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时》 第 1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娴的故事(1) 汇隆照相馆坐落在街角上,漆成橘红色的楼壁和两扇窄小的玻璃门充分显示了三十年代那些小照相馆的风格。橱窗里陈列的是几个二流电影明星的照片和精心摆设的纸花。那些女明星的美艳和欢乐对于外面凄清萧条的街道显得不合时宜莫名其妙。从远一点的高处看汇隆照相馆,它就像一只打开的火柴盒子,被周围密集的高大房屋挤压得近乎开裂。有时候可以看见一只燕子从那里飞起来,照相馆的屋檐下曾有过燕巢。如果再注意后窗,还可以发现晾衣竿上挂着的女人的小物件和旗袍,没有男人的东西。 那是娴的家。娴的父亲去世后,汇隆照相馆由娴和她的母亲经营。娴那年只有十八岁,刚从女子高中毕业。她不懂照相业的经营之道,并且对此也不感兴趣。娴眼睁睁地看着家里这份产业破败下去而一筹莫展。有一天她梳妆打扮好准备去电影院看好莱坞片子时,母亲把她堵在楼梯上说,记住,这是最后一场电影,明天你要坐柜台开票了。我已经把开票的辞退了。娴说,为什么?她母亲说,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家里的底细,没人上这儿来拍照,拿什么付人家工资?只有靠你和我自己了。 1938年,娴在照相馆里开票。生意每天都很清淡,娴聊以打发时间的是各种电影画报。她喜欢看电影,但现在看得很少了,因为白天离不开柜台,而晚上出门又受母亲的种种限制,娴只能在画报上寻求一种飘渺的慰藉。她最喜欢的电影明星是胡蝶和高占非,还有袁美云。在女中曾有人说娴长得很像袁美云,娴淡淡地说,袁美云去我家照过相,她也这样说的。她喜欢披斗篷,很高级的英国货,上面有金线和珍珠。那时候娴被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深受女生们的信赖和羡慕。现在当娴手握《明星》画报,枯想往事时心情不由烦躁忧郁起来。娴是个不安份的女孩。 外面刮着风,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穿着臃肿的行人和漫空飞舞的梧桐树叶,街角上的美丽牌香皂和花旗参的广告画被风吹得噼啪作响。有一个人推开了玻璃门,摘下了头上的礼帽,他手中的银质司的克的光泽异常强烈。正是这种光亮让娴猛地从画报上抬起头来,她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柜台前约五尺远的地方,手执礼帽向她颔首微笑。娴后来回忆当时的情景总说她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她似乎预知孟老板的出现会改变她以后一生的命运。 先生,拍照吗? 不,我不拍照。 那么你取照片?把收据给我吧。 不,我不拍照。但我想给你拍一张。那人说。 娴看见孟老板把礼帽和司的克放在长沙发上,慢慢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型相机。他往后退了一步,对娴说,就坐在那儿,手放到柜台上,托着下巴。娴下意识地按照要求摆出了当时最流行的拍照姿势。镁光灯咔嚓一闪,她听见孟老板说,好了,多么自然的表情,太好了。 后来当娴的那张照片登在《明星》画报上时,她已经成为孟老板的电影公司的合同演员。娴放下了照相馆的工作,投身于梦寐以求的电影业。1938年冬天,娴与孟老板的关系飞速发展,她与孟老板双双出入于舞厅和跑马场,引起了圈内人的注意。也就是这年冬天,娴拍了她一生最初的两部也是最后的两部片子。一部是清代宫廷片,娴在里面扮演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宫女,是配角。而另外一部是很重要的角色,娴扮演一个卷入三角恋爱的摩登女性,最后悲惨地投河自尽。 娴很快搬离了她家的照相馆。孟老板为她准备了一套公寓房子,那是配有电梯的八层楼房,楼下有弹子房、舞厅和咖啡馆,孟老板经常在那里玩至深夜,然后乘电梯到八楼娴的房间来度过一个甜蜜的夜晚。娴知道孟老板是有妻室的人,知道她自己处于什么地位,但她无法顾及这些,那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角色问题,怎样与头牌明星争夺主角,怎么疏通摄影师,使自己略显瘦长的脸在银幕上光彩照人。 母亲经常打电话到公寓来,向娴叹述照相馆生意的苦经。娴对此感到厌烦,她对母亲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更难以忍受她的絮叨。后来她抓过电话,只要听到是母亲的声音,就啪地挂上电话。 1938年春天的一次出游,给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娴和公司的女明星们一起到苏州春游,其中包括陈云裳和袁美云等大明星。她们坐在一条大木船上,一边啃甘蔗,一边欣赏河两岸初春的田园景色。船快到虎丘塔时,大批的记者蜂拥而至,照相机的快门咔哒咔哒响成一片,娴在这个时刻充分体会了荣耀和快乐。她后来一直保存着那次春游的照片。照片上娴和一群女明星坐在船头上,她们都在啃甘蔗。背景是虎丘塔和大片盛开的油菜花地。 娴在年老色衰以后经常从箱底找出那张照片,细细地端详。昔日的美貌和荣华随时光流逝一去不返,它们如此短暂脆弱,她甚至无法回忆1938年命运沉浮的具体过程。多少年来她已习惯于把悲剧的起因归结为那次意外的怀孕。另外,她也不能原谅孟老板的错误,有一次他坚持不肯用那种美国产的保险套,酿成了她以后一生的悲剧。 在娴的妊娠反应日趋强烈后,孟老板驾车把娴送到一家僻静的私人医院。娴坐在一张长凳上,等着医生给她进行堕胎手术。恐惧使娴浑身颤抖,她脸色苍白,无望地看了看孟老板。孟老板坐在旁边读当日出版的《申报》。他对娴说,别怕,一会儿就好了。当女演员的都上这儿来,朱医生的医术相当高明。娴摇了摇头,她说,我怕,我真的怕极了。 娴的故事(2) 手术室内传来一种清脆的刀剪碰撞声,里面好像正在进行手术。娴听见一个女人凄厉地尖叫着诅咒着。她瞪大眼睛倾听着,整个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突然娴从长凳上跳起来,双手掩面冲出门外。孟老板追出去,拉住她的手说,你怎么啦?你跑什么?娴哭泣着说,我怕,我不做这个手术了。孟老板的脸沉了下来,他说,别耍小孩脾气,这手术非做不可。娴抓住汽车车门上的把手,头靠在车窗上哭泣,她说,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吧。孟老板站着不动,他说,你到底怕什么?娴说我怕疼,我实在怕极了。孟老板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他拉开车门,将娴粗暴地推上车,娴听见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臭婊子。 娴就是从这一天失宠于孟老板的。当时她十八岁,在应付男人方面缺乏经验。她错误地幻想等腹中孩子降生后孟老板对她的态度会重新好转。娴后来闭门思过,她想如果那天做了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悲剧的另一个起因是她太年轻,她怕疼。就因为怕疼断送了以后的锦绣前程。 这年春天,日本人开进了城市。混乱的时局和混乱的秩序下人心浮躁。街道上人迹稀少,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娴蛰居在公寓里,每天凭窗眺望灰蒙蒙的天空、街道和行人,心乱如麻。宽松的裙裾再也不能掩饰她孕妇的体态,她的脸上长出了一些褐色的蝴蝶斑。她不能也没有片子可演,终日无所事事,惟一盼望的事情是孟老板来。但孟老板几乎不来了。她打电话到公司到孟宅,甚至跑到楼下弹子房去找他,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 有一天娴接到电影公司的电话,让她务必去公司一趟。娴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精心打扮一番叫了一辆出租车。在车里她用小镜子不时地评判自己的容貌,担心会引起其他女演员的攻击。当她到达公司时,才发现气氛异样,到处乱糟糟的,服装、道具和损坏的灯架扔得满地都是。一个摄影师站在布景棚高高的横架上对她喊,散伙啦,散伙啦,赶紧去领最后一笔工资,去晚了就领不到了!娴慌慌张张地挤进抢领工资的人群中,她问一个女演员,孟老板呢?那个女演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提你那个孟老板,他卷走全部股金逃到香港去了。娴当时如遭巨石击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随即昏倒在嘈杂的人群里。 灾难不期而至地降临了。娴在公寓的床上度过了难挨的三天。她天天瞪着天花板,用所有肮脏的字眼咒骂着孟老板。她把孟老板的丝绸睡衣剪成一条一条,从窗口扔出去。第四天邮递员送来了一张汇款单,是孟老板从香港寄来的。娴瞥了一眼汇单上的数目,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她对邮递员喊,谁要这几个臭钱,给我退回去。当邮递员疑惑地离开后,娴又后悔起来,她已经没多少钱了。她似乎看见黑暗的未来就埋伏在明天、后天,她以后该怎么办?这时候娴再次清醒起来,她突然想起在医院的事情。她想如果我不从医院里逃走,如果那天顺从孟老板而不是惹恼孟老板,情况就不会变得这样糟,也许这时候她跟着孟老板一起去香港了。娴揪着自己的头发,这时她深深地体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 公寓管理员登门的时候,娴从他尴尬的脸色中预感到了什么。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见管理员絮絮叨叨地诉说他的苦衷。娴打断说,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这房子不是付过款了吗?管理员说,是付过了,但付的是一年的租金。娴说,那就对了,不是说一年吗?我住进才半年呀。管理员面露难言之色,他搓着手想了想说,反正孟老板已经远走高飞了,我就向你抖个实情吧:你住进来之前孟老板已经租过半年了,那会儿是另外一个女演员住这儿。娴不再说话,她把枕巾抻了一下,捡起上面一根细细的发丝凝视着,她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赖在这儿的。 一个初夏的早晨,娴离开了那座豪华公寓。天空高而清澈,微风吹动公寓门口的夹竹桃的红色花朵。娴跟着脚夫走向黄包车前,她回头仰望着八层的那个窗口,天鹅绒的窗帘依然半掩,她听见窗内有人哭泣,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娴用手捂住耳朵,哭泣声仍然持续。娴真的听见自己在八层公寓里大声哭泣,那不是幻觉而是另一种现实。 去哪儿?车夫回头问。 随便。娴说。 你想逛商店还是游乐场?车夫又问。 哪儿也不去。送我去汇隆照相馆。娴说。 小姐原来想去拍照。车夫疑惑地说,那小姐干吗要带两只箱子? 别废话了。娴突然尖叫起来,送我回家!回家! 娴提着两只箱子推开了汇隆照相馆的门。外面玻璃橱窗里的明星照片已经更换成花圈和寿衣,她没有注意,直到她走进店堂,看见一排各式花圈悬在半空中,娴才发出了惊叫声。寿衣店的老板认识娴,他说,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娴把箱子放下来,惊魂未定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寿衣店老板说,你母亲上个月就把店面盘给我了。她还在楼上住,你去问问她吧。 楼上原来放摄像架的地方现在放着一只煤炉。炉子上炖着一只砂锅。娴闻到了j汤的香味,她这才想起已经几顿没吃饭了。她揭开锅盖,不顾烫手就掰下了j腿送进嘴里。房门轻轻地打开了,娴不用回头就知道她母亲站在身后,娴仍然吃着j腿。 txt小说上传分享 娴的故事(3) 你怎么回来了?母亲说,不当电影明星了? 公司解散了。娴说。 你那个大老板呢?他不要你了? 死了。娴说。他死了,心脏病发作。 撒谎。把你的身子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有什么可看的?娴吐出一根j骨,她说,你不是也大过肚子吗? 贱货。母亲怒喝一声,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回家下种吗?谁让你回来的? 这是我的家。娴走到原来她住的房门口推门,门推不开,里面上了c销。娴拼命推着门说,谁在里面?是一个男人吧? 门开了,果然是一个男人。娴认识他,是国光美发厅的老王,经常替她母亲做头发的老王。娴对老王笑了笑,然后又回头对母亲说,谁是贱货?你才是贱货。卖了家业在楼上藏男人,你才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她看见母亲的脸紫涨着说不出话,心中有一种复仇和得胜的快乐。她已经好多天没尝到快乐的滋味了。 娴从前的闺房现在弥漫着一股气味。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现在非常痛恨这种气味。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猛然看见离家前随手放于窗台的那盆三色堇依然鲜活,小巧玲珑的花朵和纤细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静若处子。娴面对着三色堇潸然泪下,这是她的第一次哭泣。 在寿衣店楼上的小房间里,挂钟嘀嗒嘀嗒地走动,娴临窗而坐,计算着时间怎样慢慢地消失。她无事不出门,害怕别人看见她怀孕的模样。娴无望地等待着产期的来临,这是她一生中最灰暗沉闷的时期。 娴看见楼下那些披麻戴孝的人从店里搬走一个又一个花圈,寿衣店的生意比照相馆红火多了,因为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娴不无辛酸地想,也许她应该买一个花圈祭奠她这一段绝望的生活。 整个夏季炎热多雨,雨点枯燥地拍打照相馆的铁皮屋顶。娴注视着雨中的街道,心如死水。有一天她看见一个小报童在雨中奔跑,狂热地向行人挥动手中的报纸。特大新闻,特大新闻,电影明星阮玲玉自杀身死。娴想看那份报纸,她喊住那个报童,从窗口吊下去一只小竹篮和零钱,买了报纸。她看见了阮玲玉最后的仪容,她的微笑因死亡变得异常美丽动人。娴把报纸细细读了一遍,叹了一口气,她想如果她一样地吞药自杀,舆论是不会这样强度轰动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她死去抑或活着对这个世界都无足轻重。 娴的产期将至,她母亲对她说,你准备在哪儿生这杂种?娴说随便。母亲说就在家里喊个接生婆吧,别出去丢人现眼的。娴说随便,现在我连死都不怕,还怕疼吗? 1938年10月,娴在照相馆楼上生下了一个女婴。女婴只有四斤重,抱在手上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那个女婴就是芝。 娴曾经给孟老板去过好几封信,索要芝的抚养费,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有一封破破烂烂地退回了,封皮上有查无此人的字样。娴恨透了孟老板,这种仇恨也影响了她对芝的感情。她很少哺r,也很少给婴儿换n布,她想婴孩也许活不长,她也可能活不长,没有必要去履行母亲的义务。很多时间娴在芝嘶哑的哭声中安然入睡,产后的娴更加慵懒了。 芝却以正常的速度生长着,她从早晨啼哭到深夜,但她活着。娴有一天细细地打量了芝,发现女儿的眉眼更多地像自己,而不像孟老板,这使娴动了恻隐之心,她把茹头塞进芝的小嘴里,拍着芝说,你为什么要像我?像了我以后没有好下场的。我是世界上最苦命的女人。 产后的娴不事修饰,终日蓬头垢面,她很长时间不照镜子。再次站到镜子前她几乎认不出自己,身材变得肥胖不堪,而那双曾备受摄影师称赞的凤眼也因嗜睡失去了光彩。她想以她这种模样是再也无法上银幕了。 理发师老王频繁地进出于娴的家中,娴看不起这个瘦小的女人腔的男人。她从来不跟老王说话,而老王总是有话无话地搭讪。在饭桌上老王一边赞美菜肴的味道,一边用膝盖轻轻地碰撞娴的腿。娴把腿缩回来,说,恶心。娴的母亲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她对娴说,嫌恶心你别吃,谁让你吃了?娴觉得这种情景很有趣,像电影中的场面,但却真实地出现在她的家庭生活中。另外,她也觉得母亲很可怜,活了半辈子后把自己托付给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娴还担心母亲会不会把积蓄倒贴给老王。如果是这样,娴不会听之任之,她会做主把老王赶走。 预料不到的是事情后来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有一天老王对娴说,你的头发该做一做了,跟我去美发厅吧,我给你做个长波浪,包你满意。娴没有说话。老王又说,你放心,不收一文钱,跟你收钱不是见外了吗?娴摸了摸她的乱发,她想是该做做头发了。但是她不想出门。所以她还是没说话。老王最后说,你要走不开,我可以把工具带回来,凭我的手艺在家里也能做出长波浪,娴说了一句,随便。娴后来习惯于对人说这随便两字。 下午老王果真带了一包美发工具回来。娴洗好了头发以后就端坐在凳子上,起初她怀里抱着芝,老王让她把孩子放下,她就顺从地把芝放到了床上。娴端坐着恍惚想起上次做头发还是孟老板陪她去的,是一家最有名的美发厅。好像还看见了胡蝶,她也在那里做头发。现在想起来一切已经恍若隔世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娴的故事(4) 你的头发很好,我就喜欢这种又软又松的头发。老王的手轻轻抚弄着娴的头发。 别奉承我了,没意思。娴回头说,你快点做吧。 做头发不能急。老王在后面笑了笑,好事都不能着急。 娴感到老王的手柔软地梳弄着她的头发,电吹风嗡嗡地响了起来。热风不停地吹向娴的头部,她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候她警觉起来,老王的一只手开始顺着她的脖颈下滑,它已经停留在她的肩背处了。 老王,规矩点。娴说。 做头发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在家里做头发。 胡说八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娴在老王的那只手上狠狠地打了一记,她喊道,我可不是她,让你白吃了豆腐。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在我身上瞎摸? 这话说哪里去了?我可是一片好心。老王不羞不恼地嬉笑着说,亏你还拍过电影,这么不开化? 娴受到了伤心的一击,她的眼圈有点红了。同时娴的紧张戒备的身体开始松弛下来,她突然觉得老王的攻击毋需抵抗。也许她已经没有资格对老王作这种抵抗。娴回头看了看老王的那只手,那只手与孟老板的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一样的硕大苍白,充满了情欲,娴心想男人与男人并无二致,随它去吧。 电吹风嗡嗡地响着,老王的手温柔地游弋于娴的敏感部位,娴渐渐呼吸急促起来,她觉得脸上很热,而身体像风中杨柳无力地颤栗,奶汁被挤压后洇湿了内衣。她有一种快速坠落的感觉。当娴和老王倒在地上时,她听见电吹风仍然嗡嗡地响着,床上的芝哑声啼哭,她还听见楼下寿衣店里有人在大声争吵,好像是为了一只花圈的价格问题。 对于娴来说,这个午后不可思议,但是已成定局,娴后来总是回忆起一只苍蝇,那只苍蝇从窗外飞来,叮在老王白皙而瘦削的臀部上。 娴视一切如流水。当娴的母亲把老王揪出被窝时,娴只是把被子卷紧,没有任何表情。她看见母亲尖叫着追逐赤条条的老王,用扫帚抽打他的背部。娴笑了笑说,打吧,狠狠地打,这种男人该打。当时的场面不忍再看,娴的母亲涕泪交加大发雷霆,理发师老王东躲西藏,而摇篮里的芝因受惊吓拼命地啼哭,只有娴静静地躺着,漠然注视着他们。娴的目光与母亲相遇。母亲的眼神里有一种冰凉的绝望的东西,这使娴心有所动,她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墙上的白纸已经破裂,阳光透进窗子在纸缝里闪闪烁烁。这是1939年的秋季。 隔了几天,娴正在午睡,她听见母亲喊她的名字。娴觉得母亲的声音非常模糊,她好像隔着门跟娴说话。而娴始终没睁眼睛。 老王拿了我两只大戒指,你什么时候去要回来。 娴没有回答,她恨别人打扰她的睡眠。 老王还偷了你父亲的金表,你什么时候也去要回来。 你给他的,你不会自己去要吗?娴说,真让人恶心。 我要出门了。我顾不上这些了。母亲最后幽幽地说。 娴听见了母亲走下楼梯的迟缓滞重的脚步声,她当时无法预知母亲从此一去不返,只是根据脚步声判断母亲离家时穿了一双高跟皮鞋。 母亲失踪的最初几天,娴没有往坏处想,她猜她也许去苏杭一带旅游散心了,甚至还猜测母亲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男人,也许他们私奔去了什么地方。半个月后,娴被告知,她母亲的尸体在近郊的湖中被渔民的渔网捕捞起来,尸体已经发臭了。警察局的人对娴说,你去收尸吧。娴如梦初醒,她脸色苍白,摇着头说,不,我不去,随便你们处理吧。我最怕见死人了。警察说,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呀。娴沉默不语,她掰弄着手指甲想着什么,最后她自言自语说,真不值得,为这个臭男人寻死,太不值得了。 娴记住了母亲最后的遗言。后来她抱着芝去了国光美发厅。在美发厅里娴充分地显露了她性格中泼辣的一面。她看见老王后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美发厅里秩序大乱。众多的理发师和顾客围了上来,娴当众勒下了老王手上的那只金表,然后索要另外两只戒指。理发师老王窘迫至极,矢口否认两只戒指的存在。娴想它们肯定已经戴在哪个女人手上了,而且母亲一死死无对证,对此她早已有所预料。在一番互相羞辱以后,娴打了老王第二记耳光。她说,两记耳光换两只戒指,老王你又讨大便宜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娴把那只金表往衣服上擦擦,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然后她抱着芝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国光美发厅。 娴大闹国光美发厅的轶事被目击者谈论了好几天,过后也就被渐渐遗忘了,因为两个当事人都缺乏名望。 故去的照相馆老板娘给娴留下了五百块大洋和一小盒金器,娴翻箱倒柜搜寻了家中的每个角落,最后确认她不会找到其他东西了。她冷静地盘算了一下,这些钱财最多能维持三五年的生活。娴对未来第一次感到深深的迷惘和忧虑。她站在窗前凝望外面繁华的街道,一家商店的留声机播放着金嗓子周璇的歌。一个她认识的女演员从皮货店里拎着貂皮大衣出来,上了一辆小汽车。一阵鞭炮声从广东饭店传来,那肯定是婚宴的场景。娴想她已经被外面的世界彻底抛弃了,现在她只有五百块大洋和一小盒金器。追本溯源,她不得不想到芝,某种程度上是芝酿成了她的悲剧。有时候娴听到芝在摇篮里饥饿的哭声,她让芝长时间地哭着,似乎这样使她的怨恨冲淡了一些。 娴的故事(5) 到了秋末风凉的季节,娴结束了半年多的幽居生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抱着芝从楼梯下来,倚着寿衣店的柜台和店员聊天。人们对她短暂的银幕生涯表现了强烈的好奇心。娴说电影都是假的骗人的东西。又说演电影没意思,哪儿有坐在家里舒服?不难发现娴的话是言不由衷的,她拿着那张和陈云裳、袁美云一起春游苏州的照片,脸上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表情,这一点娴无法掩饰。有时候她抱着芝坐在一只破藤椅上,母女俩散淡地观望街市的风景,1939年就这样从她们身边无声地消失了。 这是娴一生中最为缠绵凄恻的年代。 。。 芝的故事(1) 芝的容貌酷肖她的母亲娴。芝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一些,而娴正好相反,偶尔地芝和母亲一起出门,有人会误以为她们是姐妹俩。这使芝产生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她不太愿意和母亲一起出门。另外,芝也不喜欢母亲的鲜艳别致的衣裙,她认为这与她的年龄不相称。 1958年芝从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毕业。她学的是一种枯燥冷僻的专业:水泥制造。她的同学中多为男性,他们终日围着芝转,但芝总是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沉静冷淡的仪态,不为所动。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看上了邹杰。芝和所有的男性都说话,惟独不跟邹杰说话。邹杰一直为此苦恼。直到两年的学校生活结束,临近毕业分配的时候,芝在食堂里问邹杰,你想去哪儿工作?邹杰说了一家水泥厂的名字,芝说,那我也去那里吧。芝又对邹杰说,你去那边窗口排队买菜,我在这儿买饭,我们一起吃吧。邹杰欣喜若狂。从这天起芝和邹杰的关系就明朗化了。 芝把她和邹杰的事瞒着母亲,但娴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每次芝和邹杰看电影或者溜冰回家,娴就用一种异样犀利的目光审视芝,芝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 你交男朋友了? 没有。芝摇了摇头。 别想骗我,我是过来人。这种事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你说有就有吧。芝觉得她的脸红了。 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同学。芝淡淡地说。 我是问你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没问过他。芝说,他家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你连他的家境都不知道就跟他好了? 我知道他是党员,他是我们学生中惟一一个党员。 就因为他是党员你就跟他好了?党员值多少钱一斤? 他思想觉悟高,他是篮球队长,他还会吹笛子。芝说。 这算什么本事?跟他赶紧断掉,世界上男人多的是,要慢慢地筛选,千万别随随便便去和男人好。 不。芝说。 你不懂男人好坏,以后我会给你找个称心的。你明天就去跟那个党员断掉。 不。芝咬着嘴,她的声音放高了。 娴当时正在剥花生仁。当芝说出第二声“不”时,娴突然大发雷霆,她把筐里的花生壳抓起来朝芝的脸上扔。芝仍然说,不。娴就把那只筐一起砸到芝的身上,她喊道,不听我的话就给我滚,贱货。芝躲闪到一边,她扶着门站了一会儿,忍着眼里的泪水。后来她说,滚就滚,我本来就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家吗? 芝走出家门,暗暗发誓以后不再回家。但是她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在学校宿舍的床位已经撤掉了,铺盖也拿回了家。她也没有特别要好的女友可以借宿。芝想她只有找邹杰了。邹杰是她惟一依赖的人了。 邹杰的家很远,而且芝从来没去过,她只是凭着他抄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邹家。天已经黑了,她站在一条很深很破败的弄堂里敲邹家的门,敲得很怯懦。芝希望开门的是邹杰而不是他家里的人,否则她会很尴尬的。当邹杰开门的时候,芝的眼泪一下奔涌而出,扑向邹杰的怀抱。 邹杰拉着芝的手让她进去,芝坚决不肯。芝在这种状况下仍然保持了她的矜持。她就站在弄堂里和邹杰说话,说着说着抽泣起来。邹杰说,这有什么可哭的?你离开那样的家庭也是好事,干脆住到我家来吧。芝又摇头,她说那怎么行,不明不白的让人说闲话。邹杰想了想说,那你住到我姐姐家去吧,那样就没人说闲话了,我们还可以经常在一起。芝说,可以是可以,只怕时间不能住长,在别人家总归是拘束的。邹杰说,干脆我们结婚吧,下个月我们就结婚。这时芝在黑暗中笑了一笑,她没有再说话。 1958年芝所在的学校也开展了大炼钢铁的运动,c场上架起了一只简易高炉。芝偷偷地跑回家中寻找破铁锅和其他废铜烂铁。她是趁娴午睡时回家的,她不想被娴看见自己回家,但她在翻找那只破铁锅时惊醒了娴。娴穿着背心和睡裤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娴说,你拿破铁锅去卖钱吗?能卖几个钱?芝头也不回地说,你一天到晚光知道钱,破铁锅能炼钢铁,你不懂。娴轻声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摸了摸芝的辫子,说,我是让你气死了,这两天饭也吃不下。明天回家吧,带上你那位党员同志,我做点好菜给你们吃。芝这时朝母亲看了一眼,她说,怎么又变了?你不是让我们断吗?娴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娴说,随便你了,反正是你想跟他结婚,又不是我结婚,你要找谁就找谁吧,谁让我养了你这个宝贝女儿呢? 第二天芝带了邹杰回家。桌上摆了四只小菜,量虽少但非常精美。邹杰夹了一筷子红肠往嘴里塞,被芝打了一下,芝轻声说,到我家不能胡来,我母亲很重规矩,邹杰说,怎么香肠还有红颜色的?我从来没吃过。这时候娴走出了房间,一眼就可以看出娴精心打扮过了,她穿着蓝底黄花的丝质旗袍,腰部以上绷得很紧。娴的嘴唇也浅浅地涂了口红。 娴打量着邹杰,她的直露而奇怪的目光使邹杰很不自在,芝也一样。她忍不住对娴说,你别这样看人家,他又不是小偷。娴莞尔一笑,她说,看看有什么要紧?我看小邹长得不错,很像高占非。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芝的故事(2) 高占非是什么人?邹杰有点局促地问。 你连高占非都不知道?娴想了想说,也难怪,他演电影出名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原来是演电影的。我不喜欢演电影的,他们都好吃懒做,他们都是资产阶级寄生虫。邹杰严肃地说。 芝捅了捅邹杰。邹杰说漏嘴了。芝以为母亲会变脸,没想到娴没有生气,娴点着头说,对了,他们都是寄生虫,你说得一点不错。不过,能过上寄生虫日子也要靠本事,这点你就不懂了。 娴后来婉转地问到邹杰的家庭状况,邹杰自豪地说,我们家三代工人,我是第一个有文化的人。娴听后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后来她说,工人家庭也好,现在是新社会了,工人吃香,有钱有势的人反而不吃香了。 当芝把结婚的事告诉娴时,娴先是惊愕,过后她就哭起来,哭声持续了很长时间。芝茫然地看着母亲扭曲痛苦的脸,不知所措。娴对此的反应超出了芝的预计,芝猜不透她的心。娴进了厕所间,她c上门在里面一边哭泣一边摔打着东西。娴说,滚吧,就当我养了条狗。反正我也不要靠你,你别指望我会给你一分钱。芝觉得很滑稽,她说,我本来就没有跟你要东西。芝的心一下就冷了,她说完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撞上房门。 夏日的一天芝嫁到了邹家。芝没有嫁妆,带到邹家的只有一只磨损了的皮箱。箱子里是她的衣服,还有那些关于水泥制造的专业书籍。芝不想声张她的婚事,但邹家坚持要办两桌酒席。邹杰的母亲对她说,虽然你家没什么人,但我们的亲戚多,礼钱都收了,总归要热闹一下的。 在婚礼上芝穿着一件素色连衣裙,其神情落落寡合,满腹心事。来客都问邹杰,新娘为什么不高兴?邹杰说,她天生这样,她从来不笑。来客说,哪有这种道理?我们要听新娘唱歌。邹杰对芝说,你就唱一支歌吧。芝端坐不动说我不会唱歌。来客不依不饶,要新娘跳舞。芝又说,我不会跳舞,婚礼的气氛立刻沉闷起来,除了芝自己,所有的人都觉无趣。邹杰只好拿了笛子来,给大家胡乱吹了几支曲子。 邹家的房子很拥挤。邹杰的妹妹和父母合并到一起,才给邹杰和芝腾出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没有窗户,灯从早到晚是开着的,一盏15瓦的电灯昏黄地照着简陋的几件家具,照着芝的新婚生活。 最初几天,芝经常坐在床上垂泪不止。邹杰怎么哄也没用。他有点生气地说,我家是无产阶级,就这个条件,你应该有思想准备的。 不。芝擦着泪说,我不是为这个,我是害怕。 怕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说不清。芝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两双拖鞋,她说,也许我们太草率了,我对以后的生活心里没有底。我就是害怕以后,以后我们不好了该怎么办呢? 你这人小资情调太严重。邹杰叹了口气说,团支部没有批准你入团,就是这个原因。 芝当时已经和邹杰一起分到了水泥厂工作。工厂离家很远,他们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回家后疲惫至极。芝每天都是匆匆吃几口晚饭就上床休息了。芝把她的脏衣服塞到盆里用水泡着,但她总是忘了去洗。芝与邹家人的矛盾最初就是从洗衣服上产生的。芝有一天听见小姑在门外摔摔打打地说,耍什么小姐脾气?自己的衣服让别人洗。芝知道这是针对她的。她走出去,看见邹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邹杰的母亲把芝的衣服从盆里拎出来,她对芝说,你看,浸了两天都臭了,还是我给你洗吧。芝的脸涨得通红,她夺过那堆衣服,又把它们扔回盆里,一言不发地洗起来。那次芝又落泪了,她从中感觉到邹家人对她怀有某种敌意,也许直接原因就是他们的家庭出身问题。 后来又出现了洗碗的问题。芝虽然洗了自己的衣服,但她每次吃完饭把碗一推就走了,邹杰家人看不惯。邹杰的母亲在饭桌上诉说她做新媳妇时的种种艰辛,芝并没有领会她的暗示,直到邹杰有一次对她说,你也该洗洗碗了,别老让人伺候你。芝这时深深意识到她与邹家的人格格不入。芝冷冷地说,不洗,我情愿不去吃饭也不洗碗。 芝果然两天没在桌上吃饭,她在街上吃点馄饨包子权作晚餐。到第三天,邹杰的母亲对芝说,你要是跟着我们吃不惯,就另吃吧,家里还有一只煤炉。芝说,我随便,我吃不吃无所谓的。邹杰的母亲说,邹杰就跟你吃了,邹杰最喜欢吃红烧r。芝说,我不会做红烧r,他想吃让他自己做。 芝的婚姻生活从一开始就有不愉快的c曲。她知道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她自身。另外一方面,她对邹家充满了鄙视情绪,她认为这个家庭庸俗琐碎,并不优于她和母亲组成的两人家庭。再其次,芝怎么也不习惯使用马桶,她每次出门倒马桶都从内心感到厌恶透顶。 芝让邹杰打报告向工厂申请房子,遭到了拒绝。邹杰说,我是党员,怎么能带头向组织上伸手要房呢。再说,我们现在有房子住。芝说,这也叫房子?连扇窗子也没有,整天透不过气。反正这儿我住不下去了。 邹杰说,这点困难你就克服不了?我早就知道你有娇骄二气,吃不了苦,你还不承认。芝说,随你怎么说吧,我不想住这儿了。明天我回娘家去,我情愿受我母亲的气,也不在这儿受你们一家人的气。邹杰的脸挂下来了,他愤怒地盯着芝看了好久,最后带着决绝的意味说,好吧,你走,你嫌弃这儿,我不嫌弃。芝这时候意识到争斗的结果将造成她和邹杰的分离,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她疑惑地说,你不跟我走?邹杰背转身说,我不走。我不愿去你家,我讨厌你母亲。芝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她对邹杰感到深深的失望和忌恨。 txt小说上传分享 芝的故事(3) 1958年,昔日的汇隆照相馆经改建重修后重营旧业,只是性质有了根本改变,现在它是国营红旗照相馆。红旗照相馆在楼下,楼上单独另开了一扇门,那扇门里住着芝和她的母亲娴,一层楼板把公共事业和私人生活严格地分开了。 芝回到娘家,娴的反应非常平淡,她说,我知道你会回家的,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又问芝,是不是邹杰欺负你了?芝一声不吭,她显得倦怠憔悴,不愿意说一句话。娴很冷峻地打量着芝,突然说,你从来不把我当母亲看,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芝没听懂母亲的意思,她朝房间里走,说,求求你让我清静一会儿吧。她关门的时候又听见母亲说,我真后悔,我为什么会逃走? 芝也后悔。她后悔不该这么匆忙地嫁给邹杰,至少她要对邹杰的一切考察一段时间。终身大事是不允许任何感情冲动的。芝卧在原先睡的铁床上,看见白床单上那一小块发黄的痕迹,从前的未婚少女的气息梦一样地围绕着她。芝感到怅然若失,整个世界都变得黯然神伤了。 在分居的那几天里,芝躲避着邹杰。在水泥厂的简 第 1 部分 欲望文 第 2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在分居的那几天里,芝躲避着邹杰。在水泥厂的简陋的办公室里,隔着一堵木板墙,她能看见邹杰的乱蓬蓬的头发。邹杰的脑袋一会儿从墙上升起来,一会儿沉下去,芝装作没看见。有一天下班后邹杰骑着车跟在她身后,从工厂一直跟到红旗照相馆门口。芝仍然装作没看见,但他在照相馆的玻璃橱窗前站了会儿,又骑上自行车走了。芝一下觉得非常失望,心里像浇了一瓢凉水。 事实上芝等着邹杰去她家,但芝对此没有把握。芝在焦躁和无聊中过了九天。第九天芝怨恨交加,她想她只能再等一天了,如果邹杰明天再不来,她永远也不会和他继续过婚姻生活。芝其实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 第十天下雨。窗外的瓢泼大雨使芝心灰意冷。芝伏在临街的窗前扫视雨中的街道,看见一辆自行车犹犹豫豫地停在楼下,邹杰穿着雨衣跳下车,轻轻地敲门。芝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对着楼下喊起来,门没关,门是开着的! 邹杰带了条被子来,被子外面虽然用牛皮纸包了一层,还是被雨淋湿了。芝把被子晾到竹竿上,她说,你带被子来干什么?邹杰说,我睡自己的被子。我不睡你们家的被子。芝说,这是为什么?邹杰有点不好意思,脚臭,怕弄脏了你家的被子。芝捂着嘴扑哧笑了,你还挺自觉。 夜里雨仍然下着。芝难以成眠,她看着枕边的邹杰,邹杰已在梦里,他的嘴唇翕动着,下唇上长了一个水泡。芝摸了摸邹杰的脸,心中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今天邹杰不来,他们之间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邹杰的迁入使照相馆上这家人的生活改变了格局。娴把买米拖煤之类的家务交给了邹杰。这很自然,邹杰轻松地干掉了许多力气活,他不怕累。邹杰身强力壮,有着超人的充沛的精力。娴后来经常当着芝和邹杰的面夸奖邹杰能干。娴又说,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男人?芝有点反感娴说这类话,芝反感娴在所有男人面前的轻佻言行和举止。 有时候芝感觉到他们夫妻与娴同住一处的微妙细节,芝知道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总是赶不走一个难以言传的幻觉,芝怀疑娴窥视他们的性生活,所以夜里芝每每要求邹杰的动作保持轻捷,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芝怀疑娴躲在门口偷听他们的动静。这种怀疑令芝感到羞愧,她没有办法向邹杰解释。 一天早晨芝被门外的响声惊醒,她睁开眼睛看见气窗上娴的脸一闪而逝,芝叫出了声。她的幻觉竟然被证实了。邹杰被芝的叫声惊醒,醒来看见芝脸色惨白地坐着发愣。邹杰问,你怎么啦?芝捂着脸重新睡下来,她说,没什么,我看见了一只老鼠。 第二天芝就将气窗玻璃用报纸蒙上了。第二天芝看见母亲时心里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娴显得若无其事,她说,你们窗玻璃上有只苍蝇,我把它打死了。芝没说什么,她想,但愿真的是一只苍蝇。 芝的敏感多疑的性格导致她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好几天闷闷不乐。邹杰不知其中缘故。他说,你这人怎么情绪无常,前两天不还是挺高兴的吗?芝烦躁地说,你别管我。我们没有自己的家,我是高兴不起来的。邹杰说,是你自己要住过来的,你要不想跟你母亲过我们就回家。芝摇了摇头说,那也不是我的家,不想去。就在这儿住吧,她迟早要死,死了就安心了。 以后的夜里芝做了许多类似的梦。其中有个梦是娴站在邹杰的背后替他整衣领。这也是芝惟一敢回想的梦境。这些梦折磨着芝,芝知道一切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民谚,她怨恨自己为什么老想这种无聊肮脏的事,况且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即使她不相信母亲,她也应该相信邹杰。邹杰与母亲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 后来芝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古怪的心态,觉得很可笑。她只能把一切归咎于她内心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它由来已久,芝记得她很小的时候经常被母亲反锁在屋子里,她害怕极了。她很小的时候,有个牙科医生经常到家里来,他一来母亲就让芝到另外的房间睡觉。芝一个人在黑暗里害怕极了,她光着脚跑去母亲那儿敲门,门始终不开。芝只能哭泣着回到黑暗中,她真的害怕极了。后来芝想起这些往事,她又把一切归咎于对母亲的忌恨与恐惧。芝如果有了办法,她是决计要离开母亲的,可惜她没有办法。芝同时又是个孤僻而脆弱的女人。 芝的故事(4) 1958年,芝作为水泥厂的年轻女技术员投身于火热的大跃进之中。她参与了白水泥的试制生产,因之得到了一枚劳动奖章。芝很珍惜这枚奖章,她把奖章放在她的绿丝绒首饰盒里。盒子里还装着一条赤金项链和一只翡翠戒指,那是她结婚后娴给她的全部嫁妆。 有一天芝正想出门被母亲娴喊住了。娴刚拔了一颗牙,她从嘴里掏出一个沾血的棉花团,对芝说,你还记得黄叔叔吗?他是个牙科医生,你小时候他经常给你吃巧克力的。 芝说,怎么不记得?他一来你就让我一个人睡。 我前天去口腔医院碰见他了,他还在当医生,就是他给我拔的牙,一点也不疼。 芝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医生还是那样风流倜傥,头发一丝也不白,腰板直直的,他妻子去年得败血症死了。 芝明白了母亲的潜台词,她不耐烦地说,你想嫁给他就嫁好了,我不管,我要去上班了。 等等,让我把话说明白了。娴又拉住了芝,她说,黄医生现在住宿舍,他要是来的话,你和邹杰就要出去了。 芝恍然大悟,愤怒和仇恨噬咬着她的心。芝咬着牙对娴说,他什么时候进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你别以为我们想赖在这儿。 以后的几天里芝和娴没有说过一句话。芝把这事瞒着邹杰,否则邹杰立刻就要回他的那间黑屋子去了。芝只有在厕所间里暗自啜泣。她痛恨自己生在这个y冷的家庭里,她想也许她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了。 正当为今后的落脚点犯愁时,事情有了变化。娴有一天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大骂黄医生是个色鬼,又骂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色鬼,没有一个好东西。芝冷冷地说,到底怎么了?娴控制不住她的激愤情绪,尖声说,他跟一个护士勾勾搭搭。芝忍不住刺了一句,那你跟他不也是勾勾搭搭吗?娴把手里的草编提包猛地砸到芝的身上,你幸灾乐祸,你们存心把我气死,气死我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男人不是好东西,女人也不是好东西。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芝把母亲的提包挂到墙上,回过头看看她那种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充满厌恶,另一方面,她又庆幸母亲这场恋爱的结局,这样芝就不需要另起炉灶生活了。 芝又以全部精力投入了白水泥的试制生产。到了1958年,跃进牌白水泥投产了。投产那天市里和中央的领导来剪了彩,最后和技术人员合影留念。后来那张照片登在《解放日报》的头版头条。芝也在照片上,她站在人群的左侧,手捧一束鲜花。芝拍照时不喜欢笑,即使是这样的欢庆场面,芝看上去仍然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芝和邹杰结婚后一直没有怀孕。芝不解其中的原因,他们的性生活是正常的。芝对这种事没有太多的激情,但她也不想采用任何避孕手段,她的潜意识里是希望有个小孩的。她发现邹杰很喜欢孩子。在某次平淡的房事后,芝问邹杰,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邹杰说,女孩。你呢?芝郑重其事地说,我不要女孩,我想要个男孩。邹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封建意识,新社会男女平等了,男女都一样。芝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想法一时也说不清楚。好多事情女人有感受,男人没有。你懂吗? 芝有一天绝望地把邹杰推开,她望着天花板说,算了,也许我们中间谁有问题,我们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邹杰说,不会的,再说我们又不光是为了生孩子。芝哑着嗓子说,我只对孩子感兴趣。邹杰看着芝倦怠灰心的神情,感到很沮丧,他突然意识到芝是应付他的,芝的目的只是为了孩子。如果这样,我不成了一匹种马吗?邹杰想着,他觉得受到了某种伤害和污辱,他的旺盛的性欲因之被抑制了,以后的几夜邹杰一上床就自顾呼呼大睡。 1959年的一个休息日,邹杰陪着芝去了医院。他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突然听见芝在诊疗室里哭起来。邹杰猜到了什么,他一下感到体内变得空空荡荡,伴随着一种深深的凉意。芝从里面出来时泣不成声,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邹杰,什么叫输卵管阻塞?我为什么这样苦,谁都能生育,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个权利?邹杰扶着芝朝医院外面走,芝的步子摇摇晃晃的,芝继续哭泣着说,如果我有孩子,我会对他好,我不会让他受一点苦,老天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个孩子? 从医院回来后芝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几天沉闷伤心的日子过去,芝开始镇定下来。她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憔悴的脸,她的脸由于过多的哭泣变得浮肿起来。芝抓过一把梳子梳着头发,对邹杰说,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邹杰说。 你考虑过离婚吗?芝沙沙地梳着头发,她说,你要是想离婚,我同意。我不愿意担上绝后的恶名。 别胡说了。邹杰很厌烦地说,我早就对你说过,事业第一,家庭第二,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现在这样想,时间一长就不同了。芝说,你总不能一辈子跟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在一起。 我拿你真是没办法。邹杰叹了口气,你老是自己折磨自己。难道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一切都会变的,只有人的命运不会改变。芝把梳子扔到桌上,掠了掠头发,她说,我母亲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承担她的悲剧命运,我恨透了她。我是一个私生女,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我注定享受不到别人的幸福和权利。谁都能生育,我却不会生育,这是我的错吗? 。。 芝的故事(5) 芝那天说了很多。邹杰不耐烦地听着,他觉得芝流露了不健康的思想倾向,但他忽视了另外一种更为可怕的倾向。芝对生活感到了某种彻底的绝望,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1959年秋天的一个夜晚,芝躲到厕所间吞下了半瓶安眠药,然后她安然地回到床上躺在邹杰身边。芝准备就此告别世界。在厕所间的墙上她用圆珠笔写了给邹杰的遗书:邹杰,别忘了付给母亲这月生活费五十元。我是爱你的。 早晨邹杰醒来时发现芝还在安睡,他推了推她,芝一动不动。邹杰想等一会儿再叫醒她。他去上厕所,看见了墙上那行字后猛地醒悟到了什么。邹杰去敲娴的房门,他失声大叫,快起床,芝寻短见了。娴在里面生气地说,大清早的你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寻死?要寻死的是我,不会是她。邹杰知道娴不相信,他就把芝从床上抱起来往楼下跑。在清晨的大街上,邹杰抱着芝挡住了一辆送豆制品的三轮车。车主说,这女的怎么啦?邹杰又急又恨地说,她活腻了。车主又说,那这车豆制品怎么办?邹杰愤怒地说,人比豆制品值钱!他把芝往那堆油豆腐素j百叶上一放,推开车主就骑上车往医院去了。 芝在灌肠后仍然睡了二天二夜。邹杰和娴轮流看护她。芝在第三天的薄暮时分醒来,看见邹杰伏在她的脚边睡着了。她伸出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头发,眼睛看着病室的窗外。窗外的石榴树上有一只小鸟跳上跳下的,芝依稀觉得她的灵魂和小鸟一样在外面流浪着,跳上跳下的。 你先别跟我说什么。芝对邹杰说,你到街上去给我买一束康乃馨。如果买来了,我就不会死,如果街上没有康乃馨,证明我没有权利生活下去,我还会走这条路的。 邹杰跑遍了半个城市,买回了一束红色的康乃馨。他推开病室的门,看见芝的眼睛亮了一下,随之又恢复了原先的淡漠。 你把花c在药瓶里吧。芝轻声地说。 芝,你到底为什么?邹杰一边c花一边生气地说。 不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害怕。 你到底怕什么?你怎么能把生命当做儿戏呢? 我怕失去你。日子一天天过去,你对我的爱一天天淡下去,最后没有爱了,说不定会恨我。我害怕的就是这些,芝侧过脸看着窗外,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1959年,邹杰发现妻子芝的行为越来越古怪病态。芝终日精神涣散,惟一的精力都用在对邹杰的严密控制上。芝不允许邹杰和年轻女性说话,她对邹杰的任何单独活动都表示忧虑和紧张。有一次他发现芝在检视他换下来的内k,这种卑琐的举动使邹杰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医生认为芝患了忧郁症。邹杰不理解这种疾病的含义,他问医生,如果我们领养个孩子,她的病会不会好起来?医生对此不置可否,但他认为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到了年底,邹杰去儿童福利院抱领了一个弃婴。他想遵从芝一贯的意愿抱个男孩,但福利院中所有的弃婴都是女孩,没有男孩。邹杰觉得这种情况很不正常,他没有办法,最后抱回家的还是一个女婴。 邹杰给女婴取名为箫。他认为箫是一种有苦难言的乐器,就这样邹杰做了父亲,其实是箫的养父。 芝做了箫的母亲。她对箫的性别始终怀有不满的情绪。 娴做了箫的外祖母。娴说,就当养只波斯猫吧。 箫被抱回家的第二天,他们来到楼下的红旗照相馆,请熟识的摄影师照了一张全家福。摄影师让他们都要笑,邹杰和娴很自然地笑了,而病中的芝怀抱婴儿笑得略显茫然。后来这张合家欢就陈列在红旗照相馆的橱窗里,过路的行人都会朝它多看一眼,这是1959年冬季的事。 箫的故事(1) 箫记得她小时候经常看见燕子。燕子在她家的门檐上筑了一个草巢。许多个早晨箫在燕声啁啾中醒来,她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坐在铁床上,闻到一股熟悉的煎药气味弥漫了空间。楼梯上有人轻轻地走动。娴每天早晨把箫喊醒,娴的发髻散乱地披垂着,胸前挂着两朵白色的茉莉花。箫记得她起床后总是看见芝在水池边刷牙,芝的嘴角上凝结着牙膏的白沫,一柄塑料牙刷在芝的嘴里来回抽动,发出机械的沙沙的声音。 水池的左侧是煤炉。药煎在煤炉上噗噗地冒着热气,药味浓郁而古怪。箫知道再过一会儿,那罐药将被端下来,娴把药用纱布滤成一碗黑水,端到芝的手中,芝每天都要喝这种黑水。娴又把一锅泡饭端到炉子上去。箫在上学前必须吃掉一碗泡饭,外加半块腐r或者一条酱瓜。 箫有许多日记本。在历史最早的一本日记里箫这样写道:我生长在一个资产阶级家庭里。我的童年是不幸福的。我母亲患有精神病。她从来不关心我。我的外婆一把年纪还要打扮得妖里妖气。她每天让我吃泡饭,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天天吃泡饭。 箫回避了她的养父邹杰的存在。对于邹杰,箫从来不提。从十四岁那年开始,箫就害怕回忆养父邹杰的脸。在她的整个成长过程中,邹杰一直是她心灵上无法抹去的一块y影。 1972年,箫十四岁。箫对十四岁前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到了这一年,箫的经历就变得如泣如诉了。 箫那天玩得很累,晚上一上床就睡着了。大概是半夜时分,箫被突然惊醒。她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她的床头,箫想叫,一只手迅捷地捂住了她的嘴。箫认出了邹杰。她听见邹杰压低声音说,别叫,你把被子蹬掉了,我在给你盖被子。邹杰说完朝门外走去。箫发现邹杰是光着脚的,他的光脚在幽暗中泛出寒光。箫害怕起来,她跳下床去关门。门被邹杰抵住了。邹杰又闪了进来,他穿着短裤和棉毛衫,身上有一种膏药的气味。邹杰说,箫,你千万别叫,你是我抱回家的,我喜欢你,我不会欺负你。箫推着邹杰,你出去吧,我要睡觉。邹杰说,她有精神病,我不能和她离婚,可我也是个男人,箫,你懂男人和女人吗?箫快哭出来了,她摇着头说,我不懂,我要你出去,我要睡觉。她看见邹杰颤抖着,眼睛里有一点火光在跳动。她的手在空中挥舞着,碰翻了箱子上的一只水杯。 水杯清脆的碎裂声唤来了芝和娴。她们在外面敲门。箫听见了芝的尖厉的声音,邹杰,你这回总算让我抓住了。箫听见邹杰开门的声音非常沉闷,然后电灯亮了,灯光很刺眼。箫终于尖叫了一声,随后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死气沉沉的家里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这场变故。 箫记得出事的第二天她仍然去上学了。那天有体育课,跳小山羊。箫怎么也跳不过去,脑子里总想着夜里发生的事。她看见娴出现在c场那一端,娴提着草编挎包朝箫招手。箫意识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等着她。 跟我去铁路口。他卧轨了。娴说。 箫的脸色发白。她僵立着说不出话。 他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干这种下流事。他这是自食其果。娴说。 箫跟着娴赶到铁路道口,邹杰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铁轨上有一大摊血,在阳光下呈现出奇怪的紫色。风吹动路上的灌木丛和杂草,箫凝视着那摊血,浑身颤抖。她感到一切都如在梦里。 芝坐在枕木堆上,她双手捧着一只被血溅红的解放鞋。邹杰的丧生使芝的精神有所缓和。芝对着鞋子说了许多话。 邹杰,你不该和我结婚。芝说。 邹杰,我不该吓你。我说要去告你,我其实是吓你的,你是个大男人,为什么就害怕了?芝说。 箫站在风中。一列黑色的货车从她的身边轰隆隆地疾驰而过。箫注视着那列货车远去,最后消失在天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三个女人站在铁路上面对那摊紫色的血。这是1972年的一天,箫十四岁,箫十四岁的时候开始成熟了。 箫十六岁那年自愿报名去了农场c队。箫本来可以留在城里,但她一心想离开芝和娴,还有红旗照相馆楼上的y暗潮湿的家。这是她早就酝酿过的。箫的选择充满了时代意识,因而受到了普遍的赞誉。箫自愿下乡接受再教育的通讯报道发表在1974年的《解放日报》上,与当年芝在水泥工地上的照片刊登时间相隔十六年。 箫去了农场以后才发现她陷入困境之中。在苏北荒凉的盐碱地上,生活的艰苦和劳动的强度远远超出了箫的想象范围。箫在水田里c秧时觉得自己像一只迷途的小狗,她的纤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农场生活。箫想回家,但家已经变得模糊而遥不可及了。许多个夜晚,箫在茅棚里听见大风吹过苏北贫困的原野,她想着红旗照相馆楼上的家,想着芝和娴的脸,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箫感到一种真正的孤单和恐惧。 箫下定决心回城。她采用了一个女友传授给她的病退方法,用冰块在膝盖上长期摩擦。女友说,咬咬牙,坚持一个月你去医院,医生就会诊断你有关节炎了。1976年冬天,箫抱着一块冰躲进农场简易漏顶的厕所,她仰望芦席棚顶上露出的灰暗天空,用冰摩擦着双膝。箫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对自己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 箫的故事(2) 箫后来拖着两条僵硬的腿返回城市。她真的患上了可怕的风湿性关节炎。在肮脏拥挤的乡村公共汽车上,箫坐在她的简单的被包上想象回城后的生活。她感到一片茫然。当车窗外的田野农舍最后消逝时,她意识到自己的青春时光已经提前耗费光了。 箫的经历与她的同时代人基本相似。后来她一直在一家综合菜场的猪r柜台上卖r。对于这门职业箫没有嫌弃之心,她有思想准备。与箫前后病退回城的知青觅得的工作五花八门,有剃头的,炸油条的,烧锅炉的,还有一个女孩去殡仪馆当了化妆师。他们对箫说,你算是有福气的,卖r这行当不错。箫说:我知足,你们以后买r都来找我吧。 初上猪r柜台的那几天里,箫老是从自己的衣服上闻到生猪r的气味。这种气味就像植物一样在她的指甲、头发和鼻孔里生长,挥之不去。箫每天都去对面的公共浴室洗澡,但也无济于事。她没有办法了。随它去吧。箫想猪r味总比农场生活易于忍受一些。箫后来就不去洗澡了,不去洗澡也就过来了。箫从中总结了对付生活的无为而治的新经验。 箫回城后发现芝的忧郁症病状日趋严重。芝终日坐在背光的窗前,手捧亡夫留下的一只解放鞋喃喃自语。每逢星期三的上午她离家出门,去铁路道口祭奠邹杰的亡灵。箫知道星期三是邹杰的忌日。想起邹杰她的心中就有一种浮冰的凉意。箫不希望留存邹杰的任何记忆,但她始终无法忘记十四岁那年的重大事件。