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地狱微笑时》 第 1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第一章 引  子 黑暗笼罩着一切,也笼罩着她那少女的胴体。没有人能看见她,但她仍然恐惧地发抖,蜷缩在那张大床的一角。她叹息着,幻想着,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地向另一个世界渗透。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她不敢去想,却又不能不想。让自己的手指象抚琴那样在空气中摆动、弹拨,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终于,手抓住了她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从来没有过的激动,立刻使她昏了过去。 一阵粗犷的喘息,让她苏醒过来,又让她陷入更深的昏迷,在迷惘中,她看到了,也感觉到了,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好像它本身也有生命,更有思想,在黑暗中游动,一寸又一寸地接近她,让她出汗,浑身燥热,又突然陷入冰一样的冷战中,啊!它抚摸着她,就像一个概念抚摸着一个理性。最深刻的触觉,最传神的感知,让她少女怀春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爆裂。她几乎就要高声叫起来,却把自己的嘴唇咬破。血,一滴一滴地渗流下来。她的少女的最敏感的部位在一个男人的抚摸下竟产生了一种诗意。她幻想着,拒绝着,期待着,绝望着…… 她是不成熟的,实在地说,还是个孩子。可是当她心目中的那个他象黑暗本身一样潜伏过来,包抄上去,把她的胴体紧紧地裹住时,只有一分钟的功夫,她的整个女人的生命就成熟了。伸出两条柔软的胳膊,紧紧地搂抱着那看不见的躯体。要说话,要歌唱,尤其是要大声地哭。终于,她什么也表达不出来。只是在一阵生理的巨痛中悠悠地呼出最后一口气,就沉沉地睡去了。她的下t仿佛飘她而去,淡淡的血y染出一朵玫瑰花。这个纯情的女孩子啊,难道她的爱情的生命就在这里终止了吗?她所幻想的,热爱的这个男人难道在现实中不会再出现了吗? 于是,我们有了一个爱与恨、灵与r、血与泪的故事…… 第一章 大小兴安岭象盆景一样形成了东北地区的独特风情; 也创造了东三省的主要财富。 有三条大河如同三条银色的飘带; 从令人生畏的原始森林中呼啸而出; 在山谷间冲积出了著名的三江平原。哪三江? 从西而来的黑龙江; 从南而来的松花江; 从东而来的古尔纳河。在这三条水流的汇合处; 出现了一个方圆十几里的三角洲。 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它三面环水; 一边临山; 老早的时候就有人居住; 就有了奇奇怪怪的传说。古时候这里曾是金国的便都; 称作 quot;五国城quot;; 南宋的徽钦二宗不是曾被捉到 quot;极寒之地quot; 坐井观天吗? 原来就是在这个地方; 至今这里仍留有那两口quot;坐井观天井quot;的遗迹。到了清代; 有好几个妃子就从这里选出; 因而在三百多年里一直得到了清王朝的特别眷顾; 命名为 quot;木兰镇quot;; 意思是 quot;此地出尤物;quot; 一直沿用至今。这个地区本来只居住着满族的几个部落; 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 陆陆续续从关内跑来越来越多的移民; 有逃债的; 有拐了地主的小老婆的; 有输红了眼的赌徒; 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丢人现眼的政客; 被同志出卖了的革命党; 以及饥民; 拓荒狂; 白日梦患者; 更有相信一块银元比月亮大、卖了一只老母j就来闯关东的东北人那真正伟大的祖先们。结果到了七十年代; 也就是本篇纪事开始的时候; 小小的木兰镇已经有了五六万人口; 而且成了这个地区县政府的所在地。 县政府那座大白楼是日本人盖的; 曾做过医院; 关东军司令部; 苏联红军指挥所; 红卫兵“造反上天战斗队” 的大本营; 它就在城中心; 现在文革以後的第一届政府正在工作着。在县政府的东边有三排青砖平房呈u字形摆开; 南边则有一扇没有门的大门; 形成了一个特大的四合院; 住的全都是县政府的家属; 因此人称 quot;县委大院quot;。这是一个春天的傍晚; 大院里的几十户人家都在生火做饭了; 呈现出一片令人陶醉的生活景象。长着一簇簇青草的房顶上; 一只大黑猫正在叫春。一个刚下班的长着吓人粗眉毛的女工; 隔着篱笆墙吵架似地跟另外一个女人说话; 其实是在告诉她一个治疗初孕反应的偏方。在临院; 粗眉女工的因病退休的丈夫在耐心地学j叫; 想把那只总想去别家下蛋的老母j引回来。几个小孩聚在公共厕所前; 又兴奋又沮丧; 兴奋的是其中的一个小男孩成功地瞒过家人; 把买菜找回的一毛钱藏在裤腰里; 沮丧的是他解手时把那毛钱掉进了粪池子。更热闹的是一个后妈正在打她家的三丫头; 那小姑娘把豆油瓶碰翻; 以为掺水就可以恢复原样; 不想水和油就象变戏法似地一下一上; 把回家做饭的后妈吓了一跳; 焉能饶得了她。乱哄哄地; 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大院里渐渐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 靠近院口一家的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了; 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 手捂着肚子匆匆而逃; 肚子上的血顺着手指缝渗了出来。在他后面紧追出一个人; 手里握着一把尖刀; 刀锋上赫然显出血迹。两人一前一后; 飞快地跑出大院; 顺着马路朝东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暮霭里。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快; 且又是那么奇怪地闷声不响; 大院里竟没有人注意到这惊人的一幕。过了一个多钟头; 拿刀的那个人回来了,同样地只是气喘吁吁而再没有别的动静。他迅速回到屋里把门关上,同时紧张地贴着门玻璃朝外张望,确信没有人注意才把门c上。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刀。顿时又紧张起来。他到厨房把刀洗了又洗,那时一把剔骨刀,想送回抽屉,又改变了主意,把它塞到了锅灶台上的一条砖缝中。此时屋内已经昏暗。他却不开灯,在外屋又慌又乱地来回走,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把整个事情想清楚。在里屋他的妹妹正在哭,更使他心里乱得不行。他几次朝里门冲去,想制止哭声,却又退缩回来,最后他自己竟也哭了起来。他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王朝和不是一个有胆量的人; 相反; 他是个胆小鬼。刘大方是他的同学; 更是他唯一的朋友。现在他捅了刘大方两刀; 竞把他杀了。他追刘大方追出四里多地; 一直追到东大坝下; 在柳树林里绕来绕去;终于给他补上一刀; 将刘大方刺倒在地。树林里有好多土; 是附近居民取土修房扒炕留下的。王朝和把刘大方拖进最近的一个土坑; 用手扒土; 用脚踢坷垃; 七手八脚地将他埋了起来。当时在情急发狠的状态度中; 王朝和只要泄恨;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他坐在黑暗中; 冷静地回想刚才那一幕; 又惊又惧; 仿佛是在恶梦之中。浑身颤抖着; 他跪下来; 以头顶地; p股撅得老高; 象驼鸟要把头c进沙漠一样; 静等那最可怕的惩罚的来临。他今年刚刚十八岁; 却要因杀人罪而死了。这是无法接受的; 然而已是事实。父母亲今天竞都没有及时下班回家; 好象是命运使然; 要王朝和有机会犯下这可怕的大罪。他猛地抬起头; 双目圆睁; 脸上的表情煞是可怕。他咬牙切齿; 无声地对自己发狠。 他终于站了起来; 急急忙忙出去; 在小仓房里摸到一把铁锹; 又找到一条破麻袋; 一根粗麻绳。然后推起那辆 quot;国防牌quot; 加重自行车; 冲出院子; 跌跌撞撞地跨上车; 一溜烟地朝东急驰而去。他知道自己眼下唯一的机会; 就是毁尸灭迹。刚才匆匆地埋在坝内肯定不行; 他必须把尸体转移到南山; 埋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让它永不得见天日。 柳树林里静静的; 只有乌鸦偶尔会突然地怪叫一声; 然后又恢复了沉寂。夜光在这里是深蓝色的; 一切都是影影幢幢。不时有一股风吹来; 令人感到y森冰冷。王朝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林中; 手上的锹和麻袋不时被什么草木钩住; 使他心惊r跳。积年的草叶散发出那么一种腐烂味; 令他越发不安。他就要掉头跑回去了; 但他却咬着牙; 一步步朝那个坟包的方向摸; 觉得死人正在向他招手。当他走到埋刘大方的所在; 停在那里调整呼吸时; 汗水已经糊了他的双眼。他知道现在不能否进行任何思考; 不能再犹豫一秒钟。他抽出铁锹; 弯下身子; 使足了力气去铲土; 恨不能一锹就将尸体挖出。但他却挖了个空。绝不会有错; 他就埋在这里; 在这棵大而弯的树下。王朝和对这里的每一尺都熟悉。但是; 使他目瞪口呆的是; 他刚刚造的那个坟包不见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伏下身去; 他把眼睛睁到最大直径; 象见了鬼一样盯着地上。哪里有什么坟; 哪里有什么尸体……… 在王朝和的面前只有一个空空的土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王朝和身子一软; 栽进了坑中。 刘大方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 就被公认为是第五中学最有出息的学生。他是沉思的; 内向的; 总是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他说话不多; 几乎是出口成章。除了音乐; 他门门功课都好; 尤其是他的作文最受宠爱; 甚至替当时的体育老师写过讲用稿; 他的老师更正式任命他为 quot;班主任秘书quot;。在同龄人中; 刘大方是神秘的; 孤傲的; 女孩子都悄悄地琢磨他; 男孩子则会从家里偷馒头往他书包里塞; 只要能跟他交上朋友。在县委大院里; 刘大方家是最穷的; 吃的永远是粗粮; 他一年到头穿的都是哥哥的旧衣服; 而且还带着补丁。但他绝不沾别人的东西。他无情地嘲弄富家子弟; 拿他们的蛋糕去喂狗。在他身边总有一大帮男孩子; 帮他家拉煤; 为他上山砍柴; 到粮店背米。而刘大方赏赐给他们的; 则是同时向五六个人口授不同的作文; 保证他们每个人能得八十分。大院里有五六十个孩子; 经常分化组合成几个对立的团伙。每一个团伙都想拉刘大方进去; 但他对他们嗤之以鼻。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与任何人为伍。 如果有人向他的独立挑战; 那结果总证明是愚蠢的。有一次; 刘大方上房晒白菜; 有几个坏小子把梯子给搬开了; 要刘大方答应入他们的伙; 否则就不让他下来。刘家住的青砖房是大院的正房; 几乎有二层楼高; 那帮坏小子以为这下可把刘大方拿住了。谁知刘大方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无声地站在房檐;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竞神色平静地跳了下来。尽管他的腿蹰了三天; 但是没人敢笑他。人人都是明白; 这个人在别人不敢的时候却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没人敢欺负刘大方; 他也从不欺负人; 更看不过别人欺负人。有一回在学校; 一个出了名的外号叫 “大肥皂”的流氓又在打人; 把别的同学吓得远远躲开。刘大方个子比 “大肥皂”小半头; 他走过去时别人都为他捏一把汗。 “你把他放开。” 刘大方平静地说。 “什么?” “大肥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们俩来打一架。” “大肥皂”放开那个男孩儿; 还没搞懂刘大方的用意; 已经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刘大方搬来一块大石头; 通地放在 “大肥皂”脚前。 “咱们一人一石头, 你先来砸我。” 刘大方躺到地上。 “大肥皂” 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妈的你是找死呀? 你以为老子不敢砸扁了你?!” “大肥皂”暴跳如雷; 嘿地一声; 将那块大石头抄了起来。一步一步; 走到刘大方身边; 他将大石头高举过头顶。这小子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挑战; 可把“大肥皂”给气疯了。他决心好好修理一下这小子; 不把他吓死; 也让他知道在太岁头上动土会是什么下场。 “大肥皂”叫着; 跳着; 作势举大石朝刘大方的头上砸来。那声势如此吓人; 围观的一个女生已经吓哭。然而刘大方丝毫安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看着 “大肥皂”; 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大肥皂”终于折腾垮了; 筋疲力竭地放下石头; 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 刘大方慢慢地站起来; 悄然走到石头跟前; 慢慢弯下腰; 无声地搬起石头。他直起腰来; 一步一步走到躺在地上的 “大肥皂”跟前。这时候; 人人都是以为他也是想吓一吓”大肥皂”。可是;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刘大方忽然而迅速举起石头; 半点犹豫都没有; 呼地一声直朝”大肥皂”的脑袋砸下。如果不是与此同时挤上来的一个老师一推; “大肥皂”的脑袋就给砸碎了。饶是如此; “大肥皂”的头皮也给蹭破。这个有名的大流氓竟给吓得昏了过去。刘大方因此受处分; 他因此也成了校园里最可怕的人。从此以後那个 “大肥皂”一百米之外看到他; 立刻就象见了鬼一样地逃之夭夭。不知为什么; 除了班主任; 刘大方跟几乎所有的老师关系都很紧张。尤其是教导主任; 对他几乎到了仇恨的地步。在很大程度上; 这跟主任的小舅子有关。 他的小舅子原本是北关公社的一个会计; 从本质上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而且根本不会教书。 第一天来上课; 他是那么紧张; 竞想喝点酒壮胆; 没想到喝得太多了; 以至于最后趴在讲台桌上打起了呼噜。 他把 “虔诚” 读成“文诚”; 把“骑虎难下”写成“骑虎南下”; 解释为“骑着老虎向南跑了”; 很快就成了全校的笑柄。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说得太多了; 有一天早上他来到教室; 发现自己后边拖着一条牛尾巴。他怀疑这是刘大方搞的鬼; 于是每次上课都找磋整他; 不是让他背整篇的课文; 就是让他造最难的句子。但是只要他来上课; 教室的炉子里准有人放辣椒; 呛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话都说不出一句; 还上什么课。小舅子向姐夫诉苦; 教导主任恨得直咬牙; 决心把这个刘大方彻底摆平。他下了很大工夫; 终于找到了刘大方的一个重要把柄。一个教导主任安排的学生; 为他从刘大方的日记本上抄下一首诗: “小鸟依朽木; 朽木将欲摧; 茫茫四旷里; 不知何处飞。” 这简直是一首反诗! 教导主任在全校教师会议上宣布; 要查刘大方的思想根源; 尤其是一定要把他的祖宗三代查清楚。刘大方的班主任对此持有异议; 竟也被上纲上线弄得灰头土脸。此时正是时兴大批判的年头; 在教导主任的压力下; 校长宣布召开全校师生大会; 要刘大方在会上把问题讲清楚; 让师生共同挖他的灵魂深处。当刘大方走上台时; 全场一片肃静; 人人都想看一看他被吓瘫的情景。他的表情是若有所思的; 在麦克风前讲话时; 目光好象越过了时间和空间。他确实深挖了自己的思想根源; 把那首小诗分析得那么可怕; 使人们都要相信; 因为这首诗他已经成了这个地球上罪孽最深的人。教导主任大喜若狂; 心说:quot;好小子;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他报复心切; 根本没有跟校长商量; 就激动无比地在讲台上跳着脚宣布; 要把这个写反诗的人交给专政机构; 要刘大方彻底交代。这时; 全场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刘大方; 鸦雀无声。只见他沉静地走到教导主任跟前; 慢慢地伸出手; 从教导主任的衣袋里掏出一本书来。那是 《庚子诗抄》; 晚清革命党人的狱中诗词汇编; 乃是海内仅存的几种善本书之一。整个第五中学都知道; 教导主任曾带人抄过一个收藏善本书的名家; 并把收藏全部交了公。但是; 校长从刘大方手上接过书; 先是吃惊; 然后大声读了起来。教导主任一p股坐在台上; 死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明明把书藏在米缸里; 何以竟到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而且竟随他来到了会场。更因为校长向全场宣布; 原来那首诗乃是清人作品; 就在该书的最后一页上。 熟悉刘大方的人都有一个强烈的感觉; 那就是; 他好象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 与周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世界简直是格格不入。他学什么都好; 可并不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而高兴。事实上; 他对什么都不关心。显得那么神秘; 又那么孤独; 给人的印象是; 他生活在一种奇特的幻想里。去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 轰动了整个木兰镇; 更说明了刘大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为人。 那天是腊月十六; 几乎是木兰镇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天; 江北刮来的烟泡; 把石头冻裂; 大树冻出惊人的响声; 家家都蜷在火炉边瑟瑟打抖。韩成功家是本镇仅存的真正的职业猎户; 就在昨天晚上; 爷几个从东山里活逮了三头小黑瞎子回家来。他们把活泼好玩的小熊藏在地窖里;哪里想得到自己正惹出天大的祸来。事实上,当全镇的人都被那一声巨吼惊呆时,家家都围着火炉在吃早饭。后来有人回忆说,当时他们以为是苏联坦克开过江来了。出现在镇东口的是一头高大无比的黑瞎子。它人一样站立着,双掌狂舞,口沫连连,挂着冰霜的长毛迎风飞腾,血盆大口把一股股白气直s天空。自己的孩子被偷,黑瞎子一路寻来,已经完全疯狂。等公安干警和民兵真枪实弹赶去堵截时,黑瞎子已经挥掌打进城里。它打翻了一个信筒子,把一辆大粪车捣毁,那可怜的刚进城拉粪的农民吓得抱头鼠窜,拉车的马则被打掉了后胯。镇中医院什么病也治不了,什么药也没有,唯有一件事做得又怪又好,那就是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早升旗晚降旗,郑重得不得了。然而今天他们终于美到了头:大黑瞎子将他们骄傲的本钱——那根擦得贼亮的旗杆——连同水泥座子一起扳倒。 一个下夜班回来的光g汉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大黑瞎子把他住的小马架子拆成了平地。最后,黑瞎子窜进了城西头的那间豆腐房。那是一大间石头房子,给烟熏火燎得里外挂着黑灰。但这是全镇唯一的国营豆腐房,不管多冷的天,每天大清早就有男女老少端盆提钵来排队。然而公安和民兵追到这里时,人影也不见一个; 只有满地的铝盆木盘了。豆腐房里里外外的人跑得精光; 但是公安局国副局长知道黑瞎子就在豆腐房里; 更明白下一步的官运如何尽决于此。他布置人马把石头房子团团围住; 准备向黑家伙发起最后的进攻。就在这时; 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一个警察向国副局长报告; 说有一个少年人想闯封锁线。这是国副局长第一次见到刘大方。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 面目清峻。但是仔细看他的眼睛; 国副局长忽然感到很不舒服。那是一双深邃的; 不容欺骗的眼睛。为了生病的父亲; 刘大方每天一定要给他买一斤豆腐; 那是父亲最爱吃的; 也是他家唯一能供应得起的营养。quot;胡闹!quot; 国副局长一把将刘大方推开; 然后去忙碌别的了; 根本没有将这呆小子再放在心上。疯狂的黑瞎子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 国副局长一时不敢发起攻击; 弄不好就要伤人性命; 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在这时; 忽然有人惊呼起来。国副局长急看时; 差点没晕在当地。那个面目冷峻的少年人;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过封锁线; 此时已经端盆走到了豆腐房的门口。所有的人都朝他大声叫喊; 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因为此时他已经走进了那黑乎乎的屋子。后来人们在分析刘大方的心理状态时; 做了许多可笑的假设; 而最后的结论则是一致的; 那就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甚至比那头黑瞎子还疯。 人类可以划分为两种: 有意志的人和没有意志的人。刘大方就属于前一种。 当他决定做事的时候; 尽管那件事在别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甚至是荒唐可笑的; 但他却象着了魔一样; 非把它做到底不行。他可能是同龄人中最有理智的; 但是为了搞明白一只蚂蚁如何背伏比它重几倍的一颗大米粒; 他可能要观察上一天; 而牺牲掉一场最好看的电影甚至更重要的事情。他是孝顺的; 为了父亲的病; 他c的心比任何人都多。每天让父亲吃上心爱的豆腐; 已经成了他的生活本身; 有了一种神圣的意义。要阻止他; 只能让他去死。惟有对他的性格有真正的了解; 才能明白为什么此时他只想着铲一斤豆腐; 再无他念。他进去了; 外面的人顿时候鸦雀无声。人人都要在等待一声兽吼; 一声惨叫; 等待着亲眼看到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惨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国副局长再也沉不住气了; 指挥人马冲了进去。 人们谁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 大黑瞎子正在喘息中; 把刘大方坐在p股底下。大方已经奄奄一息; 然而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那个铝盆; 盆里装着两块豆腐。 认识刘大方的人最后都得出结论; 要跟他交朋友是不可能的; 他对别人太漠视; 对外在的一切太不以为然。他生活在亳无感情色彩的梦中。他是个冷血动物。 然而; 谁也不曾想到; 从初中一年级开始; 在刘大方的身上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变化。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却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女孩子。他骂自己没出息; 可是一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他就心跳; 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女孩子的衣服; 她们头发上的花边头绳; 甚至她们身上廉价雪花膏的气味; 使他久久地发呆; 长时间地偷偷地回忆; 体会; 并为自己的没出息气得要流泪。晚上; 他睡不着觉 ; 眼睛盯着黑暗的天棚; 却能真切地看到班上的每一个女生; 她们的傻笑; 以及她们毫无意义对话的每一个情景。他为自己生理上出现的变化难过; 自责; 却毫无办法。女生的存在使他看不进书; 甚至不能思想。 早晨; 他躺在被窝里; 因为被突然惊醒而激怒。父亲刚刚用鞋底拍死一只蟑螂; 此刻正蹑手蹑脚地走开; 自以为没有惊动儿子的懒觉。刘大方厌恶地把被子头上的死蟑螂抖掉; 看着父亲的背影。他一年四季穿着的黑棉裤是多么脏啊; 而他头上戴的爷爷留下的毡帽又是多么难看啊。他明知道我的觉轻; 却故意把我弄醒; 还假装不知道; 这是个多么虚伪的人啊。弟弟大了; 可以为他抓药买豆腐了; 用不着我了; 天啊; 我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啊。刘大方这样想着; 竞真地生开了气。明知道这是瞎扯胡说; 他却止不住思路。在起床之前; 他盯着墙上的月份牌; 1972年6月15日; 他忽然感到浑身发热; 牙根痒得厉害; 非把这句话念出来不可。“1972年6月15日;”他小声说; 立刻又大声重复:“1972年6月15日。” 一个星期以後他才找到自己兴奋的原因: 原来那天是一个女同学的生日。莫名其妙地; 他能记得好多女孩子的生活细节; 注意到以前从未注意过的情况; 谁高兴时鼻子尖出汗; 谁生气之前总要打一个嗝。上课时他很难集中精力; 同桌女生手上的小酒窝使他不敢看; 却又想看得要死。这天晚上; 他躺在被窝里; 抚摸着自己的生殖器。最近一个时期; 只要触摸到那里就有一种快感;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灵的震颤。他发现; 每次把手攥在那里; 都有一样全新的感觉; 攥的时间越长; 那种体验越刺激。现在; 他闭着眼睛; 幻想着;幻想着; 忽然; 就在他感到手软腕酸而要松开时; 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感觉出现了。那种感觉伴随着一阵肌r的抽动; 不是别处; 就是他的生殖器本身。天啊;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跳动啊; 痛快; 极度的痛快! 刘大方差一点叫出声来。但是; 当他准备更好地体味时; 那感觉又没有了。奇怪; 接下来不管他怎样努力; 却再也找不到它; 那神奇的跳动。折腾到后半夜; 他感到了困意;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猛然间; 当他的双腿无意中夹住被子的时候; 那令人抽搐的感觉又出现了; 更突然; 更强烈。这一次; 它持续的时间很长; 竞有好几十秒钟。当它终于止歇; 刘大方胆怯地伸手指去摸时; 他完全被自己摸到的东西吓坏了。那是一种y体; 温热的; 粘乎乎的。那是他第一次s出jy来; 无色; 无味; 无声地摊在他的肚皮上。家里人觉得他变了; 易怒; 对家庭事务再不感兴趣; 对弟弟妹妹更加严厉。同学们也觉得他更孤僻; 对男女生再不正正经经地看一眼。他把自己生理上的变化掩饰着; 把感觉深藏着。他甚至故意显出对女生的敌意; 越是动人的女孩; 他的敌意反而越深。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从西山矿区转来一个女生。她叫凌晨; 关键是她有着令人难以相信的美丽。谁不知道初中女生的模样? 扁平; 害羞; 举止笨拙; 象半大不大的鸟一样带着发育中的憨态。然而这个凌晨却相反。她不是一般的好看; 而简直是艳丽的; 光彩照人。鹅蛋形的脸; 梦幻一般的大眼睛; 使她看上去就象画中美人走下墙来。 而她小巧的闪着光的嘴唇; 她的白晰的脖子; 修长的双腿; 又带出现代女孩的傲气。事实上; 她是班里最骄傲的女孩。第一天老师带她来上课; 一进教室; 不待老师介绍; 她自己就对全班同学说: “叫凌晨; 是从矿区二中转来的; 以後咱们一块学习; 一块进步。”可把别的女生给气死了; 不但是因为她太好看; 而且是因为全班的男生都看傻了眼。只有刘大方从第一天就看她不顺眼。凌晨很快当上了小组长; 不久又当上了班长。每次开班务会; 作为班主任秘书的刘大方总要找凌晨的磋; 跟她捣乱; 把她气哭过好几回。谁都以为凌晨要跟刘大方疏远了; 而事实上恰恰相反。她想尽了一切办法跟他接近; 甚至让老师把她调座位; 跟刘大方同起桌来。真正的原因是; 她爱上了这个神秘的“班主任秘书”。 刘大方身上的那股劲使凌晨着迷。从头一眼看到他; 凌晨就被他的乞丐国王般的神态吸引住了。在凌晨眼里; 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某种含义; 那么玄妙; 又那么帅气; 不为他倾倒是不可能的。见到刘大方两个星期以后; 凌晨开始害起单相思来。在她每个练习本的背面; 都写满了刘大方的名字。她家住在另一条街上; 可是每天上学她都要绕道经过县委大院门口; 希望能碰到刘大方。最后她开始往刘大方的书包里塞纸条; 用初中女生的小脑袋瓜所能想出的一切词句; 表达她的爱慕之心。对此; 刘大方的反应是奇怪的。他以一种嘲笑的甚至是恶作剧的方式对待凌晨; 无情地戏弄她的感情。他给凌晨起最难听的绰号; 故意把书包翻掉在地上; 让里面凌晨的情书给人看见。 最使凌晨伤心的; 是在这个学期末; 全县中学举行诗歌朗诵大赛。 第五中学的参赛作品是刘大方的《青春的足迹》; 一首为纪念本校毕业的一个知青因公牺牲的长篇债叙事诗。 原来定好的要凌晨来担任百人朗诵团的领颂; 为此凌晨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是刘大方却以一种奇怪的理由; 硬着学校换了别人。 过不了多久; 全校都在笑传着刘大方的理由: “她的嗓音不行。” “为什么?” 主持老师问。 “使我们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叛变以后的王连举。” 其实; 刘大方对凌晨的这种态度; 并非意味着他真的怀有什么恶意; 而是另有他因。那真正的原因是; 他已经偷偷地、深深地爱上了另一个女孩。 她就是王朝和的妹妹。 无论从哪方面看; 王朝霞都不是一个漂亮女孩。她长得黎黑; 精瘦; 十五岁了; 还扎着五岁小女孩的羊角辫; 走起路来一蹦一跳; 见了生人又羞得不行; 立刻要藏起来再不敢露头。但刘大方就是喜欢她。在他初次体会到男女之情后的某一天,王朝霞来他家和刘大方妹妹玩。同住一个大院十几年,刘大方今天头一次注意到这个小丫头。她红扑扑的小圆脸,充满了纯真与热情。她有一口又小又白的牙齿,使她说的每句话都显得叮叮好听。她笑的时候,那双丹凤眼顿时弯弯,洋溢出春晖,好象周围的一切都跟着亮堂起来。而刘大方最喜欢的,是她的好看的体态。她出奇地苗条,腰肢出奇地软。当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听别人说话时,不自觉地,她的整个身子象一条柳枝一样变化出弧度。当她用两只小手理头发时,她是多么可爱啊。当她挺着胸、翘着小p股跑起来时,她是多么好看啊。不动声色地,刘大方想着她,爱着她,在心里用一首首小诗赞颂着她。只要王朝霞来找妹妹玩,刘大方就呆在家里。每天妹放学回家,刘大方总要想出办法,让妹妹约王朝霞来家做作业,摆家家。只要能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刘大方的心中就充满了喜悦。为了王朝霞,他甚至跟她的哥哥交起了朋友。 王朝和有一个外号叫“c狗”,在东北话里,那意思并不一定是指他跟狗有什么关系,而是对举止猥亵、行事尴尬一类人的贬称。在县委大院的孩子们中间,王朝和的名声最臭,最没有人缘。他是胆小鬼,告密者,是为了二分钱就能出卖朋友的人。刚才他还跟你好好的,一转身他就向老师告你的状。现在他把自己的五星钢笔送给你,半个小时以后就会领着妈妈来你家讨还,还说是你从他手里骗去的。大院里哪个帮伙都不要他,人人都欺负他,踢他的p股,弹他的脑门,往他的裤子里塞鸭子屎。这样一个没有朋友的人,现在忽然有刘大方来跟他亲近,做他的朋友。王朝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刘大方的举止言行中,难免流露出对他妹妹的情意,贼精鬼灵的王朝和焉有不解之理。但他不在乎。事实上,他正是要利用这层微妙的关系,来交住他这个最体面的朋友。靠着这种狐假虎威的关系,刘大方发现没人再随便他了。时间一长,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有点没法看,不但开始追女孩子,而且竟到了如此地步:他下决心,要向全校的第一美女发起进攻。 凌晨见这样一个臭小子竟敢打她的主意,不怒反笑。她当众奚落他,给他吃各种各样的苦头,指望他能知难而退。她可低估了王朝和的无赖本性。刘大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小科员,且又病休在家,日子过得实在紧巴。王朝和家则不然。他父母亲都是县委常委,工资高,拍马p的人多,在这小县城里是真正的高干级。在王家,父亲宠女儿,母亲宠儿子。由于母亲说了算,王朝和大占便宜,成了家中名符其实的小霸王。他自私,小心眼,尤其是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是用最不齿的手段。现在受到凌晨的怒拒,换上别人早就完了,王朝和却不然:这更坚定了他要得到的决心。他到大坝边的柳树林里,抽自己的嘴巴,揪自己的头发,躺在地上打滚,咬着柳树枝发誓,不娶凌晨为老婆他这个王就是他妈的王八蛋。他他把父亲的照像机偷出来(那是县委宣传部的最好苏联机子),给凌晨拍照。他甚至着母亲把县妇联的录音机借出来(那是县上仅有的一台便携式录音机),为的就是博凌晨一笑。但是这些都没用。凌晨用最严厉的字眼损他,坚决地把他远远地赶开,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王朝和开始想到利用自己的妹妹。 凌晨只琢磨着刘大方,而刘大方看上了王朝霞。王朝和从中发现了有机可乘的一点。他赤ll地向刘大方表示,他可以在刘与他妹妹中间起某种作用,只要刘大方能帮他一点忙。为了王朝霞刘大方干什么都行,但这种事太低劣,刘大方不干。王朝和哭求他,给他下跪,甚至要在他面前自杀。刘大方被不过,只好答应去试一下,警告以后再也不准牵扯他。王朝和自然没口子的答应。 这天放学时,刘大方约凌晨吃过晚饭去看电影。凌晨吃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这就是真的,刘大方已经把票都买好了。凌晨兴奋得根本吃不下晚饭。她打扮得整整齐齐,穿上了最新的衣服,更显得娇美无限。王朝和在电影院门口看到她时,完全被她的艳丽所震摄,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上。凌晨见到王朝和,讨厌得皱起眉头,恨不能立刻掉头跑开。然而刘大方那么客气地跟她说话,那么真诚地招呼她,她的一颗心兴奋得都快要跳出来了,哪里还管什么王朝和。甚至在电影院里王朝和挨她坐着时,凌晨也没生气。她紧紧地挨着刘大方,不看任何东西,幸福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静等着刘大方悄悄地来摸她的手。一只手偷偷地探过来了。但是凌晨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等她发觉那是王朝和的手时,就象摸到了一只死耗子一样,凌晨吓得大声叫了起来。 这次约会狼狈地结束以后,只产生了两个结果,那就是凌晨更加讨厌王朝和,而王朝和更加起劲地追凌晨。明知无望,王朝和仍厚着脸皮求刘大方再帮一次忙。刘大方气得差点打他,说什么也不答应。在这种情况下,王朝和又有了新的主意。这是他第一次打他妹妹这张牌。 王朝霞这时已快到十六岁,长得婷婷玉立,有一种内在的天真可爱。她跟刘英英是好朋友,把刘大方一直当作一个可敬的大哥哥,此外再没有任何别的念头。刘大方偷偷地喜欢她,她又哪里知道。因此当王朝和把她当枪使时,她还完全被蒙在鼓里。王朝和突然病倒,家人都急坏了,王朝霞也里里外外地买药烧汤,为哥哥病情的严重而焦虑。这天下午,别人都不在家的时候,王朝和把妹妹叫到自己的炕头前。看着哥哥突然削瘦的脸,王朝霞很心疼,不知如何才能让他快点好起来。王朝和见妹妹急成那样,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显得更其可怜。他对妹妹说:“朝霞,我的病恐怕不能好了。”一句话差点没把王朝霞吓死。“哥哥要是以前不好,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能原谅吗?”他越说越玄,终于把妹妹吓得哭了起来。看看火候到了,王朝和这才认真起来。“要是你有办法给哥哥治好,你愿意吗?”说得王朝霞一个劲点头,却不知这是从何说起。于是,王朝和详细跟妹妹说了自己的病因,费了很大的劲跟她解释什么是相思病,并使她相信自己患的就是这种病。他讲了自己如何喜欢凌晨,得到她是多么大的福气,得不到她自己会死得多么惨。结论是:眼下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的亲妹妹了。 “可是,我怎么帮你呢?”王朝霞好奇得要死。 王朝和这时开始假话连篇了,说这个凌晨天不怕地不怕,有一个人她是非怕不可的。那个人就是刘大方。王朝霞心想这倒是不错,凡是她见过的男孩女孩,没有不怕刘大方的。拿她自己来说,每次见到刘英英这个哥哥就心跳,也不知为什么,好象他本身带着一种魔力,令人着迷,更令人心悸。王朝和让妹妹相信,有刘大方帮他说项,凌晨准能答应。“可是,这个刘大方是不好求的,我把嘴巴都说破了,他就是不答应。你猜他怎么说? ‘除非有一个人来求我,别人我是不答应的。’你看,他这么说。”王朝和边说边看着妹妹的脸色,心想可不能编过了头,把这个小傻丫头给吓坏了。“你猜他说的这个人是谁?原来就是你。” “我?”王朝霞真地吓了一大跳,脸腾地红了。 “是呀,当时我也奇怪。你猜他怎么说?‘你讲的我一句也不信,只有你妹妹来,对我讲一声,说你是真心喜欢凌晨,我才肯帮你的忙呢。你那个小妹妹,我跟你说,她可是天底下最纯真的人呢。’你瞧,他这么说。”王朝和知道自己必须掌握好分寸,不能让妹妹知道刘大方对她的心思,否则打死她也不敢去了。 王朝霞又惊又喜,想不到刘英英的哥哥注意到自己,而且还说自己的好话,令她的脖子耳朵都要红了起来。可是,哥哥这件 第 1 部分 欲望文 第 2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王朝霞又惊又喜,想不到刘英英的哥哥注意到自己,而且还说自己的好话,令她的脖子耳朵都要红了起来。可是,哥哥这件事本来听着就叫人不好意思,现在要去替他求情,这话如何说得出口?想来想去,王朝霞都要觉得为难。王朝和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最后竟真地流出泪来,央着妹妹救他一命。在万般无耐的情况下,王朝霞只好硬着头皮出去一试了。她觉得自己吓得全身都要在发抖。 刘大方正在自家的院子里劈木头,忽见王朝霞站在院子门口,咬着手指头,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感到奇怪。他直起身来,想朝她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了。王朝霞穿着一件蓝色学生装,下着一条米黄色裤子,显得说不出的苗条,说不出的柔软。她的腰是那么细,小小的臀部形成的曲线真有一股令人心醉的韵味。她刚洗的头,头发披在肩上,刘大得从未见过她的小脸蛋如此红润,如此可爱。他真地看呆了。王朝霞给他看得心里发慌,鼓足的勇气一下子没了,她想拔腿跑掉。就在这时,刘大方跟她说话了。他问王朝霞是不是想找他妹妹玩,并说他妹妹上街买酱油去了,一会就回来。王朝霞并不作声,低着头,扭扭捏捏,两只手不停地绞着,羞得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刘大方又紧张又奇怪,知道她一定有事。催问再三,她终于说了。刘大方又好气又好笑。“真是胡闹,”他说,“我又不是媒婆,”一脸拒绝的神色。王朝霞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看着她娇羞的小模样,刘大方心里一阵激动,几乎忍不住要伸手给她擦脸蛋。他心里暗骂王朝和无耻,竟想出如此招数,且骗自己的妹妹为他出头。对王朝霞的真情使他忘了一切,一激动,他把此事就答应了下来。“放心吧,你哥哥死不了,”他这样说,见王朝霞一脸恳求的神色,不忍心再让她担心,就说:“告诉你哥哥,就说我说的,他要是算个人,以后就再也别弄这一套。我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一边说,他一边望着王朝霞的背影走远,心中充满了温暖的情意,暗自纳闷,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人来求他,要拒绝几乎是不可思义的。要是她以后再一次,甚至多次来,那会怎么样呢?“问题是我没法对她说个‘不’字,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全部秘密。”静静地想着王朝霞,那一天他什么也干不下去了。 礼拜六下午早早地放学了,班干部留下开会。王朝和连小组长都不是,却背着书包,在教室外面转来转去,一脸不可告人的表情。开完会以后,刘大方故意拖延时间,慢慢地收拾书包,等着凌晨跟班主任说完话。这样在她往外走的时候,就跟刘大方走在了一起。凌晨很高兴,希望能单独跟刘大方谈谈心。讨厌的是王朝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刘大方问凌晨星期天有什么事没有,要是没有,想不想去东山玩。此时正是深秋时节,山坡上挂满了野葡萄,山下的古尔纳河上漂浮着落花瓣,好看极了,谁不想去玩?凌晨高兴得又拍手又跳脚,连声说要去。这时王朝和一下c进来,说他已经借到了船。要是愿意,他甚至可以借到渔业社的机动船。凌晨的笑脸一下子没有了。“怎么他也去?”她问刘大方。刘大方解释说,本来不算王朝和的,可是非他不能借到船,“要是没船,还有什么玩头?”凌晨却一脸的不高兴。刘大方朝王朝和挥手,示意他走开,然后又跟凌晨解释了一回。凌晨实在不想错过任何能跟刘大方呆在一起的机会,无奈之下,只好点头了。 王朝和借来的船相当不错,而且他划船也是一把好手。凌晨坐在刘大方身边,手划着清清的河水,心情舒畅得很,再也不对王朝和怒目相向了,偶尔还跟他说一句两句话。王朝和这下更来了劲,一个劲地冲凌晨笑,不停地东拉西扯,一边看她的脸色,一边产生种种非份之想。不多久他们船行至一处沙滩,那里水草多,有成堆的野鸭蛋可捡,更是钓鱼的最佳所在。王朝和把钓鱼用具拿出来,殷勤地帮凌晨上好鱼食,把鱼线甩到水中,再把鱼杆交到凌晨手里。看着凌晨钓鱼,王朝和不离左右,指点着,奉承着,希望凌晨能把刘大方望掉。这时他真恨爹娘没给他一点诗才,要不然真想象电影里演的那样,唱起来。刘大方静静地呆在一边,看着王朝和没脸没皮的模样,只是想笑。凌晨却发现刘大方离她太远了,一个劲招手要他过来。刘大方过来后,她只跟他说话,再也不理王朝和。王朝和闹得老大没趣,恨不能发明一种神笔,把刘大方从眼前一笔抹去,只把他和凌晨留在这良辰美景里。趁凌晨忙着对付一条上钩鱼的时候,王朝和把刘大方拉到一边,可怜兮兮地跟他说:“你能不能故意躲避一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她亲近一会?”刘大方就又往旁边挪一挪。可是王朝和刚要凑上前,想挡住凌晨的视线,跟她把仰慕的话说上一句两句。可是凌晨马上又找刘大方,把头摆来挪去,想把碍眼的王朝和推开。 王朝和瞅住一个机会,又把刘大方拉到一边,一付可怜虫的模样,央求刘大方说:“你好人做到底,行吗?”刘大方笑看着他,不言语,等着听他往下说。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王朝和是他见过的脸皮最厚的人。显然,王朝和也觉得自己下边要说的话太不象话,因此也扭捏起来。吞吞吐吐地,他终于说出了要说的话:他要刘大方回家去,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他。刘大方一听这个,鼻子气得差点没歪了。“你就说刚刚想起家里有事,我先用船把你送上岸去,怎么样?”王朝和几乎要朝他作揖,打躬,下跪,做任何卑贱的动作,只要刘大方答应。刘大方真不知拿这个家伙怎么办才好。看着他的可怜样,刘大方倒真地动了恻隐之心:这小子看来是真爱凌晨,其情可宥。最后达成了协议,要刘大方撒手离开是不可能的,但他找个借口躲开一下。“你有什么废话赶快跟她说,”刘大方警告,“别的可不准你胡来。”王朝和连连保证说:“那哪能呢?我只是要跟她表表心意。” 刘大方说他要去解个手,朝沙坡后走过去,消失在草丛之中。他在那里坐了一会,又走了一会,心里感到很别扭。要不是为了王朝霞,他会跑到这里来发呆,真是疯了。想到王朝霞,他心里顿有一股暧意。那天她来求他时的小可爱样,这几天每天做梦他都能梦见。在梦中,他牵着她的手,有种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他现在开始琢磨,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约她出来,说说话。这个美丽的前景使他的心怦怦跳。想象着抚摸她的小手,听着她说话的动人的时刻,他简直不能自己了。但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年纪太小,更主要的是,他永远也不会像王朝和这样,死乞白赖地追一个女孩。王朝霞是他心中的小圣女;这样一个女孩,要追她,那几乎是一种亵渎。左想右想,刘大方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中,以至于被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是凌晨的声音。刘大方急忙跑上沙坡,正好看见凌晨朝这边跑过来。“怎么回事?”刘大方刚一开口问,凌晨已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王朝和坐在河边,脸色煞白,左颊醒目地有两道血印。 事情说来也很简单。看看刘大方走开,左右没人,王朝和胆子大了起来。他走到凌晨跟前,什么也没说,却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脚前。凌晨吓得把鱼杆都扔到了水里,跳起脚来就跑。王朝和这时可以说是不顾一切的,他一下子把她的小腿给抱住了,死也不松开。情急之中,凌晨不是打,而是挠他的脸,一下子就挠出了两道口子,从此永远在王朝和的脸上留下了疤痕。 刘大方跟凌晨一样生气,差点没动手打他的大嘴巴。一场恋爱闹剧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收场,王朝和心痛欲死。晚上他翻来复去睡不着觉,恨得在被窝里掐自己的大腿。这时他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感到绝望。他知道这回自己的麻烦不小,凌晨不是随便给人欺负的,这事非给捅到学校里不可,人人都要笑掉大牙,更糟糕的是说不定学校还会给个什么处分。想到此处,王朝和吓得再也躺不住了,恨不得远远地跑到地球的另一边去死。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妹妹睡的那边有动静。悄悄地,他抬起头来,瞪大眼睛,观察着妹妹的身影。这时已经有十点多钟了,对于习惯早睡的东北人来说已经算是深夜。但是王朝和却眼盯盯地看着妹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紧张地听着屋里的动静,确信没有把父母亲和哥哥惊醒,她一寸一寸地往门口移,无声地把门打开一条缝,身子就象一张纸一样,扁扁地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王朝和惊讶得几乎要叫起来。他不知道妹妹是在梦游,还是自己在做梦。直到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妹妹的脚步声悄然远去,他才如梦方醒似地坐起来,知道一件不寻常的事正在他的小妹妹身上发生。不管那是什么,对王朝和来说它都意味着难以想象。他摸下炕,浑身哆嗦着,象受到极度惊吓的猫一样跟了出去,对妹妹的这种不正常举动又是惊慌,又是好奇。他远远地跟着妹妹,见她出了院门,站在院门口犹豫了一下,便朝大院的那排正房走去。刘大方的家就在正房的最西头那一间里。王朝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偷偷地跟过去时,看到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只见妹妹走到刘家门口,停了下来。好象是在做贼一样,她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异样的动静才举起手来,准备敲门。就在这时,刘家的那扇门无声地开了,一个人悄然走了出来。那正是刘大方。显然他早就等在了那里,跟王朝霞早就约好了的。只见他推着一辆自行车,跟王朝霞低语了一句什么,王朝霞扭扭捏捏,显得很不好意思。但刘大方显然说服了她。在娇羞中,她坐上了刘大方自行车的后座。刘大方骑上车,带着王朝霞出了县委大院的门,上了大马路,朝西一拐,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王朝和追上马路,傻子一样立在那里。他们往西去了,这样吓人地搞在了一起。王朝和简直糊涂了。他一直认为刘大方对他妹妹只是有好感而已,而他妹妹连男女之事都未明白,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发生什么。可现在,他们不但搞到了一起,而且是在半夜三更。王朝和太怕刘大方,想拦住他们时,却没能张开口。更主要的是,这事太不可思议了,王朝和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反应力。此刻他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他们跑到哪儿去了?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城西是木兰镇最避静的地方,有尼姑庵,姑子们都给红卫兵撵跑了,只剩下空庵传古音。那边还有一座日本人留下的炮楼子,大白天那里都要静得吓人。种种龌龊的念头,可怕的联想,使王朝和一下子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了动物一般的哀鸣。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的光景,远远地传来自行车的声音,不多会就看见了刘大方和王朝霞两人的身影。车行至王家门口,王朝霞跳下来,刘大方嘀咕了一句什么,就朝自家的方向骑去了。王朝霞走到家院门口,忽然吓了一大跳。只见在黑暗中,王朝和僵直地站着,两眼恶狠狠地看着她,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可怕。王朝霞刚要说什么,哥哥已经跳了过来,劈手就抽了她两个嘴巴。王朝霞看着哥哥,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屋里灯亮了,父母亲听到了动静,慌忙从屋里出来。一见这个情景,忙问出了什么事。王朝和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母亲则心很细,急忙把他们拉进屋里,生怕吵醒了邻居,把不该张扬的家事给别人听见。父亲个子高高,脸拉得老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兄妹俩,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下半晌,王朝霞见哥哥回来以后,本以为他会高兴,会跟她大聊今天跟凌晨出去玩的事。想不到他脸色极可怕,见到妹妹一句话也不说,一头扎在炕上,用被子包住脑袋就哭。王朝霞知道一定出了差头,心慌意乱地,她来到刘英英家,想跟英英的哥哥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料刘大方也在生气,见了王朝霞,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颇有躲开她的意思。王朝霞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她呆呆地坐在刘家的炕沿上,安安静静,两颗豆大的泪珠已经滚了下来。刘大方见她小小的人,居然这样有心思,为她那不争气的哥哥c心,大为心折,被她的动人的模样深深地打动了。刘大方把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说明了后果的严重性。“弄不好,你哥哥有可能被学校开除。” 王朝霞知道,如果凌晨把事情闹到学校,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她曾经听说过类似的例子。想到这种可怕的前景,她的脸色都变了。到了这种时候,她再也没有那种扭扭捏捏,睁圆了眼睛,无比诚恳地望着刘大方,希望他能想出办法来。刘大方本来已经对自己说过十几遍,再不管王朝和的事。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存在,充满纯真的盼望的目光,使他忘了自己的发狠。他知道,唯有说服凌晨原谅王朝和,不把此事捅出去,才能救他一命。但是下午分手的时候,凌晨对刘大方是那么生气,那么伤心,如何去说服她,刘大方心里也没了底。回想当时凌晨那气愤的模样,刘大方甚至有这样的感觉:她一定要狠狠地治王朝和,而这样做的唯一目的是为了报复刘大方。 但他还是去找凌晨了。不知是故意躲出去了,还是真的有事,凌晨不在家,只有她的八十岁的太姥姥坐在炕头上,既听不清刘大方问什么,又说不明白凌晨去哪里了。刘大方又到凌晨最要好的几个朋友家去找,终于有了线索:凌晨的父亲是县亚麻厂的工人,她作为家属,最近参加了亚麻厂的业余文工团。她喜欢唱歌跳舞,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艺术家,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照片。今天晚上有排练,她十一点以前不会回来。刘大方把结果对王朝霞一说,没想到小姑娘面色坚定,说:“那咱们今晚等她,在她家门口。”刘大得不妥,却哪里拗得过王朝霞。她心里明白,要说服凌晨,必须在今晚,而且她一定要自己出头露面。女性的本能使她懂得,要想凌晨原谅她哥哥,她必须听到他妹妹的声音。而且,一定是在今天晚上。就在样,刘大方跟她约好,十点钟带她去找凌晨。在凌家小巷口,他们把夜归的凌晨吓了一跳。王朝霞的诚恳,终于使凌晨点头答应,只要王朝和保证以后再不纠缠,她可以将此事望掉。 王朝和的父亲王栋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容许任何人小看他,他要任何事情都完美,尤其是要自己的家庭人人都羡慕。在县委大院,他是最傲慢的人,除了县委书记,他几乎不跟任何人打交道,更不跟任何人随便来往,什么拜年串门的事,在王家是绝对没有。大院的人对王家两口子都这样评价:他们实实在在不是坏人,可要是他们掉进井里,却没有任何人会去救他们。此刻,听完这个故事,王朝和的父亲的两眼已经立了起来,盯着王朝和,似有火焰马上就要喷出。王朝和吓坏了。他知道父亲在别的事上都可以放任他,而在这种给王家丢脸的事情上却万不能容情。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这事都要怨刘大方,他早就看上了朝霞,一天到晚,见着我就我给他帮忙,为他撮合。我要是不干,他就打我,后来又变着法,说只要朝霞跟他好,他就把凌晨让给我。我当然不答应。可是,可是,”王朝和看着父亲的脸色,知道以他此刻的心情,很可能把他打死。当务之急是如何过这一关,为此,他只能胡说八道了。父亲不是宠朝霞吗,那就让妹妹受点委屈吧。“可是没想到朝霞已经偷偷跟他好上了。” 王朝霞万没想到,哥哥会往她头上栽脏胡赖。她一下子呆住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王朝和把脸转向妹妹,无比诚恳地对她说:“现在当着爸妈,你当然是不好意思承认了,对不对?那天你跟我说的话,要不要我跟爸妈学?你说刘大方人好,谁都要喜欢他。你要我去追凌晨,我很奇怪,问你为什么,你说那个姓凌的太讨厌,我更奇怪了,说凌晨跟你又没往来,她讨不讨厌,跟你又有啥关系。你后来跟我说了实话,说你怕她跟你抢刘大方。你要我去约凌晨出去玩,我不干,你就哭,还有刘大方也来我,说要是我不答应,明天上学他就勾人揍我。没办法,我就陪刘大方去了,谁知在沙滩玩的时候,姓刘的跟凌晨耍流氓,又往我身上赖。我怕爸妈骂你,本想一回家就跟爸妈说的,也没言语,盼望着你能看透刘大方的为人,再不跟他往来,没想到半夜三更,你竟跑出去跟他幽会,还编出这套瞎话来蒙人。你跟爸妈说实话,是不是刘大方教你说的。你人小小的,哪有那么多心眼?” 刘大方的这一通轰炸,可把王朝霞给炸蒙了。她知道哥哥不怎么样,却从未想到他会是这样,而且是对自己的妹妹。在极度的震惊之下,本来就口拙的她,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王栋察颜观色,推断王朝和说的是实话。再一看王朝霞惊慌无地的样,想一想她半夜三更,居然跟刘大方出去,偷偷摸摸,顿时更无存疑。自己的女儿,竟敢干这种事,不可思议,然而已是事实。王栋平时最宠自己的爱女,因而此刻他感到的绝望,震惊,极度的愤怒,才更加非同小可,更加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脸色怕人,目光如死,他走到王朝霞跟前。谁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干什么。连王朝和都要感到了害怕,后悔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份了。突然,王栋抡起胳膊,以平生未曾有之力,打了王朝霞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击是如此有力,以如此突然,王朝霞一下子就被打得后退三步,撞到了门框上。她目光迷糊,表情更是非常,一瞬间出现了十几种心理特征。全家三口人都要怔怔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出最惊人的举动。但她不声不响,什么动静也没有。待母亲要上前,一把抓住她时,已经来不及了。王朝霞以令人难信的迅速,一下子逃离家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章 第二章 巩瞎猫是犄角沟老巩头的三小子。巩家是村里最有名的贫困户,老巩头死后,一家子更是弄得破败不堪了。他们有兄弟五个,一个比一个眼睛近视得厉害,烂眼糊糊,迎风流泪。其余的哥四个倒还罢了,唯有巩家的老三从小就不学好,整天像闹猫似地找女人,上人家老婆的炕。提起这个“瞎猫”,犄角沟的人没有不恨得牙根直的。他三十多岁的人了,说不上媳妇,有时猴急了,竟然要往他妹妹的被窝里钻。大前年发生了一件事,终于让公安局把他给抓了起来,判了三年徒刑。 那年冬天,雪下得好大,山里人统统给封在家里,没法出去干活。一些有本事的这时便套上狗爬犁,进山拴套子逮狐狸。更多的人盘坐在炕头上推牌九、撸大点儿。巩瞎猫在家里熬不住了,搭上人家的狗爬犁进了黑瞎子沟。那里是鄂伦春人和汉人混居的地方,除了打猎的,平时很少有人去。巩瞎猫去那纯粹是瞎混,别人出去下套了,他一个人就在村里瞎逛,找机会好占人家的的便宜。就这样东家走西家串的,他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村北头冯老汉家的四丫头近些日子开始闹病,那病症也奇怪,她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着,人一天天瘦下来,到医院去看,却什么病也查不出。冯家人急了两个多月了,又找了多少跳大神的给看,仍是没辙。巩瞎猫把这事记在心里,睡了一晚,肚里有了点子。 第三天一大早,上屋房东一家人忽然都病了,头疼,昏迷,闹得全村都惊动起来。正在没主意的时候,巩瞎猫打扮得怪怪妖妖的,在院子里敲锣打盆地跳起了大神。起初人们还不信他的,可是说也奇怪,给他喷了几口凉水之后,七八口人还真都苏醒了过来。别人叨哩知道是昨晚吃饭时,巩瞎猫偷偷地往饭锅里下了一包农药。经他这么一折腾,整个黑瞎子沟还真传开了,说犄角沟来了一个真正的神曹大师。说来也是该着的事,巩瞎猫的老姑在犄角沟倒真是个跳大神儿的,远近也有点名气。巩瞎猫就凭着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跑的本钱,加上同去的猎户不明就理,也跟着瞎起哄,一时间连巩瞎猫自己都觉得自己成了“巩大神”。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冯家的人过来请他了,话没说先递上了五十块钱。巩瞎猫早听说冯家是个大户,本想趁机骗点钱财。等他到了冯家,见了病人之后,又打起了另一番主意。 冯家四丫头今年十七岁,尽管病恹恹的,仍透出几分窈窕姿色。巩瞎猫先让冯家把北炕扒了,钉一张牛皮在大门上,在院墙四角绑上公j,给狗喝酒,杀三口猪,把柴禾垛一把火烧了,尤其是冯家老少九口必须都要腰拴十个苞谷棒子,七七四十九天不准解下来。把冯家折腾够了,巩瞎猫也跳够了,他才提出更离奇的治病措施:晚上冯家人必须挪到厢房去睡,而他要陪着冯四丫睡在正房的南炕上,为她梦中驱鬼。而且巩瞎猫让冯家媳妇用了五大捆窗户纸,把正房的门窗糊了个严严实实。好在他还允许冯家的老太太陪着,冯家焉有不从之理?过了一天,冯家看到四丫果然面色好看了些,然而巩瞎猫却大发雷霆,说本来一宿就能治好的,可昨晚冯家有人趴窗偷看,把刚赶出的鬼又吓了回去。他假意要走,冯家人吓得面如土色,如何能放他?巩瞎猫说要他治也行,这回可得换个法子了。他要冯冢把菜窖腾出来,他这回要在地下治病除鬼。 两人下到地窖里,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工夫,巩瞎猫又上来了,对冯家的人说地窖里太冷,赶快给他预备一个炭火盆。他把火盆端下去以后,就再也没上来。等冯家的人感到情形不对,终于打开地窖时,发现了令人震惊的结果:巩瞎猫和冯家四丫紧紧地搂抱在一起,浑身一丝不挂,已经被煤气熏得失去了知觉。 巩瞎猫以骗财骗色被判刑。三年以后,刑满释放,他回到村里,更臭得连臭狗屎都不如。他的老娘在家里养着这么一个祸害,如何睡得着觉?恨不得公安局一个枪子儿把他崩了才好。于是一个劲地央求孩子他老姑好歹给他寻个对象,让他成家分出去单过。“管她瘸老病丑,只要是个女人就成。”他老姑为难得很,自己的侄儿顶风臭出三十里,她焉能不知这是何等难事?好在她山里山外到处走,借跳神算卦;倒也认识了不少人,盘算着什么时候赶上机会,哄住一个外乡寡妇什么的,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谁知寻来寻去,一年多过去了,还是连个影都没有。巩家催得要死要活,他老姑自己也急得嘴上直起泡。 这天晚上,老米头赶着牛车送他老姑来到县城,老神婆要坐汽车,到七十里以外的稗子沟,也就是她自己的娘家那里,看看有没有哪家要倒霉的,愿意把姑娘嫁出去。老米头是生产队打更的,也是他老姑的老相好,每次出门,都是他车接车送。那班车明早五点钟才开,两人早早地进城,是想借机下顿馆子,说说老没羞的话。喝得迷迷糊糊的,两人才来到县城北头的长途汽车站,已是半夜十二点多。候车室里没有什么人,两个人躲在远远的一角,就想干出那老不正经的事来。就在这时,他老姑注意到一样东西。 那不是东西,是一个人。他老姑很快就看清楚了,在他们斜对角的长木板凳子上,蜷缩着一个小姑娘。她衣裳合体,神态清静,一看就是城里人家的女孩。只是她看上去神色古怪得很,且又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行李,好像连钱也没有,却明摆着的是要出远门。他老姑心里一下子就跟明镜似的:这是一十从家里跑出来的丫头。这样的姑娘她见得多了,知道她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气头上,她们不顾一切地要逃掉,离家越远越好。这时候她们最渴望的就是制造出戏剧性的效果,为此,她们什么都能做。他老姑以一个神婆的智力,知道这时的姑娘是最无理智的。她心里叹了一声,要把这事丢开不管了。忽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令她一动,差点跳了起来。她骂自己愚蠢,差点忘了动这个心眼。 他老姑走过去,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人。她拿着一包槽子糕,坐到小姑娘旁边,先自己吃了一块,然后又递一块给那姑娘。姑娘摇摇头,谢绝了。她的目光发呆,好像感到很冷似的,抱着肩膀直要打哆嗦。他老姑见她的可怜样,越发表现出自己的长者的狡猾。“姑娘要去哪儿呀?”她开始搭讪。小姑娘仍在发愣,没有言语。他老姑耐着性子,又问了她两遍,心里已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丫头是要离家出走。她开始自言自浯,说现下世道有多么乱,一个姑娘家家的独个在外的有多么不妥。小姑娘始终一言不发,石头一样地坐在那里。只有他老姑一个人亲呢地挨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你能借给我几块钱吗?”小姑娘突然打断他老姑的话,转过身来,直直地问道。“这个,”他老姑一时倒给愣住了,喃喃地说不出话。“钱,有,有哇,”他老姑终于回过神来,做出掏钱的样子,同时问道,“五块够吗?要不,给你十块吧。不过,姑娘,你大姑说这话你可能要见外了,告诉大姑,你这是要干啥,要上哪儿去。大姑可不能让你胡来,一个姑娘家家的,弄不好,让人骗了可咋整呢?”听她的口气,好像真成了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似的。小姑娘的眼圈红了,望着这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嘴唇哆嗦着,就差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他老姑是干什么的?最会看风使舵了,话到此处,早把姑娘的心思紧紧地抓住。眼看她精神完全崩溃,顺势便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自己先掉起泪来,把个老米头在旁边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姑娘终于跟他老姑说,她想去集成屯,到她舅舅家。集成屯在犄角沟以东,少说也有一百里地,他老姑别说没去过,连听都很少听人说过。可你猜她怎么反应?“哎呀,集成屯哪,姑娘你咋不早说?那就是我们那疙瘩呀。”姑娘一听,眼睛顿时瞪大了:“什么?那你们,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张振中的人?”“你说振中啊,他是你老舅?我的妈呀,这越说可不是越近了。来来来来,”他老姑一迭声地把老米头给叫到跟前,“你知道他是谁?”是谁?站在姑娘面前的是一个干巴小老头,像鬼偏是人,该笑反要哭,鼻涕一大把,当作泪儿流。“他就是五金,是你老舅的姐夫哩。论辈分,你该叫他五叔哩。”“五叔?”姑娘越听越奇,几乎要站起来,吓得想要跑掉。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让她在绝望中碰到了一个亲戚。她无限激动地望着这个“五叔”,一时间真地感到了那种绝望人特有的亲情。“那你们,你们这是——”“啊,我是你五婶,你看,咋这么巧呢,碰上了我的外甥女。是这么着,我们是来歇个脚的,正要回家呢,没承想,就碰上了你这个小招人疼的,咋这么巧呢!” 说来说去,毫无人生经验的王朝霞完全相信,她不但碰到了自己的五叔五婶,而且碰到了最好的运气:她可以搭他们的牛车去舅舅家,去集成屯。很小的时候,她跟妈妈去过那里,坐的是汽车。她从没想到坐牛车也可以去集成屯。王朝霞坐在牛车上,想象着舅舅见到她时的吃惊样,有一种满足感。在崎岖的山路上,牛车翻了不知多少大岭,从天黑走到天亮。王朝霞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又一觉,梦见自己成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有一队士兵,人人都愿意为她去死。她看见了她的爸爸,命令士兵:“去把他抓来。”士兵们都很吃惊:“他可是您的父亲啊。”“我知道,但他是个可恶的人。”于是,士兵们把她的父亲抓了起来。父亲哭了,流泪了,眼望着女儿,祈求着饶命。但她就是不饶他,命令士兵打他的耳光。母亲忽然出现了,代父亲求情。于是,她威严地点点头,原谅他了。父亲一步一步朝她走来,长长的脸上带着泪痕,走到她跟前,忽然伸手抽自己的嘴巴。王朝霞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于是,父女俩抱在一起,大声地、充满感情地哭了。 他老姑把王朝霞扒拉醒了,这时,姑娘已在梦中哭成了泪人。“快别睡了,”他老姑大声吵嚷,“到站了,快看看你的新家吧。”王朝霞迷迷糊糊地,没在意她话里特别的含义。不知什么时候,牛车已经进了一个屯子。它是那么破烂,又那么奇怪,王朝霞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难道这就是集成屯吗?王朝霞不敢相信自己的舅舅住在这里,满街都是牛屎马粪,男孩女孩都光着p股,脏得跟泥猴一样,跟在牛车后面乱跑。他老姑骂着,抢过鞭子要打他们,可他们一点都不怕,齐声唱着:“谁长,我长,撅达撅达到南洋。南洋有个小孩看,我一打他罗锅圈。他老姑,叫喳喳,我一打她仰八叉。他者舅,嘴巴臭,我一打他腚沟漏。他姐姐,洗上衣,我一打她笑嘻嘻。他老姑……”一直送他们的牛车来到一个人家。“好啦,到啦,”他老姑大声招呼着,“下车吧。” 王朝霞迟疑着,一时没有动弹。这是舅舅的家?我的老天爷,她几乎不敢睁开眼去看。这是一个远看像马架,近看像牛棚的房子,山墙塌了一大块,用一捆秫秸秆堵着,墙泥早让雨水冲掉,漏出了难看的草辫子。苫房草好像一百年以前的了,如同灰粉,一阵风吹来就会永远消失一般。门框是歪的,窗户是掉架的,而且没有窗户纸,是用脏兮兮的塑料布糊着的。王朝霞走进院子,见一条黄狗从草垛中爬起来,抖抖身上的草屑,刚想朝进来的人一叫,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掉头朝左侧的苞米楼子下头跑过去了,原来那边一个小孩刚拉出屎来,它有了吃食。一进门里,王朝霞被一股刺鼻的臭大酱味差点熏倒。西屋有两头猪正在拱堆在地上的烂土豆,还有两个小孩坐在土豆堆里,不知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一个老村妇正蹲在灶台前,往灶里填着柴火,弄得满屋都是烟,呛得王朝霞没说话先拚命地咳嗽起来,涕泪交流。见到王朝霞,那老妇张大嘴巴,发出怪怪的声音,好像是喉头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嘴巴却不知要说什么。他老姑朝她大使眼色,一把将她扯到西屋嘀咕去了。王朝霞则被领进东屋。屋的北炕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头发蓬乱,一只眼乌青,正敞开怀,露着又大又松的双r,给小孩喂奶。见到王朝霞,只是傻傻地笑,却不说话。王朝霞注意到小孩子已经拉出稀屎,拉到了少妇的腿上、手指上,她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王朝霞看着这屋里的不平的地,没炕沿的炕,布满痰迹的烂炕琴柜,以及棚顶上垂吊下来的挂着老灰的苞米叶子,绝不相信,她的舅舅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这不是我舅家,”王朝霞见他老姑正进屋来,冲她急叫,“这也不是集成屯。你骗人。”他老姑这时把怪眼一翻,那副慈善面孔立刻不见了。她y恻恻地说:“骗也好,不骗也好,是你自己坐上车来的,可没有哪个下绑绳绑你。”王朝霞一急,哇地一声哭起来。她挣扎着要往外包,老米头等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抓住,拖进西屋。这时屋里勺猪和小孩都不见了,只有烂土豆散发着臭味,与她为伴。门和窗户都给堵住了,她坐在炕上的玉米堆里,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骗她,为什么要她到这个地方来。她想,也许他们是跟她开玩笑,呆会就要送她去集成屯了。可是越等越不像那么回事。王朝霞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她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人。 在西屋关了整整一天,中间只有一次,那老村妇进来,端一碗玉米渣子,一个大饼子,一碟炒土豆丝。王朝霞泪水弄得满脸灰条条,可怜至极。她央求老妇放她出去,下跪,磕头,要一头撞死。然而老妇就像石头做的人一样,面色铁青地看着她,长时间地,仔仔细细地,然后又无声地出去了,再也不理她。天黑以后,外屋和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王朝霞听见男人说话。不一会,门打开,伸进一个男人的头,朝她左看又看,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倏地又缩回去了。不多时,外屋开始有人吵架,而且吵得很凶。王朝霞听得胆战心惊。是那老妇跟一个男人。虽然听不清他们吵什么,但王朝霞知道那跟她有关。最舌,门一摔,那男人走了,院里响着气恨恨的脚步声,老妇还注他身后骂着。随即,屋里屋外恢复了宁静。王朝霞神疲气软,头昏得很,但她不敢睡觉。打起十倍的精神,她听着外面的动挣。一种本能的感觉,使她忽然屏住了呼吸。果然,那男人的却步又出现了,一步步走进院子里。可怕的是,这次不是咚咚响,而是放得很轻,轻得让人立刻就感到了其中的恶意。 门悄悄地开了,那男人端着油灯,拧着身子走进来。他走到炕边,把油灯举高,上上下下地将王朝霞照了一遍,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想不到,我巩瞎猫会有这么大福气。”他y阳怪气地说,声音不男不女的。“娘子啊,”他口中喷出酒气,臭不可闻,学着戏文的调调,声音更是可怕,“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那个对面不相识啊。今个我和你,关着门,开着灯,脱得光溜溜的,干着r乎乎。你多大啦?十五,还是十六?一看就是没开苞的花,没打籽的瓜,没咂过的乃头。放心,今夜里,巩瞎猫给你梳拢,给你开苞,管保你流水水,叫爹爹。现在你来看,这是啥东西?”巩瞎猫说着,放下油灯,开始脱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王朝霞的面前,开始往她跟前凑。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男人那个东西,王朝霞大叫一声,就蒙上了眼睛。 但是巩瞎猫已经扑了上来,开始扒王朝霞的衣服,同时嘴里更撒欢地叫着:“快来吧,小乖乖,我可半个月没开荤了。来来来,小娇娃,小花骨朵儿,小亲亲,小心肝,把你的小身子给我,让我摸小p股,摸小乃子,摸小沟子。我要……”巩瞎猫已经语无伦次,发起了疯。王朝霞拚命反抗,却哪里挣得脱他那双利爪?她大哭,大叫,上气不接下气,每一秒钟都要昏过去。她勉力挣扎,不能屈服。用牙咬,用脚蹬,本来已毫无气力的她,这时进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巩瞎猫没料到会遭到如此抵抗,大怒,心性益狂。他一把抓住王朝霞的脖子,嘴里喷着气,手上用力,死死地掐住,竟不放开,眼见越掐越紧,王朝霞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手脚渐渐软了下来。巩瞎猫大喜,叫道:“我就知道这手管用。小乖乖,来吧。”他趁机扒下了王朝霞的裤子,更加失神失志,大叫一声,就要扑将上去。就在此时,只觉后脑勺上挨了一击,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就一头栽倒在炕上,昏了过去。 王朝霞从巨大的恐惧中惊醒,睁开眼睛,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物。在她眼前站立着的,正是那个村妇,巩瞎猫的老娘。她手里拿着一根硬邦邦牛尾巴,刚才她就是用这个,将她的畜生儿子打昏。此西妇选择武器也是冷静,带有理智,惟有这种牛尾巴,才能将人打倒又不至头破血出。 王朝霞还没明 第 2 部分 欲望文 第 3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王朝霞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老妇已经一把将她拉起来。不由分说,帮她把衣裤整好,老妇就带她出门来,仍是一语不发。她从破草棚里推出一辆车子,这是一种东北农村特有的自制单车,大都是本村铁匠铺焊造的,结实,实用。老妇让王朝霞坐在后挂的大筐里,推车出门,左脚一蹬,右脚一偏就上了车子。王朝霞万没想到这样一个村妇,如此老,竟如此灵活有劲。老妇把车子骑得很快,出村朝南,显得很有主意。王朝霞怕得很,却不敢出声。离开那个恐怖的巩瞎猫,现在让她干什么都行,只要不把她送回去。走了十多里之后,道路越见平坦,不多时便看见了一条大河。王朝霞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古尔纳河,过了河,那边就是巴豢县。老妇对河口相当熟悉,转了两转,王朝霞发现她们到了一个很大的渡口,那里有很多人,也有渡轮,响着轮机声,灯火闪闪的。她们两个上了渡轮,等了半个多小时。在此期间,老妇没跟王朝霞说一句话,甚至看也不看她。过了一会,渡轮开动,慢慢到了对岸。 上得岸来,老妇继续骑车,载着王朝霞来到一个地方。王朝霞发现这是长途汽车站时,惊讶,激动,感叹,一时竟不知到底是什么感觉了。老妇掏出七毛钱来,买了一张去木兰镇的车票。把车票交到王朝霞手里时,她才头一次正眼盯着她,不知是恨,还是怨,一双苍老的眼里充满了悲哀。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我前世的冤家吧?”说完,掉头就走了。王朝霞见她骑上自行车,弓腰驼背,脏乱的灰发迎风抖动着,不禁哭了起来。坐在汽车上,她一点快意都没有。一路上,她始终放不下那个老妇,忘不了她说话时的那眼神。