中国才是外国。” 蒋元仁的太太在大学里教中文,两人当年都在国内读博,八十年代出来联培,走过一圈动了心,费尽周折把国内学校的培养费退了,在美国扎下根,也吃了不少苦头。儿子在美国生的,生得很晚,还在上高中。 马萧萧有时听到他和家人视频电话,和儿子讲英语,和太太讲普通话。英语的时候居多,甚至开着视频教儿子功课。客观说来,蒋元仁不甚热情,然而身为父亲的这一面,让马萧萧觉得分外亲切。 “你在美国,父母很担心吧?” “嗯,其实他们……很忙,经常在外面跑,小时候把我放在亲戚家里,后来我出去上大学,也一直不在家。说是担心,也习惯了。” 蒋元仁点点头,“那么以后,会不会希望你和他们一起生活?” 马萧萧说:“长时间不在一起,突然距离近了,就可能有很多矛盾,我爸爸也知道,所以倒不勉强。” “你和妈妈关系怎么样?”蒋元仁突然问,换成了英语。 马萧萧愕然。蒋元仁继续用英语说:“这样问可能不礼貌,我只是好奇,感觉你和爸爸说话比较多。” 马萧萧沉默,想了想,也换了英语,说:“我妈妈很要强,不擅长表达感情,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想保护我。” “全世界的妈妈都是一样的。”蒋元仁顿了一顿,笑起来。 “不一定,”马萧萧想起了张旭光,“但我妈妈是的,您太太一定也是。” “我儿子,”蒋元仁摇头,“青春期,你知道的,我太太非常担心……” 马萧萧说:“会好的。” 会好的。 蒂莫西也这样说。 在伤害未遂和意外伤害的条件下,意图与结果互相冲突,所以刺激后需要更长时间整合……假如没有伤害,没有冲突,那么被试只需要根据结果做判断……但是2010年有研究成果,只在伤害未遂的条件下发现了刺激效应…… 这不冲突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19 ,萧萧,我想在线刺激只干扰敏感阶段,可以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这方面做下去有可能与疼痛转化对接,我记得你对这个项目有兴趣…… 马萧萧觉得头开始痛了。 蒂姆,其实我有点犹豫。 犹豫什么? 自己是否适合做学术研究。 就你的方向和进度而言,我认为是适合的,除非你有其他方面的顾虑?我明白,我们可以讨论,没有关系。 蒂莫西交叉十指,靠在沙发上,今天他梳的是麻花辫。 你可以放松一些,你是我在会面时间里见过的坐得最端庄的一位,端庄,是的,端庄,哈哈…… 在国内曾经有从事临床的机会,我放弃了,因为意志不够强。 马萧萧也试着靠在沙发上。 但是研究,经常让我觉得缺乏……现实感,简单地说,我觉得,不应该借此逃避自己本身的问题。 缺乏现实感?蒂莫西蹙眉重复了一遍。你确定这不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引起的? 陌生的环境让我重新思考,并且意识到这一点。马萧萧看着他的双眼,说。 蒂莫西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我记得,你到这里的第一天,你说,“我就在我们之中”,记得吗?我觉得这句话非常好。 萧萧,研究的意义不在于你是否适合,而在于你发现了什么。如果你发现了你自己,我觉得这就是它的意义,心理学的意义,脑科学的意义,哲学的意义……做一切事情的意义,做下去,我相信会好的。 蒂莫西一定是个好父亲。马萧萧想。 瑞秋说:“是的,他很聪明,精力旺盛,永远都拿着一根胡萝卜,在你前面一点的地方引导着你,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远。” 戴维不客气地接道:“你是在说我们都是驴子吗?” “也许你是,”瑞秋回敬道,“但我只是想说,蒂姆是个很棒的牧人。”她指了指面前的大教堂,在胸口夸张地划了个十字。 马萧萧看到,教堂门口依然立着“婚礼排练”的牌子。美国的结婚率很低,但教堂依然天天没闲着。 他向瑞秋和戴维告别,戴维划拉着手机说:“萧,你要当心,达村发了警报,你的房子附近有劫匪。” “别吓唬他,”瑞秋翻了个白眼,“很快他就习惯了。” 马萧萧在校车站的长凳上坐下,用手机打开电邮。戴维没有吓唬他,就在他们小区中央的洗衣房里…… 老教授也没有吓唬他。 窗台上的猫,只有一只眼睛,折射着家家户户的灯火,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马萧萧不觉得害怕,喘息渐渐平息,耳畔的轰鸣慢慢消失了,和它对视着。 背后响了一声口哨。 猫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灵活地跳下窗台,绕过了马萧萧。 马萧萧回头,看见了那个老教授,长须长发,在路灯下,像一截发黄的参,牵着一条狗。 你喜欢猫吗? 这是您的猫?马萧萧不知所措。 猫不属于任何人,猫是它自己的。老教授哈哈笑起来。 猫在他脚边绕来绕去,他又是一声口哨,催着猫和狗都向前。他衣裤宽松,步子特别大,很稳,然而走得很慢,像一个青年寄居在老人的身体里。然而走出两步,马萧萧才意识到,并不是他自己要慢,是他的狗。看起来很欢实,一蹦一颠,只有三条腿。 想进来喝杯茶吗?老教授忽然回头道。 不打扰您了。马萧萧吓了一跳。 你最好早一点回家,我发现东边的栅栏下面有一个洞,已经给物业办公室打了电话。但愿不要有人进来…… 他开了门,猫像一道扁平的影子一样,飞快地钻了进去。 马萧萧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资本主义世界照样有人挖墙角。 大教堂的钟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在深蓝渐暗的天空中高下相倾。傍晚的空气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芬芳的气味,仿佛来自童年。 马萧萧走到家门口,看见黎音音和徐广在屋檐下面说话。 这两个人都没收到达村警报吗,天快黑了啊。 黎音音远远挥手,马萧萧觉得有必要过去提醒一下。 “怎么站在门口讲话?” 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芳姐不让他进我们家门。” 马萧萧:“……” 徐广摆摆手,一脸惨不忍睹,忽然想起什么,说:“你们告诉他了?” 马萧萧躺枪不起。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自己人,不要怕丢人。” 徐广说:“没关系,没关系……” “进屋去讲吧,”马萧萧狂汗,“最近不太安全。” 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是的,我刚才还在和芳姐说,明天我去波士顿了,要不要叫你或者内森来和她一起住……” 徐广问:“为什么马萧萧可以和她一起住?” 马萧萧:“……” 黎音音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仍然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芳姐不让你进我们家门。” 徐广:“……” 黎音音说:“那就这样说定了,谢谢你,明天见。” 明天一早吕芳有课,徐广开车送黎音音去机场。 黎音音转头冲两人做了个鬼脸,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徐广无奈地摇头,说:“要不要去我那坐坐?” “亲爱的,晚上好。”斯科特穿着睡裤,抱着电脑,坐在餐桌前,目不斜视。 马萧萧问徐广:“他是在和我说话吗?” 徐广说:“是的,他女朋友那里是白天。” 马萧萧:“……” “啊,中华小当家来了。”斯科特把电脑放了,伸了个懒腰。 “喂,你女朋友给你看了什么奇怪的动画片吗?” “他正在假期刚刚结束的焦虑中,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徐广笑着,一手搭上马萧萧肩膀。 斯科特蔫蔫地说:“我没有假期,我的工作和生活都是各种表格,表格,表格……哦,天哪,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马萧萧莫名其妙。 斯科特火速换回普通话,惊叹道:“徐广同志,你竟然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马萧萧:“……” 徐广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笑着说:“怎么了?” 斯科特对马萧萧解释:“你知道,有一种现象叫……皮肤饥渴,就是渴望身体接触,我经常说,他大概是皮肤……吃饱了……撑的,他非常不喜欢。” 马萧萧爆笑。徐广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马萧萧笑完,说:“是吗?我之前没有发现。” 徐广说:“你听他胡说。” “我可以把手放在你肩膀上吗?”斯科特站起来,顺杆子往上爬。 徐广说:“你继续工作吧,不打扰你。我们上楼坐坐。” 斯科特:“来嘛,不要客气。” 马萧萧大笑,看着斯科特追徐广,转了半个客厅也没够着。斯科特冷不防绕到他背后,架着他腋下,一把把他拎了起来。 马萧萧吓得“哇啊”一声,斯科特乐不可支,提溜着他原地甩了一圈,轻轻巧巧放下。 “你太轻了,小子,还没有我女朋友重!” “是你太壮了,先生。”马萧萧惊魂未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0 定。 “这是他的减压方式,”徐广也被吓了一跳,无奈摇头,“来吧,上楼坐坐,我和你说个事……” 说着,示威一般地,一只手握住他肩膀,然后另一只,推着他上楼去了。 十三 马萧萧“咚咚咚”下楼,把书包甩在身后,对斯科特丢了一句“晚安”。 徐广也“咚咚咚”追下来。 斯科特从电脑前抬起一只眼睛。 马萧萧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你也晚安”,开门走了。 斯科特莫名其妙。徐广摊手,耸肩。 “你要不要找一找,楼梯上有没有水晶鞋?”斯科特垂下眼睛,继续敲键盘。 徐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反身坐在楼梯上,摇了摇头。 “不关灰姑娘的事,是信使生气了。” “非常有趣。”斯科特显然十分好奇,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马萧萧回家,开门上楼一气呵成。房子里黑着灯,蒋元仁还没有回来。 徐广找他说的是正经事,中国学联和本地华人协会合作,策划了一个科普论坛,想联系访学去做嘉宾。马萧萧面有惧色。他谨记伍钰昆的教诲,出国就和访学圈保持距离。 徐广看出来了,故意说:我主持,你要不要来,协会里有教会的代表,是个牧师,你和他讨论一下道德的生理基础? 求放过。马萧萧扶额。 我们真的在找人。徐广诚恳脸。 马萧萧说:我们系中国人很少,访学就我一个,不然我给你问问,我们实验室有个abb博士后。专业有限制吗?华裔的行吗? 徐广破功,说:不逗你了,就想问问你生物、医学那边有没有熟人,本土人了解中国的也行,我认识的都是经济法律政治,再就是学数学的,人家想做科普,要理工的,接地气的。 马萧萧说:接地气,我得问问……哎,内森,袁一寰,他不是学地质吗? 徐广轻描淡写地说:他就算了。 马萧萧正要岔开,徐广又说:人家牧师记得他,说是一个北大的学生,戴着耳环。 马萧萧不解:牧师为什么会记得他? 徐广说:教会活动,传单发到他家,他开门一看,说,对不起,我还是gay,把门关了…… “还是”? 牧师本人,据说以前是同性恋,前一阵子开过一个讲座,讲自己怎么醒悟回归家庭,亲自去附近小区发传单,结果遇到了一个刺儿头。 徐广一副很纠结的表情。 马萧萧被雷得外焦里嫩,想起了袁一寰那句“一觉醒来就直了”,想笑又不敢笑。 徐广说:基督教本来就是这样的观念,也不能说人家政治不正确,好尴尬。 上帝宽恕尴尬的人。马萧萧挠头。 徐广被他逗笑了:总之,不大好讲话,不勉强。 马萧萧说:感觉人还不错,大概太有个性了。 徐广说:奇怪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说。 马萧萧问:还有谁说? 徐广说:黎音音也说他不错,看他们两个老是嘀嘀咕咕的。 马萧萧想了想八卦小天后的功力,不禁抖了一抖。 徐广问:哎,黎音音有没有男朋友? 马萧萧突然对这个世界绝望了,仿佛看到了一个八卦小天王,原先那个彬彬有礼的小资产阶级去哪里了。 马萧萧说:我不知道。 徐广叹口气,换了英语嘀咕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马萧萧面无表情地也换了英语:对不起,再说一遍? 徐广说:这附近的中国人,有很多不靠谱的,你多注意。 马萧萧说:我只认识你、芳姐和音音。 徐广说:还有你的老室友。 马萧萧说:他对旁人可能不太……亲切?对我很好的。 徐广说:不是对你好就好。 什么意思? 徐广笑了笑,说:要是袁一寰对你好,你不怕? 怎么又说他。马萧萧顿时感觉被调戏了。 徐广说:开玩笑。 马萧萧说:我给你问问医学院那边的人,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张旭光听完了,微信“正在输入”又闪了半天,说:“幺乖啊,哥告诉你,男人之间,除了少数过命的交情,没有真友情的。” 马萧萧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打字:“我发现我越来越跟不上你的脑回路了。” 张旭光:“哎哟喂,博士,你不是天天研究脑回路吗,还有你跟不上的?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还想有同性朋友,就不要出柜。我原先以为女人碎嘴最可怕,后来才发现,妈的,直男一个个都怕我想上他们。” 马萧萧:“……” 张旭光:“哎,等等,说来说去,你小子最精啊,话说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人知道你弯吗?” 马萧萧:“……” 张旭光:“我靠,你才是地下工作者啊,影帝马啊……” 马萧萧忍无可忍:“当然有。” 张旭光:“谁?!” 马萧萧:“……” 张旭光:“女的不算!死的不算!” 马萧萧:“……那就没有了。” 那就没有了。 马萧萧的第一个访谈对象也是这样说的。 马萧萧走进咨询室的时候,郑开舟站在玻璃柜前看里面的沙具。 第一次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点意外。 马萧萧那年十八岁,大一,条儿还没抽完,比郑开舟矮了一个头还不止,简直像个初中生。 电话里面郑开舟的声音很低很软,马萧萧以为会是一个阴柔白皙的小男生。 结果真人黝黑精瘦,肌肉结实,后来熟了,说是从小在家干农活晒的,全村人出的学费供他上大学。 郑开舟不说话就有点凶,眉眼锋芒,抬头纹,是执拗的面相。但脾气其实很好,对谁都轻声慢语客客气气的,张旭光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在他面前都收敛点。 郑开舟一愣,随即笑起来,说你好,指着柜子问,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马萧萧便给他解释箱庭游戏,就是一个沙盘,自由建造世界。 如果你有兴趣,一会儿可以试一试。 郑开舟点头,非常放松地在沙发上坐下,一只胳膊肘支着扶手。 马萧萧反而局促起来,简单地寒暄过,开了录音笔,稍微停顿了几秒,看着郑开舟的帆布鞋,很旧,有一点开胶,但是很干净。 沙发和地板都是令人愉悦的淡绿色……目光上移……来访者的第一颗纽扣……鼻子……还是第一颗纽扣吧……这样会让人觉得仿佛在对视,事实上又不那么紧张…… 这不是什么正式的案例,马萧萧只需要几个故事,完成一次课堂报告。他遇到了一个好老师。 你们在访谈时可能会流露出个人的倾向,我想了解你们每个人的倾向,这只是一次尝试,让我了解你们,也让你们了解自己的思维习惯。在绝对遵循以下原则的情况下,请你们自由地尝试一次,有问题随时与我交流…… 我会保密的。最后的版本会给你看过,确保不泄露你的任何个人信息。马萧萧说。 我相信。郑开舟点头。 郑开舟第一次发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的时候,还不到十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1 岁。 老家的村长,算起来是他的远房二叔,家里添了电视机,村里第一台,也是唯一一台。放学以后,几个小孩找二叔家的小闺女蹭电视,小女孩要看美少女战士,他们只好跟着看。 当然,好多年后他才知道那叫美少女战士。 郑开舟本来觉得没意思,满屏幕花花绿绿跳来跳去的姑娘,说话听也听不懂。小伙伴拉他:小舟,不好看,咱去外边玩吧。他应了一声,拎了小板凳正要走,小女孩在后面轻轻“哇”了一声。 长腿长胳膊,高高地站在屋顶上,面具下面尖尖的下巴。手指包在白手套里,拿着一朵花。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郑开舟说:要不再等等,看完这个她可能就看别的了。 小伙伴说:不等了,不等了,雌儿看的东西,没意思。 后来郑开舟追着小伙伴打了半个村子。 小伙伴拎着书包大喊,郑开舟羞羞脸,看电视专看小姑娘的腿。 最后双双被家长押着对赔不是。郑开舟再也没去蹭过电视。 直到去县城上了中学,路过楼下小卖部,猛然又看到电视里放着美少女战士。夜礼服假面抱着女主角在夜空中滑翔。郑开舟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发烫。 那年他已经开始变声了。男同学开始偷偷跑录像厅和游戏室,只有他没事就去图书馆,近乎饥渴,什么都读。 县城中学的图书馆,没有一本书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好在作文从此经常满分。 他选择了理科,高考上了第一志愿,学化工,文史哲是富家子弟的游戏,而他是全村人的希望。他孤独滋长的欲望终于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得到了解释。 马萧萧问:你自己很快就接受了吗。 郑开舟点头:可能因为我的成长环境本来就很单纯,很封闭,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也不像大城市里,上中学就谈恋爱的有很多。喜欢什么人,根本不能有表示。我们那边的孩子,懂事的都在拼命念书,要考出来。我不需要和别人交流这些,也没有人来问我。我不觉得这是好的,但也没有人和我说这是坏的——因为根本没有人关心这个。 马萧萧问:那你会想要寻找理解自己的人,想谈恋爱吗? 郑开舟说:所以我来这里了。 马萧萧竟然一下脸红了。郑开舟有点莫名其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看到你在心理学院的bbs上发帖,找愿意讲的人,我就过来讲一讲,心里也轻松一点。 马萧萧说:嗯,我知道,如果你有烦恼,感觉不轻松……我可以……我可以帮你联系我们这里的咨询老师,我自己可能只能和你聊聊天。 郑开舟笑了,说:谢谢你,我目前还好,常联系,我在诗社和篮球社都有活动,你想来玩可以找我。 马萧萧说:谢谢你,最……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有人知道你是吗? 郑开舟说:有,你。 马萧萧:…… 郑开舟说:我隔壁寝室也有一个男生是,很多人都知道,我觉得他可能看出来我是了,但是我们没有挑明过。 马萧萧说:这个不算,要明确地出柜的,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郑开舟说:那就没有了。 马萧萧问:那你打算将来告诉父母吗? 郑开舟没有回答。 刚才你说那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后来马萧萧经常去找郑开舟打篮球。他比同龄人瘦小,经常被嘲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发愤图强。郑开舟那时候大三,成绩很好,准备保研,也轻松些,没事就抓着他监督。 像所有俗滥的校园故事一样,有低年级的女生在球场边看他们。汗水,和掺杂着食堂味道的暖风,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就算各自离去,影子依然指着相同的方向。 郑开舟和很多农村孩子不一样,幼年拮据,突然来到大世界中的人,多少都有些敏感焦虑。但郑开舟简单而坦然,非常简单,一切都游刃有余。似乎没有什么能困扰他。 直到。 马萧萧闭上眼睛。 其实他已经回忆不起更多的事情了。将近十年了。他跌跌撞撞到北京,到美国,身边的人和事全翻了新。 他甚至记不清郑开舟的样子和声音了,他们没有照片,郑开舟的人人网页面后来由同学关闭了。只有那段访谈录音,和那一次报告的ppt,他一直保留着。 毕业之前,他想拿出来最后听一听,看一看,没有听完,忍不住全都删掉了。 剩下的唯一的联系,是张旭光。 他第一次见到张旭光,是去郑开舟寝室的时候,张旭光气呼呼从隔壁摔门闯进来,一本日语书摔在桌子上。 哎哎舟哥,借我躲会儿,我怕自己忍不住砍死那胖子,妈的,打游戏不戴耳机。 马萧萧第一眼就知道他是隔壁的,太明显了。 张旭光看他,眉毛动了动,招呼也没打,窝到一边看书去了。 后来张旭光说: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小子也是,郑开舟挺聪明一人,不知道装傻还是瞎,当时我心里感叹呢,妈的男神舟吃嫩草了这是,谁知道你俩牛逼啊,柏拉图啊。 马萧萧说:没有,他不知道的。 张旭光说:那是你单箭头?少男怀春?我的天哪…… 张旭光的嘴实在太坏了。 如果郑开舟没有出事,马萧萧觉得自己和张旭光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有交集。 郑开舟保研面试之前还是紧张的,有两三天时间吃不下睡不好。马萧萧拉他去玩了一次箱庭,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咨询室。 马萧萧抱着靠枕,坐在地上,靠着沙发。 箱庭治疗师需要全程观察,但不能距离太近…… 郑开舟盘腿,蹙眉对着沙箱,举棋不定。郑开舟黑归黑,皮肤不错,手臂长,指关节粗硬,用力时发白。 郑开舟察觉到马萧萧在看他,抬起眼,瞳仁很黑很亮,额头上的纹路变深了。 马萧萧鼓励地示意他继续。 郑开舟低头,把手中的沙具摆在了左下角。 灰色的塑料模型顶端,有一枚白色的十字架。 是一座教堂。 山林、神庙、教堂……无意识深层,对自我的期待……左下角……可能性,发展的源泉…… 郑开舟把台灯挪了挪,从左侧照着。 影子一律指向右侧……意味着前行…… 郑开舟抬头,笑了笑。 马萧萧报以一笑。 沙能捏造,水能倾倒,火能点燃,空气能流通。共同的时刻发生了。 那天晚上十一点,救护车进了男生宿舍区。 十点半,郑开舟给马萧萧发短信:刚才发现有个小模型落在我这里了,明天还回去可以吗? 马萧萧回复:可以,你早点休息。 下午从咨询室出来,郑开舟说有点头痛,好像感冒了。 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马萧萧开窗看了一眼,宿舍在二楼,他看到了张旭光。站在路灯下,短裤背心,挥手示意车往这边开。 马萧萧的室友看着他转身拼命地跑出门,莫名其妙。 张旭光说:来吧,你跟我来,别说话。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2 张旭光说:他没事,你跟着我,就说是他老乡。 张旭光说:你睡会儿,坐着,靠这,有事我叫你。 张旭光说:你站好,扶着我,他有东西给你,刚才手里头攥着的。 张旭光说:你哭,没关系,别怕怂,哭。 天亮的时候,马萧萧在医院走廊上紧紧抱着张旭光。教堂的模型在瓷砖地面上滴溜溜滚了两圈,尖顶指向了右侧。 十四 马萧萧站在脑科中心的走廊里,看一个黑人小哥空手套壁画。 入场的时候他就在画,一直画到了会议结束。只有马克笔和一面白墙。 白鹭站在粗大的被砍伐的树桩上,而旁边有一棵新的树正在生长,飞禽走兽环绕。 戴维端着餐盘,出来和他一起看。 马萧萧低声问:“他在做什么?” 戴维嚼着豆子,口齿不清地回答:“画画。” 马萧萧:“……” 戴维说:“是志愿者。以前从梯子上摔下来,损伤了运动区,在校医院和脑科学研究中心的合作项目里做康复。” “精细动作训练是补救运动区的重要途径。”蒂莫西插口道,弯下腰,把怀里抱着的小女儿放到地上。儿子则背着书包,熟门熟路地一溜烟跑进了会议室。 “孩子们放学了?”马萧萧笑起来。蒂莫西开完会就没了影儿,雷打不动地去接孩子。 “风雨无阻。”蒂莫西疲倦而满足地摊手。他太太是个律师,似乎很忙。马萧萧猜想不是白人,因为小女孩有点混血儿面相,皮肤浅褐,两条金棕色的小辫子。 蒂莫西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说:“我岳父有一半巴西血统。” 