邹杰留在铁轨上的那摊紫色污血在十年以后仍然散发着悲怆的气息。 箫的男朋友小杜有一天在铁路道口看见了芝,芝对亡夫的刻骨铭心的眷恋使他颇为感动,同时他也担心芝的安全,第二天小杜与箫在公园约会时提及此事,他发现箫的反应极为平淡。 你别让她去铁道口了。那里很危险。小杜说。 她有病。她要去,我有什么办法?箫说。我不管她。 你应该管管。虽然她不是你亲生母亲,但也是养母。你不管谁管她? 我不记得她是怎么养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所以我不领谁的情。箫低下头咬着嘴唇说。 小杜看见箫的眼圈有点发红,他知道箫对她家的事是讳莫如深的。但是好奇感促使小杜紧追不舍,他谈了一会儿闲话,突然又问,箫,你的养父是怎么死的? 箫沉默不语。她转过脸看着别处,过了好一会儿说,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这跟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小杜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要不想说就不说。 那天箫借口上厕所不辞而别离开了公园。箫和小杜的约会经常出现这种尴尬局面,许多次不欢而散,然后又再次见面。他们的恋爱不冷不热地持续着,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双方都不想轻易地放弃对方。小杜三十一岁了,是同济大学毕业生,想结婚但没有房子,而箫也二十八岁了,箫是个卖猪r的营业员,她在红旗照相馆的楼上有永远的房产继承权。他们都逾越了浪漫年龄,一切要从实际出发。 箫和小杜准备登记结婚的前夕开始着手处理养母芝的问题。箫为此调休一天,专程去芝以前工作的水泥厂商量。她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送芝去精神病院的要求。水泥厂方面很吃惊,他们说,为什么要去那里?芝的病很轻,完全可以在家里调养。箫说,你们不了解情况,她经常去铁路道口,出了事怎么办?谁负这个责任?水泥厂方面说,你是她女儿,你当然有责任照顾她。再说她病休二十几年,厂里付的医药费已经够多了,住院的费用是付不出了。箫说,你们不肯付难道让我付吗?我一个月八十元工资,还要准备结婚,我拿什么付?箫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许多伤心事一齐袭上心头,箫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水泥厂方面因而动了恻隐之心,同意将芝送到郊外的精神病疗养院去。 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上午,箫提着网兜和一口皮箱把芝送上了吉普车。芝一手抱着她最钟爱的红色康乃馨花束,一手抱看亡夫留下的解放鞋走上汽车。她没有作任何反抗,箫看了看芝的宁静木然的脸,轻声劝慰说,去吧,养好了病我再接你回家。 箫结婚的时候,娴已经瘫痪在床上了。箫和小杜的新婚之夜,娴不停地用g子敲打墙壁,这让小杜感到非常扫兴,他说,她想干什么?箫说,可能又想吃东西了,别理她。她一天到晚躺着,光想吃。小杜说,老这样敲不是办法,你去看看她吧。箫说,不去,让她敲,她存心不让人安静,我恨死她了。小杜无奈地听着墙壁上的反弹声,他说,这样敲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睡?你不肯去我去吧。 小杜披上毛衣推开娴的房门。娴躺在昏暗的荧光灯的光圈里,她的脸色微微发青,酷似一只苍老的苹果。 你想喝水吗?小杜站在门口问。 娴没有回答,她在翻看一本发黄的影集。 你想吃点儿什么?小杜又问。 娴抬起头看了眼小杜,然后指了指影集说,你知道吧?我从前是个电影明星。 箫结婚后的第二个月物价就上涨了。她事先得到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贮备食品,她买了许多猪r、鱼、j蛋之类的东西,腌在坛坛罐罐里。厨房里放不下,箫让小杜把腌鱼腌r放到桌子底下、阁楼上面。箫在家里走出走进,到处闻到从腌鱼缸里散发的腥臭,她厌恶所有不良气味,但她没有办法。箫当家,她必须精打细算,她必须每个月往银行里存一百块钱,才有可能在两年内置备电视机、冰箱和洗衣机。别人有的东西箫也想拥有,而这个目标的实现必须靠箫的努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箫的故事(3) 箫裁减了所有不必要的开支。她首先减免了娴的牛奶。娴喝了几十年的牛奶,第一天喝速溶豆浆晶时她把碗摔在地上。娴说,我的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连一瓶牛奶也不给我喝了。箫说,坐吃山空,你的钱都让你吃光了。我反正一分钱没拿到你的,给你豆浆喝算我孝顺了。娴躺在床上又哭又闹。箫不为所动,后来她把豆浆碗拿走,说不喝也行,你就跟我们吃泡饭吧,我已经吃了三十年泡饭了,我连速溶豆浆也没喝过。 箫的第二步计划是小杜戒烟。小杜起初坚决不同意,小杜说,我活在世上就好个烟,你不能剥夺我抽烟的权利。箫说,什么权利不权利?你烧的不是烟,是钱。我们现在不需要权利,需要钱。我们需要电视机和冰箱,一切都需要钱,等有了钱置齐了东西,你抽不抽烟我就不管了,到那时候你再要回抽烟的权利吧。小杜惊异于箫思维的直接和轻灵。他顺从了箫。他深知箫限制的实际是他买烟的费用,所以小杜后来就成了个专门蹭烟抽的人。研究所的同事讥笑小杜怕老婆。小杜不承认,他说,我不是怕她,我其实是可怜她。她要钱我满足她,男人就应该满足女人的各种愿望,否则世界和人类就不会延续下去了。 后来的一次食物中毒使小杜对腌r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小杜吃了家里最后那坛腌r后腹泻不止,他知道是r没腌透,时间一长就变质了。小杜硬撑着跑到医院去挂了一瓶盐水,他一个人躺在观察室里想到婚前婚后许多事,忽然感到婚姻的某些前景是黯淡的。后来箫急匆匆地来了。她坐在床边对小杜的病情百思不得其解。 食物中毒?箫不相信,她说,我也吃了腌r,我怎么没中毒呢? 可能你吃惯了变质的东西,肠胃功能好。 别胡说。箫沉下脸说,如果你不想吃腌r可以直说,也不用拿中毒来吓我。 小杜再也按捺不住,他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庸俗无知的女人。 箫瞪大眼睛看着小杜,她回味着小杜的话,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哭泣起来。箫说,好吧,我庸俗,我无知,我害得你食物中毒,这个家我不当了,你愿意吃什么就买什么。 小杜说,这跟谁当家没有关系。 箫继续哭泣,她突然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摔到床上,箫说,这个月的工资给你,你来当家吧。我本来就不想当这个穷家。箫说完就站起身走了。走到门边,箫回头看看床头挂着的盐水瓶,意识到小杜是在输y。箫又慢慢地走回来,坐在床上。但她是用背对着小杜的,所以小杜看不见箫是否还在哭。小杜面对的是箫的后背。箫的后背浑圆有力,显示着女性柔韧的意志。小杜认为这种意志缺乏依据但却是难以抗拒的。 箫,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好像是我嫁给了你,而不是你嫁给了我。小杜平静下来后对箫这样说。 箫没有听见,或者是听见了不想回答。她仰望着透明的输y管里慢慢流动的y体若有所思。箫在二十八岁上结了婚,箫有着所有已婚女人对生活的忧虑和幻想。后来她低头从指甲缝里抠出一块油污,弹在地上。 我有一种更奇怪的想法。箫突然说,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我不喜欢女人的生活。你们做男人的不知道做女人有多苦,有多难。女人不一定非要结婚,可她们离不开男人,最后都会结婚。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瞧不起女人,我也瞧不起自己。小杜,你瞧得起我吗? 小杜躲避着箫的视线,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箫怀着一种绝望的心情拧她丈夫的手臂,她说,你说呀,说实话,你瞧得起我吗? 瞧得起怎样?瞧不起又怎样?小杜歪过头去闭上眼睛,说,婚都结了,你都怀孕了,还能怎么样? 箫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听说了小杜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有个女友告诉她,看见小杜和一个女的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箫起初不相信,她说,小杜每月只留五块钱零花,他哪儿有钱请女人喝咖啡?女友说,你真傻,哪个男人没有私房钱?你就相信他只留五块钱?箫想了想说,我无所谓。他要在外面胡来,我也可以,一报还一报,可惜我现在怀孕了,这副样子太难看了,没有男人会看上我。 有一天小杜穿了一套西服出门,说是去参加朋友的家宴。箫从丈夫的神色中一眼看出了问题。她坐着织毛衣,淡淡地说,你去吧,早点回来。小杜刚下楼梯,箫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她尾随其后,跟着小杜来到暮色渐浓的街道上。箫穿着睡裙和拖鞋,满腹狐疑地走在繁华拥挤的街道上。她看见小杜站在一块公共汽车路牌下,好像在等车。箫正在犹豫是否要跟他上汽车时,一辆汽车靠站了,小杜没有上车,他只是急切地扫视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他是在等人。箫这样想着就到路边小摊上买了一袋瓜子。她倚在广告牌后面,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注视着街道对面的小杜。小杜在暮色中的脸苍白而模糊,他的焦灼期盼的目光像剑一样刺着箫的心。箫觉得她的心正一点点慢慢地下坠,一种深深的凉意在她脆弱的体内荡漾开来。箫看了看天空,天空也正在一点点慢慢地黑下来,整个世界空空荡荡。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杏黄色裙子的女人。箫看见了她的脸和身材。那是个和箫年龄相仿相貌平平的女人。箫很快对她作出了这个判断。她并不比我漂亮。箫想。她朝前走了几步,又往后退了几步。她犹豫着是否要走过去对他们说点什么。小杜和那个女人相拥着朝这面走过来了。箫听见了那个女人清脆快活的笑声。正是她的笑声最后激怒了箫。箫决定不再回避,她突然站在他们面前,不动声色地嗑完了最后几颗瓜子。最后箫响亮地清了清嗓子,朝他们脚下吐了一口痰,然后她把手里的瓜子壳全部扔到小杜的脸上。箫对小杜冷笑了一声,你的酒宴吃完了吧?吃完了就跟我回家,外面流行性病,你可别染上了。 箫的故事(4) 箫始终不去正眼注视那个女人,这是表明她鄙视她的最佳手段。她扭着腰肢朝前走了一段路,回头再看他们,小杜僵立在路上,一动不动,而那个女人已经汇入大街上的人群,匆匆离去。箫站住等小杜过来,但小杜仍然不动。箫低声咒骂了一句,s货。她自己也不清楚咒骂的对象是小杜还是那个女人。 那天小杜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才回家。箫不知道那段时间小杜在什么地方,她闻到了小杜身上有股强烈的酒味。小杜昏昏沉沉地爬到床上来,嘴里发出酒嗝的声音,身体散发出浑浊的热气,使箫感到厌恶透顶。她踢了小杜一脚,给我去洗个澡,你怎么这样臭?你要让我吐了。小杜没有吱声,他仰面躺着,呼呼地喘气。箫又踢了他一脚,快给我滚下床去,你这个下流男人,你有什么脸躺在我的床上?箫的脸上猛地挨了沉重的一击,她恍然意识到那是小杜的拳头,她不相信。箫头晕目眩地跳下床,她想找台灯的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抓过一本书朝小杜身上砸去,她尖声叫起来,小杜,你敢打我,你有什么脸,竟然敢打我?小杜在黑暗中躺着,他说,打的就是你,你让我丢尽了面子。箫说,你还要面子?你要面子就别干下流事。小杜这时候冷笑了一声,我干下流事?我再下流也没跟自己的养父睡觉。你这种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自由?箫站在黑暗中颤抖着,她不知道是谁把这个致命的隐私告诉了小杜。箫的眼泪无声地淌过脸颊,绝望和悲愤使箫咬破了嘴唇,她站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无言以对。事到如今,什么都不用说了。箫想,不要解释了,事到如今,什么都不要解释了,她需要的只是报复伤害她的男人。 箫婚后一年,小杜提出了离婚要求。箫对此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当小杜y沉着脸说出离婚这个不祥的字眼时,箫粲然一笑,她用讥嘲的口吻说,你是个大学生,怎么连婚姻都不懂?女方怀孕期间,男方不能提出离婚要求。小杜说,那好吧,就等孩子出生后再离吧,反正我决心已定,你我无法再共同生活了。箫说,这事可不是全由你定,离不离婚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小杜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也想离吗?箫看着小杜的脸凝神思考着什么,最后她说,离是要离,但我不会让你太便宜了。 此后就是长达三个月的分居。小杜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他重新回到了从前单身汉的快乐时光中,日子过得轻盈而充实。有一次他和女友一起骑车路过红旗照相馆,看见箫在路边菜摊上买莴苣。箫没有看见他们,她和菜贩耐心地讨价还价,最后拎着一篮莴苣满意地离去。小杜看见了箫的腹部沉重万分,想那里孕育着他的骨血,小杜感到惘然若失。他对女友说,你知道吗?婚姻其实是一只巨大的圈套,只要你钻进去,生活就变得莫名其妙。 1987年的夏天异常燠热。这年夏天有许多老人死于酷热的气候。娴就是其中的一员。当七月将近的时候,昔日汇隆照相馆的楼上已经热如蒸笼,娴在病榻上辗转反侧,她预感到死神正在渐渐近,但她除了大量吞食雪糕和冰水,没有其他办法反抗。娴得了褥疮,她时常哀求箫给她作全面的清洗,但箫只是敷衍了事地给擦洗一番。箫捂着鼻子,她对娴说,我这样也对得起你了,你看我挺着大肚子,我也很累,我也想让人给我洗一下呢,可我没这个福气,我在这个家里从来就没得到一点好处。娴后来又要求箫去买冰放到房间里,箫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够了,你别再烦我了,电扇一天到晚吹着,天天一度电,你还要冰。既然这么怕热,你当初怎么不跟那个老板去香港,香港有冷气,再热也不怕,还有佣人伺候,你为什么不跟他去? 娴老泪纵横。娴在弥留之际经常沉湎于往事的辛酸回忆中。一本发黄的影集就放在枕边,但她已经无力去搬来欣赏,影集里有她年轻时留下的美丽倩影,这是她一生中惟一为之骄傲的事情。娴觉得她的一生像纸片一样被渐渐风化,变成碎片。她想起1938年与孟老板短暂的欢情,想起对那次堕胎手术的逃避,又一次心如刀绞。 我怕痛。娴说,就因为怕痛,断送了我的一生。我要是做了手术,不会有芝,也不会有你,我就会过上好日子了。我要是 第 2 部分 欲望文 第 3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怕痛。娴说,就因为怕痛,断送了我的一生。我要是做了手术,不会有芝,也不会有你,我就会过上好日子了。我要是跟他走了,现在也用不着看你脸色挨你骂了。 那不一定。女人永远没有好日子,这跟男人没有关系。箫一针见血地回答了娴的臆想。 娴在弥留之际好像被一种可怕的意象折磨着。她让箫给她拿一把刀来。箫说,你要干什么?娴的脸色潮红,双眼炯炯发光。箫走到厨房里,拿刀回来,正好看见娴微笑着溘然而逝。箫听见窗外飘来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这是送娴去黄泉之路的惟一仪式了,箫想她为娴作了解脱,而女人与女人的心其实是相通的。女人的共同敌人是男人,但女人却是为男人而死,箫想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1987年的夏天箫独自居住在照相馆上。她每天中午从菜场回家,一半时间倚窗冥想,另一半时间用在拖地板楼梯这类家务事上。箫拖着沉重的身子,拎着水桶拖把来往于楼上楼下,重复着同一种单调的擦洗动作。从窗户门缝里挤进了1987年热闹的街市声,但是箫对外面的世界无动于衷。 箫现在是一个人生活了。她竭力把小杜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抹去,其做法酷似当年被抛弃后的娴的做法。最后她站到椅子上,摘下墙上的结婚照。她取出照片细细端详了一番,用剪刀把照片剪成两半,一半是她自己,另一半是小杜。箫把小杜的那一半剪成许多碎片,捧着它们扔进抽水马桶,然后她很利索地放水冲掉了那些碎片。想到小杜的照片已经混迹于粪便和污水之中,箫憔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稚气的笑容。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箫的故事(5) 箫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去医院作最后一次围产期检查。医生认为箫有早产的迹象。箫的神色立刻变得忧心忡忡。医生说,你别着急,不管是否早产,婴儿都能活下来。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没有时间,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办好呢。医生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分娩更重要呢?箫轻声地笑了笑,她说,当然有,不过这事我不能告诉你。 第二天箫像往常一样去菜场工作。她卖掉了很多r,很快r案上就空了。箫用抹布擦了擦刀,跑到别的r摊上割了一块五花r。她对同事说,晚上小杜回家,我要招待他吃红烧r。箫后来就把那块r连同刀一起塞进包里,有同事好奇地问,这么重的刀你带回家去?箫说,这刀快,好用,我带回家派用场。 箫在公用电话亭里给小杜打了电话。小杜很吃惊,因为箫从来没给他挂过电话。箫在电话里的声音柔弱而自然,她说,等会儿你回家吧。我请你吃饭,谈谈我们离婚的事情,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傍晚时分小杜如约而至。他带来了一筐橘子和一袋话梅,那都是箫最爱吃的东西。箫的表现很平常,她在炉边忙着炒菜煨汤,她对小杜说,你别客气,现在还没离婚,我们还是夫妻,夫妻之间没什么客气的。 小杜的心情忐忑不安。他认为箫的邀请有所企图,所以一直等着箫的实质性话题。但箫始终不提,她只是殷勤地给小杜夹菜盛饭。小杜终于忍不住了,他说,箫,你想提条件尽管说吧,我会尽量满足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箫从容不迫地盯了小杜一眼,她说,为什么提钱的事?我如果要十万元你拿得出吗?你拿不出,我也不想要你的钱。小杜说,那么孩子由我来付抚养费吧,每月八十元够吗?箫摇了摇头说我生的孩子我自己养,跟你没关系,孩子也用不着你抚养。小杜感到疑惑不解,他看着箫平静从容的脸,突然觉得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小杜说,我真的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宽容,那么你到底还希望我做些什么?箫这时候妩媚地笑了一笑,她凝视着小杜的脸,过了很长时间,最后她用一种轻松自如的语调说,你今天睡家里吧,我跟你情义未断,今天夜里做最后一次夫妻吧。最后一次,一了百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别管谁。 夜里十点钟左右,小杜茫然地爬上了床。小杜与箫大约保持着一拳之隔的距离躺着。他再次温习了箫的身体所散发的女性气息,想起他的这段短暂的婚姻经历,小杜痛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种种矛盾。有许多话想与箫谈,但箫对空泛抽象的话题从来是不感兴趣的。小杜偷偷地观察箫的睡姿。箫侧卧着,脸朝向他这一边。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箫的眼睛是闭着的,刚刚烫过的头发无力地卷成一团,遮盖了她的一半脸部表情。小杜想她也许很累了,而他也很累了,他们都需要睡觉了。因为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该做的事也都已做完。 凌晨二点,当窗外第一辆送牛奶的三轮车哐当当地驶过时,箫轻轻地下了床。她走到镜子前,借着那一点幽暗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箫看见自己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着灼热的光亮。她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一圈,最后从书架上抽出那把割r刀。也就是这时候,箫感觉到了分娩前最厉害的阵痛,她的整个身体都在这种异常的痛楚中下坠,箫挣扎着朝床边走过去。她一直想在分娩前完成这件重要的事情。但现在不行了,分娩前的阵痛使箫脆弱乏力,她的意志也在这一瞬间迅速崩溃,箫举着她用惯了的割r刀,她知道她已经无法下手了,也许她本来就缺乏这种力量。绝望、恐惧和疼痛交织在一起噬咬着箫的心,箫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她看见自己的持刀的手颓然垂下,当地一声,那把刀沉沉地掉落在地。 小杜惊醒时看见箫哭泣着朝门外挪。小杜说,你怎么啦?箫听见小杜的声音放声大哭,她断断续续地说,送我去医院,我的羊水破了,我要生了。 箫在市妇产医院产下了一个女婴。箫在分娩时不停地哭泣,助产士们以为她是怕疼,她们当然无法分辨产妇们哭泣的内容,其实每一种哭泣的内容都是不尽相同的。 小杜作为家属在产科病房里照顾箫和婴孩。箫从产床上下来后没有同小杜说过话。到了第三天,护士们把婴儿车从里面推出来,箫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女儿,她指着婴儿车对小杜说,左边第三个,去抱来吧,那是你的女儿。 箫的奶水很足,她给婴孩喂奶的动作协调而熟练,这让小杜很吃惊。小杜坐在一边,看箫给婴孩喂奶。阳光从病房的百叶窗折s进来,箫的憔悴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金黄色,箫凝视着她的孩子,目光柔情似水,旁若无人。小杜倏然发现箫原来也有着一种美丽,小杜又想,哺r的女人也许都是美丽的。 后来箫终于说话了。箫一边轻轻拍着熟睡的婴儿,一边淡淡地问,你看见地上那把刀了吗? 看见了。小杜狡黠地一笑,他说,其实那天夜里我根本没睡熟,我知道你有y谋。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知道。我还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如果不是这孩子,说不定我就下手了。我豁出去了。 如果这样就会发生格斗。你怎么打得过我呢?一般来说,女人都敌不过男人。 箫的故事(6) 我不相信。走着瞧吧,小杜,我不会轻易地放过你。 这是1987年的深秋。这一年许多青年妇女在打离婚,箫只是其中的一个。 第一章    茉(1) 片头 无声。 微微泛黄的白纸衬底,以旧式小说字体娟秀的装帧风格映出字幕。 汇隆照相馆  外景  黄昏  (1937年) 空中回响着隔街的有轨电车轰鸣声,两层楼的汇隆照相馆,坐落在凄清萧条、人迹稀少的街角上。慢慢走近,可以看见楼房的一些细节: 两扇窄小的弹簧玻璃门,板壁上绿色的爬山虎…… 三十年代流行的美术体书写的店名招牌…… 橱窗里陈列着不少镶着镜框的照片,有穿着时装、礼服的单人青年男女;有装扮成水兵的少年;有携儿带女的白种人家庭,还有几幅美国大电影明星头像,一看就不是小店作品,而是修版不善的印刷品的翻版,照片上印有汉弗雷·鲍嘉、琼·克劳馥等英文字样…… 不时有水滴轻轻落在橱窗前的地面上。那滴水来自楼上伸出窗口的晾衣竿,晾衣竿上挂着女人的小物件和旗袍,没有男人的东西。 汇隆照相馆  内景  黄昏 一双穿着女学生搭襻布鞋的脚,轻盈地走下黄昏幽暗的楼梯,她是茉,一个年约十八,稚气未脱,气质单纯的女孩。 茉的身影在楼梯拐角一晃,便下了店堂。 茉拉开弹簧玻璃门,刚要出门,就听背后传来不慌不忙充满威势的一声叫唤:“阿茉头。” 唤她的是她的母亲,站在楼梯上并不下来,温和中透出严厉:“做什么去?” 茉回头:“看电影。” 母亲:“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了。” 茉:“为什么?” 母亲:“明天开始你要坐柜台开票了。” 茉:“不是有阿才吗?” 母亲:“我已经把他辞退了。” 茉:“为什么?” 母亲:“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家里的底细,没人来拍照,拿什么付人家的工资?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听了母亲的话,茉不知所措地发愣。 母亲:“晓得了吗?” 茉点点头,推门而出。 电影院  内景  夜 银幕上映出三十年代的黑白时装片,男女主人公巨大的头像动来动去,台词是南方口音的国语,缠绵悱恻。 茉手里捏着手帕坐在观众席中,两边多是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女学生。 银幕上的男主人公由本片中从未出场的三十年代明星高占非主演。此时剧中人物情绪激烈,言辞也铿锵起来。听到男女主人公一段感人肺腑的激情对白,紧接着歌声和着音乐响起,那是周旋甜美的嗓音唱起了江南民歌《茉莉花》。 纯洁无邪、近乎童声的歌唱,瞬时感动了茉,她眼泪夺眶而出。银幕上的一切模糊起来,一片啜泣声。 汇隆照相馆  内景  日 《良友》画报封面:一个穿旗袍的女明星妩媚的姿态。 茉出神地看着画报,阳光通过画报反s在她的脸上,呈现温暖柔和的色调。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幅男明星的黑白照片上,那是明星高占非。 楼梯咚咚地响,出现一双穿着高跟鞋和开衩旗袍的腿,母亲从楼上下来。 听到声音,茉从画报上抬起头,慌忙收起画报。 母亲目光冷冷地看着茉不说一句话,好一会儿,才返回楼上。 茉坐在柜台上,口中含着水果糖,一边玩着一管自来水笔,百无聊赖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店堂。 外面刮着风,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穿着臃肿的行人和漫空飞舞的梧桐树叶,广告布标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茉扯下一页发票揉成小团包在糖纸里,将这粒假糖夹在头顶上方一只送票滑夹上,用力一拨。 滑夹在绷紧的铁丝上发出呼啸,横穿店堂,通过一只小d钻入里厢。 薄板间隔的里厢坐着一名打瞌睡的男性技师,滑夹铮地停在他头顶上。 技师惊醒,抬头见滑夹上有粒糖,一喜,起身取下,剥开一看不是糖,扫兴。 茉单纯的笑容,很开心。 这时,弹簧门吱呀一记响,茉的笑容倏地凝住。有个人推门而入,门上玻璃映着室外的阳光刺目地一扫,茉感到一阵晕眩,随风刮进两片梧树叶,并把《良友》画报掀得哗哗响。 来人就是孟先生,他摘下礼帽,手中的银质司的克异常光亮,向她颔首微笑。 技师巴结地开了灯,一拉吊绳,升降板上的绘景从西洋柱廊,换了一幅中式的荷塘亭台。 茉:“先生,拍照吗?” 孟先生:“不,我不拍照。” 茉:“那么你取照片?把收据给我吧。” 孟先生:“不,我不拍照。但我想给你拍一张。” 茉一愣。 孟先生目光和善地看着她:“可以吗?” 茉半是害羞半是茫然,呆呆地不知如何作答。 孟先生:“我们是电影公司的。” 茉不由得轻轻地“啊”了一声,激动地问:“那你一定认识高占非啦?” 孟先生闻言,以轻轻的一笑表示认识。 茉顿生崇敬。 于是,孟先生把礼帽和司的克随手往沙发上一放,向门外招手。 玻璃门外立即进来一名摄影师,手里拿一架带镁光灯的新闻相机。 第一章    茉(2) 孟先生不等茉表态就开始摆布:“就坐在这里,手放到柜台上,托着下巴。” 茉下意识地摆出了跟《良友》画报封面一样的姿势。 技师对茉的顺从感到茫然。 等茉摆好了姿势,孟先生却引而不发,迟迟没示意让摄影师拍摄。 孟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可以吗?” 茉端稳笑容,憨憨地点点头:“可以。” 摄影师立即端起照相机。 技师见状,快速扫一眼楼梯上边。楼梯上没人下来,但可以听到母亲从楼上这头走到那头的拖鞋声。 茉尽量让自己不受声音的影响,保持着笑容。 镁光灯咔嚓一闪。照片拍好,茉的笑容残留只两秒钟,倏地僵硬了。 母亲在楼梯上望着他们:“他们是哪里的?” 孟先生和摄影师一愣,茉抢着回答:“他们是拍电影的,认识高占非!” 母亲闻言,迟了好几拍,才冷冷地“呃”了一声。 片场  内景  白天 照片:茉的笑容纯洁无邪。 这张照片已拿在导演手中,放在一沓照片的最上面。 照明灯将片场内一片表演区照得雪亮,表演区内只留下茉一人。茉心神不定地望着这陌生的环境。 导演坐在表演区对面一张大桌案后,两边围坐了一些工作人员。不见孟先生。 导演问茉:“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茉点点头,低头调整自己的表情。 导演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喊:“预备……开麦拉!” 茉立即进戏,急步上场,骤停,满面欣喜说着旧式电影怪怪的台词:“啊呀,这样好的房间,这样高级的马桶间,还有这样软弱的眠床,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夸张地东看看,西摸摸……接着,好像无意中看见谁来了,一阵惊喜:“他来了,他到底来了!” 她向前急走两步,突然停止,面容转而忧郁,一个回头,好像省悟到什么:“不是的,他不是来看我的,他的心里一定是另有别人,那是谁呢……告诉我,那是谁……” 她询问的眼睛对着想象中的一个人,望着,望着,一丝苦涩掠过,脸上表情由晴转y,渐渐变得凄楚。 茉:“我等你……等得好苦……” 说完,泪水一涌而出,她很有造型感地迎着灯光,一动不动。 导演喘了口气,定神看着。 这时场上的茉入戏太深,竟控制不住自己,伤心地哭起来。 旁观者略惊,面面相觑。 茉越哭越伤心,索性放开喉咙哇哇大哭,像个小孩子。 导演有些不知所措,与众人面面相觑。 哭了一阵,茉猛地醒觉,霎时停止哭泣,惊惶望着下边,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场内一片静寂。 这时,片场一角传来掌声,孟先生叼着烟斗鼓掌。 导演见老板鼓掌,也开始鼓掌。其余人乖觉地纷纷鼓掌。 茉在掌声中抬起头来,像小孩一样一边抽噎,一边笑了。 汇隆照相馆门口  外景  傍晚 茉的母亲准备打烊,正在给玻璃橱窗上门板。 茉一脸的喜气走来:“妈,我跟电影公司签合同了,下个礼拜就开始拍戏!” 母亲面无喜色:“你去了,照相馆我怎么管?我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 茉:“怎么顾不过来?现在一天有一个客人就不错了,我现在有自己的事嘛。” 母亲边干边唠叨:“有自己的事。一心想当明星,倒是当得了?这份家业到你手上就全砸掉了呀!” 茉:“公司给我的钱不少,比我们照相馆收入还多呢!” 母亲:“拍电影不好算正当职业,玩玩而已,他们随时可以不要你的。” 茉还想申辩,却找不到说辞,站在那里不响了。 母亲:“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来上门板。” 汇隆照相馆  内景  晨 茉换了新衣,打扮得清清爽爽,蹑手蹑脚下楼。 母亲正忙着开店门,她卸下玻璃门上的木板,转身去搁放时,茉趁机溜到门口,拧开司必灵锁,却被母亲发现。 茉低下头准备挨骂,出乎意料母亲并没有骂:“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八点以前回家!” 茉连忙点头。 母亲:“八点一到我就关门,超过时间,你就不要回来了!” 茉穷点头,溜出门去。 片场  内景  晚 一名工作人员提着一只洋风炉边走边煽,满场放烟。烟雾弥漫在人工搭建的亭台和绘制的布景间。 茉跟几个男女演员已粉墨妆扮,都穿戴清朝宫廷盛装,坐在一边候场。 茉虽不是大牌,这时却已有个娘姨打扇伺候着,她心神不安,老往孟先生那边看。 她看见孟先生及其助手坐在摄影机后,仍握着那烟斗监戏。 导演一手拿着铁皮话筒,没忘一手暗中指使下人,叫他们给孟先生点烟。 孟先生咳嗽着用手驱赶身边的烟雾,躲开下人伸过来的火柴,并不想吸烟。 导演拂去下人,弯腰陪着笑脸,然后转身拍起手掌喊:“第四场,第七镜,准备!” 灯光通明。候场的男女演员一齐站起,快步往演区走。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茉(3) 茉赶紧将头上的宫帽脱下还给一年长女演员,随手夺过娘姨手中的团扇,搀扶住那年长女演员,原来她演的不是什么高贵角色,看上去是宫女一类的配角。 茉看见导演通过铁皮话筒喊话:“无关人士,不许讲话,不许咳嗽,不许放p!” 众人哄笑,孟先生没笑。 导演:“不许笑!” 场内一片安静。 导演:“预备……开麦拉!” 啪的一记,场记打板,摄影师开机。 茉搀扶着女贵人,跟着皇亲国戚,款款走向亭台,高高在上。 茉看见,摄影机,还有摄影机后的孟先生,正仰望着自己。 从摄影机的仰角看上去,盛装的戏中人高高在上,向下招手……这正是我们熟悉的当年一部清宫戏的一幕。 电影公司大门外  外景  夜 男女演员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从大门里出来,相互招呼着分了手,各自回家。 转眼热热闹闹的气氛散去,剩下茉孤零零一人。面对黑黝黝的马路,她不由得畏难起来。 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过来,驾驶座窗口伸出孟先生的头,对茉说话:“我送你。” 茉见了孟先生,心里一喜,却羞赧地站着不动。 孟先生:“上来吧。” 茉壮着胆子去开后座车门:“现在几点了?急死人了!” 茉弄来弄去打不开门,孟先生便笑着下车,帮她开了门,让她上车。 孟先生替她关上门后,在车顶棚上拍了两下,就像拍着茉的肩膀,然后上车,开动汽车。 公寓大楼  外景  夜 孟先生开车来到楼下,自己先下车,打开后车门,让茉下车。 茉下车,见自己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很是诧异:“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不带我回家?” 孟先生:“你知道现在几点?快十一点了!你妈妈早就锁门了。” 茉着急了:“啊呀!这怎么好……” 孟先生:“公司临时给你借了一间旅馆,先住一晚,反正回不去了。” 茉抬头,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一层一层望上去,好高,一直到第八层,才有一间暗幽幽的,没灯光,敞开的窗口,白色的窗帘半掩着。 茉心有畏怯:“可是……” 孟先生:“明天一早还要起来拍早戏,只差几个钟头了,快休息吧!” 茉不安地望了孟先生一眼。孟先生的表情是坦荡的,像一个稳重的长辈,他手轻轻一引,示意进楼。 茉在前,孟先生在后,两人跨上几级石阶,推开玻璃门,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他们。 公寓大楼门廊  内景  夜 孟先生和茉进来,大楼管理员迎上来,谦卑地略一躬身,赶紧替他们打开电梯门。 茉对陌生的环境颇为不适,尴尬地站在电梯笼内,门关合的铿然一响,竟使她一惊。 管理员按动电擎,电梯上升。两人在管理员的偷觑中沉默。 公寓大楼楼上走廊 / 房内  内景 夜 孟先生领着茉来到一道房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然后眼睛看着茉。 茉犹豫着不想进:“我还是回去吧。” 孟先生:“这是专为你开的房间,没别的人。你放心,绝对安全。” 茉很不放心地进房。房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带蕾丝的绣花睡衣,一切都很温馨舒适。 茉回头,见孟先生很规矩地站在门外:“可是……” 孟先生以一种父辈对小孩的态度不容置喙地说:“早点歇吧。明早我来接你。” 他替她关上了房门。 茉听着孟先生的脚步离去,眼睛先就落在床上的绣花睡衣上,她看见睡衣上放了一个绿莹莹的小瓶,拿起一看,是一小瓶花露水,上面印着商标“茉莉花”。 她拧开瓶盖,嗅一嗅,馥郁的香味直冲头顶,与此同时,看见床的一侧,柞椹木的书桌上,竟搁着一台留声机。 茉心跳起来,抑制不住好奇心,打开留声机盖子,转盘上已经安放有一张崭新的胶木唱片,这对她真是个引诱,她没能控制自己把沉重的金属唱头搁上唱片。 黄铜制作的扬声器里立即传出周旋《茉莉花》的歌声,令她一阵陶醉,紧张的心情立即放松,心里充满了对孟先生的感激。 公寓大楼  外景  晨 孟先生坐在车里等候。 茉穿着昨晚的衣服,匆匆从大门里出来,走向孟先生的轿车。 孟先生:“睡得好吗?” 茉:“很好嗳,我迟到了吗?” 孟先生:“来得及。” 小轿车开动。 电影公司大门外  外景  晨 孟先生驾车送茉来到,两人下车以后满面春风,说说笑笑。 忽然,孟先生的眼神变得不安,茉顺着他的目光侧头看去,母亲面色铁青站在那里,狠狠地瞪着她。 茉:“妈……” 母亲粗着嗓子呵叱:“昨天夜里你在哪里!” 茉:“我本来想回家的,可实在太晚……” 母亲:“放肆!再晚你也要回家!” 茉:“可是我怕你锁了门……” 母亲的高声叱责惊动了路人,立即有几个匆匆来上班的电影厂员工停下脚步。 第一章    茉(4) 本想破口大骂的母亲见有人围观,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她狠狠瞪了茉一眼,突然一个转身,丢下她大步地走了。 茉不知所措,站着发呆。她回头看一眼孟先生。孟先生一扬下颌,示意她追上去。 茉赶紧快步追上去:“妈……” 母亲:“回家你跟我讲清楚!” 茉:“妈,我没有什么事啊!” 母亲:“外面不要讲,回家去!” 茉:“孟先生是好人,他待我很好的呀!” 母亲突然立定,恶狠狠地:“哇啦哇啦喊,不想做人了是吗!死回家去!” 茉:“妈,我要拍戏,不能回去!” 母亲:“我们家不许女孩子出来做电影!这个工作我们不要了!” 茉:“那怎么可以,我是公司的人了!” 母亲一愣:“公司的人?好啊,你不得了是吧?摊牌跟你讲,要做我女儿,乖乖跟我回去,要想做电影,你从此再不要回家了!” 茉懵了,立即哭兮兮地央求:“妈,为什么要这样子!我两样都要,两样都要呀……” 母亲:“没出息的贱胎,你就是不肯回家咯?!” 茉:“妈,我已经大了,总要有自己的生活呀!” 母亲狠狠地:“好啊,那你就去吧,不要回来了!” 说完,母亲顾自往前走,扔下茉不管了。茉震惊地望着母亲,站在原地没动。 母亲一边走,一边眼睛不住地转动,以为女儿会追上来,可是却越离越远。 茉仍原地站立焦急地不知如何选择。这时,上班的铃声响了。 汇隆照相馆外  外景  晚 茉步履迟缓,犹疑地走到家门口,推推店堂间玻璃门,门紧锁着。 她回头看看不远处停着的孟先生的车,犹豫再三,伸出手轻轻敲自家店门。 楼上窗口,黑着。 茉加重敲门,并且叫唤:“妈……妈……” 她推摇玻璃门,声音在空阔的街上回荡。好一阵,她失去了希望,只好离开。 楼上,隐在窗后的母亲走出y影,月光照着她苍白的脸,一动不动,目送女儿离去。 茉向孟先生的车走去,一边走,一边抬头望着楼上自家的窗口。 公寓房卫生间 / 房内  内景  晨 留声机播放着《茉莉花》歌曲,早早起床的茉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照看自己,似乎已经懂得修饰自己的发梢和颜面,她滴了两滴花露水在手上,轻抹在颈后。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茉:“谁呀?” 孟先生的声音:“是我。” 茉一听是孟先生,想也不想就去开门,忽地意识到自己衣着不适,便把身体让在门后,伸出头朝外说话:“对不起,等一等噢。” 话音刚落,门缝里刷地塞进来一样东西。 茉一看:竟是自己那张照片,刊登在了《良友》画报的封面上! 茉抓过画报喜不自禁地啊出声来,使劲盯着画报看。 孟先生带着笑推门进来:“你出名了!” “你真是太好了!”茉一时高兴,竟“哇”地一声扑到孟先生怀里。 孟先生顺势一把揽住她,另一手轻轻搭住她的腰际,没等她反应过来,搂着她将她紧紧贴住自己。茉起初又惊又喜感到一种头晕目眩的快意,而后当茉意识到不妥时,两人已经相拥着几乎同时跌倒在被子零乱的床上。她的手中还握着那份《良友》画报,而《茉莉花》仍在歌唱。 湖边野地(苏州)  外景  日 烟雨蒙蒙的湖光山色,岸柳水莲,许多村民兴致勃勃地围观上海来春游的电影明星。 两条船无风自横,一船男人,一船女人,船儿不动,尽人看。 孟先生及导演等男性职员坐了一船,齐往女人那边看。 茉在几名画报上常见的女明星当中坐,跟随她们欢声笑语。 忽然女明星们一起站起来,原来导演捧了一堆尺把长的削好的甘蔗,向她们抛来。 女明星们依次伸手去接,一接一个,都好像练过的身手。 轮到茉,两次都没接住,甘蔗落进水里。 茉颇为尴尬。 孟先生看一眼船上的女人。立即有个女人帮忙,替茉接住一根甘蔗,递给茉。 女明星人手一根甘蔗,津津有味地啃起来,不一会儿都啃得满嘴口红。 有人喊:“拍照哉……拍照哉……” 女明星们顿时乱了起来,拿着甘蔗东掩西藏,四处找相机:“哪里?哪里……” 船摇晃,船上岸上笑声一片,女明星们各有姿态生动。 也许船摇晃得太厉害,茉站立不稳,忽然觉得心翻,干呕了一下。 一直暗中注意她的孟先生,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y影。 汇隆照相馆  外景  日 两个女中学生驻足观看:橱窗里面,显眼的位置,《良友》画报刊登茉的照片的封面,现在被剪下来镶在镜框里。 透过橱窗玻璃,隐约可见店堂柜台上,坐着茉的母亲,她默默地抽着香烟。 小型私人医院门外  外景  夜 茉坐在小轿车里,见孟先生从门里出来,急切地摇下车窗玻璃。 茉:“医生怎么说?” 第一章    茉(5) 孟先生神色凝重,深叹一息,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本病历卡,给茉看:“确定了……” 茉立即浮现出惊慌的表情:“那怎么办啦……” 孟先生:“我跟朱医生约好了,星期三来做手术。” 茉:“朱医生肯吗?” 孟先生:“小手术,不用开刀。” 茉:“朱医生答应了是吗?” 孟先生:“是的。” 茉这才放下心来。 小型私人医院  内景  日 家庭式的诊疗室,茉坐在一张长凳上焦躁不安,孟先生坐在旁边读一张《申报》。 一名老年护士从一个橱柜里一样一样拿医疗器具,银光闪闪的金属器具放进搪瓷盘时发出一声声异常响亮的铿锵,使茉胆战心惊。 掩着门的里间,传来一个妇女的呻吟,像呕吐又像打嗝,恶形恶状。 恐惧使茉浑身颤抖,她脸色苍白,无望地看了看孟先生。 孟先生从报纸上抬起头来:“别怕,一会儿就好了。朱医生医术相当高明。” 茉摇了摇头:“我怕。” 里间传来一种清脆的金属器具碰撞声,那个妇女的呻吟,变成了凄厉的尖叫,并夹杂着诅咒。 茉瞪大眼睛倾听,整个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突然她从长凳上跳起来,双手掩面朝门外冲。 孟先生手快,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啦?你跑什么!” 茉惊恐地说:“我怕,我不做这个手术了!” 孟先生脸沉了下来:“别耍小孩脾气,这手术非做不可。”说完,他坐回原位看报纸。 茉站在门口,不肯坐下。 她紧张地看着老年护士端着搪瓷盘进里间,门开的一刹那,正好那妇女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嘶,十分恐怖,连孟先生也被吓了一跳。 茉几乎本能地转身就跑。 私人医院  外景  日 茉从门里逃出,直奔向小汽车,一只手已抓住汽车的门把手。 孟先生速度奇快,从背后追上她,捏住她的手臂。 茉一下子哭出来:“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呀!” 孟先生:“你到底怕什么?怕什么!” 茉:“我……我怕疼,我实在怕极了!” 孟先生沉默一会儿,突然拉开车门,将茉推上车,用力关上车门,驾车走了。 公寓房间  内景  夜(雨) 屋外大雨滂沱,风从半开的玻璃窗吹进来,拂动着白色的窗帘。茉蜷缩在床的y影里。 一阵敲门声,先是轻轻的,后有些急促。 茉一下子从床上坐起,盯着房门的双眼布满泪的残痕。 孟先生的声音:“开门,快开门。” 茉坐着不动,大声地:“我不去!” 孟先生声音变得恳切:“阿茉头,你不要糊涂,不看医生后果不堪设想!开门,你听我好好说。” 茉略有些犹豫,下了床,想去开门,走两步,又停住:“我不听你说,我不去!” 孟先生重重敲门,变得不耐烦:“开门啊!你开门好不好!开门,你给我开门!” 茉索性躺下,不理睬,一边轻轻地揉着腹部。 最后,孟先生狠狠咒了一句什么离开了。 茉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突然一跃而起,打开房门:走廊上已经没有人。 不知哪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零星的枪炮声,就像过年节的鞭炮声,没人在意。 茉来到窗口,探头往下看: 大雨冲刷着街道,扬起一阵阵白烟,打着雨伞的孟先生在楼下不停地徘徊,显得很焦躁。 大风猛然掀翻了雨伞,孟先生抓着雨伞像抓着一支飞往天空的花朵,费了好大劲才收回来。 公寓房间  内景  晨 雨停了,一片寂静,晨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柔漫地洒进屋里。茉和衣熟睡在床上,蒙■中似乎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她醒了,睁开眼,仔细辨听,却没声音。 当她刚一闭上眼,仿佛又有敲门声。她急忙爬起床,跑去开门。门打开,走廊上没有人影。 突然,一记爆炸伴随着机枪扫s声使她惊骇,那声音好像就在不远处。 茉赶紧跑回房里,但不敢探头往外张望。四下一片寂静,寂静得可怕。 茉听到一阵整齐的、浩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壮了胆子探头往下看。 楼下马路上,全副武装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以四路纵队行进而来。 水兵服一片白色,红色军旗招展,整齐的脚步无穷无尽地回响在狭窄的街道。 茉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不祥,马上穿上衣,跑出门去。 电影公司片场 / 化妆间  内景  日 片场景象跟往日很不一样,空空荡荡,人影稀少,只见三三两两的员工聚在一起悄悄议论着什么,间或有些冷枪,令气氛凝冻。 茉匆匆来到,她茫然四顾,没人理睬她。头顶上响起一个人的说话声:“喂,啥人啊?” 她抬头一看,灯板上有个灯光师傅正在拆卸灯具。 灯光师傅:“是你啊……你还来干什么?散伙啦!” 茉:“什么散伙?” 灯光师傅:“人都走光了,赶快去领最后一笔工资,不知道还有没有领。” 第一章    茉(6) 茉懵里懵懂,嘴里咕哝念着什么,似乎并不关心她的工资,慢慢走进化妆间。 化妆间里边已是一片狼藉,每个人的化妆台屉柜大开,东西已经拿空了。 她掏钥匙打开自己的抽屉,满满一屉东西好好地放在那儿。 她松口气,随手抓了件戏服铺在地上,把抽屉一个倒扣,倾倒出全部家什,包扎起来。然后,她起身跑到大衣橱去翻找衣服。 一拨衣架,骇然露出两个紧紧搂抱的偷情男女,女的衣衫l露。 随即,那男的溜走,女的若无其事,一边紧衣一边走来跟她说话:“你总算来了,躲哪里去了?” 茉:“孟先生呢?” 女人:“你还提他,他卷走全部股金,逃到香港去了。” 茉如雷击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公寓房间  内景  日 茉愤恨地撕扯着那件带蕾丝花边的睡衣,把它撕成碎片仍不解恨,直撕到一个死结处,扯也扯不动,便扔开,喘着粗气。 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听到声音,茉期盼地一跃而起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公寓管理员。 茉一时不知怎么回事。管理员面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呃……我也是没办法……时限快要到了,假使你想要住下去,必须再付房租……” 茉:“这房子不是付过款了吗?” 管理员:“是付过了,但付的是一年的租金。” 茉:“那就对了,不是一年吗?我住进才半年呀。” 管理员面露难言之色,搓着手想了想说:“反正孟先生已经远走高飞,我就向你抖个实情吧……你住进来之前孟先生已经租过半年了,那会儿是另外一个女演员住这儿。” 茉的表情难看地抽动了一下,迟了好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赖在这儿的。” 她想关门,却被管理员一只脚抵住不让关,刚要发火,发现门外还站着个人,是个邮递员。 邮递员上前来,递给她一张单子:“你的汇款单,香港来的。” 茉接过汇单看了看,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谁要他的臭钱,给我退回 第 3 部分 欲望文 第 4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邮递员上前来,递给她一张单子:“你的汇款单,香港来的。” 茉接过汇单看了看,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谁要他的臭钱,给我退回去。” 当邮递员拿了单子疑惑地刚一离开,茉立即后悔:“等一等……”她拿回单子,签了字。 茉关上门,屈辱、愤恨、绝望一起涌上来,猛地扑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枕头上有一根细细的长发,捉起仔细看,这是不是自己的头发呢?枕头上还有许多头发,她心里一阵烦乱,抓起枕头往地上狠狠一摔。 枕头拿开后露出了那瓶花露水。 公寓大楼  外景  晨 茉拖着两只箱子离开了公寓,管理员替她捧着那只留声机。闲候在外的一个黄包车夫立即跳下车,迎上来帮她提箱子。 茉上了黄包车,管理员便把留声机递给她,让她小心抱在膝上。 她在车上,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回头仰望八层楼那个窗口:白色的窗帘依然半掩,她看见窗内有个女人在哭泣,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茉用手捂住耳朵,哭泣声仍然持续。 拉车的车夫问:“去哪儿?” 茉:“随便。” 车夫:“想逛商店还是游乐场?” 茉:“哪儿也不去。送我去汇隆照相馆。” 车夫:“小姐原来想去拍照……(疑惑地)那小姐干吗带两只箱子?” 茉:“别废话了。(突然尖叫起来)送我回家!回家!” 茉看着那窗口与楼房向后退去,而那女人也看着她,向她招手…… 汇隆照相馆  外景  晨 以茉的视角慢慢接近,汇隆照相馆完全变了样。玻璃橱窗里摆了许多花圈和寿衣。 茉望着,一阵惊恐攫住了她,她捧着留声机,让车夫提了箱子跟着自己往门里走。 汇隆照相馆楼下  内景  晨 茉推门走进店堂,见堂内聚着不少人,彼此低声说话,一排排花圈悬在半空,吓得她腿发软。 店老板迎上来:“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茉惊魂不定:“这是怎么回事?!” 店老板:“你母亲把这里盘给我开寿衣店了。(停一停)她还在楼上住,你去问问她吧。” 茉大松了口气,往楼梯口看,那里隔了一道门,上书:闲人免进。 茉实在错愕。 汇隆照相馆楼上楼梯间   内景  晨 茉吃力地把留声机和两只箱子拖上楼,随着她往里走,我们第一次看清楼上的情景:颇为宽大的楼梯间,正面一排窗,窗外有输电导轨,偶尔可见叮叮当当的电车高翘着“辫子”闪过。窗户左右两侧各有一门,分别是茉与母亲的卧房。中间置饭桌,楼梯围栏后是窄小的马桶间。 茉闻到一股香味,楼梯间中央,煤炉上炖着热气腾腾的砂锅。 她揭开锅盖,是一只肥美的老母j,不顾烫手,便掰下一只j腿送进嘴里。 茉嚼着j,听得房门轻轻地打开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母亲站在身后。 母亲:“你怎么回来了?不当电影明星了?” 茉:“公司解散了。” 母亲:“你那个大老板呢?他不要你了?” 第一章    茉(7) 茉:“他死了。心脏病发作。” 母亲:“撒谎!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茉不肯转身,母亲上前欲扳她身子,被她甩开。母亲绕半个圈,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由得气得咬牙大骂:“贱货!” 母亲一骂,茉被激怒,厉眼相向。 母亲:“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回家下种吗?谁让你回来的!” 茉把j骨一丢:“这是我的家。” 茉说完,就往马桶间去,她用力推门,门却推不开,里面上了c销。 茉回过头来:“谁在里面?” 母亲脸色难看,不说话。 茉正要用肩撞门,门开了,里边走出来一个男人,穿着硬领白衬衫、梳着油亮的大包头,对着茉笑,他是王先生。母亲开了口:“你舅舅来了。” 王先生:“阿茉头回来啦?” 茉看看他,又看看母亲,嘴角浮现嘲笑:“贱货,谁是贱货?你才是贱货!” 她看见母亲的脸顿时紫涨着说不出话,心中有一种复仇和得胜的快乐。 茉的房间  内景  日 茉怀孕的体态更加明显,她倚着窗户“看野眼”,心里总有一种期盼,显得焦急。她手里把玩着花露水瓶,那带茉莉花商标的瓶内,已用去不少花露水。 街角上的美丽牌香皂和花旗参的广告画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茉看见楼下寿衣店生意兴隆,那些披麻戴孝的丧家从店里搬走一个又一个花圈,那些挽幛高高地矗着,升到了二楼,在茉眼前晃着,很是不舒服。茉感觉隔着楼梯间,母亲的房门打开了。 母亲:“看野眼,看啥呢?” 茉不理会。 母亲:“你这副样子很好看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小孩是不是?” 茉被她惹烦,别转头来斜眼瞪着她,这种陌生的眼光使母亲颇难消受,鼻子便哼地一下:“你准备在哪里生?” 茉:“随便。” 母亲:“就在家里喊个接生婆吧,别出去丢人现眼的。” 茉:“随便。现在我连死都不怕,还怕疼吗……” 楼梯间  内景  日(雨) 烦心的、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满屋纵横交错悬挂着n布。 出生不久的婴儿在藤编的摇篮里哇哇大哭,那是茉的女儿。 茉现在坐在椅子上“看野眼”,她听着雨声,对孩子的哭闹毫不理会。 窗外传来悠扬的叫卖声:“茉莉花,茉莉花,香是香来白是白……” 茉伸出头,叫了声:“等一等……” 她在一只藤篮里放了些零钱,用吊绳放下,不一会儿吊回一把白色的茉莉花。 茉取了花放在鼻上闻,一股馥郁的香味沁入心脾,令她陶醉。 母亲噔噔地上楼来,手里拿了一沓信:“孩子哭你怎么不管,抱一抱她呀?” 茉漫不经心地嗅闻茉莉花,回过头来,以冷漠的眼光看着摇篮里哭个不停的孩子。她毫无表情地把花塞到孩子鼻下给她闻,孩子忽然停止了哭声,可是马上又接着哭。 茉的脸上浮现出恶作剧的快意,频频地给她闻。 母亲拨开茉捣乱的手,把孩子抱起:“她饿了,该喂她奶了。” 茉一眼看见母亲手上拿着的信件,叫着:“我的信!” 她抢过信件看。都是茉寄去香港被退回的,破破烂烂全部盖有“查无此人”的中英文印戳。 母亲:“不要再给他写信了,就当没这个人。” 茉把退信一封封撕了,仍不解恨,一脚踹向摇篮,摇篮滑出,猛地撞向板壁,剧烈摇晃。 母亲忧虑地:“阿茉头,你要接受现实,你已经做娘了!”母亲拍打着怀里的孩子,哄着,孩子慢慢安静了。 母亲端详着自己的外孙女:“看她这颗红记生得多巧,正好在当中,可不是凡人的标记。” 一边的茉慢慢回过头。 母亲:“这记是吉相,一定有好运在等着她!她要是有好运,你跟着也会转运的!你看,她长得还是蛮像你的。” 听了这话,茉走近母亲,端详起母亲怀里的孩子。 孩子真的有点像茉,那块红记不偏不倚地印在额头中间特别显眼,像一朵小玫瑰花。 茉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感动,便抱过孩子,解开衣襟,把乃头放进孩子嘴里。 楼梯间  内景  日 茉抱着孩子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孩子,孩子不哭不闹,也看着。 茉仔细端详自己和孩子的相像之处。 茉对着镜中的孩子轻轻说道:“你为什么要像我?像了我以后有什么好下场。” 楼梯间  内景  夜 茉正用搪瓷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孩子,她看上去很耐心,动作也开始熟练。 穿着硬领白衬衫的王先生帮母亲端菜上桌,眼睛瞥一眼茉,喊着:“阿茉头,吃饭了!” 茉只顾喂孩子,不理睬他。 母亲对茉说:“舅舅叫你吃饭呢,怎么理也不理?” 茉仍不做声。 王先生笑着落坐:“嗳嗳,大了,不一样了……” 茉给孩子喂完饭,抹了抹孩子的嘴,放开由她玩,自己回到饭桌:“没看见我在喂小毛头吗。” 第一章    茉(8) 母女俩外加王先生,三个人围坐在温暖的灯下开始吃饭。小孩扶着墙摇摇晃晃走路。 三人默默地吃饭,不时从饭碗上翻起眼睛觑一眼。 生过孩子的茉不事修饰,头发蓬乱,王先生看着她不由得轻轻摇头。 茉感觉王先生的目光停留得太久,声音就没好气:“看什么看。” 母亲:“怎么这样对王先生?” 王先生笑着:“阿茉头,头发还是要梳的,头发还是要梳的……” 母亲搛了一筷子菜给王先生。他一边吃,一边赞美:“好吃,好吃……” 茉突然感觉到,王先生说着话的时候,一边用膝盖轻轻地碰撞她的腿。 茉把腿缩回来,轻轻骂了一句:“恶心。” 母亲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以为在说她的菜,便说:“嫌恶心你别吃,谁让你吃了?” 茉斜眼看了看母亲,觉得母亲很可怜,把这么个男人带进家。 茉扒进一口饭,忽见孩子向楼梯口爬去,顾不上咽下,放下碗起身。 可是王先生已经抢先站起来:“我来,我来。”他把楼梯口一扇专为小孩钉制的木栅关上。 母女俩看在眼里,当王先生回到桌上时,茉松下一口气。 这时,王先生对茉说:“你的头发该做一做了,跟我去美发厅吧,我给你做个长波浪。” 茉看了看母亲的长波浪,口中颇不恭敬地:“是么,做出来跟她一样?” 王先生:“不一样,不一样。” 母亲斜了王先生一眼:“什么不一样,长波浪就这样咯。” 茉:“你很喜欢长波浪吧,到处推销。” 王先生:“你放心,舅舅不收你一文钱。” 茉摸了摸自己的乱发:“我可没那么脸皮厚,为了贪便宜,一趟趟去你们店里。” 王先生:“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把工具带来,凭我的手艺在家里也能做出长波浪。” 茉等了一歇:“随便。” 小孩坐在地上看着灯下吃饭的大人。 茉的房间  内景  日 留声机里《茉莉花》的歌声听来有些忧伤。 茉端坐在凳子上,王先生给她做的长波浪已基本成形,正用手给她梳理。 王先生:“你的头发很好,我就喜欢这种又软又松的头发。” 茉:“别奉承我了,没意思。