直到车至木兰镇,她看到了熟悉的草木房屋,才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 走出车站,她不敢回家,也不想回去。哥哥的无耻,尤其是父亲的那一记耳光,那代表着恨与羞的一响,使她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再进家门,以什么样的神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此时正是上午九点多钟,她看自己一身如此狼狈,连大街都不敢走了,净往小胡同里钻。就是在小胡同里,她也怕碰见认识的人,一个劲地朝犄角旮旯里躲。两天来的经历把她吓死了,她又不敢太远离人烟。就这样,踟踟蹰蹰,行无所归,衣服被撕破,肚子里饿得咕咕响,她不由得悲从中来,躲到北大泡子的蒲棒草丛中,抱头小泣,再也控制不住,终于放声大恸起来。这一哭,一发而不可收。想到父亲以前对她的无比慈爱,想到自己的好心,却被全家所不理解,又想到昨夜遭到的那场可怕的磨难,后怕更甚于前怕,突然浑身抽搐,一阵恶心,哇哇地吐了起来。就这样折腾中,她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哎呀,这不是朝霞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把王朝霞吓了一大跳。她急抬头看时,见面前站着一个人,肩扛着捞鱼虫的网兜,手提着小桶。他不是别人,正是刘大方的爹爹刘海国。“哎呀,你这孩子这是咋回事呀,”刘海国关心地看着王朝霞,她的神态,衣裳不整的样子,尤其是她刚才的大哭大吐,让他惊讶不已。“一大早,你咋不上学,跑到这来干啥呀?” 王朝霞夤夜跑掉,急坏了一家人。但他们只是悄悄地四处找,躲在家里商量办法,分析她可能的去处,暗暗地着急,却绝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大院里的人家知道,否则,他们的脸面就完蛋了。王栋宁可永远找不到女儿,也不要让大院的人间长问短,在背后议论。因此上,王朝霞失踪,这样一桩天大的事,王家居然捂了个严严实实,没露出一点口风来。县委大院那么多长舌妇灵耳婆,居然没看出任何痕迹,王家该有多么了不起。正因如此,乍然看到王朝霞,刘海国才会如此愕然。 刘海国生病后,身体长期不能复原,被迫提前退休。本来是急性子的人,渐渐地倒养成了慢性子,终日在家喂猪,做饭,在屋前巴掌大的地方栽葱种蒜,把捡来的骨头用小丁锺砸碎成粉末来喂j。他学会了缝被子,织毛衣,也学会了跟大院的家庭主妇们一块扯闲篇,拉家常。近年来,他发展起自己的一个爱好,那就是养金鱼。刘家的院子有一半让金鱼池给占了,刘海国自造的鱼缸也出了名,他养的鱼更是木兰一绝,因此交了不少朋友。现在,天气暖和,他就每天都到北大泡子来捞鱼虫,顺便还能打两捆蒲草,回家编j窝、坐垫子,甚至他还能编出上好的蒲扇来。 此时,刘海国闻声赶来,发现了王家的闺女在这哭,蓦地想起一件事来。平时,刘英英每天上学,都是跟王朝霞一起去。可是昨天早晨,她到王家找王朝霞时,被朝霞的妈妈给拦在了屋外,根本没让她进门,说王朝霞身子不舒服,今天不去了。晚上英英放学,想看看王朝霞的病情,王朝和却挡着,死活也不让进去。王家人的神色都很古怪,小英英气鼓鼓地,跟刘海国发了回牢s。刘海国当时没在意,现在,看眼前王朝霞蓬头垢面,蹲在他脚前的模样,不禁大起疑心。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蹲下来,用大拇指给王朝霞揩干眼泪,以不容反对的口吻,要王朝霞把这前因后果向他一一道来。看着英英爹真正关心的神情,王朝霞万千委屈一起涌来,叫了一声“刘叔”,扑到刘海国的怀里,真正痛快地哭了起来。 听完王朝霞的故事,刘海国大骂王栋“真糊涂”。他原本在县委组织部当科员,王栋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的好面子,不正常的虚荣心,宁要脸不要命的尊严感,他比谁都清楚。他没想到的是,对于自己的家人,王栋也是这样的虚伪,令人寒心。他决定亲自送王朝霞回家,当面为她洗清冤枉,他王栋再架子大,也得买他这个老科员的面子。当下他劝得王朝霞听他的了,为她整好衣裳,理好头发,刘海国就领着她转回家来。 他们是从东边农具厂那边的近道绕过来的,将至大院门口时,正是中午下班的时候,县委的工作人员正陆续出来,回家吃中饭。刘海国本来要直接送王朝霞回家,刚到大院门口,不期与刚下班的王栋走了个对头。双方都站住,在县委大院门口。王栋只看了一眼王朝霞,一丝惊诧飞快地在脸上出现,又同样飞快地消失。一瞬间,他脸上又恢复了倨傲的、“我不理你”的表情,器宇轩昂地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尤其是没看见自己的失踪的;已经让人找疯的女儿。刘海国这下可气坏了。“王部长,你等一等。”他大声叫道。这一声是如此响,如此突然,一下子吸引了院里院外人们的注意力。王栋慢慢地收住脚步,转过身来,脸色白得吓人。 刘海国把王朝霞推向前,声音颤抖着说:“王部长,你别再装模作样了,这是你的女儿啊,她回来了,死里逃生,难道你、你……”他以老实人的口拙,再也说不下去了。这时,人们都注意到了这戏剧性的场面,慢慢地围拢过来。看到王栋的女儿跟刘海国在一块,而且衣裳不整,脸上五麻六道的,头发也蓬乱,更加引起了人们的好奇。他们想知道,为什么老实人刘海国此刻如此激动,而王栋面对着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又是一脸绝决的表情。只见王栋走过来,正对着刘海国,目光好不可怕。他在刘海国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住,一字一板地说:“你儿子乱搞我的女儿,原来都是你的主意。” 人们几乎发出一声惊呼,一齐掉转头,把目光集中在刘海国的身上,心说:“好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海国这人也太不像话了,想结亲家,攀王部长这门高枝,也不能来这么y损的一招啊,这可也是太缺德了,王部长的闺女还是个孩子哩。”更有的人心怀异念,看着王朝霞的模样,揣测着这中间说不定已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堂堂王部长哪至于跟刘海国这样的人吵起来,而且是在大街上?更有人把思路往更惊人的地方引,怎么刘海国领着王朝霞,一副猥琐的模样,难道他王家真有天大的胆子,竟然先j后娶?‘种种猜疑,刘海国如何感觉不出来?他气得差一点就昏在当场。拉着王朝霞的手,他又一把抓住王栋的衣服领子,浑身剧抖,口吐白沫子,语无伦次,好半天说不清一个字。 刘海国一出现,带着王朝霞,王栋就断定自己的女儿这几天原来是藏在刘家,这更证实了王朝和的话,刘家把他的女儿给教坏了。以他当时的心情,恨不能立刻跟刘海拼命,神智一乱,竟当街说出那种话来。刘海国知道,自己倒在其次,但他要洗刷孩子们的清白。当下,对着院里院外的众人,他把王朝霞如何负冤出走,如何被骗到犄角沟,又如何死里逃生的经过,一五一十道出,说到在北大泡子见到王朝霞的惨样,他的眼圈都红了。人们听他说完,都惊讶地看着王栋,不敢相信王部长竟是这样的为人。王朝霞的遭遇更是让人们同情,当下有几个女人过来,端详王朝霞,轻轻摸她的手,充满了同情。更以谴责的目光看着王栋。 王栋一闻此事也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冤枉了女儿,更没想到她这两天会有如此遭遇。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真想当场向女儿认错,向刘海国道歉。但是他没有。他可以斩断自己的一双手,切掉自己的十个脚趾,打掉自己的三十颗牙,但他不会在几十个人的围观之下,说一声“我错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作出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显得这些他不是刚刚听说,而是早就知道,但他不听,因为那不是真的。他一把拉过王朝霞,以真正的父爱动作,为她理了一下头发,带着她就往回走,同时转过身来,给刘海国撂下了一句狠毒至极的话:“你就不要再编故事了,你们父子俩到底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说完话,就走出人丛,进了大院,消失在自家的屋子里了,剩下刘海国一个人怔怔地立着,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宋。 王栋一进家门,立刻搂住女儿,为她擦泪,说着自责的话,请求女儿原谅他。王朝霞伏在父亲的怀里,这里才有可能把全部的委屈一股脑儿倾诉的可能。这时妈妈也回来了,见到女儿,又惊又喜,更是搂着一顿痛哭;王栋让女儿把在犄角沟的遭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怒不可遏,对于巩瞎猫的兽行简直一分钟也不能容忍了。他中饭也没吃,立刻回机关,给公安局长打电话,让他立刻查一个外号叫“巩瞎猫”的犄角沟人的档案,然后到他的办公室来一下。王栋是主管政法的常委,公安局长焉能怠慢,不到一个钟点就来到了王栋的办公室,同时带来了巩瞎猫的档案。一看巩瞎猫原来是前科累累的yg,王栋怒火冲天,一摔案卷,腾地站起来,大声说:“这样一个祸害为什么判那么轻?嗯?赶快给我抓起来,从重从狠,铲除祸根!”然后把王朝霞的事讲了一遍,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局长一听,自然赶紧去办,效率自然十分惊人,三天以后,就把巩瞎猫逮捕归案,一个月以后就跟一个篡改样板戏的一起被公审、枪毙了。 妹妹回来以后,王朝和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他不但诬赖了自己的妹妹,而且欺骗了自己的家长。从父亲的脸色上,他看到了一场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什么时候发生,以何种方式,都已经不是问题。王朝和唯一可做的,就是心惊r跳,做梦时都在提防着。父亲对自己的爱女尚且那么忍心,对本来看不上眼的王朝和下手绝不会轻。最令王朝和战栗的,不是挨一顿打就完事了,他了解父亲,知道这样一件事,父亲会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恨他到死,哪怕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总之,王朝和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在父亲找到什么茬口整他之前,让他相信,王朝和所言不虚,刘大方就是跟他的女儿有暧昧关系。王朝和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想跟王朝霞好,谁就是王栋的死敌。想来想去,王朝和终于有了主意。 刘大方正在自家院子里垛柴木,见王朝和来在门口,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爱理不理的。从父亲那里,他听说了王朝霞的故事,气得一宿没睡着觉。他时时刻刻惦记着王朝霞,想看到她,安慰她,同时对王朝和的无耻更是恨得不行。王朝和知道刘大方的心情,但他不在乎,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引刘大方上钩,而把他自己从危机中救出来。于是他一脸的巴结相,凑上前,笑嘻嘻地说:“方哥,你别赌气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瞧我这个德行,谁见谁烦的,还跟我一般见识干啥呀?”刘大方继续码柴,不搭腔,连看都懒得看他。王朝和继续道,“大家都恨我,都说我欺负了我妹妹,其实,天知道我他妈的有多冤哪。好啦,我知道你烦我,不说了,从今以后你们都拿我当臭狗屎臭着好了。现下我来,可不是为这。不是我来找你,是有个人要我来的。”说到这里,他注意到刘大方的耳朵立起来了。“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用多说,有心的话,你自然明白,何况,你还是咱们这块最聪明的人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我记得你还给我讲过的,噢,叫作,身无彩蝶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要是有时间,你弄完柴就来我家一趟,有人可是等着你哩。”说完,他笑嘻嘻,带着一脸的神秘走了。 刘大方直起腰来,看着王朝和的背影,心血激荡,长长地 呼吸。王朝霞约他去,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刘大方不信,但是,他却再也干不下去活了。在他跟王朝霞之间,没有一点点关系,他喜欢她,可是,只能偷偷地,连一点暗示都不敢有。昨天父亲回家,把王朝霞的事说了,更严词禁止刘大方再去王家,省得不三不四的言论,让他刘海国在县委大院里没法做人。他要自己接着干活,把王朝霞彻底忘掉。但他怎么忘得了她,那可爱的、单纯的小朝霞呢?她受了那么可怕的委屈,也许,现在正等着他,要跟他说说心里话,因为,她知道刘大方最有办法,她自己的哥哥冤枉她,可是刘大方能证明她是最清白的,是最不容玷污的。想到这里,刘大方把木头一扔,再什么也不想,起身出院门,朝王朝霞的家跑去。 王家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刘大方见门是虚掩着的,用手轻轻一推,吱扭一声,门开了。王家的屋子跟别家不一样之处,是屋里有一条窄窄的过道,走到头是厨房,从厨房的另一扇门才能进入方厅,然后是两间卧室。这时约在下午四点半钟左右,由于结构的别扭,过道里几乎完全是黑的,又没有灯,刘大方几乎是摸索着前行。他进到厨房,见炉子上炖着  莱,锅边冒着热气,散发出蒸两合面馒头的香味,知道屋里定是有人,于是大着胆子朝里面走,同时心里跳得让人好难受,好像一张嘴它就要跳出来。方厅里没人,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他以为王朝和会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摆扑克牌玩的,每次到王家,他就没见王朝和再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他想叫一声,可是屋子里太静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敢叫,好像是怕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 他走进里屋,一看也是空荡荡的,刘大方顿时有点慌乱起来。以前尽管多次来王家,可从来没有进到里间来过。另一间的门是半开的,刘大方的心这时已经跳得不规律,好像整个屋子都回响着他的心跳声。他知道,那一间是王朝霞的闺房,平时,它是从不对外人开放的。刘大方朝那边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忘了王朝和,忘了自己为何而来,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了。这间小屋显得很雅致,窗户台上摆着花盆,书桌上还有一盏台灯。屋里淡淡地,有一股脂粉的味道。靠北墙有一小炕,王朝霞正坐在炕沿上,静静地做着针线活。刘大方不用看也知道她在干什么。最近大院里的女孩子中间,兴起了一股勾针热,她们花掉积攒的每一个零钱,买来各种各样的带钩的铝针,聚在一堆,用白线勾出图案来,比着看谁勾得最复杂,最让人难以模仿。在她们中间,刘大方的妹妹是最入迷的一个,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王朝霞自然也受到了感染。此刻,她正在勾一个金鱼的图案,那是在模仿刘英英的。她准备送给爸爸,罩在他办公室的那台新的大收音机上。 王朝霞全神贯注,沉浸在女孩特有的细致的享受里,一点也没听见刘大方进来的动静。她偶一抬头,见刘大方正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吓了一大跳。她本来想说一句什么,因为惊得半天缓不过气来,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已经十六岁多了,对男女情事正在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经过这次历险,男性对她生理上造成的刺激,使她想得更多,也更加害怕。睡梦里,她经常能看见男人的那个可怕的东西,这使她好奇,更使她要远远地离开男人。如果以前刘大方只是个大哥哥ap;8226;,现在则不同了。她开始想他,把他当作一个男的来琢磨。正因如此,此刻见到刘大方,王朝霞不是吓了一跳的问题,她吓坏了。因为她已经看得懂刘大方的眼神。 刘大方知道自己这样站着是愚蠢的,必须找出话来说。“你哥哥不在家?”他听着自己说话,却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了,沙哑得可怕。王朝霞只是点头,她也说不出话来。刘大方要自己赶快走,但却发现自己开始移动脚步,又靠前了一点。他知道,王朝和是在胡说八道,王朝霞根本不知道他要来。理智告诉他,此时多呆一分钟,他就离某种危险多近一步。但他就是没办法。王朝霞的身子,她的刚发育出的小茹房的轮廓,尤其是她所代表的女性所能暗示给他的一切,使刘大方再也不能自己。他浑身颤抖着,坐到了王朝霞的旁边。有生以来,他是头一回这样近地观察一个女孩,带着这样的感情的东西。王朝霞的头发上,散发出一种气息,清新,令人神经发麻。刘大方看着她的小脸蛋上,有细细的血管,她的脖颈上有细微的汗毛,好像她的全身的每一个神秘,都正在他的眼前展开,呈现。“你在 勾啥呢?”刘大方听见自己问,同时把右手搭到了王朝霞的肩膀上。他以为女孩的肩是软的,热的,然而,一触到王朝霞,他感到的是她很冷,很硬。这是他人生的一个里程碑: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女人的r体。 王朝霞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跟英英勾的那种一样。”她说,声音是颤抖的。刘大方这时已经快昏过去了,他想就此打住,赶快逃跑。但他就是不能把手从她肩上拿下来。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此时不说,他这一生再也没有勇气跟她开口。“朝霞,”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我想跟你说句话,行不?”王朝霞看也不看他,身子一动不敢动,好像只要她稍一动,就会产生惊人的爆炸。“你的手,”她终于说了出来,声音比蚊子哼大不了多少,“一会儿给我哥看见……”她说不下去了,脸到这时才开始发红,显然,到了这会儿,她刚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刘大方把手拿下,却朝她身边挪了挪,几乎与她的身子挨上了。王朝霞的脸更红,但她却没有躲开。她的手仍在不停地勾着东西,然而,它们抖得那么厉害,十次有九次,什么也没有勾出来。“我喜欢你,朝霞,”刘大方这样说,已经因羞耻而要去死了。可是听见自己仍在说,“我真地喜欢你,朝霞。你要跟你交朋友,你,你愿意不?”他浑身冒出了一层汗来。王朝霞一声也不出。 刘大方无法解释,自己接下来何以有那样的举动。他一把抱住了王朝霞,那么突然,又那么紧,两个人变成了脸对脸。刘大方能闻到她的呼吸。女孩子的味道,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尝到了。钩针掉了,织品也掉到了地上。王朝霞此时脸红得要出血。她的眼睛躲开刘大方的注视,却哪里躲得开?她不挣扎,也不顺从,只把两眼紧紧地闭上,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渗出。刘大方再问一遍的时候,她终于以看木清的小动作,微微点了点头。刘大方狂喜,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同意跟我好了!“你答应了?”刘大方大叫一声,刚要把王朝霞抱得更紧,忽听门哐地一声响,随即有一个人跳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王朝和。 “她答应了,我可没答应。”王朝和面色铁青,朝刘大方大吼,同时把手里的一个东西扬了扬,带着胜利的狞笑说,“你们的罪证,现在都在这里录下了,一会儿爸回来,就有你们的好看,j夫y妇;一个也跑不掉!”他手里扬着的是县委宣传部的那台微型录音机,用这种手法窃听,只在电影上看见,把它用到木兰镇的,王朝和是第一人。以后他注定还要多次使用此招,进行权术斗争。“你这个不要脸的,”他对妹妹骂道,“大白天让人搂着,待会你自己跟爸说,是我埋汰你,还是你自个不要脸?” 王朝霞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刘大方怀里,她哇地一声哭,跳起来,捂着脸跑到外屋去了。刘大方慢慢地站起,脸色泛白。他镇定地对王朝和说:“你甭吓唬人。”王朝和怪叫一志:“哈,我吓唬人?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今天我就向你证明,看看马王爷是不是三只眼。”王朝和平日那卑下的表情一扫而光,小人得志的每一个模样,都活灵活现在他的脸上。他把录音机打开。这了一会,里面果然传出声音,很是模糊,然而完全可以听得出是什么样的对话。刘大方的脸更显得如白纸一样。沉思良久,他说:“你把我骗来,就为了录这个音,对吧?”“没错,”王朝和说,“就是要把你搞垮,看谁以后还把你当人看。”“就为这个?”“一点不错!”“那好,”刘大方说,“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把录音擦掉。”王朝和的脸都要歪了,喷气流火一般,嘶声叫道:“没门!告诉你,以前我怕你,现在可不了,”他一提录音机,“这是什么?”他岔了气地叫喊道,“靠了它,我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见不得人尸刘大方脸色平静了许多,慢条斯理   地说:“不惜把你自己的妹妹也糟蹋了?”王朝和更高声地说:“我他妈的谁也不认!” 刘大方这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连累王朝霞,不能让她的纯洁再次遭到污染。就在王朝和一疏神的时候,他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录音机。他知道这是一种贵重的机器,不能碰坏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要把这机子里的磁带取出来。刘大方曾跟他们玩这东西,知道磁带的事。他蹲下来,把机子放到地上。王朝和扑过来抢夺,刘大方一拳将他打开,使他只敢骂,一时再不敢上前。刘大方又手忙脚乱地找机钮,要把盖子打开。他听到脚步声,知道王朝和又扑过来了,忙站起来,准备再给他一拳头。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就被王朝和在他肚子上捅了一刀。 第三章 第三章 莫疯子是个人,更是木兰镇的一景。在这个小县城里,他甚至比县长还出名。小孩们从吃奶时就一被当妈的吓唬:“再哭?再哭把你丢给莫疯子!”每每这个莫疯子从当街走过,男女老少的总有不少人围观,小孩子们更是一有机会就远远地跟着他,他一回头就吓得他们吱哇乱叫,没命地跑。莫疯子光着大脑袋,赤l着膀子,两只从不着鞋的大脚一路踢着尘土,令人望而生畏。他肩上总是挂着一串串的铁链子,用牛骨打磨成的扁匙子,走起路来浑身乱响,像极了《水浒》里的鲁智深。 说起这个莫疯子,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他曾是五十年代本地最有名的才子之一,当时在镇一中念书,数理化都是全县第一。可是不知为什么,有一天他突然疯了,吃屎喝n,满世界地疯跑。有人说他是因为没考上清华大学而一跤昏倒,从此再也没清醒过来。也有人说是他恋爱着的女朋友比他早一年考上大学,给他写信来要中断关系,他自杀未成,从此成了废人。不管哪种说法,都点明他的疯跟考大学有关系。二十多年来,他不管走到哪条街上,手里总捏着一截粉笔,一有机会就在墙上显示他的一手漂亮书法,而且,写的永远是同一句话:“公安局抓小偷!!!” 他没有家,没有亲人,即使有过也早就唾弃了他。他走到哪里就睡到哪里,关帝庙,采矿厂,坟地,谁也不知道他的行止,再说,谁又想知道?他谋生的手段很奇特,用捡来的粗铁丝制成铁链子,用屠宰场弄来的牛骨头打出光滑漂亮的匙子,走到居民区,总有人用大饼子、粘豆包跟他交换,人们都愿意用他打的铁链做扁担挂,女人家更爱用他的匙子,包起饺子来说不出的痛快。此外,莫疯子还有一个极特殊的收入来源,那就是每逢公安局枪毙犯人的时候,总要他去收尸,这样,他不光能挣到一顿可口的饭食,还能从死人身上扒下一身好衣服。莫疯子对人们来说,之所以意味着恐怖和不吉,原因就在于他的这个“第二职业”。 这天是莫疯子的一个倒霉日子。上午他到锯杀厂找铁丝时,挨了厂长和手下十几个工人的追打。下午路过北大泡子的时候,又被一只马蛇子给咬了一口。马蛇子是二种此地最常见的爬虫,稍有些毒,可以前莫疯子甚至让最毒的“野j脖子”给咬过都没鸟事,今儿个小小的马蛇子在脚后跟上叮了一口,莫疯子就感到头疼,发晕,浑身不舒服。他倒在城东的柳树林里,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才一点一点地又活过来。他的眼睛还睁不开,耳朵里却听到了一个动静。事实上,他想不听也不行,因为那动静就发生在他身边,离他躺着的地方只隔着一棵大柳树。一种非同一般的声音,使莫疯子彻底醒了过来,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这是枪毙、扒死尸时才能闻到的血腥味,它使莫疯子顿时来了精神。从大树后探出头,他看到了杀人的一幕:一个人朝另一个人刺了一刀,将他杀死,顺手埋进了土坑里。动作是如此之快,下手又是如此之狠,以莫疯子的混乱的头脑、模糊的智力,都能感到深深的恐怖。他本来见到杀人要痛快地大叫的,但他一声没出。看着那人把尸体埋好,又踩了好几脚,最后终于一溜烟地跑掉了,他才把憋在嗓子眼里的那一声怪叫喊出来。刚才那一幕给他留下的最清晰的印象,就是那个被杀的人穿的是的确良衬衫,趟绒裤子。 莫疯子打起精神,跳过去,抡起大手飞快地扒起那个土包来,嘴里发出高兴的呜呜低鸣,好像捡到r吃的动物发出的欢声。很快他就把刚埋下的那个人给挖出来了。他刚要动手扒死尸的衣服,忽然吓得叫了起来。那死尸喘出一口气,同时,睁开了眼睛。莫疯子天不怕地不怕,炸尸还魂的事他却是不能不怕的。可是,等一等,这个人怎么看上去这么面熟?莫疯子忽然大叫起来:“哇,秀才相公!原来他认识这个人,可以这么说,这是木兰镇他唯一能认得出、记得住的一个人。 好几年以前,有一次莫疯子被一群小孩逗急了,满大街跑着抓,终于给他抓到一个。要是一般的小孩,这时早吓得哭死了,可这个小孩让莫疯子感到惊奇。莫疯子把他举到半空中,抡起大拳头就要打下,然而,小孩却毫不惊慌,相反,他用最平静的眼睛看着莫疯子,说:“你先别动手,我出个谜你猜猜。”说得莫疯子果然把拳头放了下来,感到稀奇得很,咆哮道,“你说,你说,快给我说。”小孩不慌不忙地说道:“木在口中栽,非杏亦非呆,困字更不是,闷死老秀才。”莫疯子愣愣地想着这个谜,什么时候手里的小孩溜掉都不知道。 这个小孩就是刘大方,当时他才十二岁。莫疯子不知他的名字,却记住了他的模样,以后只要在大街上碰到刘大方,他就死也要把他捉住,硬着他听自己说出一个谜底,不对,就再说一个。此后的五六年时间里,可把这个莫疯子给弄惨了,他忘了自己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每时每刻都沉浸在那个谜语之中。在他的幻觉里,自己是天下第一大才子,可是却解不开这个谜语,于是,他疯得更厉害了。见了刘大方,他就掏出自已所能有的一切,要跟他交换那个谜底,但刘大方就是不告诉他,害得莫疯子整天追在他的p股后,一口一个“秀才相公”地叫,从此就服了这个小娃娃。看到刘大方以他小小的手法,居然制服了本镇第一怪物,一个长者就发出慨叹:“这孩子,以后长大要出息就是一条龙,要败祸就是希特勒!” 现在,莫疯子见刘大方伏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顿时好不得意。他大叫,大笑,好像骤然得了世界上一个无价之宝。刘大方只有出的气,难以再进气了,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清楚:“送我去医院。”莫疯子却跳着脚,抱着刘大方绕着林子疯跑,狂跳,一迭块地央求刘大方:“快把谜底告诉我,快,你要死了,可别把谜底带走。”刘大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根本没有争吵的力气。“送我医院,我再告你。”“不,”莫疯子大脑袋摇得电风轮一般,“你先告我,我再送你。”“是束字。”“数?”莫疯子当即把刘大方放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划了起来,“不对,怎么会是数?你骗人。”“结束的束。”刘大方说完这句,就昏过去了。莫疯子在地上划了半天,突然大叫起来:“哈,没错,是这个束,我猜到啦!好,好哇,真是妙,肥皂泡,木在口中栽,是束,没错,就是束,唉呀,太好了,现在要干啥?对,送你去医院。” 王朝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来,满身是土,脸上的汗水和着尘灰,更把他的狼狈显得非同一般。父母显然早已从妹妹口中得知了一切经过,这时正焦急地等着,脸上的忧愁几乎流了下来。见到王朝和,妈妈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像王朝和马上就要给拉出去枪毙了。王栋的表情是更加严峻,紧紧地咬着牙关,瘦脖子上的尖尖的喉结在抖动。他知道,儿子这回是没救了,这个家可能也毁掉了,更不用提自己的事业、未竟的野心……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把整个事情理清楚,从而为儿子的后事作好准备。于是,他让跪在地上的儿子起来,坐下,又让王朝霞给哥哥倒杯水来,让他先把气喘匀,然后,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讲一遍。听到王朝和一说刘大方的尸首不见了,王栋腾地站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的尸身没、没有了?”过度的惊讶,使王栋这个有名的冷面人顿时满脸胀红,脑门唰地出了一层汗。听王朝和又肯定地描述完,王栋变得无比激动,他一把抓起王朝和,又叫朝和妈:“你把门锁上,灯关上,朝霞你两个现在都别出声,把窗帘都放下来。”然后,他抄起一只手电筒,说:“快,带我再去柳树林去瞧瞧。”扯着王朝和就出了门。在那个空土坑前,王栋用手电照了又照,趴在地上,像看显微镜那样仔细地、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观察,好半天,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对王朝和说:“是有人把他挖走了。你看这儿,”他指点着儿子,“这里是一个脚印,这又是一个,还有这儿。”事实上,他们很快发现,在这土坑周围,布满了那种大大的、神奇的脚印。“你看出来没有,这人是光着脚丫子的,这脚少说也有四十五号。你想想看,咱们镇上,谁光着脚丫子,而且有这么一双大脚?”王朝和呆呆地望着父亲,见父亲也同样呆呆地望着他,忽然,父子俩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莫疯子!” 当天夜里,王家父子就开始了寻找莫疯子的计划,第二天,第三天,毫不间歇地、同时又是悄悄地进行。在家里,王朝霞也不能闲着,她必须以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面孔去刘家,找刘英玩,实际上是探听刘家的动静。奇怪的是,刘家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是非同寻常的。他们应该报案,到处寻找失踪的刘大方,最起码,应该向王朝霞打听一下有没有看到他。然而刘家什么也不说,一点表示也没有,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王朝霞甚至看不出刘家的人有什么神色不对头的地方。这一下,王栋可有些慌张起来。他先前推断,莫疯子可能无意中挖出尸体,随便给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要找到莫疯子,把尸体一劳记逸地处理掉,也许事情就好办些了。现在,刘家的表现只能说明一点:他们知道刘大方的尸体在哪里,但他们不说。这是为什么? 王栋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刘大方还活着。他一把揪住王朝和,着他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尤其要他详细说明他捅了刘大方几刀,在什么部位,以及刀进的深浅。王朝和说一刀扎在他的肚子上,另一刀刺进了他的胸口。“什么地方,”王栋问,“左胸还是右胸”王朝和想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他也不能肯定了,好像是左胸,又好像是右边。所得王栋狠狠地抽了他七八个耳光,恨不能就手宰掉他。他不是心疼儿子,这时他的真实想法是,宁可儿子从来没有生下来,也不能让他受刑,这样他王栋没法走在县委的方砖院里,把腰干挺得比人民英雄纪念碑还直。他的脸面胜过这个世界的一切。如果刘大方没死,那就意味着世界末日:王朝和去坐牢,他则永远抬不起头来。 就在王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朝和这天气喘吁吁地跑进家门,一跨进门里就叫:“爸,爸,莫疯子来了,就在大门口,在吆喝换饺匙子呢!”王栋忙叫他:“快,把他弄进屋里来,就说咱家把他的匙子全包了,让他给背进来,快,你个混混!”王栋怒火朝天地骂起来了。同时他心里在愤愤地想:“我就不信老天爷不长眼,非要坏我王栋的大事。”不一会,先听到一阵铁链子响,然后就见王朝和引着莫疯子进来了。王栋强忍着那股臭气,迎上前,假装看货,跟莫疯子说话,一边让王朝和去给他拿好吃的来。莫疯子一见粘豆包,立刻就跟猛虎下山一样扑了上去,差点没把桌子碰翻。王栋拐弯抹角地提到柳树林,套问刘大方的下落,可莫疯子就跟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是闷头吃,并不答话。王朝和突然问:“秀才相公哪里去了?”他知道莫疯子跟刘大方的有趣关系。果然,莫疯子一闻此言,马上抬头,露出一脸得色,直着嗓门说:“秀才相公?送到小红门了。” 小红门是县医院所在地,王栋一听,忙把王朝霞叫边来,说:“小霞,看来刘大方没死。”发觉女儿眼中的表情,王栋说:“我知道你对他有好感,这事以后再说,现在你替爸去一趟县医院,看看他的伤到底怎样。这个时候,唯有你出面最好。你明白吗?”王朝霞说:“明白。”其实,她一点也不明白。王朝霞这两天瘦了,黑了,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惊慌与不解。刘大方突然向她表示感情,又突然被王朝和刺杀,现在又突然说他还活着,这一连串的变故使王朝霞的精神几乎要分裂。她开始显出反应,那是轻微的脸部表情的变化,动作缓慢,显出从未有过的深思熟虑的样子。 她就是带着这种表情走进县医院,按照事先打听好的路子,由一个熟人领着,找到了刘大方的病房。病房很大,有八张病床,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热哄哄的臭味,那是药? 第 3 部分 欲望文 第 4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她就是带着这种表情走进县医院,按照事先打听好的路子,由一个熟人领着,找到了刘大方的病房。病房很大,有八张病床,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热哄哄的臭味,那是药水、屎n、长年累月的病毒的沉积以及病人所带来的死亡气息的综合物,它使人气馁,让人产生一种人生无常的感觉。屋里挂满了吊瓶,很静,但能感到痛苦在呻吟。刘大方的母亲正在给他喂饭,陡然见到王朝霞,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刘母的又粗又长的眉毛剧烈地抖了一下,嘴巴张了两张,巴达一声又合上了。她本要说出一句厉害的言语,看见了刘大方的眼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儿子已经向她坦白了事情的原委,更表露了对王朝霞的感情。在这种情形下,母亲还能说什么呢?她看看儿子,又瞧瞧王朝霞,叹口气,走出病房,去给儿子打开水了。 刘家接到医院的通知时,刘大方已经做完了手术,脱离了危险。王朝和的两刀都没有扎到动脉血管,这是刘大方得以保命的主要原因。刘海国知道事情的真相,加上头一天晚上刘大方一夜未归,使他一下子急得病倒在床,起不来了。大方妈是何等的火爆脾气,一从刘大方口中知晓受伤情由,跳起来就要找王家问罪,同时到县公安局去报案。刘大方好歹算把她暂时安抚下来。他对母亲说:“这事种种因由很是复杂,怎么能轻易告状呢?”在他的心里,刘大方认为事情都是自己弄坏的,王 朝和再有不是,如果他对王朝霞没有那份意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心里已经有了让事情就这样过去的念头。他最关心的,就是王朝霞的情况。以前没影的事,都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还不得让她去死?这时王朝霞忽然出现在面前,他的心情的激动可想而知。 刘大方让王朝霞坐在床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两眼定定地看着她,心想;“她是多么让人心疼啊,此时就是为她死了,又算得了什么?”嘴巴动了动,小声说:“你来,他们让吗?对不起,我那天太冲动,一切都是、是我不好。”这样说着,被王朝霞那可爱的模样感动,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王朝霞本要把手抽回去,却红着脸,没动弹。她不敢多看刘大方,只知他瘦得吓人,脸色煞白,像是一腔热血都流尽了。见刘大方掉泪,她的泪水更哗哗地流下,在她的小脸上开出了宽宽的泪痕。刘大方说:“你放心,我不会告你哥哥的,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我出血,是我自己倒霉,这也给我一个经验教训。我的心情已经跟你表了,以后,要是有缘,咱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对,要是没缘,也没办法,我一辈子再也不看第二个姑娘,终生不娶,也就是了。”说着,又哭了起来。刘大方恨自己的眼泪,然而,此时此刻,在心上人面前,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王朝霞终于哭出了声,挣脱刘大方的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半个月以后,刘大方出院回家。当天晚上,王朝霞陪着母亲先来到刘家,王母拉着刘母哭了一会儿,又骂了一回现今的孩子多让大人c心。不一会儿,王朝和也来了,与他同时进屋的还有一个神秘的人,穿着一件军用雨衣,用衣领子把脸整个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进了屋,把衣领一放,才看出是王栋。本来躺在炕上的刘海国,这时一见王栋,腾地坐了起来。自从在县委大院住到一块,王栋从来没有到刘家来串过门。刘海国就要穿鞋下地,让王母给拦住了:“都不是外人,他大叔,你就倒炕上歇着吧。”但刘海国执意要下来,大方妈就把鞋给他拎过来,他提上鞋,就跟王栋握手,一脸老战友相会的发自内心的兴奋,把前些时在大院门口吵架的不快一下子扫光了。王家拿来人参、鹿茸、猴头、以及一大块专有补血功能的鹿胎膏。刘家坚决不收,一样一样地都塞回王母的提包里。刘海国脸红脖子粗地说:“这是干啥呢,孩子打架的事,你们当父母的来看看,尽就够意思了,咱们可不贪图什么,要的就是一颗诚心。王部长,不是我这个老部下对你有意见,有几样事,早就想跟你好好唠唠,这不,你来了,给了咱这么大的面子,该知足了吧?是知足了,可我还是得把要说的话说透了。”王栋一个劲地点头:“该说,该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心里却在想,“现在你就是骂我十八 代祖宗我也认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当下满脸堆欢地握住刘海国的手说:“老刘,我也早就该来听听你的意见了,要不,整天不接触群众,自以为是,早晚要犯错误的咧。” 刘海国感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他就把王栋脱离群众的事说了说,王栋心服口服,把刘海国的手握得更紧了。到末了,刘海国才把话题转到“孩子打架”的事情上,诚心诚意地说:“王部长,前一阵子,你就因为大方跟朝霞的事,把孩子给冤得够呛,这回,又闹出这档子事来,你看多玄哪,这是没出人命,要是真出了命案,你说咱这两家人不都全完了吗?”王栋点头,连称有理。刘海国得到老上级的鼓励,说得更来劲了:“就说我家大方吧,你们也知道,街里街坊,校里校外,有谁能说个不字的?当然,他们年纪还小,搞对象的事是胡闹,可是,话说回来,要是以后,过几年娶亲成家,我看他跟你家朝霞可真是天生的一对。不瞒你说,我和大方他妈早就说过,这大院里要是有谁家姑娘能当儿媳妇,第一就是你家朝霞。”大方妈这时c进来说:“可不是,朝霞这丫头我是相中了,早早晚晚,我要她做我家的媳妇。”说着,搂过王朝霞来,无比喜爱地理着她的头发。王朝霞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刘海国注意到了王栋的神色,就说:“王部长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跟你提亲,我说过了,这是孩子们自个的事,咱们当老的不能瞎掺和,你说对不对?”王栋连连点头:“对,老王,你跟我想的一样嘛。”心里说:“难怪你儿子色胆包天,把对象搞到我家来了,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在撑腰打气。”嘴里又说:“我跟秀芝(朝霞妈)也商量过了,以后孩子们搞对象,交朋友,只要正当,不胡来,搞的又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们决不反对。老王啊,你当我是老脑筋哪?”说着,嘎声笑起来,脸色却比哭还难看。刘海国受到鼓励,也半开玩笑地说:“那你看我们这个家,是不是配不上你们的门第呀?”王栋急忙说:“论资格,你老王并不比我差,这门第嘛,说实在的,要不是身体差点,现在你家没准都要进省城咧!”说得满屋子大笑。 刘海国说:“那咱们就说定了,现在,不准搞对象,都还小,好好念书,等过两年都大了,要是孩子们还能对上眼,那咱们两家就真个结亲家,你看这主意成不成?”王栋庄重地表示,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说到小半夜,两家客客气气地分手道别,刘家的人直送王家的人到门口。一回到家,王栋就跳着脚大骂:“什么东西,想跟我结亲家,做他妈的春秋大梦咧。”一家人从没见过王栋如此气愤,骂出如此难听的话,吓得都不敢作声。王栋指着王朝霞训道:“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到他老刘家去,更不准见刘大方的面,要是你敢再跟他勾搭,我就把你送到内蒙去c队,让你一辈子再见不着太阳。听见没有,你要是再跟他说一句话,我就没你这个女儿。”声色俱厉,吓得王朝霞哭了起来。王栋交给王朝和一个特殊任务:每天严格监视妹妹的行踪,除了上学放学,不许她出家门。王朝和心领神会地点头答应,并讨好地出主意:“刘英英要是来找朝霞玩,我就骂她哥哥,再用大扫帚把她轰出去。”王栋说:“不用!”王朝和讨了个没趣,觉得这个马p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偷着朝他父亲撇了撇嘴,溜到一边去看小人书了。 王栋想着无端受到刘海国一顿数落,在心口里窝了老大一口恶气,上班时也闷闷不乐的,甚至有好几个执行会都没心思去,按说,他是最重视场面上的交际的,因为那是他证明自己精明强干,能给同事和上级领导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尤其是在有上边来的人视察的时候。他这几天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能狠狠地整一下刘家的人,,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这天正在办公室里闷着,县委书记忽然要他过去。他来到书记办公室,见一个人正在同书记说话,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相形之下,书记的态度倒显得特别恭谨,小心地笑着,及时地点头,不时c上一句谦虚的意见,表示他在听,而且全都同意。王栋立刻就警觉起来,因为他知道书记的性格,很少这样以温良恭让的态度接人待物的,这个人的来头肯定不小。王栋立刻打起精神,在脸上堆出谦卑的微笑。书记等那人把要说的话说完,才给他介绍说:“这是王栋同志,县委常委,兼宣传部长。老王啊,这是三江军分区的何参谋,算是我的老战友了。”王栋忙上前同何参谋握手,同时心里在想,不过是一个参谋,又是战友,何以这般低声下气的?不对,这个姓何的一定是大有来头,书记想麻痹我,自己想一个人独揽好处。王栋和县委书记一直面和心不和,因为他不仅是下一任县委书记的最佳人选,而且也是同书记争夺更高职位的有力对手。 书记说;“老王是主管,这事搞的好坏,全要看他的了。”说着,跟那个何参谋一起哈哈笑起来。王栋一边陪着笑,一边警觉地看着书记的脸,又观察着何参谋,等待着他们的下文,心里想:“一定是什么难搞的事,这不,一开始就埋下伏笔来,搞得好,大家都好,搞不好,倒霉的可只是我一个。”当下笑着问何参谋:“上级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我们地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头拱地也要完成,没二话,有我们的老书记,木兰县就不会让上级领导失望。”一下子把书记给推到了前台,同时又把话故意说得特别满,一口一个军首长,好像眼前这个何参谋就是如来佛法力无边似的。边说他边打量着这个姓何的,心里纳闷:“这家伙怎么不穿军装?难道要来个微服私访不成?”顿时更在心里提高了警惕。何参谋笑着说:“你们二位别吓唬人好不好?告诉你们,我的胆可小,吓破了我那老婆可要找你们赔。是这么匣事,最近,咱们分区受总部的委托,要在本地区招几名女兵。附近的几个县,人选都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名额只有一个了,我看应该给咱们木兰,谁不知咱这北国苏杭,历来都是出美女的地方?”当下就把选女兵的条件说了说,要高中毕业,或在校生,但要年满十八岁的,而且,要相貌端正,身体健康;要有一项以上的文艺专长,思想品德更要好。惟有招女兵的目的是什么,何参谋没有明确说,弄得这事更显得神秘。 当天晚上,在县委招待所举行宴会,给何参谋洗尘,书记副书记都出席,王栋代表县委作东,请来全县最好的厨师,把木兰的土特产都给做绝了,有铁扒熊掌,狍子火锅,沫酒蒸鸪,清莴小鹿r,酱汁大马哈鱼,更少不了醋熘开口蘑、山茄烩猴头,大家喝着有名的木兰封缸酒,脑袋都晕乎乎的,都觉得自己的嘴巴开始流油,说起话来更不流利了。王栋殷勤地向何参谋劝酒,这时他多少已经打听到了何的来头,知道他是新近从省城下放来的,为何如此,不言自明:还不是为了在基层镀一层金,回头调上去就可以当个师级、甚至军级的干干。而且,县武装部长从何参谋那里把底也摸出来了,这次招的女兵,在市军事外语学院培训一年,然后要去省城、甚至北京,担任军事机要秘书一类的职务。王栋实际上从一开始就猜出来了:从偌大个县城,只招一个兵,这本身就带出非同小可的意义来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栋借着酒劲冲何参谋说:“不知怎么,我第一眼见到老何就觉得亲切,好像不是头一次见面,倒像是自小就认识了似的,可见咱们的缘份不小。”说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均觉得王部长这个玩笑开得恰到好处。何参谋笑着说:“你还别说,我跟咱们木兰还真有点缘分哩。” 众人一听,都好奇地瞪大眼睛。何参谋又抿了一口酒,才慢慢道:“说来你们不信,我是伪满出身,在光复前,当过伪满州国的森林警察,就在咱们木兰县。”木兰跟苏联只隔着一条黑龙江,何参谋当时就守在边境上,后来,在一次小规模军事冲突中,被苏联人给俘虏过去了。“刚才王部长夸我脑门上这个疤是光荣疤,其实,不瞒诸位,那是让老毛子兵给打的。在战俘营里,有个苏军上尉想用中国话叫早,问我中国话‘俘虏们,起床了’怎么说,我就教他:‘爷爷们,起床了!’那家伙还真学会了,天天叫早。后来他发现上了当,把我这顿打,差点要了我的命。”大家都笑起来。“后来我改造得好,又很快学会了俄语,当时,四野的干部正在苏联集训,我就去当翻译,就这样,参加了四野。”王栋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这家伙原来是四野的,资格果然不浅。看来他是真地受到牵扯,给下放到小军区当小官了,这是当时四野干部的普遍情形。“这家伙至少是个师级,运动一过,早晚还得回省城。”王栋想着,劝酒显得更积极了。他这才明白书记自称战友的原委,因为他也是四野出身。 酒宴结束,何参谋好像喝多了,王栋和县武装部长半搀半扶地,把他送到招待所的一个高级套间。王栋他们要走,让何参谋好好歇着。何参谋说不忙,留他们两人,想把招女兵一事详细谈一下。两人坐下来之后,按照事先说好的,武装部长先开了腔,他把本县的基本情况介绍一番,强调高中女生里,合乎条件的不容易找。把困难摆完之后,武装部长看了王栋一眼,好像刚想到的一样,咦了一声说:“王部长,你家朝霞不是一直吵着要当兵吗?老何同志,我跟你说,王部长的女儿王朝霞,我看倒很合适,无论长相,人品,各方面都没的说。你看要不要见一下?王部长调教出来的孩子,你可以放心,百分之百,军区首长会满意的。”何参谋询问地看着王栋,见他一脸的期许的微笑,就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在演戏了,要试探他的口风,而又不失面子。 于是何参谋问:“你的女儿多大?”王栋忙道:“快十七了。”“是高中生吗?”“下半年就上高中。”何参谋不说话了。喝了几口茶,何参谋抬起脸来,十分严肃地说:“这次招兵,军区首长特别有指示,要按标准来,要严格要求。这不是普通征兵,而是一项特殊任务,没办法。必须够十八岁,高中文化。你的女儿,再过两年也还有机会嘛。” 回到家里,王栋在被窝里把这事给朝霞妈说了,两口子都叹息不已,为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白自给别人而着急。朝霞妈忽然说:“那个何参谋,我看着好眼熟似地,你看他像不像一个人?”王栋刚要说同样的话,一听妻子之言,心下一动,就问;“你说像谁?”“我看他特别像咱院的刘家掌柜的。”“你是说刘海国?”王栋心里顿时一动,咦地叫了起来;“可不是咋的,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起,只是看着他脸面恍恍惚惚的,老觉得是在哪见过。对,确实是像刘海国,真是大脸扒小脸,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他们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我问过了,那个何参谋老家是辽宁奉天,刘海国可是木兰坐地户,土生土长的,他们刘家在这都好几辈子了。”“可我听刘海国老婆说过,刘海国是刘豆腐的老闺女生的,他爹可不姓刘,好像是个抗联什么的,后来让日本人给整死了。嗨呀,我想起来了,”朝霞妈大叫一声,兴奋得坐起来了,“刘海国老婆说过,她老公公就是姓何,叫何拽子,当时我还奇怪,好好的人,咋叫这么难听的名,后来才知道,敢情她老公公是一只手。” 王栋也跟着坐起来;心下骇然,想不到天下会有这样巧的事。“也许,何参谋的爹根本不姓何呢,这都是胡联系罢了。”朝霞妈也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于是就把话题又转到招女兵的事上。“你看多好的机会呀,上大学,学外语,没准还能上北京呢。可惜,咱家朝霞没这个好命,要木,咱们到老都没准能借上闺女的光,上北京享福去哩。”王栋一句话也没说。朝霞妈以为他睡着了,慢慢也闭上了嘴巴,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王栋可没睡,一直到后半夜,他都在黑暗中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想着心事。 第二天,王栋要陪何参谋到教育局去,他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何参谋正在给军区打电话,见王栋进来,笑笑,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电话挂上以后,何参谋问:“老王可真是抓得紧啊,连吃饭的时间都要不给了。”一边乐呵呵地看着王栋。王栋急忙看自己的手表,故作不解地问:“现在几点了?不是九点了吗?”何参谋笑道:“你的表该扔了,我的部长同志,现在是八点二十八。”王栋笑着,把表脱下来,作势要朝窗外抛出去。气氛顿时达到了最适合交谈的状态。王栋说:“何参谋真是走南闯北的人,说话就是幽默,你刚才说八点二十八的那个二字,真是哏得很,透着那么一点奉天味儿。”何参谋说:“哎呀,我还真是奉天人哩,怎么,王部长能听出我的奉天口音?难道你也是—啊,不是,那我可真佩服,咱这木兰县就是出能人哪。” “何参谋既是奉天人,伪满的时候,怎么到木兰来了呢?”王栋以彻底放松、聊闲天的口气问。何参谋笑了:“终于有人问这十问题了,昨天晚上喝酒时,我就奇怪,怎么没人问我是哪儿的人,怎么到木兰当伪满林警的?好,这下子问题来了。说来话长,我们家老爷子是土匪出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让我这么概括吧,应该算一个悲剧型的人物,他的毛病就出在他总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因为他的野心太大,一会儿把队伍拉上山,他就是抗联了,一会儿又投降日本人,就成了伪军。就这样,他反复无常,最后日本人也抓他,抗联也抓他,他闹得四面楚歌,众叛亲离,我当上警察那年,他就被日本人用战马给活活拖死了,据说肠子流得满地都是。多亏是日本人杀的他,否则,我今天还不落个汉j崽的名?我十五岁那年,他就把我领出来了,本来,我是当国兵的,后来因为他,又把我罚到边境上,当了个林警。” “那,何参谋在木兰有什么亲戚没有?”王栋谨慎地问。何参谋摇摇头:“没有。”想了想,他又说:“我家老爷子的兄弟姐妹都在奉天,现在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别说木兰,整个东三省,除了奉天,我再没有亲戚了。”说完,他已经收拾好,看看表,九点钟,该走了。王栋也站起来,跟何参谋一起往外走,同时,以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你家老爷子,要是编现代史的话,该算个名人了。老爷子叫什么名啊?”何参谋又露出了自嘲的微笑:“他自个给自个起了个雅号叫何毓礼,可是从没人叫,人们都叫他‘何拽子’。” “看来就是这样了,”王栋跟妻子说,这时他们刚吃过晚饭,正一人拿一张报纸,坐在外屋,“何拽子在木兰,跟刘豆腐的老闺女搞上了,而且生了个儿子,就是刘海国。他是何参谋的重山兄弟,只是,他们俩谁也不知道哩。”王栋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朝霞妈觉得奇怪:“咦,你笑什么?”“我笑那老何拽子劲真够大的,不管跟谁生孩子,长得准得像他。”“老没正经的,”朝霞妈捣了他一拳,也忍不住笑了。 王栋收住笑说:“你准备一下,今晚咱们还得去老刘家一趟。”“对,”朝霞妈表示同意,“把这事快告诉他们,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王栋一脸的不高兴:“嗨呀,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能这样办事呢?”朝霞妈看着丈夫的脸,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咱们先去刘家提亲。”“提亲?’“对,”王栋坚决地说,“赶快把朝霞跟刘大方的亲事定下来。”朝霞妈直惊得像冻鱼一样张着嘴,“你疯啦,怎么能这么随便,把闺女给那样的人家,再说,孩子还小,定什么亲哩?” 王栋把手里的报纸抖了抖,显出一脸的不耐烦,反问朝霞妈说:“你想不想送朝霞去当兵?想不想让她念外语?想不想日后进北京?要是想的话,就得走这条路。”朝霞妈顿时茅塞全开,一拍手,嘎声大笑起来,把在厨房洗碗的王朝霞,和在里屋偷着看计划生育手册的王朝和都吓了一跳,一齐出来看,因为他们还从未见母亲如此笨过。 晚上,刘海国都要睡下了,忽见王栋两口子来到,又忙忙乱乱地穿裤子,两只鞋穿倒了也不知道,一上前去跟王栋握手就差点跌了一跤。一听王栋两口子说明来意,刘海国夫妇顿时怔住了。“你们是想——”刘海国怕自己听错了,又试探着问王栋,以为他是开个玩笑而已。但王栋一脸的正色,令人再无可怀疑。“他大爷,”朝霞妈c上来说,“你就别瞎琢磨了,我和王栋来,就是想跟你们把日子定一下,看哪天合适,咱们两家人坐一块,喝一杯换盅酒。”刘海国这才知道王栋两口子是要动真格的了,干眨巴眼睛,张口结舌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还是大方妈脑筋转得快一些,一捅刘海国说:“人家是来正式提亲来啦,你犯的哪门子傻呢?”又回头对王栋两口子笑道,“你瞅我们家掌柜的乐糊涂了,这可是想不到的呀。”朝霞妈忙说:“咋是想不到的呢?那天你家大哥不是提了亲,俺家掌柜的也当场就答应了吗?”刘海国这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抢上一步热烈地说:“哎呀呀,那天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一是孩子们自己相中了,二是咱们看你们王家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更主要的是你家朝霞确实是好孩子,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不烧高香呢?话是这么说,可当时并不是当真的,孩子们还小嘛,再过两年也不迟,我是说……”“哎呀你别说了,”大方妈打住他的话头,“我看早定下这门亲也好,要不,时间长了,小儿女老在一块,没名没实的,让人家说闲话,到时候再出点别的事,就更不好了。我看这事中。你们说吧,什么时候咱喝这个换盅酒?”王栋说:“这个礼拜天咋样?大家都有空,日子也不错。”刘海国还是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办得太仓促,定得太快了。但他又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因为,他确实提过亲,至少表示过这个意思。所以,问到他的意见时,他只好点头了:“就这么办吧。” 礼拜六晚上,王栋邀请何参谋:“明天我闺女定亲,老何你可得去呀。”何参谋一听,哈地笑了,“要喝换盅酒啊,这我可不能不去。反正大礼拜天的,闲着没事,就凑个热闹去。”王栋说:“老何,现在咱们也不是外人了,你去可是去,什么东西也不要买,我们不过是图个热闹,没那么多老讲究,你要是破费,我可不高兴了,要是太客气我可就不请你去了。”何参谋虽然答应,可星期天晌午赶到王家时,手里还是提了一份四色酒。 “换盅”是正式的两家结成儿女亲家的仪式,双方都有亲朋好友来参加,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谁跟谁现在订婚了。可是按照王栋的意思,只有最直接的亲戚才请来,大院的邻居自然是一个也不请。所以何参谋的出现,使刘家颇感不解,心说你们的朋友可以请,为什么我们的就不成呢?但这不快立刻就过去了,大家都忙着端酒上菜,招待客人,欢喜的气氛一下子把什么东西都冲淡了。酒宴设在王家,客厅里摆了两桌,女客一桌,男客在另一桌。刘大方和王朝霞被分开,两人都像做梦一样,脸上是不解的表情,很少说话,彼此也不敢多看一眼,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把这美梦惊醒似的。刘海国被安排跟何参谋坐对面。两人一打照面,心里都动了一下,脸面上都是一愣。他们两个是那么相像,连外人都看出来了,自己更觉得骇然。一开始两人很少说话,甚至彼此不多看对方一眼。但是,渐渐地酒喝得差不多了,脑筋也放松下来,两人就借着晕乎劲,透过朦胧的醉眼,彼此开始打量对方。王栋只简单地介绍了一回,因而两人只知对方怎么称呼,其余一无所知。quot; 请问何参谋,来此地有何公干哪?quot;刘海国先开口了,说话有点不清不楚的。quot;啊,quot;何参谋打着哈哈,quot;没什么,办点公务。quot;要是在平时,听到人家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刘海国自然明白人家是不想说这个问题了,但今天一是喝多了酒,二是对方长得跟自己那么像,使他感到气恼,刘海国又沉着脸,不怀好意地低声问道:quot;何参谋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们这无名草民了,不至于怕我们泄漏军事秘密吧?quot;何参谋听到这样带刺的放;焉能不气?当下酒劲一下子冲上来,一张脸胀得血红。他冷笑一声说:quot;首先你不是草民,现在是共产党领导,人人都是为人民服务;其次你是有名有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姓刘名海国。老刘同志总不会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quot;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刘海国自己笑得最响,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那话里的讥讽。他大口把一盅酒灌下,然后对何参谋说:quot;好,这话说得够水平,一点不错,我是把自己的本家姓给忘了。哎,大方他妈,我原来姓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对不起,何参谋,事先也没征得你的同意,不过,没办法,我原先也姓何哩。” 何参谋大怒,以为刘海国是故意开他的玩笑,yy地看着他道:“你这么说,我倒没意见,就不知道你的先人做何感想。”他故意显很明显:要是刘家的祖宗知道他酒后无德,辱没先人, 连自己的祖姓都不要了,那是你们刘家的事,可没人骂你们牲口八道。不料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刘海国突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朝窗外咚咚地磕了七八个响头,这回可是动了真情,说话的时候,眼窝子里渗出了亮晶晶的泪珠。“老天在上,我今天就管我的生父何毓礼叫一声亲爹,爹啊,不孝儿不能给你扫墓培坟,连何家的姓也没有本事用,爹啊,你要是怪,就怪你自己吧,是你跟刘家弄得不明不白,到后来,害得我娘没法做人,我也连个何姓都不敢用。”说着,人已经哭出了声。 王栋注意到,这时何参谋的脸像纸一样白,那是内向的人在极度激动时的特征。他忽然挪到刘海国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强作平静地问:“刚才你说什么?你的生父叫什么?”刘 海国不耐烦地挣开,气鼓鼓地说:“何毓礼,怎么,这也得有关部门批准吗?”何参谋突然大叫一声:“你是三芒子啊,爹提过你的,跟我说过要照顾你的,可我一直找不着你。你还傻傻地看着我干什么?我是你的亲哥哥啊!”他一把将刘海国搂在怀里,又哭又笑。刘海国被他软软地搂着;样子完全是吓傻了。 。。 第四章 第四章 刘王两家结成了亲家,因而,接下来的三桩大喜事就不分彼此,而成了两家共同的庆祝。第一件事自然是订亲的成功。第二件是刘海国跟自己同父异母哥哥的相认,这事,把整个木兰镇都给轰动了,从县委书记以下,全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祝贺不说,大院里的人那几天也把刘家几乎给踏平了,纷纷来观赏,要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奇迹:半个废人、一文不名的刘海国,忽然有了一个高干哥哥,而且是亲的。他们就是这么说的:quot;高干哥哥quot;。那几天,何参谋就住在了刘家,尽管不舒服,挤得要命,可他就是要这样。哥俩真有说不完的话,对此,人人都理解,可是又有谁真理解? 第三件事就是王朝霞当了兵,而且,怪上就要跟何参谋一起去市。何参谋表达亲情的最高c,就是终于同意让他的侄媳妇拿到这个名额,当上了令人神往的女兵。quot;就是为此挨批评,我也认了。quot;何参谋这样表示,把刘、王两家人感激得热泪盈眶。临行那天,两家人坐着王栋从县委车队要的车,把何参谋和王朝霞一直送到火车站。在别人同何参谋说话的时候,刘大方终于找到机会,同王朝霞躲开众人,说上几句悄悄话。 这是自从订婚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更是头一次,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互相看着,手拉一下手。刘大方不喜欢这个订婚,因为它来得太突然,太不合情理。尽管父母给他说得很清楚,是王家怕那一场闹,坏了他家闺女的名声,刘大方还是觉得这事情太不合逻辑,令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不安。王朝霞却相反,原先,她不知道自己是爱刘大方的,就是现在她也说不准,因为她太小,事情又发展得太快,她还无法习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喜欢刘大方,现在,她更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分手在即,刘大方握住她的小手,深情地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天底下任何东西也别想把我们分开。”这句话,从此一直在王朝霞的耳朵里鸣响,时间长达二十年。 火车开动了,刘大方眼见自己的心上人远去,那张可爱的小脸已经看不见了,一只小手还在摇晃,渐渐不见,禁不住悲从中来,一个人赶快远远地跑到一边,迎风站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终于把眼泪忍回去了,回到家里,他终日闷闷不乐,气得母亲直骂他:“家里家外都是喜,你喜欢的姑娘也定下了,整日价还吊个什么脸?我看你是搅灾哩。”刘海国不敢直接说儿子,不过也能看出来,对刘大方的沉闷,他更是老大的不满意。 刘海国记住了哥哥的许诺,等过一阵子,安顿下来了,他把家属从省城接过来,到时候就开车来接刘海国全家去市里作客。与何参谋相认,真像半天里掉下来的一场成真好梦,一个奇迹,刘海国的病好了一大半,精神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足。他甚至盘算着在机会合适的时候,要哥哥给他在市里找份工作,比如军区的什么办公室打杂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关键是一转到市里,孩子就有出息了,主要是女儿刘英英,从小身体就不好,实在舍不得她下乡遭那份罪。相比之下,市里的机会就多了。就这样盼着哥哥的来信,一等两个多月过去丁,却没有一点音响。 这一天,有两个人来到刘家,找到刘海国。他们自称是从市里来的,要跟刘海国了解一些情况。那两个人走后,刘海国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他逢人见面,张口闭口,再不提他有个哥哥叫何参谋的事。过了很久,大院里传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何参谋回到市里不久,就在新的一轮揪林彪余党的连环案中受到牵连,被逮捕,押回省城,从此就再也不知下落了。 王栋知道了这个变故,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好险啊,多亏跟刘家只是订亲,还没有实际成亲。”多多少少,就有了悔亲的意思。只是后来再没有人提何参谋的事,而且从来没有上面的人注意到他同刘家的关系,王栋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时候,王朝霞在军事外语学院已经上了三个月,王栋去看她时,见女儿一身戎装,好像一下子长高了,成熟了,从一个丑小鸭变成了漂亮的白天鹅。王栋喜不自胜,对朝霞妈说:“有朝霞,咱俩可以说就终身有靠了。”两口子觉得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托何参谋的福,进而对刘海国一家也带有感激。王栋不许女儿同刘大方见面,而且,不许她说自己订婚的事,怕影响不好。但他允许他们每月通两次信。 春节到了,王朝霞写信表露思乡之情,想请假回家来过年。朝霞妈想女儿也想得泪汪汪的,拿着女儿的信,跟王栋商量,看是不是从县里要辆车去市里把女儿接回来住几天。王栋看完信,不信任地笑着说:“她什么想双亲,我看她是惦记刘家那小子。不行,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谁表现好,谁显得突出,关键就在春节这两天。她不能回来,相反,要抓住这个机会。”于是,王栋马上给女儿写信,要她接到信后,立刻给领导写一份倡议书,贴在军校的墙上,呼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腊月二十九,王栋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准备去看女儿。朝霞妈给女儿带了那么多小干粮、粘豆包、芝麻饼、冻饺子、关东糖。王栋嗔怪地瞪她一眼,笑着说:“你是疼死小的,累死老酌啊?”朝霞妈这才住了手。王栋又去刘家,问刘大方有什么要捎的没有。极为平静地,刘大方只把一块磨得贼亮的鹅卵石交给他,要他捎给王朝霞。王栋一路上都反复掂量那块石头,不知其中有什么古怪。其实,刘大方在思念王朝霞的时候,常去古尔纳河,呆呆地在河边一坐就是一天,那块石头就是在河滩捡来,日夜搓磨的奇情之物。在以后二十年的岁月里,它竟成了一个惊人的物证。 王栋来到市军事外语学院,在大门口的接待室里领一张表,填好他是谁、要找谁之类,把表又塞进小窗口,然后,就心平气和地坐在长椅上等。他已经来过一次,对这一套手续并不陌生。说实话,他不光不反感,还喜欢这样,好像这一切的烦琐的手续,都是专门为他的女儿设计的,用来表示她的重要性。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比他上一次来可长多了,一个长相严肃的人走进来,在接待室里看了看,问:“哪位是王栋同志?”王栋连忙站起来说:“在这儿,我就是。”那人看他一眼,点点头,“请跟我来。”领着王栋走进一扇小门。小门旁站着一个持枪的卫兵,另有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那里,右边的车门开着,似乎正等着他。王栋正莫名所以,就见那严肃的人走过去与司机轻轻说了两句什么,司机点点头,然后就冲王栋友善地招呼道:“请上车吧。”王栋疑疑惑惑,不知所往,左腿却已糊里糊涂地跨了上去,张口想问句什么,那严肃的人挥挥手,从外边把车门呼地关上,好像根本不容分辩一样。车子打个左转弯,稳稳地向前开去,一直出了后门,拐上了一条林荫路。 “这是要去哪儿啊?”王栋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紧张使他几乎停止呼吸,两条腿不自觉地提起来,好像随时准备应急一样,与他平时坐在这个位置上四仰八叉地打盹儿大相径庭。他几次转头想问司机,但见司机神情专澎,目不斜视,一副不知情,或者说知情也不肯讲的表情,只得把刭嘴边的话又连同唾沫咽了回去。 上次来看朝霞,填完表,不一会儿欢蹦乱跳的女儿就出来了,把王栋领到她的宿舍。这回怎么是这样,女儿不露面,却有一辆车来接他,又不告诉他何去何从,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等他想明白,吉普车已经又倏地驶进了一个环境优雅、建筑整齐的大院,绕着假山走了大半圈,便径直驶向一座半掩在树林中的小白楼。王栋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小不了。 走到小楼门口,在台阶前停了下来。司机跳下车跟门口站岗的卫兵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回过头来,冲王栋点头示意。王栋就跟他进去了。迎面就是一个大厅,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墙上挂着字画,屋里的家具都是紫檀木? 第 4 部分 欲望文 第 5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大红的地毯,墙上挂着字画,屋里的家具都是紫檀木的,显得名贵而又朴实。王栋一进门,便感到满室皆香,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气氛使他不敢咳嗽,甚至不敢用力呼吸了。司机把他引到左手边的一间小室,他进去,司机便轻轻地把门带上,走开了。王栋看见屋里有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个人,此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他太紧张了。那人埋头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头可怕地歪着,下排牙可怕 地咬住上唇,显得专心之至。王栋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嗓子眼偏又忽然痒起来,强自忍着,呼吸也更不平稳了。“我的小朝霞啊,你出了什么事哟?”这就是王栋此刻所能想象的一切。 那人终于把东西写完了,脑袋立刻直了过来。他好像刚知道王栋的存在,“哎哟”一声,就站起来,把手隔桌子朝王栋伸出,带着官样的笑容说:“你好,王栋同志。”王栋把手急忙伸出,仓促之中,差点把写字台上的一个笔筒给碰翻了。两个人不软不硬地握了一下手,王栋就坐在了他面前。那人的面色发青,眼睛里白多黑少,显得格外无神。他自称是赵秘书,至于是谁的秘书却没有说。“找你来,是要跟你谈一件重要的事,”赵秘书说,“王栋同志,对这事的重要性,你可能没有心理准备。” 王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身子在折叠椅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结结巴巴地问:“是、是关于王朝霞的事、事吗?”赵秘书点点头,把一只烟点着,又递一只给王栋。王栋把烟接了过 来,忘丁自己根本不会吸烟。“这事儿,”赵秘书说,“一时还不大好讲,怎么说呢?老王同志,咱们这么说吧,我现在是代表一级党组织,跟你进行一次带有机密性的谈话,不管谈的结果怎样,不允许再有另外的人知道,清楚吗?”王栋抽了一口烟,呛得根本说不出话了,只是拼命地点头。赵秘书停顿了一会,然后问:“你就这一个女儿吧?老王?”王栋终于咳了两声,点了一下头。“我家朝霞,她、她到底怎么了?”王栋问,两眼发出乞求的光芒。赵秘书竟不回答,没有看他,却盯着墙上的一张地图,显出沉思和坚决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脸,看着王栋的眼睛问:“她没有对象吧?”王栋忙说:“没有。”同时心里格登一下,想:“这是什么意思?”忙又补充道:“她年纪还小呢。”赵秘书问:“她今年到底多大啦?”王栋想了一想说:“十八吧,不过她生日小一点。”心想这样说才万无一失,因为他不知道赵 秘书的意思,是要她大一点好还是小一点好。 赵秘书好像叹了一口气,看着王栋说:“老王,你先别紧张。今天找你谈,是这么一件事。你的女儿,王朝霞同志,来部队以后,一直表现很好,进步很快,有关领导都很满意。现在,组织上准备为她解决个人问题。这方面的工作已经开始做了。看中她的,是我们市里的一个重要领导干部。组织上从工作、生活各方面综合考虑,认为这件婚事是合适的,它有利于领导干部的工作,也能促进王朝霞同志的学习。对此,我们准备做进一步的工作。现在,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作为家长,老王同志,你的意见是很重要的哟。” 王栋把话听完,觉得自己还是什么也没听进去。组织上要给王朝霞介绍对象,这听上去几乎毫无道理,没有意义。然而,现在自己坐在这,正有一个组织上的人跟自己谈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呢?王栋觉得他们可能搞错了。抬头,看看赵秘书的眼睛,他自己就否定了:一点没错,就是他的女儿,现在他们选中的就是他的小朝霞。有一个大干部看上了她,要娶她为妻了。王栋这时才开始慌张起来,觉得了事情的严肃性。他的烟已经灭了,可还在口中使劲吸着。他做出沉思的样子,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回事:“重要干部?到底有多重呢?对王家,特别是对我王栋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问赵秘书:“这事,朝霞,她知道了吗?”赵秘书脸上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我们已经跟她本人谈过了。她好象还想不大通,思想上还有一个弯子没转过来。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我们先把你请到这来,跟你交个底,让你心中有数。希望你把这事好好想一想,老王同志,要从长远考虑。你是一个老同志了,在这种问题上,更应该显出水平来。你说,对不对?”说得王栋的心里热乎乎的。最后,谈话完了,送王栋到门口,赵秘书握住王栋的手,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老王,你生了一个好女儿啊,真是福气啊。” 走进王朝霞的宿舍,王栋的脑子里还响着这句话。