小女孩盯着他看,又扭头看壁画,站过去,张开手臂,正好和树苗一样高。大家都笑起来。蒂莫西说:“你认得这些动物吗?” 她蹲着,伸手去数:“狗狗……猫咪……” 马萧萧说:“小心,它还没有干……” 她缩回手,猫鼻子蹭到了指头上,一团黑色。 画画的小哥不以为意,找出纸巾给她擦手,又顺手把糊掉的猫鼻子涂成一个球,在眼眶上补了一朵花,猫头上添了一顶尖帽子。 小丑猫。 手指灵巧,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戴维赞赏地“哇”了一声。小哥转过头,对蒂莫西说:“没有什么是不能补救的,对吗,教授?” 蒂莫西点头:“对,假如不局限于一棵树。” 马萧萧笑出声来,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只好解释道:“中国有一句谚语,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戴维感叹:“这句话听起来太残忍了。” 蒂莫西点头:“我同意。” “听说你的问题解决了?关注离线刺激是正确的方向?” “是的,在线刺激只干扰对伤害未遂条件敏感的道德判断阶段,但离线提前刺激连阅读过程一起影响,效应之间的差别就缩小了……” 蒂莫西继续点头,沉思道:“这是核心脑区,但不是唯一的,刺激如果间接影响其他脑区,可能干扰实验结果,考虑了这一点吗?” “这是下一步。要处理阅读速度和情绪体验。” 蒂莫西沉思了一会,说:“好的,我很期待。” “谢谢您。”马萧萧松了一口气。 “每次都发现,你的进展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很棒……是的,不仅是我,是我们。谨慎地验证,这很好,不过更多时候,你可以直接向大家提出来,这样效率会更高。小组成员说你们沟通不太多,有些问题可以扩大,延伸……没有关系……这不是意见,只是我的想法。” “你太紧张了,亲爱的。” 吕芳系着围裙,趴在椅背上。马萧萧也趴在椅背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与人合作是我读研读博以来做得最差劲的部分。”马萧萧没精打采地说。 “作为一个可以闭门造车的文科生,我不是很能理解实验室政治。不过不必太紧张,听起来你干得不错。” “是的,我知道,但是可能因为在国内的实验室沟通不太愉快,我经常觉得,在人群之中识大体,是一件非常累的事。” “你是不是从小就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受?”吕芳伸手拨着自己的刘海。 马萧萧说:“芳姐,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台词?” 吕芳说:“你想当咨询师不是没当成吗?让我过把瘾。” 马萧萧哀嚎:“又抓我痛脚……” 吕芳说:“美国人都很直接的,向他们学习,能毕业就好。就算博后做不成,让你老板给你发点钱,多呆半年也好啊,这里空气这么好,洗洗肺……” 马萧萧说:“芳姐,我想问你……” 吕芳说:“这就对了,直接……” “为什么饭已经做好了,我们还要趴在这里等?” “……”吕芳压低声音,“因为大小姐心情不好。我刚才上楼,她在打电话,估计打完就下来了。” 黎音音从哈佛回来心情就一直不美丽。马萧萧猜想是和外导谈得不顺利。 “怎么了?” “一会儿你问她。”吕芳吐吐舌头。 黎音音闷头喝汤:“这两天这个故事我已经讲了很多遍了,快变成祥林嫂了。芳姐,我授权你讲。” 马萧萧:“……” 吕芳说:“你要顺叙还是倒叙?” 马萧萧:“……” 黎音音:“随便。” 她和外导谈得很顺利,甚至包括一个与马萨诸塞州立大学合作的视觉文化项目,清末影像资料,通过审核报上名,就有一笔经费,可以申请延期半年回国。生活费不够的部分,她不打算和家里要,开不了口。 马萧萧小心翼翼地问:“你有兄弟姐妹?” 黎音音说:“没有。我念本科的时候,他们就和我念叨,谁谁谁的女儿找了个富二代,我说人家一个月给姑娘五千块钱,该吃吃该玩玩,你们一年才给我五千块钱,谁拿着钱谁找富二代去,别跟我念叨。” 黎音音面无表情,垂眼吃菜。马萧萧觉得不大妙。 黎音音又说:“他们要算养女儿的成本,我不会算吗?拿人家的手短,我爸还好一点,跟我妈没道理可讲。” 马萧萧说:“那现在怎么办?能报上名是好事啊。” 黎音音说:“算了算了,我也想开了,做人要厚道,早晚是要还的。” 马萧萧没听懂,看了一眼吕芳。吕芳摇摇头,没说话。 黎音音说:“和我前男友分手的时候,戒指没还给他。据说当时花了十万。我怕在这里没钱用,带出来了。” 马萧萧哑然。吕芳说:“你别有心理负担,该你的。” 黎音音说:“我总疑心证书不对头,叫内森帮我看了,他实验室有做这个的。” 马萧萧懂了,他父母做建材生意,也搞过质检方面的事。 黎音音说:“假的,莫桑石。” 马萧萧无言以对。 黎音音强笑道:“是不是很狗血?” 马萧萧问:“那你国内的学校还有没有奖学金?” “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黎音音抓了手机,刷出来一篇文章,给他看。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3 马萧萧一头雾水,大略看了看,是个微博女红人的长文,前两天刚发的,叫《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文里说自己快要结婚了,男方的前女友给她发信息,爆料男方是个花心大萝卜,送过好几个女孩钻戒。 红人就不爽了,我老公送戒指的还没说话,收戒指的倒出来喊冤了。 底下一片点赞,赞她大度明理三观正。 “这就是她前男友的现女友,网络红人,这德性,简直了。”吕芳嗤之以鼻。 黎音音说:“重点是!她文章里说的前女友不是我,我会干这种事吗?我都不知道他还送过别的女生戒指。不管熟人不熟人,一个个看了微博,都来问是不是我!” 马萧萧外焦里嫩,异性恋好可怕啊。 吕芳说:“行了,你上次自己说的,谁没有遇到过几个渣男?隔着半个地球呢,你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生什么气?” “拿人手短,也是我自己活该,”黎音音放了筷子,抽纸巾抹眼泪,“当时把戒指还给他,现在就不关我的事了。” 吕芳说:“放屁!莫桑石值几个钱?买条好裙子都不止那个钱。拿这个骗姑娘值十万,谁丢人?” 黎音音说:“值钱不值钱,谁叫我拿了呢?” 吕芳说:“你再乱想,叫马萧萧用电电你几下。拿了又怎么样?西贝货,你俩谁也不欠谁的。马萧萧,这不就是你研究的那个?这该电哪里?” 马萧萧条件反射道:“右侧颞顶联合区。” 黎音音一口水哗地喷出来。 吕芳拍桌子爆笑。 黎音音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笑呛了,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说:“不要讲了,我们把马萧萧吓到了。” 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 马萧萧拿出专业精神,陪黎音音聊了很久。黎音音的母亲显然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是重男轻女家庭的小女儿……极度缺乏安全感……防备所有人,不信任亲人……不会交流…… 不会爱。 黎音音大学时生病开刀,校医让通知家人,她母亲不来,反正马上也要放暑假了。 黎音音的前男友家庭条件不错,母亲对她才有点笑脸。 分手以后黎音音根本不想回家,她自己不太伤心,母亲却天天在家里哭闹,骂她没本事。 活生生的豆瓣天涯八卦帖。 马萧萧觉得黎音音已经很坚强了,她没有复制母亲的冷漠,虽然总是自我责备,而且在感情中容易过分妥协,或者,走向另一个极端。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原生家庭的烙印,直到天涯海角。 假如钻戒是真的,我好像就没那么困扰,为什么呢。黎音音求助地望着他。 马萧萧说:因为那样就不存在道德困境……就不存在另一种推卸责任的可能,你就不会纠结,到底是自己亏欠他,还是他先欺骗你。 更关键的是,你就不会去想“假如”。 给人带来痛苦的通常不是已然,而是对未知的想象。 人不用去排除这种想象,可以与它,与痛苦共生。前提是不因此截然判断自己。 吕芳从厨房出来,顺手拧开了墙角的落地灯,起居室一下亮起来。 黎音音裹着一条毯子,陷在沙发里。 马萧萧抱着靠垫,坐在扶手上。 空调嗡嗡吹着暖风,吹得人脸颊干燥。 在异国他乡,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咨询室。 人人都有不可告人之事。不用去排除这种想象。 假如十年前在课堂上,他抽到的题目不是调查同性恋者。 假如郑开舟没有那样突然地离开。 假如更早之前,他不曾好奇邻居窗台上的那只猫。 十五 往前走一步。 再往前一步。 马萧萧心里默念。 大猫趴在窗台上,眯缝着独眼,半截尾巴闲闲地垂着。 窗玻璃上用不干胶贴着小小的冬青花环,红蝴蝶结和金色的铃铛,和他们实验室一样。 蒂莫西把圣诞庆祝会办成了一个精彩的论坛,几所院校的达人汇聚一堂,主题是情绪智力库,如何可能从生理和神经活动上区别不同的情绪。马萧萧激动不已,这是他读研时一度最感兴趣的方向。 您送了我一份最棒的圣诞礼物。末了,他对蒂莫西说。 太好了。我向来不喜欢把聚会弄成学术会议,但是这个题目实在太棒了,哲学家和神经科学研究者来一次碰撞,我觉得这比铃儿响叮当悦耳得多…… 蒂莫西眉飞色舞,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要是我的孩子们也像你一样容易满足就好了,为了给他们挑圣诞礼物,我操碎了心。 尽管看起来不拘一格,蒂莫西仍然恪守白人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马萧萧笑着,用苏打水和他碰杯。 将来他们会的,会明白思考有多么美妙。 马萧萧给小组的各位写完邮件,结尾加了一句“圣诞快乐”。及到伍钰昆,他犹豫了一下,改成了“预祝您新年快乐”。 有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履薄冰。 清早起来,他给父母打电话,年底了,生意很忙。父亲似乎在应酬,母亲接了电话,匆匆说了几句,问他假期去哪里。他试图多聊一会儿,没有成功。 最后他说:妈妈,我要去的那边下大雪呢,家里冷不冷。 母亲说:冷哦,我好像还没有见过下雪,你好好拍点照片我看。 马萧萧挂了电话,看着窗外,潮湿阴冷,举目落叶和树皮,仿佛飞蛾的翅膀,交织着大块针叶树的浓绿,波士顿和达村的差距,大约就是北京和家乡。 吕芳曾经问他:你爸爸妈妈不想你回家接手他们的生意? 马萧萧说:好像不想,他们从来都不和我多说。 吕芳说:很奇怪啊,他们就你一个男孩子,那以后怎么办? 马萧萧说:我大伯和叔叔家有堂兄弟,都没怎么念书,很早就在一起做生意了,可能觉得我不是这块料……我也觉得很奇怪,好像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也支持我念书,在外面找工作…… 吕芳理解地说:他们真的很爱你。 也许吧。 虽然除却时差,和在国内相差无几,但是出国以后,马萧萧才更深地感觉到,他和父母一直在两个世界里,拙于表达地彼此记挂……彼此爱…… 彼此留出安全的距离,一触即分。 总比触碰不到要好。 马萧萧不自觉地向猫伸出一只手。 大猫身子一动,警惕地一骨碌站了起来。 尾巴没有动……并不紧张…… 完好的独眼周围是白毛,很明亮,早晨的光线灰暗,瞳孔一点一点地放大。 “放松点,亲爱的。” 马萧萧回头,长长的白发和胡须,提着一个布袋。 “对不起。我经常看见它,不知道它是否喜欢——您好,早上好。” “早上好,”老教授笑起来,冲他眨了眨眼,“试试喊它的名字,cat……” “它叫什么名字?” “cat.” 马萧萧:“……”这也太随便了吧。 马萧萧回头看看,大猫眯起了眼睛,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4 似乎又准备趴下去。 “我叫萧萧,怎么称呼您?” “温斯蒂,wednesday,一个星期里的第四天,你可以叫我温。” 马萧萧:“……”这也太随便了吧。 “你要去度假吗?”温双手拄着拐杖,调皮地晃了晃身子。 “是的,罗德岛,普罗维登斯。”马萧萧背着包,雪地鞋,围巾,棒球帽反着戴。 “很棒,秋天的时候那里会举办水火节,在河上点燃火把,划着威尼斯式的小船。现在你可以去看看教堂,雪中的第一浸会教堂……” “听起来很不错。” “玩得开心,”温挥挥手,“cat,过来。” 猫从窗台上跳下来,绕着他的腿蹭。 “让萧摸一下?”温把拐杖夹在腋下,蹲下来抱起了猫。 马萧萧试探地叫猫,如果不是英语,叫一只猫“猫”还真有点奇怪。cat失明的那只眼睛闭得不太严实,露出一线灰白,除此之外,和普通的猫并无不同,神情懒懒,毛皮油亮光滑。 他鼓起勇气伸出手。猫从温的怀里挣脱,轻盈地跳下地,从门下的活板一溜烟蹿进去了。屋里立刻一阵轻响,凌乱的地板摩擦声。马萧萧猜想是那条三条腿的狗,今天它没有和温一起出来。温遛狗的时间或早或晚。 “它不害怕,它特别勇敢,只是害羞了。”温摇摇头,提着手杖。 “没关系,祝您假日快乐。”马萧萧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徐广已经出来,在门口发动车子了。 “我毫不怀疑女生的战斗力,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徐广开着车,心有余悸。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马萧萧狂汗。 “和我们系的女生去过一次南卡,她们的精力简直太旺盛了,夜里玩到一两点,早晨六点多就来敲门……不管哪国的都一样,是逛街练出来的吗?” “和男人不一样,女孩们凑在一起就会异常团结,力量翻倍。”斯科特在副驾上插嘴道。 马萧萧说:“芳姐和黎音音应该不至于,而且你们可以轮流开车,还好,我听说那边的路比较复杂。” 吕芳怎么原谅了徐广,甚至圣诞节还愿意和他搭伴去佛罗里达,马萧萧不想深究,总之是件好事。黎音音本来不想去,吕芳一定拉她去散散心。 至于他自己怎么原谅了徐广……莫名其妙,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不愉快。前些天他在学校遇见了斯科特,斯科特盛情邀请他一起搭车去机场,如此而已。 男人的友谊就像孩子的友谊。斯科特是金句大王。 “假期的游客会很多,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反光镜里,徐广一脸必死的决心,“你是去波士顿找师姐玩吗?我建议你也做好准备。” 马萧萧:“……” “波士顿?大雪,你确定?衣服带够了?”斯科特在亚利桑那老家长年穿短袖。 “先到波士顿,她会接我,去普罗维登斯,”马萧萧拍拍旅行包,“是的,据说雪很厚,到腿上……” “酷。”斯科特畅想到一半,插口道,“该拐弯了,亲爱的,去中校区?” “中校区?”马萧萧不解。 徐广漫不经心地说:“袁一寰今天也出门,顺便一起拉到机场。” “他要去哪里?”应该是黎音音拜托他的,马萧萧心想。 “洛杉矶?”斯科特坏笑着吹了声口哨。 “旧金山?好像是的,一会你问他。” 徐广不再说话,专心开车。马萧萧只好看窗外,车子拐了个弯,向着大教堂的方向开去。 “去看本科的同学,搬到旧金山不久,刚刚结婚。” “旧金山?你确定?衣服带够了?” 马萧萧:“……”斯科特你是复读机吗。 袁一寰拍拍旅行包,和马萧萧一样的动作。马萧萧注意到他穿得很单薄,轻型的羽绒服,里面貌似只有抓绒的衬衫,围巾系在背包上,也可能只是瘦的缘故。头发有点长,发尾用很细的皮筋在脑后扎起来一小撮,神情疲倦。 “放假前很忙?”马萧萧同情地问。 “忙,不过都完成了,”袁一寰揉揉头发,“奈特邀我去过节,只能回来再去看她了。” “奈特假期不回家?哦,对,她女儿就在这里……” 徐广插口道:“你室友呢?” “蒋老师?”马萧萧一愣,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他儿子明天过来,附近玩几天,再一起回密苏里过节。” “来这里玩?”徐广皱眉。 “他儿子想申请这边的大学,过来看一看。” “住家里?” “他说去外面住,我说反正我不在,不介意的话,住我房间也可以……” 徐广猛地一刹车。 斯科特太高,系着安全带,脑袋还在遮光板上擦了一下。袁一寰一手撑着前排的座椅靠背,一手扶住马萧萧胳膊。马萧萧吓了一跳,示意不要紧。 “老天,”斯科特赶紧张望,幸好在森林里,前后左右都没车,长吐一口气,“你怎么回事?” 徐广看着反光镜,说:“怎么让陌生人住你房间?” “东西都锁着,”马萧萧莫名其妙,“没有贵重物品。蒋老师也不是……” “这里的小孩……”徐广头也不回,“你心挺大啊。” 气氛一秒尴尬。徐广在驾驶座上不动。斯科特耸耸肩,马萧萧有点害怕,满头大写的“?!?!”。 沉默。袁一寰看了看表,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的飞机比较晚,你们用不用早一点……” 徐广打断他道:“你不要讲话。” 语气诡异地平静,只是声音高了,呼吸急促。 斯科特见势不妙,打岔道:“嘿……” 马萧萧看袁一寰,赶紧做个安抚的手势。袁一寰倒没有愠色,微微点了点头。 徐广深吸一口气,“算了,走吧。” “原谅他,多数时间非常客气,只是有时有点神经质。”过了安检,时间还早,斯科特买了咖啡,递给他们俩。学校放假了,机场人不少,他们在角落里排排站。 袁一寰说:“没关系,我理解。” 斯科特说:“有时候像个法国人……” 美国人开起地图炮来真是不得了。 斯科特摊手,机场暖气开得很足,他撸起袖子,露出纹身,去一旁打电话。 马萧萧晃晃杯子,低声说:“对不起哦。” 袁一寰问:“为什么道歉?” 他的单刀直入实在无人能敌。马萧萧说:“我确实太不小心。” 袁一寰说:“不是你的问题。” 马萧萧说:“也不是你的问题。” 袁一寰笑起来:“这本身就不是问题,没有关系。” 他笑起来也是轻描淡写的,然而令人舒服,十分真诚地不以为意。马萧萧放松下来,问:“你去玩多久?” 袁一寰说:“十天。在美西的同学聚一聚,夏天打算一起去黄石公园。” “啊,你们专业去黄石一定很有意思。”马萧萧十分羡慕。 袁一寰说:“要不要一起?” 马萧萧说:“不确定暑假的安排,到时候再说吧。” 袁一寰问:“你呢?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5 ” 马萧萧说:“找我读研的大师姐,她也定居了,孩子都有了。” 袁一寰点点头:“这里一旦稳定下来,生活质量高。” 马萧萧说:“我室友也说,他做博后还没有拿到绿卡的时候,很苦,拿到就好多了……” 他打住了,还是不要提室友比较好。 袁一寰问:“你毕业还出来做博后吗?” 马萧萧犹豫道:“先毕业吧。” “加油。”袁一寰喝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地立起拳头。 马萧萧蓦然爆笑。 袁一寰问:“笑什么?” 马萧萧想了想,说:“你太可爱了。” 他终于熬到了回敬别人这句话的一天,浑身通泰。 随便坐随便坐……孩子和爸爸出去玩了,我记得你有点怕猫,两只都放在笼子里,你不介意吗?确定?……我昨天给伍老师发邮件了,伍老师还是那么早起来回邮件,哈哈,他还是老样子?……是的,他手下现在几个题目我都知道,你的数据怎么样了?……布朗这边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让你姐夫帮忙,不要客气……你怎么样,以后想留北京吗?有没有女朋友?不会吧?我们以前整天说,用现在的话怎么说?师弟里的颜值担当了,哈哈哈,真的没有?…… 马萧萧穿着睡衣站在窗前,外面开始落雪片,纷纷扬扬,被路灯光染成金色,覆在鸡爪槭和龙爪槐上,它们的枝干被修剪成圆形,空荡荡的。 师姐来机场接他,在波士顿城里绕了一圈,过河入林,一路上山。穿过著名的设计学院,半山都是大大小小的工作室和艺术品商店。黄昏时分,各种沙龙刚刚开始,宾客戴着手套和小礼帽,笑语盈盈。玻璃墙内灯火通明,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扎起头发,挽着袖子,系着围裙,凝神对着画布,或者蹲在做到一半的泥塑前苦思冥想。 优雅玲珑,和达村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有一座大教堂。 第一浸会堂纤长雪白的尖顶,挑着一弯亮晶晶的新月。 晚上,师姐的丈夫出现了,是伍钰昆的导师的小儿子,比他们高了一辈。师姐出国联培时认识了他,把国内的博士学位丢了不要,结婚,在美国生了孩子,自己又去读博,拖拖沓沓,也三四年了。实验室一度闹得满城风雨,伍钰昆颇不满,学生转眼就变成了自己的同辈,终究还是和解,一直客客气气地联系着,还特意叮嘱马萧萧来看看。 实验室还有人提我吗?……其实我无所谓,这个年纪,也不怕人说了……很辛苦,我还好,家里的事不用愁,看那些白人学生,真是累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你还好嘛,看着还是这么嫩,哈哈哈……到哪里不是一辈子?我以前想想,还有点不痛快,后来就无所谓了,人就是这样……有一个漫长的过去,但只有短暂的历史 …… 马萧萧给徐广发微信:“我住下了,一切顺利。” 贴了两张照片,穿城而过的普罗维登斯河,和第一浸会堂。 徐广很快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回来时我去接你。” 马萧萧有点意外,赶紧回复:“好。” 卧室门吱呀一声。他扭头,一道窄窄的光线折射进来,猫耳朵的剪影,双瞳折射的光线一闪而逝。 他心跳陡然加速,却努力地蹲下来唤它,师姐养的是深灰色的短毛猫,扁扁的脸。 猫往后退了一步。他往前,伸手,低声说:“过来呀。” 他对漫长的过去充满好奇,虽然它们通常难以触碰,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师姐在楼下喊了一声什么,猫转身走了。 十六 走出机场的时候,马萧萧不禁深吸一口气。达村的地气都是暖的。 “北边冷吧?”徐广伸手掂了一下他背后的包。 “冷,白色圣诞节。” “佛罗里达热情如火。”徐广在驾驶座里扯上安全带,换了英语念叨。 马萧萧笑起来,抽出一个信封给他,波士顿艺术博物馆的logo。 “谢谢。啊,书签,很漂亮……我记得高更的画在那里。” “满地都是后印象派,他们在美国很吃香。” “你懂得这些?” “本科修过这方面的课,我们专业需要了解。”马萧萧挠挠头。 “好孩子。”徐广笑着咕哝了一声。 “斯科特回来了吗?” “他在家跨年,据说女朋友会过来。” “哇~”马萧萧忍不住感叹。 “哇什么?” “感觉他女朋友很有个性。” “是的,我也很期待。”徐广打开了音响,车子一路穿入大森林。沿途还是一片节日余韵,家家户户冬青枝圣诞红,有孩子的人家,庭院里摆着圣诞老人和驯鹿形状的彩灯。 “内森呢?” “我问过,”徐广目不斜视,“他说不用,原先的房东,那个老太太会接他。” “哦。”马萧萧老老实实地说。 沉默,徐广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对他有意见,可能只是……对不起,总是没办法很自然,我并不想这样。” 马萧萧说:“我懂得。” 又是沉默。徐广在路口停下等红灯。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松鼠匆匆地从车前奔过,马萧萧静静看着它消失在路边,才说:“说什么?” “比如从你的专业出发,说说如何摆脱恐同心理。”徐广轻轻敲打方向盘。 马萧萧想了想,慢慢地说:“恐同是一个刻板的标签。” “确定?”反光镜里,徐广微微扬起眉毛。 “从我的专业出发,这并不是一种指向同性恋,或者别的什么的恐惧,只是自己有某种空缺。” 徐广目不斜视,却显然在等他说下去。 “需要明白,为什么会产生排斥,而不是去判断排斥对不对。有的人只是害怕未知,害怕不同,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有的男人讨厌拉拉,因为占有欲,盲目的自信和力量崇拜;有的人觉得同性……不干净,洁癖是强迫症的一种……” 徐广忍不住笑了。马萧萧笑着摇摇头,继续说:“有的人是由于不愉快的经历,骚扰,或者只是普通的矛盾,这是创伤后应激;还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不接纳自己。” “我是哪一种?” “这些经常是交缠在一起的,”马萧萧一愣,顿了顿,“自由心证。” “那该怎么办?” “如果不为它所苦,那就与它和平共处。” “假如会伤害别人呢?” “在此之前,它一定会伤害你。”马萧萧看着小区熟悉的红砖墙慢慢浮现在眼前。 “所以怎么办?”徐广声音平静。 “面对它,问问自己在害怕什么。”马萧萧偏头看他。 “你做过咨询师吗?”徐广停下车,和他对视。 “想过,”马萧萧一秒泄气,沮丧地摘下帽子,“我老板说我太弱,干不了。” “不,我觉得你可以的。”