你快点做吧。” 王先生:“做头发不能急,好事都不能着急。” 手指在发间娴熟地梳弄,带着轻轻的抓挠,令茉感到一阵惬意,她几乎闭上眼睛享受了。 孩子站在筒圈里,自己玩着。 王先生的手轻挠她的耳际,茉有所警觉。他的手开始顺着她的脖颈下滑,停留在她的肩背处。 茉:“规矩点。” 王先生:“做头发都是这样的,尤其在家里做头发。” 茉在王先生那只手上狠狠打了一记:“胡说八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可不是她,让你白吃了豆腐。” 王先生不羞不恼嬉笑着说:“这话说哪里去了?我可是一片好心。亏你还拍过电影,这么不开化?” 茉受到了伤心的一击,她的眼圈有点红了,留声机里的歌声更加忧伤。 电吹风嗡嗡地响了起来。热风不停地吹向茉的头部,颈部,让她觉得酥酥的,痒痒的,不知该躲避还是忍受。 王先生:“舒服吗?” 茉昏昏欲睡,不想回答,紧张戒备的身体开始松弛。电吹风嗡嗡地响着,传来街上商店播放的周旋的歌曲声,她感到王先生的话音有些飘忽,间中一只苍蝇的嗡鸣令她一阵激灵,她已经分不清是温暖的风,还是他温柔的手,游弋于敏感部位…… 茉渐渐呼吸急促起来,身体像风中杨柳无力地颤栗……就在这时,她跟王先生一同歪倒在一旁的床上。 电吹风嗵地掉在地上,但仍然嗡嗡地响着……留声机上的唱片在打滑……茉听见站在筒圈里的孩子哑声啼哭,还听见楼下寿衣店里有人在大声争吵,一只苍蝇飞来飞去,发出扰人的嗡鸣……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母亲的声音歇斯底里响起…… 茉看见母亲闯进门,把王先生从床上拖起来,用扫帚抽打他。王先生跑出门去,母亲尖叫着追逐赤条条的他,两人在外面绕圈子。 茉只是把被子卷紧,没有任何表情,她笑了笑:“打吧,狠狠打,这种男人该打。” 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连孩子的啼哭也停止了。 孩子站在筒圈里呆呆看着。母亲披头散发出现在门口。 茉的目光与母亲相遇,她看到母亲眼神里有一种冰凉的绝望的东西,令人害怕。 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日 屋里掩着窗帘,但仍有些阳光透出缝隙。 茉正在午睡,她听见母亲喊她的名字。门开着,母亲隔着墙板的声音非常模糊。 茉睁开眼,声音却没有了。她又合眼。 母亲的声音:“姓王的拿了我两只大戒指,你什么时候去要回来。” 茉睁不开眼,懒懒地哼了哼。 母亲:“他还偷了你爹的金表,你什么时候也去要回来。” 茉含含浑浑地说:“你自己给他的……你不会去要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茉(9) 母亲的声音:“我顾不上这些了……我要出门了……” 之后,是一阵迟缓滞重走下楼梯的高跟鞋声…… 也不知睡了多久,茉被一阵大风吹醒,睁眼一看,阳光早已消散,窗外一片昏暗,掩着的窗帘不知怎的d开,风从那里刮进来。茉一骨碌坐起来,望着四周,不知怎么回事。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凄厉的警笛,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茉跑到窗口看,几个人影已经跑到很远,随后听到几下清脆的枪响。 短暂的安静之后,隆隆驶过来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行人又像往常一样行走在马路上。 茉突然想起自己的孩子,吓出一身冷汗,跑出房间一看:孩子套着筒圈正独自练习走路。 她松了口气。这时,沉重的皮鞋声响起。 两个警察的大沿帽从楼梯上一格格升起。 警察站在茉跟前,其中一个打开一团报纸,亮出一双高跟鞋。 警察:“我们在黄浦江里发现了你母亲的尸体,这双鞋是在江边找到的,你看看是她的吗?” 茉一看,正是母亲的高跟鞋,她愕然抬头。 母亲的房间  内景  日 茉推开房门,母亲房间的情景第一次展现在我们眼前:这是一个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地方,窗帘是白色的,墙壁是白色的,梳妆台上空无一物,镜子光洁无瑕。 茉自言自语:“为这样的男人,真不值得。” 一张单人床被褥整洁,床的正中央整齐摆放着一串房门钥匙,几张地照、房契,码成条状的银洋钿,以及一盒金器,金器盒上放着一个镜框,是一张母亲抱着儿时的茉的照片。 茉拿起照片时,底下露出一封信。茉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孩子还没有名字,我看就叫莉,茉的女儿叫莉,茉莉,加上我的姓,三代人就算有个联系。母字。” 国光美发厅  外 / 内景  日 茉抱着莉在街上大步流星地走。莉的头搁在母亲的肩上一颠一颠朝后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茉推开玻璃门,美发厅豪华气派的大店堂灯火明亮,这里的顾客多为外国人,员工们个个油头粉面,制服笔挺,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颇为吃惊。 正在为一个洋太太服务的王先生抬头一见茉,还来不及说话,劈头就挨上了一记耳光。 美发厅内一阵惊呼。茉把莉放在洋太太身上,双手出击,在王先生身上一阵乱打。 秩序大乱。众多的理发师和顾客围了上来。 王先生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茉当众勒下了他手上一块金表。 茉:“两只戒指呢?拿来!” 王先生:“什、什么戒指……” 茉看他手上空无一物,便又给了他一记耳光:“两记耳光,换两只戒指,你又讨大便宜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茉把那只金表往衣服上擦擦,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然后从洋太太身上抱回莉,从容不迫地走开。 莉伏在母亲肩头,在惊讶的人群目送下远离,她面向着我们,眉心上那颗胎记比平时更红。 第二章  莉(1) 中等专业技术学校篮球场  外景  日(1958年) 莉眉心上的红记跟着她的年龄一起长大,现在她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容貌酷似她的母亲茉,只是略粗的眉毛残留着孟先生的印记。 莉的眼眸跟踪着某个目标紧张地转动。环境的声音渐渐进入,原来她正置身于一场的女子篮球比赛。她眼眸追踪的不是穿c跑动的女运动员,而是在女人丛的一个男裁判员。 虚虚蒙蒙的影子在跑篮投篮,命中之后场上欢呼一片,莉却十分迷恋裁判员漂亮准确的手势,激动地看着发呆。 有人喊:“莉莉……莉莉……” 莉从神游中惊醒:原来她忘了翻记分牌。 她羞红了脸赶紧翻牌。翻完好一阵,她还自惭不已。 学校大礼堂  内景  日 掌声热烈地响起,学校礼堂的舞台上,追光灯亮了。那位始终没看清面目的男裁判员在热烈的掌声中,正大步走向台中央,他是同学邹杰。 莉坐在台下观众席里鼓掌,四周都是男同学。一道跟随邹杰移动的强烈追光扫过莉的脸,她感到一阵炫目,睁不开眼。 她还没看清楚,邹杰已经开始发言,由于扩音设备的回声,言辞不太清晰,但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庭院不养千里马,花盆难栽万年松!同学们,让我们把学到的本领用于实践,到基层去,到车间去,到超英赶美的第一线去!出一身大汗,磨一手老茧,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贡献我们壮丽的青春!” 莉被他说得热血,激动地带头鼓起掌来。 随着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持久不歇,莉却从高c过早地跌落,拿不出比别人更大的劲来疯狂鼓掌了,她轻轻地喘着气。 学校食堂  内景  日 莉退在一个角落,看见邹杰被一批同学簇拥着走进来,她突然迎上去。 莉:“邹杰,你的发言太好了,向你学习!” 邹杰望着她:“你是谁?” 莉:“三班的。你真的要去郊区工作吗?” 不光邹杰,旁边的同学都感到突然。邹杰停了两秒:“是啊。” 莉:“那我也去那里吧!” 所有人面面相觑。 莉对邹杰:“你去那边窗口排队买菜,我在这边买饭,我们一起吃吧。” 邹杰实在意外,但欣然点头同意。众人笑着一哄而散。莉和邹杰分头走向两条长长的队伍。 邹杰排在队伍中,抑制不住兴奋,不时看看另一边的莉。 莉感觉到他的观望,却不往那儿看,她心里的兴奋和紧张,全由自己手上一把不锈钢羹匙敲打日本便当盒发出的当当声,暴露无遗。 红旗照相馆(汇隆照相馆)  外景  日 空中回响着隔街的无轨电车轰鸣声,二十多年过去,两层楼的汇隆照相馆已改变许多,街角上人迹明显多了些,慢慢走近它,我们看见它的一些细节: 国营红旗照相馆的招牌;从屋檐垂挂下的红色布标上书写着大标语;玻璃橱窗内的照片全部换成了工农兵……工农兵头像前隔空滴水,来自楼上伸出窗口的晾衣竿。晾衣竿上挂着女人的小物件和印花的布拉吉,依旧没有男人的东西。 邹杰推着自行车送莉回来。 莉和邹杰没有从照相馆正面的玻璃门进去,而是绕到侧边新开的一扇窄门。 邹杰扶着自行车站在沿上街。 莉推开窄门,一条笔陡的楼梯通向楼上的黑暗,她踩着格咯作响的楼板爬上去。 楼梯间  内景  傍晚 莉从楼板上冒出头来时,我们看到她家原来较为宽阔的扶手楼梯已被封死,另开了一个简陋的d口。莉看见母亲茉背着身子坐在饭桌上,独个剥吃花生米。 莉:“妈。” 茉回过头来,我们看见茉已经老了,她的长相很像她的母亲,但眉眼间少了一种冷酷和严厉,显得平和、温暖些,她的头发依然是当年王先生为她做的“长波浪”一类,她审视的目光使莉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 茉:“你交男朋友了?” 莉摇了摇头:“没有。” 茉:“别想骗我。送你回来的那个是什么人?” 莉沉默片刻:“你说有就有吧。” 证实后茉仍感到吃惊:“你这么年轻就这样……” 莉觉得奇怪,怎么不是自己而是母亲脸红了。 茉:“他是干什么的?” 莉淡淡地说:“同学。” 茉:“我问你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莉:“不知道。我没问过他。” 茉:“你连他的家境都不知道就跟他好了?” 莉:“我知道他是党员,我们学生中惟一一个党员。” 茉:“就因为他是党员就跟他好了?” 莉:“你不懂。他思想觉悟高,是篮球队长,还会吹笛子。” 茉:“这算什么本事?赶快趁早跟他断掉。” 莉在墙角找东西,没抬头。 茉缓了口气:“你在找什么?” 莉:“铁锅。学校要炼钢铁。” 莉从窗口探头朝下看。 邹杰仍老老实实地扶着自行车,站在楼下。 莉找到了两个铁锅,用报纸抱起来,要走。 第二章  莉(2) 茉:“不吃晚饭了?(稍顿,轻叹)世上男人多的是,要慢慢筛选,千万别随随便便和男人好。” 莉声音突然放高:“不!” 受不了女儿这种突然的发作,茉把盘里的花生壳一泼,撒了莉一脸。 莉抹抹脸,瞪了母亲一眼,提着铁锅抬腿就走。 母亲态度急转直下:“等一等!(稍顿)明天把他带来吃晚饭。让我看看。” 莉颇感意外,看着母亲。 楼梯间  内景  夜晚 又是我们熟悉的三人灯下吃饭的情景,只是不同的人:母亲茉、女儿莉、男朋友邹杰。 三人默默吃饭,没人说话,但都不时从饭碗上翻起眼偷瞥。 茉浅浅地涂了口红,她穿着丝质旗袍,腰部以上绷得很紧,相比之下莉要显得朴素许多。 邹杰从一条切开的粗红肠中搛了一片。 茉对邹杰说:“怎么老是吃这个?” 邹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香肠,还是鲜红色的。” 邹杰往嘴里塞红肠,被莉打了一下:“很多菜,你吃点别的!” 茉笑着打量邹杰,她直露而奇怪的目光使邹杰很不自在,莉也一样。 莉忍不住对母亲说:“别这样看人家。” 茉:“看看有什么要紧?我看小邹长得不错,很像高占非。” 邹杰:“高占非是谁?” 茉:“你连高占非都不知道?也难怪,他演电影出名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邹杰严肃地:“原来是演电影的。我不喜欢电影明星,他们好吃懒做,都是资产阶级寄生虫。” 莉捅了捅邹杰。莉以为母亲会变脸,没想到茉没有生气。 茉:“对了,你说得一点不错。不过,能过上寄生虫日子也要靠本事的。” 邹杰听了很震惊,看看茉,再看看莉,不知说什么好。 窗外无轨电车高翘的辫子擦出耀眼的火花,劈劈啪啪响。 茉婉转地问邹杰:“小邹家出身一定很好。” 邹杰自豪地:“我们家三代工人,我是第一个有文化的人!” 茉听后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现在新社会,工人吃香,有钱人反而不吃香了。” 莉突然拍了一下邹杰的手:“饭都吃完了,还吃!” 邹杰放下筷子,不再吃那红肠:“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说完,起身准备走。莉急忙站起来:“我送你。” 邹杰轰隆轰隆下了楼梯。莉找了外衣披上,刚要跟着下,茉拉了她一把,不让她去。 莉:“怎么了?” 茉压低嗓门:“女孩子怎么一点架子也没有?才刚开始啊……” 莉低骂了一句:“有毛病……(朝楼下喊)邹杰等我一下!” 只听见邹杰的声音已去远:“不用下来了……明天见……” 莉已经下了一级台阶的脚收了回来,煞是没趣。 茉丁零当啷地收拾碗筷,嘴里还在叨叨:“人倒是不错,你看上他要求上进也不错,不过千万不可以太主动!” 莉不悦地似乎并没听着。 茉:“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我有很多事情要教你。别的事情我不管,结婚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莉突然歇斯底里拔高嗓门:“告诉你我们已经决定结婚了,我不会听你的!” 茉闻言大吃一惊,噎住。好半天,她丢下碗筷,拍着桌子骂:“贱货!不听我的你就给我滚!” 她快步跑向马桶间,嘭地关上门,紧接着传出伤心的哭声。 莉发觉自己有些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一边哭,一边还在骂:“有本事你走啊!你赖在这个家干什么!滚!你滚!” 莉一下子感到自己呆不下去了,说:“滚就滚,我本来就不想呆在这个家!” 茉开了马桶间门,从里面扔出痰盂、扫帚之类:“就当我养了条狗!反正我不要靠你,你也别指望我会给一分钱!” 莉夸张地冷笑一声:“哼,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家呀!”她踢了一脚痰盂,二话不说就跑下楼去。 剩下茉一人,立即停止了哭声,站着发傻。 无轨电车擦出的火花,劈劈啪啪映照到家里的墙壁上。 邹杰家门外及弄堂  外景  夜 弄堂里灯光昏暗,莉摸黑寻找而来,脚下磕磕撞撞。 她终于找到邹杰家,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敲门,很是怯懦。 敲了一会儿,听到屋里有人声,莉有些怕,想跑,正在这时门开了,出来的是邹杰。 邹杰一见是莉,吃了一惊:“莉莉!你怎么来了!什么事啊?你怎么了?” 莉情不自禁,突然扑向邹杰的怀抱。 邹杰拉住莉的手:“到底怎么了?进屋说吧。” 莉不肯,坚决站在门外:“就在外面说吧。”邹杰等着她说,她却抽泣起来。 邹杰:“说呀,你说呀。” 莉:“我跟我妈吵翻了,跑出来了……” 邹杰:“这有什么好哭的?你离开那样的家庭也是好事,干脆住到我家来吧。” 莉摇摇头:“那怎么行,不明不白让人说闲话。” 邹杰想了想:“那你住我姐姐家去吧,那就没人说闲话了,我们还可以经常在一起。”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二章  莉(3) 莉:“可以是可以,只怕时间住不长,在别人家总归受拘束。” 邹杰:“干脆我们结婚吧!” 莉暗笑,没说话。 邹杰的家  内景  夜 棚户区简陋的房子,布置成婚庆场所。在大红喜字下面摆着两桌酒席,屋里显得很挤。 莉眼睛看出去,都是些陌生的面孔,长得大多俗伧,但十分坦率开朗,每个人都在笑,穿红着绿,围着热气腾腾的菜,吃得很香。 莉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她的笑总跟别人不太一样,不是那种真率和无所顾忌的笑,她看着邹杰,奇怪这样的家庭怎么会生出这样英俊的人。他们两人戴着大红花,端着酒杯敬酒,好像跟所有这些人不是一类。 邹杰的母亲端着酒杯站起来说话:“莉莉出身资产阶级家庭,勇敢地和工农相结合,来到我们家,我们一定要像待自己亲生闺女一样待她好!” 所有人都热烈地拍起掌来。 邹杰的母亲转过来对莉:“也希望你把这儿当自己家,两个人团结进步,白头到老,好不好?” 她示意要跟莉一同喝下手中酒,莉笑着点头,抿了一口。 邹杰母亲:“不行不行,多喝点,多喝点!” 莉有些为难,但还是闭着眼喝了大大的一口。众人立即非常热情地鼓起掌来。 邹杰母亲得意地向亲友夸耀:“我说她会喝的吧!哈哈哈!” 邹杰妹妹留意莉的表情,悄悄对邹杰说:“她好像不大开心?” 邹杰不以为然:“怎么不开心?她不是很开心嘛!” 邹杰的妹妹站起身:“不行,哪能这样冷冷清清,我们要听新娘唱歌!” 众人立即起哄:“对,唱歌!唱歌!” 莉莉有些窘迫:“我不会唱歌……” 众人不依不饶:“那就跳舞……跳舞!跳舞!” 莉紧张地看着邹杰:“我不会跳舞……” 邹杰小声对莉:“唱一支歌吧,我给你伴奏。” 莉十分委屈地小声对邹杰:“我真的不会……” 邹杰拿出了一支竹笛。莉抬头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非常为难,硬挤着笑容,不过还是没唱。所有人默不作声。 邹杰只好自己吹起了笛子,《喀秋莎》。 莉的目光落在贴着双喜大字的d房门上。 新房  内景  日 房间很小,没有窗户,一只十五瓦的电灯泡昏黄地照着简陋的几件家具。 穿着外衣的莉坐在床沿,暗暗饮泣。一旁熟睡的邹杰,不一会儿也醒了。 邹杰:“几点了?” 莉:“不知道。窗也没有,天亮不亮都不知道。” 邹杰翻身从枕下摸出闹钟看,大概觉得太晚了,赶忙穿衣起床。“以后起得早,先出去跟他们一起吃早饭。” 他忽然发现莉一直在流泪,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习惯。我家是工人阶级,就这个条件,你应该有思想准备的。” 莉擦着泪说:“不,我不是为这个,我是害怕。” 邹杰:“你总说怕,怕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 莉低头看着地上的两双拖鞋:“我说不清……也许我们太草率了,我对以后的生活心里没有底……以后我们不好了该怎么办呢?” 邹杰:“你这人小资情调太严重,团支部没有批准你入团,就是这个原因。” 房门被妹妹的临时铺堵住。刚起床的妹妹正在卷铺盖,收床板,给哥嫂腾出路。 邹杰开了一半房门等着。小姑抬头:“哥,早,阿嫂,早。” 邹杰的母亲笑着:“你妹妹陪你们睡了个懒觉。” 莉从外间的窗户看见外面阳光灿烂。 钢铁厂轧钢车间  内景  日 火红的钢锭排列在输送滚轮上,依次送向轧钢机。 莉一身工装,男人一般头戴护耳的帆布工作帽,在一个平台上c作电钮和扳手。 轧钢机吐出红彤彤的钢筋,像条火蛇顺着滚轮往外奔跑。 滚轮旁,邹杰手持大铁钳,看准火蛇七寸,一钳下去,拎着就往外甩。 火蛇落地,迅速盘成一堆钢筋,一边冒烟,一边冷却。 邹杰一遍遍重复姿势优美的动作,火光映红了他满是汗水的脸庞。 莉也是满头大汗,她瘦小的身体扳动粗大的扳手时,每次都几乎用足全身力气。 郊区公路  外景  黄昏 穿着一样灰扑扑工作服的莉和邹杰,一前一后,疲惫地踩着自行车回家。 公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两人一声不吭。 两边的田野已经发黑,夕阳在地平线上残留着一线金光。 邹杰的家  内景  晚 邹杰与母亲、妹妹已在桌上吃饭,莉疲乏地脱下工作服,把它丢进脸盆里浸泡,她没上桌,疲乏地坐在一边。桌上只有一荤一素两盘菜,人人吃得津津有味。 邹杰:“过来吃吧。” 莉:“我不吃。累死了。” 邹杰:“吃了早点睡吧。” 莉还是不想吃。 邹杰母亲:“你要是跟着我们吃不惯,就另吃吧,家里还有一只煤炉。” 莉:“我随便,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莉(4) 邹杰母亲:“邹杰就跟你吃了,邹杰最喜欢吃红烧r。” 莉没好气地:“我不会做红烧r,他想吃让他自己做。”说完,她起身进里屋去了。 母亲似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望一眼邹杰。 邹杰的家  内景  晚 新房门半开,莉在里屋洗脚。 邹杰脱下工作服交给母亲,母亲随手丢进铅桶,准备出门洗衣。 邹杰:“脸盆里还有,你帮忙一道洗了吧。” 母亲看了一下脸盆,扬声道:“这衣服浸了两天,都臭了,怎么洗!”说完,顾自出门去洗衣,没理会。 邹杰尴尬,回头看看里屋洗脚的莉,莉也不做声。 屋外传来自来水注入铅桶声,发出的很大声响,邹杰拿起脸盆,出门替莉洗衣裳。 邹杰妹妹开始搭铺。 只听得门外一阵摔打铅桶的声音,邹杰母亲嗓门很大:“耍什么小姐脾气,自己的衣服让别人洗!谁都要上班呀,谁都不是生来伺候谁的呀!” 莉端了盆出来倒洗脚水,听见骂声,停步不敢出门了。 邹杰妹妹见状,开门跑出去:“妈,我来洗吧。” 莉发了一会儿愣,端着洗脚水返回自己屋里。 新房  内景  晚 莉双手枕头,躺在床上,望着屋顶。邹杰拎着马桶进来,随手把马桶放在床边。 邹杰:“以后能不能不要那样跟我妈说话?” 莉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怎么了?我真的不想吃饭。” 邹杰:“我知道你很累,但衣服一点儿不洗,说不过去。” 莉:“工作服是帆布的,我洗不动。” 邹杰:“以后我帮你洗,你就洗洗碗。” 莉:“凭什么我要洗全家的碗?不洗,我情愿不吃饭也不洗碗。”没等邹杰说话,她又接着说:“还有这马桶,能不能放在外面?” 邹杰有些发火:“晚上你不是要用的嘛……好了,别提你家的抽水马桶啦!你就是改不了资产阶级的生活习惯!” 莉见他发脾气便不再做声。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地,近乎请求地:“你什么时候打报告申请房子?” 邹杰:“我是党员,怎么能带头向组织上伸手要房呢……我们只要加倍努力,组织上会考虑的。再说,我们现在有房子住。” 莉生气地:“这也叫房子?反正这儿我住不下去了!” 邹杰:“你总算说出这句话了!你打算怎么办?” 莉:“明天我回娘家去,免得你们家里人看我不舒服。” 邹杰愤怒地盯着莉看了好久,最后带着决绝的意味说:“好吧,你走,你嫌弃这儿,我不嫌弃!” 莉听了这话有些吃惊,疑惑地:“你不跟我走?” 邹杰背转身:“我一个男的上你们家?我不走,我讨厌你妈。” 莉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她感到深深的失望。 一阵乒乓响,婆婆又在外面摔打东西了,邹杰母亲的声音隔着墙仍清楚地传来:“她要走让她走,别没出息跟了去啊!” 莉惊讶屋里的话被外边听得清清楚楚。 郊区公路  外景  黄昏 莉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 第 4 部分 欲望文 第 5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莉惊讶屋里的话被外边听得清清楚楚。 郊区公路  外景  黄昏 莉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公路上照例没有车,没有人。远远地,邹杰骑车跟着。 莉知道他跟在后边,心里满足,但不回头。 红旗照相馆外  外景  晚 莉拖着疲惫的身子骑车归来。她下了车,不急着上楼,蹲下假装弄自行车的链条。 后边,邹杰见她停在门外,便下了车,不再前进。 莉摇动踏脚板,一边偷看远处的邹杰。 邹杰骑车兜着圈子。莉见他骑车上来了,赶紧起身,扛起车子,登上笔陡的楼梯。 楼梯间  内景  晚 莉吃力地把自行车扛上来,一上楼就看见母亲茉站着,面容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得意。 茉:“怎么回来了?” 见母亲反应平淡,莉反而声气大,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回来了,你想骂尽情骂吧!” 茉更加温和:“我怎么会骂你,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毕竟是自己女儿嘛。” 莉走向窗口,朝下张望。 楼下,她看见邹杰没有跟上来,相反调转方向,推着自行车走远了。 她懊丧地闭上眼。 母亲来到莉身旁:“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莉:“不知道你就不要乱问。” 茉:“你还是想他上来的吧?” 莉:“他会来的。” 茉:“不会的!在家里等是等不来的!” 莉:“那就看缘分了,我不后悔。” 茉:“你早该听我两句嘛。” 莉眼中充满轻蔑:“你是你,我是我。放心,我不会弄到你这一步的。” 茉眼含着悲愤:“你从来不把我当母亲看,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 莉:“你总是说这个,什么意思?!好了,我不想听了!”莉走进自己房间(当年茉的房间),摔上门。 重重的门响震撼着茉的心。 茉喃喃自语:“我真后悔,我为什么怕疼,我为什么不开门……” 楼梯间  内景  日 闷雷滚滚,乌云压顶,茉在窗口张望。她看见莉一人骑车回家,后边没有跟着邹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莉(5) 莉扛着自行车的身影一出现在楼梯口,她就急不可待地嚷嚷:“他在哪里?我没看见他!他怎么没跟你来!” 莉疲惫地将自行车靠在墙上:“再等他一天,明天要是他再不来,我跟他就算完了!” 楼梯间  内景  晚(雨) 当晚,窗外下着滂沱大雨。雨幕遮断了一切,对面屋顶上扬起一篷篷雨烟。 灯下,母女俩默默地吃晚饭。两人似乎都听见远处邻家婴儿的啼哭声,停下来,对视了一下。 茉见风吹刮着窗户砰砰作响,便起身嗵嗵嗵跑去关窗。 她摘下窗钩时无意中向下一瞥,愣住了。 背对窗户的莉突然停止扒饭,她感觉到什么,丢下碗筷,冲向窗口。 水汽奔走的大街上,一个黑影冒着雨,歪歪斜斜骑车已经来到楼下。 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邹杰!只见邹杰穿着雨衣跳下车,从车后架上解下个大大的油布包,然后在门口犹豫。 莉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急忙对着楼下喊起来:“门没关,门开着!” 邹杰一抬头,笑了。 嗵嗵嗵的脚步,震得楼梯颤动,电灯都摇晃起来。 邹杰上来,揭去雨衣,将大大的油布包扔在地上。油布松开,里面开花一样,展开一条棉被。 莉心里喜悦,嘴上还生硬:“你带被子来干什么!” 邹杰:“我睡自己的被子。我不睡你们家的被子。” 莉:“这是为什么?” 邹杰有点不好意思:“脚臭,怕弄脏你家的被子。” 莉捂着嘴扑哧笑了:“你倒蛮自觉。” 邹杰向茉低一下头:“妈。” 茉呆呆地好像仍不相信邹杰会回来。 莉的房间  内景  夜 雨停了。四下一片静寂,只闻檐头的滴水声,格外响亮。 蚊帐笼罩着的床上,莉难以成眠,她看着枕边的邹杰。邹杰已在梦里,他的嘴唇翕动着,睡得很香。莉轻轻地摸着他的脸,轻轻说:“如果你今天不来,我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她心中充满柔情,无声地哭了。 她抬头看,也许因为泪水,也许因为隔着蚊帐,外面一片朦胧,明明暗暗,分不清形状。门上的两块气窗玻璃,像两只眼睛,特别亮。 当轻风吹动蚊帐,那些模模糊糊的形状便飘动起来,好像在行走…… 传来远处婴儿的啼哭。她看见有一块略深些的形状渐渐清晰,像一个人影一样走近了。 莉眨了眨眼,看清果然是个人影,那人像是自己的母亲茉。蚊帐里的莉猛地坐起。 蚊帐外,人影消失了。莉重新躺下,不哭了,但眼中泛着泪光。 接下来,她又听见别的一种声响:没有脚步声,但明显地感觉到有人踩着楼板上发出的格格响,从一头移动到另一头。 她害怕了,轻摇邹杰,但邹杰睡得很死。 莉再次感觉到蚊帐外的一切开始飘动。门上的两块气窗玻璃,像两只眼睛,特别亮。 忽然,她觉得那双眼睛动了一动,使她一惊:眼睛真的在动,向左,向右,然后不动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那是个女人的脸…… 莉大吃一惊,她清楚地看见母亲爬在气窗上,正隔着玻璃望着她。莉尖叫起来,惊醒了邹杰。 邹杰:“什么事!” 蚊帐笼罩着邹杰,他什么也看不清。 莉脸色惨白,掩饰地:“好像……好像是只猫……” 楼梯间  内景  日 莉站在凳子上,用一张纸盒板封气窗,铁锤敲打钉子,整个楼板都在震动。 钉完了,她把凳子往墙边一墩,朝母亲房门瞪了一眼,摔门进了自己房间。 楼梯间空了一会儿,便听得楼梯响起,邹杰买煤球回来,有好几大筐,他上上下下地搬,堆满一个墙角。 邹杰一回来,茉那扇紧闭的门就打开了,人还没出来,声音先走一步:“小高回来啦……累死了吧,快歇歇,擦把汗……” 茉穿着印花的布拉吉,摇着身子拿块湿毛巾来给邹杰,看着他擦拭身上的汗。 茉:“你来了就好了,里里外外全靠你了,想不到小高那么能干!”她一边说着,一边夺过毛巾,揩邹杰身上鼓胀的肌r,她揩着揩着,手就停下,不用回头已知道女儿出现在身后。 莉犀利的目光扫了一下母亲,对邹杰说:“人家乱叫你名字你也不管,什么高占非,邹杰!” 邹杰顿感莉反应过度,态度太生硬,不由得替母女关系担心起来。 没想到茉并不在意,毫不忌讳地又夸邹杰:“小高真不错,我年轻时候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男人?” 突然,莉失控地从肺腔里迸出一声:“十三点……” 她面部僵硬,身体抖动起来,邹杰知道她是犯病,打着哈哈送她进屋。 母亲还是不在意,微笑着不紧不慢:“年纪轻轻,脾气那么坏。” 邹杰低头把妻子送回房中,随后仰头倒退着出来,这个动作颇为滑稽,原来他注意到了门上气窗的变化。被封死的气窗上,挂着边缘狗啃似的纸盒板,把房门弄得很难看,他不知怎么办。 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人晓得她在干什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莉(6) 邹杰回头,见茉手里拿着一张大大的旧照片,摇着身体又要来搭话,赶紧往后退,退到门口。这样,两个人各站在门口,隔着楼梯间说话。 茉拿的就是那张“明星春游图”,她指着照片上细小的人中的一个说:“你自己看看像不像高占非?我不是瞎说的,你这个人放在从前,早就当明星了。过来看看。” 邹杰顾忌她这样说话,不安地回头望望屋里:“妈,你这些照片不要再拿出来了,收收好……干脆烧掉吧。” 茉:“烧掉?为什么?这些都是很珍贵的。” 茉变戏法似的亮出那份封面刊登她照片的《良友》画报:“见过吗?那个时候真开心啊,想起来真像做梦。” 邹杰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跟她说,一面又顾虑屋里莉的妒忌,心不在焉。 楼梯间  内景  日 邹杰帮莉扛着自行车下楼去了。莉跟着正要下楼,听见母亲在马桶间里哼哼呀呀叫疼,不由得停住。 母亲从嘴里掏出一个沾血的棉花团走出来,给她看:“你还记得黄叔叔吗?他给我拔的牙。恐怕今天还得要去看他。黄医生还在当医生,头发一丝也不白,很神奇的。” 莉:“你到底想说什么?” 茉:“他太太去年得败血症死了。” 莉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不耐烦地:“你想嫁给他就嫁好了,我不管,我要上班去了。” 茉:“慢,让我把话说明白了。” 莉停步,颇不耐烦。 茉:“黄医生现在住宿舍,他要是来的话,你和小高就要出去了。” 莉恍然大悟,又气又恨:“他什么时候进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你别以为我们想赖在这里!” 说完,她冲进了马桶间。不一会儿,茉听见里边传出莉低抑的啜泣声。 茉跑去轻轻敲门:“莉莉啊,不要怪妈妈,我们都应该有独立的生活,你说对不对呀!”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日 莉双手枕头,躺在床上,她看见自己开着的房门外,邹杰正爬在楼梯间的窗上起劲地抹玻璃,心里便担心。玻璃窗亮光一晃,邹杰的身体往外闪去,莉惊叫一声跳起来,跑出去一看,邹杰好好地站着,冲她笑。 莉:“你那么卖力干什么?这又不是我们的家。” 邹杰不明白她情绪从何而来,憨笑着:“闲着也没事,我不累。” 莉:“我想跟厂里申请搬到厂里住。” 邹杰吃惊:“你要住单身宿舍?那我怎么办!” 莉:“你也去申请。” 邹杰:“这样分开住,还像什么家!” 莉烦躁地:“你以为住在这里就像个家?告诉你,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个老不正经的一直在偷看我们啊!” 邹杰闻言,又惊讶又痛心:“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乱猜自己的妈!” 莉冷笑:“你还想住下去?再住下去,我们夫妻关系一定完蛋!” 话音刚落,楼梯嗵嗵地响起来,茉从外面回来,边走边骂:“什么东西,好色鬼!老流氓!不是个东西!” 莉冷冷地问:“到底怎么了?” 茉:“那个黄医生,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跟个小护士勾勾搭搭,不要脸!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莉忍不住刺了一句:“那你跟他不也是勾勾搭搭吗?” 茉把手里的草编提包猛地砸到莉的身上:“你幸灾乐祸,你们存心把我气死,气死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是吗!男人不是好东西,女人也不是好东西,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茉一头冲进马桶间,摔上门。莉等待里面传出哭声,可是没有。她一时间感到十分快慰。 莉突然对邹杰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其实你可以直接向厂里申请一间房了。” 邹杰:“怎么?” 莉:“我……可能有了。” 邹杰:“真的?” 莉点点头。 邹杰激动得一把抱住她。 马桶间外 / 内  内景  日 门紧关着。 突然,里边传出一阵大哭。 门猛地打开,莉哭着从里面冲出来。 邹杰匆匆跑来,进去探身一看: 白瓷的抽水马桶里,浮着一团血,像一朵正在开放的玫瑰。 莉的房间  内景 夜 床上,邹杰躺在莉的身边,莉的表情淡漠,不动。 过了一会儿,莉说:“你好像不喜欢小孩。” 邹杰:“怎么不喜欢?我想死了小孩!” 莉:“从来没听你说要小孩……没有小孩,就留不住男人。” 邹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家里。” 莉:“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邹杰:“女孩。你呢?” 莉郑重其事地:“我不要女孩,我想要个男孩。” 邹杰:“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旧思想,男女不是一样吗?” 莉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好多事情,男人不懂。” 邹杰听了琢磨一会儿,向莉凑近。 莉突然心烦意乱地提高声调:“也许我们两个谁有问题,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邹杰:“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再说……我们又不光是为了生孩子。” 第二章  莉(7) 莉哑着嗓子:“不是为了孩子,那你为什么要结婚!” 邹杰恼恨,委屈,定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医院诊疗室外  内景 日 邹杰跟一批等候妻子的男人坐在一排,他手里拿着报纸,却没心情看,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诊疗室紧闭的门。 突然听见莉在诊疗室里哭的声音。邹杰猜到了什么,一下站起来。 莉从里面泣不成声地出来,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邹杰:“什么叫输卵管阻塞?这是为什么啊!” 邹杰鼻子一酸,上前牵住莉的手。 楼梯间  内景  日 莉穿着钢铁厂的工作服打扫卫生,她把原先通楼下照相馆的楼梯上堆放的杂物清理出来,扔得一地都是。茉讶异地走来:“你在干什么?” 莉:“大扫除,要下决心丢掉一批东西!” 茉一眼看见那只带黄铜扬声器的留声机,急忙上前护住:“这个是我的,不能丢!” 莉:“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家说我们家旧货太多,所以才怀不上孩子!” 不知触动了茉哪根神经,茉歇斯底里发作起来:“你要丢,索性先把我丢出去吧!怀什么孩子,匆匆忙忙结婚我没说,你还要匆匆忙忙生孩子!人又不是猪,没事做就生孩子啊!” 莉吃惊地望着母亲:“你骂人?你说谁是猪……” 茉忽而冷静下来,缓和地:“我……我只是提醒你们,你们真的还很年轻。” 莉:“年轻就不能生孩子吗?现在新社会,工农大众不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起先道理十足的茉,越说越理屈词穷:“我……你看我,早早有了你,后来什么事都做不成。” 莉:“不能这样说,如果不生下我,这二十年你怎么过?” 茉语塞,低下了头,用手擦着黄铜的扬声器。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夜 幽暗的屋内,莉似在熟睡,身旁的邹杰不在。 邹杰黑乎乎的身影在门外。他蹲靠在窗下吸烟,从他拿烟的姿势看,他是个不会吸烟的人。 马桶间一阵冲水声响,门开,茉穿着睡衣从里面出来。 茉:“小高,还没睡啊?” 茉进了自己房间,随手关门。邹杰掐灭香烟,回到屋里,正摸着上床,台灯突然开了。 莉根本没睡着:“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邹杰:“什么怎么办?” 莉:“你考虑过离婚吗?你要是想离婚,我同意。” 邹杰:“为什么?” 莉:“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邹杰很厌烦地:“别胡思乱想,我早对你说过,事业第一,家庭第二,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莉:“一样?不,时间长了,就不一样。” 邹杰:“怎么会不一样?你不相信我?” 莉叹了口气,轻轻摸着自己额上的红记:“跟你没关系。你看看这个,为什么会长得这么正?(停一停)它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莉掉头睡去。邹杰仔细盯着红记看,一脸迷惘。 马桶间  内景  凌晨 邹杰拿了本苏联《星火》杂志看,他看的是海滨游泳的人群。 他视线偏斜,忽然停在一点上。墙上有一行铅笔字: “邹杰,别忘了付给妈妈这月生活费五十元。我是爱你的。莉。” 邹杰醒悟到了什么,顿时热血冲顶,蹦起来冲出去:“莉莉!莉莉!”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凌晨 邹杰冲进来,用力摇晃熟睡的莉。莉脸色苍白,已经失去知觉。 邹杰喊着:“莉莉!莉莉……妈!妈!” 邹杰冲出房门,跑到对面猛敲茉的房门:“妈!不好了!莉寻短见了!” 里边开了灯。 红旗照相馆外马路  外景  凌晨 天蒙蒙亮,薄雾中没有几个行人。邹杰背着莉跑出来,茉紧跟在后边。 邹杰挡住了一辆送豆制品的黄鱼车,把莉放在车上的油豆腐素j百叶上。 车主争执了几句,邹杰让他靠边,自己骑上车,快速蹬走了。 留下车主和茉,看着黄鱼车消失在淡雾里。 医院病房  内景  日 莉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输y。守在一旁的邹杰轻轻地问:“莉,你到底为什么?” 莉睁开眼:“不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害怕。” 邹杰:“你到底怕什么?” 莉:“我怕失去你。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之间的爱一天天淡下去,最后没有了爱,说不定只剩下怨恨。” 莉侧过脸看着窗外,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邹杰悲悯地长长出了口气:“莉,如果我们领养个孩子,会不会好些?” 莉回过头来,眼光亮闪闪,但表情分不出是欣喜,还是哀伤。 儿童福利院大门外  外景  日 莉喜气洋洋抱着个婴儿,走在阳光下。邹杰紧跟着。 邹杰:“高兴吗?” 莉:“高兴!可为什么所有的弃婴都是女的呢?” 邹杰:“是呀,谁知道……不过,我们把最漂亮的抱来了!” 莉得意洋洋,连连亲吻小宝宝。邹杰看着,他为莉的高兴而高兴。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二章  莉(8) 邹杰:“给她取个什么名呢?” 莉:“不用取,她本来就有名,叫阿花。” 邹杰:“阿花?” 莉:“对!我们不是差个花吗?多巧啊,老天都给我们安排好了!” 邹杰:“茉—莉—花?” 茉的胶木唱片音乐:周旋的歌曲《茉莉花》…… 楼梯间  内景  日 歌声中,莉和邹杰夫妇俩满怀关爱地给孩子(一岁)洗澡。 光身的花格格地笑着,拍水闹着。当上了外婆的茉往澡盆里洒花露水。 邹杰实在是爱煞这个小孩,连连在孩子的腮帮子上响亮地亲吻。 大概实在亲得太多了,这时莉抬起头来,以异样的眼光看着邹杰。 楼梯间 / 莉的房间  内景  日 歌声中,莉一个人给孩子(五岁)洗澡。外婆茉往澡盆里洒花露水。 光身的花格格地笑着,喊着:“爸爸,爸爸。” 邹杰已不能c手女儿的洗浴,他穿着短裤从里屋跑出来,忍不住看女儿。 莉看见邹杰穿着短裤,非常生气,大叫起来:“邹杰,你干什么!你怎么跑出来了!” 莉连推带搡把邹杰推进屋,砰地一下摔上门。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内景  日 歌声渐渐隐去,洗澡的孩子已长大到十二三岁,现在她一个人关在屋里自己洗澡。 花拿起花露水瓶,自己往澡盆里加了两滴花露水。 花洗澡的时候,茉,莉,邹杰,三个大人各不相干地共处楼梯间。 茉在打瞌睡;莉收了衣服准备洗;邹杰守着煤炉煎中药。 煤炉上的药罐噗噗地冒着热气,邹杰端下药罐,把药用纱布慢慢地滤一碗黑黑的水。 邹杰把滤好的汤药端到莉跟前,莉却久久不接,他一看,原来莉手上正拿着他的一条内k,里里外外仔细察看有没有可疑渍迹。 邹杰摇摇头,轻叹无语。莉接过药汤,嗅了嗅,没喝,抬起头以猜疑的眼光看着邹杰。 远处传来文革中流行的语录歌,由远及近。 屋里三个人,对窗外的景象毫无反应,大概已经熟视无睹了。 不一会儿,许许多多的红旗经过窗外,太阳下耀眼的红光把整个房顶都映红了。 莉的房间 / 楼梯间 / 马桶间  内景  夜 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是一个雨后的夜晚,四下一片静寂,只闻檐头的滴水,格外清亮。 蚊帐里,邹杰与莉并排躺着,邹杰睡不着,悄悄起床,穿了拖鞋出房门。 不一会儿,莉醒来,她仰面看着蚊帐外的光亮。隔着蚊帐,外面一片朦胧,明明暗暗,分不清形状,她的左侧,女儿的小床上笼罩的蚊帐在轻轻摆动。 莉忽然发现身边的邹杰不知去向,心里疑惑。 接下来,她似乎听见一种熟悉的声响:没有脚步声,但明显地感觉到有人踩着楼板上发出的格格响,从一头移动到另一头。当轻风吹动蚊帐时,她的幻视症又发了,模模糊糊好像看到有个人影飘向女儿的床头……她突然尖叫起来:“邹杰!你干什么!” 她错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人。她扭亮台灯,跳下床,只见女儿花被她的叫喊惊醒,脸色惨白地望着她。 花:“怎么啦?妈,怎么啦……” 莉一把扯掉盖在花身上的毛巾毯,幻觉又出现了,她看见床单上刺眼的一团血,像一朵艳丽的玫瑰……于是眼前嗡地一片白亮,她喉头又发出可怕的咒骂:“邹杰……邹杰……” 她光着脚冲出房间,通过黑暗的楼梯间,直扑马桶间。 马桶间门关着,毛玻璃透出光亮,莉一把拉开门,坐在马桶上的邹杰猛一抬头,眼中充满惊惶,一本画报掉落在地: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剧照。 莉劈头盖脸地打邹杰:“邹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干的好事!伤天害理啊……邹杰,你这回总算让我抓住了……” 莉把邹杰揪出马桶间,一边尖叫着:“妈!你快来呀,我抓住他了!” 花和茉都跑出来,震惊地站在门口看着。 邹杰惶惶然:“你怎么啦?我什么都没干!你又发病了!” 莉:“我没病!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有证据!” 莉跑回屋里,从花床上抽出床单,大大地展开:“你看,你们看,这个畜牲都干了什么!” 茉一见白色的床单,腿就发软,声音也顿时哑了:“要死啊,邹杰,你作孽不想活啦……” 茉跌冲冲上前接过床单看,却没看见什么,翻个面再看,还是没有什么,立即疑惑地抬头看着莉。 莉:“看我干什么,你看证据!你看看这是什么!” 莉歇斯底里喊着,把床单在茉面前像煽风一样不停舞动。茉看着她这个样子,的确有些不正常,眼里就有些害怕:“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莉顿时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会帮他,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乌龟王八蛋啊,我要告你们!” 她说出最后一句,突然说不出话了,拿着床单甩啊甩。 所有人都看呆了。特别是邹杰,他震惊,痛心,害怕,最后,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绝望。 在花的眼中,母亲莉此时的模样是多么奇怪,白色床单还在舞,哗,哗,哗……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二章  莉(9) 中学c场  外景  日 花和同学们在一起排队跳山羊。轮到花跳,矮矮的山羊她竟没有跳过。 她看见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她顺着同学们的目光向不远处望去: 茉提着草编挎包朝花招手。花意识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等着她,顿时脸色发白。 铁道  外景  日 花跟着茉赶到铁路道口,远远看见包括公安人员的一群人,抬着一个覆盖着白色被单的担架,下了路基,慢慢地走远。轨道上留着一个人,是莉。 花快步走过去。她看见铁轨上有一大摊血,在阳光下呈现出奇怪的紫色。 花凝视着那摊血,浑身颤抖,抬头看天,天上是刺目的阳光。 莉呆呆地站着,双手捧着一只被血溅红的解放鞋,不住地喃喃:“邹杰,我不该吓你……我说要去告你,其实是吓你的,你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害怕……” 风吹动着路基下的灰沙。一家三口,三代女人,久久站在铁轨上,一动不动。 铁路通向远方。 铁道  外景  日(几天后) 天边乌云低垂,远方闷雷滚滚。莉独自一人,走在无边无际的铁道上。 汽笛长鸣,远方出现如豆的一个黑点,火车来了。莉毫不避让,继续向着铁道纵深处走去。 火车迎面驶来。莉不理会,依然迎火车走去。 火车越驶越近,眼看火车就要撞向莉的一瞬间,却从莉的身边擦过。原来这是一段双向轨道,火车是行驶在旁边一条铁道上。 长长的列车隆隆从莉身边驶过。我们仍看见莉行走在轨道上的身影。 随后,列车留下的白色蒸汽弥漫了整个画面。等蒸汽散尽重归清晰,画面中却魔术般地不见了莉的身影。 这时,一曲稚嫩的童声《茉莉花》随着渐渐远去的隆隆车声,轻轻响起: 好一朵茉莉花, 满院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 满院花开比也比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楼梯间  内景  日 歌声消散,渐渐听不清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茉和花祖孙二人凭窗远眺。 花:“外婆,我妈还会回来吗?” 茉:“不知道。她去找你爸爸去了。” 花:“……” 见花不响,茉像安慰,又像猜测:“等她平静下来,她会回来的。” 花听了这话,点点头,她那少女纯洁无辜的脸上,充满了期盼,令人心痛。 第三章  花(1) 原野  外景  日(1978年) 一列火车在白雪覆盖的东北原野上穿行,白色的蒸汽不断流向列车身后。 列车上  内景  日 行进的列车上,花戴着一副白色的赛璐珞眼镜,闭目养神。 她穿着褪了色的草绿色军装,兵团知青装扮,一身乡土气息。我们看见她酷似外婆茉年轻时的模样,以及她的养母莉,只是比她们多了一份过早阅世的沧桑,以及由疲惫带来的漠然。 可能觉得热了,花睁开眼睛,脱下军大衣,望着窗外。 s进车窗的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着。 列车上  内景  黄昏 列车穿过楼房密集的市区,渐渐驶近了站台。 花探头伸出车窗,远远地看见站台上突出地站了一个人,他是小杜。 列车驶过车下的小杜,车窗玻璃上夕阳的光辉斑斓地在小杜的脸上闪耀。 小杜招手朝车上喊着:“阿花!” 花也向他招手。刺眼的强光照s着花的双眼。 西站露天站台  外景  黄昏 花提着行李下了火车。小杜推自行车前来,他身材高大,动作灵活,支起车,迅速从花手上接过行李,帮她安放在车后座上。 两人久未见面,相互不知说什么,只是笑着,比起花,小杜明显更激动些。 花扶着自行车,看着小杜,突然轻声问:“又抽烟了?” 她从小杜身上闻到了烟的气息。小杜略一惊,笑着:“嗳。” 花:“你在信上不是说戒了吗?” 小杜笑着:“是已经戒了……好久没抽了,开心的时候才抽一两支。” 花:“一口都不抽,那才叫戒烟。” 小杜略显尴尬地笑着。 花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你不存钱了?不上大学了?” 小杜闻言点头:“是。” 车站出口  外景  黄昏 小杜推着自行车,花提着一件小行李,两人走出来。他们身边,是各高校设下的接待外地学生的临时摊点,布标上写着:复旦大学,交通大学,华东师范大学…… 走过这些摊点的时候,小杜像被钩子钩住一样,扭着脖子回头看着。 花问小杜:“外婆怎么样?” 小杜:“……” 花见他闪烁,追问:“好还是不好?” 小杜:“还好,还好……怎么不问我好不好?” 花:“我问了,你好不好?” 小杜:“我不好,老想你……” 花打断他:“好了好了,别发嗲,r麻!” 小杜的自行车驮着花的大包小包,因为东西太多,车被压得扶不住。花跟在后边帮着扶,两人推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向前走。 楼梯间 / 茉的房间  内景  日 花把行李拖上楼来,便匆匆跑向茉的房间。 花:“外婆!外婆!” 她推开房门,眼前的情景使她一惊:年已六十的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合着双眼,一动不动。 花眼睛一热,外婆两个字轻轻滑出唇间。她凑上前仔细端详:茉脸色苍白,但表情安详…… 忽然,茉眉毛一动,忍不住笑出来。原来她是开玩笑吓唬她。 花由惊惧转欣喜,带着嗔怪地拉住茉的手:“外婆,你吓死我了呀!你病好了啊?” 茉:“骗你的。阿花,下乡那么多年,也不管我死活,我不说病危,你肯定不会回来。” 花:“这不是回来了吗。” 茉欣慰,拍打着花问:“小高怎么不上来?” 花嗔怪:“还是你那高占非,小杜好不好。他要参加高考,让他赶紧回去复习功课。” 茉:“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花:“结婚?还没谈过呢。” 本来开开心心的茉听了,脸色忽变:“什么?没谈过?这件事从来没谈过?那你们在干什么?” 花:“我们蛮好的,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茉:“小高进了大学,就是不一样的人了,你不怕他那头发生变化吗?” 花从容一笑:“他会吗?” 茉:“啊呀,你真要把我急出病来!听说你让他报考外地重点?” 花:“外地重点录取分数低。你怕他考上了不回来?(一笑)外婆,大学生又怎样,哪个人不闹着回来?” 茉点点头:“……这次给你多少假?” 花:“七天。” 茉:“人家下乡都回来了,你还在那里干啥。” 花:“是要回来了,我不想回去了。” 茉:“行吗?农场会答应吗?” 花:“想想办法。” 茉:“想啥办法?” 花:“总有办法的,你不要管了。” 花的房间(原莉的房间)  内景  日 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在花的腿上滑动,花用冰块摩擦着自己的膝盖。 她的身旁,一个搪瓷脸盆里有许多融化了一半的冰块,看上去她已经弄了很久。 清亮的汗珠从花的额头上滴在了眼镜片上,大概膝关节有些酸胀,她咬咬牙,表情是坚毅的。 她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转身一看,是外婆。 茉:“你在干什么?” 第三章  花(2) 花:“我想办病休,留在家里照顾你。” 茉:“这样不会弄出关节炎吗?” 花:“就是要弄关节炎,不过不是真的关节炎,是假的。暂时麻痹,只要医生开了证明,我就成功了。” 茉看了于心不忍,啧啧连声:“吓死人啊!你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花:“这个办法最好,人家都是这样搞的。” 医院诊疗室  内景  日 一名男医生用一把金属曲尺敲击花的膝盖,膝关节没反s。 男医生把曲尺交给身边拿本子作记录的实习女医生,由女医生接着敲。 男医生:“怎么样?” 女医生:“的确不一样。” 于是,男医生回到座位上给花写病历:“今天总算来了个真的关节炎。” 女医生:“年轻人得关节炎可是很少见呀。” 男医生:“啊呀,水稻田里c秧c的……” 两个医生谈论病历好像跟花无关似的,但花一旁听了,心直往下沉。 楼梯间  内景  晚 温暖的灯光下,花和茉招待小杜吃晚饭,小杜吃饭的样子仿若家人,无拘无束。 小杜兴高采烈:“你们没听到外面都在传说吗?按照新政策,阿花回城绝对没有问题。” 花:“什么新政策?” 小杜:“凡是家庭困难没人照顾的,三种情况符合任何一种,都可以自动回城。第一,没有兄弟姐妹的。第二,父母当中任何一位不在的。第三,祖父母无人照顾的……” 茉很兴奋地:“那阿花是百分之百没问题了!” 花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真的吗……” 小杜:“就是啊!我喝下这杯提前庆祝好吧?” 花:“喝吧,你不是一直在喝嘛。” 小杜嘿嘿傻笑着喝下杯中酒。 花又给他斟酒,也给自己斟了点儿:“我也喝一点儿,提前庆祝你考上大学!” 小杜:“还没考呢,你怎么知道我能考上?” 花:“前两次分数都那么高了,又练了一年兵,这次肯定没问题!” 小杜:“这是你一厢情愿,今年竞争激烈,我一点儿没把握,要不改一个普通的志愿吧?” 花:“不行,要考就考重点,要么不考!” 小杜:“你这是让我赌博啊!” 茉忍不住c嘴:“小高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考虑他的心情……” 小杜:“就是嘛!我根本就不想考!” 花突然发火:“不考就不考吧!别拿这个吓人!(转而对外婆)不懂就不要乱c嘴,连人家名字都搞不清,小杜,不是小高!你们还想不想太太平平吃顿饭?” 茉和小杜都不做声了。 花起身,去煤炉上端了个砂锅来,刚回到桌前,腿一软,砂锅重重倒翻在桌上。 花站着发愣。 小杜赶紧拿个碗,把r搛起来:“没关系,没弄脏。” 花掩饰着病腿,回到自己座位,往小杜碗里搛r:“喏,慰劳你多吃一点儿,补补身体。” 小杜吃着大块的r,嘴里不住说:“好吃好吃!腌r好吃!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花:“放开吃吧,还有好多。带骨头的冷气r,多买些会便宜,我自己做的。” 医院病房外 / 内  内景  日 腿脚有些不灵便的花匆匆来到医院,稍一张望,便找到小杜的病房。 小杜躺在病床上吊盐水,花进门来。 花:“还在拉吗?” 小杜:“好多了……问题就出在你做的腌r上,食物中毒了!” 花:“食物中毒?我也吃了腌r,我怎么没中毒呢?” 小杜:“可能你吃惯了变质的东西,肠胃功能好。” 花对他善意的嘲笑也不动气:“别嘲笑我,我是为了省钱,你不喜欢吃以后直说,不用装出很喜欢的样子,好吗?” 小杜:“好……(话题一转)外婆其实很希望我们早点结婚的。” 花:“你想早婚,别推到外婆身上。” 小杜:“不早了,再等,两个人都等老了,再住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花恨其不争气地:“你一个男人家,怎么就这样胸无大志呢!” 小杜被刺激,说:“阿花,你给我一句话,要是我考不上,我们会不会结婚?” 花不假思索地:“考不上只有结婚咯。” 小杜一笑:“那好,就这样吧!” 花傻了,对他大声地:“小杜,你不要自暴自弃噢!” 第 5 部分 欲望文 第 6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花不假思索地:“考不上只有结婚咯。” 小杜一笑:“那好,就这样吧!” 花傻了,对他大声地:“小杜,你不要自暴自弃噢!” 区政府婚姻登记处门外  外景  日 小杜和花一前一后走出来,小杜情绪很高,花很平常,甚至有些低沉,她把手里的两份结婚证书给小杜一份。 小杜喜气洋洋打开看:“结婚就成一家人了,怎么发两张结婚证?” 花:“谁知道,也许等离婚的时候用得着。” 小杜脸色一变:“大喜的日子,怎么说这种话!” 花:“这事暂时不要告诉外婆。” 小杜:“为什么?!” 花:“我最讨厌别人干涉我的私事!特别是她,休想用她的经验教训影响我!” 小杜见她十分认真,不敢顶撞,悻悻地:“那我们可以准备家具了吧?我看到一批柳桉木,特别好!” 。。 第三章  花(3) 花严肃地:“这事不用你c心,到此为止,马上给我回去复习功课!我可跟你说明白,你要是考不上,离婚不是没有可能的。” 小杜闻言,畏惧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上海火车站站台  外景  夜 小杜在前,花在后,两人手里都提着箱子,一前一后边走边寻找车厢号码。 小杜找到车门,急着就要上车,花见他要上车,拉了他一下,他停下。 花定定看着他:“答应我,到了学校不要抽烟,一支也不抽。” 小杜也定定看着她,挺老实地:“我做不到。” 花:“做不到也要做。” 小杜:“一个男人,连烟都能戒,那是什么男人啊……” 花:“你烧的不是烟,是钱。” 小杜:“我活在世上,就没有一件事情能随自己吗?你不能剥夺我抽烟的权利!” 花:“什么权利不权利?我们现在不需要权利,需要钱。电冰箱,电视机,还有你的学费,哪一样离得开钱?等你毕了业,我们把家安置好了,到时候你抽不抽烟我就不管了,好吧?” 低头看着自己鞋尖的小杜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花见他同意了,便从自己挎着的包里取出一件用报纸包得好好的东西,打开来,竟是两条牡丹牌香烟。 小杜不解地望着花。 花:“抽完这些,就别抽了。” 小杜接过烟,看了好久,挺激动。忽然抬头说:“我会去勤工俭学,多挣点车费回来看你!” 花感动,但外表仍显得冷静:“还是像以前一样,多多写信。” 小杜:“你就喜欢读情书,我这一辈子,情书写不到头了!” 花沉吟片刻,一笑:“我等你。” 楼梯间 / 茉的房间  内景  夜 从火车站回来的花神情有些黯然地走上楼,听到茉的房间里传出一阵劣质扬声器播放的音乐。