王朝霞正坐在窗边百~万\小!说,见到父亲,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像小孩子一样扑到王栋的怀里。她的小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细长的眼睛,鲜艳的小嘴,无一不闪出青春的光辉。她穿着军装,体态显得更加动人了。王栋从未见过女儿像现在这样美,这样引人注目。王朝霞一样一样把王栋带来的东西掏出,嘴里发出一声声孩子似的惊奇。王栋默默地看着女儿,心里暖洋洋的,充满了爱意。“妈妈怎么不来?人家好想她嘛。”王朝霞噘着小嘴问,眼里闪出泪花。王栋忙解释:“一到过年,她们妇联就忙疯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王朝霞对此倒相信,每年春节,都是妇联、工会这类单位最忙的时候。王朝霞问父亲:“饿坏了吧?走,咱们下馆子去,今天我请客!”王栋本来一点也不饿,见女儿兴奋的小样,不忍拂她的意,就跟着她出门,上了大街,真地进到了一家门面颇为不错的饭馆里。 王朝霞专门点了几样父亲爱吃的莱,有熘肥肠、软炸腰花、酸辣大r、锅贴里脊,有一道清汤鹿尾,标价七块五,王栋嫌太贵不要,王朝霞却非点不行,因为那是王栋最爱吃又很少有机会尝到的菜。跑堂的服务员笑着对王栋说:“是你的闺女吧?一看就是个有孝心的。”说得王栋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王朝霞很快就吃饱了,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父亲吃。王栋趁这个机会,就把话头挑起来,问王朝霞:“在部队咋样?有没有不顺心的事?”王朝霞笑得更可爱了,撒娇地说:“样样都太顺了,真烦死人了。”王栋瞪她一眼:“要不要当爹的来,一天打你五十板子,才好不烦?”说得两人都笑了。 王栋几次想单刀直入,问女儿对那件事的想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朝霞送父亲到学院招待所住下。在房间里,王栋坐在沙发上,王朝霞坐在床上,无意中形成了一个谈话的格局。王朝霞不停地打听家里的事,王栋知道,她是想听刘大方的消息,却故意什么也不说。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王朝霞自已把话问了出来:“他,现在怎么样?”王栋好像没听见,先喝水,又给女儿也倒了一杯,然后,坐下来,不慌不忙地说:“他不怎么样。今年夏天就毕业了,还不是下乡种地,什么时候能调上来,谁也说不准。”两个人半天都没说话。中国青年人当时普遍的悲剧性前途,总是这样,使人无话可说。 干咳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水,王栋眼睛望着别处对女儿说:“组织上找你谈过话了吧?你对此有什么想法没有?”王朝霞惊讶地看着父亲,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啊,他们也找过你了。你就是为这事来的?”王栋摇了摇头,就把今天下午跟赵秘书的谈话,简约地说了说。王朝霞忽然笑了起来。“是市里的罗书记,到我们这来视察,对我的看法不错,只是要我好好  学习,别的可从来没说过啊。”她天真地说,脸上严肃了些,细长的眼睛仍然在笑。“赵秘书找我,胡天胡地说了半天,我也不明白。人家罗书记可是对我关心,别的什么意思也没有。”“他没跟你表示过什么?”“没有啊,只是那次看完我们的演出,在食堂里,坐到我这边来吃饭,还说,要是他老伴没死的话,让她来给我们介绍一下蒸馒头的经验呢。”王栋顿时不言语了。 在回家的汽车上,他才发现自己没把刘大方的那块鹅卵石给朝霞。朝霞妈发现王栋回来以后心事重重,不明事理,怀疑是不是女儿想家,把当爹的心也搅乱了。王栋就把跟赵秘书的谈话对她说了。朝霞妈一听,脸立刻绷了起来,眼睛也立起,说:“那怎么行?那罗书记有多大岁数了?”王栋苦笑:“不知道,人家的级别高,少说也有五十多吧。”朝霞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地说:“那绝对不成,我的姑娘还没长成,你想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告诉你,这绝对办不到。”王栋一听,把脑袋耷拉下来,什么话也不说了。 这天,王朝和放学回家,见父亲一个人在炕上躺着,觉得少见。平时他这个时候根本没下班呢。王朝和赶紧放下书包,想蹭出去玩,躲开父亲的眼睛。不料王栋把他叫住了,问他:“前些时候,你录的那盘音哪去了?”王朝和莫名其妙:“什么音?”王栋就不耐烦地骂了起来:“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当时我就让你好好收着,我说的话,你越来越当耳旁风了。”王朝和这才明白,父亲是要上次他为捉弄刘大方,用县委宣传部的那架录音机录的那盘带。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父亲把带子连同机器不久就一起还了。王栋一听,火气更大,几乎要跳起来打他,吓得王朝和一溜烟跑了。王栋第二天到办公室,一问,小李子说机子早让孙副部长借去了,到现在还没还。王栋大发雷霆,说公家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借出,还带回家?着令小李子马上把所有私借公的项目统计一下,逐个收回。过了没几天,小李子就把那架录音机拿到了他面前,王栋注意到,有一盘录音带上还贴着一张小纸条。“这是啥意思?”王栋不解地问。小李子说,那是孙副部长知道这带子是王部长用过的,怕录有什么会议记录等有用的东西,因而做了记号,没让别人再用过那盘带子。王栋顿时开心地笑了,着实夸奖了小李子几句,把小伙子给说得脸红红的,体会到了部长喜怒无常的性子。 王栋回到自己里间的办公室,把门挂上。鼓捣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那段录音。他一听,不由得大骂儿子是蠢货,录的音根本听不清楚。要费上很大的劲,而且,要发挥出想象力来,才能勉强听出刘大方跟王朝霞的谈话内容。他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什么时候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下班以后,他把机子和磁带收好,同时心里在想:“我这是要干什么呢?” 在决定女儿的前途,同时也是他自己的前途这件事上,王栋头一回不知如何是好了。罗书记的地位,同他结亲的巨大利益,使王栋都快发疯了。但年龄的悬殊太大,而且,女儿永远也不会幸福。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王栋就对着镜子说话,让两个王栋之间展开辩论,看谁能把谁说服。结果是,他把自己弄得更不知如何是好了。终于有一天,他对自己说:“我王栋就活这一辈子,这一辈子,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了。我要是错过,天理不容。孩子懂什么?老婆家懂什么?只有我好,她们才有好。我幸福,她们才有真正的幸福。”决心一下,他顿时觉得身轻如燕,差点唱了起来。这天下午,他给赵秘书挂了一个长途电话。“我想好了,坚决服从组织的意见,”他说,又补充道:“王朝霞也是这个意见。” 挂完电话,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身是汗。他知道自己作出的这个决定有多么重大,弄不好,就会家庭分裂,自己闹得名声扫地。他也明白,妻子决不会同意。女儿也不答应。朝霞妈现在已经认定,刘大方是她的女婿。王朝霞一天比一天懂得男女之事,对刘大方的感情正从好感,转为真正的爱情,那将是一种海枯石烂心不变的深情。想到情愫正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女儿的心里生根,王栋几乎要发抖了。此刻他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刘大方这个人从来就不存在,在王家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他这样设想:“她们不会同意,是因为有刘大方。但是,如果刘大方没有了,那她们会怎么样呢?”这个有趣的问题使他沉思起来。 夜晚,县公安局长忽见王栋来访,慌了神,以为出了什么大案子,脸都吓得变色了。王栋不紧不慢地跟他家人打声招呼,就示意局长跟他到里屋秘谈。把房门锁好之后,局长坐下,肥大的臀部在沙发里不安地扭来扭去。王栋开口就问他:“你们办qg案,一般是怎么定罪?”局长被这个问题的莫名其妙给问住了,张口结舌,半天答不上来。“大约是有人报案,”他擦着脑门上的汗,小声地、试探性地说,“我们又找到证据,比如jy什么的,就能定罪了。”说完,还小心地舒了一口气,看看王栋,像小学生终于背出了最难的一段课文之后,等待着老师打分。王栋气得笑了起来,局长刚要跟着笑,发觉不对,赶紧收篷,但已经来不及了,王栋正绷着脸,严厉无比地看着他。“那我要是不s精呢?就可以提着杆子到处乱干了,是不是?”王栋问。局长更慌,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那样的,你要是不s精,只要你把那东西c进去了,那也是qg……”王栋发出一声狞笑:“我要是把东西c进我老婆的那里呢?”局长大窘,带着痛苦的笑容看着王栋,不知说什么好了。“老兄啊,”王栋拍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一次性地、给我一个完整的定义?” 最后,局长终于同意了王栋的论断:只要有那个意思,又是不正当的,就是qg。这时,王栋从提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局长不识货,看了半天,说不出那是啥东西。“这是录音机,”王栋说,“你们公安局应该买一部,一会儿就知道,靠它破案,那才叫过瘾呢。”说着话,就把录音放给局长听。连放了两遍,局长的耳朵都要自觉不自觉地拉长了,还是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王栋就把那件事的始末讲给他。有了这个注解,局长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是要起诉刘海国的儿子?”王栋点头,却什么都不说。局长的脑门,就象庆十一的灯泡一样,亮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他可是你的女婿呀。”那天喝换盅酒,公安局长也去了,对刘大方印象还不错呢。“不行不行,我是死活也搞不懂了,这到底是咋回子事呢?”他更急得擦脑门上的汗了。 王栋说:“那个刘大方用种种手段,迫我女儿,要跟他好,否则就要对她施以qg。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女儿才被迫同意的。我们哪里知道,还一直以为女儿是自愿跟他相好,这才给他办了个换盅酒席。现在,朝霞才敢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你说,这种情况,算不算犯法?我们有没有权要求将刘大方处理?”局长说:“这个,我实在搞不明白。不过,我觉得,要是在这少时候,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恐怕有点那个。至于是不是真的构成qg,还要看怎么说了。”言下之意,他对这个案子颇不以为然。王栋见跟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里表,就把东西收了起来。局长送他出门时,一脸的惶恐,知道自己今晚没给王部长留下什么好印象。为了多少有点补救,他说:“这样吧,明天我找一个人去你那里,再研究一下。他可是个能干的人,看看他能不能拿出个什么意见。” 这个能干的人就是国副局长。一见面,他就给王栋留下了好印象。王栋以前没同他直接打过交道,几乎不大认识他,见面点个头而已。国副局长听完录音,又听王栋说了一遍他的想法,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这个姓王的是想赖婚,找个什么借口都不在乎了。”在他的瓜子脸上,透出了一丝智慧的曲线。很快,那曲线变成了笑纹。“这小子跑不了,”他说,同时从自己的兜里掏出烟,点着,吸了起来。王栋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顿时来了精神。“你是说——”“很简单,当时你女儿还不到十六岁,也就是十五岁,那就算是幼女,按照我国法律,对幼女进行性行为,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一律按qg罪论处。”“可是,”王栋犹豫道:“我听说幼女是指十四岁往下的……”国副局长更显出一派不以为然的神态,看着天棚说:“从来没有现成的刑法,这个省那个县的,还不是你定在十四,他定在十五,我跟你说吧,王部长,要是打赌的话,我能给你到别的省找到十八岁的幼女咧。” 王栋这下子可信服了,脸色好看得很。国副局长说:“王部长,要是信得过,你就把这事交给我吧。不出一个星期,我保你有一个完完美美的qg案出来。”喜得王栋的嘴都要合不拢了。国副局长一出门,他就给县委组织部长打电话,问他姓国的这个人怎么样。组织部长说:“人嘛还不错,挺能干的,就是有时个性强了点。”王栋立刻反对道:“有点个性有什么不好?像这样年富力强的同志,我建议应该提拔上来,担任本部门的主要领导职务。”就这一句话,奠定了国副局长日后升为正局长的基础。 逮捕刘大方的前一天,国副局长见了王栋。“这事你真的有把握吗?”王栋担心地问。国副局长一抖手里的东西:“证据在这儿,他还能飞了?”原来,国副局长要以别的罪名先把刘大方抓起来,然后“再跟他玩真的”。王栋见他手里拿到的是一本手抄小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刘大方反动言行录》。王栋大喜,问:“这是怎么搞到的?”国副局长说:“是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提供的,那家伙为了整这个刘大方,可下了好几年的工夫哩。当然啦,这玩艺只能玩玩,什么诗呀歌的,过时的把戏了,不能真给他定罪。用它作个引子,先把人抓起来却是足够了。”他又对王栋说:“这事我们办好了,王部长用不着费什么心哩,要是没啥事,干吗不出去走走呢?”言下之意,是要王栋躲出去。王栋自然心领神会,就跟县委书记一起到他蹲点的那个地方视察去了。王栋走了以后,朝霞妈吃过晚饭,一个人待在家里,感觉闷得慌,就想往刘家去串个门。王朝霞好久没给家来信了,她想看看是不是给刘大方写了信,说什么新消息没有。 刚一出门,迎面冲进来一个人,和朝霞妈撞了个满怀,差点把她撞得一p股坐在地上。一看是刘大方的妹妹刘英英,朝霞妈笑骂;“这个死丫头,你是吃了炸药包啦,把你老娘的老骨头都要撞碎哩。”却看见刘英英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着,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朝霞妈大奇:“咦,你这个小丫头,出了啥事啦,把你慌成这个样?”刘英英只说了一句:“王婶,不好啦,公安局把我哥哥给抓走了。”就哇地一声哭起来了。 朝霞妈一听,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什么,只是紧紧握着刘英英的手,好像生怕自己再坐到地上似的。“你说这、这是真的?”她好半天挤出这么一句,然后,再不说什么,拉着刘英英的手就往刘家奔去。没等进刘家门,便听到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小心地挪进去,她往里张望,见刘海国已经背过气去,大方妈正一边骂,一边哭,一边用一根长长的针在给刘海国扎人中。嗓子眼里嘎地一声,刘海国回过气来,睁开了眼睛。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朝霞妈,大叫道:“赶紧去找王部长,去找王部长啊。”朝霞妈走过去,眼泪也哗哗地流下来了。她蹲下,帮大方妈按住刘海国,一边轻声地说:“王栋下乡去了,昨天就走了。”然后,她转过脸来,问大方妈:“她婶,到底是咋一回事嘛?”大方妈叹息着,刚强的眼睛里也是泪水盈盈了。 今晚上吃饭时,刘家的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刘大方,自王朝霞走后,这是他头一天显得喜气洋洋。他捡废铜烂铁,卖到收购站,已经攒够了路费,明天他就准备去看他朝思暮想的王朝霞去了。前几天接到朝霞的信,透出那么深厚的思念之情,刘大方再也按捺不住,无论如何也要对未婚妻表达渴念,为此,他已经等得太久。刘海国支持儿子,一人远行,这标志着他已长大成人。刘海国特意把自己在房前种的韭菜,掺上他从北大泡子捞的小虾米,让大方妈给包刘大方最爱吃的韭菜虾米饺子。刘海国还亲自去酒厂,找到熟人,买了一瓶“木兰二麴”,跟儿子对酌起来,以壮行色。就在爷俩喝得兴奋、聊得开心,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时候,有四个公安局的人进了屋。 “嗨哟,”刘海国喝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公安局的熟人来串门了,他和局长是比较熟的,“进来进来,你们可正赶上啊,快来喝酒,这可是……”但他很快发现情形不大对头了。来人里没有局长,他仔细一看,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而且,每个人都是绷着脸,带着一脸的官司相。刘海国一下子站了起来,把一碗饺子刮到地上去了,他浑然不觉。眼睛喝得红红的,他瞪视着他们,知道事情不好。“请问各位是……”但是来人根本不理睬他,都把目光集中在刘大方身上。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刘大方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就把一个本子亮出来,问:“这上面的东西你见过吗?”正是那本《刘大方反动言行录》。不等刘大方说话,他就宣布:“有人揭发你的反动言行,你被拘留了。” “这可怎么是好啊,”大方妈讲完这个过程,一颗硕大的泪珠挂到了左颊上,痛不堪言地说:“他婶,你可没见刚才那阵势哪,满院的人都出来了,前呼后拥,这个看热闹哇,四个公安,押着我们大方,真叫人没脸见人哪。”刘海国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了,大叫道:“什么没脸见人?有什么没脸见人的?咱一没偷二没抢,那是啥玩艺,反动言论集?我跟你说那是他们那个教导主任搞的鬼,是他陷害'咱们不怕,行得正,坐得直,狗日的他想诬告好人,没门,我这就去找说理的地方去,告他龟孙子去!王部长回来没有?没有,我先找狗日的教导主任去。,”他颠三倒四,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好不容易才被两个女人给拉回。 王栋回来,一听这事,急得顿足捶胸。他来到刘家,拉着躺在炕上的刘海国的手,安慰他,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马上去找公安局长问一下情况。刘海国静静地看着他,流下了感激的泪。第二天,他又去刘家,脸色却不比第一次了,显得凝重,说起话来颇有点指责的味道了。“大方这孩子咋这样呢?在学校里胡闹,这倒不说,还有一大堆反动言行,让人一条一条都给记录下来了。我看,这事还不大好办咧。”到最后,在刘海国的恳求下,他还是答应想办法,尽力而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哩。”他这么说。 王栋把国副局长找来,在他的里间办公室,把门关严后,王栋问;“怎么样?”国副局长把那本《刘大方反动言行录》啪地摔在桌上,骂咧咧地说:“什么狗p材料,鸟用没有,要是用这个把刘大方的案子往上报,十个有十个得给打回来,还得搞得灰头土脸。王部长,还是你一开始想的对头,咱还得在那qg案上下工夫。”王栋得意地说:“我就知道,只要一提qg,人人都跟发了疯似的,都急着想定案,审批的人心里早就有成见了,就等着从材料里找根据哩。我跟你说,老国,主管政法这么些年,我还没看到哪件qg案给驳下来过哩。”国副局长说:“刘大方的案子可不一样,要知道,王部长,人人都知道他是你的女婿呀,冷不丁地,给他定个qg罪,这里头可得有真工夫才行哪。”王栋想:“这家伙是想跟我要好处哇,好小子,算个能干的,这种人才能为我所用哩。”于是就说:“老国,你放心大胆去整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郭部长那儿我已经垫过话了,他们组织部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嘛。下面的,就看你具体工作做得如何了。”一句话就把利害说透了,国副局长心领神会,感激地点头,表示他决不会让王部长失望。 回到家,王栋对朝霞妈说:“刘大方的事情性质变了,不是简单的说话有问题的事了,他可能有刑事问题呢。”朝霞妈一听“刑事”二字,不由得哆嗦了好几下,问道:“那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误会了。”王栋反问:“你怎么那么肯定?对刘大方,你了解吗?”两口子都沉默了一会。“到底是什么刑事问题呢?”朝霞妈终于问。王栋看了她一眼,心想:“她会不会怀疑我在做手脚呢?”就说:“连我都没想到,是流氓罪。这可真奇了,刘大方这孩子,我是在这大院里看着他长大的,平时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惹女孩子,怎么会有这方面的问题呢?”朝霞妈说:“你怎么忘了?他对朝霞,老有点那个劲,不是有一次还想动手动脚地吗?让朝和都给录下音来了。”王栋假装忽然想到似地,一拍大腿,说:“是了是了,就是这么回事了。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好好的一个孩子,谁能想到竟会堕落到这个地步呢?”朝霞妈就有点生了气:“我们把女儿都要许给他了,还干这种事,太气人了。多亏朝霞出去当兵了,要不,说不定让他给祸害成啥样呢。”心下就有了退婚之意。 王栋说:“这事还得沉住气,一是还没最后搞清楚,二是还没定罪判刑嘛。”朝霞妈急了:“就这样,咱朝霞的名声已经快毁了,你还等着他蹲笆篙子,咱朝霞闹个犯人家属,天天提着篮子给他送饭不成?”王栋一脸的“可惜孩子不争气”的模样,叹着气,想了一会又叹气,然后说:“这样吧,过两天你去一趟市里,把这事跟朝霞解说清楚。不是爹妈硬要拆散他们,是刘大方这小子实在作死;根本不配人同情。另外,从今以后,再不要去刘家。刘家要是再来找,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朝霞妈说:“还那样麻烦干啥?我就明确告诉他们,刘大方不是好东西,他刘家休想再讨我家闺女作媳妇。” 从那天起,刘家的人惊讶地发现,王家的大门紧紧地朝他们关上了。刘英英再去找王婶,看到的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得到的是一句更冷的话:“你哥是个坏蛋,他自作自受,告诉你妈,别理他,让他自己遭罪去吧。”英英急得直哭,大叫道:“我哥哥不是坏蛋,他是好人,天下最好的人,我不要你骂他,谁也不许骂他,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朝霞妈已经把门砰地一声摔上。 朝霞妈赶到市里,机关正举行联欢会。朝霞见到妈妈,自是欢喜无限。她特意要到了最好的座位,带着妈妈来到大礼堂看节目。朝霞指着坐在前排的一个人说:“妈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罗书记。”朝霞妈定睛看去,见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军人,戴着眼镜,颇有文士将军的风度。“这丫头为啥让我看他,”朝霞妈想,“莫非是她真地看中了?”当下她也不说什么。联欢会结束以后,朝霞跟妈妈一起回到军区招待所,说今晚不回去了,要跟妈一起睡。听说是请假了,朝霞妈也就不再说什么。自从女儿大了,娘俩还没在一个被窝睡过。思念女儿,使朝霞妈忽有一种冲动,她要好好地搂着女儿,再体会一回母女亲情。 洗脚的时候,王朝霞不好意思地笑了,问妈妈:“刘大方咋好久没来信呢?他怎么样嘛,是不是快毕业了?要不要c队啊?”她满脸的关切,跟先前的天真顽皮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朝霞妈一见这情形,就知道她对刘大方是决不会放下的了,心里不由格登一下,感到下面的话不好说了。“朝霞,妈问你一件事,”她小心地说,眼睛看着地上,“你说,刘大方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他?”王朝霞格格乐起来,一脸的天真无邪,“他怎么样,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当下,朝霞妈也没再说什么。 在床上,娘俩挤在一个被窝,都下大好意思。朝霞终于鼓足勇气,又问:“人家想知道他的事嘛,你怎么不说一说?”“朝霞,我问你,”朝霞妈不理女儿的茬,口气十分严肃,“听你爸说,组织上想给你介绍对象?”“哎呀,妈,你们真是,我跟爸说过了,那是误会,人家罗书记不过是对我关心一些罢了,那怎么可能呢?”朝霞妈不再说什么,心里感到踏实了许多。“我想也不对,”她这样对自己说:“人家那么大的干部,怎么能看上朝霞呢?她还是个孩子嘛。”王朝霞还没有放弃她的话头:“妈,刘六方怎么样,你给人家说十说嘛?”朝霞妈的口气顿时严厉起来:“朝霞,听妈跟你说,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要想那个刘大方,提都不要提,要彻底把他忘掉。听见没有?”王朝霞一下子哑了。黑暗中,只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好半天,她才带着哭腔问:“又怎么了?他又把你们谁给得罪了?” 朝霞妈把灯打开,坐了起来。朝霞一动不动地躺着,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好像等待原子弹爆炸似地,等着母亲说出下面的话来。但她把思想准备到头,也没有料到自己听到的,竟会是那样可怕的消息。 “刘大方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朝霞妈平静地说,“他犯的是流氓罪。” 王朝霞没有任何反应。朝霞妈回过头,看着女儿,心里很是慌张。只见王朝霞目光直直地s向天棚,小嘴紧紧地闭着,整个面孔如同凝固了的石膏像一样,凉冰冰的,硬邦邦的,令人看上去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朝霞妈害怕了,小心地过去,轻轻地抚摸女儿的手。刚一触摸到她的皮r,就象触了电一样,王朝霞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一声:“不对,不对,刘大方不可能!”就要往门外奔去。朝霞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叫喊着,把朝霞的一条胳膊拉住,死也不放。王朝霞回头,看到妈妈在哭,顿时清醒了过来。她一把抱住母亲,紧紧地,惶恐地,好象正有一个可怕的妖怪在威吓她,使她不敢信服。“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她在母亲的怀里晕了过去。 一个月以后,国副局长来到王栋的办公室,把一个公文纸袋放在他面前。王栋拾起头,用那种眼神看着他,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写照。“有进展了?”他小声问。国副局长的表情才有意思,他好像是一个成年人突然受了小孩的委屈一样,把上嘴唇噘了起来。“有进展?”他不平地叫道,“咱们这么说吧,有了——重大突破!” 第五章 第五章 刘大方被带到公安局,先在门房里坐了一会儿,又被带到楼上,关在尽东头的会议室里。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有铁栅栏护着,连厕所也不例外。等于大约有一个小时,会议室的门开了,先后进来五六个人。他们分别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刘犬方坐在一头,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人,穿着 …件跨栏背心,一脸的大胡手,显然是刚喝过酒,眼睛看上去多少有点走神。事实上,这些人似乎都刚刚喝完酒,他们一进来屋子里就充满了一股酒气。有胡子的那人摊开一个笔记本,打了一个嗝,然后开始问话了:“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儿?”刘大方不知道这就是审问的开始,因而,愣了愣神,旁边的一个人立刻就骂了起来:“聋子还是哑了?问你话呢!”注意到墙上的一面锦旗有三个角都要脱开了,刘大方一一回答,同时想:要是我今晚平安无事,我数五下,最后那颗按钉也脱掉,让那锦旗掉下来。他默默地数了五下,什么动静也没有。“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大胡子问。刘大方摇摇头,刚要说话,忽又停住,因为那锦旗这时啪的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奇怪的是,除了刘大方,屋里好像谁也没在意。 大胡子把那本《刘大方反动言行录》拿出来,朝刘大方晃一晃,就像是他只要多动一下,或者他一个不小心,那本小书就当场要了刘大方的小命似的。刘大方这是第二次见到它,当然还不大认识。大胡子就念了里面的几段,全都是刘大方在学校说过的话或办过的事。他立刻明白了,冷笑一声:“是我们的教导主任的大作吧?三年前,他就动手准备这个了。”刘大方这时心里很有数,他的错误,最多能算上“奇谈怪论”,离反动两个字的要求还差得远呢。想到这里,他原来的那个紧张劲一下子消失了,松弛地坐在椅子里,想着一个奇怪的问题:明天去市里,要不要穿上父亲五十年代的那套蓝昵子中山装,王朝霞见到,恐怕会笑死吧?果然,那几个人显然对此案毫无准备,问了几句辞不达意的话以后,互相你看我我瞧你的,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词来了。最后,大胡子让刘大方在他作的记录上签字。刘大方痛快地签完,把笔还给大胡子时,这样问他:“现在,我能回家了吧?”大胡子抬头,看着他,顿了好一会儿说:“我想,你今天好象回不了家了吧?” 还是先前抓他的那四个人,把刘大方押上一辆吉普车。这时已经天黑,吉普车顺着县城的主要大街一直朝西驰去。过了松花江大桥,就是森林密闭的山脉,那边有县钢铁厂、柴油机厂、火葬场、以及发电厂。此外还有一个神秘的、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所在,那就是县公安局拘留所,此地人称“氓流站”。吉普车开进氓流站的红砖围墙,停在一个堆积着冻白菜帮子和脏雪的院子里。车上的人跳下来,刘大方也跟着下车。一个人进到里院去找人,办交接手续,另外三个人就抽着烟聊天,喝令刘大方蹲在地上,不许东张西望。不一会儿那人回来,招呼一声,那三个人就叫刘大方起来,跟他们走。又进了一个象烧砖的窑d那样的过道,他们来到一个封闭的院子,这里四周都是红砖房,窗户都很高,每十扇窗户都嵌着铁栅栏,黯黯的灯光,却像创世之初一样,没有一点人的动静。刘大方被带进南面的那排房子,一进通道,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以后刘大方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监狱味儿”,不管哪里都是一样。有一个年轻的警察过来,一脸的困意和不高兴,对押刘大方的四个人也爱理不理的,朝刘大方说:“脱下来。”刘大方莫名其妙地把衣服脱下来。押他来的警察命令道看着他,不知他要自己“脱”什么,想了想,就把帽子摘了下来。 “c你妈的装糊啥糊涂,”押他来的警察突然破口大骂,其中一个冲上来就打了刘大方一耳光,不知道是因狱警的冷落而找荐,还是真地看刘大方可气。刘大方被打得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手捂着脸,直直地看着那个警察。“看你妈了个x?你想找死?告诉你,杂种,你要是豁出去死,我就豁出去埋。都到这里了,你还敢拔横横儿?!”先前那个冷漠的狱警果然有所变化,笑笑对发火的那个警察说:“刚来的都这样,用不了三天就都老实了,那会你就是c他姐,保管他都不言语。”说得众人都笑起来。然后那狱警回过头,以一种狮子对耗子的口吻说:“把衣服脱光,要搜身。”他们都以为刘大方要拼死反抗,因而都等着看狱警怎么治人犯。不料,刘大方平静地开始脱衣服,眼睛里是最冰冷的光芒,好像要穿透这个宇宙。等他脱得一丝不挂,那狱警故意在同事面前捉弄刘大方,用一根小g桶他的p眼儿,拨打他的,逗得那几个警察哈哈大笑。 在零下三、五度的通道里,他们把刘大方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让穿上衣服时,刘大方已经全身发青了。狱警押着冻得半死的刘大方? 第 5 部分 欲望文 第 6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在零下三、五度的通道里,他们把刘大方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让穿上衣服时,刘大方已经全身发青了。狱警押着冻得半死的刘大方,朝右边的通道走去。走过一扇扇黑色的、写着白色号码的铁门,刘大方让自己着阳光和白云。他这样在心里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他的吉利数字是,他想,要是把他关进5号,那就是明天一早就能放他回家。狱警走过了5号,在7号门口停了下来。他刚要打开7号的门,又改变了主意,把刘大方带到6号门前。“嗨,”远处的一个坐在火炉边打盹的狱警这时醒了,冲这边叫道:“6号别进人,昨天封号了。”于是,这个年轻的狱警把5号的门打开。刘大方有生以来,头一回看到牢房,见里面十平方米的地上,整个铺着木板,上面像摆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着三十多个人不人、鬼不鬼时物体。屋里发出的气味,是刘大方有生以来所闻到的最强有力的味道,差点把他打一个跟斗。他犹豫着,不知道这是自己该进的地方了。“你他妈的磨蹭什么?”狱警大怒,“给我进去!” 犯人都睡了或假装睡着,刘大方进去,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有门口的一小块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鞋,刘大方就蹲在那个地方。犯人大都穿着衣服,有冬装,,也有夏服,说明了被送进来的时间有多久了。人人都剃着光头,脸色怕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面孔。有几个犯人盖的是破毯子,那是狱里发的唯一的过冬行李。大部分人都蜷在自己的衣服里,用自己的上身暖着下身。好在屋小人多,还不至于冻得人睡不着觉。门区边的墙角里,有一个大大的建筑工用来装白胶的塑料桶,刘大方费好大的劲才弄明白,那是马桶,—整个屋子的犯人的大小便都要解在那里。尽管上面盖着一块硬纸板,气味还是呛得人睛不舒服。右边的墙壁上头,有一个小方孔,用铁丝网络盖着,里面是一盏电灯泡,大概有十五瓦,刚够把屋子照得能看已有多少人,以及谁是谁。 这时有一个犯人起来撒n,打开马桶,出n声音大得吓人。立刻有一个个犯人从角落里骂道:“c你妈,你撒雷子哪?”这个犯人立刻把n弄细,小心地不发声了。撒完,他又赶紧回去睡。钻进毯子里以后,他忽然又把头伸出来,问刘大方:“为啥事进来的?”刘大方还没来得及回答,墙角那边又开骂了,吓得这个犯人把头缩进毯子,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刘大方蹲在那里,也迷迷糊糊地要打起盹来,忽觉那个犯人又伸出头,而且在朝他打手势,要他过去。刘大方盯着他,终于明白他是要自巳跟他一块睡。好不容易挤到他的身边,刘大得旁边有人故意用尖肘杵他,表达着不满。尽管灯光很暗,刘大方仍能看见地板缝里成串地爬着的虱子。他身上直起j皮疙瘩,但他一动也不动。他的肋骨都要被挤出水来,喘气也困难,然而,他咬着牙坚持着。他根本无法睡觉,却让自己闭上眼睛,不知过于多长时间,他竟然睡着了。 早晨,天还没亮,忽然听到一声哨子。刘大方还不知如何反应,屋里的犯人顿时跳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折叠破毯子,打好衣服包,扫干净地板,然后,在几乎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重,无声地坐好;前后三排,一律盘腿挺胸,两手放在膝上,整齐得就像一根线牵着的木偶一样。倒把刘大方给闪在一边,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门上的一个长条口,这时忽然打开了,一对眼睛在孔中直动;刘大方这才知道,狱警一直通过这个观察屋里的动静。坐在后排的一个犯人骂起来了:“c你妈,新来的,挨马桶坐下!”话音未落,牢门已哗啦一声开了,刚才观察的那个警察拎着一根木g子进来,二话没说,照刘大方的脑袋就是一下,刘大方只觉得嗡的一声,一p股就坐到了地上。等警察走了他才发现,自己正好坐在了马桶旁边。 “你这个大傻瓜,”坐在后边的那人又说话了,刘大方听出,昨夜骂人的就是这个犯人。他有二十五六,脸盘很大,个头不小,ap;8226;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脚上戴着粗铁链子。后来刘大方才知道,他是号里的牢头,因为打人太厉害才被罚上脚镣的。不一会儿轮到5号的“放茅”了,刘大方不知道这是要犯人出去洗脸,一发愣,挨了那牢头的一巴掌,这才跟着往外跑。刚一出门,他的头上就挨了一g子,听到狱警叫:“低头!”刘大方这才看出,犯人一出门,不光要低头,而且要用双手抱住后颈,把身子整个猫成九十度,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不管你是多高的个头,这时绝对不能超过一米。就这样,这个人的头顶着前面人的p股,排成一串,在狱警的呼号声中飞快地奔水房而去。 水房只有两个水龙头,象小孩nn的水流如何供应三十多人?牢头一个人独霸着一个水管,洗脸,擦身,冲脑袋,再喝个够,等别人能挤上槽时,短短的一分半钟已经到了,狱警在面用g子一敲门,犯人们立刻像耗子一样住手缩脖,门一打开就又抱头大哈着腰,排成一串往回飞跑,不时还有人挨狱警一g子,整个通道里发出清脆的r与木的响声。在地板上又坐好,不一会儿就开饭了,铁门打开,在狱警的看押下,两个犯人工友抬着一个大筐过来,这时,昨夜招呼刘大方的那个犯人早等在门口,工友从筐里递过窝头,他就接过来放到地板上,另一个工友提来一桶白菜汤,闻到味,刘大方就想起昨夜在院子里的那堆白菜帮子。犯人把一摞塑料碗递出,工友就给每碗一勺汤。这时候好多犯人都眼中冒出饥火来,却不敢动一动。铁门一关上,牢头下令:“撇拉疙瘩,留十五个窝头,剩下的分一分。”刘大方这才知道这犯人叫“撇拉疙瘩”,见他遵命捡好窝头单放在一边,剩下的十五个残缺不全的,拿来给二十六个犯人分,每人就半个多一点了。牢头和他的几个哥们靠墙坐着,等着撇拉疙瘩用毛巾把窝头端到他们面前。菜汤的分法也是:撇拉疙瘩把干的全捞到牢头几个人的碗里,分到别人碗中的只是清水了。刘大方以为撇拉疙瘩也能揩到油水,不料忙完之后,他也只有半个窝头,一碗汤水。捏着撇拉疙瘩塞在他手里的半拉窝头。刘大方半点食欲也没有,但他要让自己的毅力受考验,于是,张口就咬。就在这时,后面牢头叫了起来:“哎,我说新来的,你他妈的有规矩没有哇?”刘大方就住了口。他回头看着牢头,发现别的犯人吓得低下了头,本来饿得要死,此时竟不敢嚼了。 “什么规矩?”刘大方问。 “嗨,这傻x,他想知道啥规矩。”牢头手下的几个人都笑起来。其中一个说:“哎,c你妈撇拉疙瘩,你咋分他半拉窝头?你妈x快给他讲讲咱这是啥规矩。”撇拉疙瘩立刻过来,在刘大方面前一站,就开始背诵一大篇复杂的东西,那是氓流站的“监守规则”与牢头一伙自己的“规矩”的大杂烩,足有五十八条之多。撇拉疙瘩背完,刘大方的脑袋都晕了。累得脸都不是人色了,撇拉疙瘩才得到恩准,又坐回去吃他的半拉窝头。牢头又发话:“新来的,站起来。”刘大方反应得稍慢,几个打手已经从后面扑过来,一顿拳打脚踢,把刘大方打倒在地。他爬起,又站直,只把一双眼睛盯着牢头,什么话也不说。“你妈x 我看你还不服气,是不是?从今天开始,你妈的给我扛三天饭,天天倒马桶,擦板儿,c你妈的。”刘大方这才知道,新来的要是懂“规矩”,一进来就得跟“老大”说:“兄弟刚折的,肚子里还有油水,饭食给大哥省下吧。”老大一高兴,没准只让你“扛”一顿就完了。刘大方哪里知晓这一套,得罪了老大,因而开始了他的厄运中的厄运。吃完饭,刘大方就从一个犯人手中接过破布,跪在地上,从一头拉到另一头,用最大的力气擦地板。每天有两次放茅时间,每次他都要最后一个出门,不光要撅着跑,手里还要端着那个巨大的马桶。别人在洗涮,他的时旧刚够把马桶冲干净。至于脸面手背溅上的屎星子,根本没空沾点水弄掉了。 犯人坐在硬木板上,每天要坐十多个小时,只有在吃完晚饭后,才可以随便靠在墙上歇一会儿,自然围成了一圈。这时候,老大就要别人讲点“荤笑话”给他听。这个说他们屯里有个哑巴女生了葡萄胎,原来是她爸给她揣上的。那个说他自己就跟他嫂子睡觉,有一回还跟他哥哥两头干呢。数撇拉疙瘩的故事最多,而且他还一再强调都是真事。他说“我们屯”有个老头,是从山东跑过来的,把他自己的亲孙女给拐来了,生了好几个孩子。那姑娘的爹找了不知多少年,终于给他找到这里来了,他姑娘一见,就叫自己的一个儿子:“去队房子喊你爹去,说你爷爷来了。”那老头一听就知自己的儿子来了,没脸见人,就在牲口棚里上了吊。“去你妈的x,”牢头笑骂,“哪有这事?”撇拉疙搭把脸一歪,嗨,说你不信,去年过年,我们屯老金家的儿媳妇在外间灶台煮饺子,就听里屋婆婆跟公公小声说:“这么多年了,你是我生的,可还没给我磕过头哩,今年你得给我磕一个。老头说:‘别闹,小心让孩子们听见。’你猜怎么着?原来老太太十几岁就生了小孩,养到大,两人年纪也差不多,就成了夫妻,还生了个儿,娶了儿媳。那媳妇一听还有这等事,丈夫回来,就学说了。儿子当晚就将爹妈和媳妇都杀了,还在墙上用血题了一首诗哩:‘爹妈不该做,做了不该说,说了不该听,听了都该死。’”牢头连说:“不好听不好听”。 撇拉疙瘩就说:“我们屯二孩儿,是高中毕业,老想到城里谋个事干。南屯有个春妞,也进城想找个对象。两个就在旅馆里碰上了。一来二去,就想来那个事儿。两人正好住隔壁,那间壁墙用手一挖就一个d。到了晚间,就你来我往地干了起来。过了这么半个多月,两个都觉得这比找工作好多了,也就哪也不去,天天在那d眼里干。又过了半个多月,春妞娘在家寻思:这丫头咋老也不来信呢?这对象可是找着没呢?不放心,就让春妞的小弟小狗子领她进城来找。找到旅馆,春妞一见,慌慌张张就说去上街买吃的,恨不能立马把她娘打发走,好接着干她的好事,娘俩坐在屋里等啊等的,小狗子不耐烦了,他娘就说:‘狗子别哭娘给你讲个故事。’再说那二孩,也不听动静,在那边有瘾了,又伸了过来。小狗子正听故事,觉着墙上有动静,一看,就叫他娘,说:‘娘、娘,你瞅哇!’” 众人就叫:“c你妈你骂人!”老大的人就上来,把撇拉疙瘩按倒在地,用拳头打,鞋子抽,把撇拉疙瘩的鼻子打出了血。刘大方注意到,一丝仇恨的火花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撇拉疙瘩又装出笑脸来。牢头叫道:“c你妈,快点再讲个好的,要不今晚甭睡觉。”撇拉疙瘩讨好地说:“好的好的,这个准保好听,你瞧好吧。”就一边抹着鼻子上的血一边道:“话说俺屯以前有个大地主,生了三个姑娘,老大嫁给了一个县官,老二嫁了个秀才,只有老三嫁了种地的。老地方很不高兴,一有机会就想法治治那三姑爷。这天,老地主买了一匹马,就请三个姑爷来喝酒。老地主说:‘这回喝酒有个规矩,我买了这匹马,你们一人作上一首诗,夸夸这马,谁的诗好,谁就有酒喝。’大姑爷是举人出身,自然不怕,就说:‘我在盆里放根针,我老丈人骑马上西村,马儿往回奔,银针还未沉。’老地主说:‘好,赏酒。’丫环就给倒了杯酒。轮到二姑爷,他是秀才,却也不怕,说:‘我在火炉里放根毛,我老丈人骑马上甫窑,来回走两遭,鹅毛还未焦。’轮到三姑爷了,他平时连话都不会说,如何做得了诗?丈母娘倒是心疼三姑爷的,在旁边着急,啪的一声,放出个p来。三姑爷一听,咦,有了。于是,他开口说道:‘我老丈母娘放个p,我老丈人骑马上南地,回来又回去,我老丈母娘p眼儿还没闭。’”撇拉疙瘩话音未落,众犯人都大笑起来。 牢头连说:“好,狗日的,说得不赖。”又转过头来,看着刘大方说:“新采的,看你不蔫声不蔫语的,瞅不起我们这大老粗是不是?说说看,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刘大方只看他一眼,没有出声。老大的脸色变了,牢房里顿时静下来了,犯人们都恐惧地盯着刘大方,样子是说这个人怎么如此大胆,竟敢不理老大的茬?老大笑着问:“新来的,喝过青岛啤酒没有哇?”刘大方摇摇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老大回头对他的几个同伙说:“这个新来的没喝过青岛啤酒,给他尝尝怎么样?”他话未说完,四个手下已经跳起,刘大方还未及反应,就被紧紧地抓住了。他们把他揪到马桶边上,刘大方拚死反抗,招来的是更不容情的手段。他们掐脖子、揪头发,把他的脑袋一下子就塞进了马桶里。刘大方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寒意,浑身立刻就痉挛起来。他连吐了好几天,也未能把那种感觉吐干净,也许,太远也吐不干净了。 把刘大方折磨得半死不活了,老大走过来;站在他跟前,皮笑r不笑地说:“看你也是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出个谜你猜猜。你说,世界上哪国人最谦虚?不是中国人、美国人、法国人,告诉你,是日本人。为啥?因为中国人也好,美国人也好,都他妈地要日人家的妈,人家的祖宗,都想日别人,只有日本人最老实,人家谁也不日,日自己,——日本人,听明白了吗?杂种?从今开始,你就给我日本人。”他说的日本人,就是不让刘大方随便蹲马桶,拉屎也好,撒n也好,必须经过他的特别批准。这一招可把刘大方整惨了,他有好几次终于憋不住,拉到了裤子里。即使特别批准的解手,也是活受罪。那塑料桶的口象刀一样锋利,别人解手都要在边上垫上两只布鞋,刘大方却什么也不准垫,p股一挨上,就割出了血印子。更可气的,是老大说刘大方拉屎要比别人的臭十倍,因而时间要缩短一半,刘大方要在他的口令中完成,“蹲——擦—一起—一”,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钟。 犯人要把狱警叫作“管教”,每个号都有一个指定的管教,一般定时地把号里的牢头叫出去,了解情况。这天,负责5号的曹管教把老大叫出去,回来后,老大显然获得了关于刘大方的最新情报。“新来的,你的问题想清楚了没有?”他问道。刘大方说:“我没什么问题。”老大惊讶地叫了起来;“哈,这么说是公安局冤枉你了?”刘大方说:“过几天出去,自然就清楚了。”老大和众犯人差点没乐死:“你们听,他说什么?过两天出去。”老大叫一个犯人:“老虎,说说你是为啥进来的?”“在汽车站偷了一个包。”“把你关了几天了?”“五个月零十八天。”老大又叫另一个犯人:“死孩子,你他妈是为啥进的氓流站?”“在百货公司摸了一个娘们儿的那个。”“关了多久了?”“九个月了。”老大冲撇拉疙瘩一指:“你犯的啥事?”撇拉疙瘩一咧嘴:“上支书老婆的炕呗。”“在这屋呆了多长时间?”“不长,才三月,可在这氓流站呆了有两年半了。”老大冲刘大方说:“你小子犯的罪,我今儿个弄清楚了,可比他们的都大,你还装傻充愣哩,这么说吧,你要是两年之内能从儿走出去,我管你叫爹。” 刘大方不再理他,每天听着过道的脚步声,等着有人开门,说:“刘大方,出来,抓错人了。”他以为这是第二天就实现的梦,然而,等了两个星期,才终于有一天,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人叫他的名,有值班管教陪着。刘大方一个箭步窜出门去,不料却挨了值班管教的一g子:“c你妈的,慌张啥?”戴眼镜那人说:“你就是刘大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尖着嗓子说:“瞅瞅你这份德行。”刘大方以为是放自己出去,心里只是激动,并不在意,快步跟着那个人往外走。穿过门d,那人带他往左拐去,进到另一个四合院,刘大方注意到有一棵樱桃树,决要开花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感觉到心中充满了春意,眼睛里竟湿润了。“朝霞啊,等着,我就要自由了,要去看你了。”他这样对自己说,舌头尖几乎尝到了自由空气中有一丝甜意。跟那人顺着一排房的窗下走过时,刘大方注意到每间屋子里都有犯人在对穿警服或便服的人说话。走进尽头的一间屋子,戴眼镜的人在一张写字桌后面坐下,让刘大方坐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那椅子紧挨着墙,坐着不舒服,刘大方想把它拉正,却发现它是固定在水泥地上的。后来他才能推想出:,是怕犯人在审讯员不注意时,抄起椅子砸到人家的头上,因而这里不光椅子,任何可以投掷伤人的东西都是固定的,犯人旁边小桌上的钢笔和墨水瓶都用铁丝拴住。戴眼镜的人叫付提审,是刘大方后来才知道的,而他开头不说自己是谁,为什么有权要刘大方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他的审讯。 “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付提审问。刘大方说:“我们教导主任诬陷。”付提审说:“诬陷?他怎么不诬陷我呢?还是你有事让人诬陷?”他一边说,一边翻着材料,显然并不特别重视这个话题。“你有女朋友吗?”他突然问,抬起了眼睛。刘大方一定是浑身抖了一下,付提审就在他的笔记本上写道:“刘是一个神经质的人,对关于其女友的话题特别敏感。”刘大方的眼睛瞪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付提审头一偏,目光斜斜地从眼镜后s出,又把刘大方打量一番。“你把qg的受害者叫作未婚妻吗?”他这样问。刘大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把话说明白。”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样可怕过。付提审很满意自己的这一手,在工作日记上,他写过这样一句话:“让对手心神大乱,成功就有了一半。”当下,他决定扩大战果,就更明确地说:“你不要再做梦了,刘大方,现在,有人千你qg幼女,要是说不清楚,今天你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刘大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桌角,好像地球突然转得太快,他受不了。本能就像一个警铃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今天他出不去了,而且,直到永远,这就是他的全部感觉。豆大的汗珠从头发里流出,他的两条手臂竟有麻木的感触,好像现在他是坐在电门上,每一根神经都有巨大的电流在通过,使他不能不颤抖。付提审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为对手的不堪一击而庆幸。“到底是年轻,换了老流氓怎么也得抗一抗,”他这样想。“你也别害怕,”他说,“既然干了,怕又有什么用?把事实都说出来,我们可以给你一条出路。我们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懂吗?” “不懂,”刘大方突然以极低的口音说,“我一分一毫都不懂。”他让自己平静,再平静,他天生的冰冷的性格,此时使他面部的骨头显得邦邦硬,表情也淡薄薄了一层霜。他的脑筋飞快地转着:“事情严重,一切都超出了想象,天啊,这就是噩梦吗?”付提审不动声色,从桌下拿出一个东西,放到桌面上,打开,一阵喀嚓嚓的噪音,不一会儿,传送出一种奇怪的、时断时续的人的对话。刘大方看着这台录音机,心头顿时雪亮。全县目前可能只有这么一台微型机子,却象厄运一样紧追着他不放。他知道付提审正在观察他的脸色,然而,他已经不在乎。他无比激动地站起来,一下子扑到桌子边,把付提审吓坏了,以为他要拚命。“这是陷害!”他不顾一切地大叫,“是王朝和的陷害!”门口冲进来一个警察,但刘大方已经恢复平静了,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付提审挥挥手,示意那警察回去。“你说是陷害,好,”付提审说,“那你就把当时的经过详细说一说,看看到底是陷害,还是你罪大恶极。”刘大方就把那天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我跟王朝霞现在已经订婚,说我qg她,这不是开玩笑吗?”他这样结束道。付提审说:“首先,王家现在不承认跟你订婚的事了,说那是他们女儿被迫的,被骗的。第二,夫妻之间,不情愿的性j也算qg,这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第三,即使王朝霞是自愿的,当时她只有十五岁,按照法律,应算幼女。现在我教你一条法律:跟幼女发生性关系,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你干没干上,只要你把掏了出来,碰到了她的y部,就算qg。” 刘大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说他qg,而且j的是王朝霞。他坐在那里,多么想大哭一场。他说:“我长这么大,就摸过一个女孩儿,就是王朝霞,而我就摸过她一个地方,就是她的手。请问,这是qg吗?”刘大方没想到付提审的回答是这样:“那要看怎么说了。具体事实要做具体分析。在你这个案子里,有好多复杂的因素,我们哪一条都不能忽略,比如说摸一下手,亲一下嘴,这可能是正常的事,也可能正是qg作案的前奏,或者,说不定正是它的过程本身呢。”然后,又一步一步地要刘大方把那天的事再说一遍,又一遍,把刘大方自打认识王朝霞以来,所有跟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要回忆起来;刘大方最后再也受不了,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了。付提审连问带记也累得不行,就决定告一段落,要刘大方回去再好好想想,有了结果,随时找他。“就说找付提审—。”他告诉他。让刘大方在审讯记录上按了手印,付提审就把刘大方送回了5号。 号里已开过晚饭,给刘大方留的半个窝头不知让谁给吃了, 只有一碗汤,刘大方喝了一口,再也咽不下,就给了撇拉疙瘩。别人都靠墙坐着,说着“荤笑话”。刘大方躲在墙角,一语不发,紧紧闭着眼睛,恨不能将耳朵也闭上。他要把整个事情好好想一想。事情明摆着,再不是什么反动言论的问题,而是qg罪! 他心里的震惊非笔墨所能形容,使他的每个骨头缝剧烈疼痛。是王家在告他。这回,不是王朝和的胡闹,而是整个王家。为什么?想到这里,他就死也想不下去了。此时此刻,最刺痛他心灵的于是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它是那么敏感,那么不可思议,他几乎不敢问自己:这个王家的起诉里面,难道会有王朝霞吗?他不敢想,但他不能不想。如果是这样,他问自己,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那可爱的身影,红扑扑的小脸蛋,让人心醉的纯真的化身,现在难道忽然没有了吗?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吗?从此以后,他要在这噩梦一样的可怕的心灵折磨中生活了吗?他的心一紧一抽,忽然感到自己在往无边的宇宙深处沉没下去了。 老大说:“喂,新来的,提审结果如何?这回黄瓜菜凉了吧? 不判你十年也得八年,瞧好吧。”又对别的犯人说:“这家伙有意思,把人家小女孩c了,还跟人家订婚。哎,我说新来的,给咱说说,c你那霞妹子是啥滋味?”在众犯人的哄笑中,老大又说:“你们谁知道‘四大红’是啥?教你们个乖:‘早上的云,炕上的盆,打铁的灶头,霞妹子的唇。’众人就乐,说:“是哪个‘唇’哪?”老大又说:“听这四大黑:‘没月亮的地儿,锅底灰儿,霞妹的头发,驴根儿。’”有人叫:“‘四大白’哪?”“‘棉花糖,新刷的墙,霞妹的p股,没毛的羊。’”“;‘四大软’哪?”“不,先说‘四大硬’!”老大说:“听着,这是‘四大玄’:  ‘火上房,贼跳墙,小孩爬到井台上,霞妹睡在炕头上。’‘四大凉’是‘三九天儿,猫鼻子尖儿,光g的被窝儿,霞妹的咂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后来有人回忆说,他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从地上迸起一道黑光。还有人说,在那一刹那,他没有看见刘大方,而是看见了一头狼,只是扑到老大身上以后他才看出那是刘大方。不管多少说法,事实是,老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刘大方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跃起,在任何人都没反应的时候,扑到了老大的身上。就象一只疯狂的、复仇的狼,刘大方不是打,不是抓,而是咬,一口咬住了老大的脖子。他的力气是那么大,那么狠,没人能把他拉下来,说实话,犯人们已经吓傻了,几乎无人能动弹,只是张大嘴巴狂呼乱叫。最后是四个冲进来的管教把刘大方从老大身上分开的,这时老大已经吓昏过去了。把老大送到压院,医生竟不相信那是人咬的,因为他们从伤口中化验出了动物才有的一种毒素。老大总算没把命送掉,魂却吓没了,在医院的那几天竟天天半夜里大叫着起来。管教向犯人逐个了解情况。大多犯人都受老大的气,这时焉能不落井下石?自然是说老大如何如何的坏,刘大方又是如何忍无可忍,把老大的恶无形中又夸大了七八分。管教们见老大民愤太大,也就让他吃这个亏,不了了之了。 老大从医院回来,刚一进号门,正碰上刘大方的目光。就象看见了绿色的狼的眼睛一样,他吓得手足发软,不敢动弹。呆了不到两天,曹管教见实在不行,就把他调到9号去了。第二天,曹管教把刘大方提到他的办公室,递给他十把指甲刀,让他把脏指甲剪干净,又让他喝了一杯茶,然后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他就是5号的学习号了。刘大方知道,“学习号”就是政府任命的牢头。 回到牢里,犯人们似乎什么都知道了;这个给刘大方让出后排最舒服的位置,那个把最好的毯子送到他手里。撇拉疙瘩还弄出一个烟头,谄媚地上前,要给他搓火。刘大方见过犯人在严禁烟火的牢房里,是如何像原始人一样取火的:把破棉衣里的棉花抽出一块,打上肥皂,然后,缠在一根筷子上,要缠得很紧,再用塑料底布鞋的光板面将缠好的棉花条压在地板上,以极快的速度猛搓,通常是搓到百十下的时候,棉花条开始发热、冒烟,这时要赶紧把它抖开,轻微地、有时又是猛烈地吹,不一会儿烟就变大,直到小小的红火显现出来。刘大方拒绝,了烟头,又对众人说:“从今以后,再不准欺负人,马桶轮流倒,再也不能克扣窝头。”他让老犬原来的一个手下把攒下的二十多个窝头拿出来,。当场给大家分了,每人等份。犯人吃着政府的窝头,心中充满了对刘大方的感激, 晚上,号里的人都睡得象死了一样,刘大方却大睁着眼睛,一点睡的意思都没有。那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要晃看的灯泡,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而在心里,他在想着王朝霞。王家对他的起诉,只有一个目的好解释:王朝霞要甩掉他。因为她又找到对象了?可能。因为她的地位变了,刘大方配不上她了?更可能。但是,他王家只要走到刘家的门口,说一声:“我们不干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刘大方抓起来,把他搞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呢?这就是刘大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的地方。他觉得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个问题:王家悔婚,王朝霞死不同意,因此,他们必须采取这个办法,让刘大方成为犯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想到这里,刘大方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由得一下子坐起来。就像刚从噩梦中猛醒,他的心狂跳不已。“不,”他对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王家的人,绝没有坏到如此地步。” 过了两天,付提审又把他提出去。在审讯室里刚一坐下,刘大方就说:“我要见一见五家的人。”付提审说:“不可能,你现在是在收审期间,不能见任何人,不管是亲人,还是仇人。你老老实实交代问题,说清楚了,你想见谁都成。”刘大方说:“你不让我见他们,我什么也说不清。”付提审火了,一拍桌子:“刘大方,你少给我来这套。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专政机关,不是自由市场,还想讨价还价哩。我正告你,现在说了,你还有机会,迟了,你想说我都不让你说了。”刘大方低首沉思,好半天没言语。付提审就追问:“快说,你是怎么糟蹋人家小女孩的?”刘大方一听火冒三丈,叫喊道:“我没有。”付提审跳了起来:“你还敢叫嚣?还想对抗政府?”刘大方说:“你不是政府,政府不诬陷好人。”付提审大骂:“你他妈的还是人?腮?我看你猪狗不如。”刘大方跳了有一尺高:“你也骂人1尸“骂人,”付提审扑了过来,“我打你个蛋c的!”抓住刘大方就撕打起来,不料把自己的眼镜碰到地上,啪地一声摔破了。付提审又气又急,心疼得要命。他瞎着眼睛扑上来,像泼妇一样连骂带打,最后连管教们都扯不开他了。 又过了两天,付提审又把刘大方提出去。这一次,他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和颜悦色,还弄出来一个小茶杯;让刘大方喝水。“上次是我太激动了,希望你能理解,”他说,竟像是道歉一样,把刘大方差点给吓着。“这回咱们这样,”他说,“也不要审讯不审讯了,就像两个人聊天一样,说说话,回忆一下情况,你看怎么样?”刘大方说:“我确实没有罪,为什么一定要我?”付提审说:“好好,这样吧,咱们不提什么罪不罪的,现在,好比我是你的老师,你呢,是个犯了错误的学生?谁又不犯错误呢?主席说得好:犯错误不怕,改了就是好同志。”刘大方一听,眼泪差点没出来。入狱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口气,把他当一个人来说话。低着头,他强抑住感情,轻轻地说:“付、付付大叔,我——”付提审说:“刘大方啊,好多时候,人是看不到自己错误的。就说你吧,在这个问题上,你能说自己一点错误都没有吗?你说说,对不对,有没有罪先不说,你总得承认自己有那么点错误吧?”刘大方低头不语。付提审接着说:“比如说吧,那天你去王家,真的是心无邪念吗?真的像圣人那么纯洁吗?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呢?” 刘大方立刻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尤其是他自己的心理活动。那么清晰,一切都好像又在眼前发生一样。他又体会到了那种心灵的震波,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又闻到了王朝霞身上的那股处女的气味,又为自己的大胆和胆怯而恨自己了。他点点头说:“是的,我有错误。”付提审一拍大腿,高兴地叫道:“这不就结了,知道自己有错误,这就是良好的开端哪。说说看,错在哪里呀?”刘大方诚恳地说:“我当时不知怎么搞的,见她一个人在家,就感到那样一股劲,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总之,我就是想摸她,想跟她好,想……”他说不下去了。付提审把这些都记下来,同时提示说:“那就是说,你当时有一种冲动?”刘大方点头,羞愧地承认:“是的。”“想对她无礼?”刘大得这个词不是他要说的,但当时他确实是想碰一碰她,把她抱住,这是亵渎纯洁,不是无礼又是什么?于是他点了点头。付提审在审讯记录上写道:“我,刘大方,当时就产生了不良企图,想对王朝霞无礼。” 就是这一句,奠定了刘大方一案的基础。 第六章 第六章 王栋看完刘大方的档案,抬起头,问国副局长:“这么说,给他的定性是‘qg未遂’?”国副局长点点头,不无得意地说:“铁板钉钉的事。他现在承认,当时如果不是王朝和。突然进来,把他们冲散,他就会对王朝霞干出事来。有qg意图,就有了定罪的基础。现在,就差王朝和打一份证言,把案子就结了。” 王朝和的证言很快就打好了,基本上是照国副局长的意思写的。他做梦也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天,他王朝和会把刘大方制住,仅仅用了一张纸。没有了刘大方,看凌晨还能跑到哪里去?那两天,他觉得天天就象过年一样,看什么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王栋把材料交给国副局长时,问他:“你看,能判他几年啊?国副局长说:“他这个罪,判刑恐怕是不够的,劳动教养却是绰绰有余。给他来个劳教两年怎么样?”王栋一口将杯里的茶喝光,感到了解渴。 刘大方这时已跟曹管教混熟,几乎每天一上班,曹管教就把刘大方提出去,让他扫扫地,擦管教办公室的玻璃,借以离开那可怕的牢房一会儿,透一口新鲜空气。曹管教对刘大方的案子不以为然。“这算他妈的什么事?”曹管教说,“就想打你个qg?不可能的。”刘大方这时提出一个请求,以为曹管教会拒绝,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按照规定,只有提审可以跟外界接触,以利办案,管教则严禁见犯人的家属,连打电话都不行。曹管教家住县农机厂附近,离刘大方家不远。这天晚上十点多钟,他悄悄地来到刘家。刘海国这时已经病倒在炕上,大方妈正在外屋熬药,一进屋就是浓浓的草药味。刘英英见是一个生人进来,睁大了恐怖的双眼。她已经让哥哥无端被抓这件事吓破了胆。大方妈和英英几乎每天都到公安局去,打听大方关在什么地方。她们要去看他,至少送些衣服,现在天还冷着呢。但公安局的门房连门都不让她们进,又哪里能摸到半点影子?一家人急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想象着刘大方可能遭到的任何命运。一听曹管教是从刘大方那儿来的,刘海国第一个跳了起来。 “大方没死吧?”他张口就是这么一句。曹管教就把刘大方写的纸条拿出来,递给刘海国。那是写在“握手牌”烟盒上的一封信,密密麻麻,是刘大方每天在别人睡下的时候,让心情静下来,一点一点地写成。刘海国一边看信,一边呜呜咽咽地哭。刘大方讲了自己的案情,对前因后果作了分析。刘海国到此刻才知道,是王栋一家在控告刘大方,而且是打他qg的罪名。“这他妈的,这他妈的,”他惊怒交集,说不出话来了。大方妈文化不高,听刘海国把意思讲出,也气得鼻涕都下来了。难怪王家这些日子都躲着刘家人,见面也跟黑脸风似的,原来是他们在害刘大方!两口子跳着就要去找王家算帐,曹管教把他们拦住了:“你们这一去,我就完蛋了。”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份说了说,讲了当管教的纪律。刘海国夫妇感激得不行,想不到是一个警察来帮这个忙,可不能害了人家。于是,两口子就倒茶,让座,把刘大方跟王朝霞订亲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要是退婚,退好了,干吗要害人哩?”刘海国大骂。曹管教说:“这里头的事我也搞不懂,总之没这么简单就是了。不过,你们放心,是白黑不了,是黑白不了,刘大方没事,过不了几天就放出来了。”“真的?”刘海国两口子欢喜无限,他们相信这个保证,因为这是一个警察在跟他们说话。 刘大方自己也相信,他很快就要出来了。在最后一次审讯完了时,付提审对他说:“你看,这回说清楚了,不就完了吗? 是不是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刘大方很感激付提审,因为他确实有这种感觉。“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很快,”付提审说,“用不了一个星期子了。”两个星期以后,刘大方正在给他的冻疮上药(曹管教偷偷带给他的),忽听通道里有招呼人的声音。不是一个号,而几乎是所有? 第 6 部分 欲望文 第 7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疮上药(曹管教偷偷带给他的),忽听通道里有招呼人的声音。不是一个号,而几乎是所有的号都有犯人被提出来。叫到5号的时候,刘大方的感觉是自由的鸟正朝他飞翔。先叫的是撇拉疙瘩的名字,第二个就是刘大方。他提上鞋就冲出去了,见犯人都一溜贴墙蹲着,手抱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刘大方刚要朝一个管教问一声是不是放他回家,头上就挨了一g子。他被打得眼冒金花,本来应该气死,他却没有。就要释放回家的激动这时候让他能原谅一切,至少,他绝不发火。他蹲在撇拉疙瘩的旁边,发现那个小个子山里人情绪很坏,愁眉苦脸的,隔一会就叹一声气,刘大方说,“你该高兴才是呀。”撇拉疙瘩说:“都教养了,还高兴个x。”刘大方一愣:“你说什么,教养了?把谁教养?”撇拉疙瘩说:“谁?你,我,这些人都是。”刘大方站了起来,正好这时曹管教走过,他就大声叫喊:“曹管教,这是咋回事?”带着一脸的羞愧?曹管教一摆手,什么也没说就走掉。刘大方朝他追过去,被两个警察抓住,他回手打他们,结果招来入狱以来最狠的一顿揍。他发了歇斯底里,很快就被抬到外面的卡车上去了。 刘家接到公安局送来的《劳动教养通知书》是一个星期后。刘海国一个人在家,拿到这个两开的纸张,象拿着一块长半尺、宽一尺、高一尺半的铁疙瘩一样,竟然拿不动,轰隆—声,整个人就被坠得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是放学回家的刘英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父亲,此时,人已经口吐白沫,说不出话了。她急忙把父亲扶上炕,人小力单,焉能扶得动?她哭着叫来邻居帮忙,好歹算把刘海国安顿好。这时有人也把大方妈从纸箱厂找了回来,一见丈夫的模样,她就知道是中风又发了,而且这次更严重。从邻居家借了一辆手推车,把刘海国送到县医院。守在医院的长廊上,大方妈一字一字地认那份《芳动教养通知书》,眼泪象象断了线的珠子,洒落在纸上。刘英英要替妈妈念,她执意不肯,好象那张纸本身让她能感到一种特殊的东西,对此,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感觉得到。大夫出来说,要跟大方妈单独谈一下。在一间小一点的屋子里,—有两个医生,严肃地为她讲了刘海国病情的严重性,现在的选择是:送不送他去市里动手术。如果动手术于成功的话,病人可以多活十年。“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只有半成的把握,尤其是路上的折腾,更带有危险性。”“要是不动手术呢?”大方妈问。“那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大方妈的回答使人意外:“那就更好,死了倒省心。”说着,这个以意志坚强著称的女人,在医生面前,象一个无望的、可怜的、垂死的小生物那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把刘海国弄回了家。在他昏迷不醒,躺在炕上静静地等待着走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大方妈让女儿坐在爸爸身边,握住他的手,然后,她一个人悄悄地出门,来到王家的院前面。这时已是后半夜,天空是深蓝色的,整个小镇都沉浸睡梦中,轻轻的小风带来令人心悸的春意。大方妈推了推王家的院门,是锁着的,铁链条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大方妈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她忽然变得像年轻的猢狲一样灵活,一下子就扒住了王家的院墙,一翻身,跳了进去。她只敲了一下,王家的屋门就开了。朝霞妈从屋里露了一下头,然后,整个身子都挪出了门口。两个女人在黑暗中站着,眼睛直直地对看着,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王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了:“是谁呀?”朝霞妈没有回答他,对大方妈说:“你还找我们干啥?”大方妈说:“大方今天判下来了,是教养。”朝霞妈说:“那是他应得的。养这样的孩子,不让公安局教导教导,他说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呢。我看,教养,是件好事呢,对你家我家都是一样。”大方妈说:“你们凭什么说他qg?你自己凭良心说,大方是那样的孩子吗?我告诉你们,这事永世也没完。”朝霞妈说:“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本来以为他是好孩子哟,谁想到能干出那种事来,竟干到我们朝霞的头上了,这种野兽,要是我,死了都不多,你还心疼他什么?”大方妈的声音就高了起来:“都是你们大人搞的鬼,朝霞不想退婚,你们就想出这个害人的主意来,是不是?”“你别胡说,谁害人?你要明白,我们是受害者。”这时就听王栋在骂王朝和:“还不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自己感到,在这个时候看到大方妈的眼睛,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干的事了。 大方妈这时就拿出一样东西,朝霞妈一看出那是一把菜刀,吓得要叫,已经来不及了。大方妈举刀朝自己的脑门砍下。朝霞妈连忙上前,扑到她身上,阻止了她砍下第二刀。王朝和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见此情状,以为大方妈是要砍他母亲,上前,骂着,动手打着儿,也跟着一起夺那把刀。朝霞妈终于把刀抢了过来,同时打了儿子一个耳光,骂他:“你瞎闹什么,还不把大娘扶起来?”大方妈的一刀砍在头上,好在伤口不深,神智也还清楚。朝霞妈把她往屋里扶,她一甩手,自己往回走,手捂着头顶上,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流。朝霞妈连忙跟在她的后面,抢着用手绢要捂住她的头,搀着她的一条手臂,快步朝刘家走去。过了半个小时的光景,她从刘家出来了,脸上挂着泪珠。王栋正坐在自家的炕沿上等她,见此情景,心里便明白了七八成。“刘海国死了?”他问。朝霞妈摇摇头,看着王栋,忽然问:“你不是骗我和朝霞,要把孩子嫁给那个老头吧?”王栋的脸立刻变得铁青,说:“你又听刘海国老婆胡说了什么?”朝霞妈再不说话,只是用十分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在想:“刘大方就是有问题,要不,王栋成了什么人?他总不至于无中生有,埋汰自己的女儿吧?”想到这里,她就只为大方妈的苦命而难过了。 刘海国不仅熬过了这一夜,而且,两天以后,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是神智不清楚的,连大方妈也不认识,只能说最简单的话,无法对这个世界有立体的、完整的认识了。大方妈头上的伤疤看上去挺显眼的,她就用一绺头发将它盖住。这天她要去劳教场看儿子,特意把自己打扮得整齐些,显得心神不乱。刘英英要跟妈妈—起去,激动不已,两只小眼睛里充满了泪。她对哥哥的感情深到如此程度,每天夜里,想到哥哥在牢中,就无声地、长时间地哭泣,准备着为哥哥去死。劳教场就在氓流站西边的黑瞎子沟,离县城有大约四十里地。那里不通客车,要探监只能骑自行车。大方妈对自行车一直深恶痛绝,眼下只好要刘英英骑车带她。刘英英这时是十七岁,长得很单薄,平时老是说这里疼那里不舒服的,什么活也不爱干,懒得要命,连补袜子都要刘海国为她做。现在,她完全变成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坚决,不说话,更不再笑,小小的身子,骑车带着母亲,她像是一头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狗一样,顺着山路一个劲往前,只是在母亲的责骂下,才歇一口气。赶到教养场时,从大门里迎面冲出一条狗来,要是在平时,刘英英得吓得妈呀一声跑了,此刻,她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倒使那条狗颇为意外,跑到她身边叫了一个回合,然后无趣地回去了。 这里的犯人不叫犯人,而称为“教养人员”,或者干脆称为“教员”了。这时,教员们刚挖完河泥回来,大方妈和英英坐在接见室里等待时,心跳得不行,想象着刘大方可能变成的各种模样,但没想到走到她们面前的会是一个泥猴。尽管衣服换了,大体还洗了一把脸,但刘大方的头发以及五官全都糊着黑黑的河泥,看上去像是比河泥更恶心的东西。他的耳朵几乎是看不见的,倒有一棵小草从泥块中露出头来。浑身上下的一股臭味,让人感到深深的悲哀,绝望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接见室。刘英英见哥哥变成这个样子,一见面就开始哭,自始至终说不出一句话。大方妈倒还镇定,直直地看着儿子,本来要扑上去搂抱着表达心情的,这时也生生忍住了,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咋样?能挺住不?”刘大方的眼泪在肮脏的脸上流着,点点头,回答说:“妈,你放心。”在这个世界,如果他还佩服什么人,那就是他的母亲。她坚强,在任何时候都有主意,不让自己失去理智。刘海国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而她是男人也比不了的最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刘大方的性格,大都遗传于自己的母亲。看到儿子的惨相,她反而更为冷静,说:“好好干,争取提前。”刘大方点头,问:“我爸怎么没来?”刘英英哭得更厉害了。大方妈说:“他病了,”此外再也不说什么。 刘英英只是在临分手时,突然一把将哥哥抱住,哭着说:“哥,我明天还来看你,我给你买好吃的,我有钱。”但她只能下个星期再来,因为教养场的接见时间是固定的,一个星期只有一次。第二次,刘英英果然给哥哥带来不少吃的东西,有罐头,还有冰糖。