徐广勾起嘴角,轻轻鼓掌。 “谢谢,内森也这么说。”马萧萧把帽子挂在包上。 “你家里有东西吃吗?一起出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6 去吃?” “好的,”马萧萧想象了一下自己刚来那天空荡荡的冰箱,“要不要叫芳姐她们?” “我们昨天才回来,吕芳说累死了,”徐广靠在椅背上,“要睡一天。元旦去她们那里吃饭。” 马萧萧问:“黎音音还好吗?” “挺好,怎么了?”徐广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马萧萧说:“没事。” 黎音音不大好。 马萧萧回家,发现蒋元仁留了字条,用两盒密苏里特产午餐肉压在桌子上。儿子在他房间住了两天。空调没有关,定在八十度;卫生间有点凌乱,有摊没擦干净的水渍;鞋架上多了双年轻人的帆布鞋,一只还歪倒着,可能忘记带走了。其他一如既往,像没动过一样。 马萧萧想象了一下独自在外逍遥惯了的父亲,带着青春期儿子手忙脚乱出发回家过节的样子,换了枕巾和床单,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麻省和罗德岛都很棒,师姐做的圣诞晚餐也很棒,不过,还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舒服…… 手机响的时候,他还裹在被子里,一头雾水,只穿着背心短裤爬起来,把百叶窗扒开一条缝,往外看。 吕芳家门口杵着一个人,黑头发,亚洲男生,垂着手,坐在门外人行道的台阶上。 马萧萧打个寒颤,仿佛屁股一阵冰凉。 吕芳说:“马萧萧,你过来一下,帮个忙,从后面绕过来,别走前门……” 马萧萧检查了一下门窗,小心地开了房子后门,顺着小区外围铁丝网旁的小径,蹑手蹑脚绕到吕芳家后门,不敢敲,发微信:芳姐开门。 百叶窗一掀,吕芳把边上单扇窗开了,摆手示意他进来。 马萧萧:“……” “快点快点……”吕芳皱眉,拼命摆手。 马萧萧硬着头皮,爬窗户进去了。 “芳姐,后门最好不要锁死,物业办公室说过,是紧急情况撤离的……”马萧萧看着用铰链重重拴住的后门,无语望天。 吕芳低声说:“是的,回头就拆掉,我们两个胆子小……” “怎么回事?”马萧萧看到黎音音穿着睡衣病恹恹地窝在沙发里,起居室的百叶窗全闭着,屋里连灯都不开,吓了一跳,“门口那个是谁?” “ex……”吕芳做了个口型。 “啥?”马萧萧三十秒后才反应过来,晴天霹雳。 吕芳说:“你上过大学吧?见过堵在女生楼下不肯走的那种傻逼吧?” “!”马萧萧五雷轰顶。 吕芳说:“跨国堵门的傻逼,以前没见过吧?” “他他他怎么找到你们家的?”马萧萧九天神雷轰顶。 吕芳怒道:“tmd,我也想知道!” 马萧萧借卫生间洗了把脸,望着暗乎乎的天花板冷静了一下,看到浴帘架子上挂着一排女生内衣,一秒尴尬,赶紧出来,看看叉腰站着的吕芳,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扶手上,问黎音音:“现在怎么办?” 黎音音抱着靠枕不说话。吕芳插嘴道:“激动得很,发个微信撕心裂肺的,我们可不敢开门,脑补了一堆海外留学生入室惨案。” “要劝劝他吗?”马萧萧大囧,异性恋好可怕啊。 “别,”吕芳拉住他,“站起来一米八几呢,大学篮球队的,一言不合就不好了。” 黎音音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敢出去,分手吵得最厉害的一次,他把我胳膊都抓紫了……” 马萧萧大囧:“那该找谁,学联?留学生中心?使馆?难道打911……” 吕芳说:“不知道,先装不在家最好。叫你过来壮壮胆。你没吃早饭吧?过来吃点?” 马萧萧囧得无以复加。 “来求和好的。估计是现在那个网红女朋友闹大了觉得没面子……音音帮大学同学买东西,有人知道地址,不知他怎么打听到,看着谷歌地图来了,生存能力还挺强……” “做什么工作的?这么闲。”马萧萧咕哝。 “公务员……” “要不要叫徐广过来?”马萧萧望天,“他认识的人多,要是斯科特在就好了,可以吓吓他……” “不叫他,”吕芳恶狠狠地把面包往盘子里一甩,“绣花枕头,败事有余。” 马萧萧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黎音音在厨房门口冒出来,幽幽地说:“芳姐,要不然叫奈特来?我给内森打电话……” 吕芳缓了口气,说:“不然试试?”回头对马萧萧解释,奈特以前长年做社工,处理家暴离婚带孩子之类的事比较熟练,还仗义相助过好几桩留学生迷路犯规丢东西的乌龙。 马萧萧端着盘子,满头冒着囧字,去窗边偷瞄了一眼,那男生还坐着,穿件毛呢短大衣,背影挺高大,头埋在膝上,像是睡着了。 大过节的……马萧萧心里嘀咕,四下看了看,正值假期,小区里人更少了,学校师生和上班族都回家了。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对面草坪上做伸展运动。 这么早?亚洲人……等等,这是? 吕芳说:“马萧萧,你要不要回家把电脑拿来学习?不然干坐着……” 马萧萧猛挥手,示意她们过来看。 吕芳和黎音音摸到窗边一瞅,一同睁大了眼睛。 吕芳一手一个把他俩拖到厨房,咂舌道:“好啊,徐广拐了个妹子回家?” 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我头要炸了,不管他的闲事。” “不不不!”马萧萧慌忙摆手,“那是斯科特的女朋友!斯科特回来了!” “我爸爸有了新的女朋友,沉浸在温柔乡中,所以我们过完圣诞节就赶紧滚回来了,昨晚半夜到的。”斯科特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全然忘记自己不怕冷地穿着短袖。 “亲爱的,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去看看你妈妈。”他女朋友叫桑妮,波波头,小巧玲珑,然而胸大腿粗,分外有料,柳眉丹凤眼,俨然一个中国娃娃。据说在一个ngo组织的中国分部做管理,见面和众人一一握手,很快和女孩子们打得火热,靠着椅背,搂着坐在餐桌前的黎音音。 马萧萧简直无力吐槽,吕芳一个电话,对面房子里的三个人再次从后门旁的窗户鬼鬼祟祟地钻进来,这是在享受什么变态的快感啊啊啊。 斯科特暴怒道:“比起门外的那个,我妈妈更加不可理喻!让她折腾我继父去吧,对所有人都好!我们就在达村安安静静地过新年,不好吗?” 吕芳示意小点声,小点声。徐广一脸没睡醒,和马萧萧一左一右靠在厨房门口。 “前提是把门外的那个先弄走。”桑妮换成普通话,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站起来背着手,绕着餐桌踱了两圈。 徐广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人多了,开门吧。” 吕芳怒道:“你不要讲话!” 马萧萧看了徐广一眼,报应来得真快。 桑妮停步,对黎音音说:“亲爱的,你给社工朋友打电话了吗?” 黎音音点头。桑妮说:“多久能来?” 黎音音说:“我不知道……一个钟头?” “能来就好,”桑妮意志坚定地点点头,眼里闪烁着一抹激动的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7 光,“亲爱的,愿意听我的吗?绝对把他和平弄走。好,那么……你!” 她转身一指马萧萧。 “我?”马萧萧浑身一激灵,指着自己的鼻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台阶上的人猛然抬头。 “早上好,”马萧萧怯生生地走过去,用英语说,“你还好吗?” 对方惊愕地往房子看了一眼。 百叶窗后面的众人集体猛缩头。 马萧萧换回普通话:“你是中国人?” 对方站起来,霍然比马萧萧高了一个头,倒是仪表堂堂,眼圈发黑,大概时差没倒过来。马萧萧哆嗦了一下,说:“我是留学生,看见你一早就坐在这里,要帮忙吗?” “你住在这里?”对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黎音音是你的室友吗?” “你有什么事?”马萧萧惊讶脸。 “我是她男朋友,联系不上她。” “亲爱的,出什么事了?”一条胳膊一把搂住马萧萧脖子,小臂上的汗毛起着绒球。 马萧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斯科特胳膊上的纹身,不是青龙白虎,是个挂着锚的热气球,篮子里坐着一只……猫? 马萧萧用英语说了一遍,斯科特恍然大悟脸。 “你最好尽快联系上她。我们的男朋友……可不会这样不请自来,对吧?” 十七 黎音音换了衣服梳了头,提着包从楼上下来。 吕芳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黎音音摇头,“我ok的。” 徐广过去替她拉开门,奈特和袁一寰陪着黎音音的前男友坐在门口台阶上。 黎音音上去拉住奈特的手,说了几句什么,袁一寰也乖乖地撤了。 众人目送奈特载着这两人驶出小区,大概去附近找个餐厅先吃顿黯然销魂饭,再帮ex买张回国机票。 “马萧萧同学,”吕芳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墙角说,“你可以起来了。” 马萧萧面壁蹲着,一只手画圈圈,一只手挠墙,满头黑线。 “啊哈哈哈哈哈……”斯科特坐在餐桌前,捶桌爆笑。 马萧萧:“我觉得好丢人啊啊啊……” 斯科特说出“我们的男朋友”时,对方完全傻掉了。 然后两人搂抱着扬长回屋,放任他石化状态在门口站了十五分钟。 然后焦躁地转了十五分钟圈。 然后袁一寰带着奈特来了。 谁也不知道奈特舌灿莲花地说了什么,复杂的地方由袁一寰代为翻译,总之又过了十五分钟,他抱着奈特嚎啕大哭,差点把瘦削的老太太压倒。奈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皱了皱眉,拍着背像哄小孩一样把他丢给了袁一寰。 等他哭完,警报解除,可以沟通了。 “这是偏执人格,一开始钻在牛角尖里,浑身盔甲,充满攻击性,这时候就需要一点刺激,打击他的三观,转移注意力,让他恐惧!防备!退缩!不敢贸然进攻,陷入迷茫!感到脆弱!再由慈爱的长者给他一剂心灵鸡汤,让他回到现实世界里,听得懂人话……”桑妮一拳砸在掌心里,“完美!” 众人不由自主地相互一望,七零八落地鼓起掌来。 “谢谢,谢谢。”桑妮微笑鞠躬。 “起来起来。”吕芳过去扯马萧萧的衣角, “好丢人啊……”马萧萧继续面壁蹲着,一只手画圈圈,一只手挠墙,满头黑线。 徐广面无表情地说:“匪夷所思。” 吕芳说:“结束了,ok?” “芳姐,”袁一寰在检查钉死的后门,“要不要拆掉?” 桑妮说:“没事就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吕芳去厨房找了螺丝刀给袁一寰,说:“谢谢你们,要是就我们两个人在家,那要吓死了,只能报警了。你们今天有事吗,中午我做饭大家吃?” “不用……”桑妮的“了”字还没出口,斯科特脸上写着一个巨大的“馋”字,眼巴巴地看着她,于是她改口道,“那麻烦你了。” 袁一寰说:“来一个搭把手,帮我把住?” 徐广站着没动。马萧萧抬头,看了他一眼,过去帮袁一寰。 袁一寰还是一脸没睡够的样子,说也是昨晚才回来的。马萧萧注意到他没戴耳钉,只用银针堵着耳洞。 “奈特刚才和他说了什么?”马萧萧低声问。 “就是那一套,”袁一寰专心拧螺丝,“奈特做了很多年社工,最擅长这个。” “谈判专家,”马萧萧感叹,“你们都比我更像学心理学的……” “你们刚才和他说了什么?”袁一寰抿紧嘴唇使劲,把半片铰链搭扣钉进门框里,估计女孩子力气小钉不进去,才用链子七缠八绕地绑死了门把手。 “别提了,”不问则已,一问马萧萧又是满头黑线,“我和斯科特……吓唬了他,别提了,好丢人……” 袁一寰眼睛闪了闪,好像憋着笑。 桑妮和未来的经济学家徐广同志相谈甚欢。 “你知道,国内要求国外ngo组织中国分部的负责人必须是党员……” 斯科特插口道:“所以共匪如鱼得水。” “成语学得不错,美帝。”桑妮不客气地点点头。 原来这是情侣之间的爱称。 “放假前有一个中国学生和我聊起另一个中国典故,”厨房里已经有香味了,斯科特吸了吸鼻子,换英语说道,“治理国家就像是做菜,我想不起来怎么说……” 众人一时沉默。 “治大国如烹小鲜。”袁一寰提着扳手悠悠飘过。 桑妮鼓掌,目光聚焦在他的耳垂上,精光一闪,马上移开。 整座房子里的人一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厨房里,马萧萧差点一菜刀切到手。 吕芳:“你小心点。” 马萧萧:“芳姐,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吕芳:“同类的味道,腐的味道……” “太棒了,我未来的智囊团一下多了好几枚博士。”众人用果汁干杯,桑妮欢欣鼓舞地说。 “以后找不到工作就去抱你的大腿。”吕芳诚恳脸。 “前提是我当上了ceo,托大家的福——哦,中餐,太美好了!我们在亚利桑那吃了十天的墨西哥菜……” 徐广支着头,问斯科特:“你有压力吗?” “压力?没有,我们说好了,假如她赚得比我多,我就辞职回家,布置一个花园,在车库里做手工……” “他习惯了,”桑妮说,“他老家左边邻居就是,全职爸爸,带着两个孩子,右边邻居是一对夫夫,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起过了二十年了……” 桑妮冲袁一寰点了点头。袁一寰报以一笑。在吕芳和马萧萧做饭期间,他一直没闲着,默默地装好了后门铰链,加固了晾衣绳,又用一根铁丝徒手拧成了一个蒸架。 吕芳差点感动哭了:“内森,你简直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无论形式如何,共同生活的本质是一样的,”桑妮搂着沙发靠垫抵住下巴,英语流利,语速很快,“我有个好朋友是gay,和男朋友在一起十一年,已经很疲倦了,有一段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8 时间,每天给我打电话,我说你既然每天都不开心,为什么不分开算了,他说已经没有办法分开了,就算没有结婚证,没有财产约束,还有人际关系,生活习惯,一起养了一条狗……没有办法分开,共同生活的本质……” “就像我妈和我继父,她过分神经质,以前折腾我和我爸,再婚后就天天折腾他,”斯科特无意识地揪着头发,“但是我继父大概有点受虐倾向,他爱她,真的,已经习惯了被她折磨。有时我甚至觉得我爱异地恋,可以保持新鲜感,不用像他们一样每天互相折腾。” 桑妮一针见血地说:“不不不,你爱的是我的黑发黑眼,亚洲人模样,因为一切白种女人都会让你想起你妈妈,你的童年阴影太深了……” “你们这样真的很棒,”吕芳大笑起来,“打算结婚吗?” “我正在申请你们学校的硕士,如果顺利的话,过来以后结婚……” 马萧萧靠在厨房门口,边听边笑。徐广在厨房里洗碗。马萧萧听到水声停了,过去帮他把碗碟一个一个擦干,放进柜子里。徐广洗了手,却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喝,靠在案板前不动。马萧萧看看外面,袁一寰坐在沙发扶手上听大家聊天,心里有了点数,过去问他:“今天东校区附近的……超市开不开门?” 徐广说:“开的,我载你去?” 马萧萧说:“你没事的话。” 徐广笑:“那天我师妹说,要做一个调查,留学生之间的搭车社交。” 马萧萧咕哝:“我愿意做样本。” “桑妮果然很有个性。”马萧萧在副驾上感叹。 “只有斯科特吃得消。”徐广把着方向盘,迅速地一摊手。 “异地恋感觉怎么样?”马萧萧鼓起勇气问。 “我赞同斯科特的说法,”徐广扬眉,一脸“女生又和你八卦了”,“有助于保持新鲜感,距离总是让亲密关系……不那么像亲密关系。” “那么,你的感觉?”马萧萧看着反光镜。 “到目前都很好。”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马萧萧想。刚才上桌,本来想挨着斯科特坐,见徐广过来,便让他坐了,自己坐他下手,省得他不待见袁一寰。 斯科特没看清,顺手想搭肩膀,一见是徐广,迅速地把手收回去了。 像是某种亲密恐惧……同性的,异性的……但他搭过我的肩膀。不知道和别人相处时是什么样的…… “你觉得我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吗?”徐广突然用英语问。 马萧萧一怔,他又重复了一遍。马萧萧说:“当然不,我觉得你很擅长交际,比我擅长得多,只是……人不必永远都是焦点,放轻松就好。” 车子驶入了校区,徐广一言不发,在转盘上兜了一圈,停在了大教堂后面,学生中心的停车场。 “做啥?”马萧萧吓了一跳。 “我想和你解释一下,”徐广熄了车子的火,单手把着方向盘,微微皱眉,“我……并不是因为袁一寰。” 马萧萧安抚地道:“我懂。” “不,你不懂。”徐广摇头。 “你可以直接说的,没有关系。”马萧萧看着他。 徐广说:“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想说别人的坏话,但是,黎音音有事瞒着我们,她现在在国内有男朋友,我有同学认识,她一直隐瞒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话,在佛罗里达可能就……吕芳对我态度不大好,你也看见了,或许是黎音音对她说了什么,她反而觉得是我在故意接近黎音音……” 马萧萧稍微消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试探地问:“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你真可爱。”徐广笑了笑。 “不要说我可爱。”马萧萧无奈。 徐广说:“大家出来还是要好好学习,多发论文,不要纠结这些事。你导师说得对,出国以后要和访学圈保持距离。” 马萧萧心想,你自己知道就好啊啊啊。 徐广又说:“吕芳离过婚,她读博出国的钱是前夫出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马萧萧吓了一跳。 正值整点,大教堂的钟叮叮当当敲响了,两人沉默相对,坐在车里听。马萧萧想起他第一天到学校,徐广带他坐校车,看大教堂,看草坪上的塑像,那时候一切都陌生,新鲜,平易。 徐广呼出一口气,发动车子,说:“走吧,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太多不幸福。” 我也有秘密。马萧萧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你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又有什么样的秘密呢。 十八 “你来晚了一个月,我觉得错过了项目进度并不是最可惜的,你错过了一年一度的球赛露营,太遗憾了。”蒂莫西用印着校徽的气球轻轻敲打着手心,努嘴示意马萧萧看前排男生的t恤,背后印着一个帐篷和一只篮球。 马萧萧正要接话,对面看台上的军乐队轰然奏响,啦啦队的姑娘们挥舞着校旗欢天喜地奔进了球场。摄像摇臂飞速掠过观众席,大屏幕上一片沸腾,蓝色和白色的波浪此起彼伏。 “我赶上了最后一天,”趁着喧闹的间隙,马萧萧说,“看到大家在体育馆前聚会,拆帐篷,早晨,树根下面堆着很多冰块,前一天晚上喝饮料剩下的……大概就是这个耗尽了我的好运。” “不不不,你没有体会过球赛露营的热情,你的运气还蓄势待发。我最后一次参加露营是多少年前?那时候篮球赛还不像今天这样火爆,但是学生排队领票的狂热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有减退。” “一种社交。”马萧萧点头道。学校的篮球队是美国大学联赛的骄子,每年赛季,一张门票在校外能炒到上千刀,在校学生凭证件领票还要过露营一关——搭起帐篷在体育馆外排上两天三夜的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新生老生载歌载舞,联谊狂欢。 大学二年级以后,马萧萧再也没有打过篮球。 春季学期伊始,小组数据再次进了瓶颈,某次马拉松讨论后,戴维建议精疲力尽的大家一起来点运动。马萧萧看了看比他高出快两个头的戴维,小心地问:什么运动? 戴维低头看看他,小心地说:游泳怎么样? 路上,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学校篮球队,不出所料,全是白人和黑人,压尾是个亚洲男生,腋下夹着一只球,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夹。马萧萧有点惊讶,戴维说,那是球队经理,中国人。 马萧萧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方也回头,头发剃得很短,额头高,有点抬头纹,眉毛很浓。 马萧萧赶紧回头,跟上戴维。 马萧萧自己的瓶颈比小组更甚,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了。一开始还是想得太简单,真正开始参与项目以后,要跟上节奏很吃力。 要是早一个月出国就好了。给伍钰昆的邮件里面,他无意间补上了这一句。 伍钰昆回复:有压力才是正常的。 收到回复的时候是晚上,他一个人在实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29 验室里,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走了,看到这句话,习惯性地把帽子摘下来,揉揉头发。 不应该抱怨,像个小孩一样。他懊恼地想。 邮件提示又一响,又是伍钰昆。 时间紧迫,不可以懈怠。 他不曾有一刻懈怠。 马萧萧刚读研的时候刻苦得昏天黑地,最忙的时候一个月没有给家里电话。母亲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在北京是不是好累哟。 马萧萧一迟疑,只说:有点,要是大学也在北京念到就好了。 母亲说:遭不住就回来…… 父亲在那边说:男娃娃,不存在 ,哪个读书不累,研究生不累那个个都去读到了,你心疼啥子。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 妈妈?马萧萧试探地叫了一声。 没有声音。 妈妈? 母亲说:你老子和你讲。 “妈妈?” 蒂莫西的小女儿在他们身边叫。蒂莫西的太太带着儿子坐在后排,连叫了三四声,她才听到,俯身接过女儿手里的外套,继续低头和儿子窃窃私语。 穿着披风戴着牛角的球队吉祥物开始绕着观众席热场。实验室的各位摇旗欢呼起来,蒂莫西抱着女儿,大屏幕给了他们一个特写,给小姑娘的脸添上了小丑鼻子和犄角的涂鸦。 喧闹之中,马萧萧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太太还在和儿子咬耳朵。 蒂莫西带大家进的是散座席,在球赛一票难求的情况下,一次给这么多学生发福利,只好降低标准。 但是他没有和太太坐在一起。他太太棕发棕眼,小麦色皮肤,确实是南美混血儿的相貌,干练的中分发型,职业女性样子,却穿着最简单的t恤运动裤,不加修饰,地道的中产阶级。 但是他们没有坐在一起,地道的中产阶级可不这样。 蒂莫西自己牵着女儿坐到了马萧萧身边。啦啦队开始跳舞时,他回头问太太:你要不要一起跳?太太不答,回了他一个无奈又有点宠溺的笑容。 他回头向马萧萧解释:上学的时候我在足球队,她是啦啦队长。 地道的中产阶级,像那种美国校园电影,运动是一种社交。 然而他们为什么不坐在一起? “……我有点奇怪。”瑞秋嚼着口香糖,低声说。 “大概是我们太敏感了。”马萧萧用海报筒戳了戳实验室的天花板,灯闪了一闪,又亮了起来。 “直觉是种可怕的东西……你那边运行还正常吗?”瑞秋摇摇头,指着电脑屏幕,转移了话题。 马萧萧打个抖,无论哪国的女孩子都好可怕啊。 节后他没有再去找吕芳和黎音音,这个年平安无事地跨了过去。吕芳后来微信联系他,说一切顺利,黎音音的ex转天就走了,有钱任性而已,谁也没提戒指,只当没有发生过。马萧萧简单地回了一句好的,本想说,有需要帮忙的再找我,打完字,又删了。 徐广的话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多冲击,人之常情,尤其女孩子在外,有些隐瞒也不过是自我保护。只是他有点懊恼,自己似乎过分坦率了,他和袁一寰一样,但是又和袁一寰不一样,那是他保守了很多年的秘密—— 之中的一个。 桑妮回国那天,一早急急忙忙地来敲他们的门道别,塞给马萧萧一对怪模怪样的小装饰品,像牛筋编成的蜘蛛网,下面坠着木头珠子和皮革流苏。 “挂在床头上,祝你好运。” cher……”马萧萧翻过牛皮纸的标签,捕梦网,瑞秋大概会喜欢的。 好梦会从中间的小孔通过,噩梦被网拦住,被清晨的阳光烧掉……你看见那颗小珠子了吗?假如它在动,那就是成功了……印第安人的信仰……帮我带一个给那个北大的帅哥,来不及去找他了……欢迎你们暑假来大西部玩,我们可以去印第安自治区…… 马萧萧在黑暗中伸出手,拨了拨垂下来的流苏。 但愿今晚能睡一个好觉。 张旭光:“家里挂这种东西,太娘了,你真的要当女神吗?” 