她走过去轻轻推开房门,里边没开灯,一片黝暗。 花打开电灯,只见茉坐在床沿双手捧着一只半导体收音机,正在收听电台播出的周旋歌曲《茉莉花》。灯一亮,她抬起头,面色红润的脸上闪着泪痕,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阿花,你听听,你听听他们在广播什么?从前的歌曲呵!” 花听了毫无感觉:“我给你买个好一点儿的半导体吧,这个喇叭刺耳朵。” 茉深深地陶醉在音乐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头注意到看着窗外出神的花:“他走了?” 花:“走了。” 茉沉吟:“也好,这一段经历可以了结了。” 花愠然:“为什么要触我霉头?为什么总要跟我作对?” 茉:“他不会回来的,外婆是过来人,总要比你懂得多一点。” 花:“他会不会回来,不由你说,也不由我说,全看缘分,到时候就知道了。” 茉:“就怕缘分已经错过。” 楼梯间  内景  傍晚 身穿绿色制服的花扛着绿色的邮政自行车上楼来,一看便知她已干上了邮递员。 花:“外婆,外婆!今天有我的信吗?” 茉坐在一片y影里,没做声。 花:“他们告诉我有我的信,早投递出来了,你没收到吗?” 茉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花:“小杜应该有信来了,他们说肯定送来了!” 茉斜了她一眼:“你那么急干什么?我没收到。” 花见外婆瘫坐着,好像很疲乏,摸了摸她额头:“今天没出去走走?” 茉:“去大光明看电影去了。” 花一听:“难怪!走那么远,外婆,你的年龄已经不好到处乱跑了。” 茉:“我的日子不多了,要是不出门,不是等死吗!” 花:“好了别说了……电影好看吗?” 茉一听就来劲:“好看。不过黄忠英不该那样演,学生腔太重,又是北方人……要是我来演就不一样,胸不能太挺,眼睛不可以太大胆……走路要这样……” 茉站起来示范她的走路方式。 花毫无兴趣,走开了。 楼梯间  内景  日 空空的楼梯间。楼下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外婆,外婆……” 茉打开房门急匆匆跑出来,口中应着:“来了!来了!”她横穿过楼梯间,跑去敲花的门。 茉:“阿花!阿花!快起来,客人来了!快起来!” 花的声音:“谁啊,谁来了?” 茉:“噢,是庄阿姨的侄子,电视台的,我叫他来你认识认识。你赶快!” 花一听,急了,赶快从屋里跑出来:“别让他上来!我下去,我下去……” 花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 茉马上忙乱起来,又是换衣,又是梳头,好像是自己见客。她全部弄完,却不见客人上楼。 不一会儿,花一个人缓慢地上楼来。 茉打扮得分外明亮从房里走出来,见花一个人上来,诧异:“他人呢?” 花:“走了。” 茉:“怎么走了呢?” 花:“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 茉懊丧不已:“怎么可以这样乱说!这样说他当然走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花(4) 花:“他说他也有女朋友。” 茉吃惊:“他这样说的?不可能!我跟他说得好好的,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花生气地:“外婆,我的事以后你不要管了好不好!” 茉叫道:“为你好啊!你要面对实际!要给你爸爸妈妈烧纸!不要让我伤心了!” 花:“你怎么知道我不实际?你自己好点儿吧!”说完愤愤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茉想不通似的,一个劲摇头叹气。 楼梯间  内景  傍晚 夕阳从窗口洒入屋内,映照着满屋子的刨花木屑,以及几件正在打制中的家具,有五斗橱床头柜等。花扎着头巾,套着袖套,正在清扫场地。 她扫到碗柜下,里边带出好些垃圾,其中有一张胶木唱片,那是茉的珍宝。她把唱片随手一搁,再往里扫,只听到哩哩啦啦有东西阻碍,她蹲下用手摸,无意中摸出一个纸包。 花好奇地打开纸包,里面赫然是一沓信件,正是小杜写给自己的全部信件,这些信每一封都被拆开看过,令她又惊讶又气愤。但她没声张,原样包好塞回柜底。 茉柱着两支拐杖,从自己房里出来。 她看着半成品的家具,心有隐忧地叨叨:“自说自话把家具也做了。” 花埋着头扫地,不理茉。 茉:“买了木料,也用不着急急忙忙打成家具呀。”茉见花不理她更起劲:“这样轻率,我都要急死了!你全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人家不来,怎么办?” 花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厉声道:“别说啦!” 茉吓了一跳,激动地:“他不会回来的,你等着吧,不会回来的……” 花心焦地:“你这张嘴,有完没完,好事都会叫你说坏了!” 茉突然发现自己的珍宝唱片被随意扔着,赶忙上前拿起,抱在胸前:“啊呀!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呀!”说完,意识到自己私藏的信件,急低头看碗柜下。 碗柜下没有其他痕迹。茉松了口气,但心里仍怀疑地偷觑花。 花装作没事,两人对视,都没有捅破。 花的房间 / 茉的房间  内景  日(四年以后) 屋内置放着整套的新家具,布置得有点像新房,花躺在款式新颖的双人大床上,一条腿上c了好几支银针,正在给自己患了关节炎的腿做针灸。 她两眼望着天花板出神,完全忽略了楼下有人呼喊。 茉的房里,茉躺在床上已睡着,身边是她视同命根的那张胶木唱片。 楼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阿花!阿花!” 茉先听见,睁开眼想爬起,手一撑,竟然将唱片压碎! 阿花也听到喊声,她起床,瘸着腿走到窗前往下看。 楼下,喊人的是提着许多行李的小杜,正仰着头看。 花也不急着说话,久久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哐当一声,茉推开自己房间的窗,也看见了小杜,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侧脸看看花,同时手里拿着破碎的胶木唱片,不知该哭该笑。 花的房间  内景  夜晚 花和小杜露出光l的肩膀,轻松、满足地并排躺在床上,两人相互沉默着,始终无语。 过了很久,花笑着说:“外婆可能要想不通了,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小杜:“你赢了她。不过说真的,你有没有担心我不回来?” 花很干脆地:“没有,你肯定会回来!” 小杜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虽然回来了,可还没有找到回来的感觉。” 花眼皮眨闪:“是不是还想着你那四年的学校生活?” 小杜:“是啊……告别舞会上,好些人都特别难受……有个四川同学还哭了。” 花听着,等小杜细说。 小杜:“她性格特别好,我们都叫她山口百惠。” 花:“你说什么?” 小杜:“哦……她是个女生。” 花打断他:“你不觉得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谈吗?” 小杜:“我很想跟你谈谈感情上的事……” 花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叹了口气:“以后吧。你现在怎么打算呢?” 小杜莫名其妙:“你指哪方面?” 花:“随便哪方面。” 小杜:“其实我现在心里很乱……当初专业选择就错了,现在毕业分配又不理想,我不想去上班,想再报考研究生。” 花闻言感到意外:“考上的话,又是三年吧?” 小杜:“是啊。我们有什么急事吗?” 花:“急事倒没有。” 小杜:“我想了很久,我必须继续争取自己的前途,因为……” 花:“因为什么?” 小杜:“我对自己过去走过的路,感到很害怕……(旁瞥一眼)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花迟疑了好久没有说话。 小杜很快察觉了花的不快,开始退缩:“考研究生的事,我只是跟你商量,如果你不同意,就算了……(停了好久)我去上班。” 花说不出话,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突然紧紧抱住小杜。 小杜也紧紧抱住了花。 茉的房间  内景  夜晚 老式的留声机已被茉擦得一尘不染,黄铜的扬声器闪闪发光。 第三章  花(5) 茉用心拿白胶布从背面把唱片粘好,小心翼翼放上唱盘。 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便弯腰去给留声机c电源。 电源接通,唱盘转动才半圈就停了,紧接着噗地一下,留声机冒出一股青烟,电线呲呲啦啦闪着火星,一路烧起来。 茉吓得面如土色,紧闭双眼,听天由命。 很快烧完,四下一片安静。 茉刚睁开眼,噗地一下,电灯也灭了。 一片漆黑,只听到花的声音隔墙在喊:“停电了,停电了……” 楼梯间 / 花的房间   内景  日 花独自在房间里一封封读小杜过去的来信,旁边放着那个曾被外婆藏匿的包信纸包。 隔壁传来半导体收音机里的广播声。 一会儿,花感到手酸,停下来伸了伸手臂。突然隔壁的广播声中响起外婆奇怪的一阵笑声。 花收起信件,包好纸包,将它放在枕头下面。然后起身走去外婆房间。 楼梯间 / 茉的房间  内景  日 外面空无一人,广播声尖锐刺耳,花穿过楼梯间循声走进茉的房间。 一进门,她呆住了:茉伏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半导体收音机掉在地上。 花赶紧上前,只见茉全身虚脱,但微笑地望着她,叫人害怕。 花:“外婆!外婆!” 茉的眼睛眨了眨,嘴唇微微抖动,说话很吃力:“日子到了……” 花急切地:“我打电话去,送你去医院!” 茉摇摇头:“不,我没事。我有话跟你说……” 花抚着外婆的头,让她放平,转身关了收音机。 茉:“明天……是你爸爸的忌日……你要去铁路上烧点纸……” 花点点头:“我去。” 茉喘起来:“他是个好人,是被冤死的……那天晚上,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全白了……” 茉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指着墙上一张莉和丈夫邹杰抱着儿时的花的全家福照片:“想你爸爸妈妈么?” 花看着全家福,用力点点头。 茉的脸上有些微的笑意,但转瞬即逝,眼泪在眼眶里转:“……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是他们……从福利院……抱养的!” 花闻言,如雷击顶,瞪大双眼。 茉指着相片的手颤抖着:“你的母亲在……在后面……” 花望着全家福照片,不知她指的“后面”是什么意思,稍一迷惑,突然明白,她上前踮起脚尖,摘下镜框,她从背后拆开镜框,果然发现里边藏着东西。 是一张黑白女人照片:这个女人跟茉莉花三代人长得一点儿不像,完全陌生。 茉用颤抖的手指着照片,花把照片翻过来,看见有两行钢笔字。 花端详着字迹……端详着生母的照片……端详着全家福……最后,目光落在茉的脸上。 茉沉浸在往事的缅想中:“我这一辈子都像梦一样,真是白活了……没有过好日子……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男人,我不喜欢女人的生活。你是不知道做女人有多苦,有多难。女人不一定非要结婚,可她们离不开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瞧不起女人,我也瞧不起自己……” 茉气急,说不下去。 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外婆,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惹你生气。” 茉接着说:“……男人都会走的……阿花,不要自作聪明,小杜也会走的,他不会和你结婚的。” 花:“外婆,我不该瞒着你,我和小杜已经结婚了……” 茉听了这话,吃惊地望着花半天没说话,然后想对花笑已笑不出来:“……真的吗?……不管怎么样,阿花,生一个孩子吧,生育是女人的天职,做一回真正的女人……” 花对外婆所说的,震惊不已。 茉已经不再说话,合上眼的脸庞显出从未见过的安详,好像睡着了。 花看见地上掉了些东西,便轻手轻脚地捡起,生怕惊醒茉似的。 一张“明星春游图”。还有一本《良友》画报,封面是年轻时候的茉。 花知道茉已经离她而去。她发现茉的一只手紧紧捏着那瓶老式的花露水。她轻轻掰开茉的手,一看,瓶里已经空了,只残留了一点发黑的瓶底。她拧开瓶盖,嗅了一下,然后把最后一滴花露水,滴在茉的额头上。 花把外婆凌乱的头发稍作归置,拿了把木梳开始给她梳头发。 一边梳着,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下来,但她的目光透出异常的坚定。 100 楼梯间  内景  夜晚 花与小杜二人灯下吃饭,跟以往沉默的场景不同,菜很丰盛,花情绪开朗。 花:“我学了广东人的方法煲汤,补的,你多喝点儿。” 花往小杜碗里搛了一大块r。小杜刚要吃,突然想起什么,犹豫了。 花:“你放心,新鲜的,这回不会吃坏肚子。” 小杜连连点头:“好,我吃……有酒没有?” 花:“没有。” 小杜:“没酒不尽兴,我去楼下买!” 花一听,竟站起来拉他:“不能喝酒!” 小杜对她的过度反应一愣。 花掩饰地:“下一次吧,下次我弄些冷盘,你好好喝,好吗?” 小杜满意地点点头。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花(6) 101 花的房间  内景  夜晚 小杜与花安静地、长久地躺着,一动不动。花眼睛盯着空中的某一点想着什么。 雨后空气清新,一片寂静中,只听一两声檐头滴水,清亮无比。 花看着门上两块气窗玻璃,像两只眼睛,特别亮……看着看着就有些模糊……她听到那种没有脚步声,却明显感觉有人踩着楼板发出的格格声,从一头移动到另一头。 花:“你听见什么……” 小杜倾听,没有声音,他便摇头。 过了一会儿,花说:“你好像不喜欢小孩。” 小杜:“你怎么知道?!” 花:“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喜欢小孩。” 小杜:“也不是不喜欢。” 花:“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小杜卡在那儿了:“我没想过要孩子。我……不要孩子。” 花:“终身不要孩子?” 小杜很肯定地点点头:“有可能终身的……你能接受吗?” 花:“为什么?” 听到这样的提问,小杜一下子坐起身,神经质地激动起来:“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还年轻,生了孩子不就跟人家一样了吗?成天为了孩子,自己的人生呢?庸庸碌碌有什么希望!我自己还是孩子,我的生活和事业还没开始呢!” 花用鼻子一笑:“是吗?” 小杜稍事缓和:“你别生气呀。” 两人安静片刻。小杜轻轻摘下花的眼镜,小心放在一边,然后亲吻她的耳际,颈窝。 花一边紧紧地抱着小杜伏上自己的身体,一边伸手从枕头下取出避孕套纸袋。 花把避孕套纸袋举到小杜脸前:“放心,我们不会怀孕的。” 花撕破纸包,将避孕套递给小杜。 102 楼梯间  内景  晚 小杜终于喝上了酒,但他听到了惊人的消息,惊得打翻了饭碗,瞪大双眼:“不可能!” 花平静地:“好久了,该跟你说了,我想把他生下来。” 小杜一听,哗地站起来,没说出话,又坐下了:“你干了些什么?为什么瞒着我?你是不是在搞鬼!” 花低着的头抬起来,勇敢地看着他。 小杜起先盛气凌人,但慢慢承受不了她的目光,神经质地:“打掉!马上去医院,打掉!” 花镇静地:“我不会打的。” 小杜愣着,突然一把将碗筷扫下桌子,起身往花的房间去。 屋里传出莫明的声响,小杜好像在收拾行李。 花坐在原地没动。 不一会儿,小杜提着一只大箱子出来,手上还挂了些大衣。他一句话不说,头也没抬,嗵嗵嗵下楼走了。 屋里只留下花一人。 窗外,霓虹灯明灭闪烁。 103 花的房间  内景  夜 窗外的霓虹灯广告明显增多,五彩缤纷,照亮了窗外的世界。市声嘈杂,人声,音乐声,车声,喇叭声混杂,电车辫子高翘着,从来没有那么慢,走走停停。 流光溢彩映照着花的房间,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大头宝宝照片,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周遭是亮堂堂的,要想在这种环境下睡着根本不可能。 花戴上大大的耳机,换了一盘卡式录音带,一按键钮,优美的音乐立即驱除了嘈杂,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她闭上眼,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市声渐渐平息下来。 霓虹灯一盏一盏熄灭,最后全部消失。 回复到一片宁静。 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小杜在徘徊。 远处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104 楼梯间  内景  晚 终于到了只剩一人独自吃晚饭的场景。 花胃口很好,一个人吃一桌菜,一样一样地尝过去。 背后照例是霓虹灯的世界,市声嘈杂。 突然一阵恶心,她低头呕吐起来。 吐够了,她抬起头,倔强地又开始吃。 《明星春游图》和《良友》画报封面两个镜框并排挂在墙上。 花看着墙上的照片,喃喃低语:“外婆,我有了……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我也很高兴……可是我现在真的一个人了……(她忽然激动地)外婆,我最终会平静下来的,是吗……” 105 楼梯间  内景  日 花隆起的腹部已经很明显,她满脸汗水做体c,又弯腰,又踢腿。 她一遍一遍地做着双手触脚的动作,动作有些困难,但她努力想达到标准。 突然,她停住,急急跑到窗口,向外张望。 她失望,楼下尽是些无关的行人,没有小杜。 她站在窗前做摆肩动作,看着一辆停在楼下的老爷车,一对新郎新娘礼服婚纱,摆着旧画报上矫揉造作的姿势,让摄影师照相。 那新娘多么像自己,或者像她的母亲莉,而那新郎多么像她的父亲邹杰。 她看见酷似自己的新娘向自己招手,恍惚间又不像自己,是一个丑陋的陌生人。 106 铁道  外景  日 挺着大肚子的花,手拿着一大把冥纸,站在当年邹杰出事的铁道上。 她奇怪,当年紫红色的那摊血迹,竟然由紫变兰,兰得像天空一样。 第三章  花(7) 她蹲下,用打火机点燃冥纸。 纸燃烧起来,卷起一缕轻烟。 轨道通向远方,轻烟旋转着向纵深处飘去。 107 花的房间  内景  夜晚(雨) 窗外下着滂沱大雨,花倚在窗口向外望。 她的身后,床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小孩的衣裤和鞋袜。 雨幕遮断了一切,对面屋顶上扬起一篷篷雨烟。大街上没有行人。 这个曾经不断出现的场景总是带有一些奇迹般的安慰,这次也不例外:水汽奔走的大街上,一个黑影冒雨骑车而来。 花的心一下子提起,果然是小杜。小杜把车靠在电线杆上,走到屋檐下的暗影里不知在干什么,好像犹豫了好久,才敲门。 小杜亮开嗓子喊:“阿花!阿花!” 花手里拿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把钥匙丢下去。 楼梯上马上就响起小杜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小杜湿淋淋出现在门口。 小杜:“我要去日本,很快就走。” 花冷冷地望着他。 小杜:“是去研修,你愿意去陪读吗?” 花的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有一丝嘲意:“我这样还能去吗?” 小杜看看床上一大堆婴儿用品:“我们不能去那里生儿育女,得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花不为所动:“你还不懂吗,事情已经不可能改变了。起初他是一个胚胎,后来他有了生命,现在,他已经是个人了!” 小杜绝望地:“阿花!你再好好想一想,失去这一次,你还有什么机会?” 花不信任地:“这是你的机会,不是我的。” 小杜痛心疾首地:“我的机会不就是你的机会吗!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放弃跟我共享这次机会,那意味着什么!” 花:“什么?” 小杜:“那我们只有离婚。” 花虽然有所预感,但还是很震惊,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得不慌乱。 小杜半是威胁半带期盼地:“冷静地想一想,有时候,一念之差,终身难以追悔呀!你想我为什么非要半夜三更来找你?” 听了这话,花身上某种天赋的直觉被突然唤醒,她变得异常平静:“如果你坚持要走,我说过了,这真的是你的机会。去吧,我祝福你。”然后指着自己的肚子:“生不生这孩子,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小杜眼中霎时充满绝望,绝望中有一种悲哀,甚至有一种怜悯。 但,花的神情是沉静的:“把钥匙留下。” 小杜慢慢向她伸出拿着钥匙的手。花平静地把钥匙收下。 小杜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花背对着小杜,没有回头。 窗外,我们看到楼下的小杜在黑暗中慢慢露出犹豫的身影。 花听着楼下空空荡荡的脚步声远去,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楼下的小杜却转过身来回望楼上。 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女生,借着路灯光,我们看见她有一张单纯无辜的脸。 花转身朝窗外望去,夜雾之中,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108 乡村  外景  日 挺着大肚子的花在陌生的乡间行走。 一个骑自行车的农民迎面过来,花迎上去。 花给农民看自己生母的照片。 农民看后,摇着头。 花继续赶路。 109 薇娜影楼(原红旗照相馆)外  外景  日 花挺着大肚子匆匆忙忙从楼梯上下来,一来到街上,便扬手召车。 可是几辆出租车都是有客不停。 花很着急,不断地扬手。 终于来了辆车,把她载走。 110 出租车内  外景  日 出租车穿行在市区。 花不住催促司机:“师傅,快一点儿,快点儿!” 111 妇幼保健院  外景  日 出租车疾驶而来,车门一开,花从里面蹿出,跑步奔向医院大门。 她在门口停住,抬起手腕看表,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身,回家去了。 112 花的房间  内景  夜 万籁俱寂,花在酣睡。 墙上是她新置的钟,发出机械的滴答声,时针指着四点。 花忽然醒了,脸上浮现一种迷茫的神色。 她随手摸了一下床,拿手放在眼前看,一看,害怕了。 床单上,洇开一大摊水。 她立即抓起电话,拨了急救号码。 话筒里传出预录声,慢悠悠地指导人拨分机号码。 她拨了另一个号码,话筒里传出蜂鸣,没人接听。 她一跃而起,跑到窗口,东张西望,一边招手一边喊:“出租车!出租车!” 街上没有人,偶尔有辆大卡车匆匆驶过。 她不再犹豫,提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布包,扶着板壁下楼。 113 薇娜影楼外  外景  夜 花来到街上,扬手还想召车。 街上空空荡荡,连人都没有,根本没有希望。 她立即迈步,自己上路。 114 无人的街道  外景  夜 花挺着大肚子吃力地走着。 115 无人的街道  外景  夜 / 黎明 花感到越来越吃力,坚持往前走,额头上沁出大颗汗珠。 第三章  花(8) 突然,一阵难忍的宫缩疼痛,令她停住,她大口喘气,不由自主开始呻吟,想忍痛却忍不住,只能以呼吸来调整自己。但很快,她已经站不住了。 她惊恐地四下望去:被路灯照得煌亮的街道,没有一个人。 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袭来,她终于站不住,一下子倒下了。 倒地的一刹那,汗水和羊水飞溅,她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立即喘不过气来,阵痛撕扯着她,令她仰面朝天躺着,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痛苦而绝望地哀嚎起来。 她用手摸了一把下身,看到了血浆一般的粘y,知道宫口大开,她艰难地解开那个布包,从中取出毛巾和衣服,垫在身下,准备生产。 马路上仍空无一人,令她绝望。 她屏气,呼吸,屏气,呼吸,想帮助婴儿娩出,但剧痛使她的身体和脖子痉挛地扭动。 五脏六腑突然往下坠,她连续哀叫着,就在婴儿快要产出时,她已痛得快失去知觉,声音沙哑,喊不出来,双眼也开始模糊。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在真空中,她看见远处有一块奇怪的光影,摇摇晃晃。 接着几乎有几秒钟的昏厥。她像一个泄气的皮袋,浑身湿透,瘫软不动,脸色刷白,全无血色。但旋即苏醒,朦胧中看见雪白的毛巾上湿漉漉有个婴儿。由于没有声音,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先前远处摇摇晃晃的奇怪光影,显出美丽的轮廓,那是一辆早发的洒水车,慢慢悠悠,一路洒水过来,像一只优雅的白孔雀。 从洒水车的视角看去,远处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但清晰可辨,那女人已经举起婴儿。 “啊”的一声清脆的啼哭,回荡在晨霭降临的街道上空。 洒水车渐渐近了,花好像听见了它发出的悦耳音乐,缥缈空灵,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花无比感动,一瞬间有一种巨大的幸福降临,她一把将婴儿搂在怀里,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强烈的车灯雪一样地洒过来,照亮了一张无比幸福的笑脸…… 116 薇娜影楼  外景  傍晚 像影片刚开始时那样,我们慢慢走近熟悉的街角,熟悉的二层楼房,以及它今天的一些细节: 影楼已经停业,狭窄的玻璃门贴了封条,橱窗里胡乱丢了些没来得及撤下的婚纱照片。 二楼窗口伸出的晾衣竿上,湿漉漉穿挂着当代女人时髦、性感的内外衣裤,仍旧没有男人的东西。 拐角的一边,远远走来一个老年街道干部,一手提石灰桶,一手拿把漆刷,沿路找墙面写字,他写的是一个大大的“拆”字,并在字上加个圆圈。 干部来到茉莉花三代不变的家,抬头往上看了看,接着写他的“拆”字,一直把它写到橱窗上。 在橱窗的上边,挂满爬山虎的窗口,站着产后的花,花抱着她白白的婴儿。 这主观的视角停止下来,看见跟随着街道干部而来的是小杜。他推了一辆崭新的童车,挽了个婴儿篮,车里篮里装满各种儿童用品。由于东西太多,他挤上狭窄的楼梯时磕磕碰碰,东拉西掉,十分困难。 从楼下往楼上看,两个窗口看到不同的景况:抱着婴儿的花一直没走动,另一个窗口,小杜出现了,他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n布,奶粉,帽子,太阳眼镜,闪光玩具枪,东西多得过分了。 小杜从一个窗口跑到另一个窗口,拍着手接过孩子抱,他亲着孩子,举起孩子,逗着孩子玩,十分投入,什么话也不说。 当小杜弄孩子的时候,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两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117 工人新村  外景  日 小杜蹬着黄鱼车,车上放着电风扇脸盆棉被电视机之类,好像是搬家中的细软物品,由抱着孩子的花押车。 车子穿行在工人新村的行人中,大概是下班时分,迎面而来的人很多。 花突然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好像是她的母亲莉! 一下子热血涌顶,她下意识跳下车。 那女人的背影匆匆向前走去。 花加快脚步追上去。 小杜发觉花下了车,便靠边停车,奇怪不知她要干什么。 花赶上了一些人,看见那女人追上一个怀抱小孩的男人,两人说话时一回头,花完全看清了,那女的正是她的母亲莉,而那男的一时看不清,他抱着个怎样的孩子也看不清。 那一家三口步子匆忙,有说有笑往前走。追赶他们的花逆着人流而上,碰碰撞撞,当男人把孩子用力往肩上一送,花同时看清了那父女俩,男的竟是他父亲邹杰,而肩上望着自己的正是儿时的花!他们与众不同地都仍旧穿着五十年代的服装。 花立即停住脚步,不再追赶,她由惊奇变为感动,流着幸福的眼泪微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但是一直不会远去的是反身在父亲肩上向着花看的儿时的花,这一幕令人想起当年莉痛打王先生后离开美发厅,肩负着的花,孩子的眼睛久久地,久久地望着我们…… 音乐:多声部的交响乐化歌曲《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我有心将你摘下,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花(9) 送给别人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118 特技制作三维景观  日 我们的眼前,茉莉花的家渐渐后退,当房子变得越来越小的时候,它的屋顶上耸立着高入云霄的建筑群入画,建筑群构成新的城市轮廓线,风起云涌,蔚为壮观。相形之下,老房子看上去像被压在脚底下,越往后退,越像一堆多余的东西。 最后,所有的东西都变成平面的手绘图像,迅速消失,回到微微泛黄的白纸衬底,以旧式小说字体娟秀的装帧风格,写出: 完 张艺谋剧本修改意见 关于片名 片名就叫《茉莉花》? 侯:本来就叫《茉莉花》的,几个朋友都说《茉莉花》感觉不好,后来找了一个大师算了一下,叫《茉莉花开》大吉。英文名字还是“jase”。 这个英文片名,对国外市场可能有问题。茉是一个人,它只能直译成拼音的o,而英文的jase只表示专门的一种花,跟这个人名毫无关系,也无法分成三个人的名字。茉、莉、花三个人名加起来成为一种花的名字和这个片名,这两层意思在英文中就完全不存在。所以在英文片名上再想一想。 分段式的结构问题 我觉得剧本挺通顺,我比较喜欢第一个故事,喜欢第一个故事的味道。第二第三个你要小心。 侯:普遍反映是第二个故事最好。 我不认为,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总之三段式故事,或者是分段式故事有它的缺点。首先这种结构必须要形散神不散,但要做到这一点挺难的。《英雄》的结构跟你的《茉莉花开》一样,也是分段式的。是他人叙述的两个人不同的段落,或者说是根据他人不同的猜想形成的各自独立的故事。它的故事是分段的,看似各自不相联系,并且也没有时代问题,同一时代中相同的人物和人物关系,都是梁朝伟和张曼玉同样两个演员,这一段他两个打,下一段他们好,只是不同的故事而已。但是就因为是分段式、三段式的结构,别人批评《英雄》的缺点时都说人物不好。 观众看故事要有十多分钟的入戏过程,他刚接受不久你就换了一个故事。所以,分段式结构容易造成人物的情感在段落中终止的感觉,段落之间人物没有连贯性,看着不过瘾。虽然段落和段落之间似乎也可以存在一种内在联系,含有导演赋予的某种潜在意念,但只能是一种形而上的意念。作为结构中应有的连贯。但是对于观众,这些并不是真正的联系。我们《英雄》中第一个段落讲由爱而生的恨,第二个段落讲痛心的爱,二者是两个不同的表述方向,不同的表述方向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这样就不可能有连贯性。相同的演员并不直接决定是否具备连贯性,而应该具备一定的东西才行。《英雄》是两个大明星演都没有解决此问题,你的《茉莉花开》虽然是一个演员演,也同样会无连贯性,不可能深入描写人物命运,其深入程度完全没有线性结构的那种力量。所以像《秋菊打官司》那种线性描写人物的电影,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我的体会就是由《英雄》得来的,如果说《英雄》被人批评就在于这一点。说它缺少人物连贯的力量,我想这就是这种分段式故事结构的弱点,它本身就不可能 第 6 部分 欲望文 第 7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结构的弱点,它本身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分段式结构的优点是什么呢?它的优点就在于结构方面,不同的段落可以呈现不同的风貌,创作上比较自由一些。它是一种结构方法,这种结构本身具有较强的形式感,是有意思的,我喜欢这种结构,是武侠片很少用的结构。因为我刚刚拍完《英雄》,我就是这种看法。 侯:那它们相互的作用呢? 由结构产生的含义 你绝对不要迷恋形式本身,不要寄希望于它会产生复杂的含义,不要寄希望于这种结构能产生多大的内在力量。这是我自己的经验,对你来说也是一样。所以我们每一段故事都不能说得那么差,都不能难看。非常奇怪的是你和顾长卫都是这样的结构,我觉得你一定要慎重。它是一个形式,这个形式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抵制它本身的弱点。比如《英雄》,如果让我们用整个90分钟只写两个主角的爱情故事,肯定比现在要深入、更有血有r。我们当时选择了分段式结构,是因为在武侠类型的电影中这种风格非常少见,几乎举不出一两个例子,我们说我们用了一个特别的结构,但我并不认为这个结构多么精彩。我们不是用了一个前人没有用过的结构,只是武侠片中少有。但是在你这种文艺片、艺术电影中,这种结构的使用就较为常见,这个你承认吧,有很多电影像昆汀的电影都使用了这种结构。 当然,你现在已经不能舍弃这个结构了,那我们就谈这个结构。首先我劝你决不要迷恋这个结构,认为这个结构就能怎么样。要以平常心对待它,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叙述者,就是讲三个小故事,就是用一个演员演三个短片,就是要把这三个短片故事弄好。就像《英雄》也是三个短片一样,我也很简单,就是三个不同颜色的故事。所以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有太大野心。 关于叙述重点的建议 那么我就说这三段故事。首先你要想好你要表现什么。由于你三段故事都是关于爱情的,爱情是双向的,有男女主人公。依我看,如果这三段故事分别写爱情,大概不会像《花样年华》那样在一个故事中容易深入。 第三章  花(10) 因此,我建议将三段中的男人都虚掉。像第一段里那个男人(孟老板)就比较虚,就比较有意思。我感觉让第二段和第三段的男人都虚一点,都集中在女人身上写会更好。因为你有一个贯穿全剧的线性人物,就是她妈,这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她妈是从三十年代一直贯穿到后来的一个人,她好像是个历史的见证人,一个历史的关照者,她似乎是一个从历史到今天的妇女命运的观察者、思考者,最起码是参与者。这个线性的因素就把这个三段式做了一个破坏,让三段式得到很大的改善,既不损失三段式结构本身的魅力,又有一个连贯性的东西存在。而且我很喜欢剧本中她跟她妈的关系,我觉得集中在两个女人身上写,而且要放回家里写,不要写出去。把她们放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中太复杂,你需要重现三段历史时期的社会背景,这样做难度太大,这也不是你的目的,没有必要这样做。看得出你并不想着力描写历史氛围,写女人在大的社会环境中的动荡,那样是《活着》的做法,也需要很大的投资。我们《活着》是从四十年代到七十年代贯穿着人物一直写下来的。这样你的重点就清楚了,这一点一定要明确。 侯:我是想让社会环境虚一点。 我建议你们再把外头改虚一点,我觉得你要回家写,写这个家庭的变化。好像随着时代的变化,只是床上的一些表现时代的装饰变了一点。也许家里的陈设略有调整,这是由细节上反映出的时代变化。但这个家就没有多变,家里的结构和物体本身比如柜子呀床呀都没怎么变。那张躺女人的床的位置几十年就没动过地方。就像我自己的家,尤其是我们的老家都是这样的。我们家有一个柜子在床上搁着多少年都没动过,我印象很深。所以我希望你把视点往家放,集中写这个家,时代的变迁反映在这个家里,都成了细节的变化。当然这样做会有点风险,但会很独特。我主张你冒这个险,而且这样做在技术上更简单了,不会很费钱。花费工夫写外头是划不来的。当你着力去写外面世界和时代的时候,需要篇幅,更需要深入,也很费钱,你也知道多累呀。同时,你也没有那么多篇幅去栩栩如生地塑造那个外面的男人。因此对第一个男人,由于他是历史人物,跟我们有距离,我觉得只需从一个概念中寥寥数笔点出来,点出他的味道就行。总之他是一个上海的、玩弄女性的、电影制片厂的老板,这个比较容易。第二和第三个男人也同样很难写透,很难通过这些男人写出复杂的人性来。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集中去写那个女人,写那个女人的心态和她与她妈的这种参照关系。你可以在里面使劲挖掘她和她妈的戏,这多有意思。你不要把她妈写成一个慈禧太后,也不要写成一个失落、麻木和迂腐的概念人物。虽然她妈是从旧时代过来到今天的一个代表,其实她也不是一成不变什么都反对的。她对爱情的那种特殊的感觉和看法,其中有腐朽的东西,也有她看得非常透、非常准确的东西,还有她真诚的东西,还有她的梦嘛。最可贵的就是她有她的梦想,她始终生活在她的梦中。原著中这一笔很重要,你们现在好像把它抹淡了。她老是后悔:当年我要是怎么怎么样就怎么怎么样了,到了最后她都不知道那是一种必然,这就是一种女人的梦。我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人就是因为有梦,所以才有动力。我觉得人的梦想是人的动力。所以你应该紧紧抓住原著中写妇女这个点,不是写女人和男人的爱情,而是只写女人,让爱情和男人都虚一点,在这一点上你现在不是很明显。甚至我主张这个老太太不要换演员,你让这个女演员一直演下来。当然这样有一个如何分身的问题,有一个替身的问题。 侯:得考虑对手戏的问题。我们讨论的时候也尽量想在她们母女关系上多写一点,小说上提供的所有这方面的东西都用了。目前第三段不理想,第三段实际上就是想写祖孙两个人的关系,我们想不出这个关系究竟能再有什么戏,不知道这俩人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就要发挥自己的经验,不能从原著中拿了。咱们自己跟咱们的父辈有多少故事呀,老辈人有多少观念与我们不一样呀,这需要大家再去找这方面的感觉和细节。 侯:而老年的外婆因为一生的梦想,与外孙女两个人之间的根本冲突在哪儿? 首先我觉得,她妈根本就不爱这个女儿。当年她一心想跟着那个电影老板当电影明星,当阔太太。她本来不想要这个孩子,只想用这个孩子拴住男人,谁知道弄巧成拙。就因为生下这个女儿丢掉了那个大好的机会,继而丢掉了一切。所以她骨子里会恨这个孩子,她会觉得这个孩子是个祸根。我觉得她生女儿养女儿不是出于爱这个孩子,而是作为很对立的一个妈的身份,虽然不说但大家都明白。同时这个孩子长得很像那个男人,这就很有意思,这是前两部分的人物关系。第三部分就是相反,她很喜欢这个隔代的外孙女,同时两人又有矛盾,但并不是本质上有什么冲突,而是在与男人的关系问题上。我们可以这么处理:因为她不相信男人,对所有的男人都有自己特殊的看法,她只要一发现孙女的男友就不高兴,所以这种东西特别容易产生戏。我觉得这样绝对比直接写跟男人的爱情要好得多。爱情还是按现在的笔墨来写,但要再虚一点,至少减一半的戏,这样倒把一些复杂的东西简化了。因为首先,咱们都知道“性”你是不能充分表现的,如果这三个人物都有“性”的展现也会很有戏,但是此路不通。再就是写政治、写社会,写三个不同时代的政治变化和社会变迁下人物命运的起伏跌宕,也不行,你又不是拍地下电影。所以,把这个戏转到家里去,把社会背景往虚处转。当然你还要有深入一点的戏,最终还是要有一个形而上的东西。这样就更有味道,就更像一个文艺片了。 第三章  花(11) 侯:我看了贾樟柯的《站台》,我觉得他对时代的敏感,特别值得钦佩。因为他关注的那个时代不同于咱们成长的那个轰轰烈烈、大起大落的时代,而他成长的时代的特征变化特别的微妙,他对那些时代和生活的特征非常敏锐地感受着,表达出来。有很多都是被我忽略了、忘却了的。但是偏长了一点。 我的看法跟你差不多,贾樟柯对小城镇生活、对底层人物细节上的把握比较好,看似不经意地展示了很多他们的生活状态和细节,他的状态特别好,状态特别的对。但我还是有一点儿不满足,我觉得侯孝贤的《童年往事》做得比较好。《童年往事》中凝聚出的那种很浓厚的感觉,产生了作品的升华,《童年往事》的升华感很强。 质感的细节与主题定位 所以我觉得你现在这三个故事的戏就要在这些有生活质感的细节中产生。两个人女人之间的细节,包括说话、吃饭、睡觉这些细节,你得把握好这些东西。比较重要的就是你要避免只是罗列这些有时代特点的细节和它们的关系,避免把这个关系就搁在这儿,而没有更深的东西了。说白了无非就是你们要找一个形而上的东西把它更强调出来。这个我是不能坐在这儿胡说,我只能帮你理理这个故事和人物关系。你要和编剧讨论这个故事最感动你的是什么?最吸引你的是什么?如果落在女人命运上,这就是你要说的话,这个话要通过这三个故事强调出来。但不要说一个老套的话,要尽量说点有意思的,说一个别人没说过或者说得少的话。比如“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命运”这种话实在没意思,不如不说。《英雄》是武侠电影,在这种类型片中,通常都会说到扬善抑恶,报仇雪恨,或者再加上感情之类非常简单的话。甚至《卧虎藏龙》也是如此。所以我们有意识地在《英雄》里说简单的话,也不是什么大标语,但我觉得是在以往的武侠片中不常说的话。这话也许在文艺片中可能显得稚嫩或是老话,文艺片中说的话当然要求深刻得多。所以在你的电影里也要找一个不常说的话谈妇女命运或者时代变迁,还要尽量深刻。《活着》说的话是余华小说本身就说出来的,好像是一种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无奈。我们就拼命的强调这一点,我们在无奈中增加了一些幽默,多了一点苦涩感。而《红高粱》说的就是那种热情,那种生命态度。 侯:我想探讨的是女性对自己生活的把握,不管时代怎么变迁生活都是在继续的,如何对待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梦想用什么方法来实现。 你要注意一个问题就是,最后你是否必须说到在新时代她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了?这是你这问题不好说的地方,你只剩这一句话了,你怎么说,就是你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到最后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就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坦率地讲你不能说出别的出路来。 侯:就是女性的自我意志、自信自立,消除对男性的依赖心理。不要将自己的生活依托在男人身上。男权社会所有的情感关系几乎都是这样。因为现在太多的女人都是把自己的生活建立在对一个男人的信赖基础上,可是又有多少男人真正值得信赖?一旦这种信赖丧失,女性的“美好”生活就会随之土崩瓦解。 那你强调的就不够,我看这一稿好像在说社会的原因。有歌颂新社会的比较正面的社会影响的东西。(侯:社会的因素现在还是写多了。)如果你要从女权的角度去强调妇女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个性和意志,不依附于男权社会,如果是这样,就要减弱政治的因素,减弱社会变迁带来的那些大的变化,集中去描写人物。但是现在你的力度不够,就是说这个女孩发生的变化不够。你现在写了一些解放初期她受教育什么的,我觉得很容易让人看成在写社会的变化,歌颂新社会妇女命运的改变,也就是毛主席的新旧社会两重天,妇女翻身得解放。不过你要是真这样写的话,也是一个保护伞,也不是坏处。 侯:第二个女人基于上一代的经验,特别想控制自己的男人。她似乎觉得控制自己的男人就等于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把这两个东西模糊地统一起来,所以她觉得丈夫邹杰的一举一动都有问题。当得知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后就更加怀疑,后来不但害了丈夫,自己也疯了。第三个女人就比较知道自己要什么,无论小杜想跟她结婚也好、不想跟她结婚也好、最后要离婚也好,都根本不能影响她自己的生活目标和态度,不为所动。最后独自生下孩子以后,男人也回来了,就是这么个线索。 我知道你这故事是怎么样的了。还有她跟她妈这事儿很关键,现在还不大好。(侯:对,这个问题我觉得现在是最严重的,我始终在跟编剧想这个问题。)如果技术上解决不了的话,还得再找一个老演员来演她妈。 侯:我认为现在最缺的就是母女之间、祖孙之间的这种爱恨关系。要生活在一起,扭在一起,可是两个人心思又完全不一样,有矛盾、有恨又有爱。 关于母女和祖孙关系 我老觉得不要把这个老太太留到最后,在第三个故事中间死掉比较好。后面这女孩的人物感觉就很好,你可以集中写这个女孩,关键看你怎么弄戏了。 侯:现在基本就是这样的布局,老太太临死前给她留了一个遗愿,老太太死后就是她生孩子的过程了。现在遗愿这点写得还不够到位。 第三章  花(12) 我主张让老太太跟她一对一的那种戏不要特别长,而应该写她们俩人之间的或者说是家里面的一种气场。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中国的居住条件还不行,那时我们不能从老房子里搬出来单独住,也不敢在外头住。跟现在不一样,小年轻可以租房子或买房子单独住。所以她必须回家住,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她们住在这个老房子里,家里面永远有一个气场,就像当年这个老太太(茉)在外面演戏,孟老板给她开了两天房就是一个大事。后来她被那个老板抛弃了,她还得回来与她妈住在一起,她必须回家生孩子。(前面这个老太太跟后面这个老太太可以是一个演员。)我觉得如果想不好这种一对一的冲突戏的话,就用这种点的方法。就是说找一些点让这个家成为一个角色,让人总觉得在家里面有一个气场,回到家里就有一种说不来的又爱又恨。又爱又恨是对第二个女儿,因为她妈不喜欢这个女儿,老是风言风语的给她撂话,老把自己不幸的根源归结于她,像祥林嫂似的。女儿从小就听这唠叨话,在她心里这种y影很重。这又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父亲是谁,哪儿去了?我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小时候同学要说你爸是个资本家,这一定对这女孩子造成的y影和伤害很大。回家之后想问她妈,但是这种事能问吗?你从这些细节上去想她们这种母女关系会很有戏的。比如我们设想她在七岁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同学欺负她说,你是个野种,你妈是妓女(就这么胡说),你爸是谁你知道吗?你爸是大资本家,是大流氓跑到香港去了。如果她不知道父亲是谁,她会带着这种屈辱回家问她妈,她妈一直对她没有好脸,这中间就会产生很多戏。你们顺着她小时候到青春期到后来整个过程往前找就有很多戏,就能形成母女俩特有的一种感觉。 我的看法是她跟她妈在家里就不说话,比第一个故事中的母女关系还奇怪,还要更强烈的对应,是一种极端紧张的畸形关系。她在家永远不说话,她妈又不得不说,就老是唠叨。唠叨作为她妈这个人很典型的行为,这是她们一种非正面的交锋,让观众通过这个看到她俩从小到大的一种奇特的关系。你要紧紧抓住这个关系,不要光盯着现在她与男人之间怎么了这一件事。你想想,茉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小市民,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女儿,就觉得这个女儿是祸根。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子以后她就开始走背字,后来因为生女儿大病一场,差点命都没了。这个女儿让她懊悔死了。这样的话,你想她们母女之间是一个怎样的关系?她对这个女儿会是怎样的态度?她对女儿的成长会有什么影响?加上社会的变化,她的那些经历在新社会是不会有好的。资本家的姨太太,还是个黑姨太太,是个姘头,她能有好吗?不管在上海还是在哪儿,我觉得她一点好都不会有,广大劳动人们群众一点好都不会给她。开始公私合营,她只能被分到街道哪个加工厂、合作社去扯棉纱、车碎布、糊火柴盒,做最低级的工作。因为她是大资本家的姘头,又拉着一个非婚生的孩子,那个男人早就逃到香港去了,在当地很有民愤,你说当年三反五反,在整个打击这些地富反坏右的运动中她能有好吗?一定挨了很多的整。我们可以再进一步想,她可能进过精神病院,可能自杀过,命运很悲惨。她把这个孩子拉扯大,这个孩子永远是她是姘头的一个见证。孩子在家里被母亲唾弃,在外边也一直如此,我觉得不会有人去尊重她们。这个家里可能会有父亲的照片,但她又不能提她父亲。可想而知,女儿是非常不喜欢这个家,甚至非常厌恶这个家,非常恨这个家,她认为这个家给她带来屈辱,但她又不能选择,她不能不回家。那个时代人都必须回家吃饭、睡觉,而不能在外头单独生活。所以她带着仇恨在这个不正常的环境中长大,到今天她们母女俩形成了一种不正常的畸形关系,在这个家里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气场。我记得《秘密与谎言》中的仇恨就是发生在亲人之间,母女毕竟不是敌人,都是非敌意的怨恨,毕竟血浓于水,亲缘割不掉。这个仇恨是母女之间的爱恨交织,会有很多好看的戏。 重复作为手段 她妈因为年轻时受了刺激而整日神经兮兮的,女儿会觉得她妈可怜,这就区分于第一个故事。茉突然从女儿对自己的态度上感觉到当年自己对母亲的恶劣态度。老太太在上下对比中意识到,这个家怎么就老不像个家。过去她不是跟她妈没好脸吗?现在女儿比她还厉害,我觉得这个比较有意思。你要是想不出戏就可以对应前一个故事,有意重复一些东西,情节似乎是原来那个故事的重现,但又不完全一样,不要全部重复,有一半重现就可以。这样形式感很强但是有意思。我建议你从这个形式入手,在第三个故事中也重复一些前面两个部分的情节,因为她家里永远是这套生活模式,比如同样的吃饭,同样的口角,同样的争吵,同样的离家出走等等。这样有意重复处理的话,就解决了很多细节问题,你就不用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戏。围绕着第一个不错的戏,顺着同样的思路和大感觉去想怎样重复这场戏就行了,因为没有那么多篇幅,这样做既省时又省劲,而且效果会很有意思,会非常有味道。因为你这是个文艺片,你先不要去考虑商业,要尽量拍得有个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花(13) 后两个故事有意识让它重复第一个故事,但要有变化。第三个故事要设置出不同于前面的第三种人物关系,这个老乃乃好像把她前两代的怨恨都化解了,她现在就是想爱这个孙女,但是她的方法不对,再加上有代沟,爱变成另外一种扭曲,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你还是在重复,你等于把第一个故事编了三遍。如果你觉得第一个故事素材不够,你就可以把第一个故事展开一点,然后用相同的长度表现不同时代、人物关系和规定情境有区别的相似情节。这样就会形成一个非常好的东西,就是:在外面是时代和历史的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回到一个家庭的局部来看,人和人之间,几乎是一样地重复着。我们都有这个感受,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动荡,回到家里和我妈面对面吃饭,在我妈看来好像回到家就是儿子,就是家里这点事儿,好像每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多少年都一样。 因为你们有点想写时代,想写外围,我觉得这不是你们这个戏的长项。我主张用重复的方法,用几场很精彩的重点戏进行重复。比如说一场母女俩吃饭的戏,或者一场母女俩吵嘴的戏,用七八分钟的长度也就够了,重复三次就是二十分钟。三种环境和场景都基本不变,连调度、机位都很像。因为多少年这个家的房子没变,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也不是有劲儿天天要搬动家具的人。家里没有男人,她妈这个人那么怪,又是过去大资本家的姘头,在那个政治时代谁敢上门来帮她挪柜子。那个柜子摆在那里五十年都不会动地方,甚至自己都腐朽了。也许有一个老光g想找她妈续个弦,还得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所以母女俩在社会上基本是被孤立的。家里的布局包括那个柜子、床等等很多家具多少年都不会变,挪不动,而五十年外面世界的变化就太大了,所以这个有意思。 我觉得家里的环境到了第三个故事的时候可以变化一下。因为第三个故事里,姥姥非常爱这个女孩子,就老想跟她有新的感觉,她会说,我是不是把这个柜子挪开。回到家就很具体,她就一定要让她的小孙女挪这个柜子,成不成再说。挪柜子就成了她的一个心愿,成了一个象征。你用一场戏重复这个场景,你可以有意识用一个完全重复的角度、同样的镜头,在家里面重复拍,但这柜子不在那儿了,人也变了。重复的角度中,柜子挪动的位置会产生很有想象的东西。而且怎么挪这个柜子都是很好的一场戏。老太太是一个家庭妇女,她天天打扫卫生或干什么的时候没事就琢磨,就想改变一种生活,而改变生活就具体到要挪这个柜子,这是家里一个主要的空间。老太太想了多少年了,这成了她的一件天大的事,就觉得不挪不行。但老太太老了,能挪动吗?她只能靠孙女把柜子挪了。小孙女呢成天在外面热火朝天的,有自己的工作,不觉得挪不挪这事重要,回家以后只顾别的。最后她终于挪了,那会产生一个很强的效果,这都是有意思的戏,搞不好就能抻一半时间。挪柜子这事情本身还是一个象征,体现老太太努力改变自己人生的愿望,但挪柜子并不能给生活带来某种转机,又体现人生无奈的宿命。我觉得在老太太身上一定有宿命的东西。 你用相同的角度拍家里,在完全相同的场景、相似的情景中找出微妙的改变。家里有什么细节变化,比如灯的变化,三十年代的灯碗,换成五十年代的灯泡,再换成八十年代的灯管,在这个场景中你换一个灯或者换一个灯的位置都会很有趣,这就是戏,影像戏。 在你完全重复当中就非常有戏。当你第一个故事讲出来的时候,观众还没有意识到你重复的意义,第二个故事讲完观众就意识到了,到讲第三个故事的时候观众就会觉得更有意思了。所以第三个故事的重复要仔细设计好,哪些是要重复,哪些是要反着走的,给观众一些意外。这样的话你的故事就比较好编了,但你必须把第一个故事写扎实,因为第一个故事中的几场戏要拿到第二段和第三段中重复。这样第二段和第三段中已经有了内容,同时也有了一个有特色的结构。然后在这个框架中需要怎么写就怎么写。比如你知道有一场吃饭一定要有,一场争吵,一场拂袖而去一定要要,或者有一个双方睡不着的夜景戏一定要要的,这样你们就已经好多场戏了。然后在后两段中重复这些戏,再加点外头的大环境的内容这样就够了。 这个戏要拍得非常细腻,你追求的是丝丝入扣的描写,不追求情节上的戏剧性。在这一点上你可以借鉴一些像侯孝贤、贾樟柯的电影。在第六代导演的电影中,我看《站台》对细节和生活质感的把握是最好的。当然地下电影本身比我们要高,因为没有审查,比较容易发挥。但是如果忽略这个不谈,我觉得作为一个导演,贾樟柯对生活质感细节的把握,恰巧是你这部电影要学习的。不必追求多少戏剧性的东西,就那些事情够了。我是建议你拍成侯孝贤、贾樟柯那两种电影的混合,吸收他们的优点,但是我不主张你拍得那么慢,那么惟长镜头表现生活流程,我相信你也不会拍成那样的电影。就是大的节奏要快,局部的细节是细腻的。你可以充分利用重复镜头的方法,比如你拍第一个故事中吃饭的镜头,第三个你用了那个碗的特写镜头强调一个细节,你把它记下来,在第二和第三个故事中有意识地重复这个镜头,因为重复本身代表你的态度。 第三章  花(14) 侯:我现在剧本里有一些有意重复的东西。重复女人在等男人这个场景,而且都是下雨。 但是不强,你干脆把它作为一个主要手段,就像我们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重复。我们的构图一直在重复,我只是想强调一种影像重复的意义,表达一种封建传统文化对人的压制力,那么沉重,那么稳定。女人在这种一成不变的规矩下的孤单无助。但是你的重复不像这个,你的重复比我们的重复要更丰富。因为你是三个时代,三组人物,有更丰富的联想。这种重复又特别符合我们中国老百姓几十年的家庭生活,不管在外边怎么样,我们回到家就是一样的坐这吃饭、上床睡觉,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它,这是不变的,它留给我们儿时的记忆是不变的。我们大部分成年人回忆的孩童时代,都是很形象很具体的家,我现在都清晰地记得我小时候的家的形象。很少有孩子对他童年的家的回忆是永远在流动的、不具体的。而且一般的父母也不愿意让孩子有那么多动荡。所以你这种重复,除了对时代的关照和对不同的妇女命运的隐喻之外,还有我们过来人对家的一种回忆。 重复作为一种表达 就是这样,不管外边怎么波澜壮阔,怎么惊世骇俗,好像回来总是实实在在的家,这个家门一关世界就在外头。这是比较纯粹的文艺片的格局,原作的精髓也就在这儿。苏童写这个小说是想写悲剧,女人命运重复的悲剧,所以在电影中用重复的手段来表现与小说的精髓是一致的。虽然你不得不安排了明亮的结尾,但是你能用这种结构、这种镜头表达出某种重复,你能把原作中的某种东西有意思的藏起来变为一种表达。家里的重复会形成一种感觉,重复中隐含着一个含义,这就是生命。你这个剧本说不定还要让你改,说不定让你改的很光明,这都没有关系,即使这个女孩要求入党在那个时代也很正常,她想摘掉资本家子女的帽子。如果她入了党,说不定是她回家来要挪柜子,老太太不挪,她找了几个人就给挪了,连老太太的床都挪了,这多有意思。你把入党搁进去不是想写政治,也不是想在政治上做文章,讽刺政治,不是从政治上去判断这个女孩入党代表什么,只是想传达不同的社会时代中年轻人的不同思想状态,反映一种不一样的时代不一样的生活。这样还增加了你的变化,你让生活很不一样,而重复的是镜头和家庭内部的结构。说不定这些东西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帮助。 重复的时间量安排 我觉得你把重点放到第一个故事。第一个故事的一点儿小戏,在第二个故事中都能成为一场重复的大戏,说不定到第三个故事时又重复做一次。所以轻重缓急你可以自己去配,第一个故事中那场吃饭的戏你很有感觉,但你说在第二个故事中我有意识让它少一点儿,最多一分钟。但是到第三个故事时我就故意让它反过来,让它五分钟,场景相同,而情景不同。有的戏你又可以等量,我三段里都让它有一点儿,我故意一分钟,半分钟。你要算算时间,按时间来安排一场戏的长度。因为我这次拍动作片,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要算时间。这场打戏几分钟,我们必须按计划来拍。 我觉得你要这么想就很简单了。因为你是注重结构的,不是线性的,你干脆从形式出发来组合结构,自然这个结构就有了,根据这个结构再想戏。你先把这个家里的几场好戏,从结构上来配一下,长短轻重一共五段,加上后面的重复,有反的有正的,疏密关系都配好。比如第三个故事中吃饭那场戏,从结构上看需要三分钟,现在只有三十秒,那你就再想两分半的戏出来就完了,那就很具体了。然后你把那些戏的细节想精彩,比如吃饭这场戏你还真得有几个很好的小细节,你将来就攻这几个难点就可以了,你就不会乱想了。