她以前是好比穿比戴的,现在,再不让妈妈买衣服,自己连头绳也不要了,只扎一根布条条。她每天都钻到县委的锅炉房后边去拾煤渣,到钢铁厂去捡铁巴巴卖钱,一分、五分地,她用小手绢把可怜的小钱包得紧紧地,每天不知要数多少遍,激动地等待着周末,好去买东西,去看哥哥。一颗顽皮的心就这样成熟了。 这天放学回家,刘英英发现一直躺在炕上的父亲不见了,吓得大哭,急忙出来。这时她才注意到,在王栋家的门前围着一大堆人。她急忙过去,就看见了父亲。刘海国不知以一种什么样的力气,不但能动了,而且神智也清楚了。靠着两只手,他硬是爬到了王家的门前。他说不出话来,发出的是谁也听不懂的声音。但大院的人现在谁不知道刘王两家的事?都同情地看着刘海国可怕的脸,几个老太太直擦眼睛。刘海国的表情分明是在说话,骂人,恳求,任何人所能做出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都能找到。王家的门关得紧紧的,更使他情绪混乱,发出的声音像刮风一样听上去让人受不住了。刘英英哭着,跑过去,把父亲拉起。在别人的帮忙下,把父亲背在自己身上,摇晃着,却是坚决地走回家去。望着她的背影,人们都叹息:“这孩子,现在越来越像她妈了。” 大方妈没时间,刘英英就一个人去看哥哥,准准地是每星期一次。她每次去劳教场来回都要经过一个特别荒凉的地方,那就是县火葬场。本来,这个火葬场已经列入拆迁计划中了,因为它当初建在西山就是一个错误:此地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刮的是西风或西北风,炼人炉冒出的烟雾,正好在很多时间里都要飘到县城的上空,让人想着都不舒服,更不要说吸口气闻一闻了。只是上级的拨款迟迟下不来,县财政又没有钱,所以一直拖着。这样上来,县“破四旧办公室”对火化的宣传和要求也就渐渐地不那么严了,人们就趁机多搞土葬,火葬场的工作基本上就处于半“停产”状态。这里原有七八个固定工人,现在调走的调走,借出的借出,平时就是一个打更的老头和两个叫成五成六的傻兄弟了。 成五成六倒不是真的傻,只是用当地人的话来说,是“虎的”,即头脑简单、干起事来从不计后果,说话行事都是“虎x朝天”。兄弟俩因为太“虎”,又没钱,没人愿意跟他们搞对象,所以都在二十八、九,三十出头了,还没有媳妇,而且以后有的希望也不大。哥俩没事就缠着老头给他们讲笑话,什么笑话?全都是些y秽故事。老头满洲国时是有名的玩花活的,成天窑子里进窑子里出,染上的花柳病到现在都没好利落,要讲这一套故事还不都是现成的?听得成氏兄弟整天想入非非的,恨不得立刻找一个女人来试试老头说的那招灵不灵。 是成六首先发现刘英英的,他闲来无事,坐在山上朝下边张望,发现有一个姑娘每个星期六都要从这儿骑车经过,上午是去,下午是回。他把这一发现跟成五一说,成五也来了兴致,透过树丛,在刘英英要经过的时间,死死地盯住那条山路,果然发现刘英英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哥俩就开始犹如饿虎见r一般,耐不住性子了。简单地一商量,他们就在这个星期六的早上凑出五块钱来,送给老头说:“大爷,你老天拔地的,一年也见不着个荤腥,进城去吃顿饺子去吧。”老头是个酒鬼,见了钱一把抓过,拔腿就走,连句客气话都来不及说了,生怕这是虎x兄弟一时犯虎,过一会要反悔。把老头支走,成五成六就躲在山路边的树丛里,静等着刘英英的自行车声。 刘英英今天特意给哥哥带来一罐咸菜,那是她用猪r末炒的,是刘大方平时在家最爱吃的东西,在教养场,那更是下饭喝粥的好菜口了。她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想象着哥哥见到她时的高兴样子,更是浑身是劲,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哥哥面前。她哪里知道,此时在山脚下的树丛中正有两双发光的眼睛在盯着她,兽性正在狞笑。刘英英听到身后似有草动的声音,但她并没有注意,她的思想现在完全都投入到哥哥那里去了。直到自行车忽然重起来,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头。她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她魂不附体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正冲她笑呢。她的自行车叭啦就倒在地上了,人摔在路边。她想爬起来,赶快跑,却被一双极为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半点也动弹不得。刘英英张大嘴要喊,被大手紧紧地把嘴巴捂住了。其实,即使不捂着,在这个最荒凉的地带,又有谁能听到她的声音? 就像老鹰叼小j一样,成五把刘英英抱上了山,成六跟在后面更是跃跃欲试。进到工棚休息处,成五让成六在这呆着,望个风打个眼什么的,实际上是要把他支开,他想一个人独享这份r色美餐。成六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又怎敢跟哥哥相拗?何况哥哥朝他大使眼色,一会儿他玩剩下的就全是他的。成五把刘英英抱到一间小红砖房的门口,对她说:“别怕小妹子,一会儿就好,就让你回家了。”刘英英此时已经吓得半死,浑身竟没看二点力气,即使有她也不敢动一动了。小房里有简单家具,一股酒精味,和一个小土炕。成五把刘英英放在炕上,就过来,趴到她身上。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一个男人对她这样,刘英英的脸通红,她不是害怕,而是要羞死了。“干什么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她绝望地、天真地叫道。成五的欲火被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勾得更足了。他解开她的衣服,一点一点把她的小背心掀起,抻过她的小手,把它们压在身后,然后开始摸她的茹房。刘英英的双r长得很小,以她的年龄来说是太小了。成五问:“呀,你还在上小学吧?”刘英英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挣扎,想摆脱那只粗鲁的、硬得可怕的大手。那只手以那样的无耻抚摸她处女的最神圣的地方,那里,平时即使在没人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敢看,连多想一会儿都觉得是丢脸的事。然而,这个男人正在她的身上,黑黑的大手肆无忌惮地捏着她少女的白白的茹房,掐着她的刚刚冒红的茹头。羞愧和耻辱使她立刻要死掉了,她咬着牙,小眼睛闪着羊羔受人宰割时才有的那种悲哀,那种绝望。 刘英英用最后的力气,想把身上的这个臭男人掀掉,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成五的大手开始解她的裤子,刘英英只好求他了:“大哥,大哥,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成五现在一声也不出了,疯狂地发泄着一个没教养的、没道德意识的、性饥饿的人所能有的一切欲望。他的铁扒一样的大手,这时可怕地伸到了刘英英的下身,挣破了她的小小的裤带,撑开了她的红色的小裤衩,刘英英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魔鬼在吞噬她。成五摸着她,发出一阵可怕的声音。他开始对她说那种可耻的话,要她回答他,跟他一起说。刘英英咬住嘴唇,一声都不言语。成五更加狂暴,对刘英英的下t进行摧残,疼痛和羞耻将刘英英推到了半昏迷状态。她叫着,呻吟着,这使成五更高兴了,他加劲弄她的身体,让她更大声地叫。成五将刘英英的衣服脱光,尽情地在没有炕席的土炕上蹂躏她时,刘英英已经昏死了过去。当成六耐不住,一脚把门踹开,他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刘英英的下身血流如注,土炕上好大一片已被染红。他大叫一声,一把将成五推开,饿虎扑食一样,朝刘英英就扑了上去。 成氏兄弟在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足足把刘英英折腾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觉得满足了,就开始商量怎么处理这个受害者。刘英英此时在死去复醒中,缓过一口气,她又活了过来。她要见她的哥哥,不能死,她要活。屋外成氏兄弟嘀嘀咕咕地说了好半天的话,终于进来了。刘英英吓得直往后退,成五说:“别怕,我们现在送你回家。”刘英英胆怯地看着这两个虎狼兄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成六已经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扯过来,拖着她就往外走,同时嘴里还说着:“真地送你回家,骗你不是人。”成六虎地说:“真的!”他们把刘英英带进一间大屋子,这里有好多复杂的设备,还有一个极其巨大的、黑得可怕的东西,看到它,刘英英一下子把脚停住,不敢动弹了。成五推她:“快走啊。”刘英英说:“这是什么地方?为啥带我到这儿来?那是啥东西?”成氏兄弟再不回答她,架起她就往里去,同时发出狞笑。刘英英被这间屋子所特有的恐怖气味呛得发昏,看着周围的一切,她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于是挣扎着要跑。在两个凶恶的临时工的大手里,她哪里有这个机会?成五把她抱起来,走到了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怪兽面前。刘英英叫喊着:“不,不,你要干什么?”成六说:“知道吗?这就是炼人炉!”说完,不无得意地大笑起来。刘英英一听,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在那一刻她所受到的惊怖,实在是人间一切的经历所不能形容。这时成五一按电钮,一个黑乎乎的铁板就隆隆响着从炼人炉里滚出来,同时,成五成六兄弟怪笑不止。 “他们这是要把我活炼!”这个想法,把刘英英吓得魂飞魄散。她一下子跪倒在地,拉住成五的手就求饶命:“哎呀妈呀,大叔,饶了我吧,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不啊尸但是成六已经把滚板架好,成五就把刘英英往铁板上放,板子一推,人就进了看上去无底的炼人炉。刘英英拼命挣扎,成六不得不用两只手来按,才能把她按住。这边成五已经又按下了电钮,让滚板往回传动。刘英英的叫喊已经不是人的声音了:“大叔啊,好大叔啊,救命啊,我听你们的,怎么弄都行啊,别炼我啊,妈呀,我怕,我怕呀!”但是滚板正毫不容情地、一寸一寸地往炉子里滚动,声音是沉闷的、惊心动魄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在同时说话。刘英英想到自己正躺在什么上面,发出了尖叫。成五和成六两个人必须同时用力,才能把刘英英制住,不能动弹,一点一点地把她弄进去。哥俩都为自己的这个产意而得意,转眼之间,他们的受害人就要化成灰烬,从此神仙也不知道他们干过什么。快,加把劲,兄弟俩都不再笑,也不说话,只盼着铁板完全进入炉中,好看一看刘英英被火化的情景。“大叔啊,饶了我吧……”刘英英的声音已然抬不起来了。成五说:“别怕别怕,再有一分钟,你就到极乐世界去啦,记住,去了可别再回来。”成六笑道:“来,临走前再亲一个嘴儿!”这时,听到咔咔一声响,刘英英整个身子就进入了炉中。成五把手放在“开始”的电钮上,对炉子里大叫:“准备好啦?一、二、三!”他把电扭按下,等待着听到一声惨叫,然后,一切结束。 听到什么动静也没有,成五大惑,看着成六:“咦,咋回事?”成立更不明白,把脑袋探到炉前,说:“一点味也没有。”成五忙按另一个开关,要把炉门打开,看个究竟。可是炉门却打不开了,原来忽然断了电。成氏兄弟正摸不着头脑,忽见老年头出现了,张口大骂,给了他们兄弟一人一个耳光:“我把你们这俩虎x,瞧瞧你们,天杀的,在干啥事啊?!”他快步上前,打开了“退出”的开光,把刘英英给退了出来,一见她被折磨的可怕的模样,更加怒发如狂,又跳过脚去打成氏兄弟,边打边骂,一直把兄弟俩追出去。那兄弟俩被打急了,开始跟老头对打,同时也骂他:“你个老不死的,谁让你狗抓耗子多管闲事?”老头一回到山上,正好听到刘英英的声音,跑来看时,刚刚来得急把电闸拉下。成氏兄弟平时怕他怕得要死,现在既然做下这事,已然发狂一般,焉能被他阻住?于是哥俩齐心合力,将老头打倒在地。他们急忙又朝炼人炉跑,想在老着爬起之前把刘英英赶紧干掉。成六先跑到炉前,一下子愣在那里。成五一见他在发呆,急得大骂:“还矗着干啥?快点把她推进去!”然而他一下子也愣住了:黑黑的铁滚板上,哪里还有刘英英的人?遍扫整个空旷的炼人间,哪里还有她的半个影?“她跑了!”成六大叫。兄弟俩一齐朝外奔去,忽然大门呀呀呀地关上了,把两个虎x朝天兄弟给关在了里边,同时听到老头的骂声从外面传进来。 刘英英逃到家里,先是人事不省,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她就精神失常了,怕见人,尤其是怕黑天。极度的恐怖经历使她的理智再也无法恢复,而且,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抽风病,经常一个人呆若木j地对着一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就倒在地上,在几秒钟内连呼吸都停止了。她看人的表情是那么可怕,大院里的孩子们见了她就尖叫着跑开,甚至连大人们也不敢多瞧她一眼。她成了真正的废人。 刘英英的遭遇,对刚刚有了一点起色的刘海国的打击是那么大,他一下子就彻底崩溃了,倒在炕上,眼睛像灌了铅一样的呈现灰色,注视着谁也不知道的物体,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就是,他发现了一个人生的秘密,但他谁也不告诉。以这样的状态,他竟然挺了十多天,在此期间没有喝一口水,更不用说吃什么东西了,因为没人能掰开他的嘴巴。在他咽气的那天晚上,好像,他又一次恢复了神智,看着大方妈,他虽然说不出任何话,却分明是在同她说话,而其中的意思只有大方妈能猜透七八分。他的眼泪如同开闸的水一样流,很是不一般。大方妈说:“要去你就去吧,去吧。”也呜咽地哭起来。想到夫妻一场,刘海国竟这样窝着心死去,大方妈终于放开了哭声。 成氏兄弟被抓起来,直接关到县大狱里,等待着严厉的惩罚。国副局长亲自抓的这件案子,当时对好多人表示,成氏兄弟一定要判死刑。“我恨不能把那两个虎x给搁炼人炉里活炼了。”他这样说。但是,一向以办案雷厉风行著称的国副局长,自把成氏二虎抓起来之后,却迟迟不再见有什么动静。事实是,成家的私下活动正在起着关键作用。两兄弟的父亲是县城关公社的二把手,出事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国副局长,送到他手里三干元钱,一百斤粮票。国副局长把他送出门时,又发现自家院子里有两麻袋大米,一桶豆油,看上去足有五十斤。过了半个多月,成氏兄弟就可以随便跟家人见面了。家里人不光给他们带去好吃的,还塞给他们一个针管。就是用这个针管,兄弟俩偷偷地从自己胳膊上抽出血来,挤进小杯子里,每人各喝一杯。然后,兄弟俩就杀猪似地大叫大喊起来,在地上打滚,齐说肚子痛。狱方急把他们送到医院,看样子他们已经活不成了。 经过医生检查,证明他们是严重的“胃出血”,结论是必须赶紧治疗,否则有生命危险。就这样,哥俩奇迹般地得到了释放,理由是“保外就医”。 刘英英出事,刘海国病故,刘家相继发生的这两桩悲剧在大院里引起了深深的同情。人们到刘家,送衣物给刘英英,介绍医精神病的各种偏方,安慰大方妈。王家的人有形无形地,就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尤其是朝霞妈,作为一个女人,她甚至要替大方妈流泪。她问王栋:“那刘大方不能提前释放吗?你看刘家,多可怜啊。”王栋说:“那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刘大方,你还要提前把他放回来,干什么,让他再qg啊?”朝霞妈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刘大方对朝霞,那种事,真够得上qg罪吗?”王栋瞪她一眼:“怎么?你还怀疑?照你的意思,他是冤枉的了?”气得脸都不是色了。朝霞妈再不敢说什么,以后来回在大院里走,都是加快脚步,赶快逃回家似地,尽量避免见到任何人,尤其是大方妈。王栋也感到了这种难堪的情况。他想,是不是把家从大院搬走?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主意。“这不是对外界承认我心里有鬼吗?”想来想去,他决定去找县委办公室主任谈谈。 县委办公室主任是个认真的人,有着强烈的荣誉感,老是忙着给机关的职工留下好印象,要人们背后都感激他,认为他是一个给大家谋福利的主任。王栋跟他说:“老周,我们宣传部的人怎么得罪你了?”虽然是句开玩笑的话,还是把主任吓得不会笑了。“你看,”王栋说,“我们的小李子都二十八了,搞对象有三年了,还是没结成婚,你猜为什么?”主任忙猜:“没钱。”王栋摇摇头。主任又猜:“是老人不同意?”王栋又摇头。主任有点着急了,急于给人留下了解群众疾苦的印象:“是第三者c足?”王栋摇首。主任急得要哭了:“那是为什么嘛?”王栋说:“给你提个醒吧,是咱们县委的老大难问题。”“住房?”主任一下子蔫了下来:“哟,王部长,要说别的,我老周没准还真能想出招子来,这住房,我是一点辙都没有。”一脸可怜相。王栋说:“话不要说绝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这才是唯物辩证法嘛。”主任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有法不想似的。”王栋一笑:“差不多。”主任这下可生气了:“不是我今天跟你叫号,王部长,你要是能给我指出路子,我老周头拱地也要把它办下来。”王栋说:“我有什么路子?不过给你提个醒吧。你说:咱们县委的房子,有多少是真正县委的人住着的?老周,要过细地做工作啊,要凋查啊,这就是潜力嘛。”主任还是不大明白。王栋进一步道,“举个例来说吧,就说刘海国,人都死了快半年了,可他家人还占着咱们县委的房子,群众意见很大哩。”主任说:“这情况我电知道,可是,不让他家属住,他们上哪找房去?”王栋说:“他爱人是哪的?纸箱厂的,就让纸箱厂想办法嘛。老周,这就是工作呀。咱们县委,总不能怕跟纸箱厂说理吧?”一句话把主任说得站了起来:“好,我这就跟他们联系。” 主任同县纸箱厂商量的结果,是达成了这样一项协议:县委办公室出面,为纸箱厂争取到一个干部转正的名额,另外再给该厂生产指标上的优惠,条件是,纸箱厂负责刘家从县委大院搬出来,由该厂自己解决房子问题。 厂里同大方妈谈时,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一切已经说定了,跟她说一说不过是个意思罢了。大方妈这时的心灰意冷,足以让她答应任何事情。何况她寻思良久,知道刘家之所以遭此大祸,都是因为王家的关系。现在丈夫走了,儿子不在,女儿又成了一个废人,她干什么还要守在这伤心流泪屋里呢?于是,听到厂里保证给她腾出一间房来,她就痛快地答应了。在房子腾出之前,厂里要她先找一家亲戚,在那里借住一段时间。大方妈有一个妹妹,嫁给了一个菜农,就住在北大泡子的外边,那里属于城关公社。当初妹妹出嫁时,大方妈就反对那项婚姻,因为妹夫是个臭名昭著的赌g,他以前有个媳妇,就是因为他的丧心病狂的赌博而带着孩子跑回娘家,从此再也不回来的。自妹妹出嫁以后,大方妈从没去过她家,跟妹妹也好多年见不了一回面了。现在,她在世上就只有这一个说得上亲戚的人家去投奔了,大方妈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去登妹妹家的门。乍见姐姐,大方妈的妹妹好不惊讶。听姐姐说了家遭惨祸的经过,妹妹也跟着哭子半天。然后,大方妈就说了来意,要在妹妹家暂住一些日子,等厂子把房子腾出来以后立刻就搬。妹夫听了,好大不愿意。最后,在妻子的恳求下总算点点头,不过说好要大方妈每月交五元房钱。 大方妈搬家这天,县委大院的人家都出来送别。老邻居们有的流泪,有的帮着收拾东西。大方妈保持着她天生的沉静的样子,显得很正常,知天命,尽快把东西装在妹夫赶来的马车上,最后又把痴痴呆呆的刘英英也弄到车后头,就同老邻居们最后告别。她始终没让自己流出眼泪,尽管水光已经把眼睛糊住,最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路过王栋家的门口时,大方妈揉揉眼睛,用意深刻地朝那边看去,似乎要把一腔子的话都大声地说出来。但是,王家的门是紧紧闭着的,院子里有家雀在跳来跳去地捡食。知道刘家今天要搬家,王家的人全都躲避开了。最后回头,看一眼住了二十多年的大院,大方妈的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第七章 王栋接到了赵秘书的一个电话,要他下个星期去市里,说罗书记要见他,跟他谈一谈正式订亲的事。王栋当天晚上就去了,找到王朝霞,明确地把这件事提了出来。王朝霞得知刘大方的事以后,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了,甚至见了父亲也没什么话说,总是在想心事。她不相信刘大方会成为犯人,然而这确实又是真的。她瘦了,痛苦的眼神和干干的嘴唇说明她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有两次,她要请假,回去看刘大方,都没有被批准。这是王栋特意安排好的,他对部队的人说了朝霞思想上有点包袱,由他来做工作,而不能让她回木兰,因为那样对她的思想进步没有好处。 王栋语重心长地说:“你来部队已经快一年了,应该懂事了,知道是非,分清好坏了。刘大方是个什么人?以前的不说,现在他是犯人。刑满释放,他也要戴一辈子坏分子的帽子,这种人,你还想他?”王朝霞低着头,拼命地用左手去扳右手,好像两只手今天忽然不允许对方的存在。王栋继续说:“你从小就爱解放军,崇拜英雄人物,现在,自己当了解放军了,又有那么大的活英雄喜欢你,你怎么倒想不开,非要嫁一个犯法的坏人哩?”说到这里,他真正生开了气。王朝霞说:“谁说非要嫁、嫁 ……了?人家还小嘛,现在不想结婚。”王栋一听,觉得她的话里有活,就说:“人家罗书记也没说立马就要结婚嘛,先订下来,大事就算定了,这样才好一心一意干工作咧。”王朝霞的脸红到了耳朵后,张张小嘴,却没说话。 王栋忙问:“你觉得罗书记的人到底怎么样?”王朝霞说:“好呗,他还参加过上甘岭战役呢,”小脸上露出了兴奋和崇敬,“那天,他还说要教我学开车。他可什么都会呢。”王栋说:“这不结了,这么好的人你上哪找去?人家看上了你,那是咱家祖宗积了德,是天大的好事呀,朝霞,听爸的话,可千万不能糊涂哇。”王朝霞说:“我看人家罗书记不是那个意思嘛,你们为什么非要……?’’王栋急切地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人家那么大的干部,总不能跟你来拉手,求婚吧?你要是愿意,就一切听爸的安排,好不好?朝霞,爸爸能害你吗?嫁给罗书记,你一辈子就有好日子过,就有最光明的前途了?你是不是心里不愿意,因为他年纪太大?嗨,真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年纪算什么?他要是年纪不大;能参加上甘岭战役吗?”一句话说得王朝霞笑了起来。王栋这时更动了感情,说:“朝霞,你爸可是说话算话的人,组织上问我的意见,我可是表了态,说个人服从组织,党员就得听党委的,现在,党既然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头拱地我也要把它完成。朝霞,现在就听你一句话了。”说到这里,他掏出手绢来,轻轻地擦眼睛。王朝霞过去,抓住爸爸的手,说:“你看你,爸,人家没说坚决不干嘛 ,我的意思是,现在年纪小,又刚参加工作,干啥要急急忙忙考虑个人问题呢?”王栋说:“那你到底是啥意思,说具体说,我好跟组织上也有个交代。”“我想先把外语学好,至于——”王朝霞害羞地拉着爸爸的手摇了摇,说不下去了。 在跟罗书记见面之前,王栋先同赵秘书谈了王朝霞的意见。赵秘书的答复很是痛快:“嗨呀你怎么搞的嘛,老王同志,人家罗政委并没有说要马上结婚,一是朝霞同志还在学习,二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嘛 。罗书记的意思,是要把这事先定下来,如今好的年轻人,哪有没对象的?书记也是怕订晚了给别人抢跑了嘛。”说着,他自己哈哈笑起来。王栋陪他笑了一回,然后说:“是呀,早定下来,我们当家长的也放心。”在当天跟罗书记见,面时,王栋知道了两个意思:一是这次见面就是正式订亲了,此后如果有仪式的话,也是在为这个订婚做点补充;二是罗书记这次来,就要准备把朝霞带到省城去了,在那里的军校继续学习。王栋觉得罗书记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好几次问到木兰的情况,对他的工作表示了关心。在会见的第二天,赵秘书就问王栋家庭和工作方面有什么要求没有,王栋说:“没有没有,一切都是组织安排的,我咋还能提个人要求呢?”赵秘书说:“昨天你跟罗书记提到的木兰的县委书记,好像是四野的?罗书记特别重视这件事,嘱咐我到地方上打听一下。我把罗书记的意思已经反映给地委的有关方面了。”说完话,朝王栋意味不浅地微笑了。 临跟女儿分手时,王栋真地动了感情。摸着女儿的头发,他思潮起伏,真有一种愿望,永远留在女儿身边,照顾她,为她的进步而高兴。王朝霞送他上车时,说:“爸爸,我跟你提个请求:刘大方还有一年多就出来了,到时候,你让我看看他好吗? 要不然,我是一辈子也、也、也……”说到这里,她竟哇地一声哭了。王栋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感到心里很不舒坦。回到县里不久,地委就来人,调查了一回县委书记的问题,半个月后,书记被调走了,同时地委组织部宣布:任命王栋为木兰县代理县委书记。过几天,赵秘书打来电话,他不光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还给了王栋一个明显的暗示:要想尽快得到正式任命,他就要在木兰搞出点声色来。“你想想,人家那些升得快的大人物是怎么干起来的?”赵秘书以行家的口吻说。说得王栋开始动起了脑筋。 想了七天七夜,就象想发明万有引力定律的牛顿一样,王栋想象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最后,觉得还是赵秘书的那句话有道理:当干部要升官升得快,就得大造声势,在本地区搞起一个运动来? 第 7 部分 欲望文 第 8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想了七天七夜,就象想发明万有引力定律的牛顿一样,王栋想象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最后,觉得还是赵秘书的那句话有道理:当干部要升官升得快,就得大造声势,在本地区搞起一个运动来,管它有没有用,是不是劳民伤财,先搞起来再说。搞什么好呢?学大寨修梯田吧!主意已定,他就在全县范围内开始了规模空前的总动员,各公社一律停止其他活计,上山修梯田。城镇工人也都加班加点,为兴修梯田的大军赶制工具。机关干部能活动的一律下乡,到各个屯子去当工作组,监督木兰县有史以来第一次梯田大会战。有一个公社的副书记提出:木兰县本是一个平原地区,放着丘陵下面大片的平坦荒原不去开垦,却在丘陵上修什么梯田,纯粹是破坏水土,将来会后患无穷。王栋闻听大怒,立刻撤了那个副书记的职,组织全县各单位对他进行批斗。这一下,杀j给猴看,大大小小的干部谁还敢再放p?这个荒唐的劳民伤财高c就这样掀起来了。 看着省报上的长篇通讯,听着广播里介绍木兰经验,王栋每天要接待上万的参观取经者,组织十几场“现场会”,他一下子出名了,连省委书记都点名表扬他。赵秘书在电话中透露,过不了多久,不等会战结束,他就要被任命为正式书记,而且,可能还有更高的任命哩。王栋喜得想管赵秘书叫一个更亲密的名,但没想出来。他走在县委的办公楼里,心里踏实得很。如果说还有什么事,那就是这件事,需要他好好地办一办了。 王栋把国副局长找来,对他说:“刘大方再有一年多就出来了,现在,我怕有人议论,说我们是陷害他。他的受害人是我的女儿,当然有人就要说三道四,如果换做别人,那还有什么话说?所以我想,在没有你我这样的人直接牵扯进去的情况下,如果有机会,看这个刘大方会不会犯罪。我倒真想看到,也让那些背后瞎说的人心服口服。”国副局长想:“这家伙是怕女儿再等上一年半载找到刘大方,两人一对证,原来都是他王栋搞的鬼。那他的女儿就不嫁高干哩。他要搞一个真正的罪案哩。”于是就说:“我看,要是有这个机会,他贼胆包天,非犯下这个罪不可哩。”王栋说:“我不信。”国副局长说:“不信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王栋说:“好,你要是真能抓住他的证据,让任何人都服气,他自己也心服口服,我就算欠你一个人情了。”国副局长说:“君子一言?”王栋说:“快马一鞭。”两人当下都哈哈大笑,这笔交易就在半并玩笑中做成了。离去时,国副局长真想明白地问:“你这个人情有木兰县公安局长那么大吗?”想了想,觉得还是心照不宣为妙。 刘大方在劳教队里表现一直不错,每天早上五点钟,犯人就起来,到砖瓦厂去烧砖,上山上去种植各类树木,有时是帮助邻近的生产队种地、锄草,他都干得特别地卖力,立了两次功,还被任命作了大班长。中队指导员跟他谈话时总是说:“你要知道,教养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因此,你出去以后还是大有前途的,只要你像现在这样干,半年之内我就能把你解放。”说得刘大方一阵激动。 这期间,大方妈大约每月来看他一次,大方问起爸爸和妹妹,妈妈都含糊过去。刘大方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出此奇祸,还道父亲身体不好,而妹妹又上学,所以不能来看他,竟也就不以为怪了。他最关心的是王朝霞的情况,问母亲,得到的回答是严厉的:“他们王家,是害你的总根子,他家的姑娘别说另有主了,绝不会给你,就是真地给你,身上绑着一千块钱咱也不要!”说得刘大方哑口无言。他知道,妈妈说得虽然是带着火气,却是事实。刘家和王家再不可能结亲,王朝霞也一定不会看上他的了。“你现在是一个劳改犯,还癞蛤蟆想吃天鹅r吗?”这样一想,他几乎开始恨自己了。 过八月十五那天,中队开大会,宣布提前释放人员名单。第一个念到名的就是刘大方。指导员宣布,这次释放的十五个人,不能直接回家,必须编成一个特别分队,跟县公安系统的广大干部、职工一道,参加梯田大会战。公安系统的会战地点在土营子公社,因此,这十五人分队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到南山沟大队,那里是土营子公社最落后的一个地块。 刘大方几乎整整提前十个月被释放,每天梦里思、日里想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按说他应该高兴得要发疯才是,然而他没有。因为就在这前一天,他忽然接到了王朝霞的一封信。这是他被抓以后,头一次收到她的信。捏着信封,看到她的稚气的钢笔写出的他的名字时,他心中的久已死灭的爱的火花又点燃了。然而,这是一封多么令人失望的信啊,那上面总共只有三句话,说她马上就要去省城了,希望刘大方好好劳动,努力改造自己,争取提前释放,在社会上重新做人。“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不是人吗?”刘大方苦涩地笑着,几把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她是对的,”他那几天痛苦地想,“我这叫什么?以后回到家里又能干什么?还有谁会真正把我当以前的刘大方看?我他妈的还算什么人?”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动了自杀的念头。 刘大方他们这个小分队来到南山沟,受到了大队书记的亲自欢迎。书记名叫刘明亮,可是屯子里的人都叫他刘大嘴。他不识字,说话却偏要用上报纸或者广播里的词儿,最有意思的是,他几乎在每句话的开头都要加一个“但是了”,因为山里人从不用这个词,因而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队房子里开会欢迎刘大方他们时,刘大嘴的欢迎词是这样说的:“但是了啊,今天,县公安一疙瘩的同志们来到咱这穷山沟子,支持咱们会好梯田这个战。但是了,咱们表示热烈欢迎啊!但是了,有了上级领导的支持和爱护,咱要是会不好这个战,那还是人c的吗?但是了,咱一定要会好这个战……” 开完会,刘大嘴就招呼各家各户往回领人,把小分队的人两个人一组,分到有条件的农家去吃住。山里人可没有刘大嘴那么热情,他咋乎了半天,还有一半的人没有分走。刘大嘴也不生气,就挨家挨户地亲自送,强说软磨,最后只有刘大方和另一个叫双喜的队员没落实了。刘大嘴领着他俩一连走了三家,都没有推销出去。双喜有些不耐烦了,骂骂咧咧的,对刘大嘴说话变得不客气了。刘大嘴却一点也不急,那表情分明是“你骂我,我不恼,我管你妈叫大嫂,”真把人给气死了。最后来到一家,院子里有一个自打的洋井,一个女人正在打水,她的脚受了伤,没有穿鞋,缠绕着白布,还有绿不几几的什么药粘得里外都是。看到刘大嘴,她立刻笑了起来,说:“哎呀刘支书,咋好一阵子不见你来串门呢?是不是俺嫂子搁啥套了,天一黑就得套回去呢?”刘大嘴说:“但是了,你说着了,三嫂,要不是那套子下得紧,我早来上你的炕了。今黑你得给我留门儿啊。但是了,这两个同志是县上的干部,你家分的少,就剩下这俩了,就这样,住下了,啊,明天到队里领十斤粮票。但是广……”说着转身就要溜掉。那叫三嫂的女人立刻把他叫住了:“咋回事哩,刘支书?上回你弄俩梳皮子的,楞告诉俺们那是县委副书记,在俺家白吃白喝不说,临走把俺家老太太的铜烟袋嘴还给撅走了,弄得俺家老太太现在还颤腚地骂俺哩,这回又是啥货哩,又要蒙啥哩?”刘大嘴说:“嗨呀三嫂哇,但是了,哪能老用老眼光看人哩今这俩同志,人家是来帮咱修梯田的,但是了,咋能那么说话嘛。” 就在这时,正房里面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犊子他娘,你跟谁说话哪?啊,是不是刘大嘴那个现世报哇?好兔崽子,弄两个梳皮子的来蒙人,蒙到他姑姥头上来了。快包俺烟袋锅子来。”说着话,从房里走出一个小个老太太。刘大方感到奇怪,在这样的山沟里,能看到这样面皮白净、保养得体的老太太,一望便知,这老太太年轻时是个漂亮姑娘,以至于当丈夫的娇她养她一辈子,从没让她干过重活。她手里端着的那根烟袋足有五尺长,自己是点不着的,说明她让人伺候过的一辈子是多么舒服。她一见刘大嘴,就踮着小脚过来,吓得刘大嘴赶快往后躲。老太太骂他:“你给俺站住,站住,你说说,那俩梳皮子的哪去了?俺那烟袋可是他祖太爷传下来的,是正黄旗的老货哩。”老太太惜财心痛的神色,足以表明她这辈子是不会忘记“那两个梳皮子的”了。刘大嘴忙解释:“但是了,姑姥呀,你老别那个嘛。俗话说得好,犯了错误,只要那么一改,就改成好同志了嘛。但是了,我保证以后不犯就是了,至于烟袋锅,那算啥哩?但是丁,我哪天进城给姑姥买个纯金的哩。”老太太哪里听他的?骂得更欢了。显然今天刘大方他们陪刘大嘴来只达到了一个目的:让这老太太出了口气。叫三嫂的年轻女人说:“你快把人领走吧,刘支书,没看老太太这架式吗?一会俺还得跟着挨骂哩。”刘大嘴说:“往哪领啊,能安排的都安排了,只有你家还有地方。但是了,三嫂哎,你们是军属,可得带个头哇,要不,三哥在部队上咋能安心啦?”三嫂说:“快走吧,领你家去吧。”刘大嘴几乎要哭出来,说:“我家那个小马架子,咋能住人哩,自家的五口都没得睡哩,能叫人家县上的同志笑死哩。”三嫂看了刘大方两人一眼:“你们直是县上的?”刘大嘴一脸的真诚:“嗨呀,三嫂,咋能骗你呢,这位也姓刘,但是了,还是我堂弟呢。” 三嫂就回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刘大方,问:“你真地姓刘?”刘大方点点头。刘大嘴说:“咋样?我没骗你吧?”三嫂说:“俺就只信这一件事:他是姓刘,别的,都不信。”又回过头对老太太说:“娘,人家大老远来的,管他干啥的呢,先让他们歇一晚再说吧。”老太太说:“一晚也不行!”三嫂说:“娘,你咋这样哩?人家又不是要饭的,给赶来轰去的,成啥哩?”老太太说:“你要是让他们住,俺就上吊去!”三嫂不再理她,回头招呼刘大嘴道:“快把行李啥事的搬到下屋吧,就住东厢房,屋还是干净的哩,前天顺子家来人住了两宿,刚腾出来的哩。”老太太这时没有去上吊,倒在上房里不停地骂开了,直骂了小半天,最后没人接好的茬,也就慢慢地没声了。 三嫂家姓张,丈夫在山东当兵,家里只有三嫂领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最大的才五岁。另外就是她的婆婆,那个刁钻的老太太。刘大方很快发现,在这个家里真正当家的是三嫂。她:只有二十六七岁,却家里家外什么都能干,嘴巴也会说,接人待物是少不了她的。老太太只是一个架子,表面上是一家之主,实际上她很怕三嫂,也恨她恨得不行。只是因为三嫂人能干,在哪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来,老太太才没有什么话说。有事没事的,三嫂很愿意跟刘大方聊天,有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就把他脱下的脏衣服收去洗了。要是知道,刘大方是绝对不让她给洗的。有意无意的,刘大方也开始注意三嫂。他在城里还没见过长得这么丰满的女人,她的臀部是那么圆,胸脯上的两个大乃子总是颤悠悠的,有时晌午热,她穿着小褂,茹房的小一半都挤了出来。刘大方经常看到她干活时,一挺身,小褂子掀起,就露出了她的白白的肚皮,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肚脐眼。每当这种时候,刘大方都急忙低头,心里却打雷一样地跳。他此时快到二十岁,正是生理要求最强的时候。晚上,他偷偷地手y。这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三嫂的一对胖胖的白白的茹房。 双喜说:“我看三嫂挺喜欢你哩,那双眼,老是那么瞧着你。”刘大方骂他:“胡说八道。”可是,每天回来,一听到三嫂的声音,他就有一种心里滋滋润润的感觉。他很少进张家的上房,有时,老太太叫他或双喜给她打水,他们才进去,把水缸装满就得。上房里,三嫂住的是东屋,老太太一个人住西屋。在三嫂住的屋里,南北两面炕上都有炕琴,那是东北农家特有的家具,是柜子和箱子的结合物,里面放衣服,上面可以摞被褥,外面有雕花的小门,还有一排抽屉,平时用来放杂物用的。有一天三嫂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叫刘大方给她打水,口气就像她在使唤长工一样。刘大方把水缸装满,老太太又要他给她去剪烟叶子,原来老太太的烟叶子都编成一串串,挂在自己屋顶上,晾干以后,就剪下来搓成碎屑来抽。刘大方用手去掰,老太太就骂:“你这是祸害人哩,一掰不都掰碎啦?你是成心不让俺抽哇?”刘大方就赶快找剪刀,老太太又骂:“剪刀还能在锅台上啊?你不到犊子娘的炕琴里找!”刘大方进到东屋,打开炕琴的抽屉,首先闻到了一股特浓的雪花膏味,然后,看到在抽屉里有一块白色的纱巾。当时在农村,纱巾还是稀罕物,姑娘们都舍不得戴在头上的,只是摆在自己的最隐蔽的地方,留着一个人美滋滋地欣赏。一看到这块纱巾,刘大方就像看到了三嫂的身子,不由得一阵激动,无意之中,一把就将它抓在手里。如同摸着三嫂的胸脯一样,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下身竟鼓涨涨起。他把纱巾放到鼻子上深深地闻了闻,感到自己正在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害怕极了,又动情极了,然后,就要把纱巾放回去。 这时,老太太突然进来了,说:“你在这干啥哩?”目光严厉,好像在审贼。刘大方慌乱之下,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下子就把那块纱巾塞进裤兜,急忙说:“没干啥,我、我找剪刀呢。”老太太狐疑地看着他,刘大方想,她正在想起那两个梳皮子的。刘大方从抽屉里找到剪刀,连忙去剪老太太的烟叶子了。老太太却在东屋呆了好久,显然是在检查这个“修梯田的”偷没偷什么东西。三嫂回来以后,刘大方惴惴不安,不知老太太会不会跟她说什么。他想把纱巾送回去,可一时哪有这个机会?晚上,他躺在被窝里,等双喜睡熟的时候,就把那块纱巾悄悄拿出,放在鼻子上闻,长时间地贴在脸上,心潮起伏不定,浑身像着了火一样。三嫂的一切女性特征,好像都透过这个纱巾向他展示出,把他一会儿比一会儿紧地抓住。他感到自己贴着的就是三嫂的r体,她的胸,她的手,她的肚脐眼,她的丰满的女性的每一个诱人之处。刘大方实在不能自已,把纱巾塞进被窝,放在自己的下身。他的身体被那柔软的质地一碰,不一会就热了起来,使他感到无名的快感。他要把纱巾抽出来,却不能,相反,他把它紧紧地缠住自己的身体,体会着那不可名状的刺激,真正的,从来未有过的刺激。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可耻的,为此,他出汗,但他没办法。让纱巾更紧地贴着他,他能听到热情的血管在膨胀,他的想象中的三嫂在跟他说话,把她的身体同他的粘在一起。不多时,感到全身都要跳起的一刹那,他呼出声了。他用纱巾捂着身子,紧张地想阻止情欲喷出,结果他感到的刺激更大,再也阻止不住了。 第二天,刘大方看到三嫂,急忙把目光挪开,心还怦怦跳得不行,好像三嫂知道他昨夜干什么了似的。趁三嫂出去的当口,他溜进上房,听西屋老太太那边没有动静,就钻进东屋。三嫂的两个孩子正在地上玩“蛤蜊哈”,一种猪脚骨做的玩具,也没理他。刘大方赶快走过去,拉开炕琴抽屉,把早已准备好的纱巾从裤袋中抽出,胡乱塞到里边。他刚把抽屉关好,就听见三嫂的声音进屋来了。刘大方蹲下来,跟孩子们玩起“蛤蜊哈”来,抢过一把骨子儿,气得两个孩子大哭。三嫂见到刘大方,感到有点意外。她过来哄孩子,就蹲在刘大方的身边,那股昨夜闻了一宿的雪花膏味顿时扑面而来,使刘大方停止了呼吸。他不敢多做停留,像心虚的贼一样,胡乱找个借口跳也似地走了,手足软得不行。出去干活冷静下来时,他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天哪,那块纱巾上还粘着那恶心人的东西哩,本来应该洗掉的,却给忘了,而且就那样还到三嫂的抽屉里去了。刘大方这一急,耳朵里顿时响了起来。他活也干不下去了,失神落魄地,一整天就想着这一件事。想到三嫂如果发现会有什么样的情形,他吓得直冒冷汗。晚上回来,他和双喜平时都是在上房门口,坐在外间伙房里吃饭的,今天刘大方却不敢过去,直到三嫂过来叫他:“吃饭哩,大兄弟,咋不知道饿呢?”说着,笑了起来。她的笑真是好看,别人笑的时候,变得比平时丑了,而她一笑,眼角嘴角都像开花了一样显出光彩、艳丽,而她全身每个好看的部位都动起来了。刘大方不敢看她,又不能不看她,发觉自己又冒汗了。 吃饭时,刘大方不说话,也不抬头。他想:“要是我抬头,她不在看我,就是没事。”他抬起头,正好与三嫂的目光对上。他急忙低下眼睛,可是,知道三嫂仍在看着他,目光里是一种令人心跳的微笑;这一夜,刘大方一眼都没合,反复分析着三嫂是否发现了纱巾的秘密。“不会的,”他对自己说,“她不会没事去看,看了也不一定能发现,发现了也不一定能知道是那东西,知道了也不能肯定那就是我的。”他这样想着,感到放心了,可是,结果他更担心了。第二天早上,他下了决心,要在三嫂发现叫起来之前把纱巾拿回来,洗好,把这事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三嫂起得好早,好像有急事要出去,路过东厢房时敲了二下窗户,说:“大兄弟,我去换点豆油,一会儿回来,帮我看一会儿孩子。”一阵急迫的脚步声远去了。刘大方急忙出来,三步并作二步来到上房,进到东屋。那两个孩子都还睡着,他愣了一下,连忙走到那抽屉前,拉开,不由得呆若木j。那块白纱巾不见了,抽屉里赫然放着的是一块紫色的纱巾,折叠得方方正正,散发着同样浓的雪花膏味。刘大方回来时,表情使双喜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病了?”他摇摇头,但他的心病确实是落下了。那几天,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块紫色的纱巾。 又过了两天,各家要收自留地上的苞米了,刘大嘴就对小分队长说了,让队员们帮一下自己的房东家。刘大方这两天最怕见三嫂的面,就让双喜跟三嫂去。套牛车时,双喜恨老牛不听话,狠狠地踢它一脚,不想却把自己的脚踢崴了,把那头牛差点没乐死。双喜连路都走不了,自然就得刘大方跟三嫂下地了。三嫂从上房一出来,刘大方就傻了眼似地看着她,不是因为她打扮的漂亮,而是她的头上戴着的正是那块白纱巾。她一p股坐上了车,笑着问刘大方:“会赶车吗,大兄弟?”她的大大的、弯弯的眼睛就带出了那么一种味道,是十十足足的女人味。坐在刘大方的旁边,三嫂不住嘴地说话,那块纱巾就不停地挂着刘大方的肩膀,馥郁的雪花膏味和着田野草木的芳香,使人沉醉了。到了苞米地,那种浓浓的庄稼的成熟气息,让刘大方的神经更敏感。三嫂把外衣脱下,只穿一件的确良花衬衫。她的丰满而柔软的身子,这时候才显出青春的活力。她拿上镰刀,掐住一条垄就干了起来,腰部动人地有节奏地扭转,臀部的曲线使人不能不产生一种联想,渐渐地,想入非非。刘大方低头猛干,不让自己有机会去意识到身在何处,跟谁在一起。他的疯狂的干劲很快让三嫂吃惊了:“哎哟,大兄弟呀,你这是挣啥命哪?快歇会儿,等等俺哩。”这时刘大方已经把三嫂拉出了半条垄的距离。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闷头割着,不过速度却慢了许多。听着三嫂的喘息从后面赶上来,刘大方的心又开始不听话,这静静的原野,这大片的地里只有他和三嫂两个人,还有这一阵比一阵沁人心脾的女性的气息,给刘大方情感的世界再没留下一点的空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人是这样敏感的,生命又是这样的让人动情。 歇气的时候,三嫂从筐里拿出炒j蛋和烙饼,卷好,给刘大方吃,同时给他把水递过来。她的手不时地与刘大方的手接触,刘大方像怕电着似地躲避,却感到她的手好像带着眼睛,更频繁、时间更长地碰着他的手。此时两个人坐在苞米地的中间,青纱帐的厚度,渐渐升高的气温,使人出汗。三嫂跟刘大方挨得越来越近,刘大方的汗更多,闻到三嫂身上也有了淡而柔的汗味。三嫂说话,问这问那,刘大方十句答不了一句,因为这时三嫂嫌太热,把的确良衬衫也脱了,只穿着一件自己缝的小背心,红红的,绣着好看的花。她的白皙丰满的胸部,有一半几乎露在外面,能看到一颗大大的痣,就像画上去的一样生动、清楚,而她的丰腴的胳膊,在这粗旷的原野中一出现就让人产生对比感,它们就代表了女人的——切,就有了最深的温情。三嫂的手臂伸过来,给刘大方解上衣领扣,她嘴里说:“哎呀,大兄弟,你热就脱下,咋死性哩。”刘大方说:“我不、不热。”三嫂笑得像颤抖的樱桃花:“哎呀,你都热得快开锅啦,还说不热哩。”不由分说,就把他的衣领扣给解开了。刘大方急忙自己脱,生怕三嫂的手再碰他,脱下衣服时,他的汗更多了。三嫂就掏出一样东西给他擦汗,刘大方却不能动弹了,只有乖乖地让她摆布,因为他没看,但他却知道她用的就是那块白纱巾。三嫂给他擦完,又用它给自己擦脸,笑眯眯地看着刘大方,忽然说:“你瞅啥哩,那么傻呵呵的?” 她眼中挑逗的意思是那么明确,而她的全身所发出的召唤又是那么难以抗拒,在她又一次靠上来,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背,一只手给他擦汗时,刘大方再也不能自己,一下子就抓住她的手,把两只都抓住,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膝上。三嫂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他一眼,轻轻地哼一声,就躺在刘大方的怀里。她把眼睛闭上,等着刘大方亲吻,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睁开眼,她见刘大方正紧紧地咬着嘴唇,那表情分明是马上就能哭出来。三嫂说:“咋地啦?”刘大方的激动,此时使他什么也说不出,最后他再也忍不住,却一下子扑到三嫂怀里大放悲声。三嫂一时不明所以,就抱着他,像给自己的孩子喂完奶之后,哄着小孩乖乖睡觉一样,轻轻地拍着刘大方的后背,柔软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刘大方就把自己的身世跟三嫂说了,特别讲到他对王朝霞是多么爱,她又是多么绝情,她家人害他,而她又写了那么一封信。三嫂也陪着他流泪,说:“大兄弟,俺早瞅出来了,你心里有苦处哇。”又说:“那个小臊货,放着你这么好的人不疼,还要害你,俺碰不上,要是碰上了,瞧俺不骂死她!”一连串的骂人言语就收不住了。刘大方伏在她的胸脯上,激情难抑,就用手去摸一下,三嫂咯咯笑起来,说:“大兄弟,你喜欢俺?”刘大方脸红得出血,三嫂说:“大兄弟,你还没有过女人哩,是吧?”就一把将他搂抱在胸脯上,紧紧地贴着,亲他的头发。刘大方把手从她的小背心下伸进去摸着,三嫂就把嘴伸过来,让刘大方亲。 有生以来,刘大方这是第一次跟一个女人亲嘴,他想,但是他不会。三嫂的丰满的嘴唇,是他多么渴望的啊,可是他让自己的嘴唇死在那里了,不会动弹。三嫂滚烫的舌尖伸进来时,他的舌头竟想往后躲。他浑身发热,但他不敢往前凑,不敢碰到三嫂的身子,以为让女人知道他的秘密是羞耻的事。三嫂躺下,让他伏在她的身上。刘大方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三嫂说:“给俺脱呀,”示意刘大方把她的小背心解下来。又说:“给俺脱呀,”要他解她的裤带。刘大方看着光天化日之下,三嫂的丰腴的身体一丝不挂,就展现在他的面前,而且就是为了给他看,差一点死过去了。他忘了自己脱衣服,也不敢脱了,因为他的下身早已湿透,这时他生怕任何人发现,尤其不要三嫂看到。最后,三嫂对吓得半傻的刘大方说:“别羞,羞啥哩,又没人?来,三嫂教给你。”她一边引导着他,一边问:“三嫂的嘴香不香?”“香。”“那你就使劲咂呀,对,使劲,没事,三嫂不怕疼哩。”但是,刘大方更不敢了,他感到全身热得难受。等他学会了亲吻时,啊,女人的舌头原来是这样,这滋味竟是如此妙不可言,他再也不放松了,长时间地、拼命地咂、吮,三嫂终于叫了起来:“你这小生犏子,三嫂要给你咬死哩。”直到三嫂说干活了,他才把嘴松开。 收工以后,他一刻不停地想着三嫂的嘴,她的妙不可言的舌头。三嫂跟他约好:“今黑到上房来,俺给你留门。”刘大方想到今晚会有什么样的情景,小腹直哆嗦,晚饭都咽不下去了。天一黑,刘大方就盼着双喜快点睡着。可是,平时头一挨枕就开始打呼噜的双喜,今晚却说不舒服,老是说这说那,迟迟睡不着。好不容易等待他睡着了,刘大方刚要溜出去,双喜突然大叫起来,开始在炕上翻滚,捂着肚子叫唤,最后竟翻到了地上。刘大方把他送到赤脚医生家里,说是起了“臭矾”,在他p股上挑破了一个紫色的大血泡,果然好了。回去后,双喜又拉住刘大方,哭诉他的人生,不让他稍有离开,一直到j叫三遍才睡过去。第二天见到三嫂,刘大方发现她的眼窝黑黑的,知道她昨夜一宿没睡,颇觉惭然。第二天晚上,刘大方又没去成上房,因为小分队开会,足足开到天大亮,还说有好多事没落实哩。刘大得三嫂的神色像是生气了,他更生自己的气,发狠:今晚就是玉皇大帝下凡,他也得去上房。谁知天傍晚时,三嫂抽空单独跟他在一块,低声说:“今晚你别来了。”刘大方一愣:“为、为啥?”三嫂说:“俺身上来事儿了。”刘大方更肄惑:“啥事儿?”三嫂只笑不答,一转身走了,身腰扭得别提多撩人。 又不知过了几天,刘大方以为三嫂改主意了,自己也好惭愧,就不再往那方面想,能躲就躲着她。这天晚上,他早早就上炕躺下了,迷迷糊糊,要睡没睡着的当口,就听到有一个人进来了。他以为是双喜,也就没在意。过了一会,听到黑暗中有脱衣服的声音,随即,他就闻到了那熟悉的雪花膏的气味。刘大方一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觉被子一掀,一个软软的r体钻了进来。黑暗中他刚要开口叫“三嫂”,那丰柔的嘴唇已经压在他的嘴上,同时,听到三嫂的轻笑声。刘大方吓坏了:“三嫂,双喜一会儿就……”三嫂说:“放心,他今黑回不来了。”刘大方不解:“为啥哩?”“他酒喝醉了,在俺屋睡着哩。”三嫂说着,就急不可耐地把她的l体伏上来,把肥大的胸脯压在刘大方的胸上。感到她身体的颤抖,刘大方顿时浑身着了火,抓它,亲它,闻着它。三嫂的嘴找到了刘大方的嘴,一口吸住了他的舌头,把他向着她导引。刘大方的双手不知摸那里才是最好,抓住她的浑滚的、奶油一样的臀部,浑身用力,要发泄他的青春的激情。可是,他这是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找到那个肯定存在,他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感情的泉源。情急之下,他更热烈地抓着三嫂,用他的舌头尽量表达,寻找,用他的肌r把她的白白的、软软的女性r体缠绕,绕紧。他再也忍耐不住,又在一阵轻轻地、发自内心的呼喊声中,跃上浪峰。 “哎呀,你这傻小子,啥也不会嘛。”三嫂娇笑着,躺下来,让他伏在她的身上,用她的大乃子亲他的脸,让他立刻又有了激情。她就把他的身体握住,暗示他,最后,放到了她的女人的最隐蔽处。刘大方感到他们的身体正在接触,那是一种他从未想到的接触,火在燃烧,两个r体正在结合,他正在第一次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形式进到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去。他轻轻叫唤着,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本能使他立刻明白了,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进行这种沟通的。他开始运动,每动一下,二嫂就发出轻轻的叫声,那是幸福的声音,刘大方更加快地动作了,他要三嫂幸福,要他自己幸福。在他感觉到全身的激情就要在一刹那喷s而出时,他浑身抽搐,终于叫了起来。三嫂忙用被子把他们俩捂住,在被窝里,她也发出大声的,痛快的叫唤。两个人同时到达了那极乐境界。三嫂然后就像小女孩那样伏在他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刘大方为她拭泪,自己的泪也下来了。他们为自己找到了幸福而哭,一点也不觉得羞耻了。三嫂说:“大弟呀,你带俺走吧。”把刘大方说懵了:“走?你不要这个家啦?”三嫂哭着说:“俺这守着活寡的日子,有啥过的哩。”接着就讲了她的身世:她丈夫当兵前就不想要她了,因为他的一个高中女同学在县城工作,追他,两个人就好上了,去年他回来探亲,只在家呆一宿,就跑县城女同学习那住去了,直到半月以后回部队。“他过年就转业了,说好几回了,转业就跟俺打离婚哩。”三嫂哭得更悲了。 从那天晚上始,刘大方每天都跟三嫂幽会。在上房,三嫂的被窝里,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直到有一天,三嫂在欢畅一回之后,娇羞地伏在他身上,小小的声音对他说:“俺有了。”刘大方问:“啥东西?”三嫂笑了:“男人里头,你是最傻的吧?”刘大方明白了三嫂怀孕,而且,怀的是他的孩子,方才知道男女之间干这种事是要有结果的,而这个结果他无力担承。三嫂说:“你别急,俺有主意。过两天俺就进城,到医院打下来。”刘大方从没见过这个情形,慌作一团,哪还有一点自己的主意?好在三嫂曾进城做过人工流产,而且,令刘大方惊奇的是,她也不在乎。刘大方那几天可差点吓瘫了,总感到事情不大妙。 三嫂做完手术回来以后,照样红光满面,一点事都没有。刘大方惴惴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很快,三嫂又来钻他的被窝,刘大方说:“要是再有、有了,咋办呢?”三嫂却不在乎:“俺只要活个痛快,俺喜欢你,就给你,死了又算啥?”说着又和刘大方沉入情海之中。三嫂和刘大方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们偷偷欢愉的时候,正有一件事在发生着:不知是什么人,把三嫂的人工流产化验单搞到了手,寄给丁远在山东威海的三嫂丈夫。她丈夫接到单子,第二天就上了火车,赶到南山沟时,正是第四天晚上,三嫂正在做一家人的饭。他把三嫂绑到后院的果树上打,追问她到底是跟谁怀的孩子。刘大方收工回来时,三嫂已经被打得体无完肤,而且,把一切都招认了。公社的公安特派员当天晚上十点钟赶到,把刘大方给带走了。一个月以后,他以“破坏军婚”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判决书上说:“刘犯认罪态度较好,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第八章 第八章 刘大方被押上一列特别火车,朝北河劳改监狱驶去。车厢 里坐着的都是各市县送出的判了刑的犯人,每两个人合戴着一副手铐。这里面大多是“二进宫”以至“三进宫”的累犯,一个个眼中精光闪烁,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刘大方听着他们大吹牛皮,一路上比着谁能“磕”,也就是在服刑期间不服管教的故事,令人咋舌。他们吹的牛都是一个主题:公安警察再厉害,他们不怕。 但是,火车快到北河车站时,刘大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唾沫星子吹得满天飞的牢油子们,忽然把嘴都闭上了。他们再不敢骂警察,吹嘘自己的“磕”史,相反,这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一种古怪的表情,那是害怕,也是对即将到来 的一关的恐惧的期待。车一到站,犯人们原先那种大咧咧的样子全没了,一下车,没用警察招呼,就像懂规矩的驯兽似的,一溜烟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了。只有像刘大方这样的“一进宫”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两棒子下来,也给撂倒在地上了。 原来,刘大方他们来到了全国有名的黑河子监狱,这里的警察以狠著称。据说全国不管什么地方,什么难治的犯人,在黑河子过了一遭之后,没有一个不变得像小猫一样老实的,而一旦再折进别处的局子,一听是从黑河子上来的,犯人们无不肃然起敬,立刻让他做上牢头了。有一件事可以说明黑河子治人的厉害:去年监狱里开展运动,打击牢头狱霸,动员犯人之间互相检举揭发。结果,有人把一个已经出狱的人给揭出来,由于民愤极大,监狱在申报得准后,竟有本事把那个已经在锯木厂上班的前牢头给抓回来,公审之后就给枪毙了。 跟刘大方关在一块的还有六个人,他们中有三个是哈尔滨来的小偷,两个是历史反革命,还有一个是终日不说一句话的老头,他的身份谁也说不清楚。白天犯人们进大院里的工厂做工晚上就被锁在牢房里,这里的管制比起刘大方当初在劳教场来,不知森严丁多少倍。刘大方怵这里的管教,更怕这里的犯人。他们的脑子里充满丁铤而走险的恶念,为了“撞”出监狱去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刘大方进来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个哈尔滨的老贼。他进入牢房二话没说,抄起皮鞋就把窗户玻璃打破,拿着一大块玻璃,当场就把自己的肚子划开一个大口子。捧着流出来的肠子,他竟然朝门口走了五六步才倒下。这样的人谁还敢留?送到医院,直接就给他办了保外就医的手续,于是他又继续做他的贼了。还有两个贼采用的是有名的“烧管儿”战术,就是他们不知用什么法,在身上藏了一小块火碱,一入狱就吞进嘴里。强碱立刻在喉咙中发生反应,把食道烧毁,送入医院做手术,也只能在他们的体外给接一个人工食管,就是把他们的胃打开一个口,再给他们安一个塑料管用来体外进食。看着他们每天用嘴喝一口玉米粥,再吐进管子里喂他们的胃,真叫人恶心。即使如此,他们也干,为的就是能“撞”出这个牢狱。但是时间长了这一招渐渐地也不管用了。北河子监狱在全国又领了先,单设了一个“c管儿”劳改队,你不是要玩烧食道吗?我比你更邪,就把你们集中在一起,让你们比一比谁的管长、谁的管粗,要想撞出去?没门儿。 刘大方的自杀,跟这些人搞的那一套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不是想借以撞出去,而是他想,真心实意地毁掉自己。如果说有谁多少影响了他的话,就是那个从来不言语的老吴头了。他是j西煤矿来的,长得瘦高,一脸的y暗的r,两只眼睛像死人眼那样看中一个地方就永远不动了。有一天早上犯人起来,洗涮完了就在门口排队准备上早c,队长点名时发现老吴头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当时还没在意。过了一会,开始跑步的时候,队长发现老吴头的裤管里有血流了出来。他立刻叫停,命令老吴头出列。但是,老吴头刚跨出一步就昏倒在地上。原来,老吴头是矿区有名的老花活,那么大年纪了,却总爱搞人家年轻的姑娘媳妇的,为此什么苦头都吃过,挨打,受罚,劳改,上街游斗。他恨自己,却总是没办法。这回入狱后家人谁也? 第 8 部分 欲望文 第 9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是没办法。这回入狱后家人谁也没来看他,几天前儿媳妇却来了,没见面,给他送来一样东西。他打开那包一看,是一把草。那意思很清楚,儿媳妇骂他是牲口。他从那天起就再也不说话了。今天早晨,他忽然起得好早。走到水房,那里有一块砖,是用来垫茶壶的。他站在水槽边,解开裤子,把自己的y囊掏出,平板板地放在水泥台上,然后,抄起那块红砖,猛地一下,朝它拍了下去,顿时他的下t一片血r模糊。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自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有生以来,刘大方第一次瞧不起自己。如果说以前劳教时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话,做人,现在,他却再也抬不起头来。监狱里的犯人,数搞男女关系的最被人看不起,被称为“杆犯”,走到哪里都有一种人人喊打的味道。以前是王家无中生有,这回却是真的。家里人始终没有来探望,更使他肯定了这个判断,那就是,他这次无可救药地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像老吴头那样,自己的亲人都认为你是畜生。他想妈妈,爸爸,想妹妹,也想王朝霞,但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再没有资格想他们。他晚上哭得那么厉害,同室的人报告管教,要求把这个“杆犯”调到别处去。连贼都认为比他神气,见于人能说:“我是个贼。”你能说:“我是杆犯”吗?半年过去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来,也没捎来任何东西,连他寄去的信都退回来了。刘大方彻底绝望。 他从地板上抠下一根钉子,每天一点一点地磨成锋利的小刀,想用来割腕自杀,却被同号的人发现报告了管教,结果钉子被没收,又关了五天的禁闭。他想从工厂里偷出一把螺丝刀,但很快发现那根本不可能,每天对犯人的搜身在那里是最严的。这天吃饭的时候,他洗自己用的小铝盆时,忽然住手不洗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铝盆是要放到门外的,他却没有放,而是藏到了自己的被子里,谁也没有发现。半夜里,别人都睡熟了,刘大方就把铝盆拿出,一点一点折,把折下的一条条铝片就像吃香蕉一样放进嘴里,一寸一寸地咽下去。用于整个后半夜的时间,他把一个铝盆吃得一千二净。早上,犯人醒来时,发现刘大方正身朝外头躺着,嘴里在大量地流血。他被送到医院,动了手术,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这时候刘大方才体会到,死也像世界上任何别的事一样,你躲它躲不了,你要找它时偏又让你找不着。回到监狱后,他成了最忧郁的人,每天不说一句话,就是想着如何能快快地死去,不要再见到家里人,不给父母和妹妹丢脸。 这天管教来叫刘大方,说有一个叫魏凤兰的人来探望他。刘大方很奇怪,他从来不认识一个这样的人。管教把他带到会客室,说:“管他是谁,见面不就知道了?”刘大方进了会客室,看见一个女人。他愣了半天才叫出一声:“三嫂?尸不错,这个女人正是三嫂,她半年多不见显得好老,眼角出现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上竟能看到白发了。三嫂泪汪汪地看着刘大方,说:“大兄弟,你咋弄成这模样了呢?”终于哭了起来。两个人坐在一块,就把以前没说完的话说了说,手握着手,感到彼此都是最可怜的人了。大方问:“三嫂,你咋找到这来的?”三嫂说:“架不住打听呗。这小半年里,俺哪天不惦记着你哩?大兄弟,是俺把你害哩。”说着,又要哭。刘大方忙道:“三嫂,你这些时过得咋样?”三嫂说:“还能咋样?那个现世报跟俺离了,俺回了娘家,看人家眼色过日子,那能好得了吗?”眼泪又流下来了。刘大方看她的衣服上打着补丁,脸上是菜色,就知她的日子过得多难了。、三嫂拿出一个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三听鱼罐头,两盒槽子糕,还有两个小黑瓷坛,里面装的是她自腌的小黄瓜咸菜。最后,她又拿出二十个咸鸭蛋来。刘大方说:“三嫂,你这是干啥?你自己的日子难,给我拿这些东西干啥哩?”泪水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 三嫂说:“大兄弟呀,你是让人给陷害了呀。”刘大方不解地看着她,不知此话是指什么。“这话咋说哩?”刘大方问。三嫂道:“那个刘大嘴,你还记得不?有一回喝酒喝多了,就跟俺家那个现世报吹牛x呀,说他认识县委书记哩,又说县委书记下边的人找的他,让他安排你去俺家住哩,知俺守活寡,非跟你好上不结哩,俺可是军婚哩。你说这人咋这么坏哩?大兄弟,你咋的啦?”刘大方的面色如土,再听不进三嫂在说什么。直到三嫂走他都没再说一句话。回到牢里,像死了一样,他靠在墙角,冲另一个墙角出神。他的眼睛里不是死灰一团了,而是在冒火。他把王栋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到刘家提亲,到何参谋出事后他对刘家态度的变化,再联想到公安局对他的突然逮捕,再加上今天三嫂所言。一幅完整的设计陷害的图画忽然变得这么清楚,一切都是王栋,他一步一步地在毁灭刘家,毁灭刘大方。想到此节,他感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心头的迷糊一扫而光,他一仰头,爆发出一阵大笑。号里人吓了个半死,都以为他疯子。 从这天开始,刘大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说话,唱歌,见人就带笑,绝对服从管教,遵守监规,干活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卖命。不久,他就受到表扬,被提拔为大值班的。当大值班的有一个好处,可以单独住在一个小号里,而且,晚上号门不上锁。早晨要比别人早起,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白天干活就可以晚去,又不用出c,是不自由环境里的最自由的犯人。刘大方每天早晨提着大扫帚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很快就把周围的情形摸透了。他知道了哨兵换班的时间,搞清楚了电网供电的规律,对大院外头的环境也有了了解。他发现这个大院有两道高墙,里面这道墙的电网是通电的,外墙上的电网则是聋子耳朵——摆设而已,吓唬人用的。他遍寻四周,发现只有养猪场那边有机可乘,它在里墙和外墙之间,从院里有一扇小门可供出入。不过,那扇小门平时把得极紧,只有养猪的老郭头和负责后勤的郑管教有钥匙。老郭头是劳改释放犯,留下来就业的,这种人称为“二劳改”。刘大方一有机会就跟他接近,到猪场打扫,帮他起猪粪,垫猪草,给猪打防疫针什么的。可是老郭头生性多疑,对刘大方的帮忙和讨好总是怀着戒心,一双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刘大方,一干完活立刻就把他赶走,把门紧紧地扣上。 刘大方发现,老郭头每天有一大半时间要用来清圈,就是从猪窝里把大量的猪屎弄出来,一锹一锹的,特别辛苦,就对他说:“你真死脑筋,干啥这么费劲呢?”老郭头没好气地说:“你脑筋好,你给俺来干。”刘大方说:“你把圈下边开—个小沟,找一个长g,一勾不就全都清出来了吗?”老郭头一听他说得有理,就到工厂去,按刘大方的设计,让犯人给他打了一个小铲子,又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杆,把小铲子装上。这样,每天老郭头就可以在圈外,把长杆伸进圈,一勾一铲地把又稀又臭的猪粪清出来了,又省力又省时,他心里高兴,嘴上却不说,倒对刘大方更严厉了,好像这是他自己发明了的,不愿让刘大方分享荣誉。刘大方说:“郭大爷,今天太累了,明早我来给你垫猪草吧。”老郭头说:“明早你可得给俺早点来,”又在刘大方的背后不知骂了什么难听的。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方就来到猪场。老郭头正在给猪喂泔水,见到刘大方,就骂:“快弄草垫猪窝,再不垫,猪都长疥了。”这时正是大院里最安静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刘大方过去,一把就将老郭头抱住了。老郭头就骂:“混小子,你跟你爷闹着玩?”刘大方不说话,把他按倒在地上,掏出早预备好的麻绳,就把他四马攒蹄地给捆绑起来,用一块破手巾把他的嘴也堵个严实。老郭头这才知道刘大方不是跟他闹着玩,吓得面如土色。刘大方说:“委屈了,大爷,不过,这样你也好,就没有同谋的嫌疑了。”说完,就抄起那根长杆子,快步走到外墙根下头,把长杆上的铲钩往墙上的铁丝网一搭,使劲拉了一下,试试,就双手抓住木杆,脚蹬着墙,迅速地攀登了上去。到了上头,刘大方把囚服一脱,搭在铁丝网上,露出了内里的便装。他从囚服上翻过去,才知道下边是一条小路,并非他原先以为的大马路。马路边的草地上,紧挨着大墙,有两个老太太在捡垃圾,忽见半空中掉下一个人来,都吓了一大跳。刘大方忙伸胳膊伸腿,做起广播体c的动作。一边做他一边往路边挪,在两个老太太的狐疑的目光中,摆出跑步的姿势飞也似地逃走了。 一路上刘大方扒汽车,搭马车,蹭火车,连赶了两天两夜,进了木兰镇时正是半夜时分。他来到县委大院,感觉就像离开了一辈子似的,家家户户的篱笆,院子中间的五棵半死不活的榆树,每一样都让他感到亲切。他摸到王家的大门前,观察了一会,又猫下腰,绕到后边。王家的后面与县委大院的砖墙之间看一个小过道,小时候,刘大方和王朝和他们就在这儿玩,每个犄角旮旯他都熟悉。王家的后窗户下有一株玫瑰树,扎人,一闻到花味,刘大方就想起了王朝霞。那窗户正是她的屋子,此时黑着灯,不知谁住着。他捡起一块破瓦片,朝那扇窗子扔过去,哗啦一声,一块玻璃打破了。王家的灯立刻亮起来,一阵咋呼的声音,正是王朝和。不一会就看见王朝和跟他母亲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张头往外看。刘大方躲在玫瑰树后,他们自然什么也看不见。见王朝和骂了一会,就跟母亲把头缩回去了,只听王朝和说:“不知是哪个狗日的,我出去看看。”朝霞妈说:“你可别去,一定是哪家小孩子淘气,早就跑了,还是等你爸回来再说吧。”王朝和说:“自打当上书记,我爸啥时候头半夜能回来?”朝霞妈也是叹息,只是说:“他忙哟,比周总理还忙哩。”语气中也是嗔怨。 探听到王栋并不在家,刘大方就折回,顺着小过道绕到自己家的后院。他不想把家人惊吓着,再说,监狱里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黑河子很可能把他逃跑的消息传到木兰了,公安局的人没准正有人在蹲坑埋伏,他得看明白再说。确信后院没有异样情况,他就摸到窗户底下。里面就是他曾经睡了十八年的地方,摸到窗台,他的手指缝都感到亲密。对这扇他开关过千万次的窗户,他不是熟悉,而是了如指掌。他知道从外面往上一提左边的那扇,里面的挂钩就开了。因为把门钥匙弄丢,他曾经多次用过这招。轻轻地,把左扇一提,听到屋里有细微的一响,手一拉,窗户果然打开。回头四下张望,没有可疑之处,他就手撑窗台,身子无声地翻了进去。摸着黑,他走到门口的地方,把灯拉开;却没有抓着灯绳。他感觉到这间屋子是空的。走到另一间,灯绳找到了,一拉,灯亮了,一对年轻夫妻从炕上惊醒,女的叫了起来。刘大方这一惊不亚于他们,手指着他们问:“你、你们是谁广他这时已经注意到屋子的格局、家具全变样了,,明摆着,这已不是他的家。那小伙子先镇定下来,看着刘大方说:“要是我没猜错,你是刘海国的儿子——刘——大方?”刘大方上前,颤着声问:“我、我家的人搬哪去了?”那年轻人说:“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搬到你的一个什么姨家去了,在哪儿?北大泡子?”刘大方掉头就走时,那人想起来,在后面追问道:“你刑满释放了?” 刘大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老姨家。他只来过两次,而且是很早的时候,一次是老姨结婚,一次是老姨挨姨父打,他去跟爸爸一起找老姨父算账。他记得老姨家有一个北大泡子最高、最丑陋的苞米楼子。这么多年了,那苞米楼子早该没了。令刘大方惊讶的是,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它,就像这里的一切坏东西一样,它顽固地存在着,让入感到难受。刘大方事先准备好了两块石头,防着狗,他知道这里的家狗和野狗是不分的,一到夜里,家狗也出去到野地里了,当时婴儿死亡率高得惊人,野地里经常扔着死孩子,卷在炕席里,连埋都不埋的。狗吃了死孩子,一到晚上连眼睛都是红的。刘大方进到老姨家门口时,已是全神戒备。但是老姨家并没有狗,连院子篱笆都没有,一切都是敞开的,包括房门。他小心地推门进去,外屋是黑的,里屋点着一盏煤油灯。老姨夫赌得家里连电费都付不起,三天两头被电业局给掐了电,对此,刘大方是知道的。东屋是空的,西屋几首也是空的,刘大方仔细一瞧,才看到了炕上躺着的老姨。她头上缠着毛巾,脸上到处都是拔罐子的紫红印子,好不怕人。她病得很厉害,见到刘大方,半天才把眼睛睁大。刘大方说:“老姨,是我,我是大方。”老姨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老天爷,你、你是大方?”她嘴唇哆嗦着,把这话说了十多遍,才哇地一声,一把抱住刘大方,哭了起来。 刘大方说:“老姨,我妈爸呢?还有小英子?他们在哪儿呢?”老姨哭得更响了,说:“大方啊,你还不知道啊?你爹早死了,英子也完了。”边哭边把刘家的事说了一遍。刘大方一听,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只道一句:“他们……”就朝后一仰,崩当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把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碰在地上,血立刻流了出来。慌得老姨忙下地给他扶起,抬到炕上,把一口凉水喷到他脸上。刘大方悠悠转醒,睁开眼,叫了一声:“爸,英子,我的好妹妹。”顿时口中喷出鲜血,又昏了过去。就这样昏去又醒,醒来复昏,有十多次,喷出的血把老姨的上身都给染红了。老姨给他调了一碗红糖水喂他喝下,为他把血擦净。刘大方浑身颤抖,牙齿把嘴唇咬破了,只说着二个名字:“王栋,王栋。”过了一会,他以可怕的镇静坐起,问老姨:“我妈在哪儿?”老姨一听,又哭了起来,大骂她那杀那千刀的丈夫,方把以后的事说了。 原来,刘海国死后,大方妈被赶出县委大院,暂时住在这里。本来说好很快就由纸箱厂安排房于的,但是,厂子一拖就拖了半年。大方妈是个极要脸面的人,从不向领导提任何要求,这时,实在没办法,就找领导请求一个落脚之处,一张老脸羞得没地方搁了。领导保证说一个月之内准给她解决。到了一个月时,就有人找她谈话,说厂子最近新从县上领到一套设备,要转产改成装订厂。考虑到像她这样年纪大、文化低的老工人,要是从头学起装订技术困难太大,因此,厂党支部决定让这批老工人提前退休,工资按百分之八十发给,并且有别的照顾,有的是可以让子女接班,像大方妈这样的可以分一套房子。自大方出事后,,大方妈老觉得没脸见人,一听退休计划,还有房子,就同意了。她只想带着痴呆的女儿悄悄地过了这几年,等着大方回家,一切就都好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不光房子没着落,连退休金也是一拖再拖,到后来,干脆就没有了。大方妈最怕去单位,可是,每月都得硬着头皮,在人家的鄙夷的目光下求救,像要饭一样让人家发她几个过日子的退休金。这时已经换了新的领导班子,对以前的担保拒不承认,说纸箱厂本来也不是国营企业,只是个大集体,什么退休金是没法保证的,因为现在厂子亏损严重,正面临着倒闭。 大方妈为这个厂子卖了一辈子命,二十岁不到,就参加了建厂,那时真是以厂为家,生孩子的前两天还在车间里团煤球,那是三九天,冻得手上的口子像小孩嘴一样。临到老来,儿子入狱,她无家可归,厂子竟把她像要饭的一样赶出大门。她含泪找到县工业局,要求公道。工业局的负责人说:“你儿子是犯人,你再胡闹,对他服刑可没好处。”吩咐门房再不让她进去。 在妹妹家,时间一长,妹妹还好说,妹夫的那张脸就没法看了。初时大方妈还有退休金,每月能交上十块八块的,后来,钱没了,妹夫就开始找茬了,每天骂骂咧咧,只要大方妈和刘英英一端起饭碗,他那边就开骂了,这碗饭还怎么下咽?大方妈含着泪,每天带着英英去捡煤渣,后来又捡破铜烂铁,到饭馆捡空瓶子,到垃圾场翻破布,有的能卖,有的不能卖,一天也弄不到几毛钱,又有什么用?妹夫的找茬就升级到直接的、指着鼻子的大骂了。有一天,他骂得太凶,吓得英英钻到桌子底下。大方妈被不过,还了一句嘴。这下可不得了,妹夫上来,一把揪住大方妈的头发,一直把她拖着就给拖了出去,回头把小英英也扔到院子里。就这样,大方妈母女俩被赶出了门。妹妹当时就跟丈夫打到了一堆,被丈夫打得住了院,到现在还没养过来。 “她们现在在哪儿呀?”刘大方泪如泉涌,表情跟疯了一样。 老姨哭得以头抢地:“我哪知道啊?见着天,我那死鬼去找,可他成天泡在赌场里,亲娘都不认了,还能找吗?” 西江坝外是一片坟地。老姨说刘海国就埋在这里。刘大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坟地,荒草一片,坟头密麻麻,哪里去找父亲的坟?他在黑暗中摸索,手和脸都被刺丛划破,竟毫无知觉。父亲的身影,他为儿女盖被子,织毛衣,他为了一个j蛋而耐心地守着老母j,往事如潮,以前刘大方为这些看不起他,讨厌他,可是,现在,他是个多么可爱的父亲啊。“爸啊,你在哪里啊?”刘大方大放悲声,跪倒在地,把头磕在泥土里。如果现在父亲转世,他要道歉,要喜欢父亲所做的一切,要他为自己的粗鲁而责打他。可是,后悔,去哪儿后悔呢?想到父亲为自己订亲而张罗,现在,为自己的冤案而死,死得那么惨。刘大方恨不能把自己的胸膛撕成两半。他又哭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听到一个声音,离他很远。他爬起来,朝远处张望,什么也看不见。他漫无目标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在一个坟头前蹲着。刘大方起初不知道那是一个人。接下来,听到有说话声,才敢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就听那人自言自语似地说话:“英子,英子爹,你们爷俩在一起了,互相要照应着,英子啊,有事没事的,别跟你爸顶嘴。他爸啊,英子还小,不懂事,该干的,你就多干点。那里不比阳世,我还能照顾点。在那里,就你们爷俩了,不相互心疼,谁,还疼咱?