马萧萧:“你怎么不去死?” 张旭光:“我已经死了,我元旦回家被相亲了你知道吗,四个岳父,这是要选中国好声音吗?” 马萧萧:“……” 张旭光:“后来我气急了,找了一张张曼玉的照片发给我爸,说要相亲就要找这个标准的。” 马萧萧:“……” 张旭光:“妈的,我过年不回家了,太特么糟心了。你过年也不回来?我跟你说,还是和父母离远点好,距离产生美,不要喝那些毒鸡汤,什么见一面少一面……” 距离产生美。 他和父母,桑妮和斯科特,徐广和女朋友,也许还有蒂莫西和他太太…… 还有蒋老师和他的家人。 蒋元仁从密苏里回来,似乎一下老了好几岁,满脸倦色,吓了马萧萧一跳。 节前陪太太大采购,她要回中国一趟,自己回去……孩子要上学,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一起回国了……她会去看我父母……孩子没几天又要过来一趟,配合学校的功课,做一个调查高校体育运动的项目……篮球联赛快要结束了,学校夺冠的呼声很高…… “虚头,巴,脑的。”蒋元仁想了一会,费劲地说出了这个词。 马萧萧忙得已经两个星期没做过饭了,正站在厨房里咕咚咕咚地灌一碗牛奶麦片,一下笑得呛着了。蒋元仁在餐桌前略显苦恼地支着头。 “这里的高中生很了不起,比国内的大学生还厉害。” “像大人一样,太早了。大概是我们现在给他的东西太多了,”蒋元仁又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说,“太早了。” “您是个好父亲。”马萧萧戴上帽子,在门口换上雪地鞋。达村已经下了好几天冻雨,学校里到处撒着白花花的防冻剂。 “这双鞋是……”他注意到帆布鞋还原样放在架子上,连歪倒的造型都没有动过。 “他忘了,不用在意。”蒋元仁漫不经心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再见,单身男人本色尽显。 马萧萧鼓起勇气,推开门往外走,湿冷迎面扑来,像小时候在老家一样,每一天早晨起床都是一场斗争。在北京好几年,他已经不太习惯了。 外面终于像是彻底入冬了,地面结了一层冰。 没有松鼠,没有鸟,也没有猫。 只有斯科特和徐广蹲在停车位旁边,用锤子和螺丝刀敲车轮后面的冰。 马萧萧:“……” 斯科特看见他,遥遥举起锤子,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做了个凿地的动作。 “this ibforbboth foul and fair!has a fr~” 马萧萧笑了。斯科特大声道:“这几天最好早点回来,晚上有ibpellets!” 马萧萧没听懂,徐广手里转着螺丝刀,蹲着给他翻译:“冰粒。雨不像雨,雪又不像雪。” 斯科特又大声道:“祝你好运!” 徐广跑到驾驶座上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0 发动车子,顺利地倒了出来。 斯科特欢呼一声,回头想招呼,发现马萧萧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印第安自治区,羚羊谷,水蚀和风蚀走廊,我一直想去看看。”袁一寰饶有兴趣地用指尖转着捕梦网。 假如两人此刻不是顶着熊猫眼对坐在熊猫连锁里,没精打采地吃着糖醋鸡球,马萧萧会觉得袁一寰真心挺文艺的。 “暑假快点到吧。”马萧萧靠在椅背上,拆开一枚签语饼的包装。 “那就快要回国了。” “好吧,回国也是一样辛苦,”马萧萧沮丧,“还不如这里,很安静,有很多有趣的人。” 袁一寰笑了笑,小心地收好捕梦网,拆了发梢的皮筋,重新扎了扎头发,袖口掉下来,露出一截很白很细的手腕。 马萧萧真心没见过男生扎头发,忍不住盯着他看。袁一寰不以为意,也抬眼看他。马萧萧觉得不大礼貌,赶紧低头,咔嚓一口咬开饼干。 “写了什么?”袁一寰问。 “要勇敢。”马萧萧念小纸条。 “说得好。” “你过来以后没有剪过头发吗?”马萧萧决定贯彻纸条精神。 “李明珠小姐。” “我也在她那里剪,”马萧萧一秒泄气,“人挺好,就是说话听不懂……” 李明珠是个移民过来的香港姐姐,专门给留学生剪头发,号称会相面,每个去理发的学生都要被用粤语品评一番,附赠两句金玉良言,简直是一块人形签语饼。 那天她盯着马萧萧的额头看了一会,说:细佬,你系感情生活里面执生滴啦,咪比女仔呃啦。 马萧萧察言观色,竟然听懂了,只得尴尬地笑而不语。也许袁一寰的淡定就是这样千锤百炼出来的,源于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秘密。 而他还没有完全学会。 袁一寰又笑了笑,说:“中午你有没有事,去花园走走?” 话不多,熟了就是笑。 马萧萧说:“改天吧,我实验室人都在,事情做到一半。” 袁一寰点点头,把自己的签语饼揣进兜里,顺手帮他把饭盒丢了,一语不发。两人散步到大教堂前,各自踩冰涉水回实验室战数据。 马萧萧说:“晚上早点回去,据说会下冰粒。” “你也是。”袁一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结果接下来几天谁也没能早回家。国内伍钰昆另有项目准备年前结项,马萧萧每天都早六晚十二,只能和蒋元仁打好招呼,又预约了学校的应急专车,负责把学生送到家门口的那种。每晚掀着羽绒服帽子,一路小跑,躲在大教堂檐下,等着两道车灯远远划破黑暗和雨脚,一路穿过巨石阵。 他回家本不用经过大教堂的,然而最近只有这个停车点。达村的治安实在不让人放心。大教堂没有景观灯,黑沉沉如一座铁塔,投下的阴影里,假如没有别人,那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黑暗可以是安全的遮蔽物,也可以是恐怖的藏身之所。 幸好侧面方庭的礼拜堂有长明灯,玫瑰窗上的圣徒像如一串五光十色的水泡,漂浮在夜色里。 拼车的多半是外籍学生,亚洲面孔不少,却总是一路沉默,靠着车窗,脸色忽明忽暗,眼睛半闭半张,都累得不想聊天。 也许以后会十分怀念这段时光。马萧萧只能这样给自己打气。 会很快结束。 比他想象得要快。 实验室的灯闪了一闪,灭了,马萧萧揉揉眼睛,照例去桌边摸海报筒,戳了戳天花板。 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他吓了一跳,四下张望,确认实验室里的电器一切如常,冰箱贴没有掉下来,柜子里的零食也没有滑出来。 窗外又是一声炸响,他一把拉开窗帘,放下心来,零星的礼花还在空中往下落。他推开窗户,远处音乐混杂着人声涌动,探照灯的光柱打着圈,不时被教堂的尖顶切断。 马萧萧伸出手,发现外面在下雨,有颗粒状的东西打在掌心里,小小的冰泡,像酒心巧克力一样,在手上一点点化开。 头顶阵阵轰鸣,直升机冒雨来了,不止一架,盘旋不去。 马萧萧莫名其妙,回头去办公桌上拿手机。徐广在微信群里说,学校篮球联赛夺冠了。他们几个邻居建了一个群,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了。 黎音音:“我们在东校区,听得很清楚,今晚可热闹了。” 徐广:“斯科特去酒吧看直播了,不知道又要嗨到几点。” 黎音音往群里发了一张图,东校区的草坪上有人冒雨跑圈,披着一面校旗。 马萧萧装死,没有加入讨论。又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关上手机屏,回到桌前收拾东西,电脑的邮件提示叮地一响,蒂莫西给实验室众人群发了喜报。 马萧萧笑着摇摇头,看看挂钟,才八点,然而今晚是没法安静了。 就连小区上空也有直升机在盘旋,马萧萧看见好几户人家的大电视都直播着现场的盛况。他裹紧外套,加快脚步,冰粒打在兜帽上沙沙地响。 路过拐角,灯亮着,温抱着猫站在门前,看着空中的直升机,见他一路小跑,冲他点了点头,头发披散着,那条狗用一条前腿扶着纱门,站在他身后。 马萧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招呼,只好道:“我们赢了。” 正好一架直升机轰然掠过,马萧萧觉得温大约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低眉笑了笑,说:“你打湿了。” 马萧萧掸掸身上的水珠,退了两步,说:“晚安。” 马萧萧狼狈地翻包找钥匙。冰粒越来越大了,沙沙地打在屋顶上,落水管里叮咚乱响。 房子里没有亮光,蒋老师大约也没有回来……等等,他是不是今天去机场接儿子?他儿子是今天来吗?我记不清了,这几天根本没有打过照面…… 马萧萧终于打开门,反手开了灯。 他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校园里一片沸腾欢歌。 房子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二楼马萧萧的房间,黑暗中,捕梦网上的珠子缓缓滑动。 学校里的探照灯转累了,满月一般的白色光斑定格在大教堂最高的玫瑰窗上。 蒋元仁坐在餐桌上, 正对他两腿之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孩。 他的手还抓着男孩的头发。 十九 门后靠着的球棒倒了,咚地一声滑在地上。 袁一寰把伞插在水桶里,弯腰扶正球棒,示意不要紧,说:“本来想放个地质锤,不顺手。” 马萧萧说:“打扰你了,你有室友吗?” 袁一寰说:“没有。你包里有电脑吗?” 马萧萧手忙脚乱地摘下湿淋淋的书包,拉开拉链,想起来内胆是防水的。袁一寰从他手里接过来,问:“还ok吗?” 马萧萧擦掉额上的水珠,说:“还好。” “需要报警吗?” “不。”马萧萧不动声色地顿了一顿。 “确定?” “嗯。” “有受伤或者不舒服吗?” “没有。” “no offence.” 马萧萧没听出是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1 问号还是句号,索性说:“没有。” “很好,”袁一寰点头,“现在我能做什么?” 马萧萧用力眨眼,没有答话。 袁一寰问:“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马萧萧努力吞咽,摇头。 袁一寰不再问下去,带他到洗手间,让他脱了外套,找了浴巾和自己的衣服给他。马萧萧掏裤袋里的东西,手机一下掉在防滑垫上。袁一寰帮他捡起来,说:“用吹风机吹一下?” 马萧萧问:“我是不是应该和他说一声?” “谁?” “我室友。” 袁一寰皱眉,没有听懂。 马萧萧说:“出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担心。” 袁一寰仿佛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先洗澡。” 马萧萧坐在浴缸边上,听见铰链碰撞,袁一寰锁门,走来走去,帆布摩擦的声音,大概是在用干布擦他的外套和书包。 听觉正在恢复。 他打开水龙头,莲蓬头比他家的大,冷水溅到他身上。他的衣服已经淋湿了一半,袁一寰家的空调不大足,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赶紧关上,调到热水档,再打开。蒸汽在浴室里弥漫开来,温度渐渐升高。 马萧萧低下头,这才忍不住发起抖来。 客厅里摆着一张很小的黑色皮沙发。灯光有点暗,米色地毯,丢一个印第安风的绒线大蒲团。正中间玻璃小茶几上立着个白色的长颈瓷瓶,插着一束粉红色的波斯菊,细细瘦瘦的,花瓣落了一圈。 沙发很软,像充气的一样,马萧萧坐下就陷进去了,下意识地开始数茶几上的花瓣,一片,一片,一片。 “奈特周末带来的,有点谢了。”袁一寰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又递一条毯子给他,小小的,深色的暗格子,像飞机上用的。 马萧萧说:“谢谢。”伸手却有点犹豫。 袁一寰缩手把毯子打开,半搭半扔地往他身上一丢。自己到蒲团上坐了。 白瓷咖啡杯,没有一点花纹。很干净,袁一寰不喝咖啡。 “打扰你了,你刚才在做什么?” “看看文献,没有事。” 马萧萧隔着开水冒出的蒸汽,看着茶几上的花瓣,一片,一片,一片。身上是袁一寰的睡衣,藏蓝的棉布,他穿着有点长,但又不到需要卷起来的地步,只在手肘处稍微捋了一下。 袁一寰平静地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需要有人一起。” 马萧萧想要点头。 袁一寰说:“客厅不舒服,平时没客人。如果不介意,去我房间坐,可以用电脑,或者休息一下。” 马萧萧说:“谢谢。”坐着没有动。 袁一寰换了个姿势,手撑着地,似乎想说什么,起身去拿了个瓶子,倒了两片药给他。 马萧萧:“……” “钙片,”袁一寰自己也嚼了一粒,给他看瓶子,“你像是吓到了。” 马萧萧:“……” 马萧萧说:“谢谢。”接过来吃了。 这就是承认了。 袁一寰问:“怎么回事?” 马萧萧没有回答。 袁一寰说:“建议去我屋里坐,客厅太冷了。” 袁一寰这里安静得令人意外。两个校区之间的森林成了天然的隔音屏障。 马萧萧不是第一次来。他数着校车站一个一个地走,幸好今晚在庆功,人声渐渐响起来,又渐渐沉下去,一路湿淋淋的蓝色和白色,旋转的光柱划过石墙。冰粒附着在头发上,很快融化,然后顺着头发一点一点汇成水珠。 夜晚像黑猫的脊背。 袁一寰开窗示意他上楼来的时候,他几乎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而下一秒就看见窗子里一层一层地亮起来,应该是走到门口,一路开了所有的灯。 于是他没再犹豫。 双人床,白底蓝色树叶纹路的床罩。床头一溜细细的镜框,罩着线描花卉。床头柜上有个金属小摆件,跳芭蕾的女人,袁一寰的手串挂在她胳膊上面,耳钉放在脚下。 书桌很乱,但东西不多,收纳板摊着,数据线东一根西一根。电脑显示器上一个个窗口叠着。马萧萧的视线打了几个转,想找那本矿石图鉴,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袁一寰示意他坐。马萧萧站着没动。 袁一寰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却说:“如果你觉得……” 马萧萧说:“不是。” 袁一寰看着他,笑起来了,说:“没关系,有床罩。” 马萧萧说:“打扰你了,我遇到了……一点意外。晚上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这是他进门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袁一寰说:“没关系。” 马萧萧漫无目的地四处看,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标准化的,即使有很讲究的前房客住过,一样的空调,一样的壁柜,一样的弹簧门扣……书架的角落上,最简单的白色镜框里面装着一张照片,似乎是一家三口,站在中间的应该是袁一寰的妈妈,别的他看不清。 “你这里很不错。”马萧萧移开眼。 “对面有黑人住,不过平时还好,”袁一寰在转椅上坐下,转了过来,“安静一点,没有你那里热闹。” 马萧萧说:“自己住挺好的。” 袁一寰说:“壁橱里有个单人床垫,今晚可以住这里。如果想回去,请奈特过来送你?” 卧室里暖和多了,马萧萧发觉毯子还裹在肩上,扯下来,慢慢地叠好,说:“可能要打搅你,我室友……的儿子过来了。” “喔,结婚了?” “儿子和太太在密苏里。” “异地?” “暂时异地。” 袁一寰点头:“我外导以前也是这样,一周回一次家,儿子青春期,和他不亲,他是西班牙裔,儿子吵架的时候骂他,滚回你的西班牙去。他很伤心。” 马萧萧问:“后来呢?” “太太原先在哈佛,为了他,带着儿子过来这里做助理教授,做到现在。” “我室友在国内结的婚,”马萧萧慢慢地说,“读博的同学,出来联培,不想回去了,让老婆也出来。学校扣住护照,八十年代,要退了培养费才放人,从本科退起。他老婆家拿不出钱,他家拿了双份。这才出来了。” “那现在?” “他借调到这里做项目,要在达村待两年。” “儿子多大了?” 马萧萧说:“在这里生的,很晚,上高中,十六……十七岁。” 袁一寰笑了笑,仿佛想到了什么,说:“也是叛逆期。” “可能……”马萧萧握紧膝盖上的毯子,“我不是特别理解。” “不能理解什么?” “我自己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他们做生意,很忙,不太会表达。” “所以?” 马萧萧还没答话,外面一阵欢声笑语夹杂着口哨。大概是庆祝夺冠的学生开着车路过。袁一寰很有耐心地偏头听着,直到重新恢复安静。 马萧萧心里慢慢安定下来,说:“这样就累积了很多问题。我自己是学心理的,长大以后,能有意识地去调整。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理解,没有办法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2 用学到的知识去解释。” 他看着书架上的照片,看不清楚,但他还是看着。 袁一寰发现了,却没有作声,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马萧萧扭过头,问他:“你有没有跟母亲争过父亲?” “有,”袁一寰一脸平静,“潜意识里。” 马萧萧:“……” 马萧萧说:“对不起。” 袁一寰摆摆手:“没有关系,弗洛伊德的两性观念很落后。” 马萧萧说:“这只是一种情况,不代表所有人,我懂得原理,但是不能理解……儿子和父亲真的……我现在不想分析。” 他闭上眼。 袁一寰的脸色有一点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说:“你看见了。” 马萧萧点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微微的电流声和钟表滴答。落水管的声音已经若有若无,雨似乎停了。 袁一寰把椅子转了一圈,起身来,也坐在床上,是一个安抚的距离。 “你谈过恋爱吗?”袁一寰问他。 马萧萧犹豫了三秒,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和男孩子?” 马萧萧睁开眼。 袁一寰马上说:“对不起。” 马萧萧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同性恋,他曾经建议我和他试一试,但是……不行。” 袁一寰说:“你不喜欢男孩子。” 马萧萧说:“可能只是不喜欢他,我不知道,后来没有再试过。” 袁一寰点头。 马萧萧问:“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你刚才问我,和母亲争父亲,而不是和父亲争母亲。我觉得你在这种状态下,应该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来设想,即使是看到了什么。” 马萧萧说:“我大概也想过,但是……我不知道……” 袁一寰说:“随口一问,这只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不用太在意。” 马萧萧说:“我同意。” 袁一寰问:“他看见你了吗?” “……”马萧萧一愣,才意识到谈话绕了回去,“看见了。我回家,打开了灯。” 袁一寰微微皱眉,仿佛在努力思考。 “我马上就出来了,”马萧萧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一下,“他没有联系我。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袁一寰马上问:“你的护照、银行卡、电脑?” 马萧萧细想,强自镇定,说:“都在包里。家里只有ds2019,国内的学生证,锁在抽屉里。” 袁一寰又是一阵沉默,摊手,仿佛松了一口气,却说:“我不知道怎么办。” 马萧萧用力呼吸,说:“谢谢你……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是觉得明天早晨起来,我就会知道了。真的很感谢你。” 袁一寰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说:“我建议,先联系他,让他知道你是安全的,也不用担心你去报警找社工,或者告诉其他人。” “那么……”马萧萧努力镇定,强迫脑子转起来,“请你帮个忙,给他发一条信息……就说,你是我的朋友,我今晚借宿你家。我告诉你,我去看了球赛庆功,淋了雨,不舒服,你陪我去了医务中心。” 袁一寰单手扶额,沉默不语。马萧萧又问:“这样说合适吗?” 袁一寰说:“没有听懂,人称太多了,你再讲一遍。” 马萧萧:“……” 马萧萧蹲在浴室里,看烘干机转衣服。 袁一寰搬着一个床垫,默默地飘过客厅。 “太麻烦你了。”马萧萧赶紧过去帮他。 袁一寰说:“你淋雨了,你睡卧室。” 马萧萧赶紧推辞:“不用,怎么好意思。” 袁一寰:“没有关系。” 马萧萧:“不行不行……” 袁一寰:“不要客气。” 马萧萧:“不然我们咚追?” 袁一寰:“……” 石头对石头,剪子对剪子,布对布。 马萧萧大喊:“你豁我哦!” 袁一寰说:“耍楞个啷个豁别个,豁你不晓得给你赢嗦?” 马萧萧一想,也是。 袁一寰看看卧室,说:“其实我不介意。” 马萧萧:“……” 马萧萧连忙说:“其实我也不介意,不麻烦就可以。” “不麻烦,”袁一寰示意他先把床垫靠在墙上,一脸平静,“又不是要和我试一试。” “!”等他转身走了,马萧萧才反应过来。 黑暗之中,感觉到身旁的呼吸均匀了,马萧萧才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他又窥见了一个人的秘密,而世上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之中的一个。 人是很脆弱的,所有的行为都有原因……需要更多的时间整合意图与结果信息,以做出合理的道德判断……在道德判断阶段,被试对伤害未遂的反应甚至比意外伤害更大…… 马萧萧闭上眼睛。身边的床垫突然动了动。他眼睑一颤,没有睁开。 袁一寰起来了,下了床。马萧萧躺着不动,听见百叶窗的珠子拉绳窸窣,袁一寰在开窗。 他有点奇怪。似乎有冷风吹进屋子,刮过他的脸,他想假装翻身,裹进被子里。只听袁一寰拍了两下手。 马萧萧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一对尖耳,长长的尾巴的剪影,钻进袁一寰怀里。他抱着转过身来,一对细小的光锥旋转不休,猫眼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马萧萧霍然弹坐起来。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袁一寰的卧室没有百叶窗。 没有猫。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也没有坐起来。 袁一寰翻了个身,脸对着他。他听到依然呼吸沉沉。 马萧萧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背过身去,最后没有动。 二十 “电话……” 马萧萧脑袋上咚地挨了一枕头。 “电话……电话……” 马萧萧眼冒金星地爬起来,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微信语音。袁一寰把刚才敲他的枕头抱着,翻身又睡了。 马萧萧条件反射地戳屏幕上的红点,挂了,揉揉头发,定了定神,冲袁一寰大喊:“打我做啥子!” 袁一寰不吭声。马萧萧看看时间,五点一刻。窗帘缝里一点光都没有。 ……打就打了吧。 袁一寰又翻了个身,平躺着,折过手臂遮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你不接嗦?” 马萧萧看看手机,是张旭光。昨天晚上密密麻麻发了一串信息,他没顾上回,估计那边急眼了。 “不好意思哦……”马萧萧下床,打了个寒颤,今天更冷了。他摸出了房间,在客厅里的蒲团上坐下,打回去。 “睡醒啦?”张旭光精神奕奕的样子,声音却一抖一抖,像是在走路,应该是下班了,“昨晚去哪里浪了?” 昨晚。 记忆哗啦啦回溯,马萧萧捂住额头。 “发生了一点事,回头和你说,一下子没空看你微信,你什么事?” “哟哟哟,听这纵欲过度,拔屌无情的口气,昨晚发生了啥?” “给老子爬……” 客厅的灯亮了,袁一寰飘往厨房,顺手把小毯子扔到他身上。 马萧萧说:“谢谢。” “冷,下雪了。”袁一寰还是一副没睡醒的声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3 气。 “哎哎哎?”张旭光听见了,一秒打鸡血,“有男人?” “你啥事,”马萧萧想飙粗话,克制住了,“先讲,你下班了,我这边还没上班。” 张旭光咳了两声,说:“你学校ncaa拿冠军了噻,有什么纪念品帮哥哥带两件?” “ncaa是啥子?”马萧萧一下没转过弯来。 “睡傻了哦?篮球赛,美利坚,大学,篮球联赛!” “哦……你要好多?送人?” “回头去看微信,给你嫂子的。” “嫂子?” “算了算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回头睡醒了再说,拜。” 