你不妨也可以借鉴《花样年华》的出门进门,两个人在街上走了多少趟,音乐一起来很有意思。你也可以重复表现她们家的楼梯、弄堂什么的,她们家住在上海的什么地方,她们总是走过一个什么位置,就是这个路上的戏,我想都很有意思。当然这也不是你学它,你的意思是不一样的。我是希望你永远传递这样一个意思:家是不变的,它是一个气场,是我们生活中根本抹不掉的。不管她们的关系好坏,她的命运如何,亲人的血缘是不变的。往这些方面一想,就不一定光是女性解放、妇女要把握自己命运的女权主义命题,这只是一方面。 你看今天的年轻人多自我呀,当然年轻的时候正是自我的时期,很少去屈从什么东西。我觉得家对于你这个女孩就是这样的,所以你要制造一个反向形态,她一定是这样变化,她轻易不回家,她想要扔掉这个家。最后老太太死了,就像你剧本这样,她想回家了,但这个家没了,最后把这家拆了,这也是符合改革开放的时代特点。如果在影像上作足光在墙上写上“拆”字,这样不够,要拆光,确实拆光了,这样你的镜头重复就不存在了,你要重复的镜头角度就找不到了,应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你把这个家,作为整个影片的一个很重要的影像元素,家、门前的走廊、小街道和阁楼,所有的影像构成一个独特的、重复的符号,最后这个家拆和不拆都非常有趣,都有意向。 音乐的重复 我觉得音乐也可以强调重复,音乐为什么重复呢?也许在老太太当年演的那个成名戏里,也是她一辈子演的一部戏里,《茉莉花》就是主题曲。故事讲的就是一个资本家看上一个女孩,保证让她红,结果戏演完就掰了的这个故事。从那以后老太太就是爱听这首《茉莉花》,不管是收音机还是电视,只要一放就听得入迷。也许她始终保留着一张老的《茉莉花》唱片,用一张老唱片把一个三十年代关于《茉莉花》的文明戏一直延续下来,最后老唱片上都粘满了胶布,老唱机也都听坏了,她让她孙女给她修。人家现在都是录音机、磁带、光盘的时代,而她要修这个老唱机,搞不好没地方修。这个细节就很有意思,这是梦,《茉莉花》这个旋律、故事永远是她的一个梦。这个《茉莉花》的重复能产生很强的力量,你这个故事就是这种重复的结构,特别适合于声音的重复、音乐的重复、场景的重复。最后你是彻底颠覆这个重复,还是一直重复这个重复,这两个方向都很有意思。最后老太太死了,家被拆了,那张被工人一脚踩碎了的老唱片扔在瓦砾堆里,都是碎片,这就是梦。你看你怎么表达这个梦,你不一定局限于妇女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样的命题,因为这个命题太大,是比较社会性的。我觉得这个命题对哪个女人都适合,而不是特有的。你表现的是一个家和家庭里所有的细节,你要找她们家里头特有的质感,让我们产生的童年回忆是很人性化的,你完全可以走人性化、个性化的这样一种更松一点的路子。 第三章  花(15) 我们大陆导演通常总是希望影片里面有一个大的主题,我们在细腻的人物刻画时,也是常常求大不求小。而王家卫的电影在主题上不像我们反复纠缠那么深沉的东西,他就拍两个人。他们不想大,这是不同的思维习惯。所以我觉得你要拍小不拍大,主题也是求小不求大,然后用重复的手法去仔细地考虑所有场景、所有人物以及所有的声音设计、音乐设计,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向童年的往事推进,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要有《小城之春》里面女孩子不断走来走去那种镜头的重复,但你这个要有联想,内含要更丰富。 这个《茉莉花》很好听,歌词也好,这首歌有很深的怀旧感,这个感觉不光是上年纪的人有,青年人有时候也挺有怀旧感。你的故事也是很有怀旧感的,旧故事多生动,你干脆就很怀旧。我认为《茉莉花》就成为影片的一个主旋律,你连作曲的方向都有了。我觉得新故事没意思,主要是太商业了。今天这个时代,咱们一切都在模仿和借鉴西方,老的东西和新的东西都混合在时髦的潮流中交替,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东西。 在这个三段故事中你要特别注意影像的历史感。你先把结构拉出来,把东西往里排,再有意地破一下完全的重复,看看最后是一个什么结果,什么感觉。在能够审查通过的前提下看看你最后能往哪儿走,找一个你能接受的。所以故事结尾不是一个简单的光明或黑暗的问题。如果你用重复的手法,就是定好内容,下死任务,大家打攻坚战,在两个女人之间找重复的东西,一定要有的重复。就吃喝拉撒睡就能拍五场戏,睡觉有一场,吃喝要有一场,上下楼有一场,吵架有一场,有一天是拂袖而去,每一个故事中都有两天不回家的戏,回来之后大吵一通,戏都往这儿靠,这就是重复。但三个故事的重复中有区别,还要在重复中寻求变化,所谓时过境迁,场景一样,但是时代变了。所以不回家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点。这样的话,你的戏都是现成的,不能乱想,似曾相识。如果不重复的话,你就没有头绪,你不知道从哪儿想,这两个女人的戏从哪儿来。一个演员演三个人物,很难找到区分的点,现在完全是相同的点,它们的区别就很容易找到。找到区分的点,演员就很容易演出不一样来,我觉得是有基础的。 母女间的心理动作 我认为你更重要的是重复母女间的关系,不要把她们跟男人的关系变得那么重要,那只是她俩的一个背景,故事都是通过母女间的戏来折s她和男人的关系。片子的第一主角应该是女儿,她的世界是两部分组成的,出去谈恋爱是一部分,回到家是另一部分。现在这两个人物当中,老太太这个人物的点好找,也很容易找到她的动机,她就是担心女儿受男人的骗,不断地发表自己对男人的看法,想干涉女儿的婚恋,希望女儿照她说的去做。反过来,女儿对她妈的关系也要找一个点,如果镜头多数是在家里的话,她对她妈的心理动作应该是第一位的,而在外面对工作和对那个男人的心理动作是第二位的,从镜头的视点出发是第二位的。不管外部世界多么精彩,女孩每天回到家多数时间是和她妈在一起的,面对她妈的时间一定多于面对那个男人的时间,这是那个时代的 第 7 部分 欲望文 第 8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彩,女孩每天回到家多数时间是和她妈在一起的,面对她妈的时间一定多于面对那个男人的时间,这是那个时代的必然,也表现出母女之间与她和男人和外部之间的关系。当然年轻人的心态是事业的召唤为第一位,但我们不以此为主要内容。 所以你现在要在战略上调整一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妈对女儿有一堆想法,而女儿对她妈却没有想法。女孩对她妈没有心理动作,这样你这个女一号就是苍白的,就成一个道具了。因为只有互相有想法才能有矛盾,才能产生对策,一个想法能拍一部电影。所以你们要总结一下,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突出的心理动作。不管她对她妈是爱是恨,或者爱恨相交,必须让她对她妈从头到尾有一个明确的、强烈的心理动作,这样她俩才能有戏。这样你的结尾不管是她妈死了、房子拆了、那张唱片踩碎了,还是她把唱片再粘起来,再听起来,随便什么动作:不管是无奈的、失落的、惆怅的,还是痛苦的、深情的,随便什么情绪,都会很精彩,都会令人感动的。比如说房子被人拆了,老唱片本来就已经断裂了,结果工人不小心又踩成了碎片。你就能看到那个女孩子拿透明胶带仔细地粘那张唱片,用了整整一晚上。粘好以后,在她妈的唱机上放。女孩在老太太生前从来没认真听过这个唱片,她和她妈打了一辈子,现在老太太死了,家里的房子也没了。这时候《茉莉花》的音乐已经不完整了,音都不准了,老跳音,在这首残破的《茉莉花》音乐声中,她流露出对妈的一种血缘之亲,一种骨r亲情,会很感人。我主张你要用爱来做收场,不要拿仇恨做收场。 侯:我是想写爱。 因为这个母亲是一个悲剧人物,她没有责任。我主张最后要符合大部分观众的情感标准,虽然她始终觉得她母亲讨厌极了,但毕竟是她的母亲。亲人间的恨再怎么样也不同于敌意。女孩对她妈的想法和情感,也许从来不当面表露出来,甚至连细小的动作都不表露,但到最后一下子没机会了,她母亲去世了,留下了那个唱片和唱机。她家老房子拆了后,女孩搬进新居结婚了。一天她收拾新房间,突然拿出老唱片来听这个《茉莉花》,这就是很微妙的情感。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花(16) 三种画外音方法 还有一个手法可以借鉴,就是画外音,我觉得可以用这个女孩的画外音。它也可以用重复的方法,都是“我”,但三个“我”是三个不同的人,讲述的对象是我、我妈和我姥姥。第一个故事的画外音就是“第一个我”的旁述,讲我和我妈;第二个故事是“第二个我”的旁述,讲我和我妈我爸;第三个故事是“第三个我”的旁述,讲我和我姥姥。第一个“我”跟第二个“我”以及第二个和第三个都不是同一个“我”。这是第一种方法。 侯:这种方法好处是既能体现出重复的意思,还可以跟演员转换角色同步。 第二种方法是不重复“我”,而把“我”定在某一个点上,你可以搁在中间,用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讲述我妈、我姥姥和我女儿,这样也很好玩。比如第一个故事中我还没出生呢,我在讲述我妈和我爸的故事,我妈怎么回事,我爸怎么回事,是过去时的叙述。因为第一个故事很完整,画外音要简单一点,只作辅助手段,或者说可有可无。但因为这是你的结构方法,为了统一后面的风格而让它存在的,只是不要让它破坏第一个故事的完整性,不要画蛇添足就完了。到了第二第三个故事时,尤其是镜头拍内心的时候,画外音就可以很好地表达一些东西。我觉得第二第三个故事中很多情况下需要画外音,很多戏要跳出来虚处理,要用沉默收场,这时候尤其需要画外音。都是用定点的“我”(第二个女孩)的角度,第一个故事是我爸我妈,第二个故事是我和我妈,第三个故事是我和我姥姥。这种画外音也构成了一条血脉关系,把三代人的三个故事串起来了。 侯:这样结尾不是第一人称,好像就不太好了。 那就把“我”定在最后往前数,第一个是我姥姥,第二个是我妈,第三个是我。第一第二都是旁述,第三个故事是自述,这个手段对第三个故事的表述有好处,是我自己表达我自己。 侯:第一个故事是说我姥姥年轻的时候。这个“我”是第三个,是最后一个“我”。 第一第二个故事都是猜测,因为“我”不是我妈,也不是我姥姥,我在估计我姥姥和我妈那个时候的情况,就是这种心理角度。 侯:你觉得这一稿剧本在审查方面有什么问题? 你现在这个故事的结尾有点太灰暗了,我相信也许会要求你加强积极健康的向上性,尤其是第三个故事。对第一个故事应该没有什么要求,第二第三个是新社会的故事,也许你要有新旧社会两重天的感觉。你只要想拍这个电影你就要避免这一点,可能要相应的做些调整。你要想好到底改哪儿,怎么改,但我觉得这些调整对你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你的电影不是政治命题,所以这方面的改动对你不会产生致命伤。你的主题还是存在,你还是讲不同时代都要遇到的事。你这是少有的不受影响的故事,你集中精力把你的故事和人物关系写得够精彩就行了。 田壮壮剧本修改意见 我看了你的导演阐述,我觉得这个阐述写得挺好的。我觉得你已经想得很久了,实际上是你对女性的一个认识,或者是你这么多年观察的一个结果。我想提醒一点,你不要把它当做你拍戏的纯粹的理念。戏就是人物在命运中间的冲突,最重要的是人物的质感。 昨天晚上我通读完剧本以后,今天早上又重读了一下后两段。后两段其实不是苏童的问题或者张献的问题。我觉得问题就是今天的生活太平了,没有一段距离。其实人们对生活的认识经过一段距离以后再去反省它的时候,就像酿酒一样酿一段时间以后才醇才香。葡萄汁和葡萄酒都很好喝,今天的生活就是葡萄汁,特甜,特舒服,但是喝完就完了。葡萄酒就变成一种文化的积淀,你能够去品,能够回味,那里面能够有文化、有历史。第三段花的这段故事,实际上的的确确就有这样的问题。人们可能觉得你这个花不是今天的女性,有人会说花和前两个女性没有什么关系,问题是什么?因为没沉淀过。我们没有时间来总结今天女性一个大的脉络是什么,只能说新中国的女性从解放以后已经释放出来了,从夫权、道德、政治中释放出来了,但是她自己到底现在在社会中占有多大地位、多大主导?其实我们对今天的生活还没有一个概括,是混乱的。可是你看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一直到明清的时候你会觉得,封建对女人的束缚,缠足就是一个很典型的女人被控制的行为,那时候的女人你会有很清晰的总结出来或者沉淀出来的东西,找到一个文学形式传达出来。我想第三部分实际上可能是你最难写的,但恰恰又要结在第三部分上,那就变得很严峻了。 所以我就说,第三部分可能要采取巧取的方式,以四两拨千斤,不能像第一段和第二段一样。我觉得第二段和第一段完全是不同的精神状态。什么是不同的精神状态?就是说换了一个社会,完全释放出来了,就是五六十年代释放出来的那种朝气、那种力量。莉实际上就是像阿诚、我哥他们这一代人,当时读书的时候那种朝气蓬勃,去农村,甚至应该比阿诚再大一点点,六十年代邢燕子、侯隽那批女性。那种一下从封建桎梏下解放出来,从那种旧上海女人靠明星梦或者发财梦生活的时代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其实说到底这完全像吃了一种政治的hi药一样,完完全全被hi了的那种感觉。你拍《蓝风筝》的时候可能有这种体会,它是一种hi药。当然咱们那时候没这么清晰,现在有了这个很准确的词。那种hi真是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一种疯狂。如果莉要不hi到极致,如果不变到这女人最后对母亲对丈夫的那种态度,就成不了一个悲剧。它是一种走火入魔的失落。她希望革命激情,希望跟旧家庭的彻底决裂,希望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健康的孩子。当这些都没了的时候,就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感觉,这时候才能造成悲剧。我是说第二段的女人只是从一个想作女人作不成这么一个角度进去,就显得单薄了一些。第二部分莉的精神上的东西,其实应该有那种完全是政治的、浮浮华华的东西,飘飘然的状态。不同于以前的那种小资情调、那种靡靡之音。 第三章  花(17) 第一段中的女孩茉是有她的必然性的。茉形成到后来的那个状态,一直到莉的出生,和莉的关系,我认为是有必然性的。就是战前的那种繁华和战争中突然的切断,然后男人突然在身边像风似的飞来飞去抓不到的感觉,它有一个很结实的基础在里面。所以我觉得第一段茉的命运结构,人物的线索是很清楚的。 我想如果说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就是第一和第二两部分的问题解决了,剩下就是孩子的问题。所以我想第三段要不要出现小杜。我希望你的第三段是一个写意性的篇章。但是我现在没有完完全全想好,我认为第三段怎么也写不好。这也可能是我对现实根深蒂固的看法吧。你说老谋,老谋应该是这帮人里控制电影控制得很好的,但是他的现代题材电影就是不好看。为什么不好看?不是他的问题。史铁生说了一句话:电影是生活中来的,是生活中的梦。为什么有电影,有戏剧,有文学作品,就是人们生活中做不到才会有。你生活中有了谁还要它干吗?你做一个摄影师去传递一种东西的时候,一定是你生活中没有的感觉,你会迷恋的。你当导演也是,拍一部电影表现的实际上是你在生活中比比皆是但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感觉。你把它抽象了,用一种艺术形态来表示出来。那么现实生活恰恰就有这个问题,因为你离现实太近,你的梦不在现实生活里,所以你很难写好现实的东西。 所以你想讲现实生活的故事,我不知道你的风格是什么样的。我甚至觉得第三段其实应该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寓言,而前两段实际上是故事。前两段基本上是故事形态的,第三段是寓言。这个寓言把整个影片中三代女人的环连上了。应该是这样的。 有一次我听今村昌平讲了一句话,我觉得他特别有特点。我问他你为什么拍《昆虫记》。《昆虫记》是一个女性故事,写的是一个女人从小恋父。她在外面当妓女,专找岁数大的。她感觉到她父亲要死了,就回来了,像母亲一样用奶哺r她的父亲,她父亲刁着她的乃头死了。因为全是日文的我没有看很懂,但是真的是一个很过瘾的电影。看影像、看表演和故事都很过瘾。我问他你为什么把这个女性电影叫《昆虫记》,他就举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例子说:你看见这个烟灰缸了吗?如果你放一个甲虫进去的话,甲虫不会这样走,也不会那样走,而它会永远沿着烟灰缸里面的圈子转。这就是女人,这就是日本女人。他说女人始终是在寻回女性自己自身的。因为男人不承当繁衍的任务,所以男人不牵扯到轮回,女人才有轮回。就是她把不知道是谁的灵魂放入到体内,然后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按照西藏的宗教来讲,不管你是什么,你的灵魂都是在转世。转世以后,你可能会转成这种东西,转成那种东西。女人也是把一个灵魂转世,用自己的身体把灵魂从空灵中进到现实中来。而男人不具备这个功能。 所以第三段我看得很痛苦,看了又看,看了又想。我自己挺希望你放弃这个第三段故事,就是小杜这个很具体的故事,因为确实也没什么故事。我想让你把它作为一种意向性的东西来拍,因为像她最后生孩子生在了地上,都挺离奇、挺震撼的。其实重要的是她跟姥姥的交流,可能大家都知道她是捡来的,她和这家血缘完全不同,她没有这家血统。所以完全可以跳开来写,完全可能是另外一种状态的女孩。就是说这个女孩一成大人的时候,姥姥就一直在输给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关系,姥姥一直爱她,而正因为她不是姥姥的血统,姥姥特别爱她。这就要重新想、重新设定一下,她和姥姥的关系特别有趣:两个女人,一个年龄大,一个年龄小;一个是知道过去,一个是要掌握未来的。我认为后面的故事都可以是背景性的发生。就是男人的故事都是在背景上发生。可能有出现,但是不重要,是不是个演员都不重要了。我觉得陆毅挺合适邹杰的,给他弄一个小寸头。他有挺阳光、挺青春的感觉、挺吸引女孩子,自己又不知道,自己不在乎自己的感觉。一开始出场的时候并不是很亮,但是那种从里面的亮。 我不想让你找小杜,我希望小杜是虚的。我希望那个男人是幕后的,对花来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这个孩子。 现在花和姥姥之间的矛盾冲突展不开。如果还是对花的男朋友同意与不同意的矛盾就和前面一样,没意思。有没有可能从怀孕开始。花一回来就告诉姥姥我怀孕了,姥姥一下就傻了,说你这么小又没结婚。但花觉得这事不重要,是谁的孩子也一点儿都不重要,花就是这样一个人,是我自己的孩子。就像民间观念说:闺女带回来的种肯定是自己家的。别人把你儿媳妇肚子搞大了,生的就不是你家的。闺女生的肯定是自家的,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嘛。其实这个说得是有道理的。我觉得你可以设计这么一个环节,就是说冲突在于两人本身就不对付,而且有了孩子,或者是为了房子,房子上的冲突,或者是其他什么冲突。在这个过程里,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种沟通以后,姥姥去世了,但是她的孩子诞生了。能不能变成那样一种感觉的东西。 我是真的建议你,从电影的长度来讲,前两个故事挺棒的,大概两个小时十分钟左右,如果再有一个三十分钟或者四十分钟的尾巴,就是姥姥和外孙女的一段戏,我认为应该挺精彩的。在国外不会嫌长,国内是一个上下集的片子,长度正合适。如果第三个故事也拍到一小时,就是三个多小时就有点可怕了。你不信我把话放在这儿,你把戏拍完了肯定是三个半小时。所以你现在应该做一个决定,因为第一,这三个故事同样的长度,从文学上没有问题,从观众来讲显得太平均了;第二是第三段的环境冲击力没有,改革开放这些都不构成冲击力,没味儿。而第一段和第二段,三四十年代和五六十年代的中国造型,是外国人最喜欢的两个时代造型,是最好看的两个部分。所以第三段就把它变成一种特别写意的感觉。或者从拆迁开始,房子要拆了,可能俩人一人一间屋子,都不在一个桌上说话,就隔着破木板说。说到拆迁,说到孩子,说我得生完孩子才能搬等等。然后就开始了,我觉得她们俩的故事完全可以不要别人。这个故事可能到了最后了才知道这一老一小在聊什么,这个原来是姥姥,这个原来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应该是这么一层关系。就是把第三段故事作为一个头一个尾的中心结构。 第三章  花(18)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章子怡造型的问题。我觉得造型上得根据时代、环境在服装和她的长发、短发设计上讲求变化。我估计可能要把她剃秃了,至少是一个特短的头发。长头发,烫发,无数的头套,要让章子怡留着头发的话,你什么都干不了。人物造型的变化惟一就是靠发型的变化,这是最明显的。 另外还有一个我不喜欢你在莉脑袋上做胎记什么的,不要做这个,凭空给自己添麻烦。一个好演员没有问题。或者是加一个眼镜,加什么都比那个好,反正胎记不应该要,不好看。或者在眉毛的轻重上,在脸上垫点东西让她形象上有一点区别就行。但是不要让她在整个形象上有一种有意识的东西。她在眼神上和态度上,在出场设计上都可以让人觉得变化了时空。 我希望你找一个造型化妆师,从美国请,能不能一次性来,帮你把章子怡的人物造型全搞完,交给化妆师就走人。这个我觉得有必要。从发型上,他对亚洲人研究以后,可以做到让你从第一感觉不认识这个人,他一定能够做得到。章子怡要演三个人,从十几岁到三十岁,这十五年的变化,三个人毕竟气质上和状态上有所不同,气质上是靠章子怡完成。但是直觉上的东西,外观上的东西就要靠人物造型来完成。 我看章子怡演的《我的父亲母亲》,我觉得这孩子节奏感特别好,这是特别难的,这是天性的东西。因为演员他什么动作、什么感觉,你会觉得特舒服。当年金山让别人三步走台口,他就走不到台口,金山说你下来我给你走,“啪”他就走到台口了。这就是节奏感,这就是天分。我瞬间注意力集中,我能到那个境界。 花的成长是外婆带大的,妈妈爸爸自杀了。抛开身世不说,外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女人,什么都经过了,最终一点根的东西会给花的。但是她又从历史的磨难中带来很多很多偏激的东西,是花不能够接受的。而花这孩子是抱来的,作为姥姥来讲花和自己没有血缘感,反而觉得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容易产生亲情。为什么?就是她不留意间被人弄大肚子生下一个莉,莉想生孩子却没生成,结果弄得家败人亡,她所有的磨难会变成巨大的关爱带给花。但是她身上那些岁月的痕迹、那些凹凸不平的东西一定是花不喜欢的,也不懂的。对男人的看法,甚至是对社会的看法,一天不如一天。这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人物关系。 姥姥以前是明星,多辉煌,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是一天不如一天,而且年龄越来越大。这样在花的成长过程里,姥姥一定是惟一一个在很多事情上都满足花的人。花对她一定有一种爱,但是花不懂她,花实际上是不知道外婆这个人的,是这么苦难的一个女人。就是说花真正知道外婆以后才会真正的爱外婆。如果父辈的人还在的话她还有可能知道,也有人会说,莉她妈当年是一个三流影星,但是父辈的人都断掉了,她没有地方知道了。我在想花离开外婆以后,会觉得天地特别大。因为外婆一直在呵护她,在管理她,其实也是控制她,这个控制不是有意识一定要她怎么样。外婆再见到花的时候,只希望她顺顺当当成为一个好女人,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不求别的什么。花可能在外面恰恰想的不是这个,花跟姥姥想的完全不一样。但是花是一个什么样呢?你要给花设定一个她的空间,这个花的空间可能不拍,但是你要清楚花为什么会有这个她生存、养她的空间。比如说我们今天为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长环境造成的特殊空间,就是你的家庭长成你一定不是张艺谋的性格,一定不是顾长卫的性格。这是你家庭的特殊环境造成的。一定是这样,这个家庭造成你自己的性格,比如你是开朗型的,还是封闭型的性格,造成你作为摄影师或导演的审美、待人接物等等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你的后天环境又促成了对你的影响,你今天的为人做事和后天环境有很大的关系。这就是母本的东西和外界的东西两个因素,构成了人生长的空间。所以花的外界的东西要设定出来,她是做什么事的,干什么的,她周围是些什么人,周围的男人都是干什么的,谁给她肚子弄大的。这些拍不拍都没关系。只有这样花才能带着这个环境和外婆有冲突,这是必然的。我认为你可以表现花的另外环境,就是说花可能在家和在这个环境里完全是两个样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甚至可能也是相反的。 这些东西我觉得都可以慢慢把它打理清楚的。其实第三段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外婆和花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是围绕着外婆的历史和花的未来去说的。花的未来是什么,是生了一个孩子,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因为没有这个孩子,花是没有行为的,生孩子就是花的一个行为。那么外婆的历史和花的未来就形成了一个包容你整个影片包括外婆的故事、母亲的故事和花自己的故事的构成。可能由于花的故事结构的准确,才会把你的电影真正变成一种带有寓言性的电影。当人们很实地看一个电影的时候,不会产生寓言感,或者说不会产生升腾感。不管寓言也好,浪漫故事也好,超现实的东西也好,要通过花和外婆的关系产生一种升腾。基于前面两个故事的意义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要有一个变化,就是观感变化,而不应该再继续是一个完整命运的关注。如果第三个故事还是一个完整命运关注的话,就变成三个人的故事的排列,就变成重复了,有差异但还是一种重复。 第三章  花(19) 如果花的问题解决了,片子的长度也解决了,撑死了两个半小时。正好是一部上下集的电影。阿诚说过这个东西是三个电影,确实如此。花的部分一定要做大手术,那样的话,通盘的结构和设想就全变了。 我觉得你倒着写就太讨巧了。从妈妈开始写,以花的角度开始说外婆。一开始就是花和外婆的故事,讲的是什么呢?讲的是妈妈的故事,可能是从那张照片说起的。而且很怪,一老一小俩孤女,讨论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然后她懂得外婆的时候,再从外婆的死,倒回到外婆的故事。肯定会很好看。要先说妈妈是很精彩的,然后再说到外婆。就是从花的角度去找回这两个故事,找回这两个事,而且你担心的那些造型都变得太简单太简单了。顺着过来难。第二个故事讲完了以后,花和第一个故事的造型就完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一定要跳开苏童的小说,现在苏童的小说捆得你太紧了。就是你对苏童小说太喜欢了,你就觉得小说的结构特别适合你的感觉,适合你让一个人去演的设想。文学的结构读起来没问题,可是实施的时候就会有问题了。我觉得要这样写的话,前面三十年代那部分段落感特别容易交代,包括和老王偷情。因为姥姥已经在这儿很长时间了,你已经知道姥姥了,包括姥姥那点s情事。从与孟先生在一起那段到姥姥特别失落以后,剩下和老王偷情那些乱七八糟事到底要不要都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那种男人变得特别具体的闲笔,都可以考虑要不要。其实最主要就是孟和邹杰,就这俩男人。这两个男人一出来就让人觉得是女人就想跟他们,愿意跟他们,就够了。这两个男人挺棒的,那些牙医、王先生都可以很虚(牙医本来也没有出现),都不用是很正面的。老王从被窝里出来直接被打到外面去,就像一个群众一样,而且我都觉得没有理发师那段更干净,前面那段就特饱满。到战争爆发以后,就是她在那等着这个人,等着他的信,然后她一封信一封信被退回来。花是一封信一封信被外婆扣起来藏着,其实这些都是矛盾。都可以不要小杜,其实小杜本来就没几笔。小杜就是一开始来了,跟花结了婚,然后花有了孩子他就走了。花不在乎说你爱走不走,然后他又回来了。我觉得小杜这人可有可无,这样剧本会干净很多。 老王也可以去掉,其实这不是忍痛割爱。老王在小说里是一个色彩,就是说她妈也不是省油的灯。老王就等于在家里全偷,沾女的就偷。小说里他就是一个色彩,但是在电影里多出这么一个人,其实人物没发展,只能说明女人还是需要男人慰藉的,而和你原来说的女人想依靠一个男人不同。这等于是生理上的快感,生理上的宣泄,她不会跟老王结婚。这些东西没有让茉在人物上推动,只是变成生活的一个片断,或者说是造成她妈妈跳江自杀的一个契机。但是如果倒着写,姥姥的死和妈妈的死就可以选择一个,没有必要那么多的人死。你看茉的母亲跳江自杀、邹杰自杀和莉自杀,都死了,其实是一个重复。 我觉得第一段茉的母亲跳江那场戏很梦幻,而第二段莉的死那场很重。这种重就是莉的全身心投入以后人格分裂的悲剧性。这两段戏的设计已经很具规模了,剩下第三段戏,你有好多细节,好多道具都可以联系的:良友画报、明星照、姥姥的东西和花的东西等等。她们俩的细节完全能构成祖孙俩很强烈的冲突,概念完全不一样。你都可以特跳跃地表现妈妈的故事、姥姥的故事。段落上就这么走,直接就这么走,其实它们内部是联系的,观众不会觉得不清楚。因为电影的叙述是绝对强制性的叙述,电影一看那个女主人公的故事、命运以后,随着就进去了,会跟着你的故事不停地按照你的故事接下一段事,自己把这事接在一块。和看小说不一样,不想看就扔了。所以根本不用怕叙事上的跳跃和空间的转换,这个一点都不重要。说白了就是一个接头而已。接头过去就换了一个叙述面。 老王去掉,茉的妈妈就不用交代了。就是外婆。那个战争,日本兵进城千万不要拍实,要表现的是大事件把外婆的生活切割开以后,她的心态。其实就是她跟她妈妈的心态。那种心态就是她面临要生孩子的时候,妈妈的态度会很矛盾的。妈妈会懂得应该怎样对一个新的生命,虽然妈妈知道这是野种,觉得咱家再不济(属于小业主)也是个清白人家。一旦孩子生下来她还是自然地接受了。最难挨的就是这段家里变成三个女人的时候,每个人的心理是很有意思、很微妙的。就是妈妈和茉的心理,茉的那种寂寞和最后感到“冷”,心里没有任何希望的“冷”。就像蜡烛烧完了,没了。把这个过程拍出来,把这个感觉拍出来,这就是茉的感觉,真正的幻灭感。战争是给她最好的一个解释,其实没有战争还不是一样,迟早还会如此。甚至都有可能她还庆幸有这场战争,可以在混乱中把孩子生下来。要是在和平年代生下这个孩子那会是一个多大的丑闻。所以顺着人物,要紧紧抓住人物的东西。要把茉生命最璀璨的那一时刻突然一下打碎了,她心里的那种幻灭感作为你最要关注的内容,紧紧围绕这个做文章,不要围绕后面的形态去做文章。她怎么当妈妈,怎么偷情,这就跑开了应该仔细表现的主题了。老王一出现,把茉前面的东西突然都冲淡了。因为小说中老王的出现一个是色彩,最重要就是交待她妈妈走。老王和女儿的偷情导致了妈妈自杀。但是这个自杀又跟下一个自杀有重复,这个重复可能在文学意义上没有什么毛病,但是在影像上会有问题。你又不能去实拍自杀,结果两个是一样的。我觉得其实有一个就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从姥姥写起或从母亲写起都没有关系。这两个故事都够震撼的了,问题就是花的这部分要是精炼到一个写意的程度就好了。你想一想,如果说没有姥姥和老王偷情、妈妈自杀那一段,这个比重,这个长度特别合适。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片头 无声。微微泛黄的白纸衬底,以旧式小说字体娟秀的装帧风格映出字幕: 茉莉花开(片名) 画面渐黑。 汇隆照相馆  外  黄昏(1937年3月,茉:董香茉1918年9月生人,母董淑芝40岁) 特…近…小全,摇臂,降摇 自二楼窗口(茉母手)伸出一只晾衣竿,上挂女人的小物件,物件上有水滴滴落。(降摇,依次出)窗口边绿色爬山虎,汇隆照相馆店名招牌,橱窗里陈列的照片——着时装、礼服的单人青年男女;扮成水兵的少年;携儿带女的白种人家庭,印有汉弗雷·鲍嘉(huphrey bogart)、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英文字样的美国电影明星头像等(镜头移降过程中出主创、主演名单)。 (镜头横移至门脚)门开,一双穿着女学生搭襻布鞋的脚轻盈走出,(跟摇成)茉背影(小全)。 (画外音)茉母叫唤:“阿茉头。” 近 茉回头望去。 全,仰 阳台上,茉母(戴眼镜)温和中透出严厉:“做什么去?” 近 茉:“妈,我看电影。”茉母(画外音):“等一等。” 全 阳台上茉母返身进屋,照相馆门前的茉不情愿地转身返回。 汇隆照相馆  内  黄昏 全 (茉母脚先入画)穿着高跟鞋(此物贯穿)和开衩旗袍走下楼梯。 小全 茉推门走进,茉母(画外音):“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许了。” 近 茉:“为什么?” 中近 茉母:“明天开始你要坐柜台开票了。”茉(画外音):“不是有阿才吗?” 茉母:“我已经把他辞退了。” 5近 茉:“为什么?” 小全(茉主观) 茉母:“什么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家里的底细,没人来拍照,拿什么付人家工资?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近 茉不解地环视照相馆,茉母(画外音):“晓得了吗?”茉只好低声:“嗯。”不情愿地点点头服从。 汇隆照相馆  外  黄昏 全 茉推门走出,沿着马路走出画。 一辆有轨电车驶过,挡住画面,画面渐黑。 黑场出字幕: 第一章  茉(1) 4 电影院  内  夜 特 银幕上放映的三十年代黑白片,主人公是高占非(选影片《兄弟行》、《船家女》、《春之花》、《潇湘夜雨》片断)。 中近…近,推移 茉捏着手帕,两边多是年龄相仿的男女学生,茉抬头仰望银幕,眼角泛着泪光。 特 银幕上男主角高占非风度翩翩,言辞铿锵。 汇隆照相馆  内  日(1937年4月) 特 一本《良友》画报封面:高占非黑白照片。 中近 茉出神地看画报,目光停留在高占非脸上,柔和温暖的阳光反s在她的下颚。 特 画报翻动,露出一个姿态妩媚穿旗袍的女人的画像。下楼梯的脚步声(画外)。 中近…中近,拉移 一双穿着高跟鞋和开衩旗袍的腿下楼,(拉至前景)茉听到声音,慌忙收起画报藏入柜台下,抬起头掩饰。 全 茉母在楼梯上冷冷地看着茉不说话,站一会儿,返身上楼。 6中 空无一人的照相馆,柜台前茉玩一支自来水笔,百无聊赖。茉撕掉一张账单纸叠起来。 全…特写 透过橱窗见,外面刮着风,街景、行人、黄包车、有轨电车,茉手(前景)叠着账单纸。 全 茉兴致勃勃地叠好一架纸飞机,用力向前一挥,飞机飞向空中。 特写,摇,升格 空中飘飞的纸飞机。 中近 茉再次举起纸飞机,抛出,茉单纯的笑。 特写,摇,升格 纸飞机正好飞进照相间墙上的小窗口。 近 茉开心地笑,弹簧门吱呀一响(画外),茉扭头收住笑。 小全 有人推门入,逆光中看不清脸,一阵风从来者身后吹进,门上玻璃反s的强光掠过镜头。 特,升格 几片树叶贴着来人风衣下摆划入。 中近,推移,升格 强光刺目,茉感到一阵晕眩。风掀起画报,茉定睛看。 中近,摇,推移,升格 (上摇)来人手中的银质司的克异常光亮,孟先生摘下礼帽,向茉颔首微笑。 近,推移,升格 茉呆看。 近,推移,升格 孟先生直盯画外的茉看。 近 茉问:“先生,拍照吗?” 近 孟先生:“no。” 近 茉:“那你取照片吗?把收据给我吧。” 近 孟先生:“n ovies(我们是拍电影的)。” 近 茉一愣,不由得轻轻地“啊”了一声,激动地问:“拍电影的?那你一定认识高占非啦?” 近 孟先生轻轻一笑点点头。楼上传来一阵拖鞋声(画外)。 近 茉闻声回头喊:“妈来客人了。” 中 茉母站在楼梯上冷冷地看着。 近 孟先生转头看向楼梯,被茉母吸住了目光,对她礼貌地一笑:“你好。” 近 茉母目光与孟接触,立觉不自然,视线一偏转向茉。 近 茉:“他们是拍电影的,认识高占非!” 近 孟先生:“对不起,我想给你女儿拍张照片,可以么?”说着直直地盯着茉母。 近 茉意外,兴奋、期待地看着茉母。 近,跟移 茉母不知如何作答,慢慢走下楼梯,嘴里念叨:“有什么好拍的。” 特 带闪光灯的相机入画,闪光灯一闪,画面变白。 华星影片公司摄影棚  内  日 特…全,渐显,摇 几张茉不同姿态的照片,纯洁无瑕的笑。(摇至)远处照明灯将摄影棚内一片表演区照得雪亮,表演区内只留下茉一人心神不定地望着四周。 中近 导演手拿烟斗坐在表演区对面一张大桌案后,从桌上的照片上抬起眼睛,看着画外的茉。 全 茉站在前景,远处是大桌案,导演居中,两边围坐了一些工作人员(15人),不见孟先生。 导演:“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近 茉点点头,开始做准备,神色紧张。 全,摇,推移 导演做了一个手势,一旁的副导演喊:“预备……开麦拉!” (摇向表演区)茉低头走进光区,环视四周开始念白:“唉,这样好的房间,这样高级的马桶间,还有这样松软的眠床,就像我的心一样柔弱。唉……” (推移)茉边说边空手抚摸着家具,抬起头,满面悲愤:“你走吧,你真没有良心,我是不会再等你的。将来一定有人说你是玩弄女性的恶魔。” 6中近…近,移推 导演憋着口气,表情跟随茉的情绪急剧地变化。 近 茉:“但,那时,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 小全 第一章  茉(2) 光区内茉稍作停顿,情绪转低回:“……没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我不恨你……”茉迎着灯光摆出造型,一动不动,因入戏太深控制不住自己,伤心地哭起来。 近 导演被茉的伤心感动,非常投入。 小全 茉越哭越伤心,索性哇哇大哭。 近 导演初觉意外,后感失望,摇头,猛拍桌子大叫:“卡!” 近 茉醒觉,停止哭泣,望向导演,忽而像是又想起什么,继续表演。 茉一阵惊喜,高声道:“你来了,你到底是来了!” 特…近,侧背,上移成侧 前景的孟先生已出现在摄影棚一角,远景众人并未觉察。 近 茉直盯孟先生:“我等你……等得好苦……” 近 孟被茉盯得目光躲闪。 近 茉又伤心地哭起来。 中 观众面面相觑。(画外)传来掌声,众人回 第 8 部分 欲望文 第 9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14 近 茉直盯孟先生:“我等你……等得好苦……” 近 孟被茉盯得目光躲闪。 近 茉又伤心地哭起来。 中 观众面面相觑。(画外)传来掌声,众人回头。 中近 孟先生叼着雪茄鼓掌。 中 导演及众人见老板鼓掌,立即态度急转,跟着鼓掌。 近 茉在掌声中抬起头来,像小孩一样一边抽噎,一边笑了。 汇隆照相馆门口  外  傍晚 中 茉母准备打烊,正在给玻璃橱窗上门板。远处街道上的霓虹灯都已亮起,闪闪烁烁。 茉一脸的喜气自后景走来:“妈,电影公司跟我签合同了,下个礼拜就开始拍戏!” 茉母面无喜色,手没停,说:“你去了,照相馆怎么办?” 近 茉:“现在一天有一个客人就不错了。我有自己的事嘛。” 近 茉母边干活边唠叨:“一心想当明星,倒是当得了?这份家业到你手上要全毁掉呀!” 近 茉:“公司给我的钱不少,比我们照相馆收入还多呢!” 近 茉母:“拍电影不好算正当职业,玩玩而已”,停一下,略带醋意,“那个老板对你蛮好嘛。” 近 茉:“他人蛮好。” 近 茉母:“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上门板。” 华星影片公司摄影棚  内  夜 全,移 棚内灯光通明,工作人员穿梭走动。一只冒烟的洋风炉划过前景,满场放烟。 (跟移至)演员区,个男女演员已妆扮好,在一边聊天。 茉和年长女演员分坐两边,女演员手持镜子对镜端详,娘姨在一旁打扇。两个化妆围着茉忙着打理,茉心神不安注视着一边。 (移至)孟和助手坐在摄影机后,导演正陪着笑脸给孟先生点烟,孟抬手拒绝。 中近,茉主观 孟从怀里掏出火柴点燃雪茄,一股浓烟飘进,孟刚吸一口雪茄,被烟呛得咳嗽起来。导演见状赶走放烟工。 近 茉窃笑,(画外音)导演:“肃静肃静。” 中 导演在摄影机前拿着铁皮话筒喊:“无关人士,不许讲话,准备!” 中 众演员一齐站起,快步走向表演区,茉脱下外套递给服装,搀扶年长女演员向场地中走去。 中近 孟先生坐在摄影机后暗处,面带微笑。(画外音)导演:“预备……”场记板前景入画,(画外音)场记:“59场,第一镜,take one。” 全 (画外音)导演:“开麦拉!” 茉尾随着女主人,女主人身后跟着管家及外来的达官贵人款款走上豪宅大厅的旋转楼梯。 茉左顾右盼。 侦探手拿放大镜上下察看:“这上面是什么?” 中景 茉:“先生,这上面是楼板!” 大家听到茉如此回答,都很扫兴。女主人抢过话答:“喔,上面是条过道,走过去就是我的卧房。” 侦探暧昧地:“嗯,好极了,好极了!” 公寓大门  外/内  深夜(新城饭店) 全 公寓大门外,街道没有行人,汽车停在门口,孟先生先下,为后座的茉开门。 茉诧异地看着陌生的环境,孟扶茉下车,边领她上台阶边说:“今天太晚了,这是公司临时给你租的旅馆,就在这里住一晚吧。”说着两人走进转门。 中近 公寓大门内,茉在前,孟先生在后,两人推开玻璃门进来,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他们。 茉:“这怎么好……” 公寓走廊  内  深夜(锦江宾馆) 全…中 孟先生领着茉从走廊一头走来,茉:“我从来没有不回家……” 孟:“明天还要拍早戏,差几个钟头天就亮了。” 公寓房间  内  深夜 中近(自屋内向外拍房间门口) 房门向内开,孟看着茉,示意让茉进去:“这是专为你开的房间。” 茉犹豫着不想进:“我还是回去吧。” 孟:“没别的人,你放心,绝对安全。”说着轻轻推茉走进房间。 全…中近 第一章  茉(3) 房间内宽敞干净,茉前景入画环视一周,转身:“可是……” 中近 孟以一种父辈对小孩的态度不容置喙地说:“早点歇吧。明早我来接你。”说完替茉从外把门关上。 近,环移 茉听着门外孟脚步离去,慢慢转回头,好奇地欣赏屋内环境。 中…特,推移 床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带蕾丝边的绣花睡衣,(推近)睡衣上放了一个绿莹莹的小瓶,茉手入画,拿起出画。 特 茉手中的茉莉花花露水,茉手拧开瓶盖。 近 茉将花露水瓶挨进鼻子,嗅一嗅,令她一阵陶醉。 公寓大楼  外  晨(新城饭店) 全,降 茉穿着昨晚的衣服,匆匆跑出转门,(镜头降至轿车后车窗)透过车窗,茉跑近孟先生的轿车。孟先生替茉开门,孟说:“昨天夜里睡得好吗?”说完,对司机挥了挥手。茉上车坐好,说:“很好嗳,我迟到了吗?”孟先生说:“来得及。”小轿车开动。 华星影片公司大门  外  晨 小全景 孟先生的汽车在片厂门口停下,茉春风满面说笑着下车,抬眼突然发现什么。 近 茉神色不安。 小全,茉主观 茉母面色铁青站在那里,狠狠地瞪着这边。 近 茉向前走两步,担心地:“妈……” 茉母粗着嗓子喝斥:“昨天夜里你死哪去了!” 近 茉:“昨天戏拍得太晚了,本来要回家的。” 近 茉母:“再晚你也要回家!你还没出家门,骨头就那么贱。” 中 茉想争辩,两三个上班的员工被茉母的斥责惊动停下脚步。身后孟先生从车里下来。 中近 孟先生下车望着这边,向前走。 近 (带茉的前景)茉母一眼看见孟先生,触到了他的目光,立觉不自在,迅速瞪了茉一眼。掩饰着转身而去。 近 前景茉不知所措,回头看一眼孟先生,孟一扬下颌,示意茉追母。 茉忙快步追出画。 中近,跟,拉,移 茉母前景迎镜走着。 茉身后紧追:“妈……” 茉母边走边说:“回家你跟我讲清楚!” 茉:“妈,我没做什么事啊!孟先生是好人,他待我很好的呀!” 茉母突然立定转身。 中近 茉母转过身来,看一眼远处孟先生的方向,压底嗓门说:“哇啦哇啦喊,不想做人了是吗!死回家去!” 近,反打 茉焦急地:“妈,今天我还要拍电影不能回去!” 近 茉母:“今天夜里还要拍,还是不回家,对不对?” 近,反打 茉:“夜里是要拍的……” 近 茉母: “还要和你的孟先生在一起?” 近,反打 茉辩解:“我是公司的人,孟先生是公司的老板啊。” 近 茉母一愣:“公司的人?”停了停接着取笑道,“噢呦!你不得了是吧?我们家不许女孩子出来拍电影,跟我回去。”说完转身走。 近,反打 茉哭兮兮跺着脚央求:“妈,不要这样子嘛!我拍完了就回家……” 20近,跟,拉,移 茉母前景顾自迎镜走,以为后景茉会跟上,扭头一看,茉却原地不动,茉母停下来转身。 近,反打 茉母说:“好啊,我看你敢不回来。”(画外音)上班铃声响起。 近 茉听见铃声焦急地不知如何选择。 汇隆照相馆  外  夜 全 夜深人静,照相馆门前空无一人。茉前景入画急匆匆走到门前,敲门。 空镜 楼上窗口黑着。 中近(从里向外拍) 仰着头的茉低下头,在门外敲着,犹豫,回头看一眼孟先生车的方向。轻声叫着:“妈……” 全(另一个方向) 茉的敲门声在空荡的街上回响。后景远处街角,孟先生的黑影站在汽车旁。茉从照相馆门口黑暗处走出。 近,跟,推,移 茉边向孟先生的车走去,边回头望着楼上的窗口。茉上了孟先生的车。 小全,摇 汽车驶远,茉从车窗里伸出头望着,车消失在街角。(镜头上摇)窗口已亮灯。 小全(正对照相馆门) 茉母头发散乱、穿着内衣跑来开了店门,她伸头往街两边张望,一脸的迷茫。 公寓卫生间/公寓房间  内  晨(1937年5月) 特…近,摇 茉滴两滴花露水在手上,轻抹在颈后,(摇向镜子)镜中,茉照看自己。(画外音)敲门声。 茉:“谁呀?” (画外音)孟先生:“是我。” 茉急转身出画。 小全…中,摇移 茉着内衣匆匆出卫生间门,跑向房门,正开门忽意识自己衣着不适,便把身体让在门后,伸出头去。 第一章  茉(4) 3 近(自门外拍门内) 房门开了一条缝,茉露出半张脸说:“对不起,等一等噢。” 特 门缝里刷地塞进来一本《良友》画报,茉的照片登在封面上。 近 茉一看,抓过画报喜不自禁地“啊”出声来,松开了顶住房门的手,使劲盯着画报看。 特 茉手中的画报,自己的照片对她笑着。 中近 孟先生带着笑推门进来,看着激动地看画报的茉说:“你出名了!” “真是太好了!”茉高兴地说,“哇”地一声扑到孟先生怀里。 中,弯轨跟移,略升格 孟先生顺势一把揽住茉,另一手轻轻搭住她的腰际,没等她反应过来,搂着她将她紧紧贴住自己。 近,弯轨跟移,略升格 茉感到又惊又喜一种晕眩的快意,而后刚意识到不妥时,两人已经相拥出画。 特 茉的腿在旋转中不断后退,至床边被床沿一拌,倒下。 近…特,移,略升格 在床上,茉赤l的腿滚到镜前,镜头移过茉扒在孟后背的手,落在手中握着的《良友》杂志上。 汇隆照相馆  外  日(1937年7月) 特…中,移推 橱窗里摆着镶在镜框里茉的《良友》画报封面照。(镜头移至)敞开的大门,(移入)店堂柜台上,坐着茉母,她默默地抽着香烟。 舞会大厅  内  夜(1937年9月,怀孕2个月,梦幻晕眩) 特写…中景,跟移 一部小餐车上推出一人多高的c有十九支燃烛的塔形蛋糕。(画外音)众人合唱生日祝歌。蛋糕推到了茉跟前,在周围朋友们的簇拥下,茉满怀欣喜望着蛋糕和两边唱歌的男女明星。 近 歌声中茉凑近十九支蜡烛,深深地吸口气,用足气力向蜡烛吹去。蜡烛太多,她频频换气,几次才吹灭。歌曲在茉吹灭蜡烛前唱完,众人鼓掌,瞬时间灯光大明,众人欢呼。(画外音)爵士乐响起。 小全 舞厅内灯光大亮,欢快的爵士乐中众人涌向舞池跳起sg。 中 (舞蹈) 中 (舞蹈) 中近 年长女演员递给茉一把餐刀,茉被男女明星们簇拥着给大家切分蛋糕。 近 茉举起一块蛋糕递向旁边。 近 孟先生端着葡萄酒杯和别人讲话,斜眼看着这边。 中 前景是晃动跳舞的人头,后景是各种肤色组成的联合国乐队陶醉的演奏。 中近 导演穿过跳舞人群,走到茉面前邀茉跳舞,茉巧妙地塞给他一块蛋糕,闪过他。导演尴尬地吃蛋糕。 近 年长女演员会意地看到这一瞬间,脸色难看。 中 前景是跳舞的人群,后景孟先生正与乐队首领耳语,交待着什么。 中 舞蹈 中 舞蹈(舞蹈当中,音乐渐变为《茉莉花》前奏) 中 舞蹈 近,环移 茉站在舞台上唱歌,(环移)歌声悠扬迷醉。 小全 舞池中的舞者在悠扬的乐曲中如痴如醉地翩翩起舞。 近,移 茉如醉如痴地唱着,乐手们迷醉地演奏。 近 茉背为前景,后景是舞动的舞者。 中 前景舞者,后景台上茉唱完一段刚歇下来,等间奏时忽觉心翻,干呕一下。 近 一边的孟先生有所察觉,收住笑容。 近 茉以为没事欲继续,接着来了个更大的恶心,一记从胃囊深处翻起来的干呕,使她无法再唱。 近 孟先生感到严重,看着茉的方向出画。 中 几对舞者察觉到,停下来扭头看着这边,惊奇不已。 近 茉控制不住,拿出手绢转身走下舞台。 近 台边一角,茉捂嘴走入,身后走来孟先生。(此时音乐渐停) 27近 孟先生脸上显出特别的焦虑和惊讶。 小全 舞池中所有的人停下来看着这边。 小型私人诊所  外  夜 小全…中,推移 孟先生轿车停在门外,一会儿,孟先生从门里出来(推移)走近车门。 茉探出车窗急切问:“医生怎么说?” 孟先生神色凝重,将一本病历卡递给茉看:“确定了……”后转身出画,茉看病历。 孟先生坐入驾驶座,茉神色惊慌:“那怎么办啦……” 孟先生坐定,呼口气:“我跟朱医生约好了,星期三来做手术。” 茉:“啊?手术?” 孟先生:“别怕,不用开刀,小手术。” 茉抬起头看远处,像是自语:“是么。” 小型私人医院  内  日 中…中近,摇移 诊疗室的屏风后模糊的人影晃动,听到金属器械发出的叮当声。 随一名护士端着医疗器具走进屏风,(镜头拉开,摇)一张申报先入画,孟先生举着报看,茉后入画。二人坐在候诊室椅子上,茉神色不安地左顾右盼。(画外音)远处飞机飞过和零星的枪炮声,没人在意。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茉(5) 2 近 茉坐立不安的神态。 特 房间里一只乌黑的八哥在鸟笼里东张西望,说了一句话。 近 茉一惊,抬眼看八哥。 近 孟先生从报纸后抬眼,悄悄看一眼茉。(画外音)传来一个妇女的呻吟,像呕吐又像打嗝。 近 茉侧身回过头,脸色苍白,无望地将视线转向孟先生。 近 孟先生从报纸上抬起头来:“别怕,一会儿就好了。朱医生医术相当高明。” 中近 茉摇了摇头:“我怕。” (画外音,屏风后)朱医生:“别怕,忍一下。”随后一阵剧烈的响动。 茉瞪大眼睛倾听,整个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画外音)妇女一声凄厉的尖叫,茉猛然站起,孟伸手一把抓住。 中近,摇 茉被拉住,孟站起入画:“你怎么了?”茉惊恐地:“我不做这个手术了。”孟脸沉下来,扶着茉的肩:“别耍小孩子脾气,这个手术非做不可。”说着拉茉坐回原处。 中近,摇 屏风里走出一个女护士,手中托盘里堆着带血的棉球(跟摇),托盘滑过茉脸前,镜头停在茉脸上,茉睁大眼睛盯着托盘。 (画外音)一声痛苦的长嘶,十分恐怖,连孟先生也被吓了一跳。茉突然从长凳上跳起(镜间升格)。 近,升格,跟摇(正面) 茉跳起。 近,升格,跟摇(侧) 茉跳起出画。 中…小全 诊所门口(自内向外拍)茉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私人医院  外  日(微微晃动,不安、不祥之感) 中…中…中近,摇,推 茉从门里逃出,直奔向小汽车(跟摇),一只手已抓住汽车的门把手。孟紧跟入画,捏住她的手臂,孟:“听话,跟我进去。” 孟的手欲掰开茉抓住车门的手,(上摇)茉挣扎着躲向一边,对着向自己的孟求饶:“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呀!”孟不耐烦地:“你怕什么?你到底怕什么!”茉突然委屈地哭起来:“我……我怕疼,我怕极了!”孟停住不动。 公寓房间  内  夜  雨 特…全,摇移 窗口,屋外大雨滂沱,风从半开的玻璃窗吹进来,拂动着白色的窗帘。(摇至)房间里显得空荡,凄凉。敲门声响起茉没反应。 全 茉蜷缩在床上目光呆滞,愣着。 (画外音)敲门声继续。孟:“开门,快开门。”茉面无表情,不理。 (画外音)孟继续说:“你听我说……”茉起身出画。 小全 茉坐起大声对门口:“我不去!” 孟(画外音):“阿茉头,你不要糊涂,不做手术后果不堪设想!开开门,你听我说。” 茉有些犹豫,想想,站起身:“我不听,我不去!” (画外音)敲门声加重,孟先生变得不耐烦:“开门,开门啊,你开门好不好!” 茉不理睬,索性又躺下。 近 茉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画外音)孟先生的话语和敲门声停止,说了一句什么离开了,走开的脚步声。 茉抬起头仔细一听门外没了动静,突然一跃而起。 中近 茉背身跑入,开门。 近(从外向内拍) 房门打开,茉跑出门,站定。 全,茉主观(锦江宾馆) 空空的走廊,(画外音)远处的枪炮声。 近(从外向内拍) 茉悻悻然关上门。 中近 茉走近窗口探头向下望。 小全,茉主观(车墩) 大雨冲刷着街道,孟先生打着雨伞在楼下焦躁地徘徊。 大风猛然掀翻了雨伞,孟先生费了好大劲才收回来。 公寓房间  内  晨 特…近,摇 床边茉的一双拖鞋,(摇起)过床头柜上的摆设:镜框、台灯、耳环、茉莉花花露水瓶等,摇至床上和衣熟睡的茉(对比前场环境枪炮声和大雨声,此处格外安静)。 画外似乎有轻轻的敲门声(幻听),茉睁开眼,仔细辨听,却没声音。刚一闭上眼,又有敲门声(幻听)。急忙爬起。 特…小全,跟移 茉脚入画,穿上拖鞋,跑向门口。茉打开门,向走廊上一看。 全,茉主观(锦江宾馆) 走廊上空无一人。 小全 茉回身,关上门。(画外)窗外一阵日本军乐声伴着整齐、浩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茉急忙跑向窗口。 近 茉打开窗,巨大的音响扑面而来。她惊讶地探头往下看。 全,俯,升格,茉主观(车墩) 楼下马路上,全副武装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以四路纵队行进而来。红白色日本海军军旗迎风招展,军乐伴着脚步声无穷无尽地回响在狭窄的街道上空,空中无数彩色传单随风飞舞。 近 茉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不祥,转身出画。 公寓楼梯  内  晨(新城饭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茉(6) 1 特,升格 茉穿着拖鞋的脚疾步下楼梯。 全,升格 茉匆匆忙忙从公寓旋转楼梯急奔而下。 华星影片公司片场  内  日 全…中,俯,摇 片场空空荡荡,一片狼藉,两三个工人在搬运杂物。(摇至)屋顶灯架,一个照明工正在拆卸灯具,发出空旷的回响。 (画外音)茉:“师傅!”照明工扭头下望:“啥人啊?” 全,俯 茉(穿着拖鞋,喘着气)抬着头问:“人都去哪里了?” (画外音)灯板上的照明工:“是你啊……你还来干什么?散伙啦!” 近 茉:“什么散伙?” 小全,仰 灯架上的照明工正拆下灯具往上提:“人都走光了。” 近 茉懵里懵懂,(画外音)照明工:“赶快去领最后一笔工资,不知道还有没有……”紧接着“哎哟”一声,随即画外灯具摔落的声音,茉一惊。 特 摔碎的灯具。 华星影片公司化妆间  内  日 全…近,摇 化妆间内一片狼藉,每个人的化妆台屉柜大开,(摇至)近处化妆镜,茉镜面内入画,看了眼自己,望向别处。 中 茉环视周围,听到衣橱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转身走近大衣橱,一拨衣架。 中近 衣服拨开骇然露出一对紧紧搂抱的偷情男女,那是导演和年长女演员。女演员衣衫敞开,酥胸半露。两人尴尬惊慌。 中近 茉微惊,直问:“孟先生呢?” 女演员一边紧衣一边走出衣柜:“你怎么在这里?你没走啊?” 茉不解:“去哪里?”说话间导演从两人中间含糊其辞地溜走。 中近 女演员:“你那个孟先生,卷走全部股金,逃到香港去了。我以为你也去了呢。”说着尾随导演走了。 近,反打 茉如雷贯顶,看着女演员离开的背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手足无措。 公寓房间  内  日 近 茉愤恨地撕扯着那件带蕾丝的睡衣,睡衣被撕成碎条,撕到一个死结处,扯也扯不动,一把扔开。 特,升格 撕碎的睡衣飘然落地。 全 茉坐在床边,喘着粗气。(画外音)一会儿,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茉期盼地一跃而起奔出。 近,外向内 门打开,茉的表情由期盼变失望,略带诧异。 中近,反打,茉为前景 门口站着公寓管理员和一个邮差,邮差上前递上一张单子:“茉小姐,您的汇款单。香港来的。” 近 茉眼睛一亮,接过汇款单,低头看着。 近 管理员面色尴尬,吞吞吐吐:“茉小姐,是这样的,时限快要到了,假使你想要住下去,必须再付房租……呃……我也是没办法……” 近 茉抬起头打断:“这房子不是付过款了吗?”(画外音)管理员:“是付过了,但付的是一年的租金。”茉:“对呀,不是一年么?我才住了半年呀。” 中近 管理员面露难言之色,搓着手想了想说:“反正孟先生已经远走高飞,我就向你抖个实情吧……你住进来之前孟先生已经租过半年了,那会儿是另外一个女演员住这儿。” 近 茉的脸色难看,迟了好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有些颤:“我明白了……”说着把汇款单扔给邮递员:“给我退回去,我不要他的臭钱。”转头对管理员:“你放心,我不会赖在这儿的。” 近 茉扑进画,背对镜头倒在枕头上,过一会儿转回头,满眼是泪。茉忽然发现枕头上有什么。 特 枕上几根长发。茉手一把抓起枕头出画。 小全 茉举起枕头往地上狠狠一摔,屈辱、愤恨、绝望。慢慢转头看向床上枕头处,停住。 特 原先被枕头覆盖的地方,露出那瓶花露水。响起画外童谣声: ……八一三,八一三,东洋乌龟掼炸弹。 东勿掼,西勿掼,齐巧掼嘞隔壁阿姨的汰浴间, 吓得阿姨连忙赤嘞p股逃出来…… 公寓大堂  内  晨(1937年12月,怀孕4个半月) 特,摇(黄浦区委) 画外童谣声中,老式电梯降下,门开,露出茉脚和手里提着的两只箱子,走出电梯。 特,横移(新城饭店大堂) 茉的腿(手提两箱)走过大堂,进入转门,画外童谣继续。 公寓大门 外  晨 近(新城饭店) (画外音)童谣结束时,茉从转门走出,阳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小全(新城饭店) 茉神情恍惚地走下台阶,闲候在外的一个黄包车夫立即迎上来帮她提箱子。茉上了黄包车,车夫将箱子放在车座,用绳子捆扎后,抬头问:“小姐准备去哪儿?” 近(新城饭店门外) 茉:“随便。”(画外音)车夫:“想逛商店还是去游乐场?” 第一章  茉(7) 茉:“哪儿也不去。送我去汇隆照相馆。” 车夫走到车前,拉动车(画外音):“小姐原来想去拍照……那小姐干吗带两只箱子?” 茉:“别废话了。(突然尖叫起来)送我回家!回家!”茉被拉出画。 特写 stedica跟 黄包车夫的脚拉着车飞跑。 近,反打,跟推(车墩) 茉突然感到什么,扭回头向楼上方向张望。 小全,变焦,微拉,升格(浦江饭店) 茉站在公寓房间阳台上,看着镜头招手、微笑,像与朋友告别,口中呢喃,听不清在说什么。房间的白色窗纱被风吹出,在茉的身后飘舞。 汇隆照相馆楼下  外/内  晨 小全,摇 镜头自照相馆二楼摇下,一辆有轨电车自镜前滑过,电车出画,露出照相馆大门。汇隆照相馆完全变了样,玻璃橱窗内和门口摆了许多花圈和寿衣,门口围了很多人,披麻戴孝。 黄包车载着茉入画,停住。茉急忙下车。 近 茉望着,一阵惊恐攫住了她,她提了箱子往门里走。 近,跟推,背 茉提着箱子走进店堂,堂内聚着不少人,彼此低声说话,一排排花圈悬在半空,店老板迎上来:“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中近,反打 茉惊魂不定:“这是怎么回事?” 店老板(背):“你母亲把这里盘给我开寿衣店了。(停一停)她还在楼上住,你去问问她吧。” 茉大松了口气,往楼梯口看。 特 梯上隔了一道门,上书:闲人免进。 汇隆照相馆楼上楼梯间  内  晨 全,移 茉吃力地把两只箱子从楼梯拖上来,她身后,茉母的房门关着。茉闻到一股香味,顺着香味寻找。(横移)热气腾腾的砂锅前景入画,后景茉走来,一只手打开锅盖,另一只手从锅里掰下拎起一只j腿。 