昨黑我做梦,说你俩老吵架,英子,你咋还像以前似地,气你爸哩?要不是守着,等大方回来,我早、早就去了,没我,你们俩咋过哩,谁能放心哩。英子,英子爸,我、我好想你们啊……”那人就呜呜地哭起来。 这一席话,把刘大方听得毛发直竖。他一步跨上前去,扑到那人的面前。“妈?!”惨淡的夜光下,他仔细端详,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一年多以前,大方妈还是满头黑发,腰板直直,看上去像棒小伙一样有劲。此刻出现在刘大方面前的,是一个要饭花子,衣衫褴褛,弓腰驼背,头发全白了,上面沾着牛粪一类的脏东西。她的脸像一百岁的人那样苍老,饥饿和心理的磨难使她的表情看上去不是正常人的了。刘大方一把抱住她:“妈,妈,妈,是我,我是大方,大方啊。”大方妈吓呆了,嘴巴动着,没有声音,终于说:“是、大、大、方?”刘大方说:“是我,妈,”看着母亲的脸,他呜呜地、声音难听地哭,“我回来了,妈,我要给你们报仇了。”他把妈妈扶着坐下,发现自己坐在两个坟头前,就问:“妈,这是爸爸的坟?小英、英子呢?”大方妈朝另一座坟一点头,神情平静,也不说话。显然,她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刘大方扑过去,搂抱着妹妹的坟?心疼,心酸,叫唤着妹妹的小名,好像要把她从不醒的梦中唤醒一样。就在被老姨夫赶出来不久,在一个大暴雨的天气里,刘英英跟妈妈要饭时,突然犯病,跌进一条水沟,竟给淹死了。 大方妈问:“儿啊,你释放了?”大方从坟头上起身,揉着眼,说:“妈,我是逃出来的,”就把被王栋陷害在南山沟的事说了。大方妈这时显得格外镇定,刘大方本以为听说他是越狱  出来的,要吓死了呢。她说;“王栋是要把咱家赶尽杀绝啊,儿,你逃得对,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不管在哪儿,咱都在他王栋的手心里,要是关三年,说不定又弄个啥罪名,非把你害死才算拉倒,”大方说;“妈,咱们告状去。”大方妈摇头:“儿啊,你的罪证,他王栋都有,他的罪证,咱可半点也抓不着啊。他是狐狸精托生的哩。我这些日子,睡不着,就天天想着这前因后果,现在,想明白了。儿啊,这深仇大恨,咱是非报不可。要报仇,只有一条路,儿,你听妈的话,你要闯世界去,要成为比他王栋更大的人物,这样,才能报仇。只有这一条路,懂吗?” 刘大方这时满脑子转的都是今黑半夜如何闯进王家,手刃王栋,杀他全家,直想得热血,母亲的话哪有半句放在心上?就说:“妈,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歇着。”心里盘算,只等把母亲安排好,就去王家行事。大方妈就在前面走,让刘大方在后面跟着。转来转去,进到了一座破败的古屋子,正是那卒被红卫兵捣毁了无数次的姑子庵。里面唯一完整的东西就是那个无法砸碎的石座,原先是用来坐佛像的。大方妈的全部要饭家当就在那上头,她就睡在那里。刘大方看到以前大院受敬重、在单位当学毛选讲用模范的老母,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双膝一曲,就抱住母亲的腿跪了下来,嚎啕大哭道:“妈,我对不起你呀广大方妈把他拉起,严厉地说:“你这样子,刘家的仇何日能报?”抚摸着刘大方的头,她轻声说:“儿啊,快走,你远远地走吧,到天涯海角,哪怕到外国去,混出个人样回来,把害咱家的人一个个收拾,记住,一个也不饶过。到时,到我和你爸、还有你妹的坟头前,烧烧纸,我们地下有知,也就心甘了。”说着,泪水长长地流下。刘大方急了:“妈,你得跟我走广大方妈瞪他一眼:“我这样,能走一里还是两里广刘大方说;“不,我能背着你走哇。”大方妈说:“那,咱俩就谁也走不了了。休想啥哩?现在王栋准知道你跑了,正布置人抓哩。儿啊,你要是再出事,咱刘家这血海深仇就永世不得报了,你爸在坟里也要跳起来了。听妈的,快走吧。”刘大方急得脸红脖子粗,大叫道:“妈,你不走,我死也不离开。妈呀,我怎么还能再抛下你,让你受这样的苦哩?!” 大方妈不说话了,软软地坐倒。刘大方说:“妈,你饿吧?”大方妈说:“傻孩子,你当要饭的像吃食堂哩?妈已经两天一口米汤都没沽了。”大方妈的破了两个口的瓷碗里,已经落了一层灰。刘大方看得心酸,急摸自己的口袋,哪有什么吃的?母亲饿得脸像一张纸一样,眼看坐都坐不稳了。刘大方说:“妈,你挺着点,我、我马上就回。”说完,掉头就往老姨家跑去,心想老姨夫要是在家,不让拿吃的,他就一眼不眨地把他杀掉。到了老姨家,老姨夫还没回来。老姨听说找到了大方妈,就要跟着来。刘大方说:“你的病还没好,可不能跟着折腾了。”就让者姨给包了七八个大饼子,又拿了两根黄瓜,便急急忙忙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想;“妈啊,你可要挺住,吃的拿来了,多少时日了,今天,你要吃饱了。从今以后,儿要带你去吃遍全中国的好饭馆,每天都是饱餐。” 回到姑子庵,大方高声叫“妈”,见母亲靠在佛像座边,已经饿得睁不开眼。忽然闻到大饼子香味,她的两眼顿时张开,就像饿兽一样,她一下子坐直,往前又爬两步,伸出手来,急切地要刘大方把大饼子给她。大饼子刚一碰她的手,她一把就抓了过去,放到口边就要狠狠地咬一口。蓦地,她又停了下来。“有人,”她说,“快,”她指挥刘大方,天生的镇定的目光又出现,以手朝后边一指:“那边有小门,赶快跑,别管我,快,一秒也别呆,快!”她好像预感到了这是什么人,脸上表情呈现死一样的坚定,刘大方不由自主,依言朝后边躲去。那里果然有一小拱门,通到山坡上。但他躲在门后,听着动静,一时没有逃出。 不一会,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少说有十多个人进了庵里。只听一个声音说:“哎,在这儿,在这儿,王部长,怎么样,我没猜错吧,这老要饭的总在这一带转悠。”就听王栋的声音:“嗯?是她?怎么看着不像哩?”“就是她,嗨,老要饭的,把脑袋抬起来。啧,这老x,还真有本事,要了这么多大饼子。”王栋哼了一声:“嗯,果然是她。我看,这大饼子不是要来的吧,还用篮子装着,这年头,对自己老娘都没有这么尽心的了,嗯嗯,还有黄瓜。”另外的声音道:“这么说,他一定是来过了?”王栋说:“这得问问她了。”那人就说:“哎,老要饭的,你儿子回来没有?”等了一会,大堂里没动静。那人又问:“这个老要饭的,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儿子,刘大方,他找过你没有?”又没有声音。那人就急了,开始说粗鲁的话。王栋说:“老国,你把人撒开,里外找一找。”有一个人就找到刘大方这边来,几乎与刘大方撞上,可他就是没发现。 那些人又把大方妈围住,王栋说:“刘大嫂,你还认得我吧? 你家大方从监狱跑回来了,知道吗?这可是罪加一等。你要是包庇,就是同罪,懂吗?你别装傻,我知道他来过了。这小子还把我家窗户砸了。告诉你,今天你得告诉我们,他在哪儿,要不,后果你自己负责。”姓国的说:“别跟她罗嗦,带她走,不怕刘大方不来找他亲妈。”王栋说:“刘大嫂,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要是我让他们把你带走,你就是同伙罪了。咦,你要干什么?”王栋忽然发出惊呼。其他人也都叫了起来:“快快,抓住她,这老要饭的要找死!”但是,等待他们上前,已来不及。只听咚的一声,便有众人叫道:“她撞墙了,哎呀,撞死了!” 刘大方这时如何能忍住,“妈呀”地大叫一声,从小门后就直窜出来。见王栋正跟着众人一道,以一种惊讶和厌恶的样子查看大方妈的情况。老妇头撞在石座上,脑浆都流了出来,当时就咽了气。刘大方明白,母亲知道他还没走,以死以定其志,使刘大方再无后顾之忧,赶快逃命。他大声哭喊,一下子就扑在母亲身上,这时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拿着那个大饼子,饿到临死,还一口未来得及吃。刘大方哭了两声,忽然收口。他憋住一口气,突然转身,这时手里就抄起了母亲的那只讨饭大瓷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力,就把这只碗砍到了王栋的头上,一下子就将王栋砸倒在地。他扑上去,还要再砍第二下,如果这一下砍中,王栋的脑袋肯定要开瓢了。这时,国副局长已经同另外两个人扑到刘大方身上,夺下他的碗,把他铐了起来。王栋尽管没死,却在他的脑顶上留下了永久的一道疤。 照木兰县公安局的意思,要把刘大方留下来,由他们处理。但是,北河子早派了人来,坚持要把刘大方带回去。依照司法程序,北河子是有理的,于是,刘大方又被押上了东行的火车。在车上,他不吃不喝,也不流泪。这是一节普通客车,刘大方被两个警察夹着,坐在门口靠窗的位置,一路上,他咬着牙根,看着窗外。他的手被铐在小茶桌下的铁柱上,要解手时才给他打开。两个警察一路上什么都聊,没事就打牌,还偶尔跟刘大方开个玩笑,也没多少恶意。刘大方不理他们,显得麻木,像一根僵硬的香肠。 车到后山子时,天黑了,还下起了雨。刘大方好像坐在那里就睡着了。两个警察也一个睁一只眼,另一个趴在小桌上大睡。刘大方忽然动了一下,醒着的警察忙问:“干啥?”刘大方这时看见一个人进了厕所,就说:“上厕所。”那警察就骂:“你他娘的咋尽事?”却又无可奈何地起来,给他解手铐。押犯人的警察一般都对犯人能让就让,得忍且忍,为的是路上不出什么事,用他们的话说,是“老子回去再给你梳皮子”。刘大方就朝刚进去人的那个厕所走去,一开门,里面锁着的。他就往另外一头的厕所走过去,那个警察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骂人,声音又不能太大,怕别的旅客注意到他们。刘大方先前去过那个厕所,已经观察过了,那里没有机会。 他刚要进这个厕所,那警察把他拦住:“慢,”伸进头看一下,见窗户是关死的,且有铁护栏,这才放心,一摆首,示意刘大方进去。刘大方慢吞吞进去,样子像是随时都要倒下,软弱之极。他随手把门关上,警察把一只脚伸过来,顶住门,骂道:“你他妈想干啥?”犯人上厕所,门是不能关的。刘大方蹲下来,拉了一会,实际上什么也没下来,那警察就连叫“好臭”骂他,但脚还是顶在那里。他想抽一只烟解解臭味,脚也酸了,就换过另一只脚。刘大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那警察的另一只脚还没过来,只在半秒钟的工夫,刘大方一跃而起,将门一撞,就把刚伸过来的那只脚给顶了回去。那警察大惊,扔下烟,就来推门,却听见里边擦地一声将铁销c上了。警察大叫:“哎,你干什么?快开门!”就用脚来踢。一时哪里踢得开? 忙转身去拍乘务员的门,大叫拿钥匙。 刘大方早已看好,这个厕所里的铁栏上,有两个镙丝是脱掉的,其余也都老朽了。他关上门的同时就转过身来,双手抓住护栏,全身一用力,就将它整个地给掀了下来。开车窗时倒费了些劲,情急之中,他的力量是惊人的,已经锈住的窗户硬是在一阵尖叫声中给他打开了。他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身子就翻了出去。火车在这里是上坡,又是山路,速度不算太快。刘大方跳到地上还是感到了可怕的重力,好像整个地球都砸在了他的头上。他一直滚到路基下的高粱地里,方才止住,衣服全挂烂,头破血出,嘴唇肿得像馒头一样高。但他没有停下,立刻起身就顺着高粱地住前跑,也不知那是什么方向。他知道火车马上就会停下,那两个带枪的警察就会以正当的借口把他击毙。使他惊奇的是,火车并没有停下来,而一直朝东隆隆地驶去了。 第九章 第九章 刘大方发现这是一个矿区小镇,小山沟里,有几十所房子,都是山上青石砌成。他先躲在草丛里观察了一会静,确信没有人,再悄悄地溜到一家门口,扔了一块小石头,没有狗的反应,就半贴着地皮摸了进去。院子里晾着衣服,他迅速地把自己的烂衣服脱下,搭在晾衣绳上,要拿一套衣服换上,这才发现,绳上挂的全都是女人的衣服。就在这时,屋里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灯亮了,有人咳嗽。刘大方慌忙抓了一套衣服,连带着一条头巾,急急地逃掉了。在草丛里把衣服换上,还好,他身子单薄,穿上女人的衣服也不觉得紧。夜风很凉,他干脆把头巾也戴上。又回到路边,他想等着有过路的汽车就扒上去。一连过了几辆,不是拉煤的,就是载原木的,没有藏身的可能。又饥又渴,实在没有力气了,他就又朝小镇的方向走,想找点吃的。 他实在不敢冒险敲谁家的门,只想吃一口东西赶快逃跑,抓他的人随时会来到。在路边有一家饭馆,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漆黑,他过去,贴着窗户站了一会闻到一股馒头味,就馋得像狗一样流出了哈拉子。他知道里面就是厨房,便想着法把窗户撬开,可每扇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怎么也弄不开。他只好摸到门这边,从地上捡起一根小g,准备c进门缝里试试。谁知门是虚掩着的,手刚一碰,无声地开了。里面是一条黑黑的过道,不是直接通厨房的,而是进了一个住家的院子。那家的人还没关灯睡觉,一个女人哼着歌,抱着孩子在喂奶,肥大的茹房坦白地露着。刘大方看看没有男人的样子,胆子稍稍壮了点,女人心肠软,可以跟她要点东西吃,而不至于把马脚露出来。刚要上前说话,这时,忽闻街上有了杂杂的脚步声,而且,直接奔这边过来了。刘大方就听见一个人说:“先挨这条街搜一搜,再往红旗街那边查,那小子肯定还没出这个镇子。”不一会就听见邻居的几家有敲门问话的动静,这家的门也响了起来。刘大方赶快一矮身,躲在y暗的角落。那女人把孩子往摇车里一放,一边系上怀上的钮扣,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半嗔着半骂地说着:“来啦来啦,门也没锁,瞎敲你妈个腿哟。”一开门,见不是路过吃饭的卡车司机,就把接下要说的更带荤味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倪主任呀,半夜三更的,您老也来吃……”“不是不是,”倪主任打断她,“权嫂,这是黑河子监狱的两位同志,他们跑了犯人,现在要查查。”女人说:“这是咋回事呢,我家也不是笆篱子,哪能跟犯人舍扯上哩,快走快走,我家里可没窝藏犯人,倪主任,你要是污泥浊水地埋汰人,明天我可告你去。” 那些人不理她的茬,一直闯了进来。正是那两个押刘大方的警察,由镇治保主任和几个基干民兵领着,里里外外地开始翻。刘大方见明晃晃的手电一进院子,就朝另一头去找藏身地,那里还有什么地方?情急之中,他一闪身进了女人的屋子。那些人找进屋里,刘大方急中生智,一探手从摇车里把那个小孩拿出,抱在怀里,听到脚步声,把身子就朝向里墙。那两个黑河警察一进屋,见屋子里有南北两面炕,北炕上是空着的,堆着新搓出的苞米粒,南炕上一溜睡着七八个小孩,尽头里还有一个摇车,摇车边坐着一个姑娘,穿着绿裤子,花上衣,戴着烟色的头巾,正坐在炕头抱着小孩哄着,面朝内,好像很害羞,听见人声也没回过头来看。倪主任说:“没有,走吧。权嫂,那是你妹妹?”权嫂初见那姑娘,心中一诧异,赶快把表情又恢复过来,说:“是、是呀,昨天刚从富锦来的。”就把倪主任一帮人送到门口,回转身,忙把门c上,进到屋来,刘大方正要把孩子往摇车里放。权嫂从背后一把抓住他,说:“嘿,好大的胆子,我跟你说了,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去,下午他们就来找过你了……你不是菊花,咦,你是谁?”权嫂发现自己家的这个姑娘是个生人,惊讶得说不出话。刘大方把孩子放好,头一低,夺路就跑,不承想权嫂一伸腿,把他绊了个跟头。他刚一起身,权嫂一把就把他的头巾扯了下来,顿时发出一声怪叫:“原来是个老爷们,呀,你是——逃犯!快来人——”她这一声还没叫出,刘大方一跃而起,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按倒在地上,手拧到背后,用地上一只小孩鞋上的鞋带捆绑起来,把她的嘴也用摇车里的一块n布堵住。忙活完,他感到更饿更累,就到厨房里找了两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又吃了两个,才觉得好受多了。又到外屋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咚咚咚地喝了,这才回到屋里,坐到权嫂的身边。 “他们还在外边? 第 9 部分 欲望文 第 10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受多了。又到外屋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咚咚咚地喝了,这才回到屋里,坐到权嫂的身边。 “他们还在外边,我一会就走,”刘大方朝她解释,“你放心,我不会动你家的任何东西的。”权嫂的脸上显出害怕,眼中又带出疑惑,似乎不明白像刘大方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成为一个逃犯的,犯的又是什么罪。刘大方说:“我是逃犯,这没错,可是,我没有犯罪。”就坐在那里,慢慢地,像讲故事一样,把自己如何受王栋陷害入狱,一家人如何惨死,自己又是如何跳车的事说了说。权嫂听着,眼泪流了出来。刘大方自己也流着泪,低下头,擦了一把,一顺手,就把权嫂嘴里的n布扯掉,把她的绑绳也解开了,说:“对不起,大嫂,我这是没办法的,你要是想叫人,就叫吧。”权嫂说:“那你现在想去哪?”刘大方说:“找王栋,一定要报仇。”权嫂说:“不行,现在你哪也不能去,镇里镇外都有人把着呢,你一露头就是白送给人家。”刘大方苦着脸说:“大嫂,你能不能借我一身衣服,男工作服什么的,我总有办法溜出去的。”权嫂想了想,说:“害你的那王八蛋八辈子不得好死。衣服倒是有,不过,我不能借给你。你现在一出门,谁一见都知道你是生人,一报告,你还跑得了吗?听我的,你就在我这呆着,赶明儿再说。我瞧头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大嫂是干什么的?干这行,不会看人还行?来,你就穿这身衣服,细皮嫩r的,我看你装女的比我们这的真姑娘还漂亮哩,不过,脸上得整一整。”她就找出胭脂和扑粉来,给刘大方的脸上淡淡地擦了擦,把头巾扔了,刘大方狱中留下的长发,让她给一修理,就成了时兴的“女篮五号式”。她端详一遍,扑吃笑了:“哎呀我就认你做妹子得了,咋一打扮,这么俊呢?好啦,别乱动,就给我呆在这,说不定一会有什么人来,要是看出你是个男的,就糟了。我先出去瞅瞅动静。” 刚说到这,就听到门外有汽车响,随即有人打门。权嫂低声道:“你跟我叫二姐,啊?”就出去开门了。不一会,权嫂领进四个人来,看她跟他们说话的神情口气,显然都很熟悉。那几个人直接进到屋来,把手里的包什么的往北炕上一扔,把苞,米粒推到一边,大咧咧地就往炕上倒下去歇着,显然是住过这的。注意到刘大方,四个人都显出关心的样子上下看了一回,其中一个问:“权嫂,这又是谁呀?”权嫂说:“不是跟你们说了嘛,我小姑子要来帮两天忙的。”那人说:“别扯了,你啥时又整出个小姑子来?我看你这店老是得弄个嫩朝点的树着,要不然,谁到你这老破店来吃饭?”说得几个人都笑了。权嫂就骂:“我把你个没良心的,老娘供吃供住,倒供出孽来了,来不来就嫌你老娘了,烦了老娘架大扫帚把你个狗日的给轰了出去,叫你到外头找个猪圈搂壳朗猪睡去。”另一个就说:“哎呀,权嫂,你可比白骨精她妹妹还美呢,俺五哥说是那么说,哪天不念叨你十回八回呢,说要是有好命娶了你这么个老婆,给个县革委主任当都不干哩。”权嫂说:“你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胡勒一气的,还不是为了老娘给你们弄酒菜来?”那人就做出要下跪的样子:“好权嫂,你老救命吧,俺哥几个这一趟可累得够呛,饿得就差咬自己的腮帮子吃了。”权嫂道:“先不忙,饭菜都是现成的,老娘高兴,一招手就上来。现在你们跟我说说,事情办得咋样?” 几个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刚才讨饭吃的那个就说:“咋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呗。”权嫂一愣:“她家变卦了?”那人说:“她家?没,她老爹巴不得拿她换个四大件呢。是她自己,早就有主了,俺们前脚没进村,人家就跟小学校的民办老师跑了。”权嫂很惊讶:“不对呀,上个月她从我这辞工不干,还说是回去收,拾,等玉军来接她哩。玉军,你这是昨搞的嘛?”这时一进来就躺在炕上,始终没说一句话的那个人,慢慢地坐起来,头不抬眼不睁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样子傻乎乎地,已经带出了哭腔。先前那人说:“别问他了,这事他都哭两回了。玉军也是,人又不傻,家里又好,干啥非得要那个小臊x,我早就看出,她跟玉军根本没诚心,你忘了,玉军,年前她去你家,没两天就有一个人找上去了,她说是她哥,狗p,就是那个民办老师,两个人用你给的钱去逛佳木斯去了,想得多好。”叫玉军的那人面色凄惨,嘴唇哆嗦着,想哭,终于又忍住了,把身子朝后咚地一躺,再不说话了。先前那人说:“唉,家里的贴子都发出去了,就等着把新媳妇接回去,就成就好事呢,谁承想,唉,这可咋办哩?”权嫂深表同情,又问了好半天他们找新媳妇的经过。刘大方听出来,原来那新娘子就是原来在权嫂这帮忙干活的,主要在前面饭馆干,不知怎么就跟叫玉军的那个人对上象了,而且,说好了就要成亲,玉军特意要了一辆车去她家接她,却发现她神秘地失了踪。 四个人到前面去吃饭,权嫂炒菜烫酒,忙而不乱。他们中的一个就说:“权嫂,咋不让你妹妹帮一下手?”权嫂没办法,就让刘大方给他们端酒上菜。叫玉军的那个人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发呆。有一个人看了刘大方几回,就趴到他耳边,跟他七古叉古地小声说了几句。玉军抬起头,看了刘大方一眼,又把头低下。那人又跟他耳语,他却不敢再抬头,脸也有点红了。不一会,在饭桌上,四个人就都开始交头接耳,不时抬眼打量刘大方,脸上就显出那样的表情,心怀鬼胎,到后来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不三不四地说起调戏的话来。刘大方开始还以为他们看出了自己的马脚,慌得不行。见他们真把自己当成女人了,心里觉得好笑,倒也放松了。见叫玉军的那人怪可怜的,就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他几眼。那几个人顿时轰然大笑,开他和玉军的玩笑,两个人倒都给弄得不好意思了。趁着酒劲,有一个就对权嫂说:“权嫂,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成不成?”权嫂说:“有话就说,有p就放。”那人道:“俺们这趟,可是全军覆没,回去以后,再没脸见人了。”权嫂说:“你这哪像老爷们说的话,媳妇没了,再找呗,天下的丫头片子多着呢,那个不整天琢磨着想嫁人,看你找不找了。动不动哭天抹泪的,老娘不爱听。”那人道:“权嫂你有所不知,玉军这事,跟别人的可不一样。”“他多了个毛?皇上二大爷他也是上边吃下边拉啊。你当都像你,拉人屎不干人事?” 那人道:“三嫂你还说着了,玉军这回办事,要是请个乡里乡亲的也就罢了,我顺子说这些不如狗放p有味。可这不是那么回事了,玉军他姐夫这回可是要来的。他一来,佳木斯有头有脸的人,还少来得了吗?”权嫂把嘴一撇:“他一个土老帽子,佳木斯的人来干啥?又哄你老娘哩?”那人道:“这你就不知了,如今玉军他姐夫可不比以往,当官啦。”“多大的官?”权嫂不屑地说,“我在清河屯没嫁人的时候,他才是个民兵连长,教我们妇联打靶,做示范,自个一枪没打中,我这从没摸过枪的一上去倒打了四十环。”“哎呀,谁不知你权嫂厉害,要不,权哥咋整年呆在道班房里,不敢回家哩,就怕一枪打不准,你倒把他的枪给撅了啊。”众人哄堂大笑。顺子又说:“他姐夫的级别倒不高,可你这么说吧,县委书记见了他,也得溜溜的,弄不好,地委书记还得给他点烟呢。”权嫂说:“你的话,十句我要是信一句,都是活抬举了你。就算你这里有一句是真的,那又怎么着?”顺子说:“怎么着?我们把媳妇没接回去,他姐夫把客人都招呼齐了,就等着人情份子了,一说:新媳妇没了,你说说,权嫂,我们这以后还怎么在清河屯混?” 权嫂不说话了,过一会,喃喃道:“可也是,这事倒真是事哩。那,你们打算咋办哩?“顺子说:“无论如何,把新媳妇找着,没有新媳妇,玉军就不回去了。”权嫂说:“哎呀,那怎么行?要是不回去,我老婶还不得急死了?一时半会,哪找得着?”顺子说:“只要权嫂帮忙,哪有办不成的事?”权嫂说:“放你妈的p,我帮你生孩子,你给我生一个试试?”顺子说:“权嫂你别推了,找新媳妇这事,今天就落在你身上了,不管咋的,你得帮这个忙。”权嫂说:“p越放越没味,我咋帮忙?”“给五军说媳妇。”“把你妹给他?”顺子大笑:“权嫂,玉军可是相中你的这个‘小姑子’了。”刘大方吓了一跳,差点把酒壶扔到地上。权嫂也是一愣,随即骂道:“你n汤子灌多啦?再胡说瞧老娘我撕烂你的嘴。”顺子说:“哎呀权嫂,你问问玉军嘛,人家就是喜欢你‘小姑子’这样的,浓眉大眼,细皮嫩r的。”“放你妈的p,我小姑子早许下人了,下月就过门哩。”权嫂不给他们留一点空子。“权嫂,谁不知你会编故事哩?”顺子不甘地说,一边斜眼看着刘大方,“有没有人,她自己知道,让她说嘛,这老半天,倒没听她说一句话哩。”“说你个鸟。”权嫂真有些急了,她怕时间一长刘大方露出马脚,就一使眼色,让他进屋。刘大方回到屋里,早就困得支持不住,身子往北炕上一躺,立刻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就感到那几个人和权嫂都进了屋,他们上了北炕,跟在南炕的权嫂不停地说着赤ll的玩笑。刘大方感到挨着自己的正是那个玉军,顿时醒来,提高了警惕。黑暗中,他们几个人鬼鬼祟祟,悄声商量着什么。刘大方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极困,又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摸到南炕,钻进权嫂的被窝。权嫂对这好像早有准备,一点也不惊讶,不声不响地,就跟那人干了起来。那人回来,不多时又过去一个。刘大方这时醒着,听着声音,明白权嫂开饭馆恐怕更以此道为主。只有身边的玉军没有过去。使刘大方意外的是,他十分规矩,身子绝不碰到刘大方,偶尔翻身,也是小心得很,生怕挂着了刘大方的衣服角。听着他喘着粗气,就知道他此刻心里多么激动。刘大方暗暗同情这个老实人,像他这样,找媳妇确实不容易。 睡到后半夜,刘大方就感到一个人扑到了他身上。他挣扎,要把那个人甩下来,自己的手和脚被压住了,嘴巴也被堵住。他被有力的胳膊搬下炕,弄到外屋,装进一只麻袋里,抬到汽车上。车很快就发动、开走,他被放在车厢里,有两个人坐在他身边,把麻袋紧抵住。车行至镇外,就有人把它拦住,扒着车厢板扫了一眼,问:“有没有看见逃犯?”就把刘大方的衣着、相貌说了一遍,车上的人都说没看见。路岗问他们是哪的、干什么去,他们就说是清河屯的,又问清河屯在哪,他们说在佳木斯郊区,离造纸厂不远。路岗就把他们放走了。走了有小半天的时间,车终于停了下来。麻袋被抬进一间屋子,打开,就听玉军关切的声音说:“快看看,别闷坏了。”见刘大方眼珠子仍在转,这才放下心来。把他放在炕上,一个人就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刘大方一个人。他打量这间屋子,雪白的墙,有绿色的墙围子,火炕上糊着漂亮的花纸。屋里还有城里人才有的讲究的梳妆台,上面摆着脂粉盒之类。墙上贴着《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剧照,还有一张黑白像片,是一个年轻姑娘穿红卫兵服装在天安门前的留影。 不一会儿,这个照片上的姑娘就出现了,她比那时稍胖,神态也成熟些。一进屋她就叫“嫂子”,坐到刘大方身边,亲密地用手搂住他的肩膀,笑着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别怕,我哥哥是个老实人,不会欺负你的。谁结婚都是件大事,当然要慎重。听顺子哥说你现在心里有点反悔,不大愿意?嫂子,我看你挺愿意的嘛,用不着我来做什么思想工作了?”刘大方这时吓得发抖,哪里还敢说话?只是低头不语。姑娘说她和哥哥是家里七个孩子里最小的,感情也最好。她是工农兵大学生,现在正在佳木斯农机学院上学的,哥哥特意把她找回来;要她把嫂子的思想工作做通。“明天你就要成为我正式的四嫂了,我真激动。”她夸张地说。看到刘大方的情绪比较低落,她一下午都不离他左右,说东说西,拼命要显示出自己的口才好。她把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都搬出来了,以为自己爱的,必是人人皆爱,有柿饼子、黑山枣、冰糖、山里红,还有神仙也咬不动的榛子果。她吃得直放p,格格笑着鼓励刘大方多吃,自己咬开榛子,把仕儿吐出,塞进刘大方的嘴里。 晚上睡觉,她在炕上只捂了一个被窝,说要跟嫂子同睡。刘大方躲到窗前,看着窗户外,不敢看她脱衣服。他真想开门跑掉,但知,道顺子他们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对她要严守不怠,直到举行完婚礼。玉军妹妹有二十岁左右,长得极白,却极为平板,几乎看不出有茹房,p股也是扁扁的,显得软弱无力。但她对性似乎特别感兴趣,把自己脱得几乎一丝不挂,她捏着自己的茹房,笑着问刘大方:“嫂子,你看,我这东西越长越大了,丑死啦。”刘大方不得不看一眼,她那“东西”比十二岁的小女孩的“东西”也大不了多少。她就要刘大方脱衣服,看看他的那“东西”。刘大方含糊地答应着,却一动也不敢动。她就过来给他脱衣服,说:“让我看看你的,她们都说那地方是性欲的中心,我才不信呢。不信你摸我一会儿,我保准什么感觉都没有。”刘大方把身子背过来,自己脱衣服,盘算着如何把她哄睡了就一个人溜走。他一露出背心,玉军妹就叫了起来:“我看你的也不大嘛,”就来扒他的背心,刘大方如何能让她碰着,忙闪避,一下子就钻进被窝里。玉军妹也钻了进来,刘大方转过身,她就从后面把他紧紧抱住,下身使劲顶着他,嘴里说:“嫂子,你的皮肤真好,搂着真舒服。你说,男人和女人这么一搂就能生小孩吧?这也太怪了,我总是搞不懂。早先我不想这种事,现在有点怪,总是梦见蛇呀什么的,那地方就有那股劲。有一回看《列宁在十月》,瓦西里跟他老婆一亲嘴,我那个地方就跳跳哩。” 说着话,她的手就往刘大方的下身摸过来,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忙把她的手抓住,引到一边。另一只手把自己的鼓胀的下身调整一下,让她不容易碰着。她又问:“嫂子,我问一个问题,你可别生气。你让男人给那个过没有?你说,没关系的,我绝对不跟哥哥说。”刘大方恨不能钻进一个乌龟壳里。她死缠着他,央求:“你说嘛,别不好意思,就是你我,永远的秘密。跟你说吧,我可有过哩。有一回我老叔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当时我还小呢,他就用手抠我那地方,我说:‘老叔你干啥呢?’他就不抠了。回家我跟妈一学,从那以后,她再不叫我跟老叔去看电影了。你说,男的娶老婆,就是为了抠那个地方吧?”她的手又伸了过来,刘大方把它紧紧地握住,小声说:“别闹,别……”刘大方听到一阵可怕的唏唏嗦嗦的声音,她把自己的裤衩脱了,r体一下子就顶住刘大方,把它扯向她的下身。刘大方一动不敢动,让自己的手就死在那上面了。她又开始给他脱裤衩,刘大方拼死抵抗,最后,两个人都累了,住了手,呼呼地喘着粗气。玉军妹说:“你转过身来嘛,嫂子,没见过像你这么害羞的人,明天就结婚了,到时我看你怎么办。” 刘大方轻声说:“你再闹,我、我就生气了。”话没说完,玉军妹一下子把他扳过来,趴到了他身上,说:“嫂子,你教我,咋弄的哩?”刘大方慌了,往下推她,她死死地抱住刘大方,脸色潮红,把嘴唇伸过来,亲到了刘大方的眼眉上。刘大方要翻过身来,她死活不放手。两个人一滚,就翻到了地上。这时外面就有人敲窗户,是顺子的声音,问:“玉萍,咋的了?”刘大方狼狈万分,手忙脚乱地爬上炕去。玉萍笑着说:“没事,我跟嫂子闹着玩呢!”朝刘大方作了个鬼脸。不过,再上得炕,她老实多了,搂着刘大方,不停地说这道那,讲她的恋爱,把最后的秘密都说给刘大方听。其中一件让人听了害怕,她说:“我想跟我们制图老师好;可他有老婆,我叫他把他老婆毒死,那家伙一听吓得再不敢跟我说话了。”天快亮时,她才手一松,呼呼睡着了。 刘大方小心地从她怀里脱出,轻手轻脚地下地。他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外面天还没亮透,看不见有人防备的样子。他把n盆端着,无声地打开门,走了出去。这是一家红砖墙的四合院,正房加厢房有十多间,院子里还有一扇影壁墙,上面贴着大红双喜字。假装不知厕所在哪里,他朝院外快步走去。外面有一个垃圾堆,他把n盆往上倒时,眼睛朝周围一扫,没看见什么人,把n盆一扔,他拔腿就跑。刚跑出不到五十米,前面就站出一个人来,正是顺子。“四嫂好早啊,”他说,“还天天跑步啊。”刘大方不说话,调头又跑回院子。 吃过早饭,五军过来看他,一脸的不好意思,想问候刘大方昨夜睡得如何,想通没有,等等,却又不好意思张口。他妹妹说:“四哥,人家四嫂根本就没有思想问题,她愿意跟你好。”  把玉军说了个大红脸,可高兴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过了一会,他才把自己来要说的话想起来,说:“姐夫来了,想看看你,过去不?”刘大方这时也豁出去了,心想,他姐夫是大干部,要是对路,我没准还能向他申诉冤情,就点了点头。玉萍也想看看姐夫,就非要跟着去不可。她亲亲热热地拉着刘大方的胳膊,脸上的神情是好玩的,看着刘大方,眼神分明是想到了昨夜的胡闹,又羞又得意。 他们朝院子西头的一间屋子走去,一进门,刘大方很惊讶,一个农人家里竟有这样的房间,屋子里是红木地板,家具都是上海式的,沙发做得十分华美,墙上还有几张颇有古气的字画。刘大方戴着玉萍给他的一条红纱巾,把大半个脸都围着,尽量把头低下来。就见有一个军人从沙发上坐起,文质彬彬地把手伸过来,刘大方让自己的手给他碰了碰,就算握了。玉军就说:“这是我姐夫,这是锦华。”刘大方心里好笑,这一定是权嫂给起的名。那军人就说:“好哇,想不到咱们玉军也有媳妇啦。”哈哈笑起来。问刘大方:“锦华同志,你可是真喜欢我这个小舅子吧?”刘大方出门前,玉萍帮他上了些脂粉,此时显得神态真有些像新嫁娘一样了。玉军姐夫笑了,“别不好意思嘛,今晚就d房花烛了嘛。”回头又对玉军说,“行,小子这回眼光不错,真是那句话了,傻人有傻福气。”说得玉军更是傻笑不止。他姐夫掏出一样东西,送给刘大方:“这就算我的见面礼吧。”刘大方接过来,是一对玉镯,很有些年头了,闪出了那种幽幽的光辉,说明确是十分值钱的东西。刘大方刚想着要说句什么合适,就听门口有一个人叫道:“赵秘书,你的电话。” 玉军姐夫回来说:“是地区积代会上的几个同志要来,电话打到大队上去了,他们还真当回事呢。”玉萍问:“什么积代会嘛,姐夫?”她姐夫说:“地区学大寨先进集体代表大会啊,这两天佳木斯大街小巷宣传的全都是这个,怎么?你还没注意?警告:可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啊。”玉萍就伸了伸舌头。她姐夫就吩咐:“你们快作好准备,一会儿客人来,得招待好,他们都是县委一级以上的干部,说好一起来,可能买了什么礼品,能谢绝的,咱们就谢绝,心意领了就是了。”当下玉军答应而去,让玉萍去陪嫂子试衣服。 刘大方见玉萍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心下焦急,想:“只能今晚在d房,用个什么法,把玉军制住了,那时顺子什么的自然不会再为他打更守夜,才好逃走。”这样一想,倒有点盼着婚礼赶快举行。不多时就有两辆军用吉普车开到了大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代表,果然带来各类礼品,有熊猫牌收音机,有天津“五一”手表,有飞蝶牌缝纫机,他们还合着送了一面大镜子,上面有这样的字眼:“学宝书同结百年之好,比先进共举革命大旗——诚贺五军、锦华同志结婚大喜。”玉军就和姐夫一起,把客人让到屋里,客人都说:“赵秘书,我们自己来就是了,你还让军区的同志用车接干啥,倒给你添麻烦。”姐夫说:“有啥麻烦的,一个电话的事嘛。来,喝茶。哎,我说大拿怎么没来啊?刚才电话里数他吵吵的欢。”一个人说:“谁知道,一大早起,他就不停地往县里打电话,催促着办什么事,跟没了魂似的。”另一个人说:“人家是大拿嘛,办事总得比咱们神,这回在大会上,他的讲用稿一念完,省报的记者就给要过去了,说过两天就登报哩,咱们的讲用稿给人家当揩腚纸还没人要呢。”口气显出酸,溜溜的味道。有人就问:“赵秘书,听说新娘子长得没治了,咋不请出来,给咱们看一眼?”就在此时,大门外有一阵大卡车的马达声,同时夹着好几个人的叫声。赵秘书一听,说:“大拿来了,走,咱们出去看看。” 刘大方听到玉军姐夫在门口叫道:“哎呀,老王,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是干啥,咋拉来这么一大车木材?”就听一个声音说:“嗨,赵秘书你家的事,我哪能不来,打死我也得来呀。”刘大方不听此声则可,一听之下,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上。把玉萍吓了一跳:“嫂子,你怎么啦?’刘大方没说话,慢慢扶着墙走到窗前,全身像过了电似地不停地颤抖。那正是王栋的声音,这时就听他说:“这四米红松早就预备下了,昨天我就给家里林业局打电话,让他们连夜送来,今早上说车早就出来了,让我到西口子去接,怕他们找不着这里,这不,就耽搁了一会。”刘大方听着他的声音,感到血往上狂涌,脑袋大了一倍,气都喘不上来了。暗想:“真是冥冥之中竟有天意,我刘大方本来完了,想不到在这儿撞见这个混蛋。爸妈,英子,一定是你们暗中显灵,让我得此机会,为你们报上血仇。”想到这里,激情翻涌,竟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玉萍可吓死了,叫道:“嫂子,你怎么啦?”一见血,大呼小叫起来。刘大方按住她的嘴,说:“我没事,别咋呼,这两天有点累着了。你去给我找点甘草片,可别让你哥知道。”玉萍一出去,他立刻翻箱倒柜,找一样趁手的武器,找了半天,只有一把剪刀还能用。玉萍已经回来,他再没什么选择余地,就把剪刀藏在怀里。这时听见王栋和赵秘书正指挥人卸木头,赵秘书说:“这么多,他们盖新房也用不完嘛。”王栋说:“老赵,不是我说你,干工作当然是第一位的,可也不能干一辈子,总有个告老退休的一天吧,那时,谁不想在老家有一处趁心的房子?你先自个盖一栋嘛。” 终于把王栋等人让进来歇着了,刘大方用心听着动静。不一会儿,玉军就红着脸过来,请刘大方过去,王叔他们要看看新媳妇。玉萍说:“嫂子不舒服,刚才都吐血了。”玉军一惊:“真的呀?”刘大方轻摇首:“没事,走吧。”玉军感激地看着他,关切地说,“把纱巾围严实点,小心别着凉。”玉萍又跟着。三人一过去,玉军把新人介绍给众客人,王栋就第一个站起来,跟刘大方握手。刘大方握住那只软绵绵胖乎平的手,自己先出了一身汗。他把头尽量低下,用纱巾把大半个脸都护住。玉军解释说:“锦华身子不大舒跟。”王栋说:“年轻人嘛,头一回,心理作用啊。”这时赵秘书问:“哎,老王,你的头怎么了?”王栋戴着帽子,下边一圈露出白纱布来。王栋说:“不小心让狗给咬了一口,”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刘大方听着他的笑声,冲动地就想扑上去,把他撕成碎片。玉萍好奇,“狗怎么能咬到头顶上?”没入理她。其他人也不停地开刘大方和玉军的玩笑,刘大方低着头,样子像羞急于,一声不出。王栋像是特别注意他,不时地问这问那,他只是含糊答应,大部分都让玉军给代回了。又有一客人来,是地区组织部的,众人都起身去迎接。赵秘书悄悄对王栋说:“这人你回避一下,下月讨论你的事,他是主管,别让他知道咱们的关系。反正他坐一会就走。”王栋会意地二笑、就冲王军和刘大方说:“走啊,带王叔瞅瞅你们的新房去。” 王栋在新房里转了一圈,看完,把大拇指一伸:“没治了,了不起。”这时外面玉军娘和他爹忽然吵了起来,他娘说;“说靖三个厨子,咋就来了一个,俺可受不了哇。你趁早快去工农饭店找牛小手去。”他爹说:“俺去就是了,你穷呛呛啥?不怕人听着笑话?”一边往外走,一边叫:“玉军,玉萍,帮你娘把猪头燎一燎,省着她穷叫唤。”玉军和玉萍就应声出去,说一会就回。王栋坐在沙发上,慢慢晶着茶,观赏着屋内的新婚家具。刘大方坐在炕沿上,心头突突跳,几欲昏去,心说:“j贼,老天有跟,终于让我亲手挖了你的黑心,为爸妈妹妹报仇!”看外面没有入注意,于完之后就可以夺门硕逃。刘大方慢慢扭转身子,把剪刀从怀里抽出。便在此时,王栋问他:“老家是哪的人啊?”刘大方把剪刀背在身后,低下头,小声说:“富锦。”王栋又问:“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哪?”刘大方含糊其词,两眼直冒火,寻思现在扑上去,有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王栋见新娘子怕羞,笑笑,也就不再多问她。刘大方见他低下头,又看茶几的前脸做工,正是一个机会,暗叫:“老天助我!”就拔出剪刀,一步往前跨过去。就在这时,门一响,玉萍跑了进来,看见刘大方的剪刀,一愣。王栋也抬头,看见了刘大方的举动。刘大方慌忙用剪刀去剪自己的指甲,手都哆嗦了。玉萍笑道:“哎呀,四嫂,怎么还用这个,有指甲刀嘛。”就把自己的小巧的指甲刀递过来。 举行婚礼时,刘大方身体更不舒服了,玉军关心得要命,要他把纱巾多往上围。玉萍就出主意:“干脆把头罩上得了,又挡风,又有格调,真像个新娘子,跟电影上演的似的。”玉军连声叫好。刘大方就在玉萍的装扮下,穿着鲜艳的衣裳,一顶红纱巾把头罩着,由玉军挽着走到大厅里。五军穿一身灰色中山装,也显得精神,激动,举止更显笨拙。司仪是玉军姐夫赵秘书,他穿了便服,戴了眼镜,说话更显得文诌诌的了。让新郎新娘互致革命敬礼后,他又说了一大串祝贺祝福的话,然后,领头唱起了《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仪式完了,就是婚宴开始。来的亲朋好友,谁不正等着这一时候?酒席从大厅摆到院子里,共有十二桌。可苦了玉军和刘大方两个,要不停地跑里跑外地给客人敬酒。刘大方注意着王栋,心神早乱,哪里还会说什么客套话?王栋的目光也是一直盯着新娘子,有时,两人目光相遇,尽管隔着面巾,刘大方还是赶快把头低下,生怕有什么破绽给他看出。给王栋敬酒时,他故意逗新娘子多说话,有一回,还假装失手,把酒撒到了新娘子的身上,抓过她的衣服就要给她擦,借机碰了她的头巾一下,也没碰下来。 刘大方把纱巾扎得严实,可王栋的眼睛一看,他仍忍不住要躲避,举止颇为不自然。酒席进行到晚上,客人一个个喝得脸像拉屎憋的一样红,还是不休不止,一个劲地干杯敬酒,为了某个话题争论个没完。王栋老是招呼刘大方过去,给他倒酒,从下边想看清他的面目。刘大方盼着他出去解手什么的,那样他就可以跟出去,在厕所里把仇人干掉。但王栋就是不动弹,坐在那里,只找刘大方的茬。他忽然问:“哎,新娘子,你是哪的人来着?”刘大方说:“富锦。”王栋说:“对,是富锦,可我怎么听你不像富锦人,说话倒有我们木兰味哩?”刘大方正给他斟酒,手一抖,瓷酒壶“啪”地就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三块。热酒溅了王栋一身。他慌了,忙去捡酒壶碎片。王栋嘴里说“没事,我来,”已经猫下身子,作出要捡起破瓷器的样子,顺手在刘大方的身上抓了一下。这一下的用意,刘大方顿时明白,他大惊,往后一退,才没有被王栋抓着。就这一下,把他的衣服扯破了。厅里的人听到新娘子一声尖叫,回头看,都看见了王栋在新娘子身上的动作,新娘子的粉色裤子竟被撕了一个口子。如此失礼,真是闻所未闻,人们都惊呆了,不相信这是一个身为干部的人所为。连玉军都愣着,不知如何反应,甚至忘了生气。 王栋知道自己出了奇丑,连忙装醉,身子一仰就栽倒在地上,口中吐着酒沫,连连说着胡话。赵秘书就让玉军扶他回客房休息,又让玉萍陪嫂子也回新房。让王栋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了兴致,又喝了一回,便纷纷告辞了。玉军跟姐夫把王栋安排好,让他睡在客房,明天醒了酒再走;又把别的客都送走,这才回到新房,已经累得半条命都没了。他一把将刘大方抓过,搂在怀里,就要亲嘴。刘大方早有准备,把一壶酒拿出来,又端上四份菜,有锅爆r,焦溜r段,漯溜豆腐,四喜丸子,都从玉萍那得知是玉军平生最爱吃的,柔声细气地说:“你忙啥,累了一天,先喝酒,好好吃饭,就咱俩嘛。”把个玉军喜得顿时忘了姥姥家姓啥。刘大方一杯一杯地给他斟酒,他就一杯一杯地喝。一边喝,刘大方就一边把王栋的情形打听了出来,他在哪屋睡,有几个人等等。“他那醉鬼,谁还跟他一屋睡?”玉军骂道,“要不是看在姐夫的面上,俺早把他小子扔到大马路上去咧。”刘大方心中暗喜,想:“这又是天助我也。”当下,更殷勤地给玉军上酒,把个玉军美得直打嗝,说:“你咋对俺这么好呢?”刘大方心里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喝到后半夜,玉军一个人把一大壶六十五度的“玉泉二曲”喝了个一滴不剩,张口结舌,还想把刘大方搂过去亲热,刘大方用一根手指把他轻轻一推,他就倒在炕上,呼呼大睡,眼看二十小时之内是醒不过来了。 刘大方快步到窗前,朝外一张,院子里静悄悄,暗幽幽,没有任何动静。他迅速打开大衣柜,把自己身上的女服脱下,、从里面拿出一套男装,换上,轻手轻脚地走出新房。他来到左厢的厨房,白天他已经看好厨子用的一把大剁刀,那是新开的刃,他亲眼看到厨子用它一刀就把一条狍子腿砍下来。进到厨房,他不敢开灯,只能就着院里的亮摸索。他摸到了那个大菜墩子,真巧,摸到菜墩上面,他一下就抓住了那把大剁刀。手握着刀,沉甸甸的感觉,使他心血涨涌,刘家受人欺侮、宰割,好像一辈子、两辈子了,现在一下子就永远地结束了,他也有了一个权力,代表刘家,代表他的老实的父亲、自尊心极强却最屈辱而死的母亲,尤其是代表他可怜的妹妹,当她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却因为自己对哥哥的爱而最悲惨地死了。刘大方的心剧烈地跳着,为复仇的快意,为即将到来的洗雪血恨而激动。 他小心地走出厨房,贴着墙根,往正房后面的客房摸过去。从前院到后院,要经过一条过道。后院的墙比前院低一些,刘大方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干完之后,不用走前门,可以直接从后墙翻出去。过道里黑得很,几乎伸手不见掌,只有他手里的大砍刀不时闪出光芒。到客房门前时,他的呼吸急促,腿也站不稳了。他要自己镇定了一会儿,就要伸手推门。忽然有一只猫叫了一声,从房檐上跳下来,闪电一样地逃跑了。刘大方给吓得不轻。待呼吸平稳后,他又去开门。门是虚掩着的,他知道——从玉军那里他把每个细节都套听出来了。为防门发出声音,他尽量把门往上提着拉开,无声地迈步进去,就有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这是个里外间的小房,外间有简单的客厅家具,里间是卧室,有一面北炕。屋子里什么也看不清,好像比外面还暗。刘大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绝对不发出一点音响,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也没丁。 他摸进里间,静立一会,感到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把大砍刀举起,他迈着猫一样的脚步,无声地朝北炕前过去。炕上,一个被窝高高地鼓着,王栋正在睡觉,不知道自己死之将至。他的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正好枕在炕沿上。刘大方看好角度,以惊人的镇定,举起大剁刀,顿时想起了看那厨子一刀斩下的情景,豪情汹涌,好像全家人都在天上,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刀。用尽平生之力,他一刀剁下。只听“嚓”的一声,一颗头颅就应声而下,在炕上跳了几下,滚到一角去了。一听声音,刘大方就觉得不对劲,那不是r类的声音,倒像是某种塑料,发出的是空壳的动静。他心里顿时一颤,急要扳动炕上那个身子。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说话了:“天算不如人算哪。”话音未落,屋里的电灯一下子亮了,明晃晃的,更令人感到触动。 王栋正冷冷地站在门边,目盯着刘大方,发出威严的光芒。他说:“果然是你小子,我没猜错。怎么样,彻底服输了吗?”在刘大方的两边,各有一个警察,手里端着枪,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只要他一动就要开枪。王栋说:“把他带走,告诉你们局长,我王栋是不会错的,他的情我是不会忘的。”两个警察把手枪一c,就来抓刘大方。看着炕上的被砍掉脑袋的塑料服装模特,刘大方脸色惨白。在两个警察冲过来的刹那间,他巨吼一声,把手中的大剁刀朝王栋掷去。王栋正要上前,再挖苦刘大方两句,没想突然大剁刀迎面飞来。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如何闪得开?大刀正砍在王栋的脖颈上,只听他一声惨叫,向后便倒。 。。 第十章 第十章 刘大方这回直接被送进“高牢”,由于是大案,归e市中级法院管了。牢房是单间,只一个人住,四壁连天棚地板都用海绵里的皮衬护起来,怕的是犯人以头撞墙,畏罪自杀。饶是如此,还是派来一个犯人来看着刘大方,意思很明白,决不能让他在死刑判决之前自己死掉。刘大方手被铐着,脚被镣着,拴在屋中间的一根柱子上,那柱子同样也裹以海绵皮,不软不硬的,气死你,就是不让你撞头,连撞出个包都不成。 看死刑犯的人都是轻罪犯人,一旦完成任务,还可能减刑。他们的任务很简单:给死刑犯喂饭,帮着解手,尤其是不能让他们死了。这种人因此就叫作“看护”。刘大方的看护一进来,就想表明自己跟这事没关系,让刘大方到y间以后,千万别让自己的鬼魂来找他的麻烦。他千方百计地讨好刘大方,喂饭就像喂婴儿一样有耐心,解手时给他擦p股,说自己是刘大方的“揩腚机”,并且,为分散刘大方的注意力,热心地给他讲“揩腚机的故事”,说什么清朝时有一位大臣有一回到英国访问,在女王的厕所拉屎,拉完,找不着擦p股纸,急坏了大臣,埋汰了自己事小,影响了国体事大,就 第 10 部分 欲望文 第 11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回到英国访问,在女王的厕所拉屎,拉完,找不着擦p股纸,急坏了大臣,埋汰了自己事小,影响了国体事大,就这么一着急,把p股抬起来的当口,忽有一样东西从背后一响,大臣就觉得p股给什么擦了一下。他又惊又喜,再一试,果见一个小机械铁手从墙里伸出,往他的后面擦来,又准又干净。回国以后,大臣就找到当时他的手下袁世凯,说英国使臣下月来访,限他三十天之内造出一台揩腚机,否则杀脑袋。老袁憋了大半个月,哪里去造?眼看三十天到了,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对李大人说揩腚机造好,就等英国使臣,一用。那英国使臣想,凭你中国人也能造出“揩腚机”?自是不信。他到厕所拉屎,拉完,刚一抬p股,就有一个手伸过来,给他擦干,又软,又舒服。英国使臣很惊讶,这比英国的机械手强多了,不是那么又硬又冲,让人不舒服。中国人何以能造出这等机械?他把脸凑过去,想看个究竟。这时,躲在墙后的老袁用手擦了一回,忽见又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凑上来,以为是英国人的p股,嫌没擦干净。好老袁,照着那个大家伙就伸出手,正好把刚擦下的屎抹在英国人的脸上。 不管看护说什么,做什么,刘大方都是无动于衷,坐着,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表情。靠在柱子上,他闭着眼睛,好像进入了四大皆空的境界。直到这天接到中级法院的正式的死刑判决书,他的眼睛始终没睁开过。在临刑前的那天晚上,看护开始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先是刘大方眼睛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吓得他头皮发麻。接着,刘大方开始笑,不是微笑,大笑,而是一种从没见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比用刀片刮人的神经还难受。再下来,看护就吓得叫起妈了:刘大方学小孩的哭声,像死去了,令人想起各种死孩子的传说。他睡下,在角落里发着抖,生怕刘大方忽然变成什么妖怪,半夜里把他吃掉,正胡思乱想,就听见有一种声音,他坐起,刘大方问他吃不吃r。这个看护就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情景:刘大方在嚼自己的手指头,左手的食指,已经被他咬下了多半截。看护一声惨叫,扑到门上,报告外面的管教:“不好啦,刘大方吃人啦!”警察冲进来一看,刘大方已经把自己的一根指头吃得干干净净,面带微笑,还在不停地舔着血淋淋的舌头,准备吃第二根指头。警察用了五个人,才把他的手反到背后铐起来。而刘大方这时显得从未有过的高兴,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政治夜校亮堂堂》,乐得不行,手舞足蹈,身上的铁链成了他伴奏的音响。 刘大方疯了,这个情况连夜报到有关部门,经过研究,决定当面即送刘大方到e市精神病院进行检查。上万伏的高压电击,最重的疯子也被打得叫唤爹娘,刘大方却若无其事一般。物理检查,实际上是一系列复杂的科学酷刑,在这个医院,能熬过来的人几乎没有,刘大方却仍然学鸟叫,唱《老房东半夜来查铺》。天亮时,精神病院的诊断书出来了,结论是,刘大方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疯的病人。医院当即就要把刘大方留下,实施治疗。法院和公安局为此顿起冲突:公安局一定要不管疯不疯,按照原定时间,执行枪决。法院认为,对——个疯子,决不能用刑,这是法律上明确了的原则。他们的代表说:“枪毙疯子,这是犯法,我们决不同意。”公安局总觉得刘大方疯得太突然,太可疑,可是,他明明是经过了医院鉴定的,而且,他的反应决不是常人能伪装得了的。然而,就这样把他留在医院,总是无法交代的,赵秘书和重伤刚愈的王栋都表示反对,说刘大方装疯。最后,公安局和法院达成了这样的妥协:刘大方照原定押到公审大会上,真疯假疯,最后刑场上见分晓。 在万人公判大会上,被押上台的共十三个犯人,有qg犯、抢劫犯、杀人犯、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人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是名字和罪行。凡是名字上打红x的,就是死刑。今天共有七个带红x的,包括刘大方。尽管有两个壮大警察架着,把他的嘴用绳子像勒嚼一样勒住,刘大方的疯劲仍能看出,不停地动,发出怪叫声。宣判完了,其他六人都n了裤子,尽管早已知道,还是魂不附体,瘫在地上。只有刘大方在傻笑,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好玩的样子。押赴刑场,上千的市民骑着自行车,跟在由机关枪押着的刑车后面,开到柳条岗子,那里是本地自古以来的传统刑场。犯人都跪在早已挖好的坑前,个个都跟死人差不多了。唯有刘大方兴奋不已,大声地笑,在枪口下还朝围观的女孩做下流动作,枪声响过,他不光没有被吓着,还在大声地背诵“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看着身边倒下的六具尸体,他忽然又大哭,发出一种吃奶的孩子才有的尖声。在押他回去的路上,公安局的人不得不承认,刘大方确实是疯了。 在把刘大方交给精神病院时,公安局的人还有些不甘心,就对医院那个革委会副主任说明情况,让他们再做细致的观察。那个副主任一笑:“不用观察,我们这个医院还有一绝,只要他能过了这一绝,就说明他不但是疯子,而且无可救药了。”然后,就把刘大方领到一个地方,公安局的人也跟着。他们来到一口井跟前,井口上盖着一个大铁板,用大锁锁着。副主任把锁打开,下边就是黑乎乎的d了,看着少说也有一百米,就像地狱一样刮出飕飕的冷风来。公安局的人大惑,就问这是什么地方。副主任说,这是e市精神病院的一个秘密,在这口井里,关着他们一个最老的、最可怕的疯子,不管用什么方法,没有医生敢接近他。只要一出这口井,这疯子就比世界上任何猛兽都令人害怕。多少个病人,无论多么凶,一听说被送进这口井,吓得立刻就老实了。“这个刘大方要是假疯子,一进去就得现原形。”副主任讲了几个装疯的人被这一招识破的经过。刘大方这时已经给装进吊篮,正往井下放。公安局的人问:“那疯子还不把他杀了?”副主任说,有被吓死的,可从没有被他杀死的。约摸十分钟过去了,刘大方进到了井底,还没有什么动静。上面的人都趴在井口,不安地等待着。突然,一阵野兽搏斗的惨叫,把寂静打破了。公安局的人要下去看,副主任说:“不到时候,两天以后才能见分晓。” 两天以后,派下去的人在井里呆了好久,最后上来了,一个个面色惨白,好像见了真鬼一样。副主任和公安局的人都不明所以,看着他们,等着汇报他们的发现。公安局的人第一个感觉,就是刘大方被那个疯魔杀死了。副主任想的却更可怕,他问:“怎么回事?是不是两个家伙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从井底上来的人摇摇头,表情是这样的:他们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所亲眼看见的。副主任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呀?”上来的人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怕吓着谁似的,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把他们的发现说了一遍。副主任全身一动,觉得他没听清。“什么?”他叫唤着,“再说一遍尸那几个人就同时说道:“他们跑了。”是的,就是这样。事后检查的结果,证明刘大方和那个疯魔同时失了踪。 刘大方下到井底,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刚要站直身子,就觉一股风迎面扑来。他想躲开,哪里来得急?一下子就被扑倒在地上。那是一个巨大、沉重的r体,长着一双利爪,  一下子就抠住了刘大方的眼睛。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刘大方的一对眼球就要给抠出来了。但是,足有一分钟,他一动也不动。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仍然定定地看着。那个猛兽也不动了,把手滞在刘大方的眼上,只是狂乱地喘着粗气。然后,那只利爪从刘大方的眼球上挪开,刘大方坐起。稍稍适应了黑暗,他能看出面前是一个鬼一样的人,乱蓬蓬的头发,发着荧光的眼睛,正盯着他,随时都有扑上来将他吃掉的意思。两人对峙着,约摸有十分钟的光景,突然,那怪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胆的吼叫。随即,一切又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整整一天,他盯着刘大方,好像要用目力把他钉在墙上。第二天,又看了刘大方一会儿,那怪人忽然幽幽地说:“你是装疯的,瞒不了我的。”他说话声音低沉,平静,一下子没有了一点狂人的味道。刘大方不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那怪人又道:“我等了八年了,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须知装疯不难,要装到小兄弟你这程度的,天下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了。我自以为性情、心力都到了佳境,现在见了你,才知道后生可畏。”刘大方听他说话有点不着边际,带着辽南口音,更加警惕,把嘴闭得紧紧地,只是用心观察。那怪人又说:“整整八年了,我一直等着你,今天总算等来了,嘿,可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刘大方听他说得越来越奇,忍不住就要问他:“怎么一直等着我?可见你是胡说八道。”终于忍住了没开口,心想:“你想骗我说话,那是妄想。”那人道:“我这么说,你自然是不相信了。说我在此生活了八年,又有谁信?连我自己都像做梦一样。八年来,有多少人进来,有试探我的,有要我试探的,有真疯子,也有假的,哪一次我不是盼着,要老天爷开眼,让我碰到一个跟我一样天生冷淡性情,跟我一样有着血浸仇恨的人,做我的同志,才好联手共举,成此大事。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我知道你的家没了,血的仇恨已经浸透了你的每一个细胞。只有你我这样怀此大仇的人,才能诈疯扮魔,达到如此程度,别说狗p医生,有时连我们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真疯了。血仇到了我们的这一步,r体的东西还算个狗p?为了报仇,我们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小兄弟,一看你的眼睛,我就一切都明白了。你就是我要的人,等了八年,今天,你——来了。”那怪物竟然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怪物收住哭泣,又y恻恻地说道:“他们今天是不会下来了,两天之内,定会有人,下来查看,你要是被我吓住,求着他们带你上去,那就是装疯无疑,后果你自己也清楚。事不宜迟,你快跟我来。”话一说完,怪物转身朝里面爬去。里面黑dd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怪人好像有夜眼一样,灵活无比地在黑暗中穿行。刘大方犹豫了一会儿,便也跟在他的后面,心想,且看他要搞什么鬼。不一会儿,就到了绝地,此处是光秃秃的墙壁,再无路可走。怪物停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憋了一会儿,终于说:“你要是我的对头派来的,要坏我大事,那也是天意使然,我梁文一生之中,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机会了,焉能再让它错过?是什么命让上天去决定吧。”说到后一句已是满腔的赌博的味道。水泥墙壁光滑如镜,显然是人手拍过千万遍的,怪物此刻又轻轻拍着墙壁,说:“知道这井的来历吗?它原先是日本人开的医院的冰窖,专门用来装死人的。解放后一直没什么用,直到把我弄进来,才当成了一个实验的狂入井。八年多来,我一刻也没忘了血仇,自然一刻也没放弃逃出去的梦想,三天前,这梦想终于成了现实。”话一说完,他的手在墙上重重一拍,只听喀啦啦一阵响,平整的水泥墙上,有一块水泥砖转动了半个圈,自行脱落下来,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完整的墙壁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d口,刚好能挤过一个人的头和肩膀。有一股冷风从黑d中吹出,令刘大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怪物说:“你看脚下,这口井现在离地面不是一百米, 而是八十八米了,所有的垫土,都是从这d里挖出。”说完,他头一耸,就爬进了黑d。刘大方心下骇然,也紧紧跟上,挤了进去。 d里很窄,人过去几乎要用力挤,像土憋鼠那样钻才能通行。足足钻了有三、四里之遥,前面的怪物才停住。刘大方到这时才知道,八年里,用手一点一点抠出这样一个伟大工程,此人的心劲,到了何种骇人的程度。怪物说:“现在是后半夜一点二十,再过十六分钟,我们再上去。”他于黑暗的地下竟对上面的时间如此清楚,刘大方又惊又佩,忍不住就问:“为什么要等十六分钟?”怪物说:“这里是佳木斯东站,再过十分钟,有一列去j西煤矿的火车要进站。我试过了,从这上去到车站,需要六分钟。”刘大方奇道:“我们要去j西煤矿?”怪物道:“一点不错。”刘大方更奇:“去那干什么?”怪物说:“去找一个人。”刘大方问:“你的仇家?”怪物点首:“可以这么说。”刘大方顿了一会儿,说:“你找你的仇家,为什么要我跟你去?”怪物叹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以你自己的力量,如果能报仇,你就不会装疯了。没有你,我也报不了仇。”刘大方怎么也不明白了,还要再问,怪物忽然发起火来,厉声说:“你到底想不想雪恨报冤?这么罗里罗索,如何干得成这件大事?从今以后,一切都听我的,行事之时,该让你知道的,你自然就知道了。好了,现在时间到了,跟我上去。” 两个人爬到上面,从d口出来,都长长透了一口气。乍然见到星光,又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对刘大方来说,真像是做梦一样。他此时方从心眼里感激救他出死地的这个怪人了,回过头来,就要向他表示一下。就这一回头,刘大方真如见了鬼一样,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你、你——”他指着怪物,再也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人矮着身子,瘫在地上,自下胯以下,竟然是没有腿的。那人说:“看什么?还不快背上我,火车就要进站了。”刘大方就过去,一弯腰,将他背了起来,快步朝东站奔去。 到了站台,那列去j西的车正好进站。刘大方背着没腿的怪人,趴上了最后一节车皮。这是运煤专车,往回返时是空的,因而开行的速度很快。站台的灯光打在车厢内,刘大方看清了自称梁文的怪人的相貌。他面色惨白,须发拂肩,看上去年纪有五六十岁了,可是眼睛却又显得像年轻人一样有力。在车上,梁文让刘大方把自己的家仇说了一遍,他默默听完,什么也没言语。车行了一天,第二日傍晚驶进煤矿区。梁文叫刘大方把车上的铁锹拿上一把。在一片荒草枯木地带,火车拐弯,速度骤然减低,梁文叫道:“跳!”就先自一个人跳了下来。刘大方跟着跳下,一见这里左右都没人烟,去那里找什么人?一时不明所以,又想开口问。忽然想到在地井中他的一顿训斥,只好把话忍在肚里,且看他如何行事再说。梁文好像来过这里,对眼前的一片景物不时发出慨叹,有一种见景生情的意思。刘大方依言背着他在荒草丛中往前摸索前行,这时天就黑暗下来,远远近近只能听到秋虫的哀鸣。不多时,刘大方便从几百米外,看到前面有一小片绿色的磷火在闪烁,不由得头皮发紧,知道那是一大片老坟地。梁文指挥刘大方在坟地里绕了几绕,终于让他停下,自己下来,爬到一个几乎塌倒了一半的坟头前,像看小说那样看个仔细。那座坟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上面的蒿草几有一人多高。梁文坐了下来,让刘大方也坐在他身边,背靠着那个坟。一轮残月在身后升了起来。 梁文说:“让你背了我这一路,你心里可能把我的祖宗都骂遍了,心说什么他妈的共报血仇,还不是让我当你的腿脚使唤? 老弟,你骂得有理,我是得找一个人当我的腿脚。可是,你只猜对于一半。我要你跟我一起干,自有原因。现在,还不到预定的时间,我们有空,我就来把因头告诉你。”说到此处,梁文把话顿住,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鬼火,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刘大方以为他不想说了,却听他开口:“说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家住在辽集,那是辽河边上的一个小镇。我那时才三岁,两个姐姐是双胞胎,也只四岁多一点。父亲十六岁就娶了我母亲,母亲比他大五岁,可是两人感情很好,我们一家人都过着舒心的日子。当时刚解放不久,父亲有点文化,就在镇公所当文书。尽管生活清贫,当地人都感觉和平自足,与世无争。唯有一件事,让当地的人心不能平静。不知那年开始,辽南一带出了一个邪教,叫‘拍花党’。他们是一伙流氓和杀人狂,专干抢劫和杀人的勾当,而且,做案的方式总是极神秘的,让人觉得来无影去无踪,摸不着头脑。公安机关多少次跟他们较量,总是破不了这个组织。一提起‘拍花党’,镇上的人没有不害怕的。 “有一天晚上,我们全家都睡下了,父亲和母亲在黑暗中还聊了一会儿,父亲叹息说:‘那拍花党越来越猖獗,前天在沈阳又做了一件大案,把全国人民捐献给志愿军的一批钱物给劫了,内里听说有一幅古画挺值钱的,人民银行给估价,值好几架飞机哩。’母亲听着害怕,就不让父亲再提拍花党的事了。过不了多会儿忽听见窗户上边有动静。母亲先听见的,就捅父亲。父亲悄悄起身,拿到一把菜刀,到了窗前,把灯打开。就看见一只手从气眼伸进来,正在摸索,找里面的挂钩,想打开窗户。父亲一刀就把那只手给砍了下来,只听外面一声惨叫,就没声了。公安局把那只手拿走了,说是拍花党的,他们当线索去破案。过不了几天,父亲忽然接到上级通知,去省城开会。临行前,母亲说她眼睛这几天老跳,让父亲小心在外。父亲一走,第二天,家里就来了两个过路的女干部,说是要搭船上山东的,借宿住下。母亲是慈悲心肠,焉有不允之理?第二天,那两个女干部走了,母亲发现,她们把两个皮包拉下了,去河边追,又哪里有她们的人影?回家来,母亲等于两天,也没见她们回来取包。她想着从包里发现地址什么的,就打开丁。不看则已,一看包里的东西,母亲顿时大叫一声,背过于气去。父亲被肢解成八块,就分装在那两个包里。 “那时我小,不大懂事,只记得母亲没过几天就带我们坐上船,远到他乡去避祸。大约过了两年,有一天晚上,一个黑衣蒙面人跳进了我家窗户,把母亲、两个姐姐都杀了。杀到我时,我盯着他露出的两个眼睛,一声也没哭,只是问他:‘为什么?’那人就住了手,把我给丢下,又跳窗走了。可能是因为我太小,他认为不值得杀了。从此,我怀揣着全家人的像片,流落四方,一心要找到拍花党,给父母亲和两个姐姐报仇。可是,到我十二岁那年,听说拍花党镇压的镇压,判刑的判刑,剩下的大多都分散到东三省以至全国,化成各种身份隐蔽起来。这种情况下,我把牙齿咬碎了咽在肚里,也再没别的办法。直到有一天,老天爷开眼,让我碰上了一件事情。 “那是文化大革命刚开始,有一天,我流落到j西,在向阳街上转,看着人们忙着把临街的房子一律涂成红色,破四旧立四新。这时候,有一大帮人围成一圈,吵吵八火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上前,见红卫兵正在批判一个人。那是一个老头,像大烟鬼一样,却穿着女人的衣服。原来他装扮成老太太,混到一帮在山坡玩的小姑娘中间,把一个小姑娘骗到没人的地方,给qg了。这时,红卫兵正在搞革命、抓大事,对于老头,只是让他向毛主席像请罪,问他拥不拥护文化大革命,老头说拥护,就把他放了。人们一哄而散,我却拿眼睛找那老头。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焉能放得了他。那老头正绕过街角,想溜之大吉。我悄悄地跟上去,穿过一个桥d时,我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把他扔进一个矿坑,骂道:‘j污幼女,还想活命?!’就要用大石头把他砸死。他连连向我求饶,见我不允,忽然哭求道,只要我不杀他,他就让我发一大笔财。我笑他:‘你个瘦鬼,倒有肥财?’他见我不信,就指天发誓,说只要我得到那幅画,就是全中国最趁钱的人。我问他:‘什么画?’他说是石焘的《听鹤图》。我一听顿起疑心,把他拉出坑,详加盘问。他说,那幅画现在埋在一个坟里,只要我取出,那是国宝,我就什么都有了。以他这等杂碎之人,何以知道这样的事?当下,我就对他用刑,他说出原委。那家伙半条命都断在我手里了,最后终于说,他原本是‘拍花党’,解体后,就混到这边来,眼见活得有一天没一天的,恢复组织的话,连提都不要提了。可以想见,当时听到这个情况,我是激动如狂。记得家里出事的那个晚上,父亲跟母亲提到的,就是‘拍花党’抢画的事。这不是苍天有眼又是什么? “他告诉我,藏画的那个坟里埋着的,就是他们的总瓢把子。他的棺材里,还有一份‘拍花党’的名单,全都是隐藏在全国各地的成员。他说到这,我简直要疯了,把他提了起来,说:‘你、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自取?’他说,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个人,但谁也不敢。我如何肯信?又要打他。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这样:‘现在我告诉了你,随时都要没命了。’说也奇怪,这话说完,他就像见了鬼一样地睁大眼睛,往我身后看。我回过身来,什么也没看见。再回过身,刚要骂他,却见那家伙已经吓死了。 “我当天晚上就去老头说的那个地址,找到了那个坟。那家伙曾告诉我,要取画,绝不能在晚上十二点以前。一来心如烈火,二来当时哪里注意他的鬼叫唤?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举锹就要挖坟。先是听到一个女人哭,接着就有一个壮汉跑过来,边跑边叫:‘是谁敢挖俺家的祖坟?’看到我,抡起手中的铁镐就朝我砸来。我知道,这是拍花党一伙的,当下更不答话,就回手给他一铁锹。谁知邪门,那壮汉竟不闪避,让我的铁锹正好劈在他的光头上,脑袋立刻开了瓢。这时才有一个妇人出来,大叫:‘杀人啦,救命啊!’我就被抓住了,送进了公安局。我说拍花党的事,说那是藏赃的坟,哪有人信?不久,我就以毁钱家祖坟、伤钱大狗性命,被判死刑。在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的情况下,我怎么办?装疯。吃屎、喝n、活吞耗子,什么我没干过?最后,跳进公安局邻院的铁厂的铁水锅里,硬是把两条腿烧成了灰,他们才相信我是真疯了。 “我刚入狱时也想过:是不是那个糟老头跟我开玩笑?后来,才知是真的。在装疯下井来的人里头,有两个就是拍花党的,想把我除掉。搞明白他们的身份,我都将其干掉了。其中一个招认的情况,跟那老头说的一样。那画和名单,就在这个坟里。” 梁文说到这里,一回首,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身畔的坟包。刘大方听完这个故事,毛发直竖。他站起来,目视着这个坟包,感到长草中似有精灵在狞笑,真有说不出的可怕。八年里,梁文每日刨d泣血、刻刻以求的,就是来挖这个坟?“找到那个名单,”梁文说,“你就把它带到北京,送交公安部。他们就会抓,到所有的潜伏的拍花党,我家大仇得报。立此大功,你的天大冤枉,他们也会聆听,调查,真相就会大白,害你刘家的王栋就会彻底完蛋。你说,是这样吗?”刘大方热泪盈眶,扑到梁文的身上,颤声叫道:“大叔,你真是我刘家的大恩人尸梁文笑道:“先别叫叔,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还没完哩。那幅画,你就拿去,算是咱们共事一场,我交了个朋友。”刘大方声音都变了:“不,大、大哥,这不行,画是你的,你应该得,我决不能要。” 梁文半天没言语,眼睛看着天边,黑暗的夜空,地平线上似乎有闪电在走动。他终于回过神来,说:“我要吗?没那个命了。只等完成这件大事,我就一个人,像受伤的黑瞎子一样,悄悄地到没人的地方,闭目等死了。在地下将近八年,你以为我还是正常人吗?你哥哥只有半年的活头了。我得了骨癌。医生早就确诊了。狗p医生,用不着他们说,我自己早就知道了。大方弟,哥哥的难受,自己最清楚啊。”他握住刘大方的手,眼泪洒落下来:“你说,为兄的,能不需要你这样一个好弟弟,共报家仇,才不枉为人吗?尸刘大方哪里还忍得住,叫一声“大哥!”扑在梁文的怀里就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梁文先收住泪,说:“好了好了,到十二点了,咱们动手。”刘大方说:“大哥,你还真信十二点这鬼话?”梁文说:“不怕你笑话,兄弟,哥哥遭际大难,把人事看透,鬼事却越发地看不透了,不是迷信,我是越来越觉得人事都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拍花党这事,你说还不够奇吗?让我家遭难,又落到我身上这个机会,让我复仇。拍花党本身就行事诡秘、神鬼莫测的,说十二点前不能动,自有其中道理。要是你我都能明白,那它也就不是神秘了。”刘大方就不再说话,挥着从货车上抄来的那把管锹,开始挖坟。一边挖,他一边感到自己的后背上,飕飕地直冒凉气,心中就有y森森的感觉。壮着胆,他把坟头挖掉,露出了棺材,已经朽烂不堪。他一锹就把棺材板掀起,惨淡的月光下,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古画、名单?连尸体也没有,只有一个骷髅头,一只癞蛤蟆从里面跳出来,把骷髅头弄得的溜溜乱转。 梁文大叫二声,就跌进坟坑中,心痛得不想活了。刘大方含泪去扶他,为这个残废人的悲惨命运而心碎;八年来他用血和命换来的梦想,到头来终是泡影。他下到坟里,往下蹲,想把梁文抱出坟x。他忽然发现棺材里有一个奇怪现象:在它的顶端出现一个d。事实上,整个一头都被挖空了,而且是人干的。他把梁文唤醒,把自己的发现指给他看。梁文不顾一切地爬过去,把头塞进那个窟窿,刘大方想拉住他,他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过了几分钟,他又从窟窿里钻出,满脸都是泥土,对刘大方说:“是行家干的,专门盗墓的人才有这手艺,好像就是这两天干的,土还是新茬子。我进去,你到那边看看。”刘拉按他所指,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坑,不一会,梁文就从坑里钻出来了,说:“这是打地x,专长盗墓的都这,么干。问题是,这个盗墓的怎么会知道拍花党的秘密?” 两人商量了一会,梁文说:“为今之计,只有在附近屯子和集镇转一转,把这一带盗墓贼的情况摸一下,我估计,此事十有,是他们干的,只要把人头找到,就好办了。”当下,两人来到一个集镇,夜深入静,摸进一家小面馆,把一蒸屉的剩馒头都给吃了,又各喝了一大碗米汤,才精神头十足地出来。路过一家理发馆,梁文说:“咱何不干净一下,免得让人看到骂咱是臭要饭的?”说着,他的手在门上鼓捣两下,那锁就开了。刘大方对他的本事啧啧称赞,梁文说:“有什么了不起,没家的流浪儿,谁没这点本事?”在里面,拿起推子,互相把头剃干净,脸也刮了,临走,梁文又从抽屉里拿了五十块钱,说:“咱们今晚可以住旅馆了。” 有一家“前进”旅社,在背街巷里,生意不怎么好,服务态度就比较端正了。值班经理见刚进来的这两个旅客没有介绍信,采取的变通办法是这样的:让他们填上是住半天的特殊客,这样,按照规定,就不用介绍信,而实际上,他们愿住多久就住多久。梁文和刘大方住了三天,天天出去转悠,打听挖坟盗墓人的情形,找到了两个,再一细查又都对不上号。这天正在屋里着急,就听隔壁房间又住进了人,是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看不出是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显得神秘兮兮的,尤其那对中年人,老是嘀嘀咕咕,背着那姑娘商量什么事情。刘大方出去转了一天,回来,梁文说:“我看隔壁的人有点邪门,多长一只眼睛,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刘大方答应,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想:“他们是谁,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这天晚上,隔壁就吵了起来,那中年女人骂姑娘:“你的满哥好端端的在沈阳,怎么会是我们把他害了?小臊x两天不见男人,x就痒痒,没根没据地瞎梆梆。”那姑娘挨骂,并不还口,只是低声压抑地哭泣。那女人又骂了些更难听的,这时那男人就c进劝道:“七姐,你也别跟她生气了,她还是年轻,扳p股凑嘴,不知香臭。我说秀梅呀,你也别给脸不要脸了,啊?满江是啥货你自己不知道?七姐和我好心好意,介绍这活给他,还不是看你们外地来的,想钱想疯了似的,不是你自己说吗,等着钱结婚用?说好了三天回来的,谁知道他扭x晃腚的逛到哪去了?你急?我们比你还急一万倍哪,可急有p用?你要是再闹,七姐我们可对你不客气了。听见没有?”