你怎么不去死。马萧萧看着手机,默默补充道。 马萧萧回房间,发现窗帘半开,外面的路灯还亮着,一道光横亘在床中间。他走过去,外面的房车树都只剩暗黑的轮廓,明亮的橙黄色混杂着灰白的天光,覆在厚厚的雪上。 他伸手拉窗帘,后面有东西一晃。 好梦会从中间的小孔通过……噩梦被网拦住,被清晨的阳光烧掉…… 他伸手拨了拨捕梦网。昨天晚上的事,是真的发生过,还是一场噩梦? 还有抱着猫的人……闪烁的救护车灯…… 也许本来就没有界限。好梦与噩梦,真实与梦。 不断地互为材料。 马萧萧换了衣服,小心地叠好睡衣和毯子,铺好床,出去。 袁一寰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用电动剃须刀,没有穿上衣。 马萧萧:“……” 袁一寰背对着他,瘦削而有肌肉,肩背的线条很漂亮,皮肤很白,肩胛上的纹身清清楚楚,一朵重瓣的莲花,花茎不知道植根在一缕什么纹路里,像是水波,又像是火焰。 这个人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马萧萧觉得,自己再窥见什么秘密,也不会惊讶了。 袁一寰在镜子里看到了他,说:“马上。” “没事,我不着急……” 袁一寰把剃须刀放在洗手台上,摸摸下巴,戴上眼镜,胳膊上搭着睡衣就出来了。 马萧萧问:“可以用一下吗?” “你不介意的话。”袁一寰耸耸肩。 马萧萧关上门,反手贴上脸颊,有点烫。 两人站在窗户前面,吃饼干喝牛奶,看雪。 袁一寰问:“你去实验室,还是回家?” 马萧萧说:“先回家。” “我陪你过去。”袁一寰点头。 “太麻烦你了。”他说得无比自然,马萧萧有点不知所措。 袁一寰说:“应该的。” “我能解决,”马萧萧一愣,才反应过来,“昨晚只是……太突然了,吓了一跳。” “怎么解决?”袁一寰微微皱眉。 马萧萧说:“我想和他儿子谈谈。” 这句话听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但是袁一寰没再追问下去。 马萧萧问:“你不去实验室?” 袁一寰说:“趁机。” 马萧萧又是一愣,忍不住笑了。 雪把狂欢的痕迹都掩盖了。大教堂前的校长塑像变得很滑稽,双肩和头顶各堆着一坨雪,面色凝重地拄着手杖。台阶下有个面目模糊的雪人,系着一根校徽头带,大概是昨夜最后一拨庆功的学生留下的。两侧方庭挂着的校旗被雨打湿,然后冻硬了。 马萧萧仿佛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那面褪色的彩虹旗依然在远远的窗子下面垂着。 马萧萧搓搓手,站着没动,袁一寰借了双手套给他戴,手指有点长。袁一寰也不着急,捏了个雪球,放在雪人头顶上。 地上最深的痕迹是他们两个的脚印,狂欢过后的校园还没有醒来。只有大教堂不知疲倦地立在那里,门楣上的圣徒像依然蹙眉垂目,泪众生苦。 “do you ;to build a snowman?”吕芳在门口拿簸箕铲雪。 “ito be a snowman~”黎音音往雪人脸上插胡萝卜鼻子。 “……”马萧萧有点僵硬地抬手打招呼。 袁一寰说:“你们好早啊。” 两人看清了,满脸惊讶,眼里精光一闪。黎音音胡萝卜一下没拿稳,大头作轴,骨碌碌在雪地上滚了半圈。 “她没有见过下雪,”吕芳指黎音音,“一早就激动得大呼小叫。” 黎音音说:“我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吕芳说:“这就叫大吗?你去过东北吗?” 马萧萧:“……” 女孩子们还是这样活力十足,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松鼠腾跃而过,树枝上簌簌地抖下雪来。 “我去拿点花生来喂。”吕芳转身往屋里跑,她雪地靴上面穿的还是棉睡裤。 黎音音捡起胡萝卜,手套上粘满了雪,冻得小脸通红。旁边立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雪人,戴着草帽,系着一条校徽图案的围巾。眼睛是一对小苹果,蒂子朝外,嘴是一条豇豆。 “酷。”袁一寰比了个拇指。 “谢谢……你们这是去晨跑了吗?”黎音音满脸混杂着兴奋与困惑。 马萧萧:“……” 袁一寰示意他先回家去,自己来解释。马萧萧顿时有点不祥的预感,当然,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蒋元仁的车不在停车位上。这什么也说明不了,他有时也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车场。 马萧萧在门前的垫子上蹭了蹭雪,觉得很可能人去楼空,心里却意外地平静。掏钥匙开门,一点也没有犹豫。 门从里面扣着铰链。 楼梯上响起声音的时候,马萧萧回头看了看,袁一寰做了个手势。 在这里等你。 马萧萧点点头。 “你介意说英语吗?我中文不太好。” 面前的男孩子异样地整洁,眉眼轮廓清晰得像描出来的,皮肤光滑,唇角小动作有点多,看人的眼神却定定的,典型的abc面相。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马萧萧回答。 “我叫托尼,听我父亲说起过你,马萧萧。” 他回身,像大人一样老练地伸出一只手。马萧萧把外套和包搭在椅背上,和他一握,两人在餐桌边坐下。 昨天晚上,蒋元仁就坐在这张餐桌上。 “我知道你肯定有话想说。昨晚你的朋友发来信息,我父亲非常担心,你可以想象,但是他说,你很理性,容易沟通。所以我说服他去上班,我来和你谈谈。他同意了,觉得你和我一样,都还是孩子。” 马萧萧看着他,想起了图书馆里挂着的优秀新生的大幅相片和简介。典型的美国孩子,自信,笃定,滔滔不绝……甚至比年长十岁的他自己更有气场……另一个世界里长大的…… 眼睛很干净,直白,有活力……和叛逆,和罪,和痛苦,仿佛毫无关联……没有一点异样……也许这就是最大的异样…… “我很惊讶,或者说,受到了惊吓,”马萧萧在餐桌下面握紧了手,“希望你原谅,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只想确认,你是否需要帮助?或者有没有某些方面的困惑?” “如果我说不,你会失望吗?”托尼张开手臂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4 ,双手放在桌子上,一根食指缓慢无声地叩击着桌面,神情依然很淡定。 “如果真的没有,那我为你感到庆幸。”马萧萧努力直视他的眼睛。 “你很专业。”男孩子的眼里闪着饶有兴趣的光。 “谢谢。”马萧萧在心里笑了笑。 “你觉得我们不道德,疯狂,或者肮脏吗?” “蒋先生和你说过我的专业吗?道德判断只是一种生理反应,非常容易受到干扰。我不觉得它至高无上,我只希望……没有人在关系中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我明白你的意思。从我十四岁开始,我母亲大概是知道的,因此对我父亲来这里工作并没有异议,我想上大学以后,就不会再继续了。我们从来没有就此发生过争吵,也没有外人知道……除了你。”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马萧萧努力深呼吸。 “好奇是因为你的专业?”托尼眼睛里的警惕,是一点一点,像瓷砖的缝隙渗水一样渗出来的。果然还是个孩子。 “因为我是个人。”马萧萧尽量把这句话说得轻松一些。 “原因很简单,我父母,都非常压抑,”托尼抱住手臂,流露出一种“你大概爱听这些”的神情,“你没有见过我母亲,她……腿脚不方便,小时候得过病,到美国以后,信了基督教,因为教会容易交到朋友。她……不需要多少爱情。” “婚姻不需要爱情。”马萧萧直白地说。 “但是需要信任与……共鸣。” “不幸的婚姻是因为缺少这些而不是爱情。” “女孩子们一定很喜欢你,”托尼吹了声口哨,“情感专家。” “但愿我也能喜欢她们。” “你是同性恋?”托尼警觉地坐直了。 “这不重要。”马萧萧说。 “好吧,这不重要……总之,压抑,和喜欢男人女人,和中国人美国人,和别的什么都没有关系,有时候,是一种选择,他们自己选择的,甚至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说有代价,那就是我也继承了这种压抑,总要有个办法……我说不明白……你能懂吗?” 托尼看起来并不像他的口气那样焦躁。 如果我说我懂得,他相信吗。 马萧萧平静地想。 外面,袁一寰和吕芳蹲着,围观松鼠吃花生。袁一寰看了看表,身后有纱门响动。 他站起来,回头,对面的房子里,徐广和斯科特裹得严严实实,一前一后出来了。 徐广的目光从雪人移到松鼠,再移到袁一寰身上。 吕芳冲他挥手,徐广径直过来,劈头问:“马萧萧呢?” 二十一 “马萧萧呢?”徐广又问了一遍。 袁一寰说:“在家里。” 所有人:“……” “昨晚呢?”徐广看着他。 袁一寰说:“在我家。” 所有人:“……” 我会结束它……我想到这里来上大学,和我父亲换回来,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不不,我还根本没有上轨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或许你更担心我父亲? 你父亲是成年人,你还在探索,而他可能已经改变……保护性隔离……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做…… 马萧萧叹了口气,从书包里翻出便笺纸,写了自己的电邮,推到托尼面前。 “这几天,我会在外面住,等你回家以后,我和蒋先生商量,我搬出去住。这和你们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保守秘密,除非你们想寻求帮助,你,你父亲,任何情况,任何时间,联系我。” “你是个好人,”托尼用指甲边缘夹着便签纸,用力,留下几个月牙印子,抬眼时却仿佛换了一副神情,带着一点狡黠的玩味,“你是博士,这么年轻?” “博士生,不是博士。谢谢你。”为什么这种时候我被发卡了啊。马萧萧默默地在心里咆哮。 托尼坐着不动,静静地看着他收好纸笔,背上包,才用拇指向窗外比划了一下。 “邻居,你的朋友?” “我会保密。我有我的理由。” 托尼看着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相信你。” 马萧萧出门,看见五个人团团围着一个雪人杵在门口的雪地里,吓了一跳。 徐广问:“你去哪?” 马萧萧:“实验室。” 所有人:“……” 袁一寰:“那走吧。” 马萧萧:“哦。” 所有人:“……” 徐广说:“我载你。” 所有人:“……” 黎音音一脸“直男不解风情”。斯科特头上大写加粗的“wtf”。吕芳摇摇头,拿着簸箕去铲松鼠丢下的花生壳。 马萧萧一根弦陡然松了下来,踩进雪地里,有点天旋地转,感觉血直冲上脑袋里,又被冷气压住了,点点头,一下说不出话来。 徐广看看他手里的袋子,问:“这拿的什么?” “几件衣服。”马萧萧呼了口气。 徐广皱眉,看了看袁一寰,什么也没说,做个手势,示意往停车位走。 黎音音和斯科特面无表情,不约而同地默默抬手捂嘴。马萧萧有点倒过劲来了,好像哪里不太对,心想只能回头再解释,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破罐子破摔地对袁一寰说:“那走吧。” 袁一寰:“哦。” 徐广猛地回头,当胸推了他一把。 袁一寰反应快,侧身往后一让,撞掉了雪人的鼻子,胡萝卜骨碌滚落在他们脚下的雪堆里。 哗地一声,黎音音惊叫,徐广一把把雪人脑袋推掉了半个,甩手走了。 马萧萧费劲地弯腰,穿多了,背后的包又沉。他抓了把雪,捏成一个雪球,扬手往前扔,打在徐广后背上。 徐广不理他,头也不回,一脚深一脚浅,往大教堂前面的校车站走。 他丢下身后惊呆的众人,自顾自地去热车,扫雪。马萧萧顾不得解释,追上去钻进车里,他看也不看。 马萧萧在后座紧了紧安全带,心惊胆战地看着后视镜,不敢说话,只怕他来个雪地飙车急刹发泄心中不满。然而徐广一路开得稳稳当当,眉头深蹙,一言不发,最后停在了大教堂后面,那天他们听到钟声的地方。 马萧萧喘气,又捏了个雪球丢他,一下打中他后脑勺。路过的小女生捂着嘴笑。徐广掀掉羽绒服帽子,回头怒目。 马萧萧爆发道:“老子日你妈批!” 徐广:“……” “你龟儿脑子进水老?”马萧萧环视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东方面孔,“是不是走草?妈勒批有话不晓得说?” 徐广:“你讲普通话行不行?” 马萧萧:“……” 马萧萧调整了一下情绪,翻译道:“好好的,你发什么脾气?” 徐广说:“我没有发脾气。” 马萧萧说:“没发脾气,你推内森干什么?” 徐广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跑去住他家?” 马萧萧说:“他是什么人?” 徐广无语望天,抬手掀起帽子,又要走。 马萧萧一声暴喝:“等到!” 徐广回头:“什么到?” 马萧萧:“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5 ……” 马萧萧说:“你站这里说清楚,今天不说清楚不要走。” 两个人就在广场上面面相觑,呵出阵阵白雾。马萧萧的手指在手套里不自觉地往掌心缩,寒意顺着腿往上爬。徐广投降,说:“这么冷,不要站这里。” 马萧萧再次环视四周。 他突然发现。 大教堂的门打开了。 马萧萧从前排椅背上抽出圣经,翻了翻。 徐广到圣坛前逛了一圈,坐在他旁边,摘下手套。 大朵的香水百合在管风琴演奏台前绽开,巨大的音管包着雕花铜片,和汉白玉圣女像一起镶嵌在立柱的弧线之间。 以合上帝之心。 马萧萧安静地望向穹顶,他们坐在角落里,空调的暖风若有若无,玫瑰窗和十字架远远的,裹着模糊的光晕。 “我第一次进来。”马萧萧咕哝道。 “达村最高的建筑,八十年。”徐广环视周围,空无一人。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穿白袍的工作人员在陈列室附近晃荡。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徐广把手肘支在张开的膝盖上。 “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吗?”马萧萧握紧圣经,换了英语。 “现在的?” “现在,刚才,随便什么时候,你感到难以控制……情绪的时候。” 徐广不答。 “你觉得他可能欺骗,或者伤害我?我指的是内森?” 徐广说:“你太容易相信别人。” “如果你说的是我去他家住这件事……这个不是他的原因,总之,并不是内森邀请我去他那里,是我自己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他的帮助。”马萧萧十分头大,“如果你不信任他,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看见了,”徐广打断他,“我知道你为什么跑出去住,他儿子来了,你看见了。” “你知道?”马萧萧心里咯噔一下。 “我宁愿相信是我弄错了,”徐广暴躁地从他手里夺过圣经,“我看见过,有一次,他们在车里……接吻,和他的儿子……我宁愿相信是我看错了。” 徐广闭眼,像基督徒一样划了个十字。 “我和那男孩谈了,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马萧萧试图安抚他,徐广脸色平静,只有下唇在微微发抖。 “你看起来年纪小,我曾经很担心,不知道怎么提醒你。这种事很隐蔽,比你想象的要可怕。” “你不喜欢内森,是同样的原因吗?”马萧萧从他手里取回圣经,放回前排椅背的木槽里。 “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可以接受,但是,你不应该过分相信他。”徐广偏头向着他,目光却聚焦在别处。 马萧萧努力深呼吸,没有雾气。外面白雪青山苍苍茫茫,大教堂坚硬的石头壳里面却藏着一颗心……花朵,雕塑,彩色玻璃,柔光,音乐,诗歌,上帝的心……美丽,复杂,矫饰,猜不透,我们的心…… “现在好多了,那么过去呢,过去是什么样的?” “你想知道吗?”徐广竟然笑了起来,“职业病?” “如果你愿意,我提供咨询。”马萧萧认真地说。 “我听说熟人不可以做……”徐广神经质地耸了耸肩,“开个玩笑。我遇见过这种人,小时候,在英国,我父母给我找的家教。” 马萧萧明白了,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后来他们费了很大力气,申请提前结束驻外,带我回国,就是这个原因。我记得不大清楚,应该不太严重,但我回国前后都看过医生。” “后来……现在,你觉得这件事对你还有什么样的影响?”马萧萧发现徐广试探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尤其是同性,”徐广出乎意料地干脆,仿佛说出来轻松了很多,“会不舒服,紧张,吐……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好多了,我可以碰你,没问题。其实,我也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袁一寰,”徐广顿了顿,“因为他戴耳钉。我记得不大清楚,但我记得耳钉,杰森……那个家教……也戴耳钉。” 马萧萧不说话,伸手,搭在他肩膀上。 “你看,”徐广笑了笑,伸手回搭,“我ok的。” 马萧萧说:“如果换成内森呢?” 徐广似乎在羽绒服下抖了抖。 马萧萧说:“如果换成内森,不戴耳钉?” 徐广:“……” 徐广想了想,才慢慢地说:“如果我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可能就没事。这是心理障碍,我自己懂的。” 马萧萧握住他的手臂,“如果我也是呢?” 管风琴嗡然响起,哨管清越,簧管低沉,拖得长长的,交相呼应,如头顶的云翳来了又去。不知什么时候,穿着白袍的乐师已经绕过圣坛,坐在键盘前,花朵和音栓层层包围着他,大教堂包围着他们。 二十二 猫在房子里。 猫在房子里。 猫就在房子里。 马萧萧已经在窗户边上站了不知道多久,孩子的时间轴不是一条线,而是无限延展的扇形。 整个村子都飘散着又甜又苦的气味,他见过,父母在场院上,用水管冲洗小山一样的生姜,斩下来的茎叶像一柄柄小刀子,堆得到处都是。大卡车太阳落山时来一次,天不亮又来一次。 去年有个小孩靠着泡沫箱子睡着了,差点被车轮卷进去。 妈妈说:幺儿乖乖在屋头等到。 爸爸说:你不放心,我喊老娘来看嗦。 妈妈说:喊她我更不放心。 爸爸就不说话了。妈妈和奶奶老是吵架。 妈妈把门钩搭上了。 他们都不知道,最近窗户外面每天都来一只猫,黑白毛皮,金黄色的眼睛,红鼻头。院子里有人丢了肉皮骨头,它就来了。有人吹一声口哨,它马上跑走了。 马萧萧把脸贴在窗玻璃上,鼻子和嘴呼出一小块雾气,像个葫芦。 猫钻进了不远的一扇窗户里。 他家没有嬢嬢娃儿,只有一个叔叔。 今天猫在抓苍蝇,爪子拍得窗户颤个不停,肉垫在玻璃上留下一朵朵梅花印。 马萧萧笑起来,搬了个板凳踩着,拨开了窗子插销。 猫一跃落地,回头警觉地望着他,身子扭成一个弧,尾巴左右摇摆。 马萧萧学着猫“喵”了一声。猫作势要跑。 一声口哨。猫一溜小跑到了路对过,马萧萧爬到窗台上伸脖子看,差一点摔下去。 幺儿当心摔了。 幺儿,你老子娘去搬姜了嗦。 幺儿,到我屋头看喵乖,好不好。 房子里没有猫。 房子里没有猫。 那房子里有什么。 妈妈你不要哭,好不好。 都是你娃娃造皮子,叫你屋头里等到,你到处乱拱,害你老娘哭,都是你害你老娘哭。 你骂幺儿做啥子,卫生所关门了没有,去卫生所看一哈…… 去卫生所做啥子,不嫌你娃娃脏班子…… 爸爸你不要哭,房子里没有猫。 房子里没有猫。 那房子里有什么。 “我知道我爸爸是很难过的,他只是不懂得表达,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可能就是因为这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6 件事,他终于下决心带我和妈妈出去打工了。” “你很幸运。”袁一寰把客厅的落地灯又调亮了一点,把喝完的牛奶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们非常辛苦,但是没有让我吃过一点苦。”马萧萧蜷在沙发上,抱着靠垫,“那件事一直令他们有愧疚,所以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告诉他们,我也许更喜欢……同性。如果我说了,他们会以为……然后更加愧疚。” “你自己会为此愧疚吗?”袁一寰交叉十指,非常冷静。 “在我能感受到的范围里,没有。”马萧萧非常肯定地回答,“不管有没有发生过,我都是这样的,或许正因为发生过,我自己反而更容易直面这件事。” 袁一寰点头,表示赞许。 “其实,我不记得了,你相信吗?” “遗忘是一种自我保护。”袁一寰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 “只是突然变得害怕猫了,不敢摸,不敢看,做噩梦梦见,不过长大以后就慢慢好了,现在可能还是不会养,但是相安无事,没问题。”马萧萧甩开靠垫,尽量用一种舒服的姿势把自己摊开。 “你父母呢?” “我妈妈会有点神经质地提醒我关门窗,她自己没有发觉,不过我知道。另外,我面对父亲式的角色一直很紧张,有导师恐惧症,如果这也算的话……”马萧萧突然想到什么,一声哀嚎,“完蛋!我忘记给我老板回邮件了!” 袁一寰有点好笑地看着他用垫子捂住头,说:“快去回。” 马萧萧横着趴在沙发上装死。 袁一寰起身拿垫子砸他,马萧萧大喊:“你又打我!” 袁一寰一边砸他一边说:“你想逃避现实吗?” 马萧萧抱头大喊:“让我逃避一会儿吧!” 沉默。 “好吧。”袁一寰收手坐下,恢复原来的姿势。 “不会吧?”马萧萧受宠若惊。 袁一寰说:“你已经非常勇敢了。” 马萧萧脸上一阵烫,有点不好意思,翻身坐好,正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 袁一寰云淡风轻地说:“因为徐广。” 马萧萧:“……” 被看穿了。 管风琴嗡然响起,哨管清越,簧管低沉,拖得长长的,交相呼应,如头顶的云翳来了又去。 徐广说:你不是。 马萧萧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这是脱敏疗法吗。徐广无奈地笑。 马萧萧说:对。 徐广:…… 徐广说:好吧,替我向袁一寰道个歉,好吗?我不应该……迁怒他。 马萧萧没松手。 徐广说:我知道,也许表现出来的是偏见,但是,我控制不了,希望你理解,你不用…… 马萧萧说:我真的是。 徐广没说话,反手覆上他手。 风琴声沿着穹顶的弧线一路攀升,透过玫瑰窗上圣徒像的眼眸,自教堂高处流淌而下,在雪地里蒸腾开来。 马萧萧说:“有些事,不大方便说。我能理解他,希望你也理解。” 袁一寰说:“我理解,没问题。” 马萧萧刚想说谢谢,袁一寰接着道:“他推我一下,推回来就好了。” 马萧萧:“……” 袁一寰面无表情,起身往卧室走:“睡觉。” 马萧萧坐在床上刷微信,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刷微信。 张旭光又有男朋友了,据说约炮约到的,还在一个各方面都很奇葩的酒店里。看照片,光头熊一个,长得也不怎么样。马萧萧心里默默吐槽,却照例变身恋爱督导,问了几个问题,答案竟然出乎意料地靠谱,倒是对张旭光死心塌地的样子。 马萧萧心想也好,张旭光太缺爱,在一块儿的时候能对他好就行了,也别要啥自行车了。 张旭光那边正是午休,缠着他问那天在哪个男人家过夜了。马萧萧没办法,给他讲了个中心思想段落大意。 张旭光:“卧槽!你这人生他妈的又添了传奇的n笔啊!” 马萧萧:“……” 张旭光:“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奇葩全球有,美帝特别多。来来,咱们说重点,哥们帅不帅?” 马萧萧:“谁?” 张旭光:“都睡到人家床上了,还有谁?” 马萧萧:“你怎么知道我睡到人家床上了?” 张旭光:“哟哟不打自招了这是?” 马萧萧:“……” 张旭光:“你说你不好意思个啥,帅咱就先上,论文先放一放。妈的,北大的估计比较难搞,心眼多,未名湖畔的那什么什么看过吧?你又是个处,要找个活儿好点的,不然……” 马萧萧“啪”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扣。袁一寰刚坐到床上,吓了一跳。 马萧萧:“没事,没事……” 袁一寰抬手把背心脱了,搭在床边的椅背上,露着上半身。 “你做啥子?!”马萧萧一个激灵。 “睡觉。”袁一寰莫名其妙。 马萧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被张旭光调戏得草木皆兵。 袁一寰好像笑了笑,屋里只亮着个床头灯,他背着光,问:“关灯?” “哦。”马萧萧赶紧钻进被子里。 袁一寰:“我明天有午餐会.” 马萧萧:“啊,赶紧睡,晚安。” 袁一寰:“我是说就不做饭了,你中午在学校吃?” 马萧萧:“……” 马萧萧:“没关系的,听芳姐说你做饭很好吃。” “等有空了做。”袁一寰听起来已经很困了。 