中近 茉把j腿放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扭头打量屋里。身后茉母房门吱呀打开茉母身影出现在门口,茉不用回头就知道了一切。 茉母:“你怎么回来了?” 茉刚要回头,茉母:“不当电影明星了?” 茉没有回过头去,停住,说:“公司解散了。” 近,跟摇 茉母离开门口,走过来:“你那个孟老板呢?他不要你了?” 中近 茉前景,后镜母入画,茉:“他心脏病发作,死了。” 茉母:“撒谎!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茉不肯转身:“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也大过肚子吗? 中,二人背 茉母上前欲拉茉转身,茉转正,茉母从茉身后绕半圈到茉侧,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茉母气极:“贱货!谁让你回来的!” 茉:“这是我的家。”转身走开,出画。 茉母跟上:“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回家下种吗?” 中近 茉走到马桶间门口,她用力推门,门推不开。茉回身:“谁在里面?” 近 茉母脸色难看,不说话。 中近 茉用力撞了两下门,门开了,里边走出王先生,穿着硬领白衬衫、梳着油亮的大包头,对着茉憨笑。茉嘴角浮现嘲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王先生:“阿茉头回来啦?”说着让开门,出画。 茉回头看看他,又看看茉母,嘴角浮现嘲笑:“贱货,谁是贱货?”心中有一种复仇和得胜的快乐。 楼梯间  内  日(1938年3月,茉怀孕8个月) 全,摇臂,升,摇 楼下寿衣店生意兴隆,那些披麻戴孝的丧家从店里搬出一个又一个花圈、彩人。那些挽幛高高地矗着,升到了二楼(升摇至二楼阳台,门开着),茉倚着楼梯间阳台门手里把玩着花露水瓶,望野眼。 特 花露水瓶在茉手里把玩(瓶内花露水六成满),画面中可见茉隆起的腹部。 近 茉的侧脸无聊地看着窗外,似乎有一种期盼。(画外音)茉母:“又看野眼,看啥呢?” 中,茉背 茉母入画,关上阳台门回头对茉:“你这副样子很好看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小孩是不是?” 茉回头白了茉母一眼,转头出画,走向自己房间。 茉母对画外茉:“你准备在哪里生?”(画外音)茉:“随便。” 近 茉母:“就在家里喊个接生婆吧,别出去丢人现眼的。” 中,茉母主观,透过茉房门 茉从茉房间窗口走开:“随便。现在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丢人……”说着出画。 楼梯间  内  日(1938年6月,莉:董白莉1938年4月生人,2个月) 特…中,摇臂,升,移 (画外音)新生婴儿哇哇哭声。(镜头移)顺着爬满爬山虎的二层楼外墙,至窗台上的晾衣竿,竿上纵横交错悬挂着很多n布。(镜头移向)阳台,也晾晒着很多n布。 (画外音)楼下远远地传来叫卖:“桂花赤豆汤,莲心白糖粥……” 第一章  茉(8) (镜头探过阳台栏杆)茉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门边的椅子上看野眼。对孩子的哭闹毫不理会。 全…特,摇移 屋内,茉背身坐门边。(摇移至)一边的藤编摇篮,里面刚出生不久的莉哇哇哭着。(画外音)叫卖:“桂花赤豆汤,莲心白糖粥……” 中,仰 茉在阳台上探出头:“哎,等一等……” 特,俯…仰,摇 一个盛着莲心白糖粥的白瓷碗放在一只藤篮里被吊上来,(跟摇成仰)茉把吊篮提起收回。 特,跟摇 茉手从篮中取出莲子羹,送到嘴边。闻闻,用汤匙蒯了吃。(画外音)婴儿又哭起来,茉转眼望。 中 茉端着碗走到摇篮旁,将一勺粥递到孩子嘴边。 特 汤匙放到孩子嘴边,孩子停止哭,可是她马上收回匙羹,孩子接着哭。 近 茉举着匙羹,来回几次捉弄孩子。(画外音)孩子哭。 中,摇 楼梯口茉母上楼,手拿一沓信,边走过来边说:“孩子哭你也不管,抱一抱她呀。没点儿当妈的样子。”茉母走到摇篮边(跟摇)拨开茉,抱起孩子哄,说:“她饿了,该喂奶了。” 茉一眼看见茉母手上拿着的信件,叫着:“我的信!” 茉放下手中的粥碗,抢过信件看。 特 都是茉寄去香港被退回的,破破烂烂全部盖有“查无此人”的中英文印戳。 近 茉低头看信,(画外音)茉母:“他不是死了吗,还给他写信。”茉把信一封封撕碎,不解恨,呆呆地愣着,喘着。一脚踹向摇篮。 特 摇篮滑出,猛撞向板壁,剧烈摇晃。 近 茉母忧虑地:“阿茉头,你要接受现实,你已经做娘了!”茉母拍打着怀里的孩子,哄着,孩子慢慢安静了。 茉母端详着自己的外孙女:“看她这颗红记生得多巧,正好在当中,可不是凡人的标记。” 近 一边的茉慢慢回过头。 近 茉母:“这是吉相,一定有好运在等着她!她要是有好运,你跟着也会转运的!你看,她长得还是蛮像你的。” 近,跟摇 茉走近茉母,抱过婴儿,端详孩子。 特 孩子额头中间一块显眼的红记,像一朵小玫瑰花。茉手入画,解开衣襟,把乃头放进孩子嘴里。 茉房间  内  日 近…近,摇 镜头从镜中的孩子摇至镜中的茉,茉抱着孩子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孩子,轻轻叹气:“你为什么要像我?我的命不好,像了我以后有什么好下场。” 楼梯间  内  夜(1940年5月,莉2岁) 特 王先生的手将一盘热腾腾的大闸蟹放在饭桌上。 中近 王先生站在桌前笑嘻嘻地看向这边。 中,王主观,茉侧背 生过孩子的茉不事修饰,头发蓬乱,正手拿搪瓷调羹往孩子嘴里塞拌饭,又用勺子刮刮孩子嘴角的饭,用毛巾擦擦。(画外音)王先生:“阿茉头,蟹来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茉只顾喂孩子不理睬他。 中近 王先生见茉不理睬他,还是笑嘻嘻地看着茉,略带尴尬。 中近,茉侧背 茉喂孩子(很美的轮廓)。 中 王先生看得有些想入非非,愣在那里。 茉母从王先生身后入画,边往桌上分摆碗筷边说:“舅舅叫你吃饭呢,怎么理也不理?”说着在桌前坐下。(画外音)茉:“他没看见我在喂孩子呀?” 茉母和王先生对视一眼,王先生尴尬地笑着坐下,茉母给王先生夹了一只螃蟹。 (画外音)茉讽刺了老王一句。茉母:“这个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画外音)茉:“变什么变的?”入画坐在桌边,拿过一只螃蟹,开剥。 王先生一直盯着茉坐下。 近 茉发觉王先生的目光,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中(茉母、王双人) 茉母抬眼,瞥一眼茉:“怎么这样对舅舅。” 王先生憨笑着:“是变了,不过头发还是要梳的,头发还是要梳的……”(画外音)炉子上的水开的声响,茉母听到,起身出画。 王先生看眼画外的茉。 近 茉感觉到王先生的目光,低头吃着。突然放下手中的螃蟹:“喔哟!妈,煮熟的蟹脚动了!” 近 王先生一惊,忙直起身子。 特 桌下,王先生挨着茉的脚急忙收回。 中(三人) 茉母急忙赶到桌前看:“什么动了?” 王先生掩饰道:“没有没有,阿茉头在演电影对吧?” 中近(王先生前景) 茉斜眼看看茉母,轻蔑地一笑。突然看见画外什么,欲起身。前景王先生抢先起身:“我来我来。” 中 孩子追着一只皮球向楼梯口走去,王入画,将楼梯口一扇专为小孩钉制的木栅关上说:“当心啊,小毛头。”说着走回,出画。 第一章  茉(9) 中近(同13) 王先生前景入画,归座,茉松下一口气。 近 王对茉:“你的头发该做一做了,跟我去美发厅吧,我给你做个长波浪。” 中近(王、茉母前景) 茉看眼茉母,口中颇不恭敬地:“是么,跟她一样?” 中近(王、茉母双人) 王先生:“不一样,不一样。”茉母斜了王先生一眼:“什么不一样,长波浪有什么不一样的。”王先生对茉母笑笑:“不一样,不一样。”转头对画外茉:“你放心,舅舅不收你一文钱。” 近 茉摸了摸自己的乱发,没说话。 中近 小孩坐 第 9 部分 欲望文 第 10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19 近 茉摸了摸自己的乱发,没说话。 中近 小孩坐在地上看着灯下吃饭的大人。(画外音)王先生:“我可以把工具带来,凭我的手艺在家里也能做出长波浪的。” (画外音)茉懒散地:“随便。” 茉房间  内  日 特 一只风筒吹动着莉的长发,长波浪做到一半。 特 茉的长发不时被风筒吹动,头发间王先生的手轻柔地抚摸。(画外音)王先生:“你的头发很好,我就喜欢这种又软又松的头发。” 近,摇 镜中的茉:“别奉承我了,没意思。你快点做吧。”(上摇)王:“做头发不能急,好事都不能着急。” 特 王先生的手在茉发间娴熟地梳弄,带着轻轻的抓挠。 特 风筒对着镜头,一扬一扬吹过来。 近 一缕头发被吹到茉面前,使她闭上眼睛。茉似乎感到什么,睁开眼。 特 老王的手正放在茉的脖子上,茉的手将他打开。(画外音)茉:“规矩点。” 近 茉用一只手撩开额前的头发,(画外音)王先生:“做头发都是这样的,尤其在家里做头发。”茉:“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可不是她,让你白吃了豆腐。” 近 王先生不羞不恼嬉笑着说:“不白吃,不白吃,你还拍过电影呢,这么不开化!” 近 茉微微一震,(画外音)王先生:“我可是一片好心。不收钱白给你做头发,你闭上眼睛,做头发很舒服的。”说着王先生手入画,盖住茉的眼睛。 特 茉翘着二郎腿的脚上,挂着一只拖鞋(同21、22场),不经意地开始慢慢微晃。 特 风筒吹着茉的颈部,在耳朵附近吹动丝丝绒毛。(画外音)王先生:“舒服么?” 近 茉闭着眼,飘然,发丝再次遮住了她的眼睛。 特,跟摇 王先生的手在茉耳边游弋,下滑到肩膀。 特,摇 镜头扫过腿至茉晃动的脚,绣花拖鞋已滑到了脚趾尖。 特,摇(茉侧) 茉昏昏欲睡,呼吸渐促,头微仰。(摇至)伸长的脖子,喉结滚动。风筒的轰响中伴有苍蝇的翁鸣。(镜头继续下摇)至胸口,衣衫被奶水润湿了一片。 特,升格 绣花鞋落地。 特,升格 风筒落地。发出奇怪夸张的音响(木凳倒地和人倒地的残响声)。 全,升格 茉房间门被慢慢打开,前景茉母背影,手中拿着j毛掸子。远处,王先生和茉倒在地上。孩子站在不远的圈桶中望着茉母。 仰,升格 房顶上的风扇转动着,茉母挥着j毛掸子追着王先生,时而入画,时而出画。 近 圈桶中的小孩。 近(水平歪斜成倒像) 茉躺在地上,两眼直视天花板。微笑着,狠狠地轻声说:“打吧,狠狠打,这种男人该打。” 茉房间  内  夜 近…小全,摇,移 微风吹动窗帘,(镜头移向)茉的床上,蚊帐内茉与孩子同睡,蚊帐晃动。 近,摇 蚊帐内,熟睡的小孩(摇至)熟睡的茉,一道黯淡的黄光亮起,茉没察觉。 中 隔着蚊帐见茉母剪影站在房门口,看不清面孔。茉母的声音:“姓王的拿了我两只戒指,你什么时候去要回来。”(画外)茉没有反应,茉母接着说:“他还偷了你爹的金表,你什么时候也去要回来。” 近 隔着蚊帐,茉在蚊帐内懒懒地答:“你自己给他的……你不会去要吗……”翻过身背对镜头。 中 隔着蚊帐,房门慢慢关上,茉母剪影慢慢消失,茉母:“我顾不上这些了……我要出门了……” 特 窗帘被微风吹动。霓虹灯的色光在窗帘上不断闪动。 楼梯间  内  晨 近 楼梯口,两个警察的大沿帽从楼梯口一格格升起。(画外音)警笛和沉重的皮鞋上楼声。 近 茉抬起身,诧异地望向这边,警察前景入画。 特 警察的手打开一团报纸,亮出里面一只高跟鞋(曾在2、5场出现)。 (画外音)警察:“我们在黄浦江里发现了你母亲的尸体,这双鞋是在江边找到的,你确认一下。” 第一章  茉(10) 4 中近 前景两警察身体挡住茉半边脸,一人将报纸包递向茉,茉惊愕地抬头。 茉母房间  内  晨 中…近,推 房门缓缓打开,露出茉,茉看着房里的一切。 全,摇,茉主观 母亲房间的情景第一次展现,整齐,一尘不染。(摇至)古老的雕花秀床,床上被褥叠放整齐。 近 门口的茉慢慢向床走来。 全…近,推 (镜头推近)床的正中央整齐摆放着一串房门钥匙,几张地照、房契,码成条状的银洋钿,以及一盒金器,金器盒上放着一个镜框,是一张母亲抱着儿时茉的照片。 特 镜框下压着一封打开的信,茉手入,慢慢拿起。上有三行竖排繁体字: 孩子还没有名字,我看就叫莉。加上我的姓,三代人算有个联系。母字。 茉(画外音):“为那样的男人,真不值得。” 繁华街道  外  日 特,横移(侧) 茉穿着高跟鞋的脚大步流星地走。 国光美发厅  内/外  日 中近 隔着美发厅玻璃转门,茉抱着孩子出现在门口。茉抬头看一眼美发厅门牌,运足气推门入。 近…中,跟(stedica) 茉背,向美发大厅径直走去。美发厅豪华气派灯火明亮,顾客多为外国人,员工们个个油头粉面,制服笔挺,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纷纷吃惊地回首望。 茉穿过大厅向里面走去,王先生正在一张美发椅前干活。 王先生抬头见茉,一愣,茉把莉放在正做头的洋太太身上,不等王先生说话,劈头就是一记耳光。美发厅内一阵惊呼。 王被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茉已顺着金链从他前胸口袋里掏出一块金表。秩序大乱,众人围上来。 茉:“还有两只戒指呢?拿来!”王先生还没反应过来,支吾道:“什、什么戒指……”茉见他手上空无一物,便又给了他一记耳光,说:“两记耳光,换两只戒指,你又讨大便宜了!” 众目睽睽之下,茉把那只金表往衣服上擦擦,攥在手里,从洋太太身上抱回莉,从容不迫地转身走回。(镜头跟拉) 近,跟推(stedica),升格 童年莉(2岁)伏在茉的肩头,一步步走远(镜头跟)出门……画面渐黑。 黑场出字幕: 第二章  莉(1) 十八年后 中等专业技术学校篮球场  外  日(1958年3、4月间,莉20岁,邹杰22岁) 特…近,拉,升格 画面渐亮,莉两眼直视镜头方向(额间红记),看远处移动的目标,兴奋、关注、向往。一阵风吹乱她的头发,背景有红或黄色标语,夕阳强光。镜头拉定,前景有晃动的身影划过画面。 中,莉主观 女子篮球赛,邹杰裁判,比赛正酣。以邹杰为主,邹杰及运动员身影在镜前晃动,有人上篮,球进,邹杰吹哨,示意球进的手势(场外欢呼)。 中近…近,推 莉迷恋地呆看,画外喊声:“莉莉!”莉从梦中惊醒,急忙翻记分牌,自惭不已,脸红(画外掌声)。 学校礼堂  内  日(飘忽,迷醉,晕旋) 中近,跟摇 (掌声继续,更烈)邹杰在观众席间向台上疾走,追光s在他身上随之而动,周围众人坐着鼓掌,视线随他移动。 中近 莉在座位间回头望着,视线随邹杰(画外)移动。追光随之晃过,让她一时睁不开眼睛,一阵风吹乱头发。(画外掌声停止)邹杰开始讲话(渐强),邹:“庭院不养千里马,花盆难载万年松。同学们!” 中,莉的主观 邹杰台上演讲:“让我们把学到的本领用于实践,到基层去,到车间去!” 4近,升格,缓移动 莉痴痴地看着,风吹动头发,(画外)邹杰:“到超英赶美的第一线去,出一身大汗,磨一手老茧!” 5近(与4同景别,不同角度),升格,缓移动 莉痴痴地看着,风吹动头发,兴奋,高c,享受,陶醉。画外邹杰演讲:“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贡献我们壮丽的青春!”画外响起热烈掌声,莉瞪大眼,随之鼓掌。 校园小路  外  日 1小全,俯,跟移(莉的主观) 邹杰在一群学生簇拥下边走边说,远,听不到声音(前场掌声在此止)。 学校食堂  内  日 1小全…中 邹杰和几个女学生簇拥走来。 近,推 莉从墙后慢闪出,向镜头处看,激动,紧张,迎镜走来。 中近,推 邹杰与大家迎镜走来,莉背身入画,迎去,双方错过,莉背着身喊一声:“邹杰!” 4中近,反打 邹杰猛转身:“到!”转成对镜,然后奇怪地看画外的莉。 近,反打 莉也转过身:“你的发言太好了,向你学习。” 近 邹杰奇怪地:“你是谁?” 近 莉:“我是三班的,你真的申请去郊区工作吗?” 中近 邹杰及身旁的女同学都觉突然,女生们有些敌意,邹杰停了一下:“对的!” 近 莉:“那我也跟你去那里吧!” 中近 邹杰看看周围,旁人面面相觑。 近 莉进一步:“你去那边窗口排队买菜,我在这边买饭,我们一起吃吧。” 近 邹杰意外,眼中不无欣赏,周围人一哄而散。 中近,移 (由莉背到侧)莉排在打饭的队伍中,掩饰着兴奋,紧张。 中近,移 (由邹杰背到侧正)邹杰排队,扭头看莉的方向,很兴奋,目光在欣赏或是琢磨。 近,推近,邹杰主观,莉侧 莉感到邹杰的目光,掩饰,紧张,稍扭头。 近,移 邹杰怕被莉看见他的目光,忙躲开视线,见莉并没看见自己,转而又回来看向莉。 近…特,推,摇,邹杰主观,莉侧 莉掩饰的神情,很美的脖子。下摇至莉手中的勺子紧张地敲击饭盒。 郊外道路  外  黄昏 小全…中,摇 邹杰骑着自行车傻笑。鲜黄的油菜花在路边盛开。 2中…全 自行车后座上坐着莉。莉像押着俘虏一样,得意满足。 铁道桥  外  黄昏 特 邹杰的手拿着一张黑白照片,邹杰和莉在照片上烂漫地笑。 全 莉和邹杰扶靠在铁路桥栏杆上,典型的谈恋爱的情景。 红旗照相馆  外  黄昏(1958年5月) 近—小全,摇臂,降 (锣鼓人声)晾衣竿上的衣物(仰),降下至地面上的水滴水迹,摇的过程中见照相馆橱窗内的陈设。 照相馆橱窗玻璃中反s出一支报喜的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远处,邹杰骑车带着莉走来。 中,移 照相馆后拱门,莉手里提着个大包跳下车,邹推车二人走近后门,后景报喜队伍穿过。莉推门入,上楼。邹在门口等。 楼梯间  内  黄昏(茉40岁;两人态度,y阳怪气;注意展示实景内外一体的关系) 特写…中,移拉 (锣鼓人声渐淡,一曲悠扬的30年代美国爵士曲渐强)那本曾有茉年轻时候封面照的《良友》画报放在桌上,旁边一杯茉莉花茶冒着丝丝热气。镜头运动中一台老式留声机入画,一张老唱片慢慢转动。(拉开成)茉背影,阳台窗前看野眼的典型姿态。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二章  莉(2) 2 中…全,摇 莉从楼梯口冒出,喊:“妈!”(摇成全)后景茉坐在桌前,莉提着口袋走过她。 中近 茉在阳台窗前回转头来,看着莉走过眼前,见画外莉在找东西,问:“找什么?” 中近 莉在角落里翻东西,没听见。 头也没回说:“我找点废东西。”取出一支旧铁熨斗。 中近 茉:“那能卖几个钱?” 中近 莉:“光知道钱,这些东西能炼钢铁,你不懂。” 中,摇 茉朝莉走来:“我不懂,你交男朋友了?” 莉摇摇头:“没有。” 茉:“别想骗我,我看得出来。” 中近 莉:“你说有就有吧。”说着又埋头找东西(出画,留下茉)。 茉:“他是干什么的?” (画外)莉:“同学。” 茉接着上前追问:“我是问你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近 莉:“不知道,我又没问过他。” 近 茉:“你连他家境都不知道就跟他好了?” 近 莉:“我知道他是党员,是我们学校里惟一的党员。” 中近,跟移 茉慢慢走回原来的位置,边走边说:“就因为他是党员呀,党员不多得是。” 中近 莉边往包里装着东西,边说:“他思想觉悟高,他是篮球队长,他还会吹口琴。” 中近 茉:“这算什么本事?你还不懂男人好坏,这种事要慢慢筛选,千万别随随便便跟男人好。” 画外的莉不说话,从前景横过出画,走向楼梯口。 茉眼睛跟随莉看着,稍顿,叫住莉:“哎……等一下!” 中近 前景莉刚要下楼,停住。后景茉走近莉,用手撩着莉的头发:“过两天把他带来,让我看看。我做点好菜给你们吃。” 近,推 莉朝母亲看了一眼,颇感意外,心中微喜。 楼梯间  内景  夜 特写,小升降,俯…平 饭桌上精美菜肴,邹杰的手用筷子刚要夹香肠,被莉的手打开,莉的手用公筷夹起别的菜给邹杰,镜头随之降至桌前的莉和邹杰。 莉对邹杰:“别老吃香肠啊。” 邹杰边吃边轻声对莉说:“怎么香肠还有红颜色的?我从来没吃过。” 画外声响,莉和邹杰转头望。邹杰赶紧咽下口中食,陪出笑脸。 中景,移拉 茉从房门走出,一身精心打扮,紧身旗袍,淡淡的口红,边走边说:“吃你的,吃你的。”走至桌前,在邹杰对面坐下(成三人),直露、奇怪地打量邹杰。 邹杰很不自在,刚用私筷夹菜,忽然想起,忙换成公筷。 中近(莉、茉双人) 莉忍不住对茉:“别这样看人家,他又不是小偷。” 茉莞尔一笑:“看看有什么要紧,我看小邹长的不错,很像高占非。” 近 邹杰抬起头局促地:“高占非是谁?” 近 茉:“你连高占非都不知道?也难怪,他演电影出名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呢。” 近 邹杰严肃地:“原来是演电影的,我不喜欢电影明星,他们都好吃懒做,是资产阶级寄生虫。” 近 莉愣住,轻轻捅捅邹杰。 中…中近,移推(三人…茉、邹双人) 莉以为母亲会变脸,邹杰也觉出话过了头,不响。三人冷场。 镜头缓推至茉,茉并不生气,慢慢说:“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他们都是寄生虫。不过能过上寄生虫的日子也要靠本事的。” 邹杰听了很震惊,看看茉再看看莉,不知说什么才好。邹杰发现自己拿着两双筷子,愣愣地问莉:“哪个是我的?” 近 莉忙打圆场:“没关系的,随便吧。” 近 茉从旁边拿起另一双筷子:“用这个吧”,又婉转问邹杰:“小邹家出身一定很好?” 中近(莉、邹双人) 莉刚想说什么,邹杰自豪地抢道:“我们家三代工人,我是第一个有文化的。” 近 茉听后,表情莫测高深:“工人家庭好啊,现在新社会,工人吃香,有钱人都不吃香了。” 近…中近,移拉(莉…莉、邹双人) 莉感到话不投机,看一眼画外的邹。 (拉成双人)邹放下筷子问莉:“看好了吧,看好了我就回去了。”起身。 莉跟着站起:“我送你。” 特 茉的手一把按住正起身的莉的手臂。 中近(莉、茉双人) 莉被拉着坐下,看着茉。茉轻声:“女孩子,一点架子也没有。” (画外)随着轰咚咚的下楼声,邹杰:“不用送了,明天见。” 楼梯间  内景  夜 特…近,摇,移推 莉的手叮叮当当地收拾桌上的碗筷,(画外音)茉:“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说走就走。” 镜头随手中碗筷跟摇至莉近,莉不耐烦地走动(移推)。 第二章  莉(3) 2 中近 茉边洗碗边唠叨:“你也实在太主动,我真看不下去。” 莉端碗走近(入画),哗啦放下,转身出画。 茉一惊:“世上男人多得是,你明天就去跟他断掉。” 近 莉猛地回转身:“干什么?” 近 茉头也不抬:“免得你一步走错,后悔。” 近 莉歇斯底里:“告诉你,我们已经要结婚了,我不会听你的!” 中近,跟移 茉闻言大惊,噎住:“什么?” 半天,丢下碗筷快步跑进马桶间,嘭地关上门,门里传出茉哭声。 中…近,推 莉自觉过分,不知如何是好。茉画外音:“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你就没让我过上一天好日子。不听我的话就给我滚。” 莉忍住眼泪,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滚就滚,我本来就不想呆在这个家。” 莉身后的墙上,映出无轨电车经过擦出的火花。 邹家大门外  外  夜(表现莉有心计) 小全,推 弄堂内邹杰家门开,光线照亮门外的莉。 邹出,吃惊。莉扑进邹怀里,抽泣,听不见两人说什么。 近 邹拉莉手:“这有什么好哭的,这是好事,你不是早就想走出这样的家庭么。你就住到我家来吧。” 近 莉摇头:“那怎么行,不明不白让人说闲话。” 中近(双人,侧) 邹杰想想:“那你住我姐姐家去吧,那就没人说闲话了,我们还能经常在一起。” 莉:“可以是可以,只怕时间不能住长,在别人家总归是拘束的。” 近 邹:“干脆我们结婚吧。” 近…特,推 莉没说话,暗喜。画面一虚,响起掌声。 邹家街道办活动室  内  夜(纷乱,热闹……) 全,移 掌声,活动室内临时的婚庆场面,几桌酒席,邹母手举酒杯说:“莉莉勇敢地走出资产阶级家庭,和我们工农相结合,来到我们家。” 中近,移(邹母…邹,莉) 邹母手举酒杯说:“我们一点不嫌弃,要像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待她好。” 镜头移到邹杰和莉,胸前戴着大红花,众人鼓掌。 邹母凑近莉:“希望你把这里当自己家,两个人团结进步,白头到老,好不好?” 画外众人欢呼:“好!” 中近,移(邹,莉双人…三人) 莉举着酒杯用力点头:“妈,你放心,我们一定团结的像一个人一样。” 邹母满意,跟莉碰杯,一口喝下杯中酒,众人起哄:“干杯干杯。” 与3同景别不同角度 邹杰与莉仰头干杯。众人欢呼叫好,热烈鼓掌。 邹母悄悄对莉:“做个样子,少喝一点儿,快点儿让我抱个孙子。”转头得意地向大家夸耀:“我说她会喝的吧?”笑。 中近 邹姐和邹妹同坐,两人笑着。邹姐起身对大家:“让弟妹唱个歌好不好?”邹妹在一旁拉一把邹姐,一脸埋怨。画外众人起哄:“好,好!” 中近 莉窘迫:“我不会唱歌。” 邹杰小声:“唱吧,不唱不行的。” 特…全,摇移(自窗外) 屋内窗边,热气腾腾的炉灶,画外响起莉的歌声(《茉莉花》)和邹杰口琴的伴奏。 镜头摇移向窗口,见屋内场面,歌声继续。 近…特,摇移(邹杰…莉) 邹杰吹着口琴伴奏,悦耳嘹亮,镜头移至莉唱歌。 中近 邹妹看着画外的莉,轻声对身旁邹姐:“姐,她好像不大开心。” 邹姐不以为然:“没有啊。” 近 莉唱完一句,下面忘词,停止,尴尬,片刻静场。 全(自窗外) 众人开始放声大笑,前景窗前,几个小孩跟着笑。 邹家新房  内  晨 特…中,摇 昏黄的电灯泡,下摇至莉和衣坐在床沿。 近…特 莉默望床上邹杰熟睡,深情、依赖、孤独。 近…特,莉主观 床上熟睡的邹杰,莉的手轻抚邹面。 特 莉慢慢抬头望窗外,思绪万千。一会儿,邹杰画外音:“怎么不睡?早就醒了?” 莉回头露出笑容。 近 邹杰:“不习惯吧?” 近 莉:“没有啊。” 邹画外音:“几点了?” 莉:“钟压在你枕头底下呢。” 小全…中,推 邹翻身摸出枕下闹钟一看,起身穿衣,邹:“这么早起,以后先出去跟妈一起吃早饭。”坐到床头。 莉点头准备叠被:“快起来,我来收拾。” 邹站起:“你好像不大开心?” 莉:“哪里,不是好好的吗?”起身收拾床铺。 邹杰:“我知道你不习惯,我家就这个条件,你要有长期思想准备。” 近(莉侧) 莉整理,没回头:“我知道,我有准备。”忽然发现了什么,顿住。 第二章  莉(4) 9 近 床单上处女红的痕迹,莉手轻轻抚着。 近 莉若有所思。 中近 邹杰感到后景莉的停顿,没理会:“莉莉,我们说好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 中近 莉自顾低头叠被,邹杰见她回避,止住莉。 近 邹杰:“要有事别压在心里。” 近 莉躲着邹杰的视:“其实没什么,就是有时候有点害怕。” 近 邹杰:“怕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 近 莉:“我怕以后,要是以后你对我不好了,我该怎么办?” 中近…近,推(双人…莉) 邹杰:“你这人呀”,将莉揽入怀,“不会的。”忽然又将莉放开:“我们别太小资情调了。” 这时邹母画外音:“阿杰,起床了就出来吃早饭吧。”两人一顿,(推近莉)莉诧异。 邹家饭厅  内  晨 中,拉移 新房门开,邹、莉走出,(拉出)刚起床的邹妹正在卷铺盖收行军床,抬头叫:“哥,阿嫂。” 邹杰、莉招呼:“妈,小妹。” 邹母应声入画,莉拿起墙角的芦花扫帚要扫地,邹母上前止住:“快去洗脸吧,地已经扫过了。”说着走进新房。 近 莉惋惜地说:“留给我扫。”(画外)倒马桶的铃声和呼叫:“倒马桶嘞,马桶拎出来。” 中…中近,推移 莉刚要走,邹母提着马桶走出新房,邹杰刚要示意莉,莉已抢在邹妹前接过马桶出画。 (推近)邹母笑着目送其背,悄声对邹杰:“昨晚她一人哭什么?”邹愕然。 邹家门口  内  晨 小全…中,推 莉提着马桶走出门口,忽然停住,四下打量,不知该去哪儿。 邹妹随后出来,抢过马桶,出画。莉留在原处,抬起拎马桶的手打量。 钢厂车间  内  日 五个镜头表现莉和邹杰繁忙热烈的劳动场面。 邹杰家饭厅  内  夜(一个月后,1958年6月) 中,推 邹杰邹母邹妹三人桌上吃饭(毛豆大头菜,大米粥,粽子),邹母小声问邹:“她怎么还不来吃饭?” 邹:“随她,可能有点不舒服。” 近 邹母眼睛一亮:“啊?”放下筷子,起身。 中…中近,摇 邹母兴奋地背身走入新房,一边朝新房说:“莉莉啊,哪里不舒服啊?” 镜头对门口停一阵,邹母悻悻走出,面带失望,对邹杰:“没什么,(对身后莉)吃饭吧。” 莉端着空盆疲乏地跟着走出,一边脱下脏工作服,一边说:“妈,你们先吃吧。” 跟摇落至邹杰,莉出画。邹杰:“吃完再洗吧。” 中近 莉到水斗前,将工作服浸水,说:“我现在不饿。” 中近 邹母:“莉莉呀,你要是跟我们吃不惯,就另吃吧,家里还有一只煤炉。” (可见后景莉)莉有些紧张:“不是的,妈做的菜很好吃的。” 中近 邹杰看着邹母:“要不让妈把饭先煮好,你回家弄个菜就好了。”不等莉反应,邹母说:“唉,这个办法好,邹杰最喜欢吃红烧r,我做不好,你给他做吧。” 邹杰兴奋地说:“好呀!” 近 莉越听越觉不对,尴尬道:“我不会做红烧r,邹杰你想吃你自己做好了。”话刚出口立觉不妥。 中近…中,推移 邹母被噎住,邹杰正尴尬。移至后景,莉想解释又无从说,心烦意乱地搓洗手里的工作服。 中近…中,推移 邹杰瞥一眼邹妹和邹母,想圆场,突然画外莉大叫:“啊呀呀呀,喔呦……” 邹杰抬头放下碗筷起身(跟移至莉处):“怎么了?” 莉疼得直跳脚,邹上前拉过莉的手,在灯下细看。 特 灯下,莉断裂的手指甲,浸出血。 中近…近,推 邹杰发现无大碍:“唉,没关系的。” 莉向邹杰撒娇:“十指连心呀,不信你来试一试。” 邹母画外音:“我们厂里被机器冲掉两个手指的也没有这样的叫法。” (推近莉)莉闻言僵住。 邹杰家新房  内景  夜(表现莉的反应,强调莉的复杂心情) 1中…特,摇 莉坐在床旁的木凳上,看着胶布包的手指,心事重重。后景邹杰提马桶进,(跟摇)马桶被放到床边。 2特…近,移摇 莉两脚泡在木盆里(俯),摇至莉看一会儿邹杰:“我去向她道个歉。” 后景邹杰铺床,说:“没关系的,以后我帮你洗工作服。” 近(与前镜不同角度) 莉看着画外邹杰,转头看地下的马桶,邹杰前景划过。 隔一会儿莉说:“邹杰,以后这个马桶能不能放到外面。” (画外音)邹杰:“放在外面怎么方便?晚上要用的呀。” 近(与前镜不同角度) 第二章  莉(5) 莉:“我一闻到这个气味就头晕,晚上睡不好。” (画外音)邹杰:“好了,又要提你家抽水马桶了,你就是改不了资产阶级生活习气。” 莉:“别的我都能改,这一点……我坐那上面上不出的。” (画外音)邹杰:“你不要老看马桶不舒服,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们家,我们家是无产阶级,就这个条件。” (画外音)门外邹母:“耍什么小姐脾气,自己的衣服让别人洗。” (画外音)门外邹妹:“妈,我来洗。” 小全 莉和邹杰僵在那里,(画外音)一声猫被踢得惨叫,邹母:“整天就知道吃腥,也不会下崽子。” 莉听见骂声,一脸惶惑,忘记了脚下木盆,站起身,慢慢地说:“这儿我住不下去了。” 邹杰:“你总算说出这句话了。” 近 莉:“明天我回我家去,免得你们家人看我不舒服。” 隔了好久,(画外音)邹杰带决绝意味地说:“好吧,你走,你嫌弃这儿,我不嫌弃。” 特(与前镜不同角度) 莉吃惊,疑惑:“你不跟我走?” 中近 邹杰侧背:“我不走,我不愿去你家,我讨厌你妈。” 特(同7镜位) 莉感到深深的失望:“你舍得我走?” 画外邹杰无话。 (画外音)一阵邹母摔打东西的乒乓响,邹母:“她要走让她走,别没出息跟了去啊。” 莉惊讶,震惊。 特 莉两脚依然站在盛水的木盆里。 郊区公路  外  黄昏 全 莉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疲惫地骑着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只破旧的皮箱,公路上没有车也没有别人。 特 莉的脚用力蹬着车,车速不快。 近 骑车的莉怅然若失。(画外评弹曲调响起) 楼梯间  内  黄昏 小全 茉一人坐在饭桌前,摆弄桌上自制的干茉莉花,听着收音机里播的评弹曲。 特 桌上晾晒的干茉莉花,茶杯中开水泡着茉莉花茶,冒着热气。画外评弹曲及莉上楼脚步声。 中,移推 莉提着皮箱走上楼,在楼梯口感觉到茉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跟移至门口) 茉前景入画,温和地:“我知道你会回家的,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嘛。” 后景房内,莉一声不吭,走向窗口,朝楼下张望。 全,俯,莉主观 楼下照相馆门前的街道,一群刚放学的小孩欢笑打闹着走过。 中近…近,推, 窗前,莉向楼下张望,倦怠憔悴。 茉画外音:“是他欺负你了?” 这话让莉很烦,不知说什么。 近 莉前景划过,茉看着她:“早听我一句话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近 莉突然高喊:“让我清静一会儿吧。” 近 茉被吓一跳,表情复杂地看着画外的莉。 楼梯间  内  深夜  小雨 中…近,推 屋里没有灯光,莉着睡衣独自站在窗口,向外凝视。 小全…特 照相馆门前滴雨的街道,细雨中的路灯昏黄惨淡。 特 莉的手指随玻璃窗上滑落的水滴下滑。 楼梯间  内  夜  大雨 中…中近,推 灯下母女俩默默吃晚饭,画外滂沱的雨声中夹杂着邻家婴儿哭声。 莉觉察到楼下有声响,停下倾听。见并无异常后自语:“明天要是他再不来,我就永远不和他生活了。” 茉看着莉:“好好吃一顿饭吧,别等你那个党员同志了。” 莉朝茉看了一眼,顶撞道:“什么党员不党员的。” 风刮得窗户砰砰响,茉无奈地:“唉,我是让你气死了,随便你吧。”说着起身去关窗。 中近 茉(背身)摘下窗钩,正要关窗,略微一愣,停住。 中近…中,推移 背对窗口的莉突然抬头,感到什么,猛丢下碗筷,冲向窗口(急推)。 特 莉扑向窗口向下看。 小全,莉主观 路灯下,水汽弥漫的大街上,邹杰冒着雨,歪歪斜斜地来到楼下。 近 莉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转头就跑。 7小全,摇移 莉急切地横穿楼梯间,跑向另一边窗口。 近 莉扑向窗口向下看。 小全,莉主观 邹杰穿着雨衣,抱着个大大的油布包,走到楼门口,在门外犹豫着。 (画外音)莉对邹杰喊:“门没关,门开着。” 邹杰一抬头,笑了。 近 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转回身,听着画外邹杰嗵嗵上楼的脚步声,喜上眉梢。 中 邹杰已经上来站在楼梯口,揭去雨衣,看一眼画外的莉,将油布包扔在地上,对上前接雨衣的茉叫一声:“妈。” 茉唠叨:“喔呦,湿透了吧。”接过雨衣去一边。 。。 第二章  莉(6) 特 地上的油布包松开,里面开花一样露出一条棉被。 近 莉心里喜悦,递给(画外的)邹杰一条毛巾,掩饰地:“你带被子干什么?” 近 邹杰接过毛巾擦拭脸上的雨水:“我不睡你家被子,我睡自己的。” 近 莉:“这是为什么?” 16近 邹杰有点不好意思:“我脚臭,怕弄脏你家的被子。” 近 莉捂着嘴扑哧笑了:“你倒蛮自觉。” 中 茉在一边晾完雨衣,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这边,像不相信邹杰会回来。 莉房间  内  夜 全…中,缓推 雨停了,寂静中檐头的滴水声格外响。屋里只有床头灯亮着,微风吹动的蚊帐罩着床,邹杰熟睡,莉躺在他身边。镜头推近,看清他们的脸。 近,摇 邹杰睡得很香,(摇至莉)莉用指尖轻抚他的额头,同时握着邹杰的手,低声细语:“如果你今天不来,我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说完抑制不住眼泪,然后照着放在嘴边的邹杰的手指狠狠咬下去。 邹杰大叫一声惊醒,莉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楼梯间  内  深夜 中近…中,跟移 莉穿睡衣走出房间向马桶间去,刚要开门,门开了,莉一惊。茉穿着睡衣从马桶间出来,看着她。 近 莉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 中近,双人 茉堵着门口没让开,神秘地:“刚才你房里的喊声还吓死我了呢。” 莉表现出格外的敏感,不想搭话,欲进马桶间。 茉从嘴里掏出一个沾血的棉花团给莉看,说:“你还记得黄叔叔么?她给我拔的牙,一点也不疼。” 莉不解其意:“半夜三更还不快睡觉?” 茉:“这么多年黄医生头发一丝也不白,很神奇的。” 莉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茉:“她太太去年得白血症死了。” 近 莉恍然大悟,没好气地:“你想嫁他就嫁好了,我不管。”说完出画。 中近 莉挤过茉进了马桶间,关上门,留茉在门外。 茉转身对门说:“我还没说完”,停一停,“黄医生现在住宿舍,他要是来的话,你和小邹就要搬出去。” 马桶间里半天没有声响,茉刚要探头向里听动静,突然传出莉又气又恼的声音:“他什么时候进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别以为我们非要在这里。”不一会儿传出莉低抑的啜泣声。 莉房间  内  深夜(梦魇、飘忽,镜头均隔蚊帐拍摄,影像虚虚实实,部分镜头微升格) 全…中,缓推进 黑暗的房间没有灯光,窗外的路灯映照在蚊帐上显得很亮,微风吹动蚊帐,恍恍惚惚,明明暗暗,蚊帐内邹杰熟睡,莉难以入眠。 近,缓移 蚊帐内莉紧紧夹着他的一只胳膊无声地流泪。 近 门上的气窗玻璃像两只眼睛特别亮,蚊帐飘动,气窗的形状随之行走变形。 近(木地板摩擦的声响,直至13镜) 蚊帐内莉抬眼看着气窗,听着屋外传来模糊不定的声响,莉慢慢抬起头。 中景,莉主观 门口一个模糊的黑影晃动着渐渐移近。(声响自此清晰) 小全…中, 第 10 部分 欲望文 第 11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5 中景,莉主观 门口一个模糊的黑影晃动着渐渐移近。(声响自此清晰) 小全…中,魔鬼主观 镜头摇晃着推向蚊帐,莉在蚊帐中缓缓坐起,看着镜头。 中,推移 蚊帐外,黑影渐渐清晰。 近,推,魔鬼主观 隔着蚊帐,莉瞪大眼睛看着镜头。 中,推 可看清黑影移进光区,那是茉的身影。 近 蚊帐里,莉猛然坐起拨开蚊帐,惊恐的一看。 小全,摇,莉主观 蚊帐外空无一人,摇向气窗,气窗闪亮。 近, 莉害怕,轻摇邹杰,邹杰没醒,莉再次感到蚊帐外的动静,抬头再看。 近,急推,莉主观 气窗上的影子一动,变成一个人影,显现出一张女人的脸。 近,急推 莉大吃一惊,尖叫一声惊醒了邹杰,邹杰坐起入画:“怎么了?怎么了?” 莉脸色苍白,掩饰道:“我做梦了。” 全,急拉,魔鬼主观 蚊帐被一阵风吹开,大动,露出床上的莉和邹。 楼梯间  内  日 特 气窗被纸盒板封住,铁锤敲打着钉子,山响。 近 莉狠狠地钉着纸板:“你还不打个报告申请房子。” 中近 邹杰挤过站在凳子上的莉,准备出门,说:“我们现在不是有房子么。” 近 莉:“我不想在这儿住下去了。” 近 邹杰:“是你自己要住过来的,要不我们就回家。” 近 莉:“那也不是我的家。我要有我们自己的家。” 7近 邹杰:“我是党员,怎么能带头向组织上伸手要房呢?只要我们努力工作,组织上会考虑的。”话音刚落,楼梯嗵嗵的响起来。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二章  莉(7) 8 中 莉和邹杰随声望去,茉从楼梯口冒上,边走边骂:“什么东西,老色鬼,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色鬼。” 邹杰问:“妈,怎么回事?” 茉:“那个黄医生,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和小护士勾勾搭搭,没有一个好东西。” 莉从凳上跳下,站定。 近 莉搬起凳子转身向自己房里走,随口刺一句:“那你跟他不也是一样么。” 近 茉把手里的草编提包甩向画外的莉:“你们存心要把我气死,气死我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近 莉放下凳子,内心一丝快慰。 画外,茉砰的摔门声。 楼梯间  内  日(1958年7月) 特 一堆杂物堆放在莉房间门口,一件旧家什被抛入画。(美术道具提供具体物件的设计) 小全 莉穿着一身工作服,头上围着毛巾,手持j毛掸子,用脚踢着地上的杂物,移向一边。 茉入画,看着地上的物件尖声叫着:“噢哟哟,这都是有用的东西,怎么好丢掉。” 莉没搭理茉,转身回房间。 画外楼梯响,邹杰扛着一大筐煤球上来。 茉迎上去:“小高回来了,累死了,快歇歇吧。” 特 一大筐煤球放入画。 中近 邹杰刚放下煤筐,直起身,茉举着毛巾迎上:“小高真是能干,快擦擦汗,家里全靠你了。”说着上前擦拭邹杰身上鼓胀的肌r。 邹杰欲接过毛巾,茉不理睬,但擦着擦着慢慢停了下来。 莉出现在房间门口,目光犀利:“人家乱叫你名字你也不管,什么小高,邹杰!”说完转身回房间。 中近(反打) 邹杰感到不祥,接过茉的毛巾,看了眼地上的杂物,向莉走去。 身后茉并不在意,自语:“小高真不错,我年轻时候怎么没碰上这样的男人?” 莉房间  内  日 小全 (前景)地上的杂物,(后景)邹杰走近莉:“这些东西干什么的?” 中近(跳进,双人) 莉:“扔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怀不上孩子就是因为这些旧东西太多。” 邹杰:“谁跟你讲的?” 莉:“你不要管,就是这样的。” (画外音)茉:“小高,来帮我一个忙。” 邹杰应了一声,回头看一眼莉,莉盯着画外方向低声:“十三点。” 茉房间  内  日 小全 茉的雕花秀床赫然镜中,停一阵,茉领邹杰入画,走向床边。茉搭住床的一端:“来,帮我挪挪,里面掉了东西。” 邹杰搭住床沿一发力,秀床吱呀作响,并没挪动。 中近 邹杰换个姿势,使劲发力,秀床吱呀怪叫。 特 靠墙的秀床被移出一尺宽的缝隙。 中近,摇 茉:“噢呦,小高力气大的嘞。”边说边挤进床的空隙,在缝隙里摸着。(摇至)茉的手从缝隙中摸出那本落满灰尘的《良友》杂志,如获至宝,说:“多少年都没人挪得动它。”起身出画。 中 茉拿着毛巾轻擦杂志表面的灰尘,自我陶醉地念叨:“看那个时候我多年轻,多快活。”(此处再加陶醉于当年境遇的话) 中近 邹杰打扫着床下:“妈,这些东西不要再拿出来了,收收好,干脆烧掉吧。” 近 茉:“烧掉?你先烧掉我好了。” 近 邹杰被顶,(画外)茉将画报递到邹杰面前(前景画报入画),(画外音)茉:“你自己看一看,像不像高占非,我不是瞎说的,你这个人放在从前,早就当明星了。” 邹杰端详着画报上的高占非。 中 床边,茉和邹杰两人头凑得很近地看画报,都没察觉身后站着莉,莉突然一阵风冲过来,喊着:“你们在干什么!”夺过画报,几把撕碎,扔在地上。 特 地上撕碎的画报。 医院妇科诊室外走廊  内  日(1958年9月) 特…小全,小升降 妇科诊室门口的牌子,(降下)邹杰跟一批候诊男女坐在一排,手拿报纸却无心看。 中近…近,推移,邹杰侧 邹杰不时抬头看一眼诊室紧闭的门。(后景)门开了,邹杰赶忙起身,见走出的是一护士,慢慢坐回(随之推近),邹杰忐忑不安,突然听见诊室内莉的哭声(画外),邹杰听清,猛然站起。 中近 邹杰扑到诊室门口,着急地倾听室内的动静。 (画外)随着莉的哭声,响起歇斯底里的叫声:“这是为什么!什么叫输卵管堵塞?” 邹杰愣住。 楼梯间/莉房间  内  夜 小全…中 黑暗中的楼梯间,邹杰蜷缩在阳台前,独自抽烟,黑暗的身影,烟头一明一暗。(画外)茉房内响动,茉房间灯亮,照在邹杰脸上,邹杰忙掐灭烟头,起身回房。 中近 邹杰开门进莉房间,轻轻关门。(画外)茉去马桶间脚步声。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莉(8) 3 小全…中近,缓推 邹杰轻手轻脚走向床边,正摸上床,床头灯亮了。 莉:“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邹杰:“什么怎么办?” 莉:“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邹杰:“我早对你说过,工作第一家庭第二,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莉:“不,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我们不能永远都没有孩子。” 邹杰:“怎么会不一样?你不相信我?” 莉:“你考虑过离婚么?你要是想离婚我同意。” 马桶间  内  凌晨(1959年初,冬) 特 翻开的苏联《星火杂志》,图片上是海滨浴场的人群。 中 邹杰坐在马桶上翻看杂志,想到什么,慢慢抬起头。突然发现墙上有什么东西,急忙起身。 特 画报落地。 特 邹杰猛地凑近墙面看去。 特 墙上的镜子旁一行铅笔字,“邹杰,别忘了给妈这月生活费25元,我是爱你的。莉”。 近 马桶间门拉开,邹杰喊着:“莉莉!”冲出。 红旗照相馆楼下  外  凌晨 全 天蒙蒙亮,薄雾,没有行人。邹杰背着莉从弄堂口跑出,茉紧跟其后。 邹杰挡住一辆送豆制品的黄鱼车,把莉放在车上,车主争执了几句。邹杰抢上车,急蹬而走。黄鱼车在雾中消失,留下车主和茉。 医院病房  内  日 近 莉躺在病床上,(画外音)邹杰:“莉莉你到底为什么?” 莉慢慢地说:“不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害怕。” (画外音)邹杰:“你怕什么?” 莉:“我怕失去你。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感情一天天淡下去。” 特 窗台上几枝茉莉花c在玻璃杯中随风摇曳,(画外音)莉:“没有孩子,到最后只剩下怨恨。” 近 莉侧过脸(由侧转正,对镜),泪盈满眶。 近 邹杰悲悯地出口气:“莉莉,如果我们领养个孩子会不会好些?” 5近 莉回过头,眼光亮闪闪,分不清是欣喜是哀伤。 城隍庙  外  夜(半年后,1959年3月)(花:邹漪花1958年9月生人) 中…中近 九曲桥上灯火辉煌,人头济济,盏盏灯笼红。莉抱着孩子与邹杰并肩,喜气洋洋。 莉:“给她另取个名吧。” 邹杰:“原来的阿花不好么?” 莉:“不好。” 邹杰:“茉莉花一家,多巧啊,老天都给安排好了。” 莉心事重重,没有答话。 红旗照相馆楼下  内  日 中近,跟移 邹杰和莉抱着半岁的婴儿花走出弄堂。 莉:“为什么福利院都是女孩子呢?” 邹杰:“是啊,不过你看她多漂亮。除了头上没有这点红,跟你多像啊。” 莉:“像我,没什么好。” 邹杰:“走喽,我们照相喽。”两人笑着走进楼下的照相馆。 莉房间  内  日(1960年7月,花未满2岁,莉22岁,茉42岁) 中近,摇,升格 邹杰身穿短裤满心喜悦地给花洗澡。花咯咯地笑着,拍水闹着。 近 一旁的莉也帮着给花身上浇水,神情喜悦。 中近 邹杰把花从澡盆中捞出来,边给她擦水边在她身上响亮地亲着。 近,摇 光身的花被邹杰放到床上,茉入画,手拿花露水,往花的脖子、身上涂抹。伸手给花闻闻,花闻着笑。 中 邹杰让花骑跨在自己脖子上,趴在床上玩骑马。茉坐在一旁看着笑。 6近 正在刷洗木盆的莉回头看着父女俩笑着,但眼光逐渐变得异样。 楼梯间  内  日(1968年夏,花10岁,莉30岁,茉50岁) 1全…小全,移拉…摇 通过阳台俯拍照相馆门前,“送芒果”的游行队伍敲锣打鼓,浩浩荡荡。无数横幅、红旗、彩旗高挑。为首的人手捧红丝绒托盘,盘中玻璃罩下是一颗金黄的塑料芒果,街道领导、红卫兵、群众尾随其后,手中挥舞红宝书和五颜六色的纸旗。有人拉着手风琴唱着歌喊着口号。道路两旁涌动的人群,人人幸福地笑着。镜头拉摇进楼梯间,茉在打瞌睡,对窗外景象毫无反应,游行的红旗把房顶映得通红。 近 卫生间的门开了一条缝,10岁的花探出头对画外喊:“爸爸。” (画外音)邹杰:“哎。” 花:“给我拿毛巾。”说完缩回头,留着门缝。 近,卫生间内向外拍 邹杰的一只手递一条毛巾伸进门缝。 中,移 邹杰穿着背心短裤靠近门:“阿花,给你。”话音未落,花突然伸出手把一捧清水撩在邹杰脸上,随即传出咯咯笑声。 邹杰擦着脸上的水笑。 (移出)花躲在门背后,露出多半个身子,咯咯直笑。 莉冲进画,拨开邹杰,对里面喊:“阿花,以后洗澡不要叫爸爸。”说完哐■关上门,转身指着邹杰的短裤,推邹杰出画。莉留在画中,神情焦躁不安,想了想,回到马桶间门前,用力把门拉紧。莉走回到原来的位置,(推至)莉神经质的眼睛。 第二章  莉(9) 莉房间  内  深夜(1968年10月,飘忽,鬼魅,梦幻。花的床单为浅、单色) 全 雨后的夜晚,寂静。屋内没有灯光,窗外s进奇怪的光线落在蚊帐、墙壁、天花板上闪闪忽忽。诡异。 邹杰在黑暗中悄悄起床,钻出蚊帐,轻手轻脚走向花的床。(移,跟摇至花床)邹杰俯身细看花熟睡,蹲在床边摸花的头发,慈爱。 中…中近,推 邹杰慈爱地看着熟睡的花,起身上床,躺在花的身边,搂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熟睡的花翻过身把头靠向邹杰。 小全…中近,缓推(向莉的床) 蚊帐被风吹开,莉梦游般坐起,定一会儿,转头见床上没有邹杰,扭头看向镜头。(随着镜头推进),脚步声和楼板吱吱作响的声音逐渐清晰。 中,莉主观(蚊帐前景) 透过蚊帐,模模糊糊见一人影在花床头晃动。 近 莉瞪大眼睛,撩开蚊帐,尖叫:“邹杰,你干什么!” 中…近,莉主观 花独自躺在床上,画面中没有邹杰,随着喊声,花被惊醒,莉入画(主变客)。 花睡眼惺忪,疑惑地望着莉:“妈。” 莉一把扯掉花的毛巾毯。 近 莉直愣愣的眼光在床上寻找,发现了什么。 特,莉主观 花腿边的床单上,一团血迹积在床单表面(一束奇异的光投在血迹上)。 特 与前镜同机位,叠化 床单上的血迹渐渐鼓胀涌动,片刻后,忽然溅起,s向镜头。 近 想象中的血向莉的脸上喷去,莉躲闪着(血并不存在)。莉慌张地在脸上乱抹,试图擦去血渍。脸上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红记。莉抬起手看。 特 手上的血。 近 莉瞪大眼睛看着手,中魔般的眼神。 (画外)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画外音)花:“妈,你怎么了?” 莉从癔境中惊醒,口中含混地咒骂:“邹杰,邹杰。”转头出画。 马桶间  内  深夜 中 门被一把推开,露出坐在马桶上的邹杰,邹猛一抬头,惊慌。 莉扑上,劈头打向邹杰。骂着:“邹杰,这回让我抓住了。” 中近 反打 邹杰用画报挡住头躲闪,不知所措,画报被打落。 莉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干的好事!” 3特,升格 登有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剧照的杂志落地,(画外)厮打声。 楼梯间  内  深夜 中近,跟摇,升格 莉厮打着与邹杰冲出马桶间。 中近 升格 茉跑出房间门,前景莉和邹杰厮打划过,茉惊呆。 莉房间  内  深夜 近,摇,升格 莉从花床上抽掉床单,在面前展开。 近,升格 花惊恐地看着床单在她面前划过。 近 莉抖着床单对画外:“你看,你都干了什么!” 近 茉紧张地盯着莉,站在门边。 特 床单上空空如也。 近 邹杰的视线从床单移向莉:“莉莉,你安静点。” 近 莉顿时怒不可遏,又发作起来:“你干的好事,你还叫我安静!我要去告你。”说着又甩起手中床单。 特,升格 雪白的床单在空中甩动,(画外音)莉:“我要告你!” 中近…近,推,升格 前景雪白的床单飘舞,(镜头推向花)花无辜惊恐绝望的眼睛,(画外音)莉:“我要告你!” 画面隐黑,画外响起童声合唱《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少年宫c场  外  日 全…中近,摇臂,移,升推 少年宫合唱队的孩子们在老师的指挥下,站在台阶上合唱《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歌声渐强)。 歌声渐渐停止,大家纷纷转头用异样的眼光看队伍中的花(花站在后排)。花奇怪地看着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近 顺着同学们的目光,花望去。 小全(花主观) 少年宫门口,茉提着草编挎包神色不安地向几位老师诉说着什么,茉扭头向花看过来,朝她招手。 铁道桥  外  日 小全 茉牵着花的手,匆匆登上铁道旁的铁梯,铁梯上站着无数公安人员。 中…中近 茉和花走上路基,几个人抬着一个盖白布的担架与两人错身下梯,远处桥下,停着救护车和警车,众围观者。 全(莉侧背) 莉呆呆地跪在铁道边,双手捧着一只染血的解放鞋。 特…近,摇 铁轨上一摊血,莉喃喃地(画外音):“邹杰,我不该冤枉你,我说要告你其实是吓你的。”镜头摇过手中的解放鞋至莉脸,莉接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全 铁路通向远方,远远的三个女人一动不动。(《茉莉花》音乐起) 第二章  莉(10) 铁道  外  日 全,长焦 (音乐声中)莉一人顺着铁路向远走,远处出现一辆冒着蒸汽的火车,渐渐驶近。与莉相叠,莉依然迎向火车,火车从莉身边擦过,驶向另一条轨道。白色的蒸汽弥漫整个画面,蒸汽散尽,莉的身影仍然在远处晃动。(音乐继续) 莉房间  内  日 全…中,摇臂,缓降,摇 (叠化,镜头顺照相馆外墙降)划过满墙爬山虎,出现莉房间窗口,茉和花凭窗远眺。 2中近…近,缓推 茉、花立于窗前,两人看着窗外,茉轻声面向花讲述:“你妈去找你爸爸去了,你爸爸是个好人。” 茉讲述:“那天晚上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全白了,他是被冤死的。” 花听着外婆的话,不响。 茉(画外音):“等平静下来,你妈会回来的。” 花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脸上纯洁无辜,充满期盼,画面渐黑。 黑场,火车声中出字幕: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花(1) 十三年后 列车上  内  黄昏(1981年6月,花:邹漪花23岁,小杜:杜小健23岁) 特…近,摇 行进的硬座车厢内,镜头从一双翻毛皮鞋摇起,顺着一身知青服装、车厢座位茶几上一副赛璐珞眼镜、敞开的报纸中几个大白馒头以及一些纸屑果皮摇至花闭目养神的近景,窗外光影在她眼前晃动。 (小杜画外音)“阿花,阿花。”小杜的手端着印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大搪瓷茶缸前景入画。花睁开眼,拿起茶几上的眼镜戴上。 中,跟摇 小杜将茶缸递给花,在花身边坐下,从桌上拿起一个大白馒头掰一半递给花。s进车窗的刺目阳光在他们脸上斑斓地跳跃着,令花一阵眩目。 花看着小杜,突然轻声问:“你抽烟了?” 小杜略一惊,笑着:“嗳,列车员给了一支。” 花:“不是发誓要戒了吗?” 小杜兴奋地:“是戒了……快回家了呀。” 花被他兴奋的情绪感染,笑了笑:“结婚以后可一支都不能抽了。” 小杜笑着:“最后一支。”小杜的小白脸与花并在一起,的确显得孩子气,他在座位上挺直身体,深深舒出一口长气,然后侧过脸端详着花,直看到她不好意思。 红旗照相馆外  外景  黄昏(1981年6月) 1全,俯 照相馆门前的街道与往年很不相同:汽车、行人及楼面上的广告牌;原来地面上的有轨电车轨道也被新的沥青马路和路面上清晰的人行横道线所覆盖。花提着行李入画,走到照相馆门前放慢脚步。 2近,跟移 花看着红旗照相馆的外观和陈设,抬头向楼上自己家的窗口望去。 3全摇(花主观) 变化了许多的照相馆的外观和橱窗内陈设,摇至二楼已显破旧的长满爬山虎的墙壁和窗户。晾衣竿光光的,没有任何衣物。 4中 小杜手提行李,独自站在街角远远看着这边的花。 5近 花扭回头来对小杜一笑。 6中近 小杜向花挥挥手扭身走了。 楼梯间  内景  黄昏(连上场,茉63岁) 1小全 随楼梯下喊声:“外婆!外婆!”花提着行李上楼。见楼梯间无人,放下行李转身向茉的房间去。 2中近 花喘着气进茉房间门向里看,一惊。 3小全(花主观) 茉直挺挺躺在一张藤躺椅上,合着双眼,脸色苍白,表情安详,一动不动。 4近 花一惊,叫着“外婆!”急出画。 5中近…中近,横移(双人) 花走近躺椅蹲下入画,仔细端详,轻声喊:“外婆。”见茉没反应,急。犹豫之际,茉睁眼笑了。 花由惊转喜,拉住茉的手:“外婆,你吓死我了呀!” 茉笑:“外婆逗你的。” 花:“你的病好了?” 茉:“医院里住两天就好了。” 6近 花点头,急切地、兴奋地:“外婆,这次我彻底回来了!” 7中近 茉激动地拿起手边的老花镜,边戴边说:“真的!”高兴,起身出画。 8中…中近,推近(双人) 茉拉着花走到窗前亮处,托起花的面颊:“让我好好看看,这些年变成什么样了。”凑近花的脸细看端详。 花也盯着外婆看:“外婆还是明星样子。” 茉摆手:“老了,丑八怪一样。”说完转身向楼梯间走去(跟摇)茉:“你先洗洗干净,等我给你做好吃的。” 茉房间  内景  黄昏(连上场) 1特写(花已洗完,换了衣服) 楼梯间厨房里,一条鱼放入油锅,■拉响。 2近 茉一边忙着炒菜一边问:“那个人……还在追你吗?” 11中近 花在桌前从包里向外拿给外婆带的木耳、松子之类的特产。稍微斟酌后说:“他考上大学了,下个月就入学……”说完转身担心地观察外婆的反应。 3中(花主观) 茉却说:“我说的吧,你跟他没有缘分的!” 4近 花显然听惯了外婆这种话,不在乎地一笑。 5近 茉庆幸地:“他上了大学,跟你就不是一路人了,不是正好吗!” 6近,跟拉 花听后想了想,走向茉:“外婆,他要走了,我们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可以吗?” 7中近(带关系) 茉立即扳下脸:“你跟他一起回来的?” 8近 花敷衍道:“没有。”说着,眼睛定定看着外婆。 茉(画外)没立即回答,一会儿才说了句:“我做菜很难吃的。” 花眼睛一亮,笑。 楼梯间  内景  黄昏(1981年7月) 1近 小杜在茉(画外)的注视下被看得眼神发飘,不敢正视茉。 2中 茉与小杜对坐。饭桌上已经摆上了菜,喝酒。茉盯着对面的小杜看着。茉突然问:“小高今年多大了?” 小杜不知在问谁,疑惑地:“谁?” 花端着一盘刚做好的菜走到桌前,放菜,一边嗔怪地对茉:“外婆,又小高小高的,他是小杜!”转身走。 第三章  花(2) 3中近 摇 小杜明白过来,看一眼走去的花,讨好地笑着对茉(画外):“没关系没关系……”有些尴尬,赶紧回答:“噢,我跟阿花同年,都二十四岁!” 4近 茉饶有意味地朝花(画外)看一眼,对小杜:“噢,属狗的,跟你姐姐一样。” 5近 小杜一愣:“谁?” 6近 茉有意看一眼花:“我看阿花做你姐姐差不多吧。” 7近 小杜看着茉认真地:“阿花比我小呀。”说完朝花的方向看去。 8中(小杜主观) 花在忙着盛出锅里的炒菜,感到这边的视线,抬头看,对小杜(镜头)一笑。 9中(同镜2位) 茉:“是啊,阿花这么年轻、漂亮,外婆从前的好多香港朋友,现在都回来让我给他们的孩子介绍对象呢……”花(画外音):“好了外婆,吃饭吧。”随即端汤入画放汤盆至桌上。入座。边坐边拿起筷子给小杜夹菜:“吃吧,不要客气。” 10近 茉看着花和小杜,问小杜:“小高考的大学在哪里呀?” 11近 小杜拿着筷子没吃,看看花(画外):“在兰州。” 12近 茉与其说吃惊,不如说暗喜:“兰州!那么远啊!弄半天还是要到乡下去呀。来,喝酒,喝酒。”说着给小杜(画外)倒酒。 13中(同镜2、9位) 茉先喝酒,然后深有感触地举起酒杯:“又要孔雀东南飞了!” 小杜举着酒杯停在那里,不明所以,不安地看看花。 14近 花看着小杜,心里有些歉疚。 火车站站台  外景  夜(1981年8月) 1特写 小杜的手打开一张崭新的结婚证书,上面并排贴着花和他的黑白照片,两人在照片上咧嘴笑着。 花画外音:“你带着一份,千万不要丢了。” 2中近(双人) 小杜和花面对面站在车厢旁边,准备告别,地上放着箱子行李。 小杜抬起头问花:“你什么时候向她说呀?外婆总看我不顺眼,好像我是坏人。” 花:“慢慢再告诉外婆吧,你不用管了。”说完定定看着小杜。 3近 花看着小杜:“答应我,到了学校不要抽烟,一口也不要抽。” 4近 小杜犹豫:“一个男人,连烟都能戒,那是什么东西啊!” 5中近 花:“你烧掉的不是烟,是钱……我们要做家具,买电视机,还有你的学费都需要钱。” 小杜挺老实地:“我做不到。” 花喜欢他的诚实,笑了笑:“等你毕了业,我们把家安置好了,到时候再抽吧!”说着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个报纸包递给小杜。小杜接过报纸包打开。 6特写 报纸包打开,竟是两条牡丹牌香烟。 7近 小杜不解地抬头对花:“你哪来的钱?” 8近 花没有回答,继续说:“记着,抽完这些,就别抽了。” 9中近 小杜包好烟,激动地抬起头:“阿花,等我放假就回来!” 花:“我就在家等你。记住,那也是你的家。” 10全 小杜激动地猛点头。汽笛响了,小杜提起行李准备上车。分手之际花流了眼泪。 站台上各高校设下的接待外地学生的临时摊点,布标上写着:复旦大学,交通大学,华东师范大学…… 花的房间  内景  深夜(1982年3月,花24岁,茉64岁) 1特写…中,摇移 床边的桌上堆放着好些完工的时髦开衫,每件衣服上都有纸条标明不同门牌号和客户姓名。 