半夜里,姑娘都睡下了,那一对男女还在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二天晌午过后,隔壁忽然热闹起来,那对男女从外面回来,买了大包小包的酱牛r、猪耳朵、猪口条、脱骨扒j,招呼那姑娘起来,收拾桌子,从值班经理那儿借来盘子、碗、筷子什么的,就大摆起吃的架式。那男人还弄回来一瓶“兴凯湖”葡萄酒,就一人一碗,三个人连吃带喝起来,气氛显得好不高兴,哪里还有昨晚的敌意和气恼?那两个男女不住嘴地说  话,大笑,互相敬酒,着姑娘喝。那姑娘则始终提不起精神,偶尔说句什么,便再也不言语了。梁文听了一会儿,说:“不好,要出事。”话说完还没一会儿,就中的隔壁咚的一声响,似有人栽倒在地上,紧接着,就听见那个中年女人杀猪似地大叫:“哎呀,不好啦,杀人啦!”然后就听那姑娘尖叫的声音,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和那个中年女人在后面连追带喊:“抓住她,抓住那个小臊x!她是杀人犯!”梁文、刘大方和其他旅客出来,见那年轻姑娘跑远,中年妇人在追。隔壁房间的地上,躺着的正是那个中年男子,口鼻出血,显然中毒而死。 不一会儿,那中年妇人回来,没抓到姑娘,一边叫警察,一边大哭大闹,骂值班经理没去帮她追,又趴在死人身上大哭。梁文朝刘大方使个眼色,两人回来,刘大方说:“刚才你怎么知道要出事?”梁文说:“昨夜那两个男女商量,别的没听清,只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把那姑娘打发了。一听他们忽然摆起酒来,催那姑娘喝,自然就没好事了。”刘大方愕然道:“你是说那男人不是那姑娘杀的?”梁文说:“当然不是。”刘大方迷惑,梁文说:“走,去找那姑娘,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两人顺着妇人回来的方向,转了一下午,什么也没有。回来的路上,梁文说:“你太累了,放我下来,咱们歇歇,”便在一孔破砖窑前坐下来。刚喘了一口气,就听到有人在哭,隐隐地就是在砖瓦窑里面。两个人对视一眼,遂一起动作,悄没声地摸进去。果然,那姑娘坐在一个废墟台上,悲悲咽咽地抽泣着。猛见两个人出现,她大惊,就要跳起来逃跑,梁文手是何等的快,一把将她按住,说:“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害你的,是救你的。”姑娘又挣扎,再看刘大方的表情,方知就是与她同住一个旅馆的人,不解,问道:“你们抓我?人不是我杀的!” 梁文说:“我们知道不是你。坐下,姑娘,把你的事怎么怎么来怎么怎么去,给我们详细说一说。”看着她疑问的目光,刘大方说:“我们是出差的,可是,只要你受坏人欺负,我们就能帮你。”姑娘点点头,感激地看他们一眼,把经过说了出来。她和未婚夫满江,家都在吉林四平地区,那里的农民干一年活,到年底分工分,不光分不到钱,有时还要倒欠队上的钱,穷困使人快发疯了。秀梅和满江为了凑出结婚的钱,来到j西,想在矿上找个活,又哪里找得到?眼看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两人急得要跳井。就在这时,认识了韩庆国和他的相好,一个女破鞋。韩庆国说他是搞探矿的,正要找一个帮工,问满江愿不愿意干?还有什么不干的?满江还磕头认了他做师傅。后来才知道,那所谓探矿,乃是挖坟盗墓,韩庆国是个职业墓耗子。为了钱,满江一咬牙就跟他干了。 五天以前,韩庆国忽然找满江说,有人找他给一个活,要他们俩连夜干。满江回来说,从坟里挖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是两卷纸,怪里怪气的,其中一卷看上去有年头了。韩庆国连夜把瓶子拿走了,说是给一个人送去。过了两天,韩庆国回来,骂那人不够意思,原先说好的给一千,结果才一百,就分给了满江五十。吃饭的时候,韩庆国说不知那瓶子有什么古怪,肯定值不少钱,就让满江去找那人要两千,说他已经打听好,那人这几天来在沈阳,把地址给满江说了。满江当天夜里就出发,说好第三天就回来的,可是,六天过去了,音信全无。秀梅就急了,要到沈阳找满江,韩庆国却说什么也不让她去。今天f午,韩庆国和他的相好忽然弄来酒莱,招呼秀梅吃喝,不知怎么,喝着喝着,那姓韩的就一头栽倒在桌子下边死了。 刘大方看着梁文,问:“大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梁文说:“他们是想下药毒死秀梅,y错阳差,倒把自己人给药死了。” 刘大方点头:“我想也是这么回事。”梁文问秀梅:“喝酒时,你没注意到他妇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秀梅说:“他们俩老是鬼鬼祟祟的,一会儿使一个眼色。”梁文问:“你们用一样的杯子?”秀梅点头。梁文又问:“可曾注意,他们的杯子跟你的混了没有?”秀梅再也想不起来了。知道是韩庆国两人想害她,这姑娘吓得脸都变了,一时不知是悲是惧,怔怔地坐在那里发呆。梁文和刘大方都在想这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害秀梅,显然,是怕她去沈阳找满江。为什么?梁文忽然一拍手:“满江被他们害了。”秀梅和刘大方都是——愣,齐声问:“什么?”梁文说:“他为何要钱回来,又打发满江去?满江为何去而不返?秀梅要找,为什么他们又怕得要死?只有一个原因:满江早已不在人世,可以断定,那天晚上,他前脚走,后脚就被害了,而且,肯定是韩庆国两口子跟在后面,偷偷下的手。”秀梅倒吸一口气,“妈呀”一声,就哭起来。 梁文当下把秀梅安排到一家农户住下,就和刘大方一起,又回到前进旅社。韩庆国的女人把后事刚料理完,正在收拾东西要走。刘大方和梁文没敲门,直接进去,把她吓了一跳。她张口要骂,却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指住了自己的胸口,哪里还敢有动静?梁文说:“害人不成反害己,这话今天应了吧?”韩庆国女人脸色煞白,颤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梁文说:“找你麻烦的人。快说,你们为什么要害秀梅?”韩庆国女人一闻此言,脸色更加难看,说:“她下毒害死了我男人,怎么倒是我们害她?”梁文冷笑一声:“你以为在跟三岁小孩子打交道吗?”对持刀的刘大方说:“二弟,今晚咱们俩打个赌,看这个女人的心是什么颜色的,我说是黑的,你看呢?”刘大方说:“我看是灰的,跟狗屎一个色,不信,我跟你赌五块钱。”一颗人心只值五元钱,把韩庆国女人吓得面如土色,她当下就跪了下去,泪流不止,说:“两位大爷,饶命。”梁 第 11 部分 欲望文 第 12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一颗人心只值五元钱,把韩庆国女人吓得面如土色,她当下就跪了下去,泪流不止,说:“两位大爷,饶命。”梁文说:“饶命也不难,只是我们要问的事你都得知道,而且都能答上来。”到了这个地步,韩庆国女人还有什么不能说?就一五一十把害死满江的经过讲了。 原来,韩庆国不知从什么人那儿揽到一笔活,要掘个老坟。那人出价一千,条件是,此事要干得绝对机密,不留任何痕迹。韩庆国和满江把东西掘出,由韩庆国亲自到一个地方给了那人,领了钱。满江嫌钱少,还要朝韩庆国要,两人就起了仇隙。韩庆国骗满江说那主儿还能再给一笔钱,让他去讨。就在半路上,韩庆国悄悄跟上,在一家大车店里把满江活活用枕头闷死了。秀梅对此开始怀疑,一会儿要去沈阳找,一会儿说是要到公安局报案。韩庆国觉得她是个祸害根,就和他女人商量,把她弄死。第二天他就买来一包耗子药,喝酒时,悄悄放进秀梅的杯子。谁知劝来劝去,秀梅只是不喝。韩庆国和他女人倒喝得云山雾障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把酒杯搞混了,秀梅的那杯酒,就让韩庆国给喝了进去。至于韩庆国找的那个“主儿”,这女人却死活说不知道,铁青着脸说:“二位把我做成r酱,我也是不知道。”刘大方一抻手,把她的手提包抢过来,扔给梁文。梁文从里面找出一张火车票,是今晚十一点的,此外,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沈阳奋斗街乙15号”。梁文笑道:“看来,你倒是想找那个主儿去呀?”那女人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刘大方一把将她脖子勒住,按到床上,嘴巴堵住,捆了个结结实实。 两个人出了那女人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住房,悄悄商量,决定马上动身,去沈阳找那个神秘的“主儿”。出了旅馆,两人来到车站。刘大方问:“这个主儿就是拍花党?”梁文说:“即使不是,也跟他们大有渊源。我推断,那人探听到了拍花党的这个秘密,或者,他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只是机会未到,不便就取。” 想了一会儿,他又摇头:“不对,不对,拍花党知道此秘密的没有几个,可“长期以来,谁也不敢动弹,为什么?因为他们都害怕,都互相牵制着,谁也不敢动。那主儿找人挖坟,一定要找一个局外人,所以韩庆国肯定不是拍花党的。满江也不是。剩下来,就这个女人的身份不清楚了。为什么她会跟韩庆国在一块,不明不白?那人怎么就找到了韩庆国?这一切,谁是中间人?”刘大方说:“你意思是,那个女人?”梁文惊讶了一声,说:“不好,咱们上当了。”刘大方一惊:“上当?什么当?”梁文说:“杀满江、杀韩庆国的,都是那个女人,她不是拍花党,也是那主儿的亲信,一切她都是按那主儿的命令行事。所以,现在,事情办好,她要去找那主儿,回到主子的身边去了。快走,”他催刘大方,“赶快回前进旅社,再审那个女人。” 两人回到小镇上,天已经黑了。进到旅馆,悄然来到那女 人的房间,他们看好左右无人,才推门进去。屋里黑着,刘大方打开灯,再一看床上绑着的那个女人,见她还老老实实地躺着,便放了心,走上前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今晚……”话到这里,猛然顿住了。只见那女人眼睛大睁,表情有说不出的可怕,已经死了,胸口上c着一把刀。梁文看了良久,才说出一句话:“那主儿的人可不止一个啊。”就沉思起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两个人一到沈阳,就找奋斗街。那是一条林荫路,看不到居民和店铺之类,只有一栋一栋的小楼在树木丛中露出尖角。他们找到乙15号,发现那是一个花园别墅,门口还有卫兵在站岗。拍花党的人竟住在这样的高干楼里,几乎有点匪夷所思了。刘大方怀疑地看着梁文,说:“别是搞错了吧?也许沈阳不止一个奋斗街哩。”梁文说:“沈阳我比你熟,叫奋斗路、奋斗区、奋斗胡同的不少,但叫奋斗街的就这一个,不会错的。”等到天黑,两人从北面的树林那边翻墙而入,竟没有被岗哨知觉,均觉得有点侥幸,汗水早把全身湿透了。 院子里有一座样式奇特的楼房,刘大方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洋楼”。它是白色的大理石结构,前后都有草坪和花圃。他们溜到后面,悄悄趴着窗户,往里偷望,发现里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显然是有什么庆祝活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多是干部模样的,人人都显出喜庆的笑容,张罗办事的勤务更是跑得要飞起来,增添了忙乱的气氛。后院只有锅炉房是冷清的,没有人,门是锁着的。梁文把锁打开,刘大方背着他进去。里面有一扇高窗,跟主楼的地下室是相联的,刘大方把门撬开,两个人就爬了进去。 他们钻出地下室,才知到了一楼的楼梯间,里面装满了打扫厕所、清洗地板的工具和杂物。门是撞锁,从外面锁住,他们在里面自然可以打开。听到上楼的人和下楼的人都没声了,他俩才小心地出来,顺着楼道往左边摸过去,探望一下这里的情形。就在这时,从对面的方向有脚步声传来,而且不是一个人。原来前面是一个拐角,那边还有一扇旁门,供勤务人员进进出出。刘大方背着梁文,躲避不及,见身后有一扇门,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慌忙闪了进去,回手把门关严。两人还没喘过一口气,就听那脚步声也在门口停下,不一会门打开,那两个人竟也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也把门紧紧关上。刘大方和梁文忙躲到一个书架后头,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书房。 透过书架上的缝,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他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那人的面孔朝向这边,是个像中学老师模样的人。只听背对这边的人问:“都干净了?”那人说:“一个也没跑得了,还有那个秀梅,也解决了。”背着的人又问:“七姐怎么先让人给绑了,什么人干的?”中学老师模样的说:“不知道,很可能是秀梅找的人,她一心要报复。回头我再去查。”背着的人就说:“算了,这回事闹得不小,你赶快走。这笔钱你拿着,知道什么意思吗?”那人忙说:“那怎么能忘?我从来就没见过你,永远也不回来了,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这个人了。”背着的人哼了一声,说:“知道就好,给你,这是车票,直达广州,到那儿以后,该去哪儿,你自己清楚,对吧?”那人说:“是,是。”背着的人说:“快走吧,开车还有二十分钟了,误了车,事情就复杂了。”那人一看表,顿时惶恐急了,因为那时间几乎是无法让他赶上车的,口里说了声“是”,转身就跑,似乎魂都吓没了,楼道里传来他的狼狈的脚步声。 背对着的人等了一会儿,冷笑一声,伸手开门,想要出去,停了一下,他又把手缩了回来。显然,他听到了书架这边有什么动静。慢慢地,他转动身子,就象一个沉着的猎人一样,本能地作好了准备。就在这时,刘大方低吼一声:“王栋,你——这个黑心狼,看你哪里跑?!”就带着风扑了出去。刚才在书架后面,他几乎已被极度的惊讶和激动压倒,双手把着书架,怎么也控制不住全身的颤抖,这就样,将书架带得几乎有声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来在这个地方,要找一个神秘的人,而这个人竟是王栋,他日思夜想生啖其r的大仇人。梁文所说的“人事鬼定”,莫非真有其理乎?听着王栋说出第一句话,刘大方的脑袋里就嗡地一声,人都差点没跳起来。接下来,他说的话,刘大方如何再听得进去?他强力挣扎,不让自己昏倒。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象一头疯狼一样,朝王栋扑上去,要把他按倒在地,把他一下子粉碎。这是他的机会,而且,很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刘大方再没有犹豫,全力以赴,牙咬得直响,双手已经抓住了王栋。 王栋一回身,没有跑,却迎着刘大方向前一冲。刘大方只感到胸口一紧,一阵剧痛,就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c在了自已的左胸下边,深得吓人。他没想到,王栋为了约会那个人,早已备下了这把利刃。刘大方还想再上,哪里还有力气?身十一软,就倒在王栋的脚下。王栋看清是刘大方,干笑两声,说:“好小子,你还没死,跑到这儿送小命来了,也好,省得我再c心了。”说完,一下子将刀从刘大方身上拔出,就要再刺,将他彻底结果。然而,他这一刀没能刺出。一双无声的胳膊,不知何时出现,一下子从背后将王栋紧紧地抱住。王栋欲挣脱,却哪里受得了那双特殊胳膊的力量?他被摔倒在地上,匕首也被夺了过去。 梁文挥刀就朝王栋的脸上扎下,力气之大,足以将他的头钉到地上。刀在半空,忽然停住不动。就像突然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样,梁文几乎不能说话了。他看着王栋,嘴巴张了几张,才发出可怕的一声:“爸爸?!” 吓得半个魂已经飞掉的王栋,乍听此声,睁开眼睛,比梁文还吃惊。他显然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拼命瞧着,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这一下子使他的脸变了形。他问:“你、你是谁?”梁文呆呆地看着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他十九年来每时每刻都带在身边。王栋就站在他母亲的身边,手上抱着的小男孩就是梁文。多少年过去了,王栋的容貌几乎没有大变,只是更深沉些、更有干部的气派了。王栋坐起,从梁文手中接过照片,那发黄的像纸,对他来说几乎有一百斤重,用两只手举着,他的全身仍在颤抖。看了好久,他的脸色已经像死人一样。“文儿,我的孩子。”他叫唤一声,就要朝梁文扑过去,眼泪洒落了两串。 但是,王栋一下子又僵在那里,不敢动弹。梁文手里的刀正对着他,眼中喷着可怕的火焰。王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把眼睛躲避到一边,说:“儿啊,我、我对不起你们。”梁文不理他的茬,只是死盯着他看,许久,才突然说道:“原来如此。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你杀了妈妈、姐姐,那个蒙面人原来就是你。我当时看到你的眼睛,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他一定跟我有某种关系。我太小,怎么能悟出那是什么样的可怕的关系啊。”他仰天长叹,泪如泉涌。王栋脸色煞白,不能说话。梁文的刀就悬在他脸前,颤悠悠随时都要刺下来。屋里静得落一根针也能听见。王栋忽然呜咽着哭起来,说:“儿啊,你杀死我吧,我一点也不怨你,我是罪有应得。”说罢,闭上眼睛,大有引颈就死的架式。梁文的刀动了几动,就是落不下去。他忽然一把抓住王栋,厉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讲清楚,我好到母亲坟前有个交代。” 王栋睁开眼,叹了口气,又停顿了好半天,才说:“嗨,说来话长。我跟你母亲结婚,尽管是老人包办的,她又比我大四五岁,可是,我们的感情很好。我有好妻子,小孩又可爱,日子过得是美满的;唯一的不满足,就是我当时做个小小的文书,是给人打杂的,老大不舒服。我背地里常常流泪,想:‘我梁人什么味?’这样想着,觉都睡不着了。你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哪解得了我这份野心?以为我病了,只管炖小j给我吃,让我睡好,家里什么活也不要干。我的心病可是一天比一天重了。 “有这么一天,镇公所来了一个人,自称姓王名栋,是从盘锦的育红中学毕业的,现在要去佳木斯,投奔一个亲戚。路过此地,他住在镇公所的招待所里。为在食堂吃饭,他要买饭票。镇公所的伍秘书就让我给他办一下。我知道,育红中学的孩子,都是烈士子弟,就一边给他数粮票,一边跟他聊起来。那王栋说,他父母亲在解放锦州的战斗中都牺牲了,他就给送到盘锦,在育红学校从小学念到中学,去年才毕的业。他父亲有一个老战友,现在在佳木斯地区公署当干部,写信来,让他去佳木斯,给他安排工作。我一听,羡慕得不得了,说:‘这回你可要抖起来,当大官了。’他说大官不大官的不用想,父亲的老战友不会亏待他,这倒是真的。他走了以后,那一个下午,我什么工作也干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那个王栋到佳木斯以后,如何飞黄腾达的情景。那天晚上,我做了不知多少梦。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伍秘书就跟我说:‘小梁子,你快去招待所一趟。’我问:  ‘什么事?’伍秘书说:‘昨天来的那个育红子弟,不知怎么,半夜发起高烧来,怪吓人的,你看看,不行的话,赶紧送他去医院。’我就急忙去招待所,一见他,果然躺在炕上,烧得人事不省的,见着我都不大认识了。我就叫了一个中医来,给他看了一回。把了脉,又开了药,那中医说他是水火攻心,当是旅途劳苦所致,把药服下去,将养几天,也就好了。我就每天都去照看他,果然,他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跟我说话,把他的身世、他的父母亲、还有他父亲的老战友的事都跟我说了。我们俩成了好朋友。有时我就想,如果是我,而不是他,此刻要去佳木斯,那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啊。他刚去镇公所那天,有个妇联干部说他长得跟我挺像,猛不丁一看,还以为是我的弟弟呢。这时我就想,如果真是亲兄弟,我们一起去佳木斯,一起当干部,该是多么美丽的前途啊。 “那天晚上,咱们家就出了事,有人想抢劫杀人,十有,是拍花党所为。我一急之下,把那人的手砍了下来,自知这场祸惹得不小,拍花党很可能来报复。把这话跟你妈说亍,她也吓得不行,要我出去躲一躲。这一句话,倒提醒了我。那天我去看王栋,心里就有了主意。我想,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个机会,我就冒充这个王栋,去佳木斯,以后就一切都有了。主意打定,我就回家编了一个话,说上级让我出差,明天就得走。你妈听了,虽然没有说什么,看得出她也是很紧张,只是觉得这倒是一个机会,让我到外地躲一躲风声。第二天,我并没有走远,就在辽集的河边一条破船里猫了起来,直到天黑。夜深入静以后,我悄悄地溜出破船,摸到了镇公所招待所。那个王栋已经睡着了,我小声地敲了两下门,他醒来,问:‘谁?’我说:‘是我’。他听出我的声音,给我开了门,很奇怪半夜三更我会找他,就问有什么事,脸上也是怀疑的样子。 “我装出特别惊慌的样子,跟他说:‘不好了,你是育红的人,可曾有过仇家?’他说:‘没有啊,’一脸傻呆呆的。我显出,奇怪的样子,说:‘那就不对了,今晚我听一个人说,拍花党的人已经来到这里,专找一个从盘锦来的,说那是他们的大仇人,他们是非杀不可,就在今晚动手。’他一听就慌了,问:‘拍花党?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声音都发抖了。我装作奇怪:‘你认识他们?’王栋忙说:‘不,不,我怎么会认识他们?只是那帮人经常残害革命后代,我是听说过的。’我说:‘那就对了,眼下你这里是不能呆了,赶紧跟我换个地方,躲避一下。’他还有点犹豫,经我一催,便也收拾起来。我让他把值班经理叫醒,办退房手续,别的什么也别说。他照我说的办,我就一个人先悄悄溜了出去,在门外等他。 “等他一出来,我就把他领到了河边,进了那条破船,在里面藏身。他还想问我为什么到这里躲,我支支吾吾,趁他不注意,一刀就把他杀了。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可是,奇怪,我却手不抖心不慌,好象是老天爷安排好让我从此以后就做那个王栋似的。就在船里,我把他大卸八块,分别装进早已准备好的两个旅行包里。把包提上岸以后,我又把那破船撬开一个大d,沉到了河底。把我的衣服、用品、以及一切有特征的东西,都塞进包里,又把那张脸故意弄得血r模糊,我就在河南边找了两个跳大神的女人,给她们每人一百块钱,每人一身干部服,让她们把那两个提包送到咱们家的地址。我跟她们说:‘我是公安局的,这是一个特殊任务,包里是什么你们别管,谁要是打开看了,耽误了大事,就把谁逮捕。’那两个女人吓死了,自然照办不误。 “千算万算,我自以为万无一失,却忽略了一个关键点。那王栋虽然跟我长得像,把脸面弄坏,更难以分出真假,可是我忘了,我的头上有三个旋儿,这是别人所不可能有的,而对此,你妈知道得很清楚。她当时没想到,过后也一定要想起来,要查一下的。实际上,当天你妈就注意到了这一层,知道他不像是我的尸身了。她没有声张,因为,她还没想到那是我搞的鬼,以为是拍花党的人弄的j,成心恐吓她。于是,她就在我的坟上留下一个装蛤蜊油的小盒,里面装了一个小纸条,写着:‘我知道梁人胜没死,放他回来,要啥都成。’我那几天就躲在坟边观察她的动静,因为,此计的成败关键看她的反应了。拿到这个纸条,我怕急了,知道时间一长,她早晚要去公安局。把事情一捅破,我冒充不成,反而要落下杀人的罪名。想来想去,我狠下心来,要把她吓走。我想只要她离开辽集,以后偷偷跟她见面,把事情说明白,也许她能理解,就一切都好办了。 “用假笔迹,以拍花党的口气,我给她写了几封恐吓信,并且弄了几只死猫,半夜里扔到她的被子上。果然,她害怕了,搬家到自己的娘家地方。我一路跟踪,想看看她的心理动静。她显得神经兮兮,经常念叨我的名字,要我不管此时在什么地方,一定要回来,那意思,是更不承认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于是这天晚上,我趁你们姐弟都睡了,就偷偷溜进了屋里。你母亲没睡,坐在炕上,见到我,竟也没有什么特别吃惊的样子,倒让我吃了一惊。 “她说:‘你回来了?’只看了我一眼,就把眼皮低下了,像是不愿再看到我。我问:‘你都知道了?’她点点头。我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说:‘你写第二封匿名信时。’我奇怪极了,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写的那个弄钱的弄,一横总是写成个八字,那是错别字,我刚结婚时就注意到了,原先怕你。生气,没跟你说过,可是,天下还有谁像我那样了解你?’我张口结舌,说不出下句话。她幽幽地问:‘你为啥要干这事?’目光中没有恨,没有惧,倒是真正的迷惑和同情。我一激动,就把前因后事说了,并且要她为我保证守此秘密,向她指天发誓,说等我富贵以后,一定接她和孩子同去享福。她半天没吭气,我以为她在犹豫,就又说:‘你要是不信,我到佳木斯,一安排好,过不了一年就来接你。’她说的话吓了我一跳。 “她说:‘你啥时候去公安局自首?’我吓得跳了起来,以为她是开玩笑。她面不改色,问我:‘你不想去?’我叫道:‘那我不是自投罗网了吗?’她说:‘杀了人,还有什么平安日子可言? 你的心咋能象平常一样?要是不自首,我们怎么活?’一脸的认真模样。她显然认为我是一时糊涂,只要自首,就可以治好我的病了。我一看她的脸,就知道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得到她的谅解,要她合作更是没门了。于是,我假装想一想,就又溜了出去。思前想后,我知道自己要活命,就得把事情干到底了。就这样,第二天,我又冒充拍花党的人,跳进窗户,把她和两个女孩都杀了。当时,你一声问:‘为什么?’使我心肠顿时痛如刀绞,再大的风险我也认了,决不能杀死我的亲儿子。就这样,我把你留了下来。” 梁文冷冷地说:“你是要把我留下,做个人证,说明都是拍花党干的,转移视听。”王栋叹道:“唉,我、我是没有法子啊。” 梁文想到自己一家的惨案,尤其是两个无辜姐姐的惨死,心都裂了,这一切竟都是自己的亲身父亲所为,令他发狂。他又颤声问:“后来你又去哪里害人了?”王栋说:“到了佳木斯,我找到那个王栋父亲的老战友,果然没有受到怀疑。相反,他很喜欢我,把我当亲儿子一般看待,安排我在机关里做了事,级别相当于一个副科长。后来,他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我。我干得不错,没有多久,就升为正科级。文化大革命开始,老头就被批斗,一赌气,他就跳江自杀了。我和他女儿到没受什么影响,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在木兰县安家落户,我当了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部长,副书记,一直到县委书记。现在,很快就要提我为地区第二书记了。” 梁文凄惨地说:“踏着亲人的血r,你一路顺风啊。”王栋低头,不再说什么。刘大方这时苏醒过来,听着这一切令人发指的故事,激愤难平,胸口处的血流得更多了。就听梁文问王栋:“你什么时候参加的拍花党?”王栋说:“我?啊,你们就是绑七姐的人啦?”他忽有得色说:“我参加拍花党?笑话。我不是参加拍花党,而是要彻底消灭它。这些年来,想到我家的惨事,跟这拍花党大有关系,因此,我利用一切机会多…方调查,终于掌握了几个前拍花党成员。通过他们,我搞到了拍花党的名单,准备在最近就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样,就为你母亲和多少受害人报仇了。”最后一句,他说得已是慷慨激昂。梁文一声冷笑:“恐怕,你是为自己搞了一张大大的升官符吧?你自杀,才是最正确的办法来为我妈报仇。”说得王栋又哑口无言。 梁文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王栋说:“我的女儿,就是你的妹妹,今天结婚,我自然要来的。”刘大方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睁开眼睛,发出了痛苦的一声。梁文一扭身, 发现刘大方还没死,一惊,忙爬过去,扑到他身边,看他的伤势,把刀也丢在了一边。发现刘大方还有抢救的希望,他回过头,刚要命令王栋去找人,把刘大方速送医院。却见王栋已经把那匕首抢在手里,照着梁文的后背就是一下。梁文一闪,无奈身子残废,如何闪得开,刀子正好c进肺叶。梁文大叫一声,一下子就扑倒在地板上,像一只中箭的j一样抽搐。好在因为他一闪,刀进得不深,他还能说话。回过手,他自己把刀拔出,他竟坐了起来,把血淋淋的刀朝王栋递过去,声音无法连贯地说:“好、好、你、你、来、吧。”王栋把刀一把夺过,又一下要刺在梁文的心脏上。梁文双手一抓,才没有刺中,有一小半扎到了左边的肝区。梁文的嘴里吐出大堆的血沫子,残废的身体因为剧痛而抖动。 刘大方见此情形,发竖眦裂。就在这时,外边有人听到了梁文的惨叫,咚咚咚的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王栋见梁文还能喘气,就一脚踏上去,把那柄c进一半的刀踩进胸中,连刀柄都埋了进去。梁文大瞪双目,惨嚎一声,已然气绝。刘大方哇地一哭,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爬了起来,一下子扑到梁文身上,叫着:“大哥啊,”就用手拔那只匕首,哪里拔得出来?便在此时,外面一下子拥进来好多人,见到这里的一片血腥景象,都惊呆了。 王栋冲人们大叫:“快快快,他杀死了一个人,快把他抓起来,”手指着刘大方。此时刘大方伏在梁文身上,手还紧握着那个刀柄,自己身上,更是血浆大片。他没有看见朝他冲过来的兵,也没有理会人们说什么。因为他看见了王朝霞,她一身新娘子打扮,从人丛中挤过来,见到刘大方的可怕情形,尖叫一 声,就倒在了人堆中。刘大方自己也失去了知觉,不知道是如何被带走的。对梁文的被惨杀,远远痛过了那扎在他自己身上的一刀。 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雪白的病房中。那熟悉的吊瓶,尤其是那种消毒水的味道,使他又回到了两年以前,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王朝霞坐在他身边。这是一个梦吗?他睁  开眼睛,发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人,正是王朝霞。 刘大方吓了一跳,本能地要起来,浑身一阵剧痛又使他躺下来。王朝霞看着他,满眼都是疑惑与不安,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她说:“你、醒了?”眼圈里竟有泪水在转动。刘大方见她穿着军装,有说不出的健美,只觉得头晕目眩,更讲不出话。王朝霞又说:“你已经昏了两个星期了,知道吗?”语音还是那么孩子气。刘大方问:“这——是什么地方?”他费好大的劲,才回想起那天在书房的事情。王朝霞犹豫一下,说:“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有规定的。再说,我来,是不允许的,尤其是爸爸,知道非恨死我不可。”刘大方这才看出,在门口站有一个当兵的,显然,他是在严厉的看守之下。对于王朝霞在这种情形下,竟敢偷偷来看他,刘大方好感动,也觉得这正反映了她的性格。这是一个象天使一样善良的姑娘,却有着一个比恶魔更恶的父亲,上帝啊,这就是你的发明创造吗? 刘大方想到她的婚礼,心如刀绞,咬住了牙床,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冷冷地说:“你来看我干什么?”王朝霞说:“父亲不让我来,临走时说,只要见你的面,他就再也不认我这个女儿。可是,罗书记,他让我来的。他想知道,那天在他的书房,为什么你们要互相残杀。”刘大方一声冷笑,没说话。这本来一下子就明白的,在他的书房出了那么一件大事,罗书记自然要自己先搞明白。听王朝霞说出她原先跟刘大方不仅认识,还有过关系,自然就让她来探听。这是比一百个提审都有效的办法。他问:“那个什么书记,就是你要嫁的人吗?”王朝霞一下子脸红了,低下头,不说话,小嘴紧紧地咬着。刘大方微感歉意,觉得自己伤着她了,就说:“唉,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把那天的事说一说。”他就把如何认识梁文,如何知道王栋的秘密,王栋又是如何狠心害死自己的亲人,在书房又是如何逞凶,详细说了一遍。 使刘大方惊讶的是,王朝霞听了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惊得跳了起来。相反,她稳稳地坐着,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微微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那天,爸爸把事情对我和罗书记说了,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刘大方更惊了:“什么?他、他自己也这样说?”王朝霞点点头:“他说,你知道我的、婚、婚礼,就从大街上找了一个要饭的,想到这里来闹事,破坏我的、婚、婚、婚礼。正好碰上了我父亲,把你们领进书房,好言相劝。你就胡编了一大通故事,非让我嫁、嫁给你不可,否则就要闹上大厅,把你编的这个故事公之于众。可是,那个要饭的只是想要钱,一听父亲答应给他十块钱,就不想闹了,你非要他闹不可,你们俩就打了起来,你受了伤,他的伤重,死了。”说完,眼中带着不解,好像要知道,她心目中的那个可敬的大方哥,何以竟越变越坏,到了如此地步。 刘大方呆了半晌,长长叹了一声,再没说什么。王栋的这一手有多厉害啊,多么合情合理,一切编得多么天衣无缝,相比之下,刘大方的故事多么骇人听闻,何况,他是一个什么人? 逃犯!谁能相信他?梁文一家都死光了,真王栋死了,他的父亲的老战友也死了,世界上已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揭露王栋。刘大方想到此节,顿时绝望得又一声长叹,心如死灰。 王朝霞关切地看着他,问:“你、你怎么了?”刘大方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啥?”王朝霞说:“那、真是你干的吗?”刘大方反问:“你不相信?”王朝霞说:“他们都相信。”刘大方要笑,说:“你呢?”王朝霞想了一会说:“我不信。”刘大方吃惊地看着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王朝霞继续道:“我总觉得,爸爸说的不一定全对,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原因。大方哥,你不是坏人,到什么时候,我都相信这一点。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她的眼泪流出了眼窝。 刘大方看着她,冲动之下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手。她不相信刘大方是坏蛋,也不能想象她的父亲是恶魔,这就是她的世界的平衡。刘大方不想进一步伤她的心,不想让她卷进来。这个漩涡太可怕了,他宁愿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生活在幻想里。他只要她相信他,而且,要帮助她证明这一点。于是,刘大方就把自己如何因qg罪被抓,又如何因此而家破人亡,跟她说了一遍。王朝霞这是第一次知道,刘大方的qg罪,乃是因她而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说你——那个,是因为——跟我?”刘大方泪水湿润了脸颊,反问她:“除了你,我那时还接触过任何女人吗?” 王朝霞胸脯一下子起伏起来,小脸通红,咬住嘴唇,才没有大哭起来。她瞪着眼睛,愤怒使她肩膀直哆嗦。她问道:“为什么他们那么坏?为什么那么坏啊?”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一下子扑在刘大方的身上,纵声大哭。门口的岗哨不安地伸进头,看了一下,又把头缩了回去。哭了有五六分钟,王朝霞才收泪起身,第一次,刘大方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恨,那是对她父亲、对所有不公平对待刘大方的人的仇恨。她说:“我这就回木兰,找爸爸去,问他为什么陷害你,害你们全家。”一想到刘大方受的可怕冤枉,想到自己少女时的好友刘英英的惨死,她实在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刘大方说:“你已经是书记夫人了,还这样小孩子气。你一质问,他就承认错误了?天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王朝霞红着脸说:“你要是再这样叫我,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刘大方奇怪:“既然结了婚,为什么还不能叫?”王朝霞说:“你们闹出那么大的事,全市都轰动了,公安局去了有好几十人,还能结什么婚?罗书记都快气昏了。他当时跟公安局的两个局长还发了脾气,说这事他一定要自己查清楚,要他们公安局少狗拉耗子多管闲事。”刘大方问:“那我现在还在监狱医院?”王朝霞说:“这是军区野战医院。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可是东北最好的,要不,你早没命了。”刘大方说:“看来我得感激罗书记了?”王朝霞摇摇头:“他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你。只是,他要把这事查明白,到底是不是像我父亲说的那样,总之,在他的家里闹出这么一件事,他绝对受不了,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说到这里,王朝霞激凌凌打了个冷战,看着刘大方,目光可怕:“你说,我父亲他、他有可能是、是……”她不敢往下说了,甚至连想都不敢再想。 刘大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你、你也不要着急了。告诉我,那个罗书记打算把我怎么办?”王朝霞说:“一旦审清楚,就交给地方处理。”刘大方没言语。屋里顿时静了。王朝霞忽然说:“大方哥,我帮你逃出去。”刘大方说:“不可能。罗书记不是傻瓜,他让你来,后手可是防得严严的,知道你跟我好过,还能不防着你放我?再说,把我放了,你这一辈子也就完了。”王朝霞的眼睛哭得红红的,看着刘大方说:“我不管。我一定要把你放走,决不能让他们害死你。”语气坚决,使刘大方几乎不相信,这是那个温柔的、怕羞的小朝霞了。 又静了好一阵,刘大方轻声说:“你要这样,你爸爸会把你恨死的。”王朝霞说:“让他恨我好了。你不知道,下个月,还要再搞什么婚礼,他还要来,在那之前,他们要把你的事了结,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要把你枪毙啊。”王朝霞哭泣着,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跑了出去,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话:“过两天我还来。” 第二天她就来了,嗓子哑了,脸色难看,说明她昨夜哭了一个通宵。刘大方心疼地看着她,说:“人各有命,你也不必难过了。”王朝霞又流泪,抽泣着说道:“你受的这一切,原来都是因我而起,我、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刘大方说:“这不是你的错。”王朝霞抬起眼睛,以成熟的目光看着刘大方,问:“我父亲,他、他真有那么坏吗?你告诉我。”刘大方迎接着她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只是坚决地点了点头。这天,她陪了刘大方整整一天,很少说话,却总是在沉思。她的小巧的鼻子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皱纹。 给刘大方每天做检查的,是一个叫马大夫的老头,长着白胡子白眉毛。这一天王朝霞来时,从点心盒的夹层里,拿出一些刘大方看不明白的东西。一样样摆起来,刘大方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刘大方翻弄着一副白胡子和一条白眉毛问。王朝霞小脸红红的,看了刘大方一眼,立刻把头低下,说:“我、我自己做的。”刘大方把那假胡子拿到眼前,仔细看着,禁不住眼圈红了。她显然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捡配成这一副猪毛,又用了多难得的工夫,才梳理成这样一副惟妙惟肖的胡子。而那眉毛,做工更细,比戏剧商店卖的还要精致。刘大方深情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你、真要我逃出去?”王朝霞一点也没犹豫,说:“过两天,你一复原就走。”刘大方摇摇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王朝霞说:“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不管成功不成功,总不能等死。”刘大方说:“让你受连累,这事我不干。”王朝霞没说话,一转身,伏在床角,无限委屈地哭了起来。 刘大方呆了一会儿,过去,轻轻抚摸她的后背。王朝霞一翻身,扑在刘大方的怀里,不说话,只是抽泣。刘大方摸着她的鬓角,心潮起伏,强忍住伤心,更爱抚地为她理着头发,心里想:“不管怎样,这都是此生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最后一次这样亲密了。”想到少年时代对她的单相思,想到她在情窦初开时便对他一往情深,刘大方再也控制不住,抓住她的手,就狂热。地吻了起来。王朝霞先是羞得脸通红,要挣脱,一会儿,她身子渐渐软下来,一张秀丽而健康的小脸伏到刘大方的胸脯上,小嘴唇鲜艳地颤抖着,等待着在她的一生中,这个梦想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初吻。 刘大方及时地冷静下来,把王朝霞从胸脯上扶起,看着她的泪光盈盈的眼睛,说:“我没有这个权力,不能这样。”王朝霞问:“为什么?”刘大方说:“你知道的。”王朝霞的脸腾地红透了,忽然一纵身,从刘大方身上跳起,把自己的头发理好,军装抻了抻平,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刘大方,以一个一般朋友的口吻说:“我嫁不嫁人,那是我的事。现在你得听我的,我有这个权力。不是看你的情份,而是看刘英英和刘大叔刘大妈的情份上,你必须逃走,我一定要帮你。”显然,她又想到刘英英,想到刘大方的态度,泪水把睫毛打湿了。然后,她给刘大方把她的计划详细讲了一遍,教了他如何使用她带来的一个小铝盒,还帮着刘大方试戴了两次胡子。他的样子是那么滑稽,然而,最爱笑的王朝霞,这时却无比地严肃,没有一丝的笑容。问他:“还有什么问题吗?”一脸小大人的成熟。刘大方感动地说:“即使我能逃成,你也完了。”王朝霞说:“这不是你c心的事,我自有办法。”看她出去时的背影,刘大方想:“她跟她的异母哥哥梁文,在性格上竟是这样的相似。” 这天? 第 12 部分 欲望文 第 13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有办法。”看她出去时的背影,刘大方想:“她跟她的异母哥哥梁文,在性格上竟是这样的相似。” 这天,王朝霞给刘大方传来信息:当天傍晚行动。那晚上,值班医生正是马大夫,外面有她接应。马大夫进来时,刘大方在被子里偷偷把那个小铝盒打开,里面是一个湿漉漉的棉花球,上面浸透了麻醉剂。马大夫刚俯下身,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不发烧了吧?”刘大方倏地伸出手,一把将马大夫的脑袋抱住,使劲窝了下来。马大夫骤然受到攻击,一急一窝,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还能出声?以他的力气,在刘大方体虚的情形下,完全可以挣扎得起,一是他慌了神,二是刘大方这时已经把麻醉剂捂到了他的鼻子上,马大夫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 刘大方跳下床,急忙把马大夫掀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然后,他把眉毛、胡子从床下拿出,粘到脸上,慌忙之中,有一只眉毛粘倒了,又得揭下来重粘。大概马大夫在屋里的时间过长,引起了门岗的疑惑。他把门打开,正好刘大方刚把马大夫的白大褂换好,转过身来。岗哨见了,忙点一下头,又退缩了回去。刘大方稳下心神,把自己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对着王朝霞给的那块小镜子,把自己的化装审视了两遍,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往门口走去。门岗见他出来,点头示意,就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有两件事,意外地在这时候发生了,使刘大方注定没有办法按原计划行动。一是护士长,一个胖胖的老太太,平时跟马大夫的关系最好,两个人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刘大方刚走  到楼道中间,就迎面碰上了她。刘大方把头低下,想尽快走过去。这使护士长大为奇怪,心说:“今天老马是怎么了,为什么见面要躲着我?是不是别人说什么闲话了,还是他看上新来的那个小杨子护士了?”这么一想,她就来了气,叫道:“马大夫,今天怎么架子恁大,是不是要当院长了?”就凑上前来,要好好跟他“唠一唠”。刘大方躲无处躲,又不敢跑,只得站下,半低着头,勉强挤出一种可怕的笑容来,连他自己都为之难过。他含糊不清地回应了一声,不知那是肯定还是否定护士长的话。护士长更有气了,到他跟前,手指他的鼻子,就要指责他对人忽冷忽热,乃是小人所为也。忽然,她又把手放了下来。马大夫今天的容貌,让她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她问:“咦,马大夫,你什么时候整容了?” 第二件事,是那个门岗。他在替走出门的“马大夫”把门关上时,下意识地,他朝里面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刘大方”,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头脸。他的一只手却露了出来,手腕上还戴着一块表。把门关上以后,这个警卫才觉得事情不大对头。犯人是不能戴什么手表的,尤其是在医院里的重犯,竟有一只全钢表在手脖子上,当真是不可思议的。警卫忽然颤抖了一下,想到一种可能性,这,把他吓坏了。他急忙冲进屋里,掀开被子,顿时傻了眼。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大夫本人,不知中了什么药力,昏迷不醒了。警卫慌忙往外跑,就听楼道里,那个胖护士长已经叫了起来:“你、你不是马大夫!喂,站住,你是谁?你往哪儿跑?” 刘大方刚跑到楼梯口,那个警卫已经扑了上来,刘大方回手给他一拳,却被警卫把拳头抓住,回手把刘大方拖了一个大回转。刘大方再跑,警卫把他抱住,两个人从楼梯上滚下,一直翻到楼底。别的警卫也过来帮忙,把刘大方又给架了上去。 这个事件追查的结果,王朝霞被列为最大的嫌疑。罗书记亲自找她谈话,批评她的思想态度。并且对她表明这个意思,如果她不认真检查自己,可能他也没办法保她了,那样,后果是不堪设想的。王栋也因为这件事,特意赶来,同有关方面配合,准备尽快了结此案。刘大方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只知道自那次事件后,王朝霞再也没能来看他,而对他的看管更严了,不管白天黑夜,一律都是双岗。 五天以后,罗书记组织的破案小组就把刘大方的案子结了。当天晚上,王栋来看他,一身呢子中山装,满面红光。他说:“你找我,两次杀我,每次都反被我杀,不是杀别的,是杀你的贼心。尽管你本事不小,逃跑了两次,这回,你再也没这个机会。明天就把你解送市公安局,过不了一个星期,就把你枪毙。这回,你是死定了,不管你装疯也好,吃屎也好,罗书记已经发了话,你还有什么机会?”盯着仇人,刘大方眼睛充出血丝。他说:“我死不要紧,被你害过的多少人,活着的不会放过你,死了的也要化作厉鬼,把你的黑心挖出来,让你暴死无疑。”王栋大笑:“你们这帮蠢货,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呆头呆脑,非我对手,死了我还怕你们个狗p?你妈也好,你那傻爹也好,谁敢碰我王栋一根汗毛?在地狱里,你们这帮受气包不还是受气包?我这样的,到了那里还不是人上人?记住了,到什么时候,都是我吃r,你们吃屎。为什么?因为我是大人物,不是草民,你懂吗?你是草民,而我现在已经是三江地委书记,以后,还会到省里。变成厉鬼又有什么用,像你爹那样的窝囊废,最多还不是给别的鬼多织两件毛衣?哈哈哈!”王栋大笑着走了。 刘大方气愤欲死,在床上要蹦起,又躺了下去。他要自己镇静下来,在这个人生的关键时刻好好想一想,总结一下。这时正是半夜,他开始怀念妈妈、爸爸、妹妹小英子,嘴里发出小声的说话:“你们好吗?我好心疼你们啊。我没本事,报不了咱家的大仇,你们不怪我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相见,我,要跟他王栋干到底,要在阎王殿里打官司,非把他弄倒不可。爸妈、英子,我好想你们啊。”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他的枕头。 就在这时,他忽听到窗户上有什么动静。声音很轻,又很有规律。刘大方从床上坐起,朝窗外一望,惊得张大了嘴巴。有—一个人,穿着侦察兵的紧身服,还有一个黑色套头把头严实地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正趴在窗户上,朝他打着手势,要他过去。刘大方到了窗前,才看出那原来是王朝霞,不由得更惊,因为这是三层楼上,她竟能爬上这么高,墙壁几乎没有任何托靠,非有壁虎的本事不行。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她实际上是站在一架消防梯子上。刘大方想把窗户打开,全都是封死的,哪里能打开?王朝霞把一张纸展开,贴在窗玻璃上,让刘大方看清楚。刘大方见那纸上写着:“快准备好,去把门顶上。窗户一开,立刻下来。”就见王朝霞把腰上缠绕的绳索解下,一头拴在外面的铁栅栏上,就飞快地下去了。 下面是医院的大院,平时停着好多车的。刘大方去门口,向外张望,见哨兵正在贴墙而站,就小心地把桌子挪到门边。里面没有门闩,用桌子抵住门,也不一定靠得住,他就又把床拖了两尺,抵住了桌子。到了窗边,他张望下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隐隐听到一阵汽车响,紧接着,见窗户的铁栅栏一动,紧接着,一声响,那整一扇铁栅栏连同窗户,一下子就被一股大力拉了下去,一声巨响,摔到了大院的草地上。 眼前赫然没了窗户,在刘大方的脸上,吹来一股强风,使他激凌凌打了个大大的冷战。他再没犹豫,一纵身上了窗台,这才看见了窗下的长长的消防梯。迅速地下到梯子上时,他听到了门外警卫的打门声。脚刚一落地,王朝霞就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上了一辆吉普车。从今天下午四点钟开始,王朝霞就把车停在了这里,为的是不在半夜时进大院,引起注意。刘大方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女孩,竟能开车。她大声说:“坐好了,”就以高速朝大门口冲去。那边的岗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刚要上前阻拦,一见这车的疯狂架式,早吓得跳到了一边。他们的枪里都是没子弹的,只有连长以上的带班时才有,因此,在后面追了两步,连枪也没得开。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吉普车朝南,开出市区,一路上刘大方不停地回看着后面,看是否有车追来。王朝霞说:“放心,他们现在连怎么回事还没搞明白呢,不像是电影,你一跑,就有人追上来。”刘大方看着,她熟练地开车,问:“你不会是汽车兵吧?”王朝霞道:“是罗书记教的,车也是他的。”刘大方大惑,问:“是他的车?你偷出来的?”王朝霞点头:“他有两辆越野吉普,平时都放在二号车库,这几天,把这辆车拿到修理厂检修,修理厂就在我们营房边上,这车我又开得熟,偷它还不手到擒来?” 车开到皇姑屯,王朝霞把一张车票掏出,递给刘大方:“这是去广州的直快列车,二点十五分的。”一看表还有四十多分钟,她当下把车开到远离车站的黑地里,那是一片麦田,中间有一道水渠,渠旁边是一个土坯搭成的小小的泵房,里面没有人,王朝霞就把车停在此处,领着刘大方钻了进去。王朝霞说:“在这等着好,别让人看见车。”刘大方对她的主见和果断,真是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默默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半晌才说:“这一闹腾,你怎么办?”王朝霞说:“要是老想这个,我们就不会在这又见面了。”说得刘大方哑口无言。王朝霞又说:“我自然有法子的,谁要你c心?”孩子气就又露了出来。 她紧紧握着刘大方的手,使刘大方感到那双小手的热和情,那么有劲,那么传神,不禁也捧起它们,轻轻吻了一下。他说:“也许,咱们这是永别了。”泪水洒落下来,滴到王朝霞的手上。像被蜇了似的,王朝霞把手猛地抽回,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想再见我?”刘大方说:“再见面,只能害了你。”王朝霞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刘大方的脸,把它搂在自己的小胸脯前,紧紧地,压得刘大方几乎喘不过气。她的胸脯起伏得那么厉害,刘大方能听到里面有暴风雨一样的声音。王朝霞悲哀地说:“大方哥,以前我小,不懂得什么是爱,现在,我长大厂,我、我只是爱你啊,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刘大方抬起头,用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尽管小屋里的视度使他很难看清,他却分明看到了她脸上的每一个最细致的表情。她此刻显得那么娇美,那么青春,刘大方想起了少年的相思梦,想起了几年来为她所经历的一切,特别是想起了她所带给他的每一个心跳,每一次梦遗,怎能抑制住内心的激情,啊地一声,把她小小的身子,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第一次,两个人的相爱的心贴到了一块。幸福的泪,两个人的泪,就这样流在了一起。王朝霞的身子软软地伏在他怀里,发出淡淡的香味,一种处女的、令人心醉的气味。刘大方象梦呓似地说着话,表达着自己的渴念。王朝霞则一任他说着,自己把眼睛紧紧地闭着,在心里发出同样的声音。 刘大方说:“霞妹,我好爱你啊。”王朝霞说:“真的,大方哥?”这时,刘大方把她的小脸捧到近前,看着,近近地爱慕地看着,四只眼睛几乎要交接,两个人都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渴望,已经把他们的全身烧得滚烫。刘大方摸着她的光滑的脸,她的柔软的头发,把热吻投在她的耳畔。但是,王朝霞的渴望的嘴唇伸了过来,小而圆,闪着珍珠般的光。刘大方和王朝霞同时轻呼一声,就吻到了一起。就像在梦中一样,刘大方亲吻着,吮吸着,要把王朝霞的每一个少女的情,每一口香甜的气息,都吮进自己的嘴里,要把她整个人融化到自己的身体。她的小嘴唇包含着那么多韵味,那是少女所特有的纯情,是圣洁的女孩的爱,是情窦初开时,上帝所给予一个处女的最真的甘露。刘大得她的小小的舌头,是那么烫,富有滋润,他必须用自己的全部精神,才能迎合她,体会出她的令人震颤的爱。他紧抱住她,吻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了,仍觉得没有表达出自己的爱。 王朝霞说:“大方哥,你一定要回来。”刘大方说:“一定,霞妹,我一定要娶你,你等着我。”王朝霞说:“我等着你。”语气坚决,声音不高,却是用她的全身的力量说的。她的小手抓住刘大方的手,示意他去抚摸她女孩的敏感处。刘大方在激情荡漾下,如何还能把持?把她的衣扣解开,用自己滚烫的嘴唇,亲吻她的脖颈,她的胸脯。王朝霞的少女的双r,正在健康的发育中,坚挺,富有弹性,而又温暖、,热情。刘大方亲着它们,不敢相信自己是在亲他最爱的人,他的小朝霞。她软软地,幸福地躺在地上,让刘大方把她的衣服脱光,露出她少女的胴体,动人的曲线,她的散发着清香的每一个动作。刘大方伏在她身上时,已经神昏志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在身体真正接触她的一刹那,才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王朝霞问:“大方哥,你、你怎么了?”刘大方半天不能说话,只是在乎稳自己的呼吸。王朝霞又问了一遍,他才说:“霞妹,我、我不能,”他咽了一口唾沫,“我不能对你这样。”王朝霞问:“可是,我想……大方哥,我什么都想给你……”刘大方 说:“霞妹,你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女人,不是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是我的理想,是最纯洁的化身,我、我不能把你破坏掉,我要你永远是最圣洁的,就像现在这样。我向你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娶你为妻。只有在新婚之夜,我才要你。现在,决不。”他用颤得可怕的双手,把王朝霞。抱起,搂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最脆弱的花朵一样,温情似水,生怕把它弄化了。 王朝霞在他的怀里,感动得抽泣不停。她说:“大方哥,你可一定要挺住,用不了多久,你的事情就会搞清楚的。我要跟爸爸明白提出,我要查你的档案,把你的冤枉向有关部门反应,还可以让罗书记帮忙。总之,为你平反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刘大方更紧地搂着她,没有说话,心想;“她是多么天真啊,以为我是被她父亲无意陷害,被那些人无意冤枉的。她竟以为,凭她的真情,就能感动象王栋那样的人,为我‘平反’。朝霞啊,你还是个孩子啊。”他说:“罗书记那边,你怎么说?”王朝霞明白了他的意思,脸发热了一刽,她抬起脸,坚决地说:“把你的冤枉一讲,你不是坏人,我们原先本来订婚的,当然他会支持我,支持我们的爱情。你不知道,罗书记,他可是个好人哩。”刘大方心想:“世界上,人们经常不是这样思想、这样行事的。”但他没有说出来。 时间快到了,王朝霞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衣服让刘大方换上,那是一套军装,还有一副眼镜。刘大方穿戴好,王朝霞一看,脸红得就要说出爱情的话来,因为刘大方这一打扮,使她看到了一个真正潇洒的小伙子,她从没想到,她的大方哥会有这么英俊。刘大方问她要说什么,她说:“我想说,你这么一打扮,谁也认不出你宋了。”这倒不是假话,刘大方自己上下看,都觉得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从此以后,那个逃犯刘大方彻底消失了,他要以一个崭新的面目,向这个世界发出挑战。 进到火车站,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有三三两两的旅客站在月台上等车,远处有火车的汽笛声,地面都感到了颤抖。刘大方最后捏了一下王朝霞的手,就从一截断墙的后面跳过去,进了月台。他让自己把脚步放沉稳,眼睛打量四方,身子却保持不动,尽量显出从容不迫的样子。看看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刘大方就走到候车的人堆里。正好火车此刻进了站,他就跟在一小队人的后面,等着鱼贯上车。他已经走到车门口,手搭上了车厢把手,就要一脚登上去,忽有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头。刘大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要自己沉住气,脸上不能带出任何慌张。就听一个声音在背后说:“请问这位,急急忙忙,这是上哪儿去啊。”刘大方回头,就见是王栋正带着狞笑在看着他,在他旁边是四个全副武装的工人民兵。 刘大方一纵身,就要朝车厢里头窜。那几个民兵好厉害,几乎是凌空扑过来,当即将刘大方扭住,使他空着使劲,竟不能动弹。周围的旅客见到这个情形,都惊讶不止尸纷纷给他们让出道路。王栋就得意洋洋地走在前头,领着四个民兵,押着刘大方,走出月台,来在站前广场上,他们的军车就停在那里。 尽管没戴手铐,有四个凶巴巴的民兵把他紧紧挟持住,刘大方还有什么办法?只好乖乖地跟着走,用仇恨的眼睛瞪着王栋,绝望地登上了那辆车。车开出站,走了大约有一里多地,在一个无人的空场,忽然停了下来。王栋惊讶地叫唤:“哎,怎么能在这停车,快给我走……”忽然,他不能说下去了。司机回转过身来,用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顶住了王栋,同时对那几个当兵的说:“谁要是乱动,我就打死他。”声音清脆,王栋和刘大方同时叫起来:“朝霞!” 王朝霞喝令四个民兵:“把枪放到车上,赶紧下去。”有一个人还犯着犹豫,另一个大概是班长模样的骂他:“把枪放下,还抻啥?”眼见王栋已经在枪口下要昏过去了,焉能不知这事情的严重?当下,四个被解除武装的民兵,无声地跳下车,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基干,只是在这突如其来的要挟之下,变得毫无用处。王栋脸色已非人色,看着王朝霞,似乎已被极度的震惊彻底摧垮了,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朝霞你、你疯了?”王朝霞说:“这一生,只有此刻我是最清醒的。”王栋说;“你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呀。他是个犯人,你却要帮他?尸王朝霞一声冷笑:“你到现在,还想骗我?刘家一家人,全让你给害了,还不放手,非要赶尽杀绝?现在,我只要你回答一句,如果你能说明白,我立刻就把他交给你。你说:刘大方犯了qg罪,他,qg的是谁?” 王栋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会变成这样,尽管估计到她可能见刘大方,但一切都已是生米成熟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他还有南山沟的那案子,事实俱在,还怕他个鸟?想到这里,他冷冷地一笑,说:“他qg的是谁,我怎么给他记着?在南山沟他破坏军婚,被判有期徒刑三年,这难道还有假吗?”王朝霞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说:“爸爸,你好狠啊,我还从没想过,你是这样一个用心狠毒的人。南山沟的案子,完全是你一手策划,就像你搞的qg案一样。你当初告诉我,刘大方犯了qg罪,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受害人就是我,你的女儿,她现在还是女儿身!”王朝霞手里的枪剧烈摇晃,王栋吓得五内俱裂,生怕它走火。王朝霞又说;“刘家的人,刘英英,我的好朋友,就是这样让你给害了,英英,她死得多可怜啊……”她嗷嗷地哭了起来。 王朝霞命令王栋:“下车,从现在开始,我不是王家的人了,更不是你的女儿。”王栋慌张无地,爬下去,问:“你、你要干什么?”王朝霞说:“我要跟刘大方走遍天涯,永远不回来了。”王栋像疯了一样大叫:“不行,你给我回去,还没结婚哪!”他一下子扑上来,王朝霞已经加大油门,汽车怪叫一声就开走了,把王栋甩在后面狂喊狂追,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王朝霞抢到手的是一辆罗马尼亚吉普车,性能不如先前的那辆,但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刘大方也被她的坚决态度惊呆了,见她竟举枪对着她自己的父亲,脸上真的有了杀机,实在是感到震惊。王朝霞看他一眼,问:“你觉得我变了,对吧?”刘大方没有回答。她又说:“爱你,我就绝对地相信你,相信你,他的一切行为就都清楚了,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知道吗,大方哥,那天你跟我讲梁文的故事,我就相信了。当时,我是不敢相信,硬着自己不相信啊。我的父亲,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啊。”她手握方向盘,浑身颤抖得像要被风撕破的帆一样。刘大方急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问她:“你是怎么把这辆车弄到手的?”王朝霞还没回过神来,沉浸在巨大的心痛之中,对刘大方的话没有听见。 刘大方又问了她几遍,她才说:“你一进站,我就发现父亲他们开着车来了,他带着人进去,车就停在广场上。我知道情形不对,他们肯定发现了你的踪迹。一急之下,我知道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就把车也开了过去,发现那个司机是我认识的,是罗书记的司机班的。他见到我,也很惊讶,就问我怎么也来了。我说罗书记要下部队视察,派他去开车,因此让我来找他,换他回去。他一开始有点不大相信,但是,是我父亲领着人执行这次任务的,他才终于没有疑问了。于是,他把车交给我,自己就开着罗书记的车回去了。没有多久,果然见他们把你抓出来了。” 刘大方说:“你真的要跟我浪迹天涯?”王朝霞问:“这种话,难道是说着玩的吗?”眼中是一道道光芒。刘大方靠过去,搂住她的还没长成的肩膀,心里热辣辣的,喃喃地说:“霞妹,我怕、我怕没有本事,不能让你幸福啊。”王朝霞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直视着前方,说:“大方哥,我现在就要你,别的什么都不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死了,我也是最最幸福的。这,你能理解吗?” 刘大方叫一声:“好妹妹,”就搂抱住她的腰肢,哽咽地说不出任何话了。他在心里发狠,从此以后,即使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要让他的可爱的霞妹妹过上最平安的日子,享受最浪漫的生活,要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便在此时,王朝霞忽然一声惊呼。刘大方急忙从遐想中挣脱出来,问:“怎么回事?”王朝霞一指后面:“你看。”刘大方不回头则已,这一回头,惊得心血直涌。只见有三辆警车,正在全速地朝他们追来,此刻正接近黎明,地平线上的汽车卷起的烟尘构成了惊心动魄的画面。王朝霞说:“一定是他们同这里的公安局联系上了。”刘大方知道,这是明摆着的,他们的车太显眼,走到哪里人们一眼都能认出这是一辆军车。刘大方说:“不能朝前走了,前面一定还有人拦截。”王朝霞就把车朝东边开去,那是一条小路,这辆吉普车开上去速度不减,警车就有点招架不住,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但是越往前开,情形越不对,不一会就进了一片“塔头”地带,那是最荒凉的半沼泽地,没人高的水草和高低不平的“塔头”土疙瘩,使强劲的牛马一旦进去都毫无办法,汽车一陷入,就再也没有可能拔出来。 王朝霞哇地一声就哭了,说:“大方哥,是我害了你了。”刘大方这时见远远地,警车也停下,有十多个警察跳下车,正朝这边包抄过来,就不由分说,一把将王朝霞抱下车,拉着她朝水草深处跑去,嘴里说:“你是为了我,是我害了你啊。”两个人的手攥得那么紧,可以听得到骨头的响声了。跑了大约有三五里,水草越来越密,眼见是跑不出去了,刘大方看王朝霞脸色已然发青,知道她再也跑不动了,就拉着她往一个深草窝过去,说:“反正也是跑不掉了,咱们就在这,先歇一歇。”王朝霞一下子就瘫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刚喘了两口气,就听见草响,不多会便有十几个人从身边跑了过去,一边跑,还有人一边说:“就是这个方向,不会错的。”辽南的口音特别重。约摸过了十几分钟,那伙人又折了。回来,七嘴八舌,显然是发现刘大方他们不见,意识到他们藏在了水草中。他们分散开来,不再说话,左转右转地搜索,远远近近,只听见乱草哗哗的响声。有好几次,他们的脚都踩到刘大方他们的身子了,在千分之一的尺寸间,又将将错了过去。刘大方心里都在冒冷汗,而王朝霞更吓得几乎昏厥。他们折腾了足足到天黑,听到远方传来滚滚雷声,这才慢慢地撤走了,远处,还听见他们不甘心地又去搜了一圈那里的红柳趟子。在一阵瓢泼大雨下来之后,才听到他们终于离去了。 又凉又急的雨,足足下了一夜。刘大方把王朝霞紧裹在自己的衣服里,象母j护小j一样,用自己的体热来温暖她。但是,极度的精神刺激,加上极度的紧张,使她被大雨一淋就病了起来,发高烧,说胡话,眼见是没有继续赶路的力气了。刘大方决定先找一个人家,住下来,把王朝霞的烧先退了。这样,天快明时,他背着她,钻出了塔头地。先是找到了一条田间小路,顺着那条路走了有里,看见了成片的果树林,知道那肯定是一个屯子了。果然,到了果树跟前,便有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展现在眼前。 走到屯子北口,刘大方背着王朝霞,小心地四处看了看,见一头牛正在沉思地半卧在井台边上,嘴里不紧不慢地倒着嚼,把一条尾巴来回打着飞起飞落的牛虻。此时经过一夜大雨,草木清新,成群的白鹅和鸭子在水沟里玩水,发出欢快的叫声。早起的农人有在井边打水的,有赶着车下地的。刘大方躲在草垛后头,才没有给什么人看见。他实在需要找个人家,就决定冒险一试了。这样一个小屯子,总不会有警察吧?刘大方看一家院子里有人,就走了进去。那个正在磨锄头的中年汉子,当他专心干活的时候,把舌头从嘴里探出,夹在上下牙之间,显现出对生活和农活的热爱。见到刘大方背着王朝霞进院,他眨了眨眼,满脸都是不相信的神色。刘大方急忙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我们是部队上的,昨夜行军掉了队,想在这歇一歇,行不?” 那汉子说:“行啊,怎么不行?”回头就叫屋里:“哎,术子他娘,快把北炕烧一下,”就自己上来,把王朝霞扶下,跟刘大方一起,把她送进了东屋,嘴里说:“她烧得好厉害哩?”好半天,他的媳妇进来了,脸盘大大的,而且是怒云密布,看了刘大方和王朝霞一眼,却对她丈夫说:“都几点了,你不死到地里去干活,又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往家里领?显你会拥军爱民哪?还想让老娘伺候?没门儿尸一摔门,走了。那汉子一脸的不好意思,说:“嗨,俺这家里头的,就是脾气不好,心直口快,其实,心眼倒是不坏的。”说着,他自己给他们烧起丁炕。 刘大方见他不光给烧好了开水,还弄来一包“扑热息痛片”给王朝霞,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刘大方把药给王朝霞吃了,又给她换上汉子找出的干衣服,虽然破旧,却是说不出的舒服。刘大方自己也换上了汉子的带着汗味的褂子,精力一下子恢复了好多。那女人在汉子的软硬迫下,也熬了一盆玉米粥,砰地放在刘大方的面前,差点溅到他脸上。刘大方也没在意,有时,没文化的农妇表达的感情是粗鲁的,但又是最诚实的。当她觉得自己没有义务拥军爱民时,她是理直气壮的。那汉子把老婆推走,把门关上。刘大方以为他要告别,下地干活去了,不料,他却一p股坐在了炕上,跟刘大方面对面,摆好了“咱们聊一聊”的架式。 刘大方正纳着闷,就听那汉子说:“大兄弟,你们到底是哪个部队上的?”刘大方听他口气不大是味,顿时警觉起来,说:“三十九师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番号。那汉子不信地一笑,说:“大兄弟,你别蒙俺了,昨天俺村的基干民兵给抽去了好几个人,去北大甸子抓人,说是两个当兵的,啥事不知道,反正是犯了事的。刚才你们一进院俺就心里一激灵:这不就是那两个当兵的吗?你说,俺猜得对不对?”刘大方大张嘴巴,干巴达两下,竟然无话可说。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撞到枪口上了。这家不仅是基干民兵,而且,是一个颇有眼力的民兵。他叹丁口气,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大哥给帮一个忙吧。”那汉子说:“啥事?你说。”刘大方道:“真正的事主是我,你把她放了。” 那汉子看了昏迷中的王朝霞,说:“听说这姑娘身手了得,开得飞车,手使双枪哩。上边指着名的要她,她叫、叫王什么来着?”刘大方没接他的茬,看着地上的锄头,寻思着如何脱身。又看一眼王朝霞,他知道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了。那汉子问:“你们到底犯的啥事?俺瞅着你俩不像坏人嘛。”刘大方就把前 后经过,按一个农民的脑筋所能理解的,大致说了说。那汉子一听,不禁脖子粗了一圈,脸气得通红。他大骂:“共产党的天下,还有这事儿?那王栋还不成了林彪?”刘大方叹口气,同意了他这不伦不类的比喻。那汉子道:“既是这码事,你们还怕啥?到省里告状去,实在不行,就上中央!”刘大方费了十分钟的时间,才向他说明白这不是告状的事,王栋手里的材料每一样都能要他的命,而他,一份像样的材料也没有。“打官司是要材料的。”刘大方提醒他。 那汉子朝着天棚翻着白眼,意思是在想主意,想了半天,他把眼睛又翻回来,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那,大兄弟,你们打算咋办哩?”刘大方说:“想借大哥的地方把她的病养好,然后,一准就走,决不连累你们。”那汉子好生气:“俺一个臭农民,有啥连累的?还能不让俺种地了?巴不得的哩。这样吧,你们就在这呆着,想呆到啥时就呆到啥时,p事都没有。俺再想想办法,俺就不信毛主席领咱打天下,到末了,让白眼狼给成了精哩。”说完,又给他们弄来红糖水,让他老婆给泡上姜,刘大方就给王朝霞喂了下去。都安排好了,他才下地去干活,说有事的话,让他老婆到河套地去叫他。临走时又嘱咐那婆娘:“来人,就说是咱二姨家的姑爷。” 刘大方把红糖姜水给王朝霞喂完,自己又喝了两碗玉米粥,这才感到又困又乏,身子就歪在王朝霞的旁边睡着了。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一个人进了院子,来在上屋,跟那女人说话。那女人说:“死那去了,这好几天也不见你一根毛?”那人道:“这不是给你送来了?”两个人就在西屋里调笑,那女人说:“哎呀,你个死急猴子,慢着点,别让人听见,等俺出去瞅瞅卜就走到东屋这边,在门口听一会,又打开门看。刘大方假装睡着,一动也没动。那女人回去,不一会又浪笑起来,叫着:“哎呀。别恁地整,人家怪疼的,呀,你该死的,呀,别、别。”那女人尖笑起来,气都喘不过来地大叫:“你个死瘟猪,从哪儿学的花花肠子?”不多时,女人的叫声就变成了y浪的呻吟,一声高一声低,持续了好久。 把事干完,那男人间:“刚才你去东屋瞅啥?”那女人道:“还有啥?人呗。”那男人一惊:“咋?还有人在?”女人笑:“瞅你吓的,不是,是过路的人。”两个人又说了会别的,那男人就要走。女人拦住他:“哎,咱要是能做长久夫妻,你干不干?”那男人道:“巴不得哩,哪有那个命,刚子还不把俺活吃了?”那女人呸了一口:“瞅你大老爷们,吓成那样,你还是队长哩,就那么怕他?”那人道:“不是怕,是这事,你瞅哇,这个理没法说嘛。”女人道:“俺要是找到这个理了呢,你干不?”那男人跃跃欲试,说:“干,那咋不干哩?”语气却是不坚决,显然不相信那女人能有什么办法。女人道:“今天,合该咱们做长久夫妻,他刚子再也刚不起来了。”就把偷听到的她丈夫同刘大方的说话,跟那男人学说了一遍。那男人大为兴奋:“那两个逃犯,就在这?东屋?”那女人间:“明白了吗?”男人道:“去找人,把他们抓起来?”女人呸了他一口:“支书是刚子他叔,抓了,刚子还不是没事?”男人问:“你是说?”女人打了他一巴掌:“快去上公社啊,来回才八里多,叫公安特派员来,不一切都结了?”男人一拍p股:“中,中,就这么办了。” 刘大方听到一串兴冲冲的脚步声,从上房过院子,一直出了大门。那女人过一会来这边,先叫一声:“还要姜不?”就推门进来。刘大方急把眼睛闭上,装做睡熟。女人看了一眼,退 回,在外屋呸了一口,就回自己的屋里去了。刘大方一翻身起来,思想紧急行动。王朝霞正在沉睡,炕头正热,但他必须立刻带她离开。北炕上的窗户是打开的,有黄瓜秧从后院伸进来,还有一阵阵沙果的香味。刘大方悄然过去,从北窗一张望,见后院是一道柳条篱笆圈起的,院里种的是时令菜,还有几棵沙果树。他爬出窗户,挨着黄瓜架子,爬到篱笆墙边,把篱笆墙扒开一个豁口,外面就是后街。有一挂马车就停在斜对面的一家院外,有人在里面起圈粪,正一锹一锹地往外扬,正好装在大车里。刘大方回来,把王朝霞扶起,背在身上,就爬到后院的篱笆口处。把她放下,他悄声地爬出来,看街上空无一人,就快速到了那马车前,拉住了马缰绳,把那匹花马小心地拉了过来,拖着大车,到了这边的篱笆墙豁口。那家院里的人拼命地往外扬粪,哪里知道外面车早已没了。等刘大方把王朝霞抱上大车,一扬鞭打马就跑的时候,那人才觉得有点不对,从院子里探出头来,见此情在后面跳着脚追,边追边骂,却哪里还追得上? 大车飞一样出了屯子,刘大方仍在不停地加鞭。在劳教队学会了赶大车,想不到今天竟然有用。剧烈颠簸,加上凉风一吹,王朝霞醒了过来。见此阵势,大惊,刘大方就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她一听,坐直,搂着刘大方的腰,脸上没有一点惧色,好像就这样死了才是归宿,充满了幸福的光彩。不多时,后面传来丁马蹄声,有大群的基干民兵追了上来。刘大方把那匹马抽得更急。王朝霞说:“大方哥,别打它,它已经尽力了。你看,都出汗了,它多可怜啊。”刘大方就长叹一声,把鞭子放下了。说也奇怪,那马好像听见了王朝霞的话,一放下鞭子,它的速度反而加快,几分钟以后,把后面的人已经越甩越远,转过一个山坡,就看不见了。 进了一个桦树林,刘大方把车停下,让马儿喘一会。王朝霞问:“大方哥,咱们到哪儿了?”刘大方摇摇头,说:“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大清楚了。反正,这里是辽南了。”