马萧萧在黑暗中又看了一会天花板,才轻手轻脚去摸手机。 张旭光:“不然有你受的,你可以问问他有没男票,这么open估计不能少……” 马萧萧意外地没觉得不好意思,偏头看了看袁一寰。 袁一寰有没有男朋友,谁也没有提过。仿佛他是同性恋这个事实,竟然不需要一个交往对象来佐证。 徐广说的没有错,他确实不知道袁一寰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相信。 这实在很奇怪,就像一个盲点。 人需要更多的时间整合意图与结果信息,以做出合理的判断……意图加工在道德判断中其实占有更大的优势……然而人容易仅仅指向结果,至于那些干扰,忽视或者选择遗忘…… 马萧萧轻轻地翻了个身,安心地闭上眼。 二十三 马萧萧从洗手间出来,卧室门开了,袁一寰坐在床上,正对着门。 “哇啊啊啊!” 袁一寰在床垫上一弹,偏头,好像在笑。 “遭你吓一跳……” 袁一寰问:“用完了?” 声音有点打颤,果然在笑。马萧萧说:“用完了。” 袁一寰把身后被子一掀,起身去洗手间。 马萧萧长舒一口气。昨晚休息好了,早晨有点兴奋,起来自己解决了一下。 他自己解决的频率比较低,看片都不喜欢太激烈的,从小到大,总不敢和同性朋友说,人家当他腼腆,也不追问,逗两句就完了。年少无知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后来张旭光告诉他没事,有的人天生这方面冲动不强,可以试试用后面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7 ,说不定用了就浪……马萧萧一词典把他打趴下了。 袁一寰出来,看看卧室,收拾得整整齐齐,马萧萧叼着一片面包坐在餐桌前,噼里啪啦敲电脑键盘。 袁一寰:“?” 马萧萧把面包架在杯子上,说:“给物业办公室写邮件。” “对,”袁一寰轻轻敲头,“我也和这边说一下,约个时间去签合同。” 昨晚袁一寰答应他搬过来。手续很简单,两边各交五十刀,该结的结清。 马萧萧看看周围,说:“如果客厅不常用的话,我把单人床放在这里,拉一个屏风隔开?” 袁一寰说:“ok,壁橱里有个电暖器,我等会拿下来。” “……”两人沉默,好像都挺开心的,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袁一寰问:“要不要叫奈特帮你搬?” 马萧萧说:“芳姐她们可以,徐广应该也可以,他的车还大一点。” 袁一寰点点头,好像想问什么,没开口。 马萧萧又咬了一口面包,敲着键盘说:“我和她们说,实验室有项目要在东校区,我不会开车,想住得近一点。” “好的。” 马萧萧合上电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装书包,检查各种电源线,轻松愉快且马后炮地问:“对了,你有没有男朋友?” “暂时没有。”袁一寰背对着他开冰箱。 回答得挺快的。马萧萧默默计秒。 “嗯……谢谢你。” 袁一寰呼吸一顿。马萧萧怒吼:“你要笑就笑噻!” “论文通过?太棒了!” 马萧萧转过椅子,和雅各布双手击掌。 “右颞顶联合区在协调社交中的作用,非常好,我那天还和蒂姆讨论了同步数据,关于面对面的交流增强陌生人之间共享的意向……以后我们是不是有可能继续合作?”雅各布扶着椅背问,他已经确定加入蒂莫西未来的项目了。 “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讨论的。”马萧萧一到实验室就收到了用稿通知,胸口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可惜蒂莫西发来邮件,说临时有事出差,组会取消,他竟然有点小小的沮丧,但随后兴奋就像小气球一样慢慢涨大,他冲着刚进门的戴维和瑞秋道了声早安,迅速埋头给国内实验室的各位写邮件。 邮箱提示叮地一声,雅各布在对面笑道:“查收!” 几篇相关文献。面对面的互动增强陌生人之间共享的意向……强化合作抉择和竞争中的实际收效……对孤独症研究的启发意义…… 面对面。fabto face.马萧萧默念。 我刚刚体会到这有多重要。 吕芳趴在椅背上,黎音音趴在椅背上,马萧萧也趴在椅背上。 女孩子们似乎有消化一切不快的能力,这令马萧萧十分佩服。吕芳见他只是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徐广吃完醋了吗? 马萧萧举手投降:不是吃醋,不过……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吕芳摆手:没有关系,直男,我懂的。 “所以你这是要开始和内森同居了?” 马萧萧:“……” “是不是太打扰他了……” “没事,内森不会客气,”吕芳起身,“他说可以就是可以,一居室也贵,有人和他平摊房租还不好?”说着,裹了个披巾,准备上楼。 黎音音问:“明天几点?” 吕芳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八点,早。你们聊,我手上还有点活。” 马萧萧说:“你们明天有课?那我也先回去了。” 黎音音说:“不要紧,你坐一下,我想问你个事。” “可能因为我自己也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我特别能理解徐广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样,肯定有他的原因。” “在佛罗里达的时候,徐广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承认了。对不起,之前没有和你们说,算是我的师弟,出国前见过我父母。但是我们磨合得不好,现在可以悬着,回国还是得说开,只能做朋友。” “我承认的时候,我觉得徐广有一点失落。他说他和女朋友的关系也是这样的,现在异地,可以不面对,将来真的在一起了,就有很多问题难以解决。” “和他接触得不深,总会觉得他特别好特别客气,据说学联很多小姑娘都很喜欢他,但是熟悉了就觉得,他其实和人很有距离。我自己也不会处理亲密关系,能理解这种感觉……” “上次和你聊过,我觉得好多了。你们……芳姐、斯科特、内森,都是特别热心的人。如果你也能和他谈谈,那就太好了。不希望你们有什么误会,假如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没关系。” 黎音音的黑眼睛一闪一闪。马萧萧点点头。 每个人的衣柜里都有一具骷髅。而柜门是否打开,其实没那么重要。 我们可以共享,共享彼此的秘密,或者保密本身。 沙能捏造,水能倾倒,火能点燃,空气能流通。共同的时刻发生了。 马萧萧搬家那天,蒋元仁不在。 所有的会面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马萧萧把最后一个箱子放进徐广的车后斗里,袁一寰搭了一把手。马萧萧想起什么,回头进门,用一本书把门钥匙压在餐桌上,弗洛姆《爱的艺术》。 前一天又下了一场雪,不太大,吕芳和黎音音在草坪上堆了一排小雪人,每人头顶一朵小小的雏菊。太阳出来,天空泛蓝。 马萧萧刚出门,迎面一凉,一团松松的雪球打在鼻梁上。 “不打算来场雪仗吗同志们?雪要化了。” 话音未落,斯科特迅速抱头,雪球从四面飞来,一秒把他砸得蹲地不起。 袁一寰手快,一把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 “好机智!”黎音音捏着雪球感叹,“你这样看得见吗?” “哗”地一声,袁一寰满脸雪,说:“看不清楚。” “喂喂!你们等一下!”徐广开车门出来,马上成了新的目标。 斯科特欢呼雀跃,奋勇上前,塞了他一脖子雪。 黎音音感叹:“大西部人民打雪仗真剽悍啊。” 吕芳说:“因为大西部人民从来没有见过下雪,非常激动。” 马萧萧:“……” 斯科特和徐广扭打在一起,大喊:“你们怎么不来帮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黎音音感叹:“他中文真好啊,居然连这都会说。” 吕芳说:“昨天我和桑妮聊天,桑妮说他们平时讲话都是倒过来的,她用英文,斯科特用中文。” 马萧萧:“……” “你们不能这样!”斯科特被徐广还手砸了一头雪,“见识!见识!” 马萧萧:“见识?” 吕芳:“我觉得他是想说见死不救……” 袁一寰原地考虑了三秒,认真地掏出眼镜重新戴上。马萧萧和他一起弯腰抓雪,战斗力大增。 斯科特一个飞扑把徐广按倒,大喊:“同志们冲啊!” 众人:“……” “内森?”斯科特回头,起身一让,“快来!” 徐广一开始还挣扎着推他,随即会意,反而不动了。 袁一寰本来半蹲在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8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8 旁边,不假思索地抓了把雪。 徐广本能地一闭眼。 袁一寰一拳贴着他耳朵砸在地上,甩胳膊起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徐广一愣,握住他的手,挣扎起来。 马萧萧大喊:“打倒美帝国主义!” 火力掉转,斯科特抱头惨叫:“一群共匪!” 二十四 张旭光:“帅哥室友怎么样?” 张旭光:“有没有洗完澡果奔?” 张旭光:“睡觉穿衣服吗?” 张旭光:“内裤什么号?” 马萧萧刚回到酒店房间,看着手机上刷出来的信息满头黑线。 马萧萧:“不知道。和我实验室的人去海边开会了。” 张旭光:“哇,发个海景房照片来看看?” 马萧萧走到窗边,拍了一张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岸线。 张旭光:“……” 码头边上还有一点灯火,夜已经深了,蒂莫西应该还在楼下的咖啡厅里不知疲倦地聊天。马萧萧发自肺腑地感叹:蒂姆,我羡慕您的精力。 蒂莫西把垂到额前的一缕长发平平抹向头顶。 谢谢,像我这样的年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保持精力上了。 上楼的时候,戴维嘀咕道:萧,你知道蒂姆几岁吗? 马萧萧说:五十一? 戴维惊叹:你怎么知道? 马萧萧说:在图书馆检索系统里看到的。 戴维说:我也羡慕,他看起来真年轻,不过现在确实不如以前了,你看到他的眼袋了吗?蒂姆竟然也变得憔悴了,人生艰难……我一年级的时候上他的课,据说那时他一天只用睡三四个小时,参加达村的铁人三项,到处开会,简直不是人类。 马萧萧感叹:选他当导师,你也很勇敢。 戴维望天摊手:人生艰难,需要勇敢点。 马萧萧脱掉外套,倒在床上,给张旭光发微信:“喂,我以后可能不做博后了,刚刚和外导谈好了,只延期三个月回去,把这边的数据跟完。” “回来呗,来上海哥请你吃饭。”张旭光发了条语音,含含糊糊,嘴里没闲着,大概在吃午饭。 马萧萧:“你这啥子风格哦?都不问为什么?” 张旭光:“还能为什么?不是想你娘老汉就是想男人。” 马萧萧:“滚爬,老子想你。” 张旭光:“哎哟不敢,哥有男票了啊,以后这种玩笑不要开。” 马萧萧:“真的就男票了?恭喜啊。” 张旭光:“别说那些没用的,叫你给我带点nacc的玩意儿,你带了没?” 马萧萧默默地把手机揣进口袋,装死。 话糙理不糙,张旭光说的没有错。马萧萧绝望地想。 一连串事情砸得他昏头昏脑,过了三四天才给家里打电话。爸爸说,以为你生病了,你老娘担心死了。 新鲜感过后,现实感的空洞开始凸显……无论是对异国的环境,还是对他自己……人需要不断发现新的自己,他在这里的使命好像已经完成了,学术以外,甚至与学术无关……他应该回去面对,面对旧的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 说人话,就是呆腻歪了。 马萧萧推开屏风。袁一寰刚进门,抬头,有点诧异。 “回来了?” 马萧萧说:“坐他们的车回来的。” “海边怎么样?” “很冷。” 袁一寰笑起来,去厨房倒水喝。马萧萧问他:“你吃饭了没有?” “在学校吃了。” 袁一寰很拼,朝八晚九,风雨无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天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周末才一起去趟超市,吃吃饭聊聊天。 马萧萧对他的专业非常好奇,问他出野外都做什么。袁一寰就给他讲以前做区域调查,全副武装带干粮睡帐篷。说他们实验室三个男生一起出野外,其中块头最大的一个,体力还不如他们两个瘦子,在山道上练蛤蟆功,自尊心很受伤,回学校以后奋勇健身,从两百斤瘦到一百四。师弟师妹出野外回来,几乎认不出来,在实验室交头接耳问是不是来了新人。 马萧萧笑得打滚,问他当初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袁一寰说:我妈妈是地理老师。 袁一寰很少提家人,似乎也很少打电话,提起来语气总是淡淡的。马萧萧认真看了他房间里的照片,父母都很有风度,对他的出柜似乎也颇开明,家庭关系应该不错。 他表示羡慕。袁一寰说:算不上开明,我家人都比较自行其是。 自行其是。 马萧萧觉得这四个字很好。 几乎是一种理想的状态。 袁一寰从厨房出来,问:“做饭了?” 马萧萧闪电般跳起来,去盖便当盒,神经质地又开了一会儿风扇。对面邻居是大二的学生,一黑一白两个小女孩,有一次闻到他做饭的油烟味,担心地过来敲门。 袁一寰说:“没关系,没味道。” 马萧萧说:“出来太久,吃辣椒的功力都退步了。” 袁一寰:“四川人民的耻辱。” 马萧萧:“……” 袁一寰:“你四川喇点的?” 马萧萧:“……”以前好像问过了吧。 袁一寰:“口音有点杂,听不出来。” 马萧萧说:“小时候有一阵子跟着我爸妈到处跑,经常转学,口音都学乱了。” 袁一寰点头,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闭目养神。沙发有点老旧,发出一阵压瘪空隙的声音。 马萧萧问:“进度怎么样?” “不大好,”袁一寰揉揉眉心,“老一套,色散耗灵敏度,激光再强遭不住了。以前在国内也是这个问题。” 马萧萧:“……” 袁一寰说:“你呢?” 马萧萧说:“现在准备写报告了,延期三个月回去,论文发出来了,这边的数据要跟完。” “你老板给钱?” “系里给,我说按国内的标准,一月一千六就够了,他们还挺高兴的,说按博后的标准,怎么也得两千五往上。” “早知道多要点。”袁一寰笑。 “知足了。” “以后做博后,让他们多补点给你。” “不做了,”马萧萧往自己床上一躺,“回去赶紧毕业,找工作。” “不做了?” “不做了。” 沉默,两人就在客厅里各自歪着。马萧萧看着天花板,外面有车灯,透过窗缝,光束在天花板上转动,散开,由明至暗。 马萧萧说:“来这里老是遇到奇怪的事情。” 袁一寰“嗯”了一声。 马萧萧说:“不过想明白了很多,还是要回去面对现实。” 袁一寰换了英语,说:“这里也是现实。” 马萧萧说:“前天我爸爸打电话,说老家房子拆迁,等我回去一起去看看,还有地,都荒了好几年了,好久没回去过了。” 袁一寰不吭声,静静听他说。 马萧萧说:“年三十那天,我和家里视频,中午,跑到我们系的茶水间里,用手机。他们在我三叔家过年,我妹妹也不在,去她男朋友家里了。时间真的好快啊……还有我老板……” 袁一寰没声音,好像睡着了。 马萧萧支起身子,看他抱着手臂,叹口气,起来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9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39 拿个毯子给他盖。一边走一边继续念叨:“还有我老板。虽然我跟他好几年了,但总觉得看到他就像看到我爸,很紧张……” 马萧萧把毯子搭在袁一寰肩膀上,注意到他的耳钉,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有点好奇。 睡觉忘记拿下来,会不会硌到? 他总是不知不觉地信任,说个不停,然而袁一寰为什么打耳洞,为什么纹身,他完全不知道。假如张旭光在,肯定又要说他了。 “为什么呢?”袁一寰突然问。 “哇啊啊啊!”马萧萧飞扑到自己床上,“牙刷 哦!装睡!” “没有睡,”袁一寰坐直,一脸无辜加莫名其妙,“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马萧萧冷静了一下,说,“有些秘密,我永远也没办法告诉他们。” 我知道自己想明白了什么……这世上所有的阻隔,不是秘密,不是伤害,不是愧疚,不是死亡,不是道德判断,不是不理解,而是与这些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爱和温柔,如果有的话……说不出口,来不及说出口…… 袁一寰起身,伸个懒腰,路过他身边,顺手把毯子给他披上,鼓励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它们与你同在。” “谢谢。”马萧萧点头。 袁一寰一定与他自己分享了更多秘密。 “以前说不定是叛逆少年,玩摇滚什么的。”黎音音说。 “然后洗心革面,从听重金属转向研究重金属了对吗?”吕芳吐槽道。 “也不是没可能啊。”黎音音争辩。 “你可以发挥一下专长嘛,看看那个谁,”吕芳低声说,指了指厨房,水声哗哗,徐广正在里面任劳任怨地洗碗,“被你聊过之后,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现在俨然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马萧萧:“……” “不仅是被马萧萧聊了,据说回家以后差点被斯科特揍了。”黎音音补充道。 “虽然不知道你和他聊了什么,但是好厉害的样子。”吕芳捧脸。 “芳姐,”马萧萧决定把话题从生命的大和谐转移开,“把申请材料的模板拷一份给我吧。” “哦哦,光顾着大和谐,差点忘记了。”吕芳匆匆忙忙地去开电脑。世事无常,想出国如黎音音心有余力不足,吕芳却阴差阳错地跟了一个外导的翻译项目,也申请了延期,半年。 吕芳私下里和马萧萧感叹:音音是个好孩子,现在没事就念叨想回国——她倒怕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怎么就遇见了你们呢,都这么好。 徐广洗完碗,开车送马萧萧回家。 “住得还习惯?” “挺好的。” “早晨出门遇到了蒋,聊了聊,他托我谢谢你帮忙,”徐广平静地说,“没有说什么事。” 马萧萧“嗯”了一声,突然说:“停车,停一下。” 徐广一脸问号,靠边停了。 马萧萧下车。温抱着猫站在窗前,室内的灯光从背后打过来,长须长发的剪影。 “还好吗?” “还不错,谢谢您。” “你搬家了吗?” 马萧萧还来不及答话,大狗突然从温身旁冒出来,用仅剩的一条前腿扶着窗台,呼哧呼哧伸着舌头。 “别害怕,它在笑。”温把猫放在窗台上,抬手摸摸狗脑袋。 “是的,搬到了中校区附近。很高兴认识您,我能摸摸它吗?”马萧萧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温一点也没有惊讶,笑着把纱窗拉开。马萧萧伸手过去,猫警惕地抬起了一只眼睛。 “是朋友。”温说。 马萧萧把手放在窗台上,猫伸直前腿,支起身子,前爪离他不到一厘米,犹豫了三秒,转身跳下了窗台。 “慢慢来,”温摊手,“我当初收养它们的时候,也是这样,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马萧萧摸摸大狗的头,发现它垂着的一只耳朵也缺了一块,像是烧伤的痕迹,鼻头湿冷,眼睛水汪汪的。 “我听斯科特说过他,”徐广开着车说,“据说一直独身,猫和狗是亲友的,家里起火,人去世了……” 马萧萧现在再听什么故事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徐广开音响放歌:“wherouble, mother maryo me……” “喂……”马萧萧笑场。 徐广手忙脚乱地切歌,说:“这个呢?” ime. that's ;they all tell me. that's ;they say to me. ime. 二十五 张旭光:“我擦!看个片咋了,你没看过片?” 张旭光:“你特么当年还跟老子看过片呢。” 张旭光:“他看什么系的?什么色?欧美的还是亚洲的?” 马萧萧:“……” “你控制一下情绪,我现在比较脆弱。”马萧萧在床上窝着,下巴绑了个冰袋,绷带在头顶打了个结。 张旭光:“没良心啊,你特么都这样了,他还躲屋里看片,果然春天到了,小浣熊发情的季节又开始了……” 马萧萧:“……” 某天午休,瑞秋提议去中心花园走走,日本校友捐赠的星花木兰已经开了。结果花粉一气放倒了两个人,雅各布泪流满面,打着喷嚏早退了,马萧萧只觉得下巴有点痒,第二天一觉醒来,半个脸都肿了,附赠低烧。 学生健康中心开了两支消炎膏,建议他去验验血,校医院表示排队时间预计两个月,马萧萧愤然回家,找两片抗过敏药吃了,正好要申请延期,索性连实验室也不去了,窝在家里写材料。 伍钰昆很痛快地批准了延期,然而反复发邮件确认进度,国内实验室也各种轰炸,就差派担保人出马来问。马萧萧内心咆哮一万遍,晚回国三个月而已,老子又不是携款潜逃了。冷静下来一想,大约早年这种事太多,比如……蒋元仁夫妇。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回忆学校夺冠的雨夜,只把它当作一个事实来接受。在过去的人生中,他十分擅长这一项。 学校夺冠的那个夜晚……救护车开进宿舍区的那个夜晚……空气里飘满鲜姜气味的那个夜晚…… 给使馆教育处发完邮件,马萧萧捂着下巴去洗手间。 刚才路过袁一寰卧室,门没关严,看了一眼,袁一寰坐在床上看片。 马萧萧:“……” 目测是欧美系,白人,口味普通。 张旭光:“我实验室新来了一个北大的,拽么拽得来,妈的,北大拽个屁啊,压力大了还不是一样看片撸……” 张旭光刚回国那会儿,马萧萧去他那玩了一趟。两人强行试过不来电,那就只能一起看看片。 张旭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口味太淡,姿势多了都接受不了,要不要找点小妞片来看。笑完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硬得起来就没事儿,这方面想法少,三分天注定,正好专心搞你的研究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0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0 。 不搞研究了。 马萧萧赌气地想,对着镜子把冰袋解了,摸摸下巴,差不多好了,几天不敢用剃须刀,胡茬冒了一大片。 压力山大。 还没意思。 道德意图加工。吕芳和黎音音第一次听到这个题目,兴致勃勃地要和他聊亚里士多德、康德、萨特……她们不知道,我们只有磁共振坐标、刺激参数、方差……无谓情怀,其实读博并不是延续了某种道路,甚至完全是一种背离……如果硕士毕业去做个咨询师,做个辅导员,当个分析师…… 那就不会来这里……不会认识这些人……没有大教堂,没有猫……不会反反复复地遇到自己……蒂姆说得对…… 我就在我们之中。 马萧萧洗了把脸,小心地戳戳刮干净的下巴,还有点木木的,但不肿了。袁一寰早出晚归,没空做饭,传说中的手艺一直无缘现世,反而经常蹭马萧萧的吃。直到他面瘫什么也嚼不动,厨神终于发力,给他熬了三天粥,老人餐水准,什么都切细,天天不重样,吃得他泪流满面。 袁一寰进洗手间开药橱找东西,正好听见马萧萧喜极而泣:“终于能吃饭了!” 袁一寰看看镜子里,没说话,顺手帮他把头顶的头发压下去。马萧萧热泪盈眶:“谢谢……” 袁一寰笑笑,手背往他侧脸下巴上贴了贴,凉凉的,翻手又在他脸上一捏,转身出去了。 一个霹雳打在马萧萧头顶上。 马萧萧对着镜子深呼吸,若干次。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年纪很小,皮肤白,水气重,骨头细,像个少年。 张旭光过去老刻薄他,别高兴得太早,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多少人一路扮嫩扮到四十岁,轰然垮成老头子。 停一停,又恨恨道,妈的,0多1少,稀缺资源多少好你这口的。 马萧萧没谈过恋爱。张旭光高中还谈过女朋友,马萧萧没有,喜欢找他搭话的从来都是师姐,看他好玩,小白兔,弟弟相。 他对着镜子,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他好像一直活在真空里,带一点专业视角,淡然看别人的喜嗔痴恋,也看自己的。 不可能去找个女孩子,更不可能带个男朋友回家。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没事儿,专心做你的研究好了。 于是他一直走在众望所归的路上,两畔光怪陆离,直到进入这片密林。 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巍巍矗立,看得见却难以进入。 袁一寰喜欢他吗。 他喜欢袁一寰吗。 直面这个问题,他突然意外地平静。 非常聪明,自我完满……看起来温和,骨头里特立独行,认准的事大概会很倔,不过情绪相当稳定……只是很难了解。 隐藏得太深了,警觉。 