摇至坐在床上,穿睡衣披外套正动作飞快地在灯下织毛衣的花。 2特写,摇 床上滚动的绒线球摇至花织绒线衫的手,棒针飞快地穿梭在一件刚起针不久的彩色毛线之间。 3特写…近,摇 花织绒线衫的手摇至一件快要完工的彩色开衫。 4特写,摇 镜头上摇,床头的灯光直直照上一夜没睡的花脸。鲜艳的色光反映上花的眼镜和她疲倦的脸庞。一会儿花似乎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慢慢抬起头。 5小全…中近,移拉 着睡衣披外套的茉推开花房间门,蹑手蹑脚走到花床前。 6中(茉主观) 带着眼镜倒在枕头上睡着的花。 7中近 茉低声说:“没见过带着眼镜睡觉的。”向床去出画。 8中 花笑,睁开眼,坐起身。茉入画至床边坐下,从花身边拿起那件即将完工的彩色开衫没好气地:“这样没日没夜的,身体吃不消的呀。” 花:“没关系的,我也该起床上班了。”说完拿起床头的闹钟看。 9特写 闹钟,凌晨三点半。 10近 花笑。 11中近 茉心疼地埋怨:“哪能这样子挣钞票,挣下它做什么?” 12近 花抬眼看着茉,开玩笑:“挣了钱还你呀。” 13近 茉急躁地:“还我,都寄给别人去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花(3) 14中近…近(带关系) 花知道外婆有所指,想想后:“外婆,这几年在农场,小杜真的对我很好的。” 茉:“那也不能把自己都倒贴光了!赶快睡一会儿吧。”说完将开衫甩给花,转身出画。 花转头看了眼出门的外婆笑了笑。捡起开衫继续织起来。 15中近 茉站在门外看着又埋头织起针线的花,露出担忧、失望的神色。 楼下门口  外景  晨(1983年7月,花25岁) 1特写,摇 炎热的夏天,知了聒噪。里弄传出收音机里播放的八十年代流行音乐。一辆送牛奶的反向三轮车在门口停下。车上装满空牛奶瓶箱,叮当响。 2小全 花身穿“牛奶棚”女工劳动服,饶有兴致地将三轮车在门口停下,从车上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3近…特写,摇 花刚要开门,想起什么,转身去看门边的信报箱。摇至信报箱内空空如也。 4小全 花略显失落,正要转身,一名邮递员骑车从里弄出来经过,对花笑笑:“刚刚有你一封信的。” 花笑,说了声“谢谢”。转身上楼。 楼梯间/花的房间  外景  晨(1983年7月,花25岁,茉65岁) 1全(透过花房门) 花提着编织袋兴奋地上楼来,喊着:“外婆!我的信呢?”听到茉(画外音):“嗳,来啦。”径直走进自己房间(出画)。 2中 花入房至桌前,从编织袋中拿出一札札毛线放在桌上。转眼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兴奋地过去拿起打开读。信只有一页。 3中 茉手拿一张彩色照片走进花房间门口,举着照片对花:“阿花,这个人你认识吧?”继续走来出画。 4中 花站在床头,读着信没有抬头,不在意地:“谁呀?” 5中近 茉走近花试探:“是庄师母的侄子,前两天从美国回来了。他人很好的。” 花背过身去回避着茉,读完信,掩饰着黯然的神情坐下出画。 茉感到花的不快,心中凄然,轻声问:“他让你不高兴了?”说着拿起桌上的信封看(花眼)。 6近 花回过身又拿起信看,表现出轻松的样子:“没有,他又考了全优,暑假要去实习。” 7中,摇 茉:“我说的不错吧,他就没打算回来!” 花坐在床边闻言,放下信,拿起床上正织一半的毛衣织起来。 茉觉得不对,担忧地追问:“对不对?”这时,楼下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喊:“阿婆,阿婆……” 茉猛然想起什么,忙转身应声:“哎!来了!来了!”然后又返回身对花:“阿花!来了!”再出画。 花奇怪地起抬头:“谁来了?” 茉跑到花房门口,又转身回来,举起照片对花:“咦,他呀,我叫他来你们见见面的。你赶快!” 茉说完先跑出门。花明白了,赶快起身从屋里跑出(见后景茉进自己房去),花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 8全(由上向下) 空空的楼梯。一会儿,花一个人缓慢地上楼来。 9中近 茉打扮得分外明亮,从自己房里急急忙忙出来,见花一个人上来(前景划出),诧异:“人呢?” 花(画外):“走了。” 茉懊丧不已:“怎么走了?” 10近 花转回身,认真地:“外婆,我的事以后你不要管了好不好!” 11中近 茉:“……我跟人家说好的,人家很认真,专程从美国回来……” 12近 花:“你不要再c心了。” 13中近,跟拉 花边转身边说:“你知道我有小杜。”说着迎镜出画。茉(后景)继续埋怨,边说边走来:“你心里只有那个小杜!你要等他到几时呀?他要是不回来你怎么办?” 14近 花站在自己房间窗边平静地对茉:“外婆,他会回来的。” 15中近 茉从门口走近花:“像他这样的人回来了又有什么用!连个本地户口都没有。庄师母的侄子在美国,又有博士学位,你再考虑考虑。我们明天去跟人家道个歉,你的年纪不小了,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嫁到一个好人家过好日子……” 16近 花猛然高声打断茉:“外婆,你不要再讲了,我们已经结婚了!” 17近 茉大吃一惊,深深震撼:“……啊……跟小杜啊?”她瞪大两眼说不出话来。几秒钟后,茉瞪直的眼睛一眨,长长出了口气,发出一种可怕的悲鸣:“呃……完了,完了……”说完颤巍巍地转身走回。 18近 花不无担忧地看着外婆走了,忧心忡忡地低下头。 薇娜影楼(原红旗照相馆)  外景  日(两年以后1985年8月,花27岁,茉67岁) 1特写 照相馆门前鞭炮齐鸣。 2全,摇臂升移 楼下正在举行开业典礼,原来的红旗照相馆刚刚被改成了薇娜影楼。当街摆放了许多庆贺开业的花篮,门前鞭炮齐鸣,彩旗招展,门庭若市。一辆红色老爷车停在人群中,有几对新人正赶上这个日子办喜事,身着黑白婚纱礼服,喜气洋洋,享受着喜庆欢乐的幸福时刻。 第三章  花(4) 摇臂穿过二楼窗户,推进花的房间,见花在床边缠着毛线。 楼梯间/花的房间  内景  日(1985年8月) 1中…近,推移 鞭炮声中,花在缠着毛线,突然手中毛线团脱手。 2特写 毛线团落地,在地上滚动。 3中近 花看着地上的毛线团笑了,这时,鞭炮声中,花好像听到了什么,猛然起身冲出房间。 4近…中近 花前景从房门跑出,(跟摇)花出画落至楼梯间,茉正用一只j毛掸子扫拂墙壁上的镜框。她望着跑下楼梯的花,一脸惊异。回头之际一不小心碰翻一个花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5特写 花瓶落地。 楼梯门口  外景  日(连上场) 1中近 花喘着气推开家门,定睛一看,眼睛一亮。 2中 小杜提着行李出现在花的面前。他感到有点陌生,尴尬地看着花。 3中近 花感情复杂地直盯盯看着小杜:“还记得回来啊!” 小杜(前景)听得意外,一下子显得很心虚,“我……我可以回来吗?” 花佯作嗔怒状:“不可以!” 4近 小杜闻声一愣,花忍不住笑了。 5全 茉探着头在楼梯口向下张望,她简直不相信小杜竟回来了。 6全(茉主观) 花好久没有这样开朗地笑过。笑到小杜放松了自己,也跟着笑出来。花过去接过小杜手中的提包,返身上楼。一边朝楼上喊着:“外婆,他回来了!” 花的房间  内景  夜(1985年8月) 1特写…中近,摇 墙上挂着花和小杜的结婚照, 第 11 部分 欲望文 第 12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99 花的房间  内景  夜(1985年8月) 1特写…中近,摇 墙上挂着花和小杜的结婚照,摇至床上,透过蚊帐见花和小杜并肩躺靠在床头沉默不语。 小杜有些低沉,甚至有点眸子不正,过了很久才开口:“……告别舞会上,很多人都特别难受,有个四川同学还哭了。” 花笑了笑:“离开农场的时候你不是也哭了。” 2中近 蚊帐内,小杜叹了口气:“当初我们都太年轻了……她性格特别好,我们都叫她山口百惠。”花感到什么,显出一丝警惕:“是么?” 小杜有些迟疑:“……我是说当初专业选错了,现在分配又不理想……我想了很久,想到自己的前途……很害怕……” 花打断他:“怕什么呀,再考研究生好了。” 3近 小杜一怔,看了看花,点点头:“是啊,不能就这样下去,我现在心里很乱……阿花,我想去日本深造。” 4近 花一听激动地:“真的?什么时候去?” 5中近…中,拉移 透过蚊帐,小杜迟疑地:“不知道,很快吧。” 花立刻说不出话来,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突然紧紧抱住小杜。 小杜心神不定地紧紧抱住了花,表情有些僵硬:“我会写信给你的。” 这时,茉在外边敲着门喊:“阿花,有没有看见我的半导体?” 花与小杜对看一眼,隔墙回答:“没看见。” 茉:“晚报呢?晚报也不见了,阿花你看见没有?” 花有点不耐烦,拉长声音:“没有!”小杜仍旧忧心忡忡。 100 楼梯门口  外景  日(1985年10月) 1中…中近,推移 茉提着菜篮子,拄拐g走来。她在楼梯门口用钥匙打开信箱,取出里面一份报纸。 2特写,摇 信箱被打开,茉手取出那份报纸,一封信从报纸内滑落。画外茉“噢呦”一声。 3特写 那信飘然落地,茉弯腰捡起出画。 4中近 茉抬身入画细看信。这时,邮递员骑车从里弄出来经过,跳下车讨好地对茉:“是我刚刚投进去的。阿婆,你家还有日本的亲戚呀?” 5中近(反打) 茉酸溜溜地回应道:“我家外国亲戚多嘞。” 邮递员(背)凑近茉笑着:“阿婆,这个邮票好给我吧?” 茉翻了他一眼,随手撕邮票,一不小心,茉愣住。 6特写 信封被撕开一个d,邮递员(画外)忙道歉:“噢呦,对不起,对不起。” 101 茉的房间/楼梯间  内景  日(1985年10月,花怀孕2个月) 1中近 茉戴着老花镜,举着信好奇地看,透过信封上的破d似乎想看出信的内容。茉明显地犹豫着。 2中,摇移 花蹑手蹑脚地上楼来。茉房门紧闭,花推门不开,轻轻敲门。 房内传来茉的回应:“嗳,等一下。”隔了好久,房门打开。花进。 3中 花有些按捺不住,一进门就显出一脸高兴。 茉戴花镜,让花进来,没说什么,略带慌张,转身出画。 花盯着茉,笑着跟出。 4中近 茉走到躺椅上坐下。花跟着茉蹲在她对面,很激动地盯着茉看。茉被看得不知所措,神色不安。 花兴奋地:“外婆,跟你说一件好事。” 茉怀疑地眼皮一颤:“什么好事?” 5近 花:“我去了医院……我怀孕了!” 第三章  花(5) 6近 茉一听,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张着嘴不说话。 花(画外音):“外婆,你不高兴?” 茉沉默片刻,她突然大声地:“打掉!有孩子了是吧?马上打掉!” 7中近(双人) 花震惊不已,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茉:“为什么?” 8近中近(双人) 茉:“阿花,当初我就反对你和他好,你不听。后来你们结婚瞒着我,我拦不住你。现在你不能再糊涂了。” 9近 花感慨万端:“外婆,我想要孩子呀。” 茉又激动起来(画外音):“要孩子也不能和这个人生……他早变心了!” 花:“你怎么知道?” 10中近(双人) 茉不置可否,随即变得语重心长:“阿花,生小孩是一生的大事!外婆就是走错一步,错了一辈子呀!” 花排斥她的说法:“不一定是错,如果不走这一步,也许还更坏。” 茉举着《良友》画报激动地:“你不知道外婆从前可是红透了半边天呀……要不是有了你妈……那会是什么好日子啊!” 11近 花一听这话就厌烦:“外婆,你做了一辈子梦,还不醒来?” 茉急(画外音):“我怎么说你才能听我一句话呀!” 花坚定不移:“外婆,我不能听你的!” 12中,摇 茉听后气急:“孩子是绝对不许你随便生的!”一边说着站起身,把手上的《良友》画报重重摔在躺椅上,向外间走去,由于激动撞到桌角,桌上的小器皿发出叮当的颤响。颤响停止时,只听咚的一声,花一惊,忙起身追出。 13近 花跑到门口,转脸看去一下惊呆了,连声大喊:“外婆!外婆!” 102 茉房间  内景  夜(1985年10月,花怀孕2个月) 1小全…中 夜深人静。茉躺在床上,脸颊红红的。花守在外婆床边,两人默默无语。 一会儿,花轻轻问一声:“外婆,再喝点水吧?是我不好,又气你了。” 茉慢慢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花看,内心激烈地犹豫着。最后终于鼓足勇气:“阿花,外婆对不起你,偷拆了你的信。”说着从枕头下摸出那封已开封的小杜的来信,对花说:“这封信外婆实在不忍心让你看,可有件事现在你必须知道。你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2近 花慢慢接过信,惊异地看着外婆。 103 产科门诊部  内景  日(1985年10月,花怀孕2个月) 1特写…近,摇 花手中紧紧握着病历簿和挂号单,摇至花独自等候在产科门诊室外的座椅上,心情沉重。 2全 产科门诊室外的墙面上贴着计划生育的宣传壁报。一妇女在女护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出门诊室,那妇女的丈夫从座椅上站起,搀过妻子,慢慢走了。女护士举起手里的挂号登记册,低声喊道:“五号。” 3近 花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病历和挂号,慢慢犹豫着站起身。 4中近…中 花前景起身入画,后景女护士问:“你是五号吗?” 花轻声答:“是。” 女护士走近花,认真核对着花的病历和挂号,问道:“是流产手术吗?” 5中近 花点点头,女护士:“那进来吧。”然后两人走进门诊室(出画)。镜头落至墙面上计划生育的宣传壁报。 104 楼梯间/茉房间  内景  夜(1985年10月,花怀孕2个月) 1全,俯 楼梯门打开,门口的灯光照亮缓慢进来的花,剪影中花轻轻关上门。 2近…全,仰 花在楼上灯光的衬映下,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梯。 3中…中近,摇移 花沉重地从楼梯上来,走到茉房间门前轻轻推开门。昏黄的光线照亮花脸。花红肿着双眼,明显地哭过。 4近 花慢慢推开茉房间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 5全(主观变客观) 地上摆着一个铜火盆,铜火盆中还冒着青烟。茉躺在铜盆旁一张藤制躺椅上,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一只手里拿着花露水瓶)。 花入画走近茉蹲下,轻喊:“外婆!” 6中近 花望着外婆的脸。茉一动不动,合上眼的脸庞显出从未有过的安详。 花泪水充盈了眼眶,她轻轻扶正茉的头部,静静地仔细端详外婆安详的样子,生怕惊醒她似的。 花突然喊着“外婆”扑到茉的身上。 7特写 那本燃烧过的《良友》画报已经残破不全。封面上年轻时的茉对着镜头笑着。 8特写 茉的一只手紧紧捏着的那瓶花露水,在花的哭喊中“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咕碌碌顺着地板慢慢滚远。 9特写 花露水瓶一直滚到茉的那张老式秀床前,轻轻撞在秀床的雕花虎脚上。 10全 想不到,秀床发出可怕的吱吱嘎嘎的响声,旋即一阵巨响,整个倒塌了。 茉当年在生日舞会上演唱的歌曲《茉莉花》响起…… 105 花房间  内景  日(1985年10月,花怀孕2个月) 第三章  花(6) 1特写…中近…全,摇,移拉 花的床上放了许多巨大的冰块,在阳光照s下闪烁着水晶一般的光幻。歌声中,花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茉的尸体。一束异常强烈的阳光直照在她们身上。 花的手里拿着当年那瓶老式的花露水,把里边剩余的花露水全部洒在茉的头发上、脸上、身上。 她边洒边跟茉细语喃喃,像一个母亲对一个婴儿:“外婆,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把孩子留下来了……我想你一定会理解我的。” 风吹拂着窗帘,款款摆动。 106 殡仪馆  外景  日(1985年10月,花怀孕2个月) 1全 身着素服,臂戴黑纱的花手捧骨灰盒从台阶上走下来,一抬眼忽然站住。 2全(花主观) 夕阳下小杜站在街对面。 3近 花默默望着小杜,多少恩怨都凝聚在一双定定的目光当中。 107 僻静小路  外景  日 1全 花默默地走着,小杜尾随其后。 2中近 花慢慢停下来,终于开了口:“你是专程为离婚回来的?” 小杜走上前来,凑近花:“倒不是,为社里办事,想顺便办了。” 花:“准备哪天去办?” 小杜:“……赶在这个时候……可以吗?” 3近 花克制着没让自己发作:“你是大学生,应该懂得婚姻法,女方怀孕期间,男方不得提出离婚。” 4近 小杜一惊:“你怀孕了?” 5近,跟移 花笑了笑继续向前走着:“女人总是会怀孕的。” 6近 小杜站在原地,掩饰着慌张:“……是……谁的?” 7近 花虽然有所准备,还是对此话感到震惊。花猛转回身,反唇相讥:“你说是谁的!” 8近 小杜停了一会儿:“那好吧,就等孩子出生后再离吧,反正我决心已定。” 9中近(双人正) 花转回身,背向小杜,针锋相对:“这事可不由你定,离不离婚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说完走出画。 小杜向前追了两步,向画外花祈求:“阿花,你不会用这事来报复我吧?” 10中近(双人背) 花站住,忍着厌恶摇摇头,然后转回身笑了笑:“改天回一次家吧,我请你吃饭,到时候再谈离婚的事。”说完直直地看着小杜。 11近 小杜看着花发呆,弄不懂花的意思。 108 楼梯间  内景  黄昏(1985年11月,花怀孕3个月) 1特写…近,摇 雷声隆隆,雨却一直落不下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花的手将黄酒倒入酒杯,花(画外音):“你别客气,现在我们还是夫妻,夫妻之间没什么客气的。”说着将酒杯递给小杜。小杜的手接过酒杯。 镜头摇起至小杜脸,小杜警惕地看着花,等着花说实质性话题。 2近 花与小杜碰杯,爽快地喝下自己的酒,然后殷勤地给忐忑不安的小杜夹菜。 3近 小杜忍不住说:“你想提条件尽管说吧,我会尽量满足你。你想要多少钱?” 4近 花从容地盯了小杜一眼:“提钱干什么?如果我要十万你拿得出来吗?” 5中近(双人) 小杜(前景):“那孩子由我来付抚养费吧,每月八十元够吗?” 花摇了摇头:“我生孩子我自己养,跟你没关系,用不着你抚养。” 小杜疑惑地看着花平静从容的脸,突然觉得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宽容,那你到底还希望我做什么?” 6近 花妩媚地笑了笑,长时间凝视着小杜的脸,最后轻松自如地:“你今天夜里睡家里吧,我们做最后一次夫妻。最后一次,一了百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管谁。” 109 花房间/楼梯间  内景  深夜(1985年11月,花怀孕3个月) 1全…近,摇移 雨停了,很静。小杜和花一拳之隔并肩躺在蚊帐里睡着了。镜头摇开,移至窗口。微风吹动窗帘,窗户开着。一会儿,花的手入画,将窗户关上。 2中…近,摇 花悄悄走到另一个窗口,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然后回身看看床上,轻轻走出画。 3近…全摇 房门慢慢打开,花轻轻出来,将房门轻轻关上。 4特写,摇 花的手点着煤气灶,蓝色的火苗燃烧着。 5中 花看着燃烧的火苗好一会儿后,将火关上。黑暗中,花卸掉通往炉灶的皮管,艰难地将煤气罐搬出厨房。 6中…近,推 房间门慢慢打开,花扶着煤气罐站在门口,推近花虎视眈眈地看着床的方向。 7中…特写,推 床边,花将煤气罐移入画,推至煤气罐。花的手慢慢握住了煤气罐阀门。 8近 花探身盯着躺在蚊帐内的小杜(画外)。 9中(花主观) 蚊帐内,小杜熟睡,毫无知觉。 10特写 握着煤气罐阀门的手使了劲又松开。 11近 第三章  花(7) 花狠狠地盯着小杜看着,但她似乎在犹豫。这时,凌晨送奶车发出的叮叮声在窗外响起。花忽然感觉到下t一阵不适。 12中近 小杜已经不安地翻身,但没醒来。 13近 花感到一阵强烈的刺痛,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她惊骇不已。她不由得弯下身看。 14特写 一股鲜血顺腿流下脚踝。 15中…中近,推 一声巨响(煤气罐倒地声),小杜惊醒,在蚊帐中坐起:“谁?” 花(画外):“快送我去医院!” 小杜钻出蚊帐,开灯一看,先是吓一跳,随后动作节奏便慢了下来:“流产了吧?没关系,没关系。” 花大急(画外),叫喊起来:“快送我去医院!” 110 医院急诊间  内景  黎明(1985年11月,花怀孕3个月) 1中近 女医生拿着账单从铝合金门内出来,取下听诊器,将一张账单交给迎上前来的小杜:“请你去付一下账。” 小杜接过账单,担心地望着女医生:“她怎么样了?” 2中…中近,移 花在一个女护士的搀扶下走出铝合金门,得意地看了眼小杜在女医生身后出画。小杜(前景)不明所以,急切地看向女医生,女医生:“胎儿没问题,只是回家千万要卧床静养、保胎,不能再开玩笑了。” 3近 小杜沮丧地望一眼花(画外),慢慢转身走了。 4近 小杜前景走过,落至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走过的小杜开心地笑了。 111 花的房间  内景  夜晚(雨)(1985年11月,花怀孕3个月) 1小全 花静躺在床上,小杜浑身湿淋淋地危坐在花床对面。 过了一会儿,小杜狡黠地说:“其实那天夜里我根本没睡着。” 花平静地:“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小杜:“知道。我闻见煤气味了。” 2近 花一笑:“我没有打开煤气。” 3近 小杜一听,立刻转调:“我就知道你不会。” 4近 花:“要没有这孩子,就说不定了。” 5近 小杜:“我不相信。”说完低下头:“我明天要回日本了,我们的事还没有了呢。” 6近 花的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有一丝嘲意:“我等着你回来了。” 7中 小杜充满绝望地慢慢起身出画。花:“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把钥匙留下。” 8中 走到门边的小杜听了,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丢下,关了门走了。 9近 床上的花,听着小杜的脚步声下了楼,没有任何表情。 10全 从窗口看下去,窗外下着滂沱大雨。楼下的小杜从黑暗中露出身影,走进一团被雨中路灯照亮的光区。 路灯下站着一个女生,我们看见她有一张单纯无辜的脸。 112 铁道  外景  日(1986年3月,花28岁,怀孕7个月) 特,摇 铁路轨道间,花挺着大肚子,花的手将一把冥纸点燃,镜头摇至花神情坦然的脸。 全 花跪在当年邹杰出事的铁道上点燃冥纸,卷起一缕轻烟。轨道通向远方,轻烟旋转着向纵深处飘去。 113 楼梯间  内景  日(1986年3月,花怀孕7个月) 1特写…中,摇移 明媚的阳光洒在墙上挂着的一本印着可爱的大头宝宝的月历上,过去的日子全部被划上了大叉。 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小孩的衣裤和鞋袜。 花戴着大大的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弯腰、踢腿,活动四肢,做着孕妇保健c。 114 薇娜影楼外  外景  日(1986年3月,花怀孕7个月) 1中近 楼梯门猛然打开,花匆匆忙忙出来。大门在她身后“咣当”关上。花挺着大肚子跑向弄堂口。 2中近 花从弄堂口跑出(正面),在薇娜影楼外大街边停下,扬手召车。几辆出租车不停(前景划过)。 3中 花(侧面)身后的薇娜影楼橱窗前停着那辆老爷车,一对新郎新娘礼服婚纱,摆着旧画报上矫揉造作的姿势,让摄影师照相。 花着急,不断地扬手召车。一会儿终于来了辆车,在她身边停下。 115 妇幼保健院  外景  日(1986年3月,花怀孕7个月) 1小全,摇 出租车穿过行市区街道。 2小全,摇 出租车穿过行市区街道。 3近 出租车内花焦急地不住催促司机:“师傅,快一点儿,快点儿!” 4小全,摇 出租车疾驶而过,驶进医院大门。门口挂着竖牌“红十字妇幼保健院”。 5小全 出租车驶入,停在医院门口,车门一开,花从里面蹿出,跑步奔向门诊大门。她在门口戏剧性地停住。 6近 花站在门口,抬起手腕看表,脸上露出了欣慰的一笑,然后转身走去。 116 花房间  内景  深夜  雨(1986年5月,花怀孕9个月) 1特写,摇 第三章  花(8) 窗外下着雨,墙上的钟发出机械的滴答声,时针指向三点。 2特写…近,摇 床上,修补好的《良友》画报封面上茉依然展现着纯洁美丽的微笑。镜头顺着花的手摇向拿着画报已睡着的花。摇至墙上已到五月的月历,前面九日处都打上大叉。二十七日这一格上,贴了个可爱的小宝宝。 响起钟声。最后一下钟响时,那本挂历哗啦一下,无来由地掉了下来。 3中近 花惊醒,脸上浮现一种迷茫的神色。她随手摸了一下床,拿手放在眼前看,一看,害怕了。 4特写 床单上,洇开一大摊水。 5中近,摇 她一跃而起,跑到窗口,望着窗外雨中的街道,一边招手一边喊:“出租车!出租车!” 117 薇娜影楼外  外景  深夜  雨(1986年5月,花怀孕9个月) 1中近 楼梯门猛然打开,花匆匆忙忙出来。花挺着大肚子一边撑起雨伞一边跑向弄堂口,大门在她身后“咣当”关上。 2小全,摇 花喊着:“出租车!出租车!”急匆匆跑出弄堂口,来到薇娜影楼门前空空荡荡的街上,四下寻找,根本没有行人和出租车。 3近 她立即迈步上路。 118 无人街道  外景  深夜/凌晨  雨(1986年5月,花怀孕9个月) 1特写,跟移 花艰难的脚行走。 2近,摇 花提着一个布包,挺着大肚子,满头大汗(大汗贯穿整场),吃力地走着。 3近,跟移 花感到越来越吃力,坚持往前走,额头上沁出大颗汗珠。 4近 突然,一阵难忍的宫缩疼痛,令她停住,大口喘气。 5近 花忍住疼痛,继续向前挪动脚步。 6近,移 花走到一颗大树旁,又一阵疼痛袭来,她不由地抱住树干开始呻吟,喘息间她惊恐地抬起头四下望去。 7全(花主观) 小雨中被路灯照得通亮的街道,没有一个人,没有一辆车。 8近(同镜6位) 花以呼吸来调整自己,待喘息渐定,又慢慢走出画。 9中近,移推 花(背)忍着疼痛艰难前行。在她的面前是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花颤颤巍巍扶着人行道上的消火栓。 10近 她感到下t又有异常,紧接着是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花实在忍不住了。 11特写 花的腿下羊水飞溅,滴洒下地。 12小全 花终于站不住挣扎着倒下了。 13近 倒地的花又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她喘不过气来。她背靠消火栓,哀嚎起来。 14中…近,推移 花强忍疼痛,艰难地解开那个布包,从中取出毛巾和衣服,垫在身下,退下裤子,准备生产。 15全 雨夜的马路上仍空无一人。 16特写…近 花的下身,血浆一般的粘y流下。摇至花屏气,呼吸,屏气,呼吸,想帮助婴儿娩出。剧痛使她的身体和脖子痉挛地扭动。镜头摇至消火栓上花紧抓不放的手。 17近…特写,摇移 花觉得五脏六腑直往下坠,她痛苦地扭歪脸。(摇过)扭动的身躯至拼命挣扎的脚。 18特写 血浆一般的粘y在布垫和地面上流成一片。 19近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在真空中,远处有一辆模糊的车影,发出奇怪的红蓝色光影,摇摇晃晃。 20全 花已痛得快失去知觉,声音沙哑,喊不出来,双眼模糊。 21近 远处移动的彩色光影,显出轮廓,那是一辆夜间值勤的警车,一路过来。 22近 几秒钟的昏厥,花像一个泄气的皮袋,浑身湿透。朦胧中她看见雪白的毛巾上湿漉漉有个婴儿。 23小全,摇 天色已微亮,雨也停了。警车渐渐驶近,在花的附近停住,挡住了花的身影。 哇——地一声清脆的啼哭,回荡在晨霭降临的街道上空。 24近 花一把将婴儿搂在怀里,一瞬间有一种巨大的幸福降临,无比感动,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强烈的车灯雪一样地洒过来,照亮了一张无比幸福的笑脸…… 119 薇娜影楼  外景  傍晚(1986年7月,孩子两个月) 1全…小全,摇,移(摇臂) 公共汽车横过画面,露出门前一片狼藉的薇娜影楼。影楼墙面已斑驳破旧,爬山虎已经枯萎多时,玻璃门贴了封条,橱窗里乱丢了些来不及撤下的婚纱照片。 一边走来一个街道干部,他一手提石灰桶,一手拿油漆刷,沿路找墙面写字。 摇臂升至二楼,窗口伸出的晾衣竿上,湿漉漉挂着许多孩子的小衣物、n布、褥子等。推近窗口,站着产后的花。花抱着婴儿,安详的脸上看不出经历过创痛。但在她深邃的眼睛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沧桑。 2小全 影楼门前,干部抬头往二楼看了看,找到一块空间写下一个大大的“拆”字,并在字上加个圆圈,圆圈的笔迹一直延伸到橱窗上。 第三章  花(9) 120 工人新村  外景  日(1990年5月,花32岁 孩子邹开丽4岁) 1全…中,摇 工人新村红色的楼房林立,楼间小路上花蹬着黄鱼车驶来。车上载着家中细软(电风扇、电视机、脸盆、棉被之类)还有四岁的孩子。花兴奋地看着眼前新建的居住小区。 2中近,跟移 花骑在移动的黄鱼车上,抬头望着漂亮的小区楼房。孩子坐在车上。 3小全,移(花主观) 移动的视线看见小区中心草地上一处色彩鲜艳的儿童组合滑梯,几家人欢快地玩,孩子的笑声欢快响亮。 4中 花将黄鱼车停在一栋楼单元门前下车,转身刚要从车上抱孩子下车,转身忽然发现(画外)什么,转头望去并随之走出画。 5小全,移(花主观) 镜头划过树丛和花枝,露出远处犹如仙境般的一片鲜花丛,一家人在组合滑梯前玩着,他们都身穿五十年代的服装。 6近 花看着,感到惊奇,迎镜走来。 7中,移推(花主观),升格 镜头中看清滑梯前玩耍的一家人,正是花的母亲莉、父亲邹杰和八个月的小花,旁边是当年十岁的花。一家人尽享天伦,欢乐无限。 8近,推 花停住脚步,由惊奇变为感动。 9近,升格 当年十岁的花转回头发现了花(看镜头),对她笑了。 10近,升格 花感动地、久久地看着,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 音乐:多声部交响乐化歌曲《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我有心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茉莉花呀,茉莉花。 微微泛黄的白纸衬底,以旧式小说字体娟秀的装帧风格,写出字幕: 剧终 影片的主题表达(1) 壹: 未来的影片应该能让观众对人生有一些启悟,特别是女性。她们对这个影片的感触可能会比男人更深一些,因为它是一部彻底的女性题材电影,一部近距离关注女人生活的影片。 它会让人由一种淡淡的哀愁渐渐牵动心灵。通过对故事及剧中人物内心细致入微的刻画,表现女性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态度。使人感到人生被静静地揭示出来。希望能给人一种震撼和而后的思考。 婚恋是不同的时代和地区每个女人都要遇到的事情。剧情所表现的就是非常实在、真实的婚恋内容。通过三代女性不同时期不同状况的婚恋故事,表现她们的同一性和差异;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排列和对比。这些都是原小说所具有的特点。但我们不能像原小说那样仅仅是重复,表现三代女性像一个女人一样具有同样的凄凉人生,这样会让影片的基调沉沦下去,使观众感到心如死灰。这是我们要扭转的格局。我们要避免或消除小说中这种消极的东西。所以我们就要把生命中的一些活力和积极的东西加到人物身上,改变她们重复的命运,改变悲凄的色调。让影片中多一点温暖,让人物多一些自信、自立与自强。 贰: 三代女性的三个故事不能完全类同、排列和重复,要在排比之间形成相互的递进和互动。 三个人物的递进与互动,其实就是对自己命运不同程度的掌握。我们可以把这三代女性作为一个女人一生的三个时期来看待。也就是说,把三代女性的命运看成是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的三段人生经历,同时也代表着整个女性群体。通过这个概念表现女性对自己命运的把握过程,表达对女性勇于把握自身命运的期望。传递一种客观的女性主义思想。 女性主义应该被宣扬,尤其是女性那种执著、纯粹、强烈的情感,这是女人的天性。我们要提倡的正是这种崇高的博爱情感,要将它作为一种美来表现。 在中国社会传统的婚姻关系中女人往往因为男人而存在,女人的命运几乎完全依赖于她所托付终身的那个男人的好坏,她们大都离不开这种依赖。这是中国式婚姻关系最为悲哀之处。我们希望所有的女性都能清楚地意识到并努力改变这种对男性的被动依赖。 第一个是茉,代表纯真的少女时代。 年轻的茉在整个人生开始时充满了美好纯真的幻想。茉简单、随和、犹豫、不谙人世,对人、对社会、对自身都没有认识。当孟先生出现以后,茉觉得他能够依靠,很快就爱上了他。随后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人都理解的变故,就是现代社会中也经常会有的抛弃、出走使她的生活一下改变了。孟先生的离去,使她从此失去了一切。她的梦破灭了,她被生活嘲弄了。由此体现了女性对男性的依赖性。之后,茉感悟到的人生是奇怪的、扭曲的,反映到对待女儿的奇怪态度上——自己所生、所嫌、所恶。这种交织在一起的矛盾一直伴随女儿长大,这就是茉的命运历程。 第二个时期是女儿莉,代表形成自我意识的成长阶段。 莉在新的时代长大,极力的要摆脱家庭。她反省自己的母亲,在她眼中母亲的一生因为失去男人而失去家庭,失去幸福。整个人就变成一个总活在过去某个时刻的怪人,一个行尸走r。莉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过一种与母亲完全不同的、非常人性的生活。她觉得希望就在这里,她要有一个不会转瞬即失的丈夫,她要成为一个母亲。然而她却没有怀孕的天分,这点给她的打击非常大,她的梦也破灭了。丈夫抱养了女儿也没能使莉改变。她开始怀疑母亲、丈夫甚至女儿。虽然莉是用全身心的爱对待这一切的,企图掌握丈夫,从而掌握自己的生活,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她爱得太扭曲、太变形。最后不但死了丈夫,自己也彻底崩溃了。 第三个时期是花,代表成熟的成年阶段。 花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有坚定的自我意识和强烈的把握自身命运的主动意识。因为她从外婆、母亲过去的生活中看清了自己,她绝不会去重复她们的生活。所以她绝不会采取前辈那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在婚姻问题上,她逐步建立自信,坚持自己的意志,最后战胜了自我,成为自身命运的主宰。实际上花是十分坚定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同时经历着一种斗争的过程。我们肯定的也是这种经历。 这三代女性的共同点就是她们在一生中对爱、对理想的追求。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理想,她们是用一种爱来对待这个理想,对待她们的追求的。并且会为这个目标付出所有心血。因此,我们的影片所表现的内容就是关于女性的梦想,她们都付出全身心的爱想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千千万万、祖祖辈辈的女人都在经历着这样的一种过程。她们就这样在不断的失败或成功中繁衍传承,走完自己的一生。 影片中的这三代女性也是同样的。茉和莉都失败了,最后花终于胜利了。 第一个女人茉,她的目标从外表上看好像是对做电影明星的追求,可以称作是她的明星梦想。其实并不是,根本上她是对孟先生的爱的依恋,就是说孟先生是茉爱的梦想的形象化身。 开始茉对电影的憧憬其实是天真无邪的、很朦胧的,当孟先生出现的时候,她的明星梦想实际上只是命运的一个起因,是她跟孟先生产生情感纠葛的基础。她的梦想是通过孟先生这条捷径实现的,这是一个她原本想都想不到的机会,接近孟先生,崇拜孟先生。很快就作了演员并与孟先生相爱。这之后茉一下把她的爱明朗化、对象化了,她的梦想被锁定在孟先生身上。可好景不长,不久她就从梦中惊醒,孟老板的离开成了永远的y影。从此自己的生活远离了梦想。 影片的主题表达(2) 但无论怎样,那是茉从幼年时就开始的梦想达到了最高点,是茉一生中最辉煌的短暂时光。她曾在屈指可数的几部片子中担任群众角色,甚至是连台词都没有的角色。留下几张剧照,也许只是在大明星身边站一站的照片,茉都视其为珍宝。 此后她的爱一直在这个男人身上,用一辈子来爱这个永远没有音信的男人。所以当她看照片的时候,回忆也好,精神寄托也好,都是在孟老板的身上。 茉并不能把做电影明星和对孟老板的感情这两个东西分得很清,哪个是她的梦想,她只凭着自己的直觉去做事。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伤害还是执迷不悟。甚至在她年老之后还把过去那短暂的辉煌与感情牢记一辈子。 实际上茉的一生中可能大量的时间都在憧憬着失去的东西。因为起初茉对于爱是缺乏准备的,并没有一种明确追求爱情的意志,好像事情都是遭遇的。失去后才知道她的人生已经被那个短暂的遭遇带走了,变成了长久的缅怀。所以茉的整个生命的方向是回顾过去的。往事才能唤醒她生命的热情。实际上茉是爱她所受的伤害本身,因为茉的美好生活好像就中断在爱情刚刚到来的那一刻。那一刻确实是她生活中惟一闪过光的内容,是她一生中最好的岁月。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值得回忆的东西。 茉对爱,甚至对自己想要什么都缺少了解,更不要说把握自己。她的人生是不自觉的。茉在受到爱的伤害之后的生活中回忆起来才感觉到,即便是伤害也都变成了她生活中一直纪念的东西。所以伤害是刻骨铭心的。 第二个女人莉,她有一点目标,但很朦胧,等到清楚的时候已经偏差很大了。 莉有自我保护意识,实际上还是自主选择了生活。她主动地选择了邹杰,可能是两方面原因,其中一方面是家庭原因。在母亲的反对下,她反而更清楚自己要什么,她始终抱着要跟邹杰共同生活的期望。只是这个期望到后来太强烈而被扭曲了。 莉一直在主动寻找女性需要抓住的东西。因此她在生活中想完全控制住邹杰,这给邹杰带来了一种不能接受的压力。这两种力量对抗起来,就发展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程度。 莉的状态总是心事重重,她的心理变态是从她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以后开始的。她无法得到最想要的东西而造成了内心的扭曲,从而采取过激的态度和行为对待丈夫和自己,要求离婚甚至自杀。之后的行为越来越古怪,所有的精力都锁在了对邹杰的控制上,然后开始怀疑他。 在莉的眼里邹杰是真正做了鬼事的,这完全是病态的臆想。她的怀疑正是出于她对邹杰的一种超乎常理的爱。她想绝对控制和占有自己的丈夫,所以造成了邹杰的悲剧。邹杰的死对于莉的打击更大。莉是很爱邹杰的。 莉终生就定格在邹杰之死那一刻,她顺着铁路去寻找邹杰从此失踪了。 莉想努力改变上一代人的失败,却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认识。她总结了母亲对男人失控的生活,认定抓住男人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于是她想方设法地争取主动控制男人。然而她却特别不幸运,天生不具备那个控制男人的法宝——怀孕生孩子。所以就变成了另外的畸形、极端的方式,结果丈夫卧轨含冤死去,自己也精神崩溃了。 第三个女人花,花在影片中是最关键的人物,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她是比较纯粹的,感情很纯粹,行为很洒脱,丝毫不犹豫的性格。 到了第三代,前辈掌握自己的命运都不成功,这个深深的教训留给了与年迈的姥姥住在一起的花。她要彻底摆脱这种命运,掌控自己的生活。这是她对母亲和姥姥生活悲剧的觉悟,或者说是一种本能的反叛。她觉得凡事要靠自己,不能够把自己的生活依托在某一个人或某一个理想上,力图自立、自强。花的内心充满了爱,她没有让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被爱的情感所牵引,使自我消失掉。这是一种正常 第 12 部分 欲望文 第 13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挥腥米约旱恼錾硇亩急话那楦兴r棺晕蚁y簟u馐且恢终5陌;ㄕ钦庋判《拧?br / 与花相依为命的姥姥临死前对她说出了家中的秘密,并留给她一个遗愿,希望她完成女人的天职,嘱托不能让孩子像她们一样生活。此刻花与姥姥的心重叠在一起,死亡完成了两个人心灵的最后交流。姥姥的死给了她很大的震动,花将姥姥平时爱不释手的最后两滴花露水洒在了她的遗体上。 当花送走姥姥之后,她已经彻底成为一个内心十分充实强大的女人。她不再怨恨什么,也不会喋喋不休去说过去的事,她面对未来泰然自若,因为她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姥姥的遗愿成为花心中的坚定信念。她从容地以自己的方式怀了孕。 当小杜离开她的时候,她的反应非常冷静、聪明。她不用常人粗暴而无效的方法去吵闹、去追究,只是全神贯注地为生育作充分的准备。最后不靠任何帮助,独自生下了属于自己的女儿,此刻在她的脸上只有胜利的喜悦和无限的幸福。这时候的花彻底地完成了对自己命运的把握。 片尾出现了带给她安慰和平静的画面: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她没有再去追问究竟。 总之,不管正确与否,这三个女人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前两个,特别是茉,意识不到自己真的想要什么。她是一个盲目生活的人。莉同样是一个失败的典型,没能控制自己的命运。只有花用信念和爱战胜了自己、战胜了命运。 txt小说上传分享 影片的主题表达(3) 叁: 如果说我们的影片是一个三代女性的故事,不如说它是一个寓言。首先它不是一个传统的故事;不是真实的传记。它淡化了时代环境,不追究生活的真实,比如说根本不提茉的父亲;影片中出现的所有男人都是匆匆过客;这个家庭没有男人依然可以生活等等。这些都是特别不具体的,具体的是那一个个女人。她们和周边环境没有明确的关系。这些都是寓言的因素。那么寓言肯定就应该有一个哲理,给人某种启示。 观众看完影片以后要觉得有寓意,可能每个人用自己不同的生活经历去思考会得出不同的结论。这是我们希望达到的效果,但是我们的出发点应该很明确,能起到指导性的作用。 女性的独立意识实际上就是对自己命运的把握,这是这个影片的主题概念。最终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不应该托付给某件事、某个男人,或者是自己的某一种期望。女性只有明确这种自我意识,摆脱依赖心理,才能掌握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每个女人都想找到自我,却常把自己一生的期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这很可能就是一个悲剧命运的起因。这个寓言实际上也对现代女性具有普遍意义。现在社会中的女性虽然还有很多人想傍大款,算计自己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这些人的生活实际上是岌岌可危的。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希望这是一部诗意的、精美的、寓言性的电影,不过分追究历史的、现实的真实,强调对主观心境的叙述。比如在睡不着觉的夜晚,看到了一些平常看不到的东西。一些寂静的段落听到了茉莉花的歌声。这些都是一种诗样的品质。以一个出口、一个归宿、一个寄托形成一个略微超现实的结尾,略带一些生命的神秘主义色彩,增强感染人的效果。 肆: 最早的印象是凄冷中柔美的感觉,文字间的女人都很美。这是我们应该抓住的感觉,充分展现出这种美感。我们要关注的一个重点就是:女人为什么会美,女人的可爱就在于无论女性的理想是什么,人也好,事也好,只要爱,就会用全身心的情感去对待。这是女性的美之所在、可爱之所在。对待爱情亦然,广义上讲女性比男性更专一,爱上以后就会投入全部身心。女性的这种特性使她们的生活往往带有悲剧性,茉、莉、花的悲剧正是如此。女性的天性决定了悲剧的可能性,这与整个社会所形成的男女失重的格局有关,但更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女性区别于男性在情感上过于投入的这种本能。所以我想在影片中能够让观众真正的体会到这种女性区别于男性的美。 女性电影不一定是极力宣扬女权的,我们只要表现我们看到的女性对待生活的态度和观念以及她们的生活状态。 第一个故事实际上是全篇女性主题的一个前提。更多的意思在后两个女人身上又展开、深化了,所以我们对三个人物的刻画应该尽量单纯、明确,人物性格一定要鲜明突出,但不一定要复杂多面。 我们在影片中要给观众一些特别重的东西,不仅是表现男女间、亲人间的情感。还需要表现出一点儿有震撼力的“残酷美”,需要在后半部分有一个颠覆性的设计。以此来树立我们所要表现的主题,在接近尾部的时候让观众对三个女性的命运产生一种无法逆转的失望,这时却突然出现一个逆转,这个转机始于女性自身的能量,而不是来自于被她的力量所感化的男人。所以花的故事需要一个大的变化,一个震撼。 我们影片的一个主线就是:通过三代女性的婚姻故事,表现女性对把握自己命运的努力。而这种把握的努力其实是对爱的一种发扬。 如果有一种电影你看了以后说不清楚它在讲什么,理性的意义并不是很明确,但是能让你非常感动,并且回味许久,那么我们的影片就应该是这种电影。因为它是多义的,不能够用一句话来说清楚。 是的,我们的影片应该是多义的。比如说爱的主题、养育的主题。养育也是一种爱,女性对待她们的梦想、她们养育或爱恋的对象,一定是付出很饱满的情感去爱、去憧憬、去回味。这三个时代的女人都是充满爱的,这是要在影片里的人物以及具体情节中体现的。 我们要关注女性的爱;女性的梦想;要表现女性用一生去接近梦想的努力,用全身心的爱去实现梦想的力量;以及女性对自己命运的把握,最后用爱来真正实现对自己命运的把握;还有养育、传承、轮回等等这些内容。 家庭中必不可少的是对下一代人的养育。茉对自己的女儿莉是又恨又爱,莉也辛辛苦苦将花养到12岁,最后花又历尽千辛、勇敢地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因此这些养育的关系、代代传承的意义也是一个线索、一条脉络。 电影里有一种形式逻辑,前面死人到最后跟生死无关是不可能的,都要涉及这种生与死的感悟和揭示。我们影片中就涉及了大量的生死。前后也设计了某种逻辑关系,内里不无意义。影片中还讨论了女性的归宿问题,女人是否能不依赖男人不依赖家庭而生存。 希望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女性题材电影。很多女性电影实际上并没有为女性说话,而是把女性作为调侃或者怜悯的表现对象,再赋予一些同情。这些同情是一种俯视的角度,是廉价的。同时,我们不能有哲学家那种俯视的角度和冷峻的态度。我们希望在创作中做到以善良的心态对待人物,投入对人物的热爱,并真诚地表达这种情感。 影片的时代背景设置(1) 影片《茉莉花开》讲述了中国上海一个小业主家庭祖孙三代女性的命运故事。它是一部彻底的女性题材电影,一部近距离关注女性生活的影片。 影片通过对三个主要人物——茉、莉、花各自不同的生活状态的细致入微的刻画,对她们在不同时代中的婚恋故事的描绘,向观众展现她们各自的生命历程和生活态度以及她们的同一性和差异,其中涵盖了女性对生活、爱情、命运、希望和理想的命题。在讲述人物故事的同时反s出中国近代半个多世纪的时代背景。 第一部分 茉 30…40年代 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被称为东方巴黎,许多词汇形容当时的上海均表示它是当时中国最与西方文明接轨的经济和时尚文化中心,是最具形形色色时尚人群及各式醉生梦死生活场景的大都市。 上世纪初,作为新旧文明、中西文化交汇的上海曾是中国电影的摇篮。三十年代,正是上海电影业的流金岁月,影片年产量达上百部。那时红透上海滩的电影明星胡蝶、陈云裳、黎莉莉、徐来、金焰、高占非等人的名字家喻户晓。“十里洋场”的上海滩对所有人来说无不是一个电光舞影的梦。 影片第一主人公——年轻的茉,就是个对电影充满了天真、美好憧憬的女孩。她简单、纯真、不谙人世,怀有强烈的明星梦想。电影公司老板孟先生的出现,是她原本想不到的人生转机,她的梦想通过孟先生实现了,很快就与孟先生相爱并成为明星,享受了她一生中最辉煌的短暂时光。 1937年8月13日,日军攻进上海,上海沦陷,电影公司倒闭。孟老板在战火中逃去香港,茉被遗弃。茉的命运急转直下,她从梦中惊醒,从此失去了一切。孟老板的离去和破灭了的明星梦成了永远伴随她的y影。之后,茉感悟到奇怪、扭曲的人生,这种交织在一起的矛盾一直伴随女儿长大直到四十年代,这就是茉年轻时期的命运历程。 其实事件并不是改变茉命运的根本原因,但在战争的背景下,人人都能理解这种变故。可以说孟老板对茉的遗弃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因为其他原因而发生。影片中的历史事件和社会运动本身不与人物命运的改变互为因果,而只作为时代背景。 第二部分 莉 50——60年代 茉的女儿莉在四十年代初出生,到五十年代末长到18岁。这时是中国现代史上最具社会主义特色的时期。 1958年夏天,中国开始进入热火朝天的“大跃进”时代。当时每个中国人都高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积极投入到遍及全国的大炼钢铁运动中,为的是实现一个社会主义新时期建设的宏伟目标——达到新的钢铁年生产总值。 这时的中国,工人、农民等劳动阶级被称为领导阶级;而地主、资本家都被视为反动阶级。茉的小业主家庭属于应该被改造的小资产阶级。 莉在新时代长大,她反省自己母亲茉的一生因为失去男人而失去家庭,失去幸福。自己变成了一个总活在过去某个时刻的行尸走r。莉清楚地意识到她要过一种与母亲完全不同的生活,走出的自己家庭,极力摆脱与小资产阶级家庭的瓜葛,和工农相结合;主动追求工人出身的共产党员邹杰。她的希望就是要有一个不会转瞬即失的丈夫,要成为一个爱自己孩子的母亲。终于,她走进邹杰的三代工人家庭与邹杰结婚了。 莉用了全身心的爱对待丈夫、婆婆,努力改变自己的世界观。因为她太努力、爱得太扭曲,所有的努力都无法改变阶级的差异和婆媳的矛盾,她只好被迫回头去过平淡无奇的小日子,冀望怀孕生子。然而她却没有怀孕的天分,这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打击,她的梦破灭了。 这时候,一场更大的运动——文化大革命在中国大地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众所周知,1966年开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旨在全国范围内揪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但是后来革命扩大化,使每个人都互相怀疑对方就是反革命派。 莉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开始变得精神恍惚。她开始怀疑母亲,后来怀疑丈夫邹杰甚至怀疑抱养来的女儿花。最后不但死了丈夫,自己也彻底崩溃了。 莉终生就定格在丈夫邹杰之死那一刻,她顺着铁路去寻找邹杰,从此失踪了。 第三部分 花 80——90年代 六十年代末,有人认为中国新一代知识分子都是在城市中长大,缺乏劳动锻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于是政府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摩一手老茧,炼一颗红心。要求每个青年都要成为“拿起笔能写作;拿起锄头能种田;拿起枪能打仗;拿起铁钳能做工”的无产阶级接班人。于是大批城市知识青年纷纷响应,中学毕业后奔赴农场、农村锻炼。这就是中国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 莉的养女花在七十年代长大,高中毕业时正赶上上山下乡,便与大家一起去黑龙江建设兵团(军办农场)安家落户,参加劳动锻炼。在农场的劳动中与同学小杜相爱。 1981年,中国已经改革开放,开始恢复高考制度及正常大学教育。持续了十四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就此结束。过去数年间奔赴农村扎根落户的知识青年纷纷回到自己生长的城市找工作、考大学,形成一股知青回城热潮。影片的第三个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时小杜已经考上大学,并和花订了婚,一起返乡回城。 影片的时代背景设置(2) 已是外婆的茉与外孙女花在过去的时光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因为自己当年遭男人抛弃而终身遗恨,所以坚决反对花与小杜的婚恋。 花是影片中最关键的人物。她感情纯粹、热爱生活。有坚定强烈的把握自身命运的主动意识。花从外婆及母亲过去的生活中看清了自己,因此她绝不会采取前辈那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重蹈她们的覆辙。 八十年代初的改革开放,让中国有了新的转机,开始大踏步地走向世界。在这种形势下,大批青年走出国门去发达国家留学、工作和生活,其中以去美国、日本居多。特别是上海为全国出国人数之最。许多上海家庭都以家有海外关系为荣。 小杜在大学读书时喜欢一个被称为“山口百慧”的同学,毕业时就决心赴日本留学深造。后来小杜赴日移情别恋,成为现代中国社会普遍存在的那种负心郎。也许他在日本找到一个像山口百慧的日本女子,这些对花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花在与小杜婚姻危机的问题上坚持自己的意志与自信。当小杜提出离婚的时候,她的反应非常聪明、冷静,毫不吵闹、追究。只是全神贯注地为即将来临的生育作充分的准备;不靠任何帮助独自产下完全属于自己的女儿。实际上花十分坚定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同时经历了与自己、与社会斗争的过程,最后成为自身命运的主宰。 九十年代初,中国开始实施住房商品化改造,花带着四岁的女儿告别了记载着前辈辛酸历史故事的老房子,搬进居民新村。她告诉女儿:你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房子。 我们的影片并不承担编年史的任务,也不想领引观众对影片产生过多的社会性读解和历史性思考。如果我们太多涉及社会问题和历史批评,必将使影片内容社会化,审美风格就会因此改变。因此,我们的镜头大都放在主人公家里,那些敲锣打鼓的社会事件不断从窗外流逝,我们不过分地留意它们,剧中人对此不做直接的因果反应,时代悄悄地从窗口漂过,从而使影片带有历史长河感。这就是影片的故事和时代背景的关系。 影片中基本上没有与时代直接作用的规定情景。就是说如果把30、50和80三个时期改成其它年代,这三个人物的故事也会同样发生。比如日军入侵,上海沦陷。表面上孟老板因此逃走香港,茉被遗弃,个人命运急转直下。但其实这并不是改变茉命运的真正原因。可以说孟老板抛弃茉的行为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因为其他原因而发生。山上下乡运动是影响那个时代每个人的大事件。虽然花也上山下乡了,但她的故事与这个运动没有直接关系。如果不是上山下乡她的故事并不会随之改变。所以在影片中时代背景以及社会事件本身不被作为改变人物命运的根本原因。 影片所讲述的茉、莉、花的故事就像在一个传送带上不断随时代向前行进。行进中会经过传送带两旁也许是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但主人公和我们并不因此而改变行进的速度和方向。我们要表现的不是传送带上的人物与周边环境之间的相对关系,而是关注传送带上主人公行进中的自身行为、个人故事。故事和人物却不受社会事件的生息左右。 虽然时代的氛围和特征不是影片关注的重点,只作为不清晰、不具体的虚化背景得以呈现,也不以众所周知的历史和社会事件强调时代氛围。但对时代和环境的虚化并不意味着对时代环境特征的忽略或放弃,而是以小见大、以点带面,露一斑而见全身。 因为影片所表现的三个时期是中国近代历史上最有特色和代表性、最影响百姓生活的时期,影片三部分中的每个人物和故事都带有各自时代的鲜明特点,这是影片不可缺少的外部色彩。这些色彩有利于帮助人物心理的刻画和故事情节的表达。可让观众参照具体的时代背景更好地读解影片。所以各时代与环境的典型特征将在故事发展和人物命运的跌宕中自然溢出。 相信每个70年代以前出生的中国人将会真切地感受到影片中特定的时代气息,因为他们都对那个时代非常了解。相信多数上海人也会认可影片中的环境感。而对于外国观众来说,三个时代的区别以及中国近代史的发展这些信息一定能在影片中有所感悟。 影片的风格及表现形式(1) 简约、主观化 这部影片是分别从靠近三个剧中人物的视点来表现她们的故事,镜头尽量近人物,近距离看清她们的脸,真切地感受她们的气息和她们的情感。 影片的风格应该从主观化入手。时而是创作者的主观,时而是剧中人物的主观。摆脱普通写实主义情节剧的单一性叙述角度。而且时间线的发展也应自由一些。同时,也希望影片中的生活场景比较干净,避免写实主义电影那种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堆砌的生活化。 影片中人物和场景比较单一,基本上都是室内环境,带有一种室内剧的感觉。不求视野开阔,但求细致入微。场景的单一化可以强化我们尽力贴近人物的内心而虚化环境。因此我们将影片的主要环境集中设定在照相馆楼上的室内场景中,常常是两个人物之间一对一心灵交流的情景。前景是近距离的人物,后景是简单虚化的环境和时代的变化。后景环境的虚化衬托前景近距离的人物的真,所以自然形成一种简约的风格。这也许能称为“简约主义”。 简约使我们不要求绝对的真实,不必用写实的标准严格地衡量各方面的真实性。比如领子的样式、说话的腔调等等。我们不特别关注人物的外表、环境和时代是否真实,而要让观众真地看到人物的内心,内心的时空变幻,关注剧中人物思情的激荡起伏。 影片中除了青年的三个女人是由一个演员扮演以外,其他的演员也要尽量简练、统一。为避免同一个扮演者在观赏上容易产生不自然、不舒适的感觉,有必要采用一些物理方法。比如设计额上红记、带眼镜等化妆、服装方面对人物造型的改变,以及章节、人物转换之间的技术处理。 寓言性 虽然影片影s着社会现实问题,但我们并不全然遵循现实生活的时间顺序和多数人认同的生活经验,即情节剧的准则,创造非情节剧的风格。从而增强影片的非现实感和寓言性。有意识的在叙事与抒情、表象与意象之间达到一种平衡。 轻声细语与呐喊 在影片的故事发展过程中间,一些事件本身非常强烈,不需要再过多渲染,甚至还要在某种程度上淡化一些。像邹杰卧轨这件事,就是在平淡当中发生的:花在校园里玩,外婆来找她带她去铁道边,看到了父亲的尸体。事件本身已经很强烈,此时我们不需要高声呐喊,只需轻声细语地讲述便足够。 采取这样的处理方法首先是保持影片统一的叙述风格;其二是控制影片情绪的整体节奏,为突出结尾部分的呐喊作铺垫。 对应、对比 影片分成三个章节会使情节和人物命运更加清晰,不至于黏连。由于人物的一直延续,连贯性是不会被打断的。 在三个章节三个不同时代、不同人物的故事中分别设计相类似的规定情景,造成一种对应、对比关系,一种叙事上的韵律。例如: 高占非: 茉从小在电影中认识了高占非,高占非成为茉纯真而朦胧的梦想占据了她的整个生活。后来爱上孟先生以及短暂的明星生活都是由此而来。表面上茉爱的是孟先生以及孟先生给她带来的梦幻般的明星生活,“高占非”也很快被孟先生取代。