王朝霞伏在他 的怀里,让刘大方的手抚摸着她,忽然问:“大方哥,你说,咱们能逃得了吗?”刘大方悲哀地看她一眼,没有回答。王朝霞又问:“大方哥,当初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你为什么偏要跟我好,我又傻又不好看的?”刘大方抓住她的手,眼圈红了,说:“霞妹,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谁也比不上你。”王朝霞笑了:“你尽骗我,凌晨就比我好看,人人都喜欢她,为什么你偏不呢?”刘大方说:“霞妹尸更紧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让我最爱的,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好看,而是因为,因为你太可爱,要是不爱你这样的人,我觉得,人活着是没有一点意思的。你明白吗,霞妹,我的好妹妹,没有你我是不能活的。这是我的心里话,一看见你的小模样,我的心都要化丁。你的心眼那么好,你对我又是这么纯情,你 第 13 部分 欲望文 第 14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是不能活的。这是我的心里话,一看见你的小模样,我的心都要化丁。你的心眼那么好,你对我又是这么纯情,你说,我不爱你还有什么生活的意义呢?” 王朝霞的脸红扑扑的,秀色照人。她说:“大方哥,我原来不懂事,只是这一个多月,好像突然长大了,看事看人都清楚多了。一想到你的事,想到你家人,我就真恨不得杀所有那些坏蛋。”她的鼻子直扇动,显示出她心中的气。她又说:“大方哥,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也偷偷地爱上你了,只是,我还不明白,那就是爱情。一看见你,我就觉得自己长大,自己的脸也有光彩了。有时,我还做梦,在梦里,你是那么骄傲,光跟凌晨说话,对我看也不看一眼,醒来时,我还悄悄地哭泣哩。”刘大方把她的单薄身子揽在胸前,纵情地吻着她的头发,她的小鼻子,她的嘴唇。两个人都沉浸在情感中,在激烈的呼吸里热爱着。 王朝霞说:“大方哥,咱们要去哪儿?”刘大方吻着她,说:“你想去哪儿?”王朝霞说:“我想去一个地方,那里就咱们两个人,有海,有好看的树,还有一年四季都开的花。我们就在那里,盖一个小草屋,你在山坡上种田,我就在小屋前面织毛衣,看着你,你也能看见我。晚上你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全都是我们自己种的东西,连酱油都是自己做的。吃完,坐在院子里,你搂着我,就像现在这样,有葡萄架在我们的头上。我们看着远处墨蓝色的山,看着星星。这时,你就做出一首最美的诗来。大方哥,你不是会做诗吗?现在,你就做一首吧,行吗?你说给我听。我爱听的。”她说得颤抖起来。 刘大方噙着泪,更紧地搂着王朝霞,说:“霞妹,刚才你说的,就是一首最美的诗啊。要是能逃走,我向你发誓,这一辈子,我再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永远守在你身边。我们要找到一个小岛,在那里安家。我们还要有小孩。霞妹,你要给我生好多好多的小孩,我要让他们长得都像你,像你一样甜美,一样的有着亮晶晶的眼睛,一颗最纯洁的心。”王朝霞已经羞得扎到他怀里,摇着他,不让他再说了。当她感到羞臊的时候,她的动人的小脸蛋上,就闪烁出小天使一般的光芒来,对此,刘大方每一次捕捉,都要感到令他窒息的悸动。她是这么可爱,爱情,这是人生多么美丽的事啊。 大花马咴咴的一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时,他们才听到林外有了动静,不仅有人声马蹄声,还有汽车的发动机在响。看来不是公社的民兵,至少县上的警察也都追来了。刘大方这才想起,从农家逃出,他把王朝霞的枪给掉下了。王朝霞说:“我们不用它的。”是啊,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这就是她的意思。刘大方鞭策之下,马车又快速向前跑去。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听得到有人在朝他们喊叫,要他们赶紧停下。他们哪里再敢犹豫,只是没命地朝一个方向跑,至于那里是什么,却不知道。很快,树林变得稀疏,大花马一声叫唤,骤然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出了桦树林,到了一个高高的断崖处。崖的下边,是一条大河,新近的大雨,使河水猛涨,看得见长长的波涛在滚滚流动,听见一阵阵冲击河岸的声音。 只一会的工夫,追赶的人就都上来了。使刘大方和王朝霞同时心头一跳的是,他们听到了王栋的声音。“朝霞,”他大叫,“赶紧过来,就要开枪了!”他一边说,一边挥手让其他人上前,形成一个包围圈。刘大方眼见他们成扇形包抄过来,大多数人手里都有枪,丢下缰绳,一把将王朝霞搂在怀里,吻着她的脸,轻轻地说:“朝霞,听我的话,离开我吧,只要你活着,我就可以放心地死了。我爱你,不能让你跟我死。”王朝霞脸无血色,目光却是人的。她说:“大方哥,不要说了,你的心我明白。没有你,我也不能活,这,还不清楚吗?”她的悲哀的嘴唇,颤抖出一个更悲惨的笑容,刘大方一见,心碎了。两个人更紧地抱在一起,长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心音,不说任何话,也不理会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喧哗。周围的人想上前,又不敢,都看得呆了。 王栋见他们的样子,以为是王朝霞在跟刘大方告别,就挥手示意,不让别人轻举妄动,生怕再出什么意外。王朝霞这时再也不紧张,她微笑着,跟刘大方说话,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说到刘英英如何为了跟她比勾花,说到刘大方第一次想摸她的手时,那些令人心酸的故事,现在,对她来说都有了别一种意思。她从心里感激生活,让她每一时刻都能体会到新的意义。刘大方温和地听她说话,看着她的光灿灿的眼神,点头,小声地重复她,摸她的小手,就像第一次那样,竟有那同样的悸动。 王朝霞说:“方哥,我还有一个最大的要求,你要答应我。”刘大方说:“你说,我一定答应。”王朝霞红着脸,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声音变得轻微地波动:“方哥,我们、结婚吧?”小脸上的表情达到了一种升华。刘大方睁大眼睛,像是没听明白,又很快明白了一切。他激动无比,搂抱着她,两个人同时从车厢内站起来,让围上来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更明白。刘大方说:“霞妹,我、我要娶你为妻。”王朝霞说:“方哥,我、我嫁给你。”“霞妹,我的好妻子,我爱你!”“方哥,我永远是你的好妻子,永远爱你!”两个人话没说完,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合成了一体。剩下的话,只在两个人之间交流,连上帝都不让听到了。 围观的人听到这些,亲眼看着这奇怪的情形,不仅是吃惊,而且全都傻了眼。王栋气得差点一头撞死。如果此刻手里有一把枪,他要么自杀,要么冲上去把他们两个都杀了。他的脸变得血红,表情更比猪肝还难看,可怕。他对公安局长大声叫唤,要他的人赶紧上去,把他们的犯人抓住。公安局长就指挥人马行动,公安和民兵一步步推进,包围到了马车边。王栋叫道:“朝霞,你这个疯丫头,再不下来,你永远也别想让我原谅你!”他哪里知道,王朝霞这时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在她的心目中,刘大方,她的方哥,已经占据了一切。 刘大方说:“到了y间,我们也是在一起的。”王朝霞说:“不,我们是好人:我们不去y间,要上天堂。”刘大方拉着她的手,说:“对,霞妹,我们上天堂。你是天堂里最漂亮的小天使,我看你,永远看不够的。”王朝霞激动得脸红透了:“方哥,走吧,咱们去天堂啊!”一把搂住了刘大方,就把她的小嘴印在了他的唇上。最后一次,两个人热吻,听得到亲吻的每一个声音。时间持续得那么长,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了。等王栋清醒过来,暴跳着冲上前时,刘大方已经催动大车,大花马在一阵长嘶声中,把大车和车上的两个追求天堂的男女少年拉到半空中,朝下边的河面缓缓地落了下去。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就听见一个人说:“想当年咱们这些老哥们也威风过一阵,如今到了这步田地,真如丧家之犬一般,叫人好不伤心啊。”另一个人道:“那会弟兄们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让公安局抓的抓,杀的杀,现在只剩下咱们这十几号人了,要不是白军师出手相救,只怕不出两年也得让人当阶级敌人给挖出来,那就死不死、活不活了。”大概想到了那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惨景,说者自己先吓得声音打颤、难以自持了。唏唏嘘唏地,听见有人在哀哀哭泣。 一个声音忽然高起,刘大方心中一懔,觉得此声竟有点熟悉,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就听那声音斥责道:“本人费尽心机,将你们一个个弄出来,本想按照总瓢把子他老人家的遗嘱,移师海外,再振本党。现在你们瞧瞧一个个这副德行,哪还有一点子励精图志的模样,到了那边哪个山头会拿你当人看,没的给祖宗丢脸,让人笑掉了大牙,说这些个老x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让共产党给吓n了裤子,跑这来哭来了。”余人便静下来,听那人继续斥骂:“这些年来,本党之所以一败涂地,公安局太厉害自不待言,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内部有一大批软骨头,出卖同志,甘心做公安局的眼线走狗,才有镇反时的那个大败,让人家连锅端,连总瓢把子他老人家也未能幸免于难。现在,这是咱们最后一个机会了,还有人想做软骨头吗?” 猛一睁开眼睛,刘大方只觉眼前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稍一动,便觉自己是紧紧地缠绕在什么东西里,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不裹得严严实实,连头发都让一种细如丝、韧如钢的东西给勒着,没法动弹。他能闻到一股鱼腥味,脸上还有一串串的水草挂下来。手指触到的,是一条条尼龙丝,上面还带着水珠。事实上,此时他的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连嘴里都要往外呕酸水。显然,他是被裹在一张鱼网中,身在底舱。他能听到机帆船的马达的响声。而那些说话的人,跟他只有一墙之隔,门还是半开着的。那些挨了骂的人,这时开始用另外一种口气说话了,有的痛责自己,有的积极出谋划策,没有一个想落后而让“白军师”小看了的。就听一个人道:“真恨不得一下子到了那地方,扬名天下,为总瓢把子他老人家报仇。”另一个道:“可也是,真急人。这条破船走得也慢,咱们还只能晚上行动。白军师,要我说,咱们干脆来他个昼夜兼行,争取早日到达,好甩开膀子大干。” “白军师”说:“邱老弟,不是我说你,给共产党当个小芝麻官,你这官话可总是长在嘴上了。到那边,可不能动不动就‘甩开膀子大干’什么的,让人听了还不笑死?再者,这条船是温兄弟拼死从辽集红星渔业四队偷出来的,那里的学大寨越来越厉害,渔业队也要修梯田,渔船都去拉化肥了。老邱就是在拉化肥的半道把这船开跑的。虽说一半时他们想不到他们的小队长是咱们的人,不会急着找,可是,咱们这么多年的血的教训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咱们是孤军一条船,本党的所有家当全在这里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白某人可是万死莫赎,对不起总瓢把子他老人家于地下了。即使晚上行船,我的心也是提着的,大家一定要从里到外都象是打鱼的,出了这个底舱,就不准说话,只管埋头下网起网就是了,碰到什么意外情况,赶紧通知我,由我出去料理。”这时便有人说:“下了一宿的网,也没网上一条鱼来,这越往海走,水怎么倒越瘦了?”白军师道:“这得注意,要是没鱼上来,千万不能起网,要不,万一给什么船看到,人家会怀疑的。”那人道:“今天起的最后那一网,可把我们乐坏了,以为是大鱼哩,谁知是他妈的一个人。”白军师问:“那人怎么样了,温大哥?是活着的吗?”姓温的答道:“看样死不了,好象不会水硬洗澡的傻大兵,呆会,瞅没人的时候,我再把他扔下去。” 白军师说:“好了,现在咱们进行最后一项:歃血盟誓。咱们现在共有十三个人,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过才三个人,却干出了一份大大的家业,咱这十三个人,只要齐心合力,不愁在那边挣不下一块地盘来。现在咱们就结成十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要是自私贪心,人人得而诛杀之。”最后一句话已经说得十分尖锐,杀气腾腾。听者无不打了一个哆嗦。就听姓温的讨好地说:“要起誓言,就得见血。我提议,干脆把捞上来的那个人杀了,才好歃血以盟。”众人同声叫好。白军师说:“这正是我的意思,温兄,你把那人弄过来,邱哥,你弄开水来,准备开刀。”舱里一片答应声。 眼前忽然一亮,一个人跨进来,一把就将刘大方拖了出去。只见外舱点着油灯、汽灯,十分亮堂。有十几个人或站或坐,分成一个扇形。中间有一张特大的竹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刘大方不看还好,看了一眼,惊得差点叫出来。原来那人不是别个,正是他那天在沈阳奋斗街乙15号见到的那个中学老师模样的人,当时他同王栋在书房里密语,后来王栋给了他钱和车票,要他去了广州的。其他的人则都是没见过的,有的看上去象痨病鬼,有的背都弓起来了,绝大多数看上去都有六七十岁了,老朽得脸上堆着象核桃皮一样的皱纹。拖刘大方进来的这个姓温的,还有上坐的那个中学老师,是这些人里显得年轻一些的。把刘大方从鱼网中扯出,姓温的那人就三把两把将刘大方的衣服扒下,将他绑在舱中间的一根柱子上。一个又老又瘦的人过来,口含着水,朝刘大方的胸脯上“噗噗”地喷了两口,象杀羊那样,举起一把尖刀就要刺下。刘大方把眼睛一闭,低低说道:“王栋啊王栋,今生不能报家仇,死后定要夜夜找你,让你永生不能安然。”那姓邱的就怪咧着嘴,把刀斜着扎下去。 那个中学老师模样的人忽然一摆手,说:“慢着。”姓邱的就把刀在半空中停住。那中学老师站起,朝刘大方这边走过来。到了跟前,他仔细打量刘大方一回,问:“你刚才说什么?”姓邱的说:“白军师问你话哪!”刘大方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白军师”,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原来这些人都是拍花党的余孽,现在忽然都聚到了这条船上,不知要干什么。这个白军师既然就是为王栋杀人的那个人,必然跟他有着纠葛,只是不知其中的好多底细便了。刘大方说:“王栋这个j贼,我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这个老狐狸,为我家人报仇,”心里想,反正到了这步田地,痛骂一阵,也好解一解心头之恨。刘大方注意到,他这一骂王栋,在那白军师的脸上便看见了一种同情和赞成的意思,不禁心里一动:“莫非这家伙跟王栋也有某种私仇?”想到这里,他更大声地痛骂王栋,说:“我时运不好,不能亲手杀了这个狗日的,落到了你们这帮王栋的爪牙手里,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个仇此生不报来世必报!”这几句说得字字如铁,屋里人一听之下无不耸容。 那姓邱的一听骂他们,便要发作,白军师把他拦住,问刘大方:“你跟那王栋有如此深仇大恨,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大方看他的神色,心中确定他确实也对王栋怀着恨意的,至少,绝不是王栋的帮凶了,想:“反正生死只在这一悬之间,索性就跟命运赌它一场,最多不过是输掉了这个脑袋,反正也死过一回了。”心里对自己明明跳河而死,却忽然来在这里,仍然惊诧莫名。就骂道:“老贼王栋,杀了我全家,我爹妈,还有妹妹,死得好惨啊。”这倒不是瞎说,一想到报仇的前前后后,不光王栋的汗毛没碰倒一根,自己却一再跳入陷阱,这次,连带朝霞妹妹也跟着一块跳河丧了命,不禁悲从中来。尤其是想到跟朝霞在马车上结为夫妻的一幕,全身都流汗,激动得每一根汗毛都耸立起来,不知朝霞的尸身现在漂到何处,喂了哪条鱼,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层表情是如论无何也装不了假的,舱里的人面面相觑,有两个最老的大概也想起了类似的伤心事,偷偷地抹眼泪。白军师问:“这位小兄弟,不知你家是哪里人,你父亲姓甚名谁,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哩。”刘大方想:“他们既然是拍花党的,我说出跟拍花党有关的人来,或许能骗过一时,让我活命。”想到这里,便把梁文给他讲的故事忆了起来,说:“我家住j西,我爹叫沙天鹏,”那正是那个化装成老太太、qg幼女的老叫化的名字,让梁文给推在石坑里砸没砸死,倒给吓死了。一个模样很老的人有角落里说:“不错,沙天鹏确实是死在j西的,死因可是不明不白。有可能是被公安杀的,也可是是老二他们把他处死的,听说他后来变成了软骨头。这事,老二一死,再也查不明白了。”刘大方说:“你放p,我爹怎么是软骨头?他为了保护总瓢把子的坟,让王栋派去的人给打死了,那王栋心狠手辣,还杀了我们全家,我是自己咬断手指头,从铁链条里侥幸逃出来的。” 白军师一听他提到总瓢把子的坟,大吃一惊。这件事,非内部的人是谁也不知道的,谅刘大方这个小小的人,也不可能编造出这故事。其他人也查看刘大方的手指,一见果然是牙齿咬断的,看上去森森怕人,都对这小青年的狠劲心下骇然。白军师前后一推理,当下对他的身份已经不再存疑,问他:“听说沙大哥有家,从没听说跟他一起搬到了j西。家人被害,你应找那王栋报仇才是,怎么一个人跳到了辽河里?” 确定了他们真的是拍花党,刘大方心里害怕,但也有了底,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了:“我找到木兰,听说王栋到沈阳来了,参加他女儿的婚礼,就追到沈阳,在奋斗街15号,我穿这身军服混了进去,等王栋上厕所的时候就跟了进去,朝他剌了一刀,可是没有刺中,就给别人发现了,我一路逃跑,引得沿路的公安玩命地追,不得已,我就跳了河。”时间、地点,尤其是故事,刘大方说的跟白军师知道的完全一样。那个姓温的这时更叫起来:“没错,听说沈阳军区一个政委家里发生了大案,这些天我们渔业社也接到上边的通知,要积极配合公安,抓捕逃犯。不过听说逃犯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怎么就你一个哩?”刘大方此时的悲哀再也不是装的了,哽咽着说:“那是我、我媳妇啊!我们一块跳的河,她、她,你们没发现?”满眼是泪地看着姓温的和其他人。他们都面面相觑,又都缓缓摇头。刘大方以头撞柱子,悲痛欲绝了。 白军师到现在才相信,他们竟无意中捞起了一个同伙,虽然不可思议,然而是有鼻子有眼的事实。当下,他命人把刘大方放下来,亲自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让他节哀顺便。安慰他说:“沙兄弟,咱们这一行要去闯江湖了,弄得好,什么样的媳妇找不着?只要你听哥哥我的话,一切都错不了。”刘大方收住泪,问他:“你们、咱们这是要上哪去?”白军师说:“澳门。”把刘大方吓得差点跳起。众人见了,都大笑起来。刘大方说:“澳--门?那不是出国了吗?”白军师说:“不错,正是要到海外。我们在内地,已经快让共产党给斩尽杀绝了,用不了两年,再搞一次严厉打击反革命,咱们这些人就连一块完整的骨灰也落不下了。” 刘大方问:“白军师,你跟那王栋怎么认识?”白军师叹了一口气:“嗨,提起话长啊。他原是辽集人,你知道,那是咱们的老根据地,总瓢把子他老人家就是那的出身。不知哪一年,咱们的人把他给得罪了。后来,他到了木兰,当了大官,仍念念不忙此仇。我早在六0年就被公安局抓了,判了三十年徒刑。去年,我正在二道河子劳改场服刑干活,忽然有个木兰来的姓国的公安局长来参观,无意中,他知道了我的案子。不知道他回木兰是怎么办跟王栋提起的,没过几天,那姓国的就通过省里关系,让劳改局说话,把我给调到木兰,也不知用的什么借口。后来我才知道那王栋神通广大,在好多上层都有关系,他女儿还嫁给了军区的一个政委哩。 “有一天,国局长亲自把我从牢里提出,带到一个小屋。那是我头一次见到王栋。他y鸷鸷地看着我,问:‘你是拍花党?’我想了想,才说:‘以前是。’他哼一声,那国局长就出去了。王栋说:‘你知道吗?又有严打的任务下来了,这回,我们得杀十五个,才能完成任务。’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到现在想着,我还害怕。‘只要我一签字,’他说,‘你就得贴到墙上了’,意思是我得上死刑的布告。我吓得面如土灰。他说:‘我最恨拍花党,知道不?只是,现在我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干不干?’我一个劲地点头,哪有不干之理?他说:‘我听说你们的总瓢把子死的时候,把一幅名画和一份名单藏起来了。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多,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更没几个人。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我说,这个我不知道。他说:‘但是你能打听出来,对吧?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去找,用你们的办法去找。找得到,你就可以活着出去了,找不着,严打的头一个就是你。’ “我当然知道总瓢把子的秘密,但我一直假装是一个小角色,正因如此,一开始被捕的时候才没有给枪毙。我知道王栋会撒下人马跟踪我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调包的手段把他给蒙住。这时候他同时也找了另一个叫七姐的女人,让她跟我合作,实际上是监视我。我给他们指了藏东西的坟以后,就同时做也了一个假的东西。在路上,按王栋的意思杀人灭口,我同时也给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了包。王栋尽管派了人盯着我,那些笨蛋又怎是我白诸葛的对手?”说到这里,不无得意地把手朝舱里划了一圈:“拿到了真名单,我才能找到这帮老兄弟,才能最后重整组织,偷到这条船,如果上天有眼,就让咱们此去成功,在海外先扬名立万。” 刘大方这才知道天意不可轻,不知不觉中,竟让他上了拍花党的船。好象是梁文在y间使出了什么本事,才有此奇缘。他心里说:“梁大哥啊,你是不是让我为你家报仇,杀灭这股匪党?”看着舱里一个个残匪的狰狞面目,他心中很是不安,想:“我以一人之力,如何才有这个机会啊?”不禁心恢意懒。听着马达不停地响着,眼看这条船就要进入大海,一直要驶向一个绝对陌生的地方,刘大方心急如焚,寻思着如何才能脱身,内疚地在心里对梁文说:“大哥,不弟无能,但愿能想个什么法子逃走,先找到王栋报了咱们的大仇,早晚有一天再来收拾这帮丑类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白军师拍着他的肩膀说:“来,沙兄弟,咱们大家伙一起歃血盟誓,结义金兰,才好到了澳门共成大事,立起一个山头来。”当下十四个人就在一个供在长条桌上的牌位前分三排跪下,牌位上写着:“神圣贤达成就丕业懋恩先生李家琨之位”,自然就是那位“总瓢把子”的灵位了。当下白军师展开一张纸,清了两遍喉咙,这才念道:“自古圣贤欲成大业,莫不沤心沥血,十年有成。但有英雄要立山头,更须义结金兰,以示桃园。曩者,我拍花一党成功于一夜,势力遍辽南,乡民影从,人心归附,巧取豪夺,如日之升,鞭策一方,宁不快哉。当彼之时,何曾思及他日之异动,上天之亡我。镇反之一役,外用公安,内使j细,摧毁我中坚组织之神经,消灭我各地分站之营业。哀声遍野,血流成河,山河振摇,神鬼共泣。总结起来,盖由我内部贪婪,干骨腐败,j小成雄,各自为政,方有肃反之挫折,镇反一役全军之复没。由是观之,方知非天亡我也,我自亡者是也。今天,痛定思痛,方知中兴之道,不在导弹原子弹,而在我兄弟之团结。何则者?合成一体,众志成城,一盘散沙,自消自灭也。故我兄弟十四人,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夜逃之红网,共济一舟之南下,乘桴浮于海,立意奔澳门,跪于开山祖师先辈李某之灵前,决意结为手足兄弟,共效古人,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齐心协力,杀敌树威,扬名异域,回报故国,有福同享,共成大业,心有异者,神鬼共戮,为表此志,歃血以盟!” 当下,白军师领着头,把自己的手指割破,朝一个酒碗里洒了几滴血。其他人也都依样画胡芦,把手指血洒进酒碗里,不多时,就弄成了一碗血酒。刘大方看得心里直跳:“要不是天助我,也许这会那碗里就是我的血了。”按着班头,他排行最小,被称“为十四弟”,把酒喝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有说不出的恶心。 此后的几天里,就有人教刘大方如何使网,如何用枪。船上共有真枪五只,其中有一只是真正的“五六式”,归白军师用的。刘大方的资格是没有枪的,白军师好象是为了安慰他,给了他一把自己的小刀,那是真正的日本军用小刀,锋利无比。晚上睡下,刘大方把头蒙在毯子里,只是想着王朝霞。她的音容笑貌,就跟活了一样,在他眼前总是闪烁着光芒地动啊动的。在睡梦里,他不只一次叫唤起她的名字来,好在含糊不清,其他人只知他说梦话,说的是什么谁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天,天快亮时,忽然有在轮机室值班的人叫了起来:“快来看,海,海!” 刘大方第一次看见大海,热血涨潮一样地涌到脸上,心头。他长时间地坐在甲板上,迎着海风,更加抑制不住对亲人的思念,报仇血恨的决心就更强烈。白军师这时允许白天也开船了,他们挨着公海的边,假装作赶汛期的有经验的渔民,全力以赴地朝南开着。越往南天越热,看着飞鱼一条条地在船头前面飞,反映着阳光,刘大方咬着牙对自己说:“妈妈,你说得对,我要闯出自己的事业,要成为一个大人物,才好回来,为你、为爸爸、为英英,也为我的媳妇王朝霞,报仇。我向你发誓,王栋的心,早晚有一天要挖出来,祭在你们的灵前!” 白军师似乎对他特别注意,老是问他晕不晕船,吃饱没有。刘大得他对自己好象还不放心,想用一切机会来观察他,考验他。事实上,这个白军师对谁都不放心,没有一个人他是绝对信任的。他的那张值钱的画就在船上,但是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他小心地指挥着,同时也防犯着。“快到了,”他对刘大方说,“到了澳门,你头一件事是干什么?”刘大方支支吾吾,一时还真说不上来。温金海说:“我他妈的头一件事是逛窑子!”众人大笑,都是这个想法。 这时在舵楼顶上观察的老邱忽然大叫:“呀呀,你们看,前面有一个啥?啊,是一个反光镜。”事实上,那是一条船上打来的反光镜,温金海认识,说:“那船坏了,打信号求救哩。”众人都看着白军师,等着他拿个主意。白军师考虑了一会,把那船又详细看了半天,认准了是一条比较小的渔轮,上面的人不会多,就说:“过去看看,要不,可能要引起怀疑;那船上说不定有发报机的。” 事实上,那船上只有六个人,是舟山县的一个渔业队长和他的一家:他的老婆和三个女儿,还有一个小伙子,是他的弟弟。他们是想用队里的船搞点副业的,不料刚出海不久机器就出了故障。把他们一家人接上船之后,白军师说:“我们是青岛红星渔业队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嘛,”把一家人客客气气地让到底舱。明着告诉他们是送他们回家,实际上船仍然往南开。晚上,白军师召集手下的人,说:“这家伙可是个党员,你们说,怎么办?”温金海说:“把他们干了!”白军师就是这个意思,他想把这个当作“投名状”,到了澳门,很快就有厮杀,要是不让手下这些人先把手染红,到了那里难保有人打退堂鼓,光想着到花花世界享受去了,谁还为他卖命?于是他说:“咱们歃血结盟正没过瘾呢,就拿这个共产党开开刀吧。” 刘大方眼看着他们在那一家人睡熟的时候,开始了行动。老邱一刀就把那个渔业队长的头切了下来,他的弟弟听到动静,惊醒了,刚要反抗,温金海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立刻有同伙把他的脑袋也切了下来。惊醒的一家人狂呼求救,可是谁能救她们呢?又举行完那个祭奠仪式后,白军师默许手下的人把那女人和她的大女儿,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姑娘,拉到后舱去蹂躏,惨象令人无法看下去。刘大方直看得怒血喷涌,就上到前舱,找白军师说话,要他制止手下的这种兽行。可是白军师却不在前舱,上面一个c作舵轮的家伙朝刘大方一笑:“怎么,也急着打一炮了?” 刘大方下到底舱,见里门是关着的。他想推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是那两个最小的女孩发出来的,可是听上去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音调。他听了,立刻头发梢都炸了起来,浑身发紧,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好了。小女孩在里面,他明明知道,然而没有力气和胆量往里闯。过了好长时间,一个小姑娘出来了,赤l着身体,神色是木然的,在她的大腿内侧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又过了好长时间,另一个更小的姑娘出来了,走路艰难,而她的小小的脸蛋上,表情更是痛苦到极点。她们要回自己原来的后舱,却找不到路了。 刘大方过去,为她们擦掉脸上的脏东西,拉着她们的小手,把她们领到自己的住处。他给两个姐妹喝水,让她们躺在他的床上。晚上,当别的匪徒叫他吃饭时,他把饭打回,先给这两个小姑娘吃。白军师似乎能理解刘大方的心情,不去管他,让他跟那两个小姑娘交起了朋友。刘大方尽量不见白军师,不跟他说话。在他对那两个小女孩干了那种事之后,刘大方知道,自己随时会杀了他。 白天,他把两个小孩领到上面,坐在前甲板上,看着大海,给她们讲故事,说自己想说的任何富有诗意的不着边际的话。他知道到了澳门之后,白军师他们准备把这些女人卖到妓院里去。看着小孩子可怜的面容,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想起了王朝霞。他下决心,不能让那样的事再发生在她们的身上,他要做她们的保护人。天色暗下时,他看着被海光反映着的星空,心里默默地问:“梁大哥,你不是说天理自有神义吗?向我显示吧,给我指一条路,让我摆脱这此畜类,带着她们逃出他们的魔爪吧。”每天带着小女孩在船上转,想着脱身之计,一时间那里有计可施? 这天,温金海来叫刘大方,说已经过了洲头嘴,再有四十八小时就要到琼州海峡了,海峡的那边就是澳门。要刘大方去值班,观察气象和来往船只的动静。刘大方一直没有这类任务,但是,既是白军师交代下来的,他就非去不可。把两个小女孩领下舱,安排到自己的铺上,他又不放心,特意嘱咐那个大一点的,让她不要跟任何人上去跑,“有事就叫我,啊?”临上去,他又回头,看着那两个小姐妹的表情,心里酸酸的,想:“大海茫茫,她们置身在一群野兽中间,而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天啊,这就是人的悲哀吗?”将她们的情形同自己的相比,他更怜惜两个小丫头,忍不住就上前,在她们的脸蛋上轻轻地亲,使两个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一场恶梦,终于从极度的震惊里恢复过来的小孩,脸上有了笑容。 带着多少欣慰的心情,刘大方上去值班,中间还偷偷跑回来,看了一下两个小孩的动静,见她们平静地玩着他给她们的小手绢,就又放心地上去了。在轮机房里,他已经想好了一个有趣的童话,准备回来时讲给两个小姐妹听。在这个魔鬼船上,跟她们在一块,使刘大方竟然有了决心,不管怎样要活着逃出去,去实现他未竟的理想。怀着一种少有的兴致,他三步并做两步跳着下到底舱,准备再一次看到两个悲哀小姐妹的微笑,但是,他看到的是空空的床铺。刘大方跑上舱来,直奔后舱,脸上的表情象疯了一样。众党徒都在,唯独看不见白军师。刘大方不说话,但他的眼睛是红的,两条腿象抽了筋一样的发硬。他又找到那个小舱口,进到白军师的卧舱。这一次,有老邱守在那里,不让刘大方靠近那扇门。从那门里面,又传出来令人心神俱焚的声音。两个小姐妹的声音,就象无比的痛苦本身,使刘大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想着王朝霞的死,想到了血。他一下子扑到老邱的肩膀上,抱住他的脑袋就用拳头猛击,几乎一下子就把他打倒在地上。他爬起,朝那扇门冲过去,就在此时,又有两个人赶到了,把他抓住,勒住他的脖子,狠狠地用木g打他的腰,打他的腿,一直把他打得跪了下来,失去知觉。 他感到有一只小手在摸他的脸,才睁开了眼睛。是那两个小姐妹,她们坐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床铺上。她们的脸蛋上多了一层新的表情,那是对痛苦的新的认识。刘大方不敢看她们,好象所有的罪行都有他一份,而对此,他无力正面去担承。他等小女孩都睡着以后,才敢把眼睛睁大,看着她们,欲哭无泪。他知觉到了一种能力正在自己的体内形成,这使他不仅要站起来,而且,要做某种事情,马上就行动。 他来到甲板上,让夜风拂面,注视着远方。如果要干点什么的话,必须是现在,否则天一亮到了澳门就什么也来不及了。澳门那边有他们的联络人来接应,他即使上了岸,也逃不了多远的。他在急切之中,瞎转,转到了机舱里。那里只有一个人在看机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刘大方长时间地注视着机器,觉得自己可以在它的上面干出什么来。把它弄坏?他们会把它修好,而且,回头就会杀了他,小姑娘也没命了。再说,这样也太便宜了白军师他们。刘大方要的不是这个。 他来到前面的底舱,那是最初他们一干人“歃血盟誓”的地方。桌上的烧剩的半截香,使他想到了拍花党带给梁家的悲剧,想着那个可怕的故事,忽觉梁文就站在他面前了。他看不到他,但他知道,梁文就在眼前,静静地看着他,企图影响他的思路。手里捻着的断香忽然给了他灵感,使他想到了机器,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溜回自己的睡觉的地方,在他另一侧,睡的是温金海,他的枪是牢牢地枕在自己的头下的,而子弹带却挂在床铺旁边的柱子上。刘大方上床,看看别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就探出手,从子弹夹里取出两颗子弹。他找到几张旧纸,把子弹头用牙咬下,把火药小心地倒在纸筒里,卷成细细的卷,一共卷了三卷,连接起来,约么有五尺多长。在纸卷的一端,他把半截香c入,断香有三寸左右,可以燃六七分钟。先起来观察,看里里外外都没人,他就蹭到了机器舱中。看机器的那家伙又打起了盹,刘大方抄到他身后,用准备好的尼龙线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用力过猛,竟一下子把他的喉咙勒穿了,半个脑袋顿时耷拉下来,吭都没吭一声,就断了气。 刘大方迅速地把机器的油槽打开,将那根火药纸卷c进去,从口袋时掏出打火机,把另一端的断香点燃。然后,他象猫一样快速而无声地出了机舱,贴着左舷,摸索着来到吊着小舢舨的架杆处,试了试,拴船的缆绳很容易打开,就把它稍稍放下几尺,这才又拴好,回到了自己的住舱,抱起那两个小女孩就就走,把她们放到了小舢舨上。回看甲板上空无人影,他忙到后舱,摸到另外两个母女的住处,她们正在偷偷地哭泣,刘大方捂住她们的嘴,才低声说:“别吱声,快跟我走。”两个女人知道刘大方对小女孩的爱护,自然信任他,尽管害怕,还是紧紧跟在他的后面,来到了左舷。刘大方帮她们两个上了小船,这时约有五分钟时间过去了。刘大方刚把吊绳解开,就听背后有人说了一声:“沙老弟,干得不赖呀。” 回头一看,见是白军师,手里端着枪,眼睛里 第 14 部分 欲望文 第 15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饪吞澈笥腥怂盗艘簧骸吧忱系埽傻貌焕笛健!?br / 回头一看,见是白军师,手里端着枪,眼睛里闪着锥子一样的光芒。他命令:“把缆绳拴好,”枪口在刘大方身上戳了两下。刘大方依言把手里的索头又系住,然后,两手垂下,目光正视着白军师,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没有。这时,又有两个人过来了,其中一个就是温金海,张口就骂道:“白军师,这小子真黑,把楼三子的脑袋都给勒下来了,”上来就要打刘大方。白军师手一摆,制止了他,对刘大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现在可以肯定,你不是我们的人,确切点说,是我们的敌人。是谁派你来卧底的?”手里的枪摇摆不定,随时都有开火的意思。说着话的时候,把那根已经燃烧了十分之九的香头连着纸绳扔到了刘大方的脚下。 刘大方说:“我就是要杀你们这帮无恶不做的拍花党,为我梁大哥报仇。”话没说完,白军师用手枪的枪管猛抽在刘大方的脸上,他的脸立刻划破,血浆在肌r的抖动中更显吓人,表情也不真实地凶狠、强烈。白军师对手下说:“把他们都押到底舱去。”刘大方和那母女四人就一溜被拴在一根绳子上,连踢带打地被带走,连滚带爬地下到了最底舱。 底层黑得令人感到喘气都困难,刘大方和那个女人及她的女儿挤在一个角落,听着海水拍打船帮的声音,好半天不敢动一下。那个女人只是小声地哭泣,带动她的两个最小的女儿也要哭,却不敢哭出声来。她们还不到十岁,在几天之内就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没有人能保护得了她们,要活下去,她们就得象大人一样懂事。刘大方握着小女孩的手,尽量把自己的热和勇气传给她们。他问那个女人:“你们说没说好什么时候该回去的?要是不回,他里会不会派人出海来找?”那女人只是饮泣,倒是她的大女儿,那个十六岁的姑娘答道:“说倒是说好了,可出海的事哪有个准的?有人晚回三个月,也没见队里找过呢。再说,队党支书跟我爹一直有矛盾,到上面告状,说我爹学大寨不积极,现在他巴不得我们出事呢,”说着,也哭起来。这姑娘灵牙利齿,是个人j子,只是这几天刘大方一直没注意她长得什么样,这黑暗中,更难看清。好象是个颇有主意的姑娘,刘大得有了个说话的对象了,就跟她又说了一会各自的家乡事,稳定心神。 到了大约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舱门打开,有一包东西扔了下来。是五个地瓜,半生不熟的,大家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刘大方在思量,为什么白军师不杀了他,却要这样把他带到澳门去。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想摸清在刘大方的后面,到底有什么样的靠山。以刘大方对拍花党的熟悉,另一方面对王栋的事也一清二楚,这对白军师来说,是相当可怕的一个信号,就是:即使逃到海外,他们的对头仍然不想放过他们,而那对头现在是谁他还不清楚。这使他心惊r跳,如何能放过刘大方?一定要慢慢地查明白就是了。 刘大方自己想得更多,无论如何,要找出一条生路逃出去,而且,要在到达澳门以前。他不能想象自己到了澳门,陷入那些比拍花党更恶的黑社会里,还会有什么样的机会生还。在黑暗中,他的返回家园,找王栋彻底算账的决心竟没有一点减弱的意思,想反,它更强烈了。站起身来,他靠着舱板往前摸索,发现这里只是底舱的一个间隔,手摸着的是一面壁板,前面又是一个隔间,而且有一个小门可以通过去。他自己弄到的打火机被搜走了,回到那个叫陆红军的女孩身边,问她:“有火没有?”陆红军问:“要火干嘛?”刘大方告诉她,他发现了前面的另一个隔舱,想弄个亮好看个究竟。“那又有什么用,还能出去?”嘴里这么说着,陆红军从衣领子里掏出三根火柴来,又从另一边的领子里摸出一块火柴皮,递给刘大方。刘大方很惊奇,问:“你怎么藏着火柴?”陆红军说:“我和妈妈给他们做饭,我就把半盒火柴藏在这里,妈妈说,万般无奈时,吞火柴也能自杀的,”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摸进那一间隔舱,刘大方用火柴点燃一根细麻绳,照着看这里的情形。原来这舱位是紧挨着机舱的,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向那边,不过它是封死的,只能从外边打开。再看这舱位的里面有几个空油桶,一堆破鱼网,此外,还有几个塑料编织袋,不知装的什么东西。刘大方到跟前,把火对着编织袋一照,才看出原来是化肥,上面印着的是:“红旗化肥厂--磷酸硝铵肥”。再环顾四面,没有任何其他的出口,不由得感到失望,慢慢地就要退回。将到舱口时,他又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朝那几袋化肥盯着,有一种灵感激被触动了。他想起那次跟凌晨和王朝和看电影的事来。他们看的是一部罗马尼亚片子,叫<爆炸>,讲的是一艘货轮装着化肥着火,最后引起爆炸,把一个城市都给炸掉的故事。他对那个情节记得很清楚,尤其是那化肥就是一种磷肥,这,一下子触动了他的脑筋。 他过去,伏下身,把一袋化肥提起,想起了白军师说的,是老温借着给队里拉化肥的因由,将这条船偷出来的,不由得心中有了一个念头:莫非上天就是要我用这几袋东西干出点事?把口袋打开,手搓着白色的粉粒,他越发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机会。要把化肥点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把目光又落在那几个油桶上面。油桶是空的,他过去逐个检查,发现它们是装柴油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残剩的油在里面。火绳烧完了,刘大方主意也定了下来。他回到头舱,又问陆红军要了几根火柴,并对她说:“快,带着你妈还有你妹妹,跟我来。” 他把她们领进那个舱位,用火绳照着,告诉了她们自己要干什么。女人们呆呆地听他说,有一大半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把六桶残油折进一个桶里,竟有小半桶之多。再把化肥都打开,几个女人按刘大方的指挥,把化肥一把一把地往空油桶里装。刘大方则把那堆破鱼网拉起,从中捡出一张稍完整的,再把其余的烂头拧成一股股网绳,在柴油里浸透。女人们把硝酸化肥装得快满,一共装了四桶,刘大方就把浸透油的网绳塞进每一个桶,女人们再用化肥将桶口封住。看看差不多了,刘大方领着她们回到头舱,把陆红军拉到一边,跟她小声说了几句,陆红军顿时会意,就可怕地尖叫起来。过了好半天,舱口打开了,那个在上面看守的人把头伸进来,骂道:“你个死x的,又嚎什么,少c了是不是?”早就站在梯子上,守在舱口的刘大方,倏地把手中的网抛出,套在了那家伙的脑袋上,猛力一拉,就把他扑通一声拉了下来。他一下子就跌进舱底,摔昏了过去。听了一会上面的动静,见没什么反应,刘大方就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形。此时正是半夜,天一亮就要到琼州海峡了,可以听到白军师在前舱说话,聚集了手下的人,布置登陆的事宜。 刘大方下来,把那个昏迷的拍花党拖进后舱,向女人们说明如何行动:“我把后舱点着火,他们肯定以为机舱着火了,就会下来救火,这时咱们就从头舱口出去,趁乱抢到小艇,就可以逃生了。从这里到海南岛不远,总之,咱们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千万不能慌,跟着我就行了。”说着,就和陆红军一道,把剩下的柴油洒在隔舱的四壁上,划着火,把油桶和四壁尽皆点燃。他们退回后舱,把小门关紧,带着那女人和小女孩上了梯子,守在舱口。就听见有人大叫:“机舱起火!”一阵纷乱中,便有不少人下了进去。又有人叫:“是间隔舱!”就听见白军师的声音:“赶紧把舱门打开!”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加上众人的惊叫,被浓烟呛得大咳的声音,使前面乱成了一片。刘大方低声叫唤:“跟着我!”就手抱着一个小女孩跃出了舱口。陆红军抱着最小的妹妹,拉着女人,紧随其后。 到了船左舷,刘大方让她们快上小船,自己把吊绳解开,把小船放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个匪徒发现了刘大方,大声叫着,朝他扑过来。这里离海南很近,周围可能有船只在作业了,故白军师已严令不准开枪。刘大方不待他扑到跟前,一纵身,已经跳进海里。陆红军急忙帮他,爬上了小舢舨。回头看大船,这时已是浓烟滚滚,黑红的火苗开始往起窜了。刘大方接过陆红军手里的桨,拼命朝西边划去。陆红军忽然叫道:“哎呀,那大船!” 就看见大火已经把整个渔船吞没,冲天的浓烟在夜幕中是如此森然,相距百米,小船上的人竟能感到热浪面。刘大方奇怪,众匪怎么没有跳海的?正想着,就看见有几个人影冲到了甲板上,意思是要往下跳。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响,然后又是一声。那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小船上的女人和孩子都跳了起来,吓得抱住了头。刘大方也被震得一抖,把耳朵堵上。海浪一下子急涌过来,将小船打得左右猛摇,差一点翻过去。他们手抓住船帮,更骇然地叫唤起来。此时再看大船,只几分钟的工夫,它已经沉没了一多半,惟有舵楼的顶端还露在水面。再过了一会,便什么都没有了,海面上只有大量的灰烬在漂浮。刘大方他们感到自己的身上都挂满了灰,热火火的,令人骇然。 刘大方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拍花党的残余就这样消灭了,使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在心里说:“梁大哥,这些,你都看得见,对吧?”泪水就打湿了他的前襟。他低下头来,就看见一样东西顺着小船的流涡而动,一直漂浮过来,撞在船帮上。他一伸手,把它抄起来,发现是一个玻璃瓶,里面还装着什么东西。他仔细看了一会,才看出那是一张卷成一轴的古纸卷。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小艇划了一天一夜,看看到了陆岸。刘大方已经累了个半死,心中却很兴奋,抱起一个小女孩就要跃上岸去,忽听陆红军叫了起来:“哎呀,这是哪儿呀?”刘大方见她的表情十分古怪,说:“是海南岛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巴顿时张大了,再也说不出话。远处有不少白色的怪模怪样的房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国人住的地方,其中的一栋高一些的楼顶上还飘着一面花花绿绿的旗。“坏了,”刘大方大叫一声,“这是澳门!” 刚要返身上船逃跑,就看到有三个穿黑衣服的警察跑了过来,手里都拿着枪,其中一个一边跑还一边吹口哨,朝这边大喊大叫。一看警察都是中国人的模样,刘大方就冲他们嚷嚷:“我们是迷失方向了,不是偷渡的!”哪有人听他的,当下警察把他们都反手拧到后背,戴上了手铐。那是一种小小的拇指铐,更让人难受。只有两个小女孩没有上铐,倒有两个警察抱着她们,带上警车,押着他们到了一个专关偷渡客的地方。 这是一间大大的板房,外面看象一座仓库,里面又脏又臭,有上百号的人在地上,或坐或卧,一个个委顿不堪。吃饭的时候,男女老少的就到院子里,排成队到一个大锅前去盛粥、领一个馒头。刘大方嘴里嚼着馒头,心里不住地盘算:“如何才能出了这个大猪圈?”一双眼睛不住地来回转动,观察着动静。他发现这里的人只有两个出路,要么是遣返送回大陆,那要跟大陆的有关方面联络,要把被遣返者的身份彻底查清,对刘大方来说这是特别不能接受的,那等于他自投罗网,大陆公安局肯定要把他抓回去法办的;另一条路就是在澳门有亲人的,这时可以出面,把偷渡者保释出去。陆陆续续的,还真有人就这么出去了。刘大方就问陆红军:“你家在这有没有什么亲戚?” 陆红军想了想,说:“那也不算什么亲戚,是我妈的一个什么表哥,五0年跑到澳门的,前年不知怎么的,还给我妈来过一封信,为这事,我爸还差点跟她闹离婚呢。”就问那女人:“妈,我表舅的地址你还记得吗?”那女人想了两天,才把那个人的地址想了个大概,后来还是管理处的一个办事员给反复核对,才最后明白的。刘大方就照那地址,以陆红军母亲的口吻,给那人写了一封信。足足过了一个月,都以为再不会有人来了,忽然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来找“陈家英”,那是陆红军母亲的闺名。他叫朱一有,果然就是陆红军的表舅。当下办了手续,把她们一家人连同刘大方一起保了出去。叫了两辆黄包车,把他们五个人拉到他家,那是一个很旧的木阁楼,上边住人,下边开着一个手饰铺子,门口明晃晃地挂着一个“朱记金铺”的木牌子。 后院还有一间小木板棚,朱一有把她们母女安排住在里间,刘大方睡外头,实际上那只是一个门斗大的地方。说过了别来之情、海上之难以后,朱一有就让那女人为他家做饭打杂,给店伙洗洗涮涮之类。他又把陆红军送到皇后大道的一个酒吧里去做企台,一天能挣些小费的,回来如数交给他。刘大方没过两天也在一个制药厂里找到了活,一天三块钱,吃饭却得自己带。把钱都交给姓朱的,刘大方并无怨言,这好歹总是个栖身的地方,交了钱,寄人篱下的日子倒还好过一点。只是他看到那两个小女孩这时也给分派了活,气才不顺了。稍大的女孩不到十岁,小的那个才七岁多一点,朱一有却让她们每天糊药盒,就是从刘大方干活的那个药厂领来的活,一天两姐妹要糊三百五十个,才让吃饭。干不完或者没糊好,朱一有的老婆,那个长着一双大象腿的女人,就用一种恶魔式的声音骂,最后还动手掐她们,吓得两个小姐妹后来一见到她魂就丢了一半。 刘大方为此向朱一有提过,也求那女人不要对小孩子太狠了,被那女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朱一有对他也不满意了。刘大方看这两口子用心恶毒,分明是把他们当成会说话的牲口领回家来,给他们日夜不停地干活,就气鼓鼓地想:“怎么生一个法子治治这两个黑心家伙?” 他干活的药厂,在澳门可以说是一绝。五年前,一个拥有世界上第二大轮船公司的大富翁,越到老来,对医药越迷恋,尤其是着迷于提高性功能和长生不老之类的“奇药”。为此,他开了这家药厂,雇了一个更怪的人来经管。此人一半是药剂师,一半是炼金术士。他把药厂弄成一个各种中西药配方的实验作坊,每天那里冒着绿烟黑火的,散发着千奇百怪的气味,配制着也许永远也没人敢吃的药。刘大方只是个打杂的,对药类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这些奇思怪想的产物了。他只是听说最近那个叫骆先生的药师又配成了一种新药,“叫安魂丸”,是为那些有心病并因此而不能吃、睡的阔太太们生产的,不管是疑心老公有外遇,还是为邻居美貌而嫉妒,抑或是怀疑自己来世可能要变成一棵树的,吃了这药竟然管用。事实上,刘大方发现,骆先生自己在试用了一丸“安魂丸”之后,好几天都昏头昏脑的,好象不省人事一样。他就偷偷地弄了三丸,晚上在朱一有两口子吃饭时,给他们下在了最爱喝的芝麻粥里。 朱一有两口子人事不知地连睡了两天两夜,在此期间,金铺也没开门,所有的人都放松神经,能吃的就去吃,能玩的就去玩。刘大方特意向骆先生请了两天假,带着那两个小姐妹去海边玩,捡了好多螃蟹回来煮着吃。可笑的是,朱一有两口子并不是马上发现自己少活了两天的,一醒过来,就急如星火催人干活,俨然是走在时间前面的人。后来,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受了捉弄,而且是刘大方干的。朱一有把刘大方的铺盖卷扔出了门,他老婆更跳着脚骂,不许他再登朱家的门。刘大方轻蔑地一笑,说:“再见,朱大善人!”就一梗脖子走了。气得朱一有两口子在背后干张嘴,一时不知骂什么好,终于什么也没再骂出来。 药厂的骆先生倒很同情刘大方,因为在他的奇怪生产中,刘大方用他的好奇和钦佩,给骆先生以支持,使他觉得这小伙子将来是个可造人才,有可能的话,将来可能让他也学点技术什么的,给他当个助手。他把厂里的一个门房辞了,因为那人吸大烟成瘾,竟从厂里偷药材当大烟,每天抽得跟云雾大仙一样。刘大方就接茬当了门房,晚上就睡在那里,白天兼着打个杂什么的,都不耽误。 离开了朱家,刘大方对陆红军姐妹可没有忘记,经常到陆红军干活的酒吧去找她,打听两个小女孩的情况,让她给她们带去吃的或玩的。此时的陆红军经过打扮,显得从没有过的明丽动人,在那个“瓦伦次酒吧”已经成了一个大红吧女。刘大方在心里,已经把她看作自己的亲妹妹,有时看着她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心都要揪出来,劝她:“这不是正经人干的活,咱们换个别的吧?”陆红军问:“干啥?去麻丝厂?一天挣两块五?你还不如让我去要饭呢。”刘大方没有话说了,心里想:“我要是有一笔钱,才可以让她念书,当个秘书小姐,做一些正经人干的事。”就把那个装着古画的玻璃瓶拿出来,把它打开,展开那张<听鹤图>,偷偷地看着它。那种气象万千的仙骨之风,虽然在千年以后,仍能令人感到。刘大方知道,他决不会把它卖掉,因为这是跟王栋的罪恶相联系的物证,在以后报仇的日子里,它是要起作用的。 他把自己的工钱都攒下来,对陆红军说:“你别笑,这是给你的,过两年,你就可以上个夜校,学点文秘之类的。你也该攒点,别胡涂,你还小呢,为你的两个小妹,也该挣出个前途来。”陆红军把他的话也没当回事。这天,刘大方去酒吧找她,陆红军不在,同事的小姐只是捂着嘴笑,不跟刘大方说她去哪儿了,显然是得到过她的专门嘱咐的。刘大方一连去了三天,都见不着她的影。到朱家门口,他碰上陆红军的妈,问那女人,也说陆红军好几天没回家了。刘大方心里很紧张,知道她在背着他干什么事,就到处转着,可是哪里看得见她的踪影? 这天他蹬着三轮车,到轮渡码头去拉回一批药材,猛听那边有人在尖声吵架,围观的人很多。刘大方听那个声音很熟悉,心里格登一下,就急忙挤上前去。只见一个要饭的男子,正紧紧拉住一个女人,要她赔他的饭碗,冲着众人说:“各位大爷大乃乃给评评这个理啊,她不给俺一个铜板,这不要紧,可不能砸碎俺的饭碗哪!”张着大嘴半真半夸张地哭。刘大方一见那女人,眼睛都直了:她正是陆红军,打扮得无比妖艳,穿着旗袍,戴着名贵的手饰,高跟鞋的高跟象电影明星一样吓人。她正在尖声骂那要饭的,用手里的折扇抽打他的脑袋,要他松手,否则就要叫警察来,让他吃官司。刘大方见陪着她的还有一个男人,西装革履,一副公子哥的派头。他也在威吓那个要饭的:“快松手,要不我喊警察了?”忽然一拳,把那要饭的鼻子打出血来。 见他们如此仗势欺负人,围观的人无不心里有气,要饭的更是在地上打滚地哭,耍起了无赖,手里抓着陆红军的衣服可是毫不放松,眼见的那名贵旗袍已经给扯破了,陆红军就要出丑。刘大方忙上前,把自己怀里仅有的十块钱拿出,塞到要饭的手里,说:“大叔你别生气,这是我妹妹,她人小不懂事的,你就原谅她一回吧。”要饭的看到这么多钱,还有什么说的,就放开了手,倒朝刘大方作起揖来,大声说:“这位先生年纪轻轻,会说话,有担待,将来准成大事!”刘大方倒给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刚回头,要朝陆红军说话,她已经跟那个男人坐上黄包车走了,只听那男的问:“他是你哥哥?”陆红军说:“也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人就走远了。 刘大方后来才知道,陆红军在做吧女时,认识了那个男的,是澳门一家大银行家的公子,先是陪他跳舞,后来同出同进的,再后来干脆把工辞了,跟那个卢少晖同居了。他们住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出,只知是在渣打东路一带。刘大方在那边守了好多天,终于有一个傍晚碰上了陆红军,她正跟卢少晖上一辆小汔车,一身珠光宝气,显然是要赶着出去参加什么舞会。见刘大方突然出现,她一脸的尴尬,看看没法躲掉,就没好气地说:“你老盯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养大的?”刘大方也生气了,厉声说:“红军,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看看你的打扮,哪还象个正经姑娘?快跟我回去,你妈和妹妹都想你呢!”陆红军说:“我偏不,你管不着,这是我自己的事!什么叫正经,要饭倒是正经,你让我也去?告诉你,人家卢公子是要娶我的,我们是在谈恋爱,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坏。”这时姓卢的上前,把刘大方拨拉到一边,说:“去去去,少管闲事。” 刘大方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卢少晖吓得面如土色,叫唤:“咦咦咦,你要干什么?你敢打人?”刘大方说:“你要是敢骗我妹妹,我向老天爷起誓,非把你的狗头砸成r酱!”卢少晖结结巴巴地说:“谁谁谁欺负她她她了?我就是要娶她做老婆的,你看,我都给她买戒指了。”陆红军上前,求恳地要刘大方把卢少晖放开,并举手让刘大方看她的左手上戴的一个钻戒,说:“真的,我和少晖已经订婚了,下个月就举行婚礼的,”看了一眼她的情人,脸上和眼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刘大方把手松开,浑身仍在激动地哆嗦着,冷冷地看着卢少晖,最后又给了他一句:“你给我听好了,要是我妹妹有个什么事,我可饶不了你,姓卢的。”但是,最后一句他们没听到,陆红军已经拥着卢少晖上了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倒洒了刘大方一脸的灰。 不多久,好多人都知道陆红军找了一个大阔少,朱家的人也对红军妈和她的两个小妹有了好态度,准备跟着沾光了。刘大方虽然心有不悦,想着陆红军真能过上好日子,能为她的小妹创造出生活条件来,也就渐渐释然了。算算结婚的日子快到了,他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到“里斯本大厦”买了一个梳妆台,是真正的葡萄牙出品,打算送给陆红军,表示一下自己对这个妹妹的情意。尽管陆红军爱虚荣,不懂事,但是有了在海上的同生死的经历,刘大方在心里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把失去英英的痛惜之情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这天晚上,刘大方在门房里刚睡下,为第二天陆红军的婚礼开始做梦,为他可能永远失去这个无知的妹妹而心伤。就听见有人敲门。他反应得稍慢一点,那敲门就变成了捶门。刘大方把门打开,见陆红军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衣裳破烂,脸上有血,嘴角也冒出血沫子,一颗门牙已经给打掉了。刘大方大惊,问她:“怎么回事?”陆红军扑到刘大方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刘大方被吓了一跳,忙扶住她,让她坐在自己的竹床上,一边为她擦泪,抹去脸上、嘴角的血,一边细问端详。陆红军伤心已极,话说得巅三倒四,好半天刘大方才听出个所以然。 原来跟卢少晖订婚之后,姓卢的从未带陆红军去见过他的家人,也不决定婚礼的日子。陆红军一心嫁他,什么事都顺着他,这些自然也一任他胡说八道地解释一番,并不深究。跟亲人所言的婚礼日子,都是她自己想当然定下来的。可是越到最近,卢少晖跟她相见的日子越少,近一个星期干脆再不找她了,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饶是如此,陆红军仍然没有想到别的,只是安慰自己说卢少晖是在帮他父亲做事,自然要忙得很。她从来不看报的,这天闲着无聊,就翻看一张<澳门早报>。谁知不看便罢,一看之下,脑袋顿时“嗡”地一下,差点没昏过去。在那张报纸的头版上,赫然印着一张照片,一看就是卢少晖,笑容可掬,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两个人亲密地拥抱着在跳探戈。在照片的下面一行标题:“卢会长之长子与廖董事长之独女昨日订婚,共结连理”。 陆红军一下子就处于半疯狂状态,大哭大叫着,不顾一切地出门去找卢少晖。在澳门,没人不知道卢家华厦的,自然很快就找到了,正碰上卢少晖同那个年轻姑娘,他们一身运动装,显然是刚打完网球回来,有说有笑的,陆红军从未见卢少晖跟她在一块时有那么高兴过。她扑上去,怪叫着:“卢少晖,你这个人面兽,姑乃乃今天跟你拼了!”就去抓他的脸。卢家的人早已冲上前,把她粗鲁地扯开,摔到了当街上。那姑娘惊问:“她是谁?”卢少晖呸了一口说:“是一个吧女,我跟她跳过一回舞,就把我给缠上了。”陆红军气得要死,大骂他是人面兽心的畜牲,把她玩够了,已经搞怀孕了,就想这样一下子当一块破布似地甩开。卢少晖大怒,上前就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打得满面开花,她顿时被打得昏迷了过去。等她醒来,已经被卢家的下人给塞进黄包车,送回渣打街了。 陆红军连哭带闹,把事情讲完,扑进刘大方的怀里,大叫:“方哥,我这回可没脸见人了,你可要给我出这口气啊!”口口声声她不想活了。刘大方把哭成泪人的她安顿好,在他的小屋里睡下,一直折腾了一整夜。陆红军终于安静下来,在睡梦中仍在一抽一抽的,小模样可怜极了。刘大方就出门,到黑市上买了一把苛特式手枪,不到晌午,悄悄来到卢家华厦外面,在大门对面一个长满长春藤的假山后头,藏下身来。足足等了一天,也没见卢少晖的人影。但他一点也不心急,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好象准备就这个样子等上一年似的。 晚上十点半,一辆黑色的小汔车从东边大马路驶来,车灯耀眼,进了卢家的车道。卢家的大铁门缓缓打开,让那车驶了进去。把门人没有注意到,此时有一个灵活的身影,紧挨着车身,随着它进了卢家大院。开车的正是那个女郎,坐在她旁边的是卢少晖。两个人在车里又说了约有半个小时的话,卢少晖才跟那女郎又亲嘴又亲手的,折腾了几回,才下车来。那女郎就把车往回开,卢少晖刚吹了一声口哨,要跨上台阶,就觉得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腰眼。一个声音说:“别动,转身,朝右边走,出声就开枪。”他只好把双手垂下,全身象一只袜子那样松驰,乖乖地顺着枪口的暗示,朝右手边的小路走去,不多时就绕到房后的花园里。这里花多草密,白天钻进人来都难找,夜晚更跟迷宫一样。月光正明,卢少晖回头,才看出握枪着他的正是陆红军的哥哥,心就凉了一半。他记得这个年轻人给他的警告,问题是,他没拿那当回事。 刘大方说:“知道我是谁吗?”卢少晖颤声道:“知知知道。”刘大方问:“知道为什么找你吗?”卢少晖张张嘴,想说别的,最后还是说:“知道。”刘大方问:“你知罪吗?”卢少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着说:“大哥饶命!”刘大方一声冷笑:“你还想活命?我妹妹的命怎么办?”卢少晖赶紧说:“我给她钱,多多的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够她们娘俩过一辈子的。”刘大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他妈的澳门人,就知道钱钱钱,一分钱你们就能出卖朋友,三分钱连亲娘老子都不认了,有钱就能有一切,这就是你们的生活哲学,对吗狗杂种?” 卢少晖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刘大方把枪一抖:“你的臭钱我一个都不要,知道吗,狗娘养的?”卢少晖不解:“那那那你要要要什么?”刘大方把枪在他的脑袋上重重一敲,他的头上立起一个大包,疼得卢少晖要哭,却又不敢出声。刘大方道:“我要你跟我妹妹结婚。立刻就结!” 卢少晖呆若木j,好半天才说:“这个这个,我们没没没有爱情啊,”一脸的可怜相。刘大方怒极反笑:“你他妈的也配谈‘爱情’?你们这种狗东西,找女人,不过是为了打一炮,就象擤鼻涕一样,完了还得喝两个生j蛋,吃三根西洋参,再来一盒鸟j白凤丸,大补特补,为了再跟哪个女人打一炮。女人对你们来说都是泄欲器,怎么你他妈的倒还知道有爱情这两个字?你给我说说,跟现在这个女子,你又有什么爱情?”卢少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刘大方要打,他才承认道:“她爹开了两个麻丝厂,她。。。 。。。”刘大方大骂:“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钱?你们这帮狗男女,在一块就是动钱的心眼,有钱就是友,没钱不如狗,什么时候你们能把手里的臭钞票放下,抬头看看星星?嗯?!”卢少晖见刘大方的表情,以为他要开枪杀人的,吓得n就哗地一声流了出来,把裤子淋透。 刘大方喝道:“快走。”卢少晖问:“去去哪儿?”刘大方骂:“c你妈的,还能去哪儿?跟我妹妹去结婚!”飞起一脚就踢在他的下巴上,把卢少晖的牙齿踢掉了两颗,血流不止。卢少晖吓得赶紧起身,跟着刘大方就走,腰几乎要弓到地上。刚一出花园,便有七八只枪对住了刘大方的胸脯,都是穿黑衣裳的警察,还有一个人在旁边,正是那个开车送卢少晖回来的姑娘。 刘大方被关押在西警暑,一关就是一个月,这期间既无审讯,也没有任何人来看他,就好象这个人永远要从世界上消失了似的。他正在着急,这天下午一个警察打开门,提他出来。他以为是去见法官,不料那警察把他领到大门外,一把推他出去,随手将门关上了。刘大方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是在狱外的大街上,才知道自己被释放了。他知道,在这里把人放掉,一定要有外边的人来保。却不知保释他的是哪个。他当即想起了陆红军,就急急忙忙去朱家看她。从那里他得到的消息令人吃惊:朱一有爱理不理地告诉他,陆红军嫁给了一个葡萄牙海军军官,上星期已经去欧洲了。 刘大方回到药厂,那里有了新的门房,告诉他厂子里早就把他开除了。他一连吃了两惊,又急又悲哀,真想坐下来大哭一场。这时门房象是忽然想起来,递给刘大方一封信,说是一个小姐送过来的。刘大方见信封上果然有自己的名字,就拆开,料想是陆红军临行前给他留的告别信。抖开信纸,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是一个陌生人写的,先是问他好,然后要求他接到信以后去一趟圣保罗大街№3113,说有一个人想见他。信的暑名是“nancy”,刘大方自然不认识。他想:“一个洋人,怎么会认识我,又想找我做什么?”满腹的狐疑。身无分文,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就决定往那里走一遭,看看那个洋鬼子能把他怎么着。 找到那个地址,就发现那果然是一座洋房,院子里有花园和草坪,前面还有一个喷水池,水面上还有白色的外国小人,都是赤l身体的,令人不敢多看几眼的。白漆大铁门关得严严的,刘大方到了跟前,不知道按电铃,只是用力想把它推开。鼓捣了一会,就有一个穿制服的仆役过来,问刘大方想找谁。刘大方把信递给他,那仆役看了一眼,就拿着信回去,进到洋楼里去了。约么过了十几分钟的工夫,那仆役又出现了,到了门前,也不说话,把门打开,示意刘大方跟着他走。 他把刘大方领进洋房里,进了头一道门,就是一间特别大的客厅。仆人朝沙发上指了指,意思要刘大方在此等待,就把门关上,自己出去了。刘大方坐在沙发上,从来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屋子,左自右看都感到浑身不自在,同时心里也在打鼓,不知这个洋人找他到底是为什么。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有衣裙走动的声音,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然后,才看到一个人从那边的楼梯上下来。刘大方发现那是个女人,定睛一看,正是卢少晖的女朋友,那天在卢家花园警察抓捕刘大方时,她就是在场的。原来是她要他来的,刘大方的心顿时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一时不知是跑掉好还是硬着头皮挺下去,站在那里只是发愣。 那姑娘朝刘大方伸出手来,说:“我叫南希,你就是刘大方吧?”刘大方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却不自觉地把手伸过去,跟她握了一下,觉得她的手又小又凉。刘大方偷眼打量,发现这个叫南希的姑娘个子很高,长得很文气,举止稳当,不苟言笑。事实上,她几乎从不笑,说话时或听别人说话时就象听一个悲惨故事那样专注,带着淡淡的、有些哀伤的眼神。刘大方很不喜欢她,首先一个中国人起个外国名就叫他别扭。另外,她是卢少晖的女人,他应该恨她才对。 南希说:“那天你跟少晖发生的事,我亲眼看见了。你一用枪住他,我就发现了,因为当时我刚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见你把他带到后花园,我就让卢家的人先去报警,然后,跟到了后花园。所以,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你是一个非常不一般的人,刘大方。我当时听了你对他说的话,的确,在澳门,你很难听见有人这样说话,这里的人,真象你说的,实在是太没意思,太浅薄了。我当时就想,要是有一个象你这样的朋友该多好。刘大方,你很聪明,说心里话,我想交你这么个聪明的朋友,没事说说话。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把你保释出来的。你是从大陆来的,对吗?” 刘大方半天没说话,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她,终于问:“咱们怎么能做朋友?我是一个流浪汉,你是千金小姐,更何况,你是卢少晖的人。”南希的脸好象有点红,表情上却看不出来。她说:“我找你来,就是为这事。你工作没了,陆小姐又去葡萄牙了,恐怕在澳门在没亲人了,所以,要是你不在意,我家这里倒有工作,比如,你可以在做个园丁,比较轻松,也没人干涉你平日的生活,这样,你就有时间读点书。”刘大方气得要乐:“读书?我可上不起洋学校。”南希说:“这,不要紧,我可以想办法解决。甚至,我也可以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刘大方真地笑了:“明说了吧,你千方百计地要把我弄到此地,到底有什么用意?我想,这又是卢少晖的主意吧?是不是要来个西门庆智陷武松啊?卢少晖是千方百计要取我项上的人头的,这,我是有准备的。”说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南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说:“你完全误会我了。我是一个人想要跟你相识,交个能谈得来的朋友。我自认为你不是坏人,至于别人如何想,我不care。如果你认为没必要,或者看不起我这个人,那也没什么。请你自己走路就是。”说着话,她站了起来,显出了下逐客令的意思。刘大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也好,卢少晖也好,永远都不会跟我这种人交朋友的。”刚说到这,外面进来一个人,正是卢少晖。一见刘大方,他吓得如同白日见鬼一般,脸上的血一下子就没了,大叫:“你--你怎么样敢到这里来?”做出了一副马上报警的姿势。南希说:“是我让他来的。”对刘大方道:“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要我帮忙的,请再来找我。我是不会把你当要饭花子的。”卢少晖一听,更惊:“你怎么还让他来?这小子是个罪犯啊!”几乎要跳起来。又对刘大方叫喊:“下礼拜我 第 15 部分 欲望文 第 16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卢少晖一听,更惊:“你怎么还让他来?这小子是个罪犯啊!”几乎要跳起来。又对刘大方叫喊:“下礼拜我们就要结婚了,你要是再来捣乱,我要把你关一辈子,你瞧着我有没有办法治你!” 刘大方后来打听到,南希的父亲叫闻至谌,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经商的,不到二十年就成了澳门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家,办的厂子在此地和香港都很大,很有实力。卢少晖家的银行以巴结这种大户为主,自然就千方百计地要跟她家结亲了。听说南希是特意从英国回来,跟卢少晖见面定了亲,才最后决定在澳门安家的。 跟南希见过一回面,她给刘大方留下了奇奇怪怪的印象,一方面她是个娇小姐,是卢少晖那个阶级的人,因而是他的敌人;另一方面,她是聪明的、有教养的女青年,知道生活的真正有意义的东西,是真正能理解刘大方的一个人,而以前刘大方以为这种在在澳门是不存在的。越想着她,刘大方就渴望有机会再见到她,听她说话,看见她那种智慧的眼神。此后的两个多月里,他就在大街上流浪,靠捡垃圾为生,自知没有身份再去见南希这样的人。说也奇怪,思念她的心倒一天比一天强烈。他关心她和有关她的一切,每天捡报纸,注意着有关她家的一切消息。报道她家、尤其是她父亲的生意,以及她和卢少晖的消息很多。奇怪的是,刘大方始终没有看到她和卢少晖结婚的消息。 这天在一张从垃圾箱里捡出的<澳门早报>上,刘大方看到了一条特大号字的标题:“大华、金华竟相倒闭,闻至谌传昨日自杀”。他反复看了两遍,仍不能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闻家在短短的时间内,竟一下子就破产了。报道里说,由于台湾几家大厂的激烈竟争,闻至谌的几个厂出产的货物销路近年一减再减,终于到了资金无法周转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包括宏利银团在内的几家大银行,都竟相着闻至谌偿还贷款。最后,他们竟然诉诸法院,强迫闻家的企业宣告破产,将闻至谌的几家厂交由法院拍卖,所得款项交给几家债权人,主要就是那几家银行了。 刘大方最为吃惊的是,那家宏利银行不是别人,正是卢少晖家的生意。以他们同闻家的关系,何以能见死不救,反而落井下石?刘大方打破脑袋也搞不懂了。他看了看报纸的日期,乃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了,现在,闻家会是什么样?他越想越急于看一下那个南希小姐,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这种打击下,会是什么样呢?还有,在她和卢少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以至卢家翻脸不认人,竟强迫闻家进入破产之地呢? 又一次,他来到了闻家的大门口。隔着门,他就看出了一片衰败的景象,青草乱蓬蓬地长得满院,花却枯萎殆尽,喷水池里哪还有什么水?小洋楼的台阶上竟有了青苔似的东西。刘大方知道门铃在哪了,伸手按了半天,再没有什么仆役出现。他以为此地再无人住,就要走时,便看见一个人出来,朝向大门,是来给他开门的。定睛一看,不是南希是谁?她的面容是那么憔悴,刘大方惊讶地看着,几乎认不出她了。一见是刘大方,南希也很吃惊,迟疑了一下,才打开门。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嘴巴张了张,想说话,而且,她的眼神表露出那是见到他高兴的话,然而,她终于无声地只朝他一点头,伸出手,跟他握一下,就把他领进房来。刘大方一进客厅,感到无比的空旷,废墟一样的悲凉。南希说:“对不起,仆人都跑光了,什么饮料都没有准备,再说,我们还有什么客人好招待的呢?你是唯一的能来看我的了。”她的意思是要开个轻松的玩笑,苦涩的脸上却根本笑不出任何轻松。刘大方看着这破败景象,再看她的苍白、可怜的脸,忍不住问道:“卢少晖没跟你结婚?”知道这话问得太唐突,但他还是看着南希的眼睛,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希一耸肩膀,真地要笑了,却比哭一场更令刘大方难受。她的声音是清楚的,象平时一样,然而有一种悲惨的喑哑:“结婚?一见我家破产,他跑都跑不及呢,早把婚约取消了。”这一刹那,她的眼泪出现了。然而她作为一个不一般的女孩,关键就在于这一点:她生生地把它忍回去了,甚至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那是无所谓的吗?刘大方知道,她的心都碎了。刘大方说:“老伯怎么样了?”南希问:“你看报了?他还没死,从三楼跳下,全身都摔坏了,现在已经不能动了。”泪水突然掉下一滴,她猛地转过身去,气愤地擦着眼睛,显然是为自己的软弱而生气。 刘大方说:“我想做个园丁什么的,找了好几家,也没人要,不知你家还要不要?”南希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眼中顿时充满了感激,说:“你真地想来?”刘大方点点头。南希的高兴劲表露无余,一把抓住刘大方的手,使劲握着,轻声说:“能有你来陪我,我、我比什么都高兴。”喉咙里竟是颤抖的。 原来,闻至谌的生意本来还是可以挽救的,然而,以宏利为首的几家大银行,看看闻氏企业油水不大了,就想过河拆桥,收回资金,其中以宏利做得最绝,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本息一起还,并且也是它最先到破产法庭,强迫闻家的企业大厦一夜之间轰隆隆塌倒。事实上,一听说闻家不景气,卢家就有了悔婚的意思。在跟南希正式解除婚约之前,卢少晖就跟另一大银行巨头的女儿好上了。现在,闻家财产的五分之四,都落入了卢家的金库。 刘大方成了闻家现在唯一的仆人,每天却无事可做,清理完庭院,更多的时间是跟南希坐在后花园里谈天说地。南希对他的爱慕是很明显的,却从不让自己说出来。刘大方也一天比一天喜欢她,她诚恳,不求虚荣,对真正精神生活的追求,都给他以难忘的印象。相比之下,南希的母亲对刘大方刚很冷淡,甚至从心里讨厌他。她一个人照顾闻至谌,不让刘大方帮忙,心里颇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象是说:“一个大陆来的流流汉,想在我家有事的时候c进来?没门。”刘大方全心全意地关心着南希,对她家人的敌意,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按照破产协议,闻家是可以保留这所洋楼的,这也几乎是他家唯一的财产了。但是卢家不知又采取了什么措施,法院忽然又作出判决,要闻家把这座洋楼也退出,让给卢家作为利息偿付的一部分。判决一送到,南希的母亲就昏倒在地。她的父亲原来还是可以坐在轮椅里出来换空气的,一下子也完全瘫痪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南希的反应是更令人心碎的:她整天不说一句话,嘴唇总是紫色的,手开始不规律地颤抖。闻家在澳门再没有别的去处,而这房子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腾出。