我并没有资格说他。马萧萧叹了口气。 “怎么样?”出来的时候,袁一寰陷在客厅沙发里,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好了。”马萧萧坐在床上,没有推开屏风。 “有回音吗?” “基本没问题。” “恭喜。奈特问你周六有没有时间,她想过来吃饭。” “我老板立了个项,周六开餐会。” “真遗憾。” 马萧萧笑了。袁一寰无奈道:“好吧,你不遗憾,我有一点,她会带女伴过来,你不在,只有我自己做饭,自己和她们聊天。” “上次那个吗?” “不,据说是她教会的。女士心情不太好,正在办离婚。” 袁一寰有点妇女之友的气场,老少中西通杀。张旭光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这种人。 “天主教,可以离婚吗?” “所以心情不好。”袁一寰简洁地回答。 马萧萧觉得这事相当讽刺,欲言又止,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袁一寰问。 “没什么。” “没关系,说吧。” “没什么。”马萧萧侧倒在床上,枕着手臂。 袁一寰的影子起身,绕过屏风,马萧萧翻身坐起来。袁一寰问:“能坐吗?” 马萧萧示意他随意。袁一寰随手翻了翻他枕头旁边的书,问:“这让你很困扰?” 马萧萧说:“不,没有。” “我是说你自己。”袁一寰漫不经心地翻书。 “很早就接受了,”马萧萧稍一沉默,“但是从来没有……面对。” “没有谈过恋爱?” “喜欢过人……没有正式交往。” “没有做过爱?” “试过,不……不行,不是喜欢的人。” “为什么不找喜欢的?” “第一,”马萧萧认真地想了想,“认识的人都把我当小孩,因为我父母不太会表达感情,我对比自己强势的人比较隔膜,很难亲密,我自己又太弱了;第二,”无奈地摊手,“读研以后非常忙,没有时间……” “大学不谈恋爱?”袁一寰笑了。 马萧萧说:“有喜欢的人,生病去世了。” “对不起。”袁一寰顿了一下。 马萧萧说:“没关系。” 袁一寰说:“我们这样一直上学的,环境比较单纯,诱惑少一点。” 马萧萧:“对,大家都很忙。” 袁一寰:“你觉得我……” 马萧萧:“我去!” “你觉得我让奈特来家里合适吗?”袁一寰惊愕脸。 马萧萧:“日哦!怎么绕回来了?” 袁一寰低头,忍着不大笑出声,肩膀都在抖。 “牙刷!”马萧萧一枕头打过去。 “你觉得我怎么样?”袁一寰抬手挡。 “你故意的!”马萧萧面红耳赤。 袁一寰说:“对,故意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马萧萧:“我觉得你怎么不滚!” 撩菜。张旭光简明扼要地鉴定。 上上上。张旭光简明扼要地建议。 注意安全。张旭光简明扼要地提醒。 当然,以上都是马萧萧的想象。 他不打算告诉张旭光。虽然张旭光每交一个男朋友都竹筒倒豆子地和他吐槽,他顺便拿来练个手,亲密关系咨询。 张旭光某天突然惊觉:我操,为什么我要向一个处男咨询如何谈恋爱啊。 马萧萧淡定道:因为我专业。 说到底当局者迷,专业并没有什么卵用。 袁一寰没有紧追不放,一笑就过去了。 认真就输了。 假如是袁一寰……耳钉闪烁,戴着细细的半框眼镜……坐在地毯另一头玩箱庭……抬起头冲他笑…… 假如是袁一寰……黑暗中用力吻他的是袁一寰……肩胛上有朵刺青莲花……烟味掺着漱口水的味道……胳膊上的肌肉抵着他……他本能地挣扎,小腿蹭过硬硬的下体…… 马萧萧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喘着气,坐起来,用虎口抵住眉心。 想象这些,他没有反应。 不抵触,然而没有反应。 二十六 “你要呆到年底,非常好,蒂姆和你提过神经科学年会吗?” “是的,我看过去年认知与行为主题的流程,除了动物模型还有人类压力研究……很棒。”马萧萧玩着脚边的卵石,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屋檐下,蒂莫西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 “我有幸参加过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1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1 一次,我喜欢卫星会议,老年痴呆和精神分裂研究者的集会,哈哈……”雅各布把相机搁在膝盖上,他刚刚痴迷地拍了一组湖滨落日。 “一年级的时候我试图报名人脑影像组织年会,被导师否决了。一个小时的海报展示答疑,我想,很有挑战性。”马萧萧羡慕极了。 “不不不,完全相反。最痛苦的是,整整一个钟头,你看着所有人从你和你的海报前面走过来,走过去,认真地停下来看,但是没有人和你说话,你又不好意思离开……”雅各布做了个飘来飘去的手势,“神经科学年会和人脑影像年会不是一个重量级,有差不多十倍的与会者。这是成为科学家的关键一环,社交,展示自己。所以,只要他们停下来,表现出好奇,就要主动出击。”握拳,打了个响指。 “科学家,”马萧萧忍不住笑了,“雅各布,在中国,小孩子们总是喜欢把它当作理想,而作为少数走上这条路的人,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科学家。”他苦恼地挠挠头,“做好每天的工作,协调,帮助,没问题,但是,科学家?也许我缺乏这种意识?卫星会议,对,就像卫星一样,围绕着什么,有重量,吸引力——我指的是,和别人发生张力,和别人一样的一份子……” 湖水轻轻拍岸,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你是过分安静了,但我觉得问题不大,”雅各布皱起了眉头,“这样吧,换个角度想,会不会轻松一些?大脑是一个迷宫,巨石阵……我们只是在里面绕来绕去,经常相遇,交流一下目前画好的部分地图,看看有没有可能一起探索正确的方向。有时候走上几天也遇不到一个人,有时候撞扁对方的鼻子,分道扬镳……” 马萧萧笑着摇摇头,果然是文艺中年。 “总之,很高兴遇到你。”雅各布伸出一只手。 “我也是,”马萧萧报以一握,翻身站起来,“我想,我得去和蒂姆谈谈,谈谈我的……海报。” 雅各布举起相机,冲着他咔嚓一摁快门。最后一缕淡红的余晖,由浅至深的丝绒一般的湖蓝,一起映在他镜头里。 “祝你好运。另外,小心,那里可是饮酒区,你的下巴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我们的奖学金里有旅行经费,所以不需要实验室出钱。但我已经连续两年被主办方拒绝了,萧,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试试。蒂姆看好你,不用担心…… 谢谢,戴维,你喝酒了吗? 不,没有,绝对喝得没你多……我前两天也觉得鼻子不舒服,医生建议我别碰。放心吧,一会儿我还得开回去接蒂姆,他好像有点醉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他今天似乎特别高兴,或者相反? …… 戴维? 好吧,我也看出来了。不介意告诉你,过去我们的聚会总是在蒂姆家里,就在中校区附近,那样就不用我送你了。但是现在不大一样。蒂姆……离婚了。详情我不清楚,不过,这对蒂姆来说很重要。 ……蒂姆是个好父亲。 是的,只是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所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放松点,萧,上一次来湖边野餐还是我考核通过的时候,上帝啊,我居然活到了今天…… 袁一寰进门,立定,认真地盯了陷在沙发里的马萧萧一会儿,问:“你在学我吗?” “没有你酷。”马萧萧抬眼,看到他穿了身运动衣,显然跑步去了。 “谢谢。”袁一寰去厨房咕咚咕咚灌完水,路过他身边,顺手贴了贴他额头,“脸这么红?” “喝了点酒。” “小心下巴。” “好了。”马萧萧刚刚重新闭上眼,条件反射地捏捏脸。 “洗不洗澡?”袁一寰从卧室里出来,只穿着背心。 马萧萧:“嗯。” 袁一寰:“嗯是什么?” 马萧萧:“你先洗。” “懒得做饭,中午和奈特去外面吃的。”袁一寰缓步走到客厅里,在蒲团上坐下。 马萧萧说:“最近压力大。” “你怎么知道?”袁一寰把耳钉摘下来,叮地一声,搁在茶几上,换了银针。 “你压力大的时候跑步。” “记性不错。” “不用压力太大,不可能所有方面都尽如人意。” “你也是。” 马萧萧眼睑颤动,突然有点烦躁,袁一寰的简洁第一次令他感到烦躁。是的,他很直白……直白得不像中国人……但是永远适时停步,有理有节…… 看得见却难以进入。 “下一步要准备报名一个会议,我们专业相关的,最大的年会,做一个海报展示。我被国内的老板否决过,不过现在的外导支持。和他喝酒的时候,我很开心,但他似乎不太开心。实验室的同学说他离婚了。” “你觉得很意外?” “他是个好人,非常亲切,好父亲,”马萧萧翻了个身,抱紧垫子,“雅各布说得对,与其太执着重量,引力,不如……”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只是相遇,交流,一切皆有可能,都在变化……” “所以?” 袁一寰的声音突然变近了,似乎就站在他身边。 “很高兴遇到你。”马萧萧睁开眼。 “我也是。” 袁一寰俯身,吻上他额头。 马萧萧呛了一口水,狼狈地吐掉,抹了一把脸。 袁一寰背对着他把t恤脱了。青色的莲花绽开在水蒸汽里。背影很漂亮,纤长而有力。 他莫名地忿忿。袁一寰转身,他扑上去,把人推在墙上。 “怎么……”水珠溅在睫毛上,袁一寰发出一声且痛且笑的叹息,用力眨了眨眼,抬手搂住他的腰。 马萧萧闭眼偏头,吻上他,牙齿一磕,撞得微微发麻。袁一寰耐心地扳住他后脑,慢慢调整位置。舌头滑过上颚,他觉得有点痒,气流冲着喉头,想咳嗽。 “小心咬了。”袁一寰适时捏住他脸颊,退出来,吻吻他嘴角。 是老手。 马萧萧脸滚烫,眼角潮湿,不知道是呛的,还是酒精和热水混合的作用。 袁一寰站直,搂紧他,嘴唇往他耳后移。不知道是谁的手把内裤都脱了。他头有点晕,下面微微胀痛,感官却清醒得很,似乎还没有完全硬起来,但袁一寰已经笔直地顶在他小腹上,又热又潮。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惊讶,袁一寰真的对他有冲动。 马萧萧本能地抬手,摸到他肩上,刺青的位置。 袁一寰察觉了,喘息着问:“想看?” 马萧萧推他转身,侧坐在浴缸边缘,手指沿着花瓣的轮廓,一路由肩胛滑落,水珠顺着背肌,亮晶晶地往下淌。 袁一寰反手握住他手指,呼吸愈发急。马萧萧抽出手,轻轻捏他耳廓,银针背面的挡扣也是银的。 “睡觉会不会扎到?” 袁一寰霍然起身,把他推在墙上,背后撞得一阵生疼。 “试试就知道了。” 漱口水的凉意……残余的烟味……没有刮干净的胡茬……血腥气…… 马萧萧闭眼,努力放松。袁一寰的呼吸干净而滚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2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2 烫,脸颊光滑,舌头相触纠缠,凉凉的。 水声哗哗,幻觉一点一点淡下去。他本能地搂住袁一寰的腰,下颚一紧,又被捏住了。动作有点粗暴,却突然令马萧萧兴奋起来,一阵喘息,血撞得耳鼓膜轰轰作响。袁一寰放开他,同样剧烈喘息,伸手抚他眼睑,示意他睁眼,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又抹了抹他嘴角,暂停。 马萧萧努力点头。 袁一寰抬手摸摸他脸,下巴上还有刚才捏出来的红印子。 马萧萧胸口不断起伏,伸手覆上他手。袁一寰扶着他的手下移,握住,他也硬了,两人紧紧地抵在一起。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袁一寰只穿着睡裤出来。床往下一陷,他坐到马萧萧身边,一手放在膝上,带一点笑看他。 马萧萧抬头,目光游移,最后停在他的耳洞上。 “呃,会不会扎到?” 袁一寰猛一低头,好像在笑。 “你……” 马萧萧心里还在乱跳,打断他道:“不要说我可爱啊。” “经常有人说你可爱吗?”袁一寰眼睛里闪着点光,忍着笑。 “我觉得只是在说我傻。” “刚才没有扎到吧?”袁一寰偏头,脸贴近了。 呼吸吹在马萧萧脸侧,他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刚才清醒,现在恍惚。 袁一寰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揉开蜷着的手指,问:“要不要关灯?” 马萧萧说:“不开灯不是看不见吗?喂,你不要笑了……” 袁一寰把他拉上床,塞进被子里,起身去把灯关了。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通过中间稍薄的花纹透进来一点点外面的路灯光。被子又软又凉。马萧萧感到身边一动,被抱住了,眼前一亮,床头夹着的小阅读灯打开了。 马萧萧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他伸手回抱,说:“还是有个灯好。” “可以说想看我。”袁一寰翻身,压住他,腿缠了上来。 “还要……来吗?”马萧萧有点慌乱地支起手肘。 袁一寰推他躺下,握着他肩,低头在他胸口吮吻。马萧萧忍不住发抖,又疼又痒,拼命抑制住乱踢的冲动。袁一寰一把把阅读灯关了,用膝盖顶了顶他下面。 “硬了。” 两人脱掉睡裤,面对面侧躺着,都已经习惯了黑暗,彼此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光点。袁一寰想环住他,让他枕着自己手臂,马萧萧却撑起来,跨坐在他身上。 袁一寰条件反射地要坐起,马萧萧按着他说:“就这样……”说着,有点赌气地探手,将两人的下体握在一起。 袁一寰呼吸陡然一重,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鼓励地在他手臂上亲了亲。 马萧萧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但一会儿就有点撑不住了。袁一寰觉察到了,扶着他躺下,顺手在他腰间一提,把他翻了个面,按着趴下。 马萧萧下身在床单上蹭得发痛,胃里一阵痉挛,脑子里轰然炸开,猛然挣扎起来。 袁一寰赶紧松手,安抚道:“不是……” 马萧萧喘不上来气,甩手推他。 袁一寰说:“不是今天,今天不做。” 马萧萧没动。袁一寰抽了个枕头,说:“垫着,会舒服一点。” 马萧萧趴着,撑起半个身子,肩膀起起伏伏。袁一寰把枕头塞到他肚子下面,安抚地轻轻拍他肩背,等他放松下来,箍住他腰,压在他背上。 “你……你喜欢这样……”马萧萧僵硬。 袁一寰说:“很多人都喜欢,要做到最后,你这样也比较舒服。” 马萧萧觉得有点羞耻,当然在片子里看过,但自己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袁一寰单手撑在床上,避免整个人压着他,偏头吻他脖子,另一手从他腰际往下滑,却避过关键部位,开始熟练地玩下面的囊袋。 马萧萧浑身发软,忍不住开始呻吟,双膝被夹紧,袁一寰紧紧地抵在他腿间,似乎比刚才更有侵略性。 真的喜欢这个姿势。 他鼓起勇气,反手搂住袁一寰脖子,吻回去。 窗帘后面,一对捕梦网轻轻摆动,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好梦会从中间的小孔通过,噩梦被网拦住,被清晨的阳光烧掉。 然而今晚没有梦。 汗水也好,痛感也好,迷惘也好,欢愉也好,起伏的心和身体,都不是梦。 二十七 马萧萧对着镜子一声哀嚎:“又肿了!” 袁一寰在厨房里“哎”了一声,似乎没听清楚。 马萧萧洗漱完,给张旭光发了一条微信,走到客厅里。袁一寰站在炉子前面煎蛋,开着风扇。 马萧萧坐在餐桌前,呆呆看着窗外。他醒的时候,袁一寰已经起来了。旁边的枕头有凹痕,被角掖着,床单上有一点精斑。 此外,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揉揉下巴,走到袁一寰旁边,问:“我能做什么吗?” “坐着吧。”袁一寰关了火头,漫不经心地偏头在他脸上蹭了一下。 马萧萧脸红了。 不是梦…… 袁一寰泰然自若地看看他,指指自己下巴。 “又有点肿。” 马萧萧说:“不碍事。” 这就谈恋爱了吗…… 袁一寰说:“酒精还是蛋白质过敏?” 马萧萧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蛋白质”指什么,脸愈发红,说:“不存在。” 袁一寰笑笑,揉揉他头发。 边缘性行为。 马萧萧躺在客厅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他和张旭光也有过,什么也说明不了。 但是袁一寰真的碰他,他就有反应了……他喜欢袁一寰吗……大概是的,可是他完全不了解……似乎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 “吃完饭就躺。”袁一寰过来,站在床边,用膝盖撞他。 马萧萧哀嚎:“我病号噻。” 袁一寰说:“去里面躺。” 马萧萧说:“这是我的床。” 袁一寰说:“里面也是。” 马萧萧说:“这就在一起了?” 话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袁一寰一愣,问:“有什么问题?” 马萧萧说:“没有。” 袁一寰示意他挪开点,马萧萧不动,袁一寰挽起袖子,把他推到一旁,挤到单人床上,盘腿坐下。 马萧萧有点尴尬,爬起来,背靠着墙,玩手机。 “芳姐说,春假前去她们那里聚聚。” 袁一寰说:“我春假只有一个周末。” 马萧萧说:“黎音音过生日。” “怎么说的?”袁一寰偏头示意想看他手机。 马萧萧问:“你自己手机呢?” 袁一寰说:“在房间里。” 他把手机递给袁一寰,张旭光的回复正好嗡嗡一振,悬浮在屏幕上面。 “开门睡了个北大的博,操,一飞冲天啊。” “这是谁?”袁一寰面无表情。 马萧萧接过手机,一个霹雳打在头上,简直想一头撞死。 “我朋友……” 袁一寰没说话。 “以前跟你讲过的那个。”马萧萧大囧。 袁一寰说:“以前跟你试过的那个。” 记性真好。 袁一寰说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3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3 :“我吃醋了。” “日哟,你够了!”马萧萧暴起,抡枕头砸他。 “开玩笑,开玩笑。”袁一寰举手挡。 马萧萧气咻咻地放下枕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人太淡定了,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看上去就不爽。 他想了想,索性举起手机,给袁一寰看。 张旭光:“你们出国体检了,应该没问题。安全第一,另外就是,你别嫌我人艰拆啊,妈的,直的弯的都一个德性。美帝大森林里,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有现成的送到嘴边,临时开个小灶减减压。等回了国,拿得住拿不住,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下面又是一条:“也不用想太多,人帅,你爽,ok。” 袁一寰居然还是没表情,问:“你爽不爽?” 马萧萧:“……” 袁一寰又要开口,马萧萧心想你要是下一句敢问“我帅不帅”就打死你。结果袁一寰说:“是这个道理。” 马萧萧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道理,但是看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样子,没办法了,叹口气,说:“这人嘴比较坏。” 袁一寰说:“嘴坏,心往往很好。” 马萧萧把手机往枕头边丢了,说:“人是很好的,一直很照顾我。本科和我一个学校,高两级,学工科的。我……那个喜欢的人,是他的同学。” 袁一寰偏头,问:“他知道吗?” 马萧萧说:“你说谁?” 袁一寰说:“他同学。” 马萧萧说:“可能不知道。那时候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在学校做调查认识的,关于同性恋。” 袁一寰问:“是什么病?” 记性果然很好。 马萧萧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平时身体很好,半夜突然不舒服,衰竭,没抢救过来,一句话都来不及留。” 袁一寰靠着墙,单手圈住他,搂住他肩膀。 “很优秀,家里是农村的,父母来了,哭得不行,”马萧萧继续说,“我当然很难过,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我想起这件事,最强烈的感觉是,他把秘密带走了,只留下一点给我。他父母永远不会知道了。他没有对别人出过柜,也许只有我。” 袁一寰手臂微微收紧,说:“这就是秘密的意义。” 郑开舟的秘密……我的秘密……徐广的……黎音音……吕芳……看得见却无法到达,秘密就是通往桃花源的小径……再觅不得…… 马萧萧抬手覆上他手。袁一寰会意。 “想听我的?” 马萧萧点头。 袁一寰说:“我出国前有男朋友,现在没有。高中有过一个,不算正式的女朋友,后来都是男的。” “因为出国分开的吗?” “是。他已经工作了,青教,学艺术理论的。和我性格差不多,在国内又都很忙,关系一直很……” “懈怠。”马萧萧提醒道。 “是我主动提的,”袁一寰点头示意正确,“正好要出国,就说可以分开一段时间,如果回去觉得还可以继续,那再继续。” 没有说谎。马萧萧不动声色地观察。然而……还是有点颠覆…… 袁一寰说:“我们有联系,他找了新的男朋友,早晨我给他发了信息,说我也找了别人。可以给你看。” 马萧萧抬手:“不用……我造……” 袁一寰笑了,问:“你不能接受吗?” 马萧萧:“信息量有点大,我消化消化……” 袁一寰说:“还有两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第一,我高中和女生交往的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的;第二,我第一个男朋友谈了两年,他当时已经结婚了。” 马萧萧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日你妈批。 袁一寰十七岁的时候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去校门口小卖部买瓶水都有女生认出他来。下一届的都在猜他明年报清华还是报北大。 袁一寰十七岁的时候长青春痘,皮肤没有现在好。文理科分班,地理课代表是个漂亮女生,送了他一套妮维雅男士洁面。暑假里同学去唱k,大家一起哄,两人就坐到一块儿了。 他父母知道,连一句“不要影响学习”都没说。袁一寰用了洗面奶,青春痘好像更多了。妈妈轻描淡写地说,不太适合你,顺其自然就好。 袁一寰和同学偷偷看过录像带,小男生面红耳赤,眼睛发亮,他却有点不舒服,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和地理课代表只发展到拉手,下了晚自习,在树荫底下亲过一次脸,女生的一绺长发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他从小就话不多,高冷男神的样子。没人觉得不对劲,都羡慕得不得了。 升高三那年暑假补课,他天天中午热得睡不着,偷偷跑去冲澡。对面隔间经常也有水声,没打过照面,不知道是哪个班的。 有天中午,洗着洗着突然停水,他骂了一声娘卖批,听到隔墙的声音不对,是压抑不住的喘息,断断续续。 他抹一把脸上的水,四顾,墙角有道裂缝。 袁一寰摔门,说:你出来。 里面变成急促的呼吸,带着惊慌。 袁一寰说:你出来,我不喊人。 门开了,出来个瘦小男生,有点面熟,不认得,叫他学长。 用毛巾围着下身,毛巾上沾着点可疑的白浊。 袁一寰说:天天都是你? 小男生几乎要哭。 学长对不起。 袁一寰说:走吧,以后不要这样。 袁一寰说:你不要哭,走吧。 袁一寰说:不存在,我不告诉人,以后不要这样。 学弟走了,水又来了,两个隔间的喷头一起哗哗淌水。袁一寰却不去关水龙头,光着身子,在水槽边上坐了。不知道是汗还是水从脸侧流下来,他眨眨眼睛,也不去擦。 浴室里空空荡荡,四面是水淋淋脏兮兮的白瓷砖。水声太大,他听不见外面知了此起彼伏地乱叫。外面还有葱茏绿树和刺眼的阳光,天蓝得发紫。 袁一寰和课代表一直到高考前才分手。课代表眼泪汪汪地问:你现在还怕影响学习吗。 袁一寰一犹豫,说:不,我可能喜欢男的。 课代表手里拿着那盒妮维雅,袁一寰后来觉得那是自己干得最蠢的一件事,只用过几次,连外面的塑料盒子都留着,一起退给了人家。从此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课代表摔他一脸洗面奶,扭头走了。盒子的尖角在他鼻子旁边划出一道血痕。 袁一寰考上北大以后,回学校做了一次宣讲。