但实际上“高占非”抽象了孟先生和明星梦的概念,作为茉的爱的化身,或者说是梦想的化身。 茉在后来的两个章节中多次提到高占非的名字,都是在回味自己的梦想。茉的一生从来就没有走出她的梦想世界,而她的梦想世界又是那样的不真实。 吃饭: 三个时代,两女一男三种人物关系在同一场合吃饭的类似情节。 先是30年代,王先生与茉和茉母的晚饭,奇怪的人物关系和事件使茉巩固了对男人的认识,从而奠定了与后面两次吃饭对比的基础。 1958年是莉生活的开始。在技术学校里,莉跟除邹杰以外的所有男同学说话,只是最后一次莉才主动问邹杰想去哪儿工作。他们就这样迅速的改变了关系,母亲茉提出叫邹杰来家吃饭,让她看看邹杰。由于茉对所有男人的不信任,饭席间他们不欢而散。于是母亲对此坚决反对,莉被驱出家门。莉发誓不再回家,找到邹家,与邹杰私结婚姻。 80年代,身为外婆的茉更加关心花的婚恋,又一次找来花的男友小杜过目。她再次提到高占非,再次表示了对小杜的不满。此时茉的不满实际上并不是针对小杜个人,而是复数的男人。 等待: 相同或相似的雨夜,三个女人都在等待她们的情人,结果却不尽相同。 茉等待着孟先生再一次敲响公寓的门,没有等到。孟先生在公寓楼下大雨中向茉的窗口看了一眼,从此消失。从此,茉的生活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和邹杰结婚后,莉遇到了各式各样的问题。不愿洗碗,在街上吃馄钝;不习惯用马桶;由此产生了与邹杰之间的矛盾。莉回到自己家等待邹杰的出现。第十天的雨夜,莉说,如果明天他要是再不来,我就永远不和他一起生活了。这时邹杰抱着被子在滂沱大雨中走进莉的家。当晚,莉对着熟睡的邹杰呢喃:要是你今天不来,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同样,花也是在等待小杜。其实这个时候花的等待和莉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行为相似,但心里状态完全不同。莉没有退路,竭尽全力寄希望于邹杰的出现,而花是想看小杜会不会出现,并不抱大的希望。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心里非常平静。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影片的风格及表现形式(2) 丧亲: 茉在母亲跳河自尽后,遵母遗嘱将女儿取名为莉、抚养成人。后来女儿的消失对茉的影响,茉将情感全然投入到外孙女花的身上。 而莉的出走对女儿花的心理影响同样是深重的。最后花又在悲痛中送走了心爱的外婆,花在历经人生苦难之后才完全成长起来,坚定不移地走自强之路。 片名、人名 既然我们要用江南民歌《茉莉花》的旋律作为影片完整的电影音乐,片名就可以改成《茉莉花》。为了让片名与影片内容、音乐有更密切的关联,剧中人物娴、芝、箫的名字从文字上看很美、很有味道,但却不上口,甚至拗口,念出来听着很涩,可以分别改成茉、莉、花。这样也可以增加影片的文学性。再寻找顺口的上海本地方言的称呼,使称谓生活化一些。 《茉莉花》仅仅是一个物质名词,作为影片片名略显单一,有必要加上一个动词,便可以更为生动。而“开”字不仅是合适、贴切的,同时极具象征意义。花“开”的过程正是女性成长的象征。因此,“茉莉花”(物)开正对应“茉”、“莉”、“花”(女人)的生命历程。 性的表现 对性的表现要含蓄。比如在老王向茉作出轻薄行为的时候,可以借助嗡嗡响的电吹风、苍蝇等局部的细节来表现。还在哺r的茉,胸前可能会被r汁殷湿。当电吹风划落到地上的时候,通j的过程还在进行着。这时茉的母亲进来发现了。面对茉母和老王的追打,茉的态度应该是旁观的,甚至会笑。旁边一岁多的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茉抱着莉去大闹国光美发厅,这两件事情都是在莉的眼前发生的。莉畸形、动荡的童年在她内心深处刻上了永远抹不掉的y影,深深影响了莉的心理健康和她后来的感情生活。这些都成为后面莉的性格变异的铺垫。 “花”的重新设计 莉离开家消失以后,接下来就马上翻开另一章:第三部分。 花长大了,从农场开始。不用交代花跟小杜的初次交往,如何相爱。一开始两个人就直接有了恋爱关系。 小说里没有交代知青生活对花的影响,只是作为一个时代背景。第三部分主要是写花和外婆的关系。这个关系完全不同于前面两段扭曲的母女关系,而是充满亲情的。同时,去农场下乡这件事也是要为这层亲情关系服务。 还有一个点可以利用,就是这个照相馆的楼。花要摆脱几代人的y影,可以以摆脱掉这个环境来体现。把这个房子卖掉,住到一个新的环境中去。一种外部的力量、一个搬迁产生一种改变的概念作为影片的结尾。 莉应该在被送去疯人院之前就失踪了,在影片结尾的时候,我们可以让她偶尔出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环境里,让花和观众都再次看到她,这只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意向的、抒情的影像。 最能体现花性格里面的坚韧向上的应该就是她独自一人勇敢地生下了孩子。其中,花演习去医院的过程,这种戏是非戏剧的,是电影的表现手法。而且,花在雨中生产一段没有台词,完全是动作,比较符合电影的味道。让她把孩子生在路边,似乎有些残酷,其实就是要把这种形式上的“残酷”和生命诞生的“美”结合起来。这就是我要追求的“残酷美”。孩子生下来,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那辆洒水车开近,灯光照着花那满是汗雨的脸,上面全是欣慰的笑容。 关于影片的讨论(1) 侯咏:孟老板的出场可以这么设置——娴在照相馆看明星画报的时候孟老板进来,玻璃反s的强光照在她的脸上,光和风代表着男人的侵略性,男人在女人命运中的突然闯入。全篇中重要的三个男人的出现,都可以用类似的方法。 小说和剧本正文旁的贴士部分节选自侯咏(导演、编剧),张献(编剧),杨磊、陈袅袅(导演助理)对小说、剧本改编的三次讨论纪要。 侯咏:增加几场能表现出两人关系进展的戏。比如说,先是孟老板让娴去试戏;她要出门试戏被母亲阻止,她毅然离去;晚上试完戏,她从棚里出来,孟老板就在外面等,用车接她去公寓;当天孟老板没有留宿,离开了;然后就是戏很成功,有一天早上孟老板送杂志过来,他把画报从门缝塞进来,娴打开门,就看到孟老板手里拿了一束花,娴很高兴地拥抱孟老板,两人发生了关系。 张献:小说里提到,怀上芝是因为那一次孟先生拒绝使用保险套。那个时候的女人不会像现在的女人这么清楚,不可能这么老练。我们把人写得简单一点比较好。 侯咏:性格一定要突出明确,不一定要复杂。 张献:第一个娴的故事,实际上是全篇女人主题的一个前提。所以它不必表现得太复杂,尽量单纯地进行下去,以便给后边的工作提供支点。因为其他的东西,在后两个女人身上又展开、深化了,所以我们不必反复地塑造一个又一个多面的人。 侯咏:娴因为怕疼而没有堕胎,孟老板在此后应该是一种坚持的态度,只是由于日本人进入上海,他才不顾娴,逃去香港。在前面不要表现出娴的失宠,在医院门前孟老板不要再骂那句“臭婊子”,这样人物会过于表面化。我们可以设想,从医院出来以后,孟老板还去接过娴几次。娴一直有一个从窗户向楼下看的动作,孟老板在楼下等她。但最后一次她再看时,孟老板已经不在了,楼下是经过的日本兵。 侯咏:娴到电影场去找孟老板,结果发现人已经散了,在化装间她遇到一对偷情的男女。男人走后,女人告诉她,孟老板已经卷款逃往香港了。这里要刻意地制造那种乱的感觉。 侯咏:我非常喜欢小说中的这一点,当娴坐黄包车的时候,她回头看八楼的窗户,里面是她自己正在招手。娴听到那个女人在哭,实际上就是她自己。这种感觉是我非常想要的,我想把它更加形象化,不但有哭声,还要有一个明确的她自己的形象,在向自己招手告别,这有点像女人照镜子的感觉。这种手法我想在这部影片中多次出现,会有一种审视自己的感觉,反思的感觉,是一种情绪化的表现手法。 张献:在江南有一种很常见的情况叫“看野眼”,女孩子趴在窗口向外张望。这是违反家规的动作,同时这个动作是有象征性的,表示这个女人非常郁闷。这是一个希望与外界联系的窗口。 侯咏:我觉得拒绝抚养费不好,这使人物太单片了,而且作为一个南方弱女子,我觉得她不会这样的。是不是可以开始拒绝,然后再反悔。另外,从技术的角度上来讲,她事后又给孟老板写过无数封信,香港方面都说查无此人,如果她把那个东西退了,又从哪儿找来地址去给孟老板写信呢,所以她只有收下钱,才能根据这个给香港写信。娴这个人物,通过打胎这件事可以看出她不是一个明大理的人,所以她不会作出这种态度鲜明的事情。 侯咏:其实在芝生下来以后,娴对芝的态度应该是有一个变化的,这应该有一场戏。比如说,娴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在她喂养芝时发现芝长得很像自己,就发出感叹:“你像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是最命苦的女人。”这一段话也许可以换一个方式从娴的母亲嘴里说出来。在这之后娴就开始承担对芝的养育责任,也不会显得那么冷酷了。 杨磊:既然重点在养育的上面,就突出两代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在老王进入的那个段落里面,是不是可以把芝的年龄提大一些,比如说一两岁,这样她就可以是一个旁观者,介入到故事里来,使得芝以后为何会有那种不近人情的性格,在这里可以做一些铺垫。 侯咏:和母亲相比,娴是一个强者,她把母亲的情人抢走,她和她母亲的矛盾也就是在这儿。 张献:当娴面对老王的s扰时,一开始她还是有一个本能的抵抗,但精神好像一下子就涣散了,就随他去了。然后带着她对男人的仇恨,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她是很自责的,认为是由于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改变了以后的命运,所以她后来的状态经常是在缅怀过去的经历。 侯咏:后来她的状态似乎有点没目标了。 张献:你觉得对性的表现要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侯咏:肯定要含蓄一点。比如在老王向娴作出轻薄动作时,可以借助电吹风;还在哺r的娴,胸前可能会被r汁洇湿,用局部的细节来表现。苍蝇也挺好的,但是要考虑一下拍摄方式。可以和嗡嗡响的电吹风结合起来,当电吹风划落到地上的时候,实际上这个过程也在进行着,这时娴的母亲进来,发现了这一切。面对母亲和老王的追打,娴应该是冷眼旁观的,甚至会笑。同时,一岁多的芝站在一旁,也在看着这一切。 杨磊:对于后面芝变态性格的形成,是不是铺垫的不够?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关于影片的讨论(2) 侯咏:实际上做给观众看的,只要突出两个点,一是娴的母亲发现女儿与老王通j;另一个是娴抱着芝大闹国光美发厅。这两件事情都是在芝面前发生的,也就同时表现了芝动荡的不正常的童年。 张献:我们要改变原小说中,娴好像是那种经历过一些事故的人这种印象,要打破原来那种比较抑制的美,让她的反应更加自然一些,让她更是一个懵懵懂懂的不慎进入这些事件的一个人,不去管她是喜欢孟老板还是喜欢拍电影,只是她的生活被这些事情打开了。应该加入一些原来没有的天真的东西,如果这样的话,当她面对母亲的死的时候,她还能做到那么冷静吗?当然她的反应也不会那么激烈,可能她无法面对这个现实,感觉很害怕,但很快恢复镇静之后,她又表现出非常泼辣的性格,因为她确实要为她的母亲做一些什么,不可能表现出无反应、无情。 张献:芝与邹杰同在水泥厂工作,但两个人之间是否存在爱情?芝很主动地寻找女人需要抓住的东西,她总结了上一代人的生活,认定抓住男人才能把握自己的生活。在和邹杰一起的生活里,她生活中最后一点动力也还是希望完全控制住邹杰。但实际上这给男人带来了一种反感。这两种力量的对抗,可以发展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程度。 侯咏:芝与邹杰在饭堂见面之后就回家,到家后,娴问起芝是不是在谈恋爱,然后发火,用花生壳扔她,将芝赶出门。但这并没有使芝离家出走,只是矛盾的开始。后面的1958年大炼钢铁可以放在芝和娴彻底闹翻之前。娴做饭请邹杰,在饭桌上,邹杰和娴的观点冲突,使娴不高兴,致使她坚决反对二人交往。——这是我调整后的情节发展。 张献:芝到底跟邹杰是什么样的爱情,刚开始的时候有没有明确的爱情?对于开始时的状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爱的方法,有的是比较正常,有的是比较紧张,有些人就是有好感也不知道、不敢大声地说一句我爱她。芝的状态在那个时候来讲,是有普遍性。那个时候“同志的感情”蛮有意思。同志是要共同进步的,那种真正的属于爱恋的东西是在一起以后慢慢的才产生的。 杨磊:好多情感是受当时历史背景的影响,芝和邹杰有可能是因为当时的环境才使感情中搀杂了一些同志的感觉。 张献:第一个母亲生活的教训,到女儿这里以后就不能再重复母亲那样对事的怨恨态度,可能要积极一点,这也是五十年代的特点。我们所知道的一些资产阶级出生的、大家庭出身的子女这个特点都是很明显的。她们要求进步,都向着所谓积极的方向走,恰巧小说这里也涉及到了,像跟一个工人结婚这样的事。我觉得这很准确,我们就能把她与前者拉开距离。 侯咏:芝和邹杰家的矛盾始于洗衣服,我想把姑嫂的矛盾改成婆媳矛盾,这样比较典型。 侯咏:邹杰与芝是解放初期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应该多一些那个时候的人的高尚品质,比如说热心地投入社会主义建设。小说中邹杰这方面还是可以的,是不是党员无关紧要,只要他有这方面的语言,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特别诚恳地要求进步。这样就更显出芝的太过自我。 张献:这个家庭有一个特殊的形态,男人就像过客一样,而家庭中必不可少的则是养育问题,但不是带着满心爱意的去养育,芝几乎就是来自一场事故,带着天生的嫌恶,不得不接受的这么一种意味。而娴又影响了芝的生活,所以为摆脱母亲的y影,创造自己的生活 第 13 部分 欲望文 第 14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带着天生的嫌恶,不得不接受的这么一种意味。而娴又影响了芝的生活,所以为摆脱母亲的y影,创造自己的生活,芝会和邹杰有了那样的故事。芝和邹杰搬回家,造成了母女两人面对一个男人这样的一种关系。这需要我们再丰富一下,母亲的y影依然笼罩着芝,使她的生活产生怀疑和压力。这三个人生活中的问题,表面上就是母亲的角色很暧昧,特别是饭桌上三个人围坐的那种压抑气氛,都是很有意思的场景。芝久久不孕领养了孩子萧,但萧给她带来的却是空d麻木的感觉。邹杰对女儿萧又表现出特别的关爱,芝提防自己丈夫以至进入一种神经质的状态,到这个孩子长大的时候,就越加猜疑了。等箫成长起来就变成了三个女人面对邹杰,家庭关系因芝的多疑变得更加奇怪,更加紧张。最后男人又没了,家里又剩下了三个女人,直到箫有男朋友来的时候,这个家又出现了新的故事。 侯咏:娴与芝说起牙医黄叔叔的这一段可以放在晚上,娴从厕所走出来,告诉芝要赶走他们夫妇,之后两个人交换方位,芝走进厕所哭起来。这一段两个人的戏可以发生在厕所门口。 张献:芝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在她眼中母亲的一生因失去男人,失去家庭,失去人生,整个人就是一个行尸走r,一个总活在过去的怪人。芝要过一种非常人性的生活,她觉得希望就在这里——她要成为一个母亲,但是却又偏偏不能怀孕,然后邹杰的态度却又跟她相反,不一定要儿女,而是要正常的生活,对他来讲更重要的是夫妻的生活、性生活。 张献:当娴知道芝不能生育的时候,她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芝正是为了改变这种被娴连带的状况,为从她母亲的y影中走出来,所以决定去抱养一个孩子。 侯咏:芝觉得上一代人是失败的,但又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认识。她想做到对男人的控制,觉得这样可以占主动,觉得这样就能改变她的生活。但她又特别的不幸运,不能生孩子,她想自己为此失去了一个控制男人的法宝。所以她就用另外的方法去控制,采取趋于极端、畸形的方式,渐渐自己的精神也不正常了。实际上她同样是一个失败的典型,不但没有控制自己的命运,也把爱人和自己都给害了。 。。 关于影片的讨论(3) 侯咏:我想改变一下原小说中所有的男人都被写得很丑的问题,比如孟老板、王师傅、还有牙科医生,基本上这都是旧时代的男人,但到了解放以后,邹杰对于养女箫的猥亵,小说中也是非常清楚的,后面的故事也是基于这一点所展开的。这点可以改变一下,可以改成是一个误会。箫还很小的时候,邹杰就给她洗澡,以洗澡为转机,箫就渐渐长大了,到了十三四岁,从这时就可以引入误会。 张献:应该要有令人同情的东西。 侯咏:在芝的眼里邹杰是做了,但实际上没有,因为芝是有神经病的,她担心、怀疑邹杰做的任何事情,这也是出于芝的一个特殊的心态——她对邹杰的爱是一种过分的超乎常理的状态,她想绝对的占有这个男人,所以造成了邹杰的悲剧。邹杰实际上是含冤死去,这种情形对于芝的打击更大。这也能使观众觉得讲故事人的心态是比较善良的。 张献:芝有这样的遭遇,因为她跟邹杰的性生活不是很正常的,是压抑的。所以才会产生类似邹杰跟养女的猜忌,芝是很爱邹杰的。她久久的不孕带来了这个领养的孩子,虽然孩子是她一直想要的,但萧给她带来的却是空d麻木的感觉。芝特别的警惕,渐渐长大的女孩跟自己没有任何的联系,邹杰对女儿又表现出特别的关爱,当然这在芝眼中完全的变质了,变成了另外的东西,成了误会,造成了邹杰的自杀和后面自己的出走。 侯咏:芝终生就定格在邹杰的死,以后也不要再发展进疯人院。这个人物从此就失踪了,她顺着铁路去寻找邹杰了。 张献:我想芝应该在被送去疯人院之前就失踪了,也许铁路上邹杰之死留下的那摊血在芝感官里加入了某种意念的因素,她并不认为那是血。所以在结尾的地方,也许芝会和邹杰一起抱着小孩再次出现。不要像小说一样,强调对箫产生的影响,强调她的避讳。这一情节还是关于芝的,最重要的还是造成芝的失踪。 张献:去农村下乡的这件事实际上是写她和老人的关系。这家人死的死,跑的跑,萧最终是因为思念姥姥心切而归来,而最初萧去c队的原因正是想离开y暗潮湿的家。萧是追求先进的,她的这次行动被刊登在了当年的日报上。人生有的时候就是为了自己照片的一次刊登。 侯咏:箫下决心回城的心理动机是什么?为何会转变?也许是爱情。对这一块的描写,小说里面比较少,但在电影里面应该有一个交代。要给她一个心理动机。也许用冰来故意得关节炎是小杜教给她的方法。 张献:上山下乡是一个离家的机会,结果却因为受不了而必须回来,这与电影前面反复的进去出来的境遇是一样的。跟男人的关系也是这样,都是逃离不了的,客观存在的。小杜的出现是在铁路上经常看到芝,非常担心她。笔一转,就到了一个没房的单身汉。 侯咏:不要交代茉跟小杜的初次交往怎么样,如何爱上他,太过■嗦了,费笔墨。这样重复的交代感情也很难有新意。我希望两个人一出场直接就有了恋爱关系了。侯咏:又有一个萧和娴的关系,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处理,萧会对娴怎么样?会对娴特别好,不像芝对娴,芝对娴就很没感情,还有争风吃醋的嫌疑。 侯咏:萧的上山下乡该是一种逃避,她的养父去世,养母消失了,感觉上这个家庭好像是散了架了。可以作为一种情绪,情节顺着情绪来走,那么她离开了家以后,就是上山下乡以后,就剩下娴一个人了。 张献:两个人的情感牵扯应该有戏。 侯咏:所以萧的故事需要一个大的变化。我最早看这篇小说的时候,有一个印象,这些女人都很美的,没有变态的感觉。后来别人指出以后我才似乎感到有y暗的东西存在。但这些正是我想去掉的,我觉得片子应该把她们表现得很美。 张献:我看的时候美和丑的分界线不是很明显,只是呈现出了一种不带理想色彩的真实的形态。 张献:苏童小说的策略是很简单的,使用三步把结果逐渐强化成是毫无希望的。 侯咏:其实有点过于悲观了。箫的行为动作原小说是结婚、怀孕、发现小杜有外遇,挽留不行就准备了割r刀,约小杜来吃晚饭,夜里她准备下手的时候,忽然镇痛,生下孩子。 也许原小说中,吃腌r拉肚子,让小杜戒烟,这些事情稍微改一改也许就是另一种感觉了,不会像原来那么冷,那么绝望。 张献:在这个时候,箫做的两件事,一是腌r,二是小杜戒烟,也都反应了当时物价飞涨的社会情况。 张献:箫还要不要生孩子? 侯咏:应该要生。 张献:孩子是生命的延续。现在有很多女孩子即便没有丈夫,也要生孩子,这是很普遍的。人也许会发展到一个不近人情的程度,但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那个时候萧对待孩子的感情完全跟娴怀着孩子的那个心情是一样的,是被遗弃,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独自面对很多的问题。 侯咏:如果神一点,也许是没有交h的怀孕。 张献:也许可以加入芝的梦境、箫的梦境,也许是惟一可以回忆起来的仅有一次的性生活是在梦中表现的,但是小杜完全否认。而实际上她的确是怀孕了。 张献:在生孩子之前,箫和小杜应该有一个很大的冲突,造成箫的一个绝境。要把这种情节合理化,给小杜找一个原因,也许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最初小杜进入这个家庭也许只是因为箫觉得他能够照顾姥姥,自己的世界里只接触过这样的一个比较谈得来的男性,没有什么太多的选择。小杜和萧之间似乎开始于姐弟的关系,非常熟悉,能够倾吐。但这种关系似乎是非常亲密却无法再近一步的。 关于影片的讨论(4) 侯咏:其实这个时候萧的等待和芝的等待是完全不一样的,芝是没有退路的盼望邹杰出现,而箫是想看他会不会出现,但不太抱希望,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心态是比较平和的。 杨磊:两人等待的行为很像,但心里活动不一样。一个是竭尽全力寄希望于他人,另一个是自己已经站起来了。 张献:娴不应该终身带着仇恨,她应该始终爱美,爱打扮。她让我想到江南有一类家长,越上年纪越可爱,像小孩。 侯咏:也许对于这个老人可以加入一个贯穿一生的习惯,体现她对美的追求,比如说香水。娴一直到老死都会把香水常备身边。 张献:所以不要给娴造成一种郁闷悲凄的情调,让她在晚年得到家庭的安慰,人生积极的一面要在这个家庭中出现。 张献:箫在新的历史环境下,作为一个新的女性,经历了感情的最后的一个危机,经过独自的奔波,作了一个生死的选择,自己救了自己,无意中达到了一个新的和谐,使生活开始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应该是这么一个逻辑。首先就是不能让她平平庸庸,应该是要有遭遇,这样才符合逻辑的统一。但是不能让她寻求一个庸俗的结果,这个观众是不能接受的。我们要关注的是她最终回归,得到了解脱。当她送走了姥姥之后,那是一个内心充实强大的女人,因为她现在有了一个很坚定的目的,所以她不再怨恨什么,也不会喋喋不休去说过去的事,她面对未来是泰然自若的。 张献:三个女人共有的东西,好像是性冷感,整个身体处于一种非常敌对消极的状态。南方女人总带有一种寡淡的东西,但不能在第三个女人身上还这么强调。我们不能像原小说那样让调子沉沦下去,一次两次绝望的揭示之后,不能在第三次让观众感到心如死灰。所以我们就要把生命中的一些活力和积极的东西,自然的拉到人物身上来,改变好像是重复的命运,改变悲凄的色调。 杨磊:是不是可以改变其中的一个人的某一部分,不动原来的主题,但使叙述的态度更趋于正面,更趋于正常。我们是不是能改变萧的性格,从而改变她的生活。这个镜头中多一点温暖的东西,能把悲的东西做得弱一点。 张献:现在有几种可能,一种是勇于面对自己的问题和命运斗争,最终有一个大扭转,挽救了自己的命运。还有一种呢,是把萧做得更加无辜无助更令人同情。 侯咏:萧的反抗如何能跟爱联系起来?小说给人的印象过于y暗,这正是我想去掉的,我觉得片子应该把她们表现得很美。 侯咏:我想让她把孩子生在路边,就是要把这种形式上的残酷,和诞生生命的美结合起来。没有任何的帮助,只是街道的环境。但我又有一些担心,这能否被接受,或者很多人会想现代都市生个孩子还像农村一样,生在荒郊野地里有点不现实,这是有点冒险的。但如果生在家里这个冲击就不那么强烈了。我想像,一条非常现代的马路,没有一个人,在她挣扎的过程中,看见很远处有一个洒水车,在生产的过程中,慢慢地开近。她生下婴儿,连脐带都是自己咬断的。实际上就是体现她的自强,不靠任何人的帮助,完全跟前两代人不一样,在情感上也好,在做事情上也好,不依附任何人。 陈袅袅: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一直就表现得非常坚强的人身上,恐怕给观众的感触不深。如果这个人过去是比较脆弱的,这个时候她能够做到这样的坚强,会是很打动人的。怀孕刚好是女人比较脆弱的一个时期,尤其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个时候她所受到的压力会是很大的。压力大的情况下,更能够激发出她性格中坚强的一面。 杨磊:我记得苏联电影《小偷》里面就涉及到在路边生孩子,整个影像都非常的虚,只看到一条没有行人的街道上,一个女人在蹒跚的走。 侯咏:我希望孩子生下来,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远处那辆洒水车开近,灯光照在女人满是汗水的脸上,女人的表情应该是非常欣慰的笑容。 侯咏:首先是茉的出场,可以由明星画报上摇起。 张献:展示照相馆外部,然后再展示照相馆橱窗里的照片。比较慢、仔细地、全部无言地交代清楚,就是一个照相馆,外面的牌匾,店名。照片即有老的一些东西,又有装扮成水兵的那些形象,也可以有一些外国的,橱窗里的照片有一个特写。不用太写实主义。 杨磊: 要交代一下时代吗? 侯咏: 这个就顺带着。因为有一代一代人物的变化,时代就作为一个纯背景了。 陈袅袅:是不是要交代一下女主人公的一些人物形象? 张献:茉不爱工作,照相馆的生意又不好,茉的母亲有些着急,事关家业的成败,也许会有几句抱怨。 侯咏:我觉得还是加上看电影那一场,看一部“高占非”的电影。这样的话就把电影的戏加强了。“银幕上映出三十年代黑白时装片,男女主人公头像动来动去……” 侯咏:茉弄糖那个东西,我觉得这个戏也挺好的,有一种天真活泼在里头,这是后面两个人都没有的,也是比较典型的。这样的话到后头她再跳舞什么的就不觉得怪了,这个人物就是这样,挺爱玩的,不是那么老成。但是有个问题,她们家其实很小,拉那个铁丝合不合理?怎么样使它放大?照相馆就是几步路,那个技师在那,一般都是这开了票然后直接拿过去了,再弄那个不太好了。高了的话对客人就不方便了,一般来讲照相馆的柜台都不会太高,要不就是设计还有一个里屋? 关于影片的讨论(5) 张献: 能不能这么解决:这个摄影区跟外面不是一个区,用一个布幔隔起来。 侯咏: 或者做一个木门,这样就合理了。如果不是糖呢,是拴一个茉莉花什么的? 张献:我问了,茉莉花是乡下有些小孩会把它挂在身上的。 侯咏:拴一个茉莉花影片就开始了,把这个茉莉花开始就强调了一下。还有明星画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东西。因为我看了一下介绍,当时就是《良友》,所以要不就改成《良友》,这个也有据可查,资料比较好弄。不像《明星》,太偏了。 侯咏:孟老板自己带一个带镁光灯的照相机是不是合适?要不就带一个随从?现在第一场戏直接孟老板就出现了,感觉有点太入戏了,太开门见山了。还有,前面她跟母亲看电影什么的需不需要改成茉去跳舞(茉是终身喜爱跳舞的一个人)?另外,在孟老板给茉拍照的最后茉母亲应该出现,比如说她在楼梯上站着,看着他们那一幕,有反应,这样一下就解释出母女之间的关系,要不然显得茉的母亲老是不在乎的感觉。 张献:就是母女间的那种不愉快。 张献:加一个试镜或者试戏的戏,因为我第一次写的时候没写试镜,她电影生涯几乎没什么具体事件,所以我想让她有一点这样的拍电影的经历。 侯咏:试戏的时候,我想让她的台词多一点,演得长一些。现在感觉她跟孟老板的交流可能多了一点,所以在试戏的时候,特别是后来一场戏,就是正式拍戏的那一段我觉得孟老板可以不在场,然后等到最后了,忽然听到鼓掌的声音,孟老板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大家一看孟老板的反应也都开始鼓掌了。 侯咏:现在好像感觉她这个工作可去可不去,没有一种必须要去拍电影的感觉。 张献:就说她当时跟公司签了合同,不能迟到早退。 侯咏:以前她还在家里干活,偷跑出去拍戏,但试镜以后她要正式去拍了,家里的这个工作就不能做了。 张献:所以应该交代和强调一下。 侯咏:茉拍戏那一段不是清宫戏是现代戏,我在找那一段。还有一段《如此繁华》中的也可以。但是现在还不确定。 张献:到时候我们模拟这个场景拍,但是什么片我们不提,但不提片名,又有点可惜。 侯咏:不用提。不管它了,只有我们知道。是说一个洋房里面住了两个女人,都是男主人公的姨太太,互相之间是朋友。其中一个女人为了整另一个,把她钱包里的钱偷了。然后她就报案了,找一个侦探来破案。但是这个侦探是假侦探,是那女的安排的,所以他就假模假样的来侦破。他说这上面是什么,那仆人说上面是楼板,有点戏剧效果。还有茉在试戏的那一段,我想台词用阮玲玉的遗书的内容,挺好的,可以在那里面选几句。 侯咏:还是要强调一下她要回家,孟老板开始也没告诉她送到哪儿去,她还以为送回家,结果送到一个公寓里面,这么晚了回去不方便,而且明天早上还要拍早戏。反过来还要表现出茉这晚上不回家的严重性,不是很随便的一件事,因为她有可能就是说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把这个严重性要强调一下,所以后来才造成她和她母亲之间的那种冲突。 侯咏:第八场这个礼物我觉得还是不要香水,一直给它贯穿花露水,而且是茉莉花的香味或者形状。也不用单独给她,直接放在睡衣上,等孟先生走了以后她再一看,看床上,床上中央摆着这个礼物。 张献:重要的是母亲跟她的关系,因为整个戏中,男人都是过客,戏集中在母女之间的冲突上,所以母亲的戏要尽快的加入进来,前面都是过场。所以前面母亲即便不吵,那种反对的态度和眼神都是需要的交代,母亲不能长时间的离开这个场景。当茉被母亲正面撞上之后,茉的态度是犹豫的,母亲这时可能转身就走了,茉看着孟老板,征求他的意见,紧接着便追上去,再解释,路上两个人争执起来。 侯咏:这段我想不要放在公寓大楼了,放在片场。她妈在片场等她,然后这一段有一个问题就是没有让我感觉到彻底地能够让茉从此就不回家了,这种力量还没到,一定要能够达到这个力量。 张献:很典型的上海母亲的那种教训,很冷的训骂。典型的上海女孩子的惊心动魄的经历——回不去。但后来,妈妈还是把那个画报放到橱窗里面去了,她在柜台抽烟,她很矛盾的。 侯咏:茉回家敲门,母亲不应门,母亲最后如何出现为好?这一点我也是没有想好,你觉得呢? 张献:如果她不出现就变成一个不巧。 侯咏:不巧也可以。 张献:不然,观众会不接受。为什么母亲躲在后边不出来,茉只一晚没回来,母亲就这样对她,太没必要了,不好。或者母亲急切地奔来,不晓得怎么回事。观众可以理解为是晚了,错过了。 侯咏:错过的含义挺好。茉刚一走,让她母亲再来开门?比如说她的车一走,门开了,母亲往街上一看,没有人。 张献:这个意思比较正,应该是这样,错过了。 侯咏:这场话多了,孟先生叫茉开门啊之类的,就不用说了,敲门声响起来……那时候的公寓里面有没有镜子? 关于影片的讨论(6) 张献:没有。好像和平饭店和锦江饭店什么都没有。 侯咏:而且他也不要说好消息。这个有点露底,也不要说开门,这个门本来就是开了一个门缝,让它露出这个画报。写出茉的一种不太懂人情世故,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应该开门什么情况下不应该开门。后面紧接着就是她发现了画报以后那种喜悦,那种特天真的感觉。这时,孟老板就把持不住了。 杨磊:也许还可以加上一束花,在两个人发生关系的时候可以有暗示的作用。把花朵的落地作为一个符号。 侯咏:啃甘蔗这个动作很好,比较生活化。这些演员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上等人,他们的动作可以表露出原有的阶级特征。 张献:孟老板这个时候应该是强迫茉打掉孩子。 侯咏:孟老板继续给她做工作,头一次不是没成吗,劝说也没有作用,所以只能是第二天或者日后来慢慢地做,他来就是为了说服她。这段还要表现茉一种复杂的心态,既不让他进门又想让他进门。然后她等屋外没有声音的时候再开门看,发现没有人就走到窗户上看,孟老板正在楼下徘徊。 张献:我当时没表达清楚,我的想法就是孟老板这次来到底是要让她打胎还是想带她一起走。她后来应该后悔两件事:一件是我怕疼,一件是我为什么不开门,可能他是要带着我走。造成一个不确切,敲门没开,误了大事,一脚踏错的感觉。 侯咏:这一场孟先生不用出场,直接改为第二天早上,茉醒来了,可能就是窗外有响声什么的,她一下坐起来,好像感觉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外面并没人,楼下也没人,再看窗外有日本兵,她一下就觉得好像有什么问题了。这样大家就明白为什么孟老板头一天还来缠呢,第二天就不辞而别了,因为日本兵一来,他就再也顾不上茉了。 侯咏:先撕睡衣,一边撕一边骂,或者是念叨,不骂也行。 张献:也许就是狠狠地撕,因为她没办法解释这一切,就在那撕,就是这种把她那种无可奈何的东西表现出来。 侯咏:然后就是来管理员来邮递员这些都可以。签字以后回来就看到枕头上的头发然后就拿起枕头往地上一摔,然后看到枕头底下的香水。 张献:她可能是自己摔到床上才能看到那头发,她不能老远就看见。 侯咏:行。 侯咏:茉发现照相馆改成了寿品店,这种改变是不是对情节有所影响,起没起到戏剧作用?或者只是敲了敲边鼓,略微渲染了气氛,但是并没有卷入事件。 张献:实际上交代了当时的社会背景,顺带着把一些重要事件和当时人的生活状态都表现了。 杨磊:而且也比较符合茉独自回到家中落魄的心态,她想要回家,但是家已经面目全非了。 侯咏:紧接着母亲的情人老王就出现了。可不可以直接将楼下改成理发厅,能跟后面老王的事件结合得更紧密。 张献:会不会太戏剧化? 杨磊:我觉得不如花圈店好,没有起到情绪外化的作用,让人联想到生死无常。 张献:让人在关注小的事件的同时,能够非常自然地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些巨大的变化。 侯咏:这块把舅舅提一下,到后来吃饭的时候再提就晚了。或者这样,茉不是推门吗,这门怎么锁着呢,这时候她妈就打圆场,你舅舅来了,然后里面出来一个人,这样就不会给观众感觉是真舅舅。 张献:在上海的一些家庭里,会有舅舅这样的一个人物,他和这个家庭没有血缘关系,也许跟女主人有一些暧昧,常常要拍小孩的马p,但又真像一个成员一样,经常出现在这个家里。老王就是舅舅这个角色,和茉的母亲,茉莉都有关系。 侯咏:这个地方特点比较浓,会不会让上海以外的人不能接受不能理解。要做到明确表明老王和这个家庭毫无亲戚关系。 张献:第一次是站着,第二次她看野眼这一次动作明显地张狂了一些,这一次是坐在窗口上。而且茉还是一直等着孟老板回信过来的,或者等待孟老板汇款来。从窗口看外面,这个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企盼。 侯咏:这段看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张献:母亲实际上是担心她今后怎么办,虽然她说把房子租出去可以收房租,但还是担心,因为两人都没有正当职业。 侯咏:不过那个时候女人有职业好像不是很多。 张献:主要是男人养的。 侯咏:应该还是围绕这个孩子的问题,因为孩子这时第一次出现,出生了以后应该是这孩子应该怎么养的问题。 张献:茉踹摇篮,是不是有点过? 侯咏:小孩在哭,她母亲来肯定是要先把孩子抱起来,她可以踹空摇篮,这样也可以体现她的心情,又不会让观众感觉这茉太残忍了。还有母亲说的红胎记,也许这个红记恰恰预示着这个人悲惨的命运。而且一个女演员分扮三个角色,所以如何将她们区分开,除了环境的变化和语言上表达以外,每个人物是不是可以有一些标志性的动作或者印记,而区分三个人物实际上只要把中间的莉做明确,另两个人物也就很显而易见了,因为莉的正式出场直接接在茉的母亲为莉取名的后面,所以这种对照是很明确的,有名字,和额头上的印记,这样的转场速度也比较快。 关于影片的讨论(7) 侯咏:前一场不是喂奶吗,这场直接开始就是茉给小女孩喂食,一下就到长大了的感觉。这里也可以添加一点老王跟茉的对话,茉一直不理他,两人关系很紧张的感觉,然后在后来的对话当中又有某种转变。茉一边冷言冷语损他和自己的妈,然后又和他带一点打情骂俏,要有这么一个情景。 张献:也可以做她性格有一些随意的东西,主要是心里没有那种特别恨的劲儿。顶过两句以后又很好说话。 侯咏:她是可以随着任何形势的变化而变化的,也比较善良。 侯咏:母亲在出走之前,可能在门外和屋里的有一段对话,这时茉是在睡觉,不能处理的太实,要朦胧一些,不要在之前露底。其实尸体在第二天就被发现了,也算一个小的悬念。 张献:茉的母亲,只是因为老王的变迁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实际上更是一种传统,更因为男人而活着的一种女人的代表。也许她会选择跳黄浦江。 侯咏:这个戏需要一些比较虚的、比较细致的细节描写,多一些有灵气的东西,多一些这种感觉性的点,不能全都是实事。 侯咏:母亲的房间,在此之前从未向观众展现过,但要注意交代好空间的关系,让观众知道这是母亲的房间。当茉进入母亲的房间的时候,也许会发现母亲把钥匙都给她留下了。在这间房间里也许会再次看到那个茉做封面的明星画报。但有个问题,就是她给女儿留的信还有这些遗物要是放在抽屉里面就好像有点不是向别人展现的,而是收起来的感觉。本来我想就是放在床上的,放在床的中央,这样比较明确。 张献:那就每一样东西都很整齐地放在床上。 侯咏:打篮球这段看上去有点不舒服。也可能电影上表现打篮球的太多,所以找一个其他的,要不直接就在礼堂,如果还要这个画外音的话,就在她的近景开始画外音,然后就开始拉开了,拉开就是一个场面了,但是没有人喊她名字了,设计一下怎么喊她的名字。 侯咏:拔河?还可以有什么运动。 杨磊:乒乓球呢? 侯咏:1958年乒乓球没有起来吧。 侯咏:或是女子篮球比赛,他就是教练一样的,有一大堆女的围着他那种感觉。 杨磊:这样莉就看着他英姿飒爽的感觉。 侯咏:女子篮球我觉得比男子要好看一点,就是打得特笨的一种感觉。 侯咏:礼堂有一个好处是什么,就是交代时代背景。我觉得那种口号比如我们支援祖国边疆,我们支援大西北这一类的比较好喊。不能写得太过,太过了让人觉得开历史的玩笑。反正就是一个动员大会,叫毕业生表决心这意思。 杨磊:他是惟一的一个党员,然后是一个领导。他演讲完之后也会有很多女孩过来簇拥。 侯咏:三人吃饭,母亲跟邹杰谈起高占非,完了要加一个两个人谈得不愉快。这一段就是把这个分成两段,一段吃完饭以后,等于是母亲在饭桌上审查女婿没过关,不过就是压着她的态度没说,因为当着邹杰没说,就是等饭吃完了,邹杰走了,直接就是下一场她们在收拾碗筷。结婚的事情就在这说了,马上就要说了。但一说以后就翻了,翻了以后撞门就走了,这段要说到让莉确实待不住了,然后就到邹杰家了。 张献:莉先在这把妈妈惹火了,是她故意的,实际上她没有跟邹杰商量,她是一气之下要独立的那种女孩。然后邹杰马上接着说,先到他家去,然后再结婚。 侯咏:“结婚”这话虽然是邹杰说的,但是事实上,“结婚”是她个人的决定。 侯咏:新婚之夜应该着重表现一下,比如莉在哭,邹杰说我家是无产阶级就是这个情况。新婚之夜闹d房的时候表面上很喜气,实际上很悲哀,整个婚礼娘家方面只有新娘一个人。婚礼的形式具有当时的时代特征,婚礼的处理就是要找到一些表面上的热闹,而莉的心是很忧郁的。接下来是新婚之夜,了解一下1958年的历史,当时的上海底层人的婚礼是怎样的。邹杰家的生活环境最高也就是石库门。现在找到一个挺好的环境。 张献:不是棚户区也不是石库门? 侯咏:是比较底层的原来老上海贫民住的二层木楼阁楼式的,两层,上一层顶比较矮,全是木板楼,底下这一间顶很高,但是不作为住房,是吃饭什么的,地面是地砖很潮湿。进到大门以后有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间作为日常活动、做饭。新房在楼上,楼上一进去跟底下房间一样大,是她的婆婆和小姑子住的地方,再往里有一间小房子作为他们俩个人的新房。水龙头在下面,房里院里都可以,我们可以在楼下建一个,院里也可以。下面整个是吃饭的地方,非常有味道。 侯咏:结婚场面,现在我觉得基调还是太忧郁了,我觉得应该是高兴,在高兴当中有点不对劲,这得通过一个动作来表现,从而来体现莉的性格,有的时候大家都很和谐,突然她就冒出一句话,一下子跟这个气氛就不和谐了,这就是这个人物的性格。 侯咏:这段对话挺关键的,要注意几点: 1 是莉的努力,她真心诚意,特别由衷想做好一个劳动人民家庭中的媳妇。2就是住宿条件的恶劣现在不作为重点了,不是矛盾焦点了,而变成是观念上的冲突。3莉对邹杰的爱很强烈,很主动,她不是说对以后的生活心里没底,而是担心邹杰以后会不会对她不好。4在邹杰家,莉心里带有一种自卑感。首先她等于是逃难到那儿,还有就是她的家庭出身,那个时代她应该觉得自己的这种家庭不是很光彩,她应该抱着那种希望邹杰帮助她,改变她的世界观的愿望。 关于影片的讨论(8) 侯咏:精神饱满地投入工作,工作当中没有任何情绪。在工厂中注意渲染工作气氛,让邹杰和莉干工人的活。 侯咏:这一段就是邹杰的母亲跟她说,你要是跟着我们吃不惯的话你就另吃吧,家里还有一个小煤炉,这个话我觉得挺精彩的,把两个人的感觉烘托得很好。 杨磊:从她特别累的回家之后,往下应该是一种特别索然无味的生活,就是每天吃饭在一大桌上,没什么话说,吃完饭她也不收拾东西,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积累。 侯咏:她洗衣服是在什么状态下洗的。 张献:衣服让她妈去洗,然后她妈妈就骂着。 侯咏:我想她应该最后还是强打着精神去洗衣服,身体是很累的,可是从心里又特别想积极地干点活,结果在洗衣服的时候把手弄破了。我原来洗衣服也把手搓破的。 张献:比如说没有搓着衣服搓着扣子了,就把手搓破了,或者指甲劈了。 侯咏:然后她流了点血,很疼。可是作为邹杰他们家来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手都是老皮,所以觉得不以为然。邹杰过去看了一下,一看没有什么,邹杰的母亲也觉得莉过于娇气,从而引出了矛盾,她由满腔热忱到碰壁,很灰心,最后等于完全失败了。 侯咏:马桶要做点文章。因为房子问题不提了,就可以把这个问题引出来再多提一些。 张献:臭味? 侯咏:臭味是一方面,再一方面比如说她说这种东西实在是不方便,坐在上面,很不舒服。 张献:首先这个马桶印象非常深刻,前面出现一个白瓷马桶,观众在看前面戏的时候对她们家白瓷马桶有印象,这回来到他们家提这个马桶放到家里的时候,上海人很清楚,一看到马桶提到屋子里以后马上就可以闻到臭味。这个戏演到这儿,一提起马桶实际上我是给邹杰一个发作的机会,就是他不能讲道理,臭还是不臭,提起来就是他的痛处,就是这种家庭的痛处。马桶是一个非常羞耻的东西,没有办法,就是这样,所以他一下子就发作起来,别提你家的抽水马桶,连提都别提,就是这样的。 张献:邹杰每天跟着莉回家,然后又不上楼,邹杰每天都在楼下骑着自行车,徘徊一圈之后离去。邹杰走掉以后莉又忍不住的回头看。 杨磊:莉在家等待邹杰到来的这一段戏与茉当初等待孟老板的戏产生一个重复,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张献:观众在这段的时候会感觉到女儿跟母亲是同样的命运。 侯咏:母女俩在家里吃饭,莉回到家以后,外面下雨了,加一场日景,他没来,莉着急了,然后说明天他再不来……接下来就是滂沱大雨,等于她们俩吃饭没有话,风把窗户刮得很响,让她母亲去关窗户,莉心里想着明天雨能不能停,如果雨不停的话,邹杰就来不了,对母亲关窗户的这个动作没在意。母亲看到了邹杰在下面,愣了一下,但是没有什么响动,但是莉一下就感觉到了,马上就下去看了。 张献:邹杰来到她们家之后这个转弯是个很大的问题,是不是要花笔墨讲邹杰的改造? 侯咏:我觉得这个好像是有,但是比莉的改造弱很多。因为邹杰及家人是主流文化的代表者,邹杰到了莉的家,可能也有一些自卑的心理。他带着被子来说我脚臭。但是从心里边他应该还是认为“高占非”这种电影明星什么的全都是寄生虫。但是茉又对他很好,这个就是属于丈母娘疼女婿,这是天经地义的。再一个他在她家老干体力活,他的本色没有变。 张献:原来说有燕子什么,但是猫的感觉有一些诡异。 侯咏:但是猫在影片中用得太多了,显得俗了,俗了以后就起不到它的作用了,如果有特别的戏跟猫有关系的话还是可以的,必须直接跟情节有关。 张献:猫使人时刻想到一种外在的什么神秘的东西在后面。包括后来地板上她老听到的那个声音,踩着地板的那个声音,没有脚步,但是有那个声音,后来感觉是猫的声音,但是一直拿不定,就是她第三次开门出去的时候,就是听到外面好像有声音,但是开门一看没有人,一看是猫,她一直处于一个主观的幻觉当中。 侯咏:猫这个东西不像老鼠每家都有,这个猫除了养以后,野猫肯定不会到自己家里来的。所以,是他们家的猫还是野猫? 张献:猫从房顶上下来一下跳到窗户上,这家人有一些异样的东西,最后的时候它又跑掉。 侯咏:这个感觉好像是这个创作者给这个猫有一个寓意,可是又不明确,然后还会分散咱们的意图,有点捣乱了。 侯咏:对于一般人来讲糊一层报纸就可以了,她一定要把它钉上。母亲把邹杰喊小高,我觉得不是喊错了,就是成心的,她就把他叫小高。这是对茉性格的一个 第 14 部分 欲望文 第 15 部分 茉莉花开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侯咏:对于一般人来讲糊一层报纸就可以了,她一定要把它钉上。母亲把邹杰喊小高,我觉得不是喊错了,就是成心的,她就把他叫小高。这是对茉性格的一个刻画,这个人就年纪大了还很天真。 张献:邹杰听惯了也没有去纠正她,就是莉的反应很大。 侯咏:她可以纠正她母亲,什么高占非,是邹杰。 侯咏:所有的事情在进行中,怀不上孩子的信息,可以显露出来,应该有一段反复,就是她对怀上孩子的一种欣喜,在这个阶段有一个误会,就是莉以为自己怀孕了,原因就是一直没有来月经,非常欣喜,但是终于有一天,从洗手间出来哭了。大概在35天、40天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怀孕,马桶里的经血像花一样的绽开。 关于影片的讨论(9) 侯咏:莉对怀孕的企盼这一点要加强,因为后面的情节里把莉疯的第一点就是她不能生育,这是她性格裂变的第一个原因,只有她前面对生孩子的愿望很大,才能显出她不能生孩子的这个事实对她打击太大。 张献:其实莉是想跟母亲讨教怎么样才能怀上孩子,哪知道一提孩子,母亲就火了。 侯咏:茉对她的告诫就是说你年纪还小,现在又是这种时代,所以不要急于要孩子,她还可以说我早早有了你,我就什么事也做不了了。实际上对莉是一种反向的作用,她更加坚持要孩子。 侯咏:谈起命运的问题,我觉得她自己可以再提一下脸上的红记的问题,这样有一个回应的作用。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她知道她的命运可能就是这样的了,肯定不好的,她自己内心是往下沉的。 侯咏:这里面人物关系有一个变化,邹杰是为了莉抱了这个孩子,初期莉很高兴,他心里也非常高兴,所以他也就努力地去爱这个孩子,然后在这个爱的过程当中,他爱过了,莉就妒忌了。福利院这一段就表现其中一个层次,就是说莉很高兴,这时候邹杰为她的高兴而高兴。起名字这一段话由莉来说。 张献:这个小孩抱来刚满月,她的名字不是原来就叫花吗? 侯咏:邹杰说给她起个名。莉就说不用了,我喜欢这个名字,老天都给我们安排好了,茉莉花,多巧啊。通过她说她喜欢这个名字能够表现她内心喜欢这个孩子。 侯咏:莉检查短裤这一段放在夜闹之前,这样的话她性格的这种变态可以有集中一个表现,给大闹那场戏做一个台阶。 侯咏:闹夜是同一天晚上的事,有一个台阶往上走。这也就牵扯到花对这一晚上的事情闹不明白,不知道怎么回事, 12岁的小孩。 张献:显然她觉得是妈妈精神不正常,有一种幻觉。 侯咏:这个都不用明确指出,不用给她固定,让观众有想像空间。 侯咏:如果邹杰的尸体不在那儿,可以用对话来说清楚。轨道上只有一摊鲜血。要突出莉是消失了,可以用灯光或者机车的蒸汽来表现,一阵蒸汽飘来掩住了花,蒸汽散去,莉已经不见了。不要处理的太实。 侯咏:咱们要设定花和小杜见面时候的对话要少而精,但是要突出人物关系,突出小杜和花两个人相对是什么心态,还得精彩。 张献:一见面就在站台上。 侯咏:对。而且还有点呆板的感觉。当然这块是可以平一点,因为是接上面那一段的结尾,激烈过去以后平一点。我在想一个动作,小杜可以来晚一点,就是花已经下车了,都已经走了。花在等人都走差不多了,这时候小杜跑过来,这样的话有一个状态,不是平常的状态,可以呼哧带喘的感觉稍微有点意思。但是只是一个表面上的东西,实际上心里我刚刚讲的两个人的心态,两个人的人物关系的东西还是没有,我们还得再找到这种东西,对话更能精彩一些。现在有点模糊,现在说的仅仅都是交代的事,台词特别怕这个。这个问题实际上牵涉到后面人物的设置。再有,表现小杜的出场也要利用光线,火车进站时行进的列车车窗上的反光不停的在小杜身上闪动。 侯咏:我觉得她们两个的状态应该是相依为命,这是她们的基本状态。花刚回来以后,外婆睡着了,把花吓得感觉是死了似的,实际上是姥姥的一个玩笑,这样的话,第三段开始姥姥的性格就能出来了,很轻松的感觉。外婆说,你下乡这么多年,你也不管我的死活了。这样她们相依为命的点就出来了,一开场就把她们两个关系的基调定了。说是祖孙好像姐妹一样,一下就把家里边这种内部的这种感觉就开放起来了。然后她就谈到回城的问题,紧接着就是她用冰在擦。然后她在做这个的时候,姥姥也可以出现,说你在干什么呀,她可以不用说很清楚,她就说,这是我留下来的办法。 侯咏:为返城,用冰冰膝盖,真的患上关节炎——为了节省篇幅,交代清楚,也许可以使用旁白,但是如果这里一出旁白就牵扯到一个全篇风格统一的问题。前面不用旁白都能交代清楚,但在这里恐怕就出现了一些问题需要再考虑。 张献:真的得上关节炎用什么方法来表现?其实表现她用冰这种方式以及后来得上关节炎的心态,用画外音是最经济的方式。而且画外音其实是电影的一个很正常的表现手法,刻意的回避它其实是有些自寻烦恼。 杨磊:而且书中和小说中很多意境的东西是主要寄托在文字上的,不是画面中给的。如果舍弃掉这一块就比较可惜。 侯咏:把小杜设计成跟花一块下乡回来。小杜留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大学。她留下来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小杜考大学。回到城里来以后,两个人约定说,我们的关系不要告诉外婆,因为外婆反对,这是一种设定。再一种设定就是跟外婆说,外婆反对。你看怎么样好一些? 张献:从我们做戏的高c来看,我觉得我们这个戏做成这个程度的话已经完整结成一体了。如果我们从这个高c来看最终的结尾,再看前边的话,我觉得我们找到了统一的东西。第三部分一开始两个人就是一种爱情关系回来的,为了结婚。而最大的障碍就是外婆。外婆也许早已经表示出来叫她绝对不要谈恋爱,更不要说别的了。要不就是外婆从来不知道有小杜这个人,她是带着去见的。 关于影片的讨论(10) 张献:如果感情很好的话,为什么要去破坏它,为什么让小杜去读书?她应该不乐于让小杜考大学。 侯咏:我觉得很自然,她在以爱为基础的前提下,让小杜去读大学。比如现在很多恋爱关系的对象,如果一方提出要出国,他又有这样的机会,虽然这一方感觉他一出去是凶多吉少,但还是很情愿让他去出国,甚至连办签证一些细节可能都要替他去办。 张献:我就处理过这样一个故事,在北京圆明园女的拼命挣钱养活艺术家。 侯咏:所以说这种行为肯定是出自于一种爱。 侯咏:用一个小的不经意的动作,来表现花对小杜的爱。 陈袅袅:我曾经看见一个女孩为他男朋友洗头,没有对话,但是那个亲密的感觉表现得非常明显。 侯咏:花就是一个特别少年老成的那么一个人。情节可以用不让他抽烟,她很强的管着他,在这个过程当中小杜感受到了一种不自在,等到他在火车站离开的时候,花又去送他香烟,在这个之前由于拉肚子的原因,小杜跟她两个人之间感情上出现一些危机。这个都是在小杜走之前。小说写的三个人完全是按一个人写的,没有作性格化的区分。 侯咏:现在剧本中的小杜太实了。比如说排队买书,我觉得可以让花自己去,很早就排队买书。她做这些的时候,好像挺踏实的,让观众感觉,哎呀,花真是用心良苦。而且一步一步独自地默默做一些实质上的事情,都是为了让小杜考上大学。用心、用钱、用各式各样的情感、各方面的东西来帮助小杜。这也是电影局的意见,我觉得这个意见可以利用,其实不影响什么,反倒还是有好处的。我觉得能不能把这个作为花的一个主要行为动作。 张献:结果就是一个负心郎的故事。 侯咏:还有一点要注意,特别要防止让人觉得第三段是写两个隔代女人的勾心斗角。我们强调她们俩人分歧、矛盾以后,两人之间的爱如何体现。一定要注意,其实根本是出于爱的动机才造成了一种冲突的效果。 张献:对于茉与花相见的状态,她们祖孙的关系看起来是好的。茉关心花的个人生活、感情生活,都是出于好的目的。之所以后来弄了一个大误会,伤害到双方,也是想通过这个误会来说明问题,实际上包藏着一个好的心、善良、爱的心。包括她给花介绍对象、藏信等等,都是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吃亏,重复自己的命运。 张献:茉藏信并是觉得花现在正在步步走入深渊,她是由一个梦醒看到小杜最终抛弃花就像当年孟先生抛弃自己一样的结局,所以才藏信,她不是恶意。 侯咏:非但不是恶意,而且是非常善意。 张献:她会不会看到了这些信,知道了信里面的某些内容以后发现了某种玄机,所以才藏这个信。如果观众要设想,老太婆会不会把信藏起来自己看,我写这个信都是被拆开的,是比较有意思的状况,我没有明写。 侯咏:中国人特别爱干这种事,不讲人权。而且父母、长辈看子女的信是天经地义的。没有像西方人对这种事的敏感,这种事按西方人的道德标准可以告你。 张献:我们在设计这个人物的时候,惟一提出而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是她是个处女。 侯咏:处女怎么了? 张献:这个人物是处女状态的话,我们要解决一些问题难度比较大。 侯咏:就是交朋友,上床。 张献:对,全部要成为问题,观众接受的时候从零点开始。如果她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像苏童小说中的这种状态,就不必了。她以前的经历中间没有小杜,给观众感觉好像是很长的恋爱。我要注明花的这种状态,实际上小杜在她生活中并不重要。不要把花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涉及过感情的人,让她一五一十地来经历一番,产生很大的一种爱。实际上我是想洗刷她对小杜的爱,她对小杜的爱事实上不是一种强烈的爱情。所以女人命运的主题能够比较好地体现出来。 侯咏:这一瓶花露水用了一辈子,有没有这种可能,等到最后她死的时候,还剩了一点儿,花把最后一滴用在了她姥姥身上,这样的话道具的设计就比较完整了,一直贯穿着全片。 张献:后面不生孩子的原因是什么,最关键的是小杜不要她生这个孩子,这一点从何而来? 侯咏:作为小杜来讲,不愿意被孩子牵制住,作为一个男人来讲,他还是不想负这个责任,年轻轻的,他还有梦想,有更广阔的天空,如果要是他有一个孩子的话,这个天空就不属于他了,是这种心态的,所以他不希望要孩子。实际上跟孟老板的想法是一样的,孟老板也是这样的,不愿意找这些麻烦。 侯咏:花发现自己怀孕之后,会跟小杜交代,她会希望有一个回旋的余地。但小杜的反应非常的激烈,而且坚持要求花去打掉孩子。在完全没有希望达成共识之后,花决定独自面对。所以两个人的矛盾一定要表现得非常尖锐。花处于完全无望无助的境地。 张献:小杜就是这样一个不想要孩子的男人,这种行为会不会引起观众的不理解。我们要让观众理解,让人觉得他还是正常的,《八月照相馆》就让观众对这种常常不被理解的事情给予同情和理解,我们需要为它设定一个前提。一开始应该是小杜热烈追求花的,但是由于花顾虑重重,认为小杜应该完成学业之后两个人再结婚。但是没有想到,几年的大学生活,使两个人的状态完全的改变了,小杜一直生活在一个比较年轻的、进步的环境里,属于一个更加年轻的阶层,而花还停留在过去,停留在日常生活里,两个人产生这种差距之后就形成了花想如约结婚,而小杜在犹豫,他想的也许是继续出国深造什么的。但这并不影响在小杜眼中两个人的感情,他们更像亲人而不是恋人,也就是说小杜遇到什么样的烦恼都会想到找花倾诉,也会爱花、帮助花,但是他没有结婚的准备。 关于影片的讨论(11) 张献:最后处理要不要生下负心郎的孩子的问题,我们又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首先解决这样的矛盾比较老套。 侯咏:这个难题难吗? 张献:要解决是容易,我们现在几乎是已经解决了。前面都是这样做的。但是跟我最初写作的时候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我们还在处理这么一种问题。这些太陈旧,太老了。而且这样一来还是把问题归结到了她跟小杜的关系上。实际上我们现在做的努力是把小杜推到次要关系上。他们所做的事情是祖孙两代人,第三部分就是要让这个戏集中在祖孙两代人的情感冲突上。我们一直在纠缠花的感情,感情深到如此地步才生下孩子,这一点非常勉强。在我们这个时代女人生不生孩子,虽然跟男人有关系,但关系不是很大。这才是我们要完成的主题。不然的话,我一直担心里面纠缠背信弃义,惩罚报复什么的。 侯咏:吊唁她的父亲这个场景还是很好的,就是说姥姥跟她说的她自己的身世和她父亲的情况以后,她就可以找一个机会去吊唁。她怀孕以后,小杜也走了,姥姥也死了,她自己怀着孕一直到生产的这个阶段当中,就她一个人,没什么戏,可以设置一个她到铁道边去。 张献:小杜从习惯传统上来讲,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是一个负心郎。 侯咏:小杜应该是一个概念性人物,代表男性,男性对女性来讲就是一个不诚实的人,但女人用一生的精力,用世世代代的希望来寻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这是女人的道路。如果把三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来看待的话,等于茉代表了一个女人一生当中的青春期,是没有思想的,浪漫的天真的这个阶段;莉代表了一个女人当中的青年时期,青年时期是有一些想法,但是不成熟的想法。想要寻找一个有靠山的男人,想要有一定的意识,但是做不好,做了一种后果,第三代花代表了一个女人的成熟期,她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她就一心的去做,这样做,一直也是想寻找一个能够靠得住的男人,但是男人是靠不住的,她最后领悟到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第三个人实际上就区别在战胜外界的,明确自己怎么做,同时又能做到。 侯咏:再一个把她为生小孩的准备工作做足了,现在写得不够。具体的后来我又想到,这些怀孕的女人,其实在这方面都是非常用心的,但是我们要写到这个花要超过所有的女人作这种准备。比如说在家里面贴上特别漂亮的胖娃娃,每天看,胎教,坐着看胖娃娃这种比较视觉的东西,听音乐,做体c,她可以找一本书来按着书来念这都是很直接的东西,有一段这种戏以后,她再去医院掐表,这样有效果,所以我觉得最后这一部分,大概有20场戏就完了,当然尽量能够长一些,我现在感觉就是我们谈到的一些内容不会太长。 张献:小杜离开后,花独处,要养育孩子的坚定信念和也许会失去爱人的压力交织。 侯咏:这个时候花是一个很成熟的女人了,她并没有流露出很大的失望和悲伤,和母亲与姥姥形成一个反差。也可以看出花对男人的一个态度。 张献:要表现出花在这一段时间所承受的压力。 侯咏:可以用当初邹杰和莉的那种关系,小杜也是总在楼下出现,但不上来。当小杜走后,花会感到失落。 侯咏:因为花还对小杜抱有希望,还觉得他有可能会回心转意,但是他真的回来以后,仍然没有改变,最终真的走掉。 侯咏:音乐起来时会很感人的。茉莉花的歌声贯穿下来没有问题。歌曲就是当年茉在生日舞会上唱的那首歌。第三部分出两次这首歌,还有最后片尾一次。 张献:抒情电影。 第 15 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