他想过会不会再次遇见那个瘦小的学弟。结果没有,但也许只是他单方面的,也许小男生就坐在礼堂的某个角落里,结束以后悄悄离开,就像那年在水声的掩护下偷偷地看着他自慰一样。 他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气急败坏,他们都没有错,在遍野莽荒的青春期,透过一道裂缝,窥见真实的自己。 他有时候还会想起那个学弟,不知道小孩过得怎么样。回校宣讲时,他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一个企业的执行董事,来学校捐奖学金时认识的。对方已婚,和妻子分居,当时儿子十岁。 未名湖畔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4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4 永远不缺特立独行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打完耳洞,暑假回家,找了一本杂志,翻开一页,关于耳洞的含义,放在客厅茶几上。妈妈什么也没说,吃晚饭,聊天,不经意地问他,学校里有没有安全套贩卖机。 大三那年,他出野外,附近有一队国防大学的学生拉练。后来他和其中一个好了。 男朋友听说以后,没太大反应,只说:你是该找个年轻的,有共同语言。 秀才遇到兵,要有共同语言也很难。国防生原先有个纹身,为了当兵洗掉了。于是他也去纹了一个,自己很喜欢,国防生却说莲花图案太娘了。 最后他考上研,国防生回老家结婚。 兜兜转转,还是找个青年教师,总算年轻,又有共同语言。然而什么都太相近,又容易乏味。 …… 果然是北大啊,学霸啊,精英啊。马萧萧羡慕嫉妒恨地想。念这种拼体力的专业,还有精力谈这么多个,还都是这么劲爆的。 袁一寰似乎误读了他的表情,说:“你可以评价我,没关系。” 马萧萧说:“一开始不懂,很正常。” 袁一寰说:“后来我谈恋爱的时候,知道他还没有离婚。” 马萧萧说:“那是他要处理的问题,你没有伤害到别人。” “也许吧。”袁一寰无力地笑。 马萧萧问:“道德判断的依据是意图还是结果?” 袁一寰说:“两者皆有?” 马萧萧说:“这是我的研究对象,也许只需要电流就可以改变它。” 袁一寰说:“所以你知道人是很脆弱的?” “敢于承认这一点,”马萧萧握紧他的手,“就不脆弱了。” 袁一寰侧身抱住他。 “谢谢。” 马萧萧闭上眼,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不用谢。” 二十八 “我分手了。”徐广说。 吕芳举着杯子的手定格。马萧萧略尴尬,低头用纸巾把桌子上的洋槐花一粒一粒抹下去。黎音音一脸同情地说:“春假加生日,只能请大家在学校吃墨西哥菜,我以为我已经够惨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惨。” “没有太多感觉,”徐广说,“只是希望有大餐稍微抚慰一下我。” 吕芳把杯子往桌上一叩,杀气腾腾地说:“你知道做五六个人的饭有多累吗?你知道我们家的客厅现在是啥样吗?” “到处都是芳姐的翻译稿子,”黎音音摊手,“我也复印了很多文献,实在不想收拾了。我在留学生办公室那边的咖啡店订了蛋糕,一会儿斯科特会帮忙带过来,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徐广耸肩,他的果盘刚刚被吕芳嘲讽为最无创意的生日礼物,比起马萧萧的集线器——蒂莫西实验室出品的最新周边,大脑剖面形状的集线器,颜色实在太逼真了,拆开包装的瞬间,黎音音吓得差点把它掉在地上。 “今天天气不错,有点情调好吗?”吕芳托着腮,看着不远处大教堂的倩影。 大教堂三面都种着山茱萸,入春盛放,白雪胭脂,四瓣盈盈,竟然衬得方庭巨石阵非常之有情调。黎音音说中文名叫四照花,山海经里有,传说自带gps功能,戴在身上就不会迷路。 “英文叫狗柴,dogwood……” “我发现你现在变刻薄了,徐广同志,和斯科特学的?” “不不,我只是打算做自己。”徐广向马萧萧一点头,马萧萧比了个拇指。 与人亲密的第一步。 刚才大家开玩笑质问他,怎么不和女朋友视频完再来吃饭。徐广非常淡定,仿佛分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也没人追问他理由,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气味,春假前,喜气洋洋的氛围再次在校园里抬头。甜品店的玻璃墙灯火通明。学生活动中心的露台上,一群女生在练习踢踏舞。 下午实验室的组会结束,马萧萧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已然人去楼空,作鸟兽散。留言板上龙飞凤舞地涂了一句“春假快乐”。 张旭光说,一到春天啊,人就特别骚动。 大概只是骚动…… 肩膀被人一拍,袁一寰拖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吕芳笑道:“从哪里过来?” 袁一寰说:“去了一趟隔壁村,合作实验室。” 黎音音说:“那边公立学校,是不是随便一些?我去那边图书馆查东西,感觉人家架子没那么大,亲民多了。” 袁一寰说:“都比国内好说话。” 黎音音叹息:“这倒是。” “生日快乐。”袁一寰从书包里找出个小扁盒子,往桌上一推。 “谢谢,”黎音音打开,惊讶地睁大了眼,“哎呀,这么漂亮!” “重晶石包白铁矿。” “真的吗?”黎音音提着书签上面的小缎带,小心地托在手心里。 “假的。”袁一寰和马萧萧一起说。 “人造的,”徐广偏头去看,“不算假吧,就像野生的和饲养的?” “对”,袁一寰冲他比个拇指,“国内做的,带了几个送人。” “mr.徐完败。”吕芳转了转眼睛,从袁一寰瞥到马萧萧。 徐广说:“ms.吕,你送了什么?” 黎音音说:“她送了我《秘密花园》和彩色铅笔,说给我减压。我涂完一幅,感觉压力更大了。” 吕芳说:“谁让你废寝忘食一涂一天……” 一大束百合和蛋糕盒从天而降。 “生日快乐!”斯科特同样风尘仆仆,“看到大家都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你们真是天使,”斯科特灌下一杯冰水,忍不住感叹,“访问学者给学校写了联名信,关于保险的问题,交涉了很多天,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如果你说的是抗议强制访问学者买生育保险的话……”黎音音咬着水果叉。 “那我们都在上面签名了。”马萧萧不安地用叉子在桌面上划了个小圈。 徐广说:“法律顾问是学联的。” “好吧,”斯科特摊手望天,“我知道你们是对的,桑妮也说你们是对的,不能因为访学带家属来生孩子的太多,就强迫所有人都买生育保险,不能用——王八条款——来对付钻洞的人。只是我们真的太累了……” 吕芳没说话,袁一寰看看她,举起杯子。 “那么,为休息日干杯。” 走近花园,马萧萧谨慎地掏出口罩戴上。 “晚了,”徐广提醒他,“刚才的百合花不要紧吗?” 马萧萧闷闷地哀嚎:“不要打击我……” 斯科特和袁一寰被篮球场上的黑人小哥勾去入伙了,马萧萧十分怀疑两人会横着回来。黎音音和吕芳抱着花,坐在河对面的长椅上,徐广说他有事和马萧萧聊聊,她们露出了“我们都懂”的眼神。徐广说: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吕芳说:马萧萧,你是几级咨询师来着,要记得收费啊。 “放轻松。”徐广安抚地摆摆手。 “你也是。”马萧萧闷闷地回答。 “前几天把国内的开题报告交了,暑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5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5 假前回去,面对现实。”徐广捡个石头,侧身往池塘里打水漂,咚地一声。 马萧萧无声地笑,上次袁一寰也站在这里打水漂。路灯太暗,看不清楚,王莲应该也在水下绽出新叶子了。四照花在沿岸的水面上漂漂浮浮。 马萧萧想问他分手的事,正在犹豫,徐广倒自己说了。 “我读研的时候谈过一个,别人介绍的,也是先在网上聊,聊了很久,最后是我不想……见面。” 马萧萧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就是觉得没有必要老黏在一起,异地恋反而省事,现在才明白,只是自己害怕亲密吧。” “没那么严重……”马萧萧摆手。 “总之,”徐广抱起手臂,“要对身边的人好,非常累。” 马萧萧说:“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绅士,mr.徐。” 徐广说:“以后不这样了,太累。我说没有正经八百谈过,别人都不相信。越是中央空调,越是没办法真正地喜欢什么人。” “因果应该倒过来,”马萧萧摇头,“有些人努力表现得对外人好,其实只是想掩饰自己,很容易就暴露了,害怕陌生事物,害怕负责任,害怕面对自己的弱点……不是说你啊。” “说我也不要紧。”徐广又捡了个石头,还是咚地一声。 马萧萧说:“我能理解。因为各种原因,爱的能力不是人人都有的……正视自己处在什么维度上,尽力去做就好。” “我觉得你很棒。”徐广鼓励地拍拍他肩。 马萧萧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回答:“谢谢。” 对面的吕芳突然站起来,抬手示意他们看空中。马萧萧回头,大教堂边缘突然亮起了轮廓灯,节庆日的探照灯转了一圈,落在玫瑰窗下的墙面上,光斑不是圆的,是一朵四照花。 吕芳鼓起掌来。附近零零星星散步的学生纷纷掏出手机来拍。 袁一寰看着教堂的尖顶,抹掉侧脸的汗,停了两秒钟,接到传球,起跳投三分,砰地磕在篮框上,没中。没人起哄,球在地上滚,大家都停下来,看着教堂,探照灯开始旋转。 “走近了肯定很好看。”徐广说。 大教堂第一次在黑夜里如此引人注目,明亮的花朵在方庭的石墙上翻飞,忽而越来越快,汇成一道白练;忽而慢慢地流淌过凹凸不平的墙面,照亮那些长久隐匿在黑暗里的角落——塑像刻画入微的衣褶,圣徒深目愁眉的阴影,彻夜不眠的礼拜堂墙根下的草地,方庭窗前垂下的褪色发白的彩虹旗。 它是一道黑暗,但它就在那里。其华四照,佩之不迷。 吕芳和黎音音抱着花束过桥来,于是他们也慢慢走过去。 黎音音在桥中间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扬手扔进了水里。 徐广“哎”了一声,马萧萧制止他,说:“没事。” 于是他们一起向大教堂走去。 马萧萧进门就被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一身汗,”他用手肘推推袁一寰,“洗澡去。我查个东西,给我老板写个邮件。” “你先洗,”袁一寰搂着他的腰,把他转向洗手间的方向,“花粉。” 马萧萧投降,乖乖地去彻底洗了一遍。窝在转椅上抱着电脑,算了一下国内的日期。出国以后,这种联系变得很玄妙,成了一条时空扭曲的细线,如果没有各种进度——他还已经中断了不少。他给伍钰昆写邮件随意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字斟句酌,因为距离,因为蒂莫西的平易近人,导师恐惧症正在慢慢地淡化。 这里是另一种生活,自己主导,新的自行其是的朋友们,袁一寰说得对,自行其是……他面对自己的问题,甚至还能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甚至还有了一个,恋人? 但是总要回去……总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这种心情简直是矛盾的,就在不久以前他还觉得在大森林里呆腻了…… 为什么呢。 几天前,他收到妹妹的微信,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叔叔要做结石手术,不让告诉你。 他脑子嗡地一声,打电话回家。 妈妈反反复复地说,不存在,不存在。 爸爸说,你担心啥子,现在微创好先进,已经拿出来了。 还拍了一张照片,一颗拇指大的石头。 他挂了电话,回房间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袁一寰从书桌前转过身,诧异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过来抱住他。 马萧萧抬起头,浴室里水声哗哗。 只有在这里,他们才可以不受打扰地在一起,住在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 他们没有讨论过将来怎么办,回国以后怎么样,去哪里找工作。他们甚至一直没做到最后,都……太忙了。有时候洗澡时互相解决完,回房间沾枕头就睡了。也因为没有……措施,好像谁也没有提,袁一寰可能是顾虑他,他似乎也不是特别想…… 袁一寰技术比他好太多了,手上有准头,一回合就能把他弄得浑身发软。 张旭光说:你要主动点,别让人觉得跟奸尸似的。 马萧萧有了心理负担,更加手忙脚乱,索性问袁一寰:怎样好一点? 袁一寰正在喘,一脸莫名其妙:这不挺好的? 说着,顺他胸口一路往下吻。 马萧萧一把架住他,不要。 张旭光说:你傻哦,男人哪个不喜欢口,爽到飞起。 马萧萧不太能接受,还好袁一寰没要他做。 张旭光说:日哦,你俩也太柏拉图吧,光打手枪,初中生哦? 马萧萧没回复。 张旭光又说:你是不是还有心理阴影,放不开?不会是老子想上你没上成,给你吓的吧? 马萧萧还是没回复。 张旭光说:难道是他那玩意太大了? 马萧萧:…… 马萧萧说:为啥子不是我在上面哦。 张旭光说:找个处男来上你,你敢吗?不给你操到见红?美帝急诊挺贵吧? 马萧萧:…… 马萧萧对着电脑发呆。袁一寰在背后说:“点不点发送?” 马萧萧:“没写完……” 袁一寰笑笑,把毛巾往衣架上挂。马萧萧合上电脑,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袁一寰说:“不写完?” “明天写。”马萧萧脸贴上他肩。 袁一寰说:“明天放假。” 马萧萧说:“对啊,明天放假。” 袁一寰转身把他拎起来,扔到床上。 袁一寰今天有点反常,只顾着自己弄。 马萧萧也只好自己动手,弄到一半,被他抓住手,按在枕头上,把纸巾丢了,喘着气咬他耳垂。 马萧萧胀得难受,问他:“怎么了?” 袁一寰不答,马萧萧伸手往下,又被他扳住。 马萧萧问:“你是不是想……用嘴?” 袁一寰俯身往下,马萧萧一把架住他肩膀。袁一寰停住,只好又吻他,已经射过一次,带着点疲惫的温柔。马萧萧有点心软,伸手摸到他的耳廓,袁一寰睁眼,蹭他鼻梁,问:“难不难受?” 马萧萧说:“你来吧。” 袁一寰握他下面,马萧萧扳开他手。 “不是……”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6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6 袁一寰抬手,把阅读灯调亮了一点,认真地看他。 “怎么?” 马萧萧不敢看他的眼睛,翻身趴下。 “你来吧……” 袁一寰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马萧萧充血的下身压在床单上,强忍着不舒服,说:“不试怎么知道……” 袁一寰没说话,去开床头柜下格的抽屉。 马萧萧:“日你妈批……” 原来都准备好了。 马萧萧的手指在枕头旁边收紧,一点,一点,握成拳,指节发白。 袁一寰吻他肩,揉他后腰。马萧萧死死咬住嘴唇。袁一寰按住他肚子。 “放松点……” 扩到三根手指,然后一下子进去。马萧萧溢出一声痛喊。 袁一寰俯身抱住他,替他擦眼角的泪。马萧萧反手搂住他脖子,说了一句什么。袁一寰没听清,喘息着低头到他耳边。马萧萧却不再说话,后背贴紧了他胸膛。 在跳。 身体里有东西在跳,心在跳。我们的心。 蓝天。白云。绿草。森林。有什么东西在轰鸣,巨轮滚滚,雷霆乍惊。 装满生姜的卡车,车轮卷进了一块黑白分明的东西,幻化成巨大的毛皮地毯。另一头有灯,原地旋转,像重晶石裹着白铁矿,折射着光,突然由一盏变成两盏,拼命地旋转,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扬长而去。 脸上是湿的,眼泪,擦也擦不干净。女人在哭。篮球撞得地面咚咚作响。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掉在地上,指着另一个方向。 凭空出现的窗户轰然打开,巨大的石头建筑拔地而起,轰隆隆直冲上天。漫天飞花,织成密不透风的网络。 彩色玻璃窗像眼睛在眨。圣徒的脸都是长者,走马灯一样飞转。 马萧萧低头,下巴撞到了自己的膝盖。 他们都在微笑,与他握手。他不知道怎样用力,似乎只能朝着自己的方向。 石头凹凸粗糙,二十四种颜色,原始的美。温润的潮气混着青苔味道铺天盖地而来,他伸手触到脚下,一样的质地。 他手脚并用,站不起来。很疼,腰很疼,好像哪里都疼,一突一突地疼。 哪里都疼,疼是不是就不成为疼了。他们也疼吗。 我不可能知道。 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跳。 我的心也在跳。 他慢慢地抚摸地面,终于仿佛灵犀,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慢慢站起来。 轰然崩塌。 马萧萧浑身一抖,爆发出一阵哭泣。 袁一寰跳起来开灯,慌忙问:“怎么了?” 马萧萧满脸是泪。 “怎么了?”袁一寰去床头摸眼镜戴上,掀开被子。 马萧萧摇头。 “不舒服?刚才顶到了?”袁一寰俯身去抱他。 “没有,”马萧萧摇头,想撑起身子,没成功,“做了个梦。” 袁一寰摸摸他额头,抽了纸巾给他擦眼泪,又去拧了条毛巾,等他情绪平稳下来,才关了灯,在黑暗中相偎着躺下。 马萧萧问:“我经常做梦吗?” 袁一寰说:“我啷个晓得?” 马萧萧:“……” 马萧萧又问:“我做梦经常有动静吗?” 袁一寰说:“没有。” 马萧萧说:“那就好。” 袁一寰问:“你刚才做什么梦?” 马萧萧不答,袁一寰就上上下下地摸他。 马萧萧没办法,说:“大教堂倒掉了。” 袁一寰抱紧他。 “嗯。” 尾声 第一个回国的是黎音音,第二个是徐广,第三个是袁一寰。 袁一寰走的那天,马萧萧没有去送他。 袁一寰走的第二天,马萧萧收到了托尼的邮件。 他去了加州读大学,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一切都好。 马萧萧去原先的房子逛了一圈。 秋意还不明显,阳光洒在红砖小楼上,松鼠在树梢上轻盈地跳跃,一切都如他刚到达村的第一天。只是信箱标签上的名字已经换了。 蒋元仁也搬走了。 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每一个人都在我们之中。我随时可能遇见我自己。 吕芳跟着外导去了南卡。 桑妮调到了北京办事处。斯科特还在挣扎,到底是他去中国还是桑妮来美国。 蒂莫西对学生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切,短暂的憔悴过后,慢慢地恢复精神,但毕竟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 一切又都不似他刚到达村的第一天。 马萧萧绕着小区走了一圈,中心洗衣房附近的尿布和婴儿衣服还是一样多,想起斯科特吐槽过的生育保险,他笑着摇了摇头。 “最近怎么样?” 马萧萧一惊,他几乎要忘记,这个小区里还有一个认识他的人。 “要不要来喝杯茶?”温的胡子用一根小缎带俏皮地系成一束。 温的房子里有股樟木气味,无比怀旧。麻布沙发罩,茶具是很细的欧式白瓷,有一面挂满雕花小镜框的照片墙。 膝盖一沉,马萧萧喉咙口一痒。猫跃到他的膝头上,舔舔爪子,心安理得地卧好。 马萧萧浑身僵硬,三条腿的狗一直在角落的地毯上窝着,睁开一只眼看看他,又闭上了。 温不慌不忙地背对着他们往壶里沏热水,很上道地抬高了手臂。 马萧萧控制住狂跳的心,伸手抚上了猫脑袋。 什么也没有发生。猫满意地眯起独眼,打起了呼噜。 它喜欢你……我说过,只是需要时间……它们曾经属于我一个老朋友,好吧,我们年轻时是恋人……房子失火了,很遗憾,我们都太老了……我赶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它们,它们都非常勇敢…… 马萧萧在照片墙前停留了一会儿。 有一张照片被火燎去了一角,上面是一个男孩。 袁一寰走的第三天,是马萧萧的生日。 他收到了一份最激动人心的礼物:神经科学年会上将有他的一张展示海报。 蒂莫西早早在实验室的留言板上画了一个蛋糕,他进门的时候,马萧萧在众人的鼓动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蒂莫西笑着说,可惜没有室内礼花,随即砰砰击掌。 女士们,先生们,开始新的工作吧,所有的可能都在我们之中。 瑞秋咕哝道:真希望我能像他一样。 马萧萧写邮件告诉了伍钰昆。伍钰昆的回复依然不喜不嗔,只是最后附了一句:生日快乐,小伙子。 马萧萧呆呆地盯着电脑看了半天。 好吧,他再遇到什么事也不会惊讶了。 马萧萧回国的那天,吕芳开车送他去机场。 “我也想快点回国,我也想抱ceo的大腿。”吕芳一边开车一边感叹。 桑妮在望京租了个两居,室友兼同事还没到位,满口答应收留马萧萧先住几天。 “昨天桑妮还说,为什么是我先回国,不是著名美女翻译家芳姐。” “你们背后就是这样吐槽我的吗?”吕芳差点双手撒方向盘。 马萧萧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伸手按住棒球帽。 吕芳说:“快说,你们还背着我干了什么事?” “哪里有?”马萧萧大囧。 “我特么憋了好久了,”红灯,吕芳缓缓停下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7 论大教堂的倒掉(精修版) 作者:萍翳 分卷阅读47 车,“再不问就没时间了,你和内森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马萧萧再次大惊失色。 吕芳说:“芳姐我是过来人,说你俩没擦枪走火,谁信?” 马萧萧投降,说:“有是有……也不能怎么样啊。” 吕芳说:“有都有了,什么不能怎么样?不是都在北京?” 马萧萧说:“回去都是穷学生,毕业在哪里工作也没定。我家里的情况和他家也差太多了,是不能怎么样啊……” 吕芳说:“那这叫分手了?” “算吧?”马萧萧挠头。 吕芳转身往他脑袋上戳了一指头。 “算你个头啊!” 飞机上,马萧萧拉开遮光板,下面不再是一片汹涌起伏的绿色,已经掺上了红和黄,却依然浓得化不开。 像公路片的开场,道路笔直,看不见尽头。 他努力贴着窗户望,想最后看一眼大教堂,没有成功,这才想起,他竟然没有大教堂合一张影。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它无处不在,又或者早已坍塌。 吕芳刚才一直陪着他,办完登机,托运完行李,在安检口踮起脚尖抱了他一下,竟然哭了。有个黑人大姐安慰地问:这是你儿子吗? 马萧萧:…… 他们看不出亚洲人的年纪。 马萧萧拍着吕芳的背。吕芳呛笑出声,说:儿子,一路平安。 马萧萧大囧:芳姐…… 吕芳说:要走了,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你芳姐身体不好,这辈子当不了妈,不然也不会老大不小跑回来读书了……黎音音说她的小孩以后叫我干妈,万一她生女儿呢?你先给我过过瘾好不好? 儿子,内森回去以后真的没有联系你? 没有。 马萧萧合上遮光板,闭上眼。 他最后还是对吕芳说了谎。袁一寰几天前就给他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他故意把日期说晚了一天。 飞机穿入云层,昼夜轮转,界限分明。 除了在神经科学年会上,马萧萧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走出到达口,周围都是母语叽喳的感觉真好。 双卡手机的定位跳回了北京,陆陆续续有信息进来。 师兄弟,父母,吕芳。 桑妮说:“我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袁一寰说:“我有点改变主意了。” 马萧萧没有回复。 从传送带上搬下箱子,他不自觉地摸了摸最外面的拉链层。 袁一寰的窗帘上一直系着捕梦网,本来是一枚,他搬去以后,变成了两枚。袁一寰回国时没有带走,大概是忘了。马萧萧也差一点忘了,临出门才想起来。 就当作是一个纪念。 桑妮说:“有点堵车,你取到行李了吗?” 袁一寰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桑妮说:“我快到了,三号门。” 袁一寰说:“大教堂已经倒掉了。” 那个梦……烬余的照片……我们所有人的秘密……这一年…… 马萧萧放开推车,停下脚步。 “其实我也有一点。” 袁一寰把手机揣进裤袋,过来接手推车。 “走吧,桑妮已经到三号门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