以前是悲凉,现在则是绝望,笼罩着闻家的每一个角落。    腾房的前一天,卢少晖领一个女郎来看房子,进入闻家,象在他自己的地产上一样,如入无人之境,给那女郎指东指西,说他们结婚以后这房子就是他们两人所有,这里要放一架意大利钢琴,那里要摆一幅法国名画。南希和刘大方正在她的卧室里,是南希的意思,为的是躲避开卢少晖,不看他的嘴脸。谁知卢少晖竟带着那女郎进了南希的卧室,根本没敲门,直入进来,大声地、放肆地向那女郎介绍:“这就是咱们的卧室,也是你的,亲爱的。”把南希的化妆台碰得东倒西歪,给那女人指点着如何请装饰师来布置她的屋子。那女郎惊呼:“哇,那要花好多钱哪!”卢少晖说:“花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咱们有的是钱,又没破产?”把眼睛就斜着看南希,嘴里又说:“要是破产,当然什么也别想了,找个流浪汉上大街去要饭吧。”要不是南希拉住,刘大方已经扑过去打他了。卢少晖j笑着,拉着女郎的手扬长而去。 晚上,闻家的人哭成一团。刘大方看到南希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着明天去难民救济所的衣裳,闻家要在那里渡过这个冬天了。多少场面,刘大方都见过,却都没有这样的由极贵到极贱的悲惨。南希最后捡出几件闻家最好的衣服,凄然地寻刘大方说:“明天你就自己去吧。这几件衣服,你要是不嫌,就拿去。这是我家唯一能算财产的东西了。咱们这一分手,也许就是永别了。”眼泪在眼圈里转,就是不让它们下来。刘大方叫一声:“南希!”一把抱住她,痛哭失声。南希倒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软语安慰他。两个人后来紧紧地抱在一起,在泪水中相吻。 第二天搬家,闻至谌忽然从担架上滚下来,死死地抓住楼梯栏杆,大哭大叫,老泪可怜地流淌,话是说不清楚的,却求着前来执行验收的卢少晖,给他留下这座唯一的栖身之所吧。卢少晖大声地嘲笑他,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他,让法警上去把他硬约抬了出去。闻至谌的这个形态第二天就上了澳门所有大报的头版,照片上的老人的表情令人不敢多看。南希的母亲也昏迷不醒。只有南希是坚强的,但是刘大方知道,她的心受到的伤害,决不是任何东西能够补偿回来的。刘大方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疯了一样,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闻家,朝最近的一家当铺跑去。 他把那幅<听鹤图>拿出来,交给柜台后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问刘大方:“是古画?谁的?”显然狗p不懂。不一会一个老者出来,把画接过去,上上下下看了有十分钟不止,最后问刘大方:“你要当多少?”刘大方想了想,说:“一百万?”老者脸上毫无表情,把画又递还给他。刘大方急了:“五十万,怎么样?”老者仍要还给他。刘大方把画又一推:“三十万!”老者说:“只当一万,没有还价。”刘大方尖叫起来:“这可是石涛的真品啊!”老者不屑地咕噜一声,进去,再也不出来了。刘大方把画卷好,走出当铺。一万块,连赎回闻家洋楼的一角都不够的,还提想什么救危扶难?他想到南希此时不知怎么样了,又急忙往回跑。 闻家的人已经搬走,院子里,卢少晖正指挥着众多的仆役搬东搬西,布置打扫。见到刘大方,他兴奋地大叫:“哎,臭要饭的,这回你可找了个要饭伴了,啊?”他的手下人轰然大笑。卢少晖又接着叫喊:“哎,大陆傻瓜,你不是说钱不重要吗?现在我就给你看到了吧?是钱重要,还是你的狗p人情重要?你的苦脸婆南希也信你的,现在她在哪儿?白沙丘子,在木板棚里,跟满身虱子的要饭花子在一起了。你们这些蠢笨动物,天生就是要饭的脑袋,还想跟你大爷我说三道四?见你们的鬼去吧。哈哈哈!”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宏利银行在“里斯本大厦”的对面,是一座葡萄牙殖民地时代的建筑,古气,气派十足。刘大方进到它的营业大厅,就见一周都是粗粗的铜栏杆,将里外隔开,里面有几十张桌子,近百号人在忙着经办数钱存款的事项。外面有好多顾客在排着队,人人手里都拎着皮箱,里面装的自然都是现钞。此处是宏利的工商银行营业部,顾客大都是澳门和香港的大公司、大厂商,它们的特别工作人员,这时都携带巨款,存到号称世界上最保险的宏利银行来了。 刘大方穿着西装,戴着墨镜,也排在队里,仔细观察铜栏杆里面的作业。有几张大桌上的美元已堆得山一样高,一捆一捆的绿钞票更堆在地上不知多少。这边一个职员叫:“再来十捆!”远处就有人把大捆的美钞扔过来,就象小孩闹着玩扔土垃坷一样,每一捆都是一张张的面值颇大的钞票。他发现这里到处都有监视设备,警报系统更是超一流的。门外还有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跟警察局是有直线联络的,这里一发现抢劫,警暑立刻就得报,几分钟之内警察就能赶到。总之,要抢劫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干更是开玩笑。 刘大方离开宏利时,满脸都是深思熟虑的表情。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只身来到原先干过活的那个药厂。骆先生配制成“安魂丸”之后,又开始试制一种更带有神奇色彩的药,效果是惊人的,并给它起名叫“安魂散”。新来的门房是个酒鬼,一旦喝上,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管了,而他每天晚上都是非喝不可的。刘大方直接从大门上翻进去,进了厂房。他对骆先生的药房熟得不能再熟,知道如何不用钥匙,用膝盖在外面猛顶门板,就能在试了三次之后把门打开。几乎不用开灯,伸手摸着,他也能找到放“安魂散”的那个大大的、棺材一样的架子。他拿了一盒,又把动过的痕迹小心地处理好,明知道即使不处理,骆先生此生也不会想到检查,看看是否有一个先前的工友来过的。 他现在住在渣打街的一个小旅馆里,房间是最后头的一间,甚至从来没一只猫想到要路过一下,就隐蔽性来说,是澳门最好的所在。把房门关严,刘大方的思路就开始越来越成形。他反复研究自己弄来“安魂散”的目的,两天以后,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到“里斯本大厦”买来四只小小的酒精炉,一瓶味道最冲的法国“利昂”香水,他就开始配制更为有效的“安魂y”了。这时候,他必须戴着浸透醋酸的口罩,口里还要含上一颗骆先生特制的“仁丹”,那也是从药厂盗来,他以前注意过,骆先生每配合这类“安魂药”,必口里含上一颗,起着有效的解药作用。尽管房门关得紧紧的,小旅馆的房客也不多,还是有一些气体从门缝里飘溢了出去,飘过院里的一面女墙,三道晒着的衣被,拐过一个复杂的弯,又飘进一个在小旅馆另一端的房间,里面的两个房客就三天之内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也就是宏利银行最忙的时候,刘大方一身西服革履,手中拎着一个大皮箱,乘一辆美国的林肯大陆轿车,在宏利大楼前停下。刘大方下车之前,要司机到西边的一条车道去另一停车场等待,约好他办完事会去那边上他的车的。司机知道好多顾客都是从正门进,西门出来,因为那边是经理们出入的,每有重要顾客在同经理人员谈完交易后,会被经理们从那个门送出来。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个顾客过一会同经理人员是要谈一下的,而那个交易的目的,竟是要宏利彻底破产。 刘大方跨上银行的宽大的台阶,挺胸收腹,自有一种高级经理人员的派头,给门口的两个警卫以这样的印象:又是哪家大厂来存一大笔美元了。两个警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大皮箱,露出畏惧的表情,以他们的估计,这个大家伙装上几百万元都不为多。他们不自觉中就给刘大方行注目礼,对此,刘大方只报以嘲弄的一笑。他心想:“要是知道我要进来干什么,这两个家伙非当场吓昏不可了。” 他进入营业大厅,发现今天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忙,各商社企业的经理或送款员排着四五条队,等着把皮包里的钱入到宏利的金库里。铜栏杆里面的银行职员们更是忙得没了命,到处都是美元,到处都是点钱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刘大方,事实上,这里没有任何人注意任何别人,大家都在为自己赶紧办完事、又不出错而c心。刘大方就在一个角落坐下,把皮包打开。看看没有任何被发现的可能,才把一个小瓶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洒落出来。他一连换了四个角落,把四个小瓶内的y体洒遍了大厅的每个角落。一切都弄好,只用了五分钟,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得多了。 他又排到另一个队伍里,假装等着存款时,嘴里已经含了三颗“仁丹”。他看到最先是排队的人里,有人开始抽鼻子,那是闻到了什么味却不能肯定时,人类的一种本能的反应。另一个队里也有人抽鼻子。再过一会,铜栏杆里的银行职员,有人忽然问另一个:“你今天擦什么香水了?怎么这么香?”话没说完,她的头一歪,就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好象是昏过去了。此时,刘大方排的这个队里,人们开始软软地坐倒,神情都很古怪,却又谁也说不出话来,互相看着,只有发呆的份,哪里还知道什么奇特的情况正在自己的身上发生?刘大方再看铜栏杆里面,同样的情形也在进行着,而且更快,因为早已被脑力活累得头昏脑胀的银行工作人员,在闻到第一股味道时,就已经有一大半迷倒了。一分钟不到,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倒下,只有刘大方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好象是到了世界末日,他成了人类中的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说时迟那时快,刘大方忽然变成了一个攻击者,灵活,目标明确,尤其是行动无比地迅速。他知道自己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而要完成他的计划,那几乎肯定是不够用的。一个翻身,他就翻进了铜栏杆里面,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巨型袋子,把桌上地上的美元一股脑装了进去,足有上百万之巨,刚好装了一口袋。外面躺倒在地的人皮包里都有巨款,但他不去动他们,原则是:那还不是宏利的钱。在此期间,又有几个顾客提着包进来,一见大厅里面的情形,先是不解,继而吃惊,然后才想到逃跑。这样,就把“安魂y”挥发出来的那股清香吸了进去,纷纷坐倒在地上,一个个软成了面条还不如。 刘大方冲进了北面的那扇门,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经理和他的副理们正在忙着,忽见一个戴着口罩、墨镜的人闯进,把一只枪对准了他们的胸口,吓得浑身筛糠一样打着抖,没用什么命令,便都把手高举起来。经理死也不明白,这个人如何能从营业部冲进来,那里有上百个警报按扭,而没有一个人报一下警。刘大方把经理押走,让其余的人都趴在地上,顺手把最后一瓶“安魂y”撒到地上,却把经理的嘴巴鼻子捂住。那些人一个个再也不能动弹,经理看得魂都没了,以为他们都死了,被刘大方已经拖到地下金库门前。刘大方喝令他打开库门。在这种情况下,经理受到的恐惧早已超过了他的极限,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把门打开了。 刘大方这是第一次亲见一个大银行的金库,里头装着的不光有钱,还有大量的金条金砖。他对卢家的报复心,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强烈,就命令经理找到一个更大的口袋,那是银行自己的专门装钱的口袋。把所有的金条金砖都装进他带来的大皮包里,又把库存美元装满了那个大口袋,全都捡大面值的。一切弄好,已经过了十五分钟。金子是刘大方所没想到的,他无力拖得动,就喝令经理背着最大的口袋,形象犹如蚂蚁背着大米粒一样;他自己则拖着另一个口袋,手提着沉重无比的皮箱,从西边的门往外走。在出门之前,刘大方把枪顶在经理的身后,告诉他,出了门,这枪要一直在他的后心一厘米左右,如果他稍有异动,就要让他从此再也见不着他的老婆孩子了。经理已经是半个傻子,木偶一样地听话,就是此时想让他自由地说话,发表人生的感想,他也一个扁p都放不出来了。 在西门的外面,那个林肯车司机忽见刘大方出来,并且有银行经理陪着,就迅速把车开到了台阶下。他见两个人都拖着大口袋,就把行李箱打开,过来帮忙。那口袋是如此之大,又如此之沉,他吃了一惊,心想:“老天爷,这不会是钱吧?”他相信这是银行同公司之间的往来帐或者类似的文件,如果知道是钱,他肯定也得吓坏了。把包装好,车迅速地开走时,司机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只觉得经理一直站在台阶上,直到车开得很远了,还在呆呆地目送着,心想:“租车这个人派头倒是不小的,宏利的经理送他到门外,还得送他到看不见。” 车到渡口,刘大方下车,先给了司机一百元钱。司机吓了一跳:这比他想要的多了一倍还不止。他更殷勤地帮刘大方搬东西,把两个大口袋都送上了渡轮,这才再三道谢,向刘大方告别,庆幸自己今天的好运气,碰上了这么慷慨的乘客。 渡轮到了口岸,就是香港的地界了。刘大方在码头叫了一辆黄包车,把两个口袋一个皮箱拉到了一家又小又破的旅馆。他现在打扮成一个工人的模样,看上去象是在澳门挣了点钱的苦力,回到这边想做点小买卖了。每天,这个年轻的工人都早出晚归,在赛马场买马票,把赌赢来的钱存到赛马场附近的小银行。那家银行的人都知道赌马人的来路,见这个新手运气如此好,自然开始对他高眼看待。不多久,刘大方在这家银行的存款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银行的老板为他的赌动如此之好而惊讶,更是出力地拍他的马p,生怕他把钱挪到别处去了。 刘大方此时已经买了一张香港身份证,自称是一个商人了。过了一段时间,看看在那家小银行已经取得了信誉,刘大方这天就走进经理办公室。那个矮胖的经理一见到他,忙起身,又是倒茶又是二次三次地握手,先让刘大方坐下,然后自己才落座,问他:“刘先生有什么事要鄙人效劳的吗?”脸上是让他跳井都准备行动的表情。刘大方说:“我最近揽到了一笔大生意,想做一下。”经理一听,连忙拍手叫好,问:“不知是什么生意?”刘大方装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压低声音问:“你不会给我泄漏出去吧?”经理立刻以他的远在新加坡的祖坟起誓,保证他决不会透露出一个字。刘大方说:“有人从大陆倒来一批古画,我想倒一下,利润自然是很可观的。”经理说:“哎呀,要是搞好了,那可不是一本万利,而是十万利、百万利啊。”眼睛里冒出了贪婪之火。 刘大方说:“这个自然,全靠你老兄多帮忙,嫌钱嘛,自然还是放在贵行好啦。”一句话说得经理直搓手,脸上是兴奋的红光。“不过,”刘大方说,“眼下兄弟还没有那么多钱,你也知道,我的那些钱,大都是靠赌马赢来的,总共还不到一千万新币呢。”经理问:“这笔生意,要投好多?”刘大方答:“一算成美元的话,大概要五十万。”经理一伸舌头:“哎呀我的妈,要哪么多?”刘大方先皱起了眉头:“想跟你们这贷一笔款子,这知老兄肯不肯帮这个帮这个忙?” 经理说:“忙是非帮不可的,只是,只是这笔钱太大了,兄弟一时没办法,这叫做力不从心啊。”刘大方在这家银行的存款不过十万美元,按规定,他自然可以获得十到二十万的贷款,而五十万则有点不可思议了。刘大方就站起来,说:“既是这样,我就再到别处去想想办法吧。”经理急了:“哎呀,兄弟还没说不行嘛,只是这笔钱数太大,实在不是兄弟能做得了主的事。这样吧,明天下午你再来,到时我准给你个好消息,怎么样?”一脸恳求的神色。刘大方架子拉得十足,说:“也可以啊,明天要是不行,我就找汇丰去,他们的人也是知道我的。” 第二天,刘大方一进经理办公室,便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人正跟经理一起坐在那里等他。经理介绍说:“这是花旗洋行的卓经理,这是刘先生。”两个人就握手,互相打量。刘大方知道花旗洋行乃是这家小银行的母公司,看来这个小经理确实没有这个权力和实力,把大老板请来了。卓经理一脸精明的样子,开门见山地说:“刘先生的实力我们是知道的,这笔生意也很有吸引力,基本上,我们是想把这笔款子贷给刘先生的。只不过,我们打交道的时间确实还不长,按照香港银界的惯例,我们必须有一定的担保才可以,或者,刘先生也可以交给我们一项合适的抵押品。” 刘大方早料到此着,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卓经理的眼前。卓经理见是一个长长的纸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卷轴,展开,便是一幅古画了。他只看一眼,就激动无比地叫了起来:“石焘的<听鹤图>!”刘大方问:“这个抵押,还算合适吗?”卓经理的眼镜都掉下来了,嘴巴直拧劲,哆嗦着问:“这个,是是真品吗?”刘大方一笑:“你可以找人鉴定啊。”那个小经理立刻就出去找人,去“名古斋”请来了一个瘦苦的小老头,却是香港有名的石焘专家。他把画拿到另外一间屋子,卓经理就邀刘大方也一起过去,自然是客气的意思,以免刘大方不放心,有偷梁换柱之嫌。 就象敬神一样,那个鉴定专家把画小心地展放在窗前的一张桌上,拿出一个放大镜,把眼睛几乎贴到了画上,一寸一寸地看。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抬起头来,眼睛都直了,不知是对着谁,说了这么一句:“今天我可开了眼了,石焘果然有这幅画。”卓先生更显激动,马上叫来两个人,把画送到“名古斋”去打好包装,然后送到本公司的保险库里。一切都安顿好,再坐下来,跟刘大方谈交易,这个卓经理才信了手下人的话:“这个小青年不可低估,来头绝对不小。”卓经理本人就对古画有专长,知道石焘值多少。他当下答应贷给刘大方的不是五十万,而是八十万。 石焘的画起到的主要作用,不是弄到了贷款,而是让花旗洋行相信刘大方在从事世界上最赚钱的的生意,捣卖古画。这样,刘大方在以后不长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存进那家银行的三百万美元,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了。 刘大方把钱的事处理妥当,便回到了澳门。在沙丘子大棚里,他找到了闻家的人。闻至谌还没有复原,坐在自家的木板棚小屋前,跟他的夫人闻太太一起,给火柴厂糊着火柴盒。南希在一家纺纱厂上班,晚上七点钟才提着小饭盒下了班回来,浑身的骨头累得象是散了架,一进屋,就倒在简易木板床上,似乎这一生再也起不来了。忽然看见了刘大方,她就象一个弹簧人一样蹦了起来。 南希叫道:“是你,大方?”两只手就往上抬,象是要护住自己的眼睛,实际上她这半年里在纺纱厂的工作,已经严重伤害了她的视力,在这个昏暗的小屋中,必须这样才能把人看清了。刘大方握紧她的手,说:“南希,你、你好吗?”自己的喉头处哽咽得不行。南希的小手象锉刀一样粗,而她的脸上竟有了细细的皱纹,这么短的时间内,好象老了不止十岁,体态也象一个被贫困和劳苦压垮了的苦力婆了。 南希平素都是沉静的、矜持的,这时哪里再挺得住,又叫了一声:“大方!”就跟刘大方两个人抱到了一起,压抑着声音,全身就象躺在电门上一样剧烈抖动着哭。哭泣了一回,她收泪止泣,把头发用一根短齿的木梳子理一理,又给刘大方梳两下,把他的衣服理平,才说:“你来,看我,我真真高兴啊。你怎么找到的?”刘大方握着她的手,间单地把找到这里的经过说了说,其实一点也不难,澳门人谁不知道沙丘子大棚? 说了一回别来思念,南希就问刘大方这么长时间在干什么,要是找不到活,她可以把他给她干活的那个纱厂介绍一下,让他到仓库干个搬运工什么的。刘大方这时仍是布衣粗袜打扮,话到了嘴边,还是把它咽了下去,心想:“把一切都料理好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就说:“这些天我还有点事情做的,过些日子再说吧,到时我再来找你。”南希把他的手紧紧地抓住,说:“你在这吃了包饭再走,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眼中充满了生怕永远再见不到他的恐惧。 刘大方注意到,一听南希留刘大方吃饭,闻太太就面有不悦之色,顿时觉得好笑,同时更觉得可怜:他们一家人干一天,恐怕也挣不来五块钱,贫困已经让人吓得发抖了。他就站起身,说:“你放心,事情一办好,我就再来看你。”为南希理了一下头发,他更动情地说:“我向你保证,以后,咱们再也不分离了,生,或者死,都在一起。”南希激动得脸都有些变形了,把身子扭过去,一个劲地擦眼睛。她就怕人家说她软弱,尤其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把刘大方送得好远,回过头,刘大方发现她的暮色中更使劲地擦着眼睛。 刘大方要办的事有两样:一是摸一下卢家现在的情况,二是看看能采取什么样的相应措施。他早已探听到,自从被一下子劫走三百万美元之后,宏利银行一蹶不振,已经面临破产的边缘。它的主要客户在大厅办业务时,竟被神秘地弄得昏迷不醒,对此宏利到现在都无法合情合理地解释,使那些客户绝大部分都吓坏了,不想再跟如此危险的银行有往来,纷纷把自己的资金提走。新的客户很难再争取到,而即使争取到了,一听这个可怕的事情,也忽拉拉地撤走了。经过新闻界的渲染,那次神秘的令人几天之内昏迷的事件,好象是宏利自己精心策划的,有消息说,这家银行一直在使用一种神秘的催眠术,目的就是要控制客户的心神,使每一笔交易都变得对宏利绝对有利;只不过那一次这家银行搞的把戏搞得过了头,连自己的员工也被弄昏迷,才把事情暴露了出来。 这些令人毛骨耸然的消息和报道,不仅使工商企业纷纷从宏利撤退,更引发了一次个人客户的挤兑狂潮。那是澳门近代银行史上最大的一次挤兑,居民们听说宏利所报的被劫,实际上是它的一个y谋,因为无论是警方还是银行的卢董事长本人,都无法提供抢劫的详情,也就是说,好象根本就没有什么抢劫,而是卢家要掩盖最近银行的一笔投资失败,有人猜测那笔投资造成的损失达上亿元。 这些谣传的大部分,当然都是刘大方通过各种渠道制造的。但那些存款小户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一传十十传百,没两天工夫,成千上万的人就把宏利给团团包围了,大厅里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卢氏父子一开始还自认为有能力挽回狂澜,从各处能筹到钱的地方,大肆借贷,钱象流水一样地发了出去。他们以为只要显出宏利的实力,用不了几天,挤兑狂澜自然会下去,人们还会带着忏悔的心回来,求宏利允许他们把钱再存到它的金库的。然而,越到后来,势头越不对了,挤兑的人潮不仅毫无退意,宏利的竟争对手这时也开始趁火打劫,以高利率公开拉宏利的客户。卢氏父子见大势已去,便再也不能支撑,请来警察保护,把宏利关了门。 刘大方回到澳门的第一天,就听到了宏利宣告破产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老卢服毒自杀死在圣马利亚医院里。他开始跟宏利破产托管人联系,知道宏利的大部分不动产正在准备拍卖,其中包括先前闻家的两个厂子和那座洋房。他找到一个中间人,开始进行洽购事宜,很快就得到了商定的价格:一千一百万。三天以后,刘大方从花旗洋行的一个所属银行里,获得了这笔贷款。那中人见他这么快竟能筹到如此一笔巨款,心里再也不敢小觑了这个年轻人,忙忙地把所有的手续办好,款子交上,倒也没让刘大方c什么心。把合同送到刘大方手上时,中人才忍不住吹捧一句:“刘先生年轻有为,这一笔产业置下,你可就是澳门的豪族了。”刘大方只是一笑,心想:“ 当个澳门豪族就算有意思了吗?待会跟卢少晖那小子相会那才叫有意思呢。” 当下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一身,坐着一辆“邦迪亚克”大轿车,吩咐司机把车开到沙丘子大棚,在闻家的小窝棚前停了下来。闻家的老两口一见这么一辆豪华车忽然出现,吓了一大跳,转身就往屋里逃。闻至谌的手脚不灵便,在门槛上还摔了一个跟头。南希这天刚好没上班,在屋里正缝补旧衣服,听到声音,出来一看,也很吃惊,想:“这又是什么人来找麻烦不成?”正自心里不安,见车里跳出一个人,西服革履,气度不凡,好象从来没见过的,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刘大方,她这一声就大叫出来:“哎呀,是你,你、你?”她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刘大方也不多解释,就说:“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咱们搬家。”南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搬家?往哪儿搬?”刘大方笑着问她:“哪不比这里好啊?”就吩咐司机进屋去帮那老两口收拾东西。两个老人在屋里倒闹了起来,闻太太叫喊道:“往哪儿搬,谁付得起房租啊?”听刘大方说他负责,满脸的看不起,意思是说:“你小子刚从哪赌赢了两个小钱,就想跟我们开这个玩笑?”闻至谌也不想搬,因为舍不得他种在门口那小块土里的十几株小白菜。南希知道刘大方不是开玩笑的,再说,她本来一天也不想在此多呆了,当下就跟刘大方一起,把两个老人劝得上了车。那个司机已经把他们的破东烂西的都收拾好了,扔进了行李箱。车开走了两里地,闻太太忽然大叫停车,说她把一根针c在墙上了,忙了取下拿走。南希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一路上她就不停地说那根针,r痛得腮帮子直动。 一路上闻至谌不停地问:“朝哪儿去啊?”生怕给拉到更可怕的地方。闻太太更是不住地埋怨南希,不该听信一个穷小子的话,说搬就搬了,这下要是不合适连回去都不成了。说着话,车子开进了一条熟悉的路,南希记得,顺着这条路往前再走上不到一里,就是闻家的老住处了。想到自家的洋楼里现在住着的是卢少晖,她顿时紧张了起来,问:“可不会是搬到这边来吧?”刘大方笑着说:“没错,咱们就是要搬到这边来的。”闻家三口人都大叫起来:“不成!”话音未落,邦迪亚克车已经嗖地一声,开进了了个院子,不是别处,正是闻家的原来的住处,而且,就停在了那座白色的洋楼门前。闻家的人一下子都给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刘大方,不能说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卢少晖正跟他的太太在搬东西,给新的房主人腾房子,一见买主竟是刘大方,而且,后面跟着他的是闻家全家人,顿时面无人色。他象是被可怕的一击打中,呆呆地看了他们好半天,才说:“原来是是是你们?”这时他的太太在屋里正嚎着,就是舍不得离开她的房。刘大方命令正往房子里搬新家具的人:“ 快点把东西都抬时去,把里面的破烂都扔出来。”不一会,从楼上的窗口中就飞出来女人的鞋子,旗袍,头罩,甚至还有红红绿绿的内衣、胸罩。最后,卢少晖的女人也披头散发地给赶出来了,哭得一张大脸又红又肿,甚是怕人。一见卢少晖她就扑上来,又撕又咬,抓破了他的脸,嘴里破锣一样地大骂着:“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们卢家都是驴c的,没有好人!当初是看你家趁几个钱老娘才嫁过来的,现在说打发,就把老娘打发了,我他们的跟你们拼了!老娘要经济赔偿,不赔老娘就要你的小命,卢少晖,你不会有好下场!” 卢少晖的脸都被挠出血了,衣服也撕破,裤腰带不知怎么弄的也给那疯婆娘扯断了,他只能提着裤子,就没法护着脸,一会被那女人挠急了,忙去护脸,就忘了裤子,手一松裤子就吐噜一声掉了下来,院里院外上百号人观看,见此情形无不哄然大笑。卢少晖忙又抓住裤子,就这一下,又被那女人抽了两个大嘴巴,打得他脑袋都要晕了,一正子跑到南希的身后,嘴里说:“南希,救命,南希,快救我一救吧!”南希鄙夷地看着他,只是轻声说:“即使她不打,我还想? 第 16 部分 欲望文 第 17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砗螅炖锼担骸澳舷#让舷#炀任乙痪劝桑 蹦舷1梢牡乜醋潘皇乔嵘担骸凹词顾淮颍一瓜氪蚰亍d闶且惶豕罚偷谜庋源恪!辈灰换峋炖吹剑虐涯歉龇枧酥巫。訇透虻枚伎煲懒耍蛟诘厣希e∧桥说耐龋耐啡绲匪庖话愕厍笕摹!   〔恢邮裁吹胤剑戳艘涣救殖担崖訇偷募讣业崩摺k呐俗谌殖瞪希荒芤蝗骋还盏馗诤竺妫街皇只固嶙趴阊成洗叛b飞系娜硕纪o吕矗醋耪馄嫣氐那樾危腥司椭钢傅愕闼担馐锹掖笊僖氲背跤卸嗝蠢衷诩业酪幌伦泳桶芟吕戳恕8腥送悠缆郏嫡馐锹业陌芗易樱环菥薮蟛担褪窃谡飧龌煺适掷锔芑鐾炅耍庞薪裉斓南鲁 n偶业娜苏驹谠鹤永铮克妥怕訇妥咴叮湃嗣嵌运娜杪睿睦锏哪歉鐾纯炀14筒挥锰崃恕a醮蠓秸馐币丫撬得鳎窍衷谑窃谧约杭依铮野苈洌偶矣只乩戳恕?br / 闻至谌一下子就跪倒在地,给刘大方磕了一个头。闻夫人也跪倒了下来,哭泣着,感激刘大方的大德大恩。刘大方双手把他们扶起,泪流满面,说:“伯父、伯母,你们不要谢我,是南希,她在我最危的时候,把我救出。别人把我不当人的时候,她跟我做朋友,对我比亲兄弟还好。我是报恩啊。”闻家的人跟他在一起哭泣,高兴。他们进了洋房里,见一切仍然有过去的格局,好象一切都是昨天的事,又是一番伤感。 当下把一个昔日的大家庭又恢复过来,闻母听从女儿的劝导,再不讲求过去那种豪奢,只请了一个菲律宾女仆内管杂役,和一个半工的园丁,每隔一个星期来院子里修整一番,其余家务事都是母亲和她自己做了。闻至谌来到自己的两个厂子,头脑比以前更清楚,知道自己原来的失败在什么地方,经过这一番生死劫,把人事看得重了,钱财上倒看得轻多了,对工人和手下的经理人员格外体谅照顾,大华、金华都有了新的起色。刘大方在这两个厂里只要了三他之一的股份,闻至谌一开始死也不能接受,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你的,没有你,我闻至谌这辈子就要老死在沙丘子了,还敢有什么非份之想?我只是要为你把这两个厂子管好,让人说一声我闻至谌不是无能之辈,死了也就甘心了。”老泪都流下来。 刘大方说:“老伯说到哪去了?我是要跟你学着办事情的,这都是你原来的产业,被卢家给坑到手的,现在完壁归赵,你才是正主,我怎么能贪天之功?要是没有南希,我现在说不定早就变成一副骷髅了,还谈什么这个哪个?”闻太太最会看事办事,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哎呀,大方跟南希的事都定下来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股他的份的?要我说啊,咱们先把他们的亲事办了,其他的不都一下子解决了吗?”说得南希想要说什么,这时也没话了,只是脸色红红的,看着刘大方,想知道他的想法。刘大方更是不大好意思,也看着南希。两个年轻人的心都在跳着,在互相招唤。 说办就办,次日闻家就开始张罗南希和刘大方结婚的事情,澳门各大报纸也铺天盖地地渲染,说闻至谌本已家破人亡,却忽然有一个神秘的刘先生仗义疏财,出来相救,终于使闻氏企业起死回生,又成了澳门的一大财阀。刘大方的事迹,在澳门的报章上谈论得最多,有的说他是南希在英国上学时的同窗好友,有的说他本来就是闻家的世交之子,更有人说他其实是来自大陆,一直从事某种神秘的生意,跟走私贩卖毒品好象有一种天然的联系,把他说成了黑社会的人物。 在闻家筹办婚礼的时候,南希却发现刘大方心事重重,总是在一个人独处时,呆呆地看着北方,充满思念之情。这天她找不见他,就知道他又在后花园里出神了,就悄悄地过去,果然看见刘大方蹲在一丛凤凰花下,眉目深奥,思念拳拳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根小g,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字。看见南希过来,他猛然从沉思中惊醒,用脚就把地上的字抹去。南希仍能看出那是一个人的名字,重复了有几十遍,写满了他的身前身后。南希问:“朝霞,她是谁呢?”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倒是显出对他的关心。 刘大方感动地握着她的手,问:“你,真地想知道?”就把王朝霞和他的生死恋情说了一遍。他拉着南希坐下,在一阵阵花香中,说了朝霞临死时向他表达的心愿,要有一个世外桃园般的地方,只有她和刘大方,他们在最宁静的环境里享受生活,享受爱情。南希听了,比刘大方还动情,呼吸深沉地说:“她是多么好,多么懂得生活啊。害死她的王栋,那是个什么人?”刘大方看着她,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我还是要把这个故事告诉你。”就一五一十把王栋对他的谄害,他一家人的惨死,以及他的出逃经过都说了出来。南希听完,眼睛直直地,好象被催眠了一样,面颊上却挂着两颗亮晶晶的泪。 南希声音极轻地说:“那个王栋,竟也是她她的父亲?天啊,人是多么可怕的啊。”看着刘大方,她眼中的怜爱几乎要滴出来,嘴唇哆嗦着说:“你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大方,我真幸运,能认识你,能跟你在一起。”刘大方说:“是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但是,我不会永远呆在这里。我要奋斗,要成功,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一个大人物,象我妈妈临死时嘱咐我的,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是,我是多么不孝,害死了她,害死了全家人!”    往事如潮,历历在目,刘大方再也按抑不住自己的思念和悲痛,任凭南希把他搂在怀里,长时间地抽泣。南希问:“你到这里,就是为了将来回去?”刘大方坚定地说:“当然?我生活的目标,自从那一天开始,就确定下来了,就是回去,找到王栋,向他彻底复仇!”他的表情这时候是可怕的,南希一下子不认识他了。过了好一会,南希问:“你,有成功的把握吗?”刘大方摇头:“现在还没有,但我知道,我一定能够办到。南希,”他忘情地叫着,“你能帮助我的,你愿意吗?”南希一把又搂住他,吻着他的头发,小声地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刘大方说:“跟伯父干几年,学到真正的本事,我就要在澳门独闯天下,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到那时候,我就有能力向王栋讨还血债了。”说得慷慨激昂,血脉贲张。南希说:“这几年,我也不能干呆着,也要干点事才好。”刘大方说:“跟我一块,你还愁没事干?”南希说:“我今天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刘大方看着她,一时不解其意。南希说:“结婚以后,我想去美国留学,不知你同不同意?”刘大方一愣:“美国?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留学?还留什么学?”一时有点无法理解了。 南希说:“你先别激动,听我细细道理来,好吗?”刘大方直勾勾地瞧着她,又看见了那个坚强的、有主见的南希了。她说:“家遭剧变,住进沙丘子大棚之后,我思前想后,痛定思痛,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儿,能够有胆有识,闯进这人吃人的世界里,为二老分忧解难。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应该进一步学习,让自己变得真正聪明、对这个世界有真正的理解。现在我正年轻,一切还来得及。所以,我就联系了美国的几所大学,准备到那里去学管理心理学。联系了半年,一直没消息,我以为自己永远没有希望了,谁知,今天一早,接到了这封信。”她把一个信封递给刘大方,上面全都是英文。“是洛杉矶大学给我的录取通知书,他们连奖学金都给我寄来了。” 刘大方爱抚地搂着她,长时间地思量,终于说:“去吧,南希,你是要学习的,这才是你。我喜欢你的,也就是这一点。原谅我,刚才,我太、太自私了。”头一回,南希象个温柔的小猫那样,伏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不,你是好人,我才是自私的,竟想撇你而去。”两个人说得都真情淋漓,更感到了彼此的可敬。婚礼的前几天,他们已经如漆如胶,在一块深深地爱着,有些分不开了。 婚礼这天,闻家里里外外都装饰一新,澳门工商界的人物带同家小,几有数百人来贺喜,就在院子里的草坪上、花丛间摆上了几十张白桌,用上等香槟和热带水果招待客人。再过一会,婚礼就要举行,教堂里请来的神父都到了。刘大方正在最后一次试礼服,那个菲律宾女仆就过来叫他,说有一个先生想见他,就在客厅里等他呢。 刘大方一下去,看见一个瘦瘦的五十多岁的人,就认出了,他是名古斋的那个鉴定先生,他的那张<听鹤图>就是他给鉴定的,当下就热情地打招呼,客气地问他来此有何事,心里有点纳闷:“在这个日子,他不请自来,莫非是想敲一混一顿饭吃?”看此人老实透顶,不是那种澳门常见的油口蹭酒的市侩,就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当下在心中警觉起来。那人说:“刘先生大喜,恭贺新禧,”脸上却一点也没有庆贺的意思,倒是哭丧着脸,好象是来给送殡来了。 刘大方心里有些更摸不透,说:“多谢了,要不要到外面坐坐?”这才想起了他姓滕,就又加了一句“滕先生?”那人忙道:“不不了,刘先生,大喜的日子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事我要是不来搞明白,也确实放心不下。”刘大方问:“什么事?”滕先生说:“刘先生那张<听鹤图>,不知还在不在?”刘大方说:“在,滕先生,请问有何见教?”心下竟有些紧张,想:“他巴巴地赶来,难道就是为了那幅画?”滕先生的脸色顿时放松了一下,说:“可请刘先生拿出来一看?”他又解释说:“请刘先生不要见怪,那天我第一次看到它,因是石焘,海内罕见,不由大惊大喜,没有看得特别仔细。后来想到,有一处似乎可以再细细地甄别一下的。刘先生知道,目前澳门伪画如积,赝品充斥,花了大价钱,上当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刘大方顿时放心了,原来这个人是个古画痴,一见了石焘的东西命都不要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念念不忘,竟又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口,还不是为了再欣赏一下古风仙气?又一想,给他看看也没什么,万一他说的是真情实况,那画果然有个瑕庇,还真得要他这样的人才能给鉴别出来呢。当下再不怀疑,说:“好吧,我就去拿来,给先生一观。”他站起身,那姓滕的也站了起来。刘大方说:“先生就在这里等着好了。”滕滕先生问:“那画放在何处?”刘大方说:“在阁楼上,我很快下来。”滕先生道:“既是如此,我就跟刘先生一起去好了,看完就放归原处,以免放在这里,今天人多眼杂的,怕有不便。” 刘大方一想,他说得也对,当下就前面引路,带着他一级级地爬着楼梯,上到了顶端,进了那个小阁楼。闻家的洋楼有三层高,这阁楼又是它的最高点,居高临下,当有四层高还不止。这里只有一扇窗户,平时是封闭着的,里面的光线自然暗得很。刘大方一进去,就把灯拉开。空气污浊,便把窗户也打开了。刚要去拿画,就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也许是他的第六感官,他一回头,什么也没有,只是见滕先生仍然在急切地看着他,好象是怕他忽然变挂,不给他看了。刘大方又转回头来,继续朝那边过去,要把那幅画取出,尽快把这个怪里怪气的滕先生打发走。 但是他又停住了。刚才回身瞥一眼时,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那是滕先生的眼神,混浊,直呆,一如平常。但是,刘大方在回过身以后,才能回想起其中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那是什么?惊慌?害怕?着急?好象都不是。然而刘大方以自己的本能,感觉到了那眼神中有什么不对头。于是,他停了下来,又回过身去。滕先生看着他,面上的惊慌已经是明显无疑的了:“刘、刘刘先生?”他竟然想要往后退,暗淡的小室里,他的长长的身影在抖擞着。刘大方问:“告诉我,滕先生,你心里没有别的事,对吧?”此时他已经明白,这个滕先生肯定有什么事,而且,他刚才说的要鉴画云云,至少有一半是假的了。心念如电般地这么一转动,他当下就对滕先生说:“对不起,滕先生,我现在忙得很,恐怕不能看画了。今天实在不凑巧,我得下去了,咱们改天再说,你看如何?” 刚要行动,就真切地听到了背后的动静。那是枪机的“咔嗒”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个人的声音:“沙老弟,别来无恙啊?”刘大方不用回身,就知道自己碰上了什么人。白军师站在他面前,拦住去路,脸上带着y阳不定的表情。实际上,他的脸上有三块红红的伤疤,一看就是烧出来的,自是那场爆炸造成。只是他居然能死里逃生,对刘大方来说有点鬼魂一样的感觉。那伤疤比什么都更增添了他的可怕,凶残。小阁楼里的杀气顿现,那个滕先生先自打起抖来。白军师用枪一指滕先生:“没想到吧?本人不光命大,没有让你炸死,到了澳门,还交上了这么一号朋友。” 刘大方看滕先生一眼,见他低下头,吓得魂都眼看着不附体了,就知道是白军师硬着他来下此套的,心中倒同情起这个老实人了,就说:“有事找我好了,何必牵扯别人?”白军师一声y笑:“好,这话说得漂亮。我就是要找你的,只要你把事情痛快地办了,谁也不牵扯,剩下的就全都是咱俩之间的帐了。现在,把那幅画交出来吧?” 刘大方说:“交画?那好说啊。不过不能交给你。”白军师一愣:“那,你要给谁?”刘大方摇头:“现在我还不知道,等找到正主,我才能交。”白军师把枪一抖:“我就是正主,那画是我的。”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刘大方微微一笑:“没听说过。我倒听说,是拍花党把这画偷出来的,为此,杀了不知多少人了,这倒是不假。”白军师嘿地一声笑:“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么说,你是不想给我了?”刘大方摇头:“办不到。” 白军师命令滕先生:“把他给我绑起来。”扔给他一根麻绳。小阁楼里没有什么地方可绑,白军师就指点着一个装香槟酒的空木箱子:“绑在这上头。”滕先生哆嗦哆嗦嗦地,如何能绑得成,反来复去的,倒把自己的裤脚管给绑进去了一截。白军师一个大嘴巴,把他打到了一边,骂道:“滚开,你个老笨蛋!”就自己上前,把刘大方四马攒蹄,绑在木箱子上,让他坐在箱子上,这样他就既不能动,更不能走,腰也直不了,头也抬不起了。他就指挥滕先生跟他一起,两个人上上下下,把小阁楼翻了个底朝天,任何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哪里有那幅画的影? 白军师气都快把眼睛鼓出来了,过来又打刘大方,他把画交出。刘大方一声不吭,但他的眼神告诉他,要他服从是绝对不可能的。白军师已经深深领教了刘大方的脾气,知道对他动粗动细的都是没用,正因如此他才把滕先生弄来,指望一计成功,不想在最后一刻没有骗成。他想了一会,就坐下来,跟刘大方对着面,两个人互相视,都要在心理上战胜对手。白军师y笑着说:“小子混得不错啊,跟闻大老板的千金搞上了,今天可地大喜的日子,啊?”他走到那个窗户前,从窗口朝下看了一会,回过头,又对刘大方一声冷笑:“好热闹,好排场啊。要是一会我把他们的姑爷的脑袋从这扔下去,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刘大方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滕先生越来越害怕,说:“白白白白先生,我我我可以走了吗?”一副得到准许立刻狂奔的架式。白军师把眼一瞪:“你想跑?你的老婆孩子不想活了吗?”一句话把个滕先生象钉画一样给钉在的原地,不能动得分毫。白先生又掏出一把匕首,雪亮雪亮的,在刘大方的脸上一过,一条长长的血痕就出现,血浆直冒。他又把滕先生叫过来,让他跪在地上,就在刘大方的眼前,说:“我给你三分钟提时间,好好想想,否则,我就把你们两个的脑袋切下,扔到你老婆的结婚蛋糕上。”滕先生吓得眼睛开始发绿了,鼻涕流啊流的,好不可怜。 刘大方说:“你们拍花党也真是可笑又可怜。到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还幻想着东山再起。就凭你的这副狗p德行,有了这幅画,就能让你在澳门立起一个山头?让你继续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别做梦了。”白军师咬牙切齿地说:“只要老子有一口气,就能重建组织,再振本教。你个r臭未干的小子懂你娘个p?快把画交出来,没准你爷爷一高兴还饶你不死,否则今天你这亲亲的小老婆连她全家,都杂跟你一起殉葬!”那把刀子已经碰到刘大方的鼻子尖上。 刘大方骂道:“跟你们这帮畜生一打交道,老子就没想过再有活路,杀一个够本,宰两个赚一个。那天老子把你们一船人都干掉了,为我梁大哥报了仇,好不痛快,还有什么可怕的?你来杀好了,反正今天你也逃不掉的,老子跟你来个同归于尽,到y间的路上再扒你的皮,跟你算总帐!”说得白军师脸都变了。 白军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快说!”眼中竟有了恐惧的丝光。他在这些天澳门的报纸上,了解了不少刘大方的事,但都是胡吹瞎扯,令他始终不得要领。他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已经和这里的几个朋友跟了你好几天了,你的事,我们正在查清。现在你把来路说明白,要是有点瓜葛的,说不定我们哪个哥们儿还认面子,饶了你一条小狗命。要是再不识抬举,现在我就一刀一刀零碎了你。”刘大方笑道:“我什么来路也没有,只是王栋害了我一家,我到此处来避仇,早早晚晚,也要象杀拍花党一样,把他干掉。即使你杀了我,我的鬼魂照样去找他报仇。怎么样,你怎么还不动手啊,三分钟可早就过了?” 白军师恶狠狠地说:“原来你也是共产党?你们共产党自相残杀,那好得很啊,老子在大陆时,就爱看共产党杀共产党的事。”刘大方说:“我不是共产党,更不是拍花党,你还罗索什么?”白军师把刀一扬:“我数十个数,你把画藏在何处说出来,否则,这一刀下去,就要了你的命。”他开始数:“一。二。三。。。 。。。”他数到了九,刘大方连眼都不眨一下,嘴角上挂着讽刺的笑容。刚一数到十,白军师手里的刀猛地挥下,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他把长长的匕首就刺进了滕先生的胸脯,一下子把他的内脏就给挖了出来,一颗心竟然在狂跳,手都抓不住。 刘大方见此情形,不是害怕,而是感到了极度的愤怒。他的眼中血色全面绽开,一片赤红。就在此时,房子里面的人不知是找刘大方找不到而忙,还是听到了刚才的一声惨叫,阁楼的梯子下头,似乎有了什么动静。白军师一愣,急忙冲出去,看看动静。瞅准了这个机会,刘大方使出全副力气,不可思议地,竟然站了起来,背着那个大木箱。他出尽全力朝一面墙壁上撞过去,只一下,就把木箱子撞碎了,身子一下子就挣脱了羁绊,站了起来。只是他的手还被紧紧地绑着,背在身后,不能解开。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又上来,白军师看完动静,又回来了。刘大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手上的绳子,情急之中,又没有地方可去,在白军师上来的一刹那,身子一滚,藏到了另一个木箱子的后头。 咋然不见了刘大方,白军师大骇。其实刘大方藏在木箱后面,还有小半个脑袋露在外面,根本藏不住的。可是一来刚才阁楼下面的动静让他心慌,二来一上来刘大方竟然不见,白军师就如同被鬼咬了一口一样,惊骇之下,心神大乱,哪里还能镇静下来,先把阁楼里面先细细地看一下。事际上,他想象不出刘大方被绑得那么紧,又是绑在木箱上,没有一点可以活动的余地,怎么会一转眼倏然不见,直如鬼魅一样? 看见窗户是d开的,白先生就本能地朝那里奔过去,朝下张望,以为刘大方是跳了窗户,或者有人从窗户飞进来,把他给掳走了。就这么一秒钟的工夫,他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白先生迅速地回过头来,便看见刘大方面目如狼,目光似鬼,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一种可怕的速度,朝他迎面扑了过来。一时间,白军师完全傻在了那里,不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手还反绑在身后的刘大方,就象一头疯狂的公牛一样,带着风扑过来,一头撞在白军师的身上,把他的人撞得飞了起来,从窗口一翻而出。 在一声长长的惨呼声中,洋楼前草坪上的几百个人都一顿。他们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难忘的情景:一个人从高高的阁楼窗户里掉了下来,以头抢地,立时摔得脑髓飞溅,身子成了一个r饼。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警车、救护车、大批的警察、众多的记者,整个把闻家闹得翻了天一般,哪里还有什么婚礼可以举行的?刘大方在警暑作完证词,回来不久,便有匿名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含糊不清,却有一样是清楚的:那人是白军师的“朋友”。过了几天,又有恐吓信寄了进来,要刘大方立刻把听鹤图>交送给他们,否则在他的定于下周举行的婚礼上,定要教他有“血光之灾”。闻家的人被这一系列事件吓坏了,刘大方只要动一步,就有专门雇来的警员保护着,饶是如此,依然全家上下都把心日夜提得紧紧。 这天晚上,刘大方被叫进闻至谌的房间。南希和闻氏夫妇都在屋里,严肃地坐着,脸上带着刚刚商量好什么事情的表情,看着刘大方进来,都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显然,都准备好了跟他认真地谈一谈。闻至谌清了清喉咙,先说道:“大方啊,找你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本来嘛,这事应该南希跟你说的,可她觉得不好开口,怕伤了你的自尊心什么的,所以么我和你伯母商量一下,就由我们先来表个态吧。”闻太太立刻接口:“哎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体啊,吓死我啦。南希说,你的仇家从大陆过来了,非要杀你不可哩。大方啊,你可不能不防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叫南希可怎么办哪?” 刘大方听他们两口子说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最后总算明白,他们是要他出去避祸,远离澳门,躲避开那帮白军师的“朋友”。那些人,刘大方现在已经很清楚,大都是澳门青帮的中下等的角色。刘大方看了看南希,问她:“你怎么想呢?”南希沉默良久,轻轻一点头:“我也是这个意见。”刘大方知道,她的意见是正确的,现在已不是他想不想呆在澳门的问题,而是他已经摆脱不了那伙人的纠缠,不出去躲,随时都有杀身之祸,这,已经不是开玩笑了。只是,走哪里躲呢? 刘大方说:“我是想避避这个风头,但是有两个问题。一是,我一走,闻老伯一个人,这么大一摊子事,不知能不能撑下来?”闻至谌说:“这个你放心,我也不想好高鹜远,再搞扩大,这个旧摊子,弄好是没问题的,我还没有老到要人扶的地步嘛。”自己先笑了起来。刘大方欣慰地说:“那就好。”南希问:“你还有第二个问题呢?”刘大方看了她一眼,好象自己的心事她都知道,脸上就微有发红,说:“我们的婚事还没办,这个--”闻母说:“不能在澳门办,你没听他们放了口风吗?一开办,他们就杀人的。”脸上的神色,说明她又想起那天婚礼上出现的可怕情形,闻家一连抬出两具死尸,而且都死得那么骇人听闻。闻至谌说:“办事,可以先往后拖一拖,也可以到别处办,比如说,到美国。” 刘大方一愣:“美国?你们是说--”南希点头道:“我们商量好了,爸妈的意思,我也是这么想,要你跟我一起去美国,念书也行,做生意也好,在那里就不会有这些可怕的问题了。”说着,一双秀目定定地看着他。刘大方一时呆住,不知说什么好。去美国,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越走,离开老家越远,这,意味着什么呢?见他脸上的表情飘忽不定,南希猜到了他的心思,说:“到了那里,我想,你更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功成名就那一天,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她把后一句话说得特别重,意味自然深长。闻氏夫妇不知刘大方的仇人王栋之事,南希这样一说,只有刘大方心里明白。胸口一热,点了点头,问:“你都想好了?”南希道:“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个决定对刘大方来说,确实是太突然,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考虑。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他就明白了,这的确是他眼下最好的一条路了,要发展,开拓出一个自己的天地,不去美国去哪儿?而且,这是跟南希在一起啊,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于是,两天以后,这件事就在闻家悄悄定下来了。正好南希开学的日子也很近了,他们偷偷地订了飞机票,确定下星期天一大早就飞走。 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刘大方和南希尽量呆在家里,以免行前再碰上黑帮人物,节外生枝。上飞机前诸事都很顺利,只有一件事,使他们把日程调整了一下,最后也没有打乱他们的计划。那是一天下午,刘大方陪着南希去圣约翰大学图书馆,给她查一些准备带到美国去的研究资料。走上图书馆的台阶时,南希忽然一个踉跄,刘大方以为她是被绊了一下,忙伸手去扶她,不料却没能扶住。她竟摔倒在台阶下面,昏迷了过去。学校的人叫来救护车,把南希送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奇怪的:医生根本没有发现她有任何的病,可以让她突然发生那样的反应。刘大方坚持再到别的医院去查,结果还是一样。南希就安慰他说:“可能是我最近心情太紧张,才有这样的情形。”刘大方歉然地说:“都是我不好,让你c心了。”问她:“你当时有什么感觉没有?”南希说:“我一上台阶,忽然,发现台阶没有立体感了,变成一个平面了,就象一张纸一样。我一脚踏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上飞机的那天,刘大方心里还装着这件事,问南希:“到美国,咱们再找一家大医院,把你的身体查一查。”南希笑他:“怎么你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她红光满面,精神头十足,刘大方从未见她如此高兴过,也就把这个念头压下了。 闻至谌夫妇送两个人上了飞机,看着他们起飞,直到泪水昏花了视线。刘大方在飞机上,变得象小孩子一样好奇,兴奋,东边看西边看,心随着飞机在升高。有生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坐飞机,紧张更是掩饰不住的,看得南希肚里直笑。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而刘大方也下了决心,到了洛杉矶,要上一所语言学校,把英文学好。他此行带来二十万美元,不为别的,只是想看机会做点生意,把美国的环境熟悉一下。 来机场接他们的是一个港澳同学会的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头很大,腿又很细,一双眼睛把刘大方和南希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令人不舒服。他说:“我叫陈之良,二位就是闻小姐、刘先生吧?”嗓子里发出了不真实的笑声。一路上,他开着车,不停地介绍沿路景色,说这里是新开张的wall  art,那里是好来坞所在的贝弗利山。快到洛杉矶大学多丽丝分校了,那是南希要上学的地方,陈之良又大叫道:“瞧,看见那个<湖南楼>了吗?风味名闻南加州的,刚才我就在那吃的饭,真了不起,味道没说的,waitress也有模有样的呢。”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指头抠牙,回头说话时,很响地放了一个p。 他不停地问南希、刘大方的出身,在澳门做没做过什么生意。南希见此人粗俗不堪,不爱答理他。刘大方倒有一言没一语地跟他聊,透露出自己在澳门多少做过点小生意的,一边在心里纳闷:这个人是念书的学生,怎么对做生意这么有兴趣?而且,他看来不只是对做生意,好象对南希和刘大方的一切都有兴趣,说话又快又乱,让南希很快就头疼起来。 加大多丽丝分校座落在群山中间,在一个勺形的小湖边上,周围环绕着青翠的树林,美丽得就象是画上的景色一样。他们就住在学校附近的一所公寓里,是二层楼上的朝西的一套房,每天晚上,能看见最难以想象的日落之景,两个人坐在小阳台上,喝着桔汁,心神俱有仙人合一的感觉。刘大方买了一辆美国伏特跑车,车身天蓝,跟这里的环境、空气颇为相配。每天他由南希教着练车,不久就能送她上学校、带她进城买东西了。这里的气温一年四季都在摄氏二十度左右,两个人浑身畅快,感到真象是到了天堂一样。 只有一件事让南希觉得别扭,就是那个陈之良。他就住在同一个公寓楼里,在刘大方和南希的楼下,每天他都要上来,坐在沙发上就不起p股了,常要坐到后半夜,飞快地说话,不停地转移话题,每隔三秒钟就抹一下嘴角冒出的沫子,眼睛眨得更是让人心烦。他有太太及一个五岁的小女儿,但他从不带她们出去玩,也不让她们见人,象犯人一样,把她们锁在家里。而他自己则活跃得很,既是港澳同学会的会长,又是这所公寓的经理,每月能从房东那领到二百块钱的工钱,同时还免费住房。新来的刘大方和南希,使他几乎有点着迷了,想尽了一切办法跟他们接近,帮刘大方联系语言学校,为他提供做生意的信息,还经常约他们两个人去钓鱼。 陈之良最喜欢跟刘大方聊的,就是在美国如何做生意。他是商学院的硕士研究生,但却无心上课,每天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打电话、发传真,跟乱七八糟的人联络上,什么生意都想做,可一样也没做成,倒把各种名片累积了几千张,有事没事的,就象摆扑克牌算命那样翻来弄去的,嘴里还发出不三不四的怪声,为命运对自己的无情而气不平。南希是澳门富豪闻家的小姐,刘大方言语中又流露出他颇有一些来历,这些,让陈之良心血一个劲地来潮。他好象是下了决心,此生能不能发大财,就落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了。他带刘大方参加地产经纪人培训班,鼓动刘大方买股票,最后,又把刘大方领到圣地埃哥郡政府,找到政府秘书登记,交了十六块钱,就办起了一个由刘大方任董事长、他任总经理的公司,名字叫“美国万事达世界贸易总公司”。 南希简直把这些烦透了,嗔怪地对刘大方说:“那个半疯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好好的人,怎么能跟他搅到一块?”刘大方笑笑说:“他也不是全没道理,我觉得,有时候,他的乱七八糟的脑袋里,还能转出一点有趣的玩艺呢。”也就没把南希的劝告放在心上,继续跟陈之良往来,准备把自己带来的那二十万块钱投进去,要买一个中餐馆了。 这天晚上,刘大方想到明天就要跟陈之良去看那家餐馆,在美国就要有了自己的事业,心情自是十分激动。南希也翻来复去地睡不着,显得心事重重。刘大方有点奇怪,就问:“你好象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南希好半天没有吱声,刘大方等了一会,开始不安起来,问:“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啊,难道,对我,你还有什么东西要藏着瞒着的吗?”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了。南希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赞成你跟陈之良合开那家餐馆。”刘大方心里顿时一轻松,道:“我还以为什么要紧的事呢,吓了我一跳。”他把南希搂过来,亲着她,说:“你讨厌他,我知道,可现在要在美国创业,我没个朋友怎么行?” 南希一下子坐起来,把床头灯打着,黑漆漆的眼睛幽静地看着刘大方,令他心里直发毛。刘大方小声问:“你到底怎么了?”南希说:“你觉得陈之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问题在她的口里,有着那么深的忧虑与紧张,刘大方的心砰然而动,好半天才答道:“他,他是个很一般的人嘛。”南希忽然要冷笑,却更警觉地把眼睛闪烁两下,表情是不安和害怕的,这,在刘大方看来更非同寻常了。“你错了,”南希轻轻摇头,“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至少,不象你想象的那样。”看着刘大方张大嘴巴,她又说:“我看,他是一个颇有来历的人,他,很危险。” 刘大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抓住南希的手,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发现什么事情了吗?”南希摇摇头,说:“现在还没有,但是,我有一个感觉,这几天就要出什么事了。”说得刘大方只感到了一阵毛骨耸然,屋子里的每一个y影都让他不安起来。南希说:“从见他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一个感觉: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带有一种y暗的东西,他的每个表情,都表露出一种不正常的意义,不是那表情本来要表达的,而是另有深意。他外表上看很粗,很傻,很疯,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姓陈的在装模作样,在演戏,他,在骗我们。” 一席话,说得刘大方陷入了沉思。但他把自从接触陈之良以来的每个细节都想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就问南希:“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南希说:“我也想不出,但是,直觉告诉我,他的用心一定非常可怕。”刘大方想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说:“我想,这都是你的想当然,可能最近美国的电视看得多了,使你对他的恶感受到了影响,把什么都戏剧化了。”南希却没有听他说话,而是陷入了一阵突然的沉思。过了一会,她说:“有一件事,你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吗?”刘大方问:“什么事?”南希道:“就是陈之良的太太。她从不出门,而且,见人也不打招呼,作为anager的太太,你不觉得这太不正常了吗?”刘大方说:“也许,她太内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南希轻轻摇首:“我却有一个感觉:她根本就不会说话。” 刘大方差点叫出来:“什么?”南希依照自己的思路继续道:“还有那个小女孩,她,是引起我这一系列怀疑的关键。”刘大方不能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南希打开床头小柜,拿出ari  express公司寄赠的黑色金边记事本,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那是“美国寻找失踪者协会”发出的传单,蓝色,印着失踪者的照片和特征。这种传单,几乎每天都能从信箱里接到,大部分都是寻找失踪的儿童的,人们通常随手丢掉。而这一张,南希却保存了起来。刘大方从她手里接过,看了那上面印刷模糊的像片,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南希问:“这个小女孩,你看着不感到有点面熟吗?”刘大方惑然:“面熟?”南希点头:“她,象不象陈家的那个从来不出门的小女孩?” 这一下,刘大方真地叫出声了:“什么?!”他没有多少机会见过那小女孩,同照片上对比,更不能看出个所以然。是南希肯定的语气让他吃惊的。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以为她是在跟他开玩笑,尽管心里也清楚,南希是从来不跟他或任何人开玩笑的。南希说:“昨天从信箱里拿到这个传单,我就觉? 第 17 部分 欲望文 第 18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嫘Γ苄睦镆睬宄舷j谴永床桓蛉魏稳丝嫘Φ摹d舷k担骸白蛱齑有畔淅锬玫秸飧龃ィ揖途醯貌淮蠖跃13录倚v10抑患换兀彩撬铱攀保用欧炖锿缸偶怂囊徽帕场5碧焱砩希壹僮敖环孔猓デ贸录业拿拧d桥嗣髅髟诩遥褪遣豢拧?山裉煸绯浚歉雠顺鋈サ估攀强诺模揖涂炜斓叵氯ィ剿颐趴冢镎磐艘幌拢每醇切v19诘厣希劬Φ傻么蟠蟮模诔獗呖茨亍!薄   〕聊艘换幔醮蠓讲拍芸冢骸笆撬穑俊蹦舷k担骸暗比徊荒馨俜种伲蚁嘈牛褪撬!绷醮蠓铰卮哟采吓榔穑碌兀训拼蚩k牧成帜芽矗宰拍舷#皇本共恢凳裁春谩u馐遣豢伤家榈模墒牵共幌嘈拍舷b穑克担骸叭绻钦庋颐怯Ω谜揖欤月穑俊蹦舷r∫⊥罚骸盎共坏绞焙颍颐且鼋揭坏牟橹ず耸怠1纠矗沂遣淮蛩慵弊鸥闼档模墒牵蛱焱砩匣狗5艘患拢耪嬲梦ye拢遣桓闼担峙虏恍校铱此侵苯映迥憷吹牧恕!绷醮蠓礁骸俺逦遥磕憧焖担裁词拢俊薄   ∧舷k担骸白蛲砟愫统轮荚诳吞祷埃皇呛鋈煌獗哂腥饲妹怕穑俊绷醮蠓较肫鹄戳耍骸笆前。辛礁瞿γ沤痰慕淌浚米攀ゾ且锤医簿胰虢蹋业挠10囊膊缓茫锹蘩锫匏鞯厮盗撕冒胩欤虐阉亲詈蟠蚍19摺>湍茄腔顾倒柑煸倮茨亍!蹦舷5溃骸澳腔岫以诔靠荆校桑冢冢粒け该魈斓奈绶梗恢莱轮家桓鋈嗽谠勖俏堇铩:鋈幌肫鹩懈鲆獯罄Ц嫠呶业男虏似祝梦壹窃诘缁安旧狭耍萑ツ茫涂醇轮即釉勖堑囊鲁骼镒吡顺隼矗成系纳裆砻鳎詹乓恢痹谀抢镎沂裁炊髁恕!绷醮蠓洁溃骸罢娴模俊蹦舷n剩骸澳愕囊舳鳎遣皇嵌际蘸昧耍俊绷醮蠓搅15滔氲侥欠继淄迹荆焕创说兀桶阉娴揭械谋o展窭锪耍侨〉氖巧弦淮蔚慕萄怠1鸬幕褂惺裁矗恐保敲蝗嘶岫摹?br / 刘大方自言自语一般:“看来,他,真是冲我来的?”南希望着他,不说话。刘大方问:“为什么?”南希说:“难道是……”她没有说下去。刘大方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也想到这一点了,只是,不能相信:“这,不可能啊……”两个人都明白,这实在是可能的。南希显然也是刚想到这种可能性,紧张得眼睛都圆了,想说话,嘴唇忽然哆嗦得厉害,令她噤声。刘大方说:“如果他真的是澳门那边的人,那说明,咱们来之前,那边就什么都知道了,一切,他们都安排好了。”想到自己的住房都是他们安排的,两个人不敢说话了:这屋里说不定就有监听器呢。 忽然,刘大方哈哈大笑:“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看,什么事也没有,全都是胡说八道。陈之良不过是个想发财的孔已己,狗p不是,咱们还在这里吓得直出汗。我看啊,他是故弄玄虚,让咱们高看他一眼。明天我照样跟他去看餐馆,走一步瞧瞧,就不信那么一个东西会是青帮的人。”南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以为他在说反话。但刘大方的神情显然是认真的,她忙问:“大方,你到底想怎么……”刘大方却一摆手,不让她再说下去了。他对如何对付陈之良,心里已经有了底。 次日,刘大方和陈之良来到北洛杉矶的罗思米得区。那家中餐馆叫“翠竹楼”,是一个红木青砖的四合院式建筑,进了红漆大门,院里有中国式的水池和红楼梦式的凉亭,四面里的房子就是餐厅,里面摆设也颇有古风,好象是明清时候的王公宴会,只不过,吃饭的大都是叽哩咕噜的洋人,而且基本上都在吃一顿中餐四块七毛五的“把费”,也就是快速自助餐,有炸春卷、湖南牛r、各种小吃、沙拉、炒米饭、以及蛋花汤等等。 餐馆老板是一个广东人,八年前才来美国的,在广州时他是一个汔车司机,在省农业局给局长开上海牌小汔车。来美国后,先是自己打工,做炒锅,后来就跟老板的女儿结了婚,才继承了这家餐馆。他跟陈之良看上去好熟,握手,拍肩膀,把他们让到后面的经理室,对刘大方也很客气。落座以后,陈之良就介绍刘大方,说他是从澳门来的,是闻大老板未过门的女婿,现在决心在美国发展,就想从搞餐馆这儿开始起步。说得又急又响,还不忘了喝茶,结果又呛了出来,吐在洒着香水的地毯上,还用脚擦了两下,动作之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说到出让的价钱,那广东人开口就要四十六万。刘大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也不为多。餐馆的豪华装饰,二百多张桌子的面积,吃饭的人好象都要排队似的,看来生意好得不得了。说心里话,他原先可没想到会是如此生意兴隆的,来美以后,他已经看到这里做什么生意都是冷冷静清清的,别指望香港澳门那种挤破门的情形了。看了一眼陈之良,刘大方就想答应,他可以从澳门再要一笔款子来,这生意就是他的了。不料陈之良的态度是相反的,他本又喝了一口茶,一听这价钱,立刻又把茶喷了出来,竟溅到了餐馆老板的身上。他怪叫一声,说:“你开什么玩笑?你想抢劫还是怎么着?我们可是来做生意的,不是跟你老兄瞎扯吹老千的!”说得那广东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刘大方担心他会发作,他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尴尬地笑。 刘大方有点生气,想制止陈之良再胡说八道,陈之良的嘴角又说出了白沫子,焉能止住?“请问何老板,”他叫道,“你这个‘翠竹楼’一天能有多少生意?”何老板说:“大概有一千三四吧。”陈之良的声音立刻变尖了:“胡说八道,我可是学工商管理的,你可不要以为我不会算帐啊。我问你,一般的中餐馆,中午‘把费’是多少钱?对了,跟你这里一样,是四块七毛五,可是这里有一个重大的问题,何老板,你想过没有?没有,当然你没有,可是,我想过了,而且,我也算过了。是什么问题?让我来告诉你:在美国,谁能在中午‘把费’里上大虾,谁能上冰淇淋?谁能十张桌子用两个waitrss?只有你何老板一个人。你的东西这么好,服务又这么周全,何老板,难道你的虾是白抢来的?你的waitress不挣工钱?还是你发明了什么最神奇的魔术,这些都是幻影,你的客人吃的不是虾,而是蚯蚓,waitrss也不是人,而是一个个不请自来的鬼魂?” 那个何老板被陈之良的这些问题弄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都不是人色了。陈之良仍不放松:“这事情明摆着的,何老板,你是在做赔本的生意嘛,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人一种印象,这个‘翠竹楼’生意好得不得了哇,你们快去看啊,快来买啊,来晚了可就让别人给抢去啦。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餐馆要是能赚钱,打死你你也不会卖的喔。在美国谁还不明细,凡是往外卖的餐馆,十个有十个是赔钱的!何老板,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为的就是赶紧把这个‘翠竹楼’出手的哇。我看,它最多值十万,而且,我还说得太多了,要是我买,最多我出七万。” 接下来,陈之良就给何老板算细帐,直到把他真地震住了,也算蒙了,才让他重开价钱。何老板哪里见过这种买主,脸色如土,只得承认这个餐馆确实不象他原说的那样,可是,他坚决表示,它也决不是象陈之良形容的那样赔钱,实际上,它是赚钱的,只是不多。最后他开出的价钱是三十五万,少一元也不卖。刘大方没想到这里还有如此复杂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果真象陈之良说的那样,是赔钱的,那还卖它干嘛?可是,说这样一个生意是赔钱的,刘大方难以置信。他不能c嘴,只管让陈之良去跟何老板讨价还价,争得都快骂起来了一般。刘大方冷眼打量着陈之良,他这样热心,好象是他自己买餐馆一样,这,是不正常的吗? 杀来杀去,最后初步定下这样的意思:陈之良表示以十八万的价格成交是可能的,何老板不同意,然而表示他可以再考虑几天,然后再谈。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出来,何老板看上去完全被陈之良摧毁了,脸色惨淡,气馁不堪。上了车,刘大方把油门一下子踩到底,表示他对这笔生意的结果很兴奋。刘大方问:“那个翠竹楼真的赔钱吗?”陈之良摇头晃脑地说:“在何老板手里,那是非赔不可的,可是,在咱们手里,怎么能让它赔钱?”刘大方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也就没再问他。他的感觉是,这个陈之良不仅想做生意,而且确实有经济头脑,如果开得成这个餐馆,他是非得来做经理不可的。 刘大方说:“你这一回出力不小,我请你吃饭吧。”陈之良哇地一声叫起来:“好极了,去哪儿?到ta  bell怎么样?要不,咱们去red  lobster吧。”一连说了七八个餐馆的名字。刘大方说:“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地方,你把嘴闭上,让我清静一会吧。”把车开到了一座叫“life”的大厦前面,那里有一家日本餐厅,以生鱼片闻名北洛杉矶。陈之良唱歌,跳着脚走路,进了餐厅就跟日本小姐开下流的玩笑,兴奋极了。p股一落座,他就跟刘大方说:“翠竹楼十八万块钱我就可以拿下来,放心,我一定能让它发起来。你当老板,只管收钱,我给你做anager,怎么样?”拉住了一个日本女服务生,要她亲手给他点烟。整个吃饭的时候,他都不停地给刘大方讲在他的治理下,餐馆如何能赚大钱,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刘大方的碟子里。 吃完饭,他们坐上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刘大方不是把车从出口直接开走,而是顺着环形车道,盘旋着,一圈一圈地开上楼来。陈之良只顾自己疯狂地说话,海阔天空地大谈生意经,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刘大方走错了路。都快到楼顶了,他才发觉不对劲:“咦,你这是往哪儿走哇?哎呀哎我的老天爷,你走反了,是往下去才对,怎么倒往上开了,这不是猴吃麻花全都拧劲了呀?快快找个出口,出去,往回走哇!”他急得大叫大嚷,用脚把车跺得直响。刘大方却象忽然聋了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任凭陈之良叫破了嗓子,他就是不停车,大踩油门,伏特车象发了疯的动物一样,怒吼着冲上了“life”大厦的最顶层的平台上。 “嘎”地一声,刘大方把车停在平台上,两手一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陈之良已经面色惨白,看着刘大方,嘴巴只是象鱼那样地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声音来。刘大方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嘴角带出的是一丝残酷的笑意:“现在我一踩油门,这车子就会冲下去,这里距下面是十三层楼高,半分钟之内,咱们两个就成了飞灰了。”陈之良恐惧得往后一缩,轻轻地呻吟起来,似是感到了精神上的痛苦。刘大方接着说:“我只问你两个问题,回答上来,你就有活路,不回答,咱们就同归于尽。”声音象锉刀一样,刮着人的神经。陈之良迷糊糊地看着他,问:“你、你这是怎么啦?我、我不明白你的话啊。”脸面因极度的恐惧怕而变了形。 刘大方不理他,说:“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陈之良象被咬了似地,“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什么?我不明白!”刘大方喝问:“少给我装蒜!我问你,你是不是青帮的人?”陈之良尖声笑着,叫喊道:“什么青帮红帮,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脸色却有一种可怕的灰暗。刘大方道:“一切你心里最清楚,死到临头,还装什么傻?所以,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澳门那边的青帮给了你什么任务,为什么你要死死盯着我不放?你想找什么,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快说!”说完,使劲轰了一下油门。陈之良牙齿碰得乱响,言语更乱,也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刘大方气炸了肺,叫喊道:“既然你不怕死,那就永别了!”一下子把油门踏到底,转速表就上了三千五百转,只要他一松离何器,世界上就现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他的车了。陈之良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叫着“救命”,伸手就去开他的车门,刘大方早已锁死,他哪里还打得开。他用拳头敲,用脚踢,以头来撞,跟泪鼻涕流得满身都是,哀哀求救:“大方,大方哥,大方啊,大方亲爹啊,饶了我吧,我实在不是什么青帮啊,你是发了神经啊,快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找你啦,呀呀啊……” 刘大方说:“我数四个数,到了四,你要是还不招供,那就永远没机会了。一……  二……  三……  四!”话音刚落,他的左脚一抬,离合器一下子合上。本来已经转到四千转的汔车,顿时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厉叫声,后轮子在那一刹那间窜出了火焰,整个车身就象一个不顾后果的狂人,先蹦起老高,就朝楼顶平台的一端冲过去,一下子就撞开了护墙,象怒航的鲸鱼一样跃入了空中。 陈之良惨叫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刘大方早已发现,在“life”大厦的背面正在兴建另一座大厦,距“life”刚好有一个马路的宽距,从life的楼顶看去,它刚好比life低一个楼层。他故意带陈之良来life吃饭,借以用这种最残酷的考验他亮底。车子以高速飞了过去,真地落在了那个未峻工的楼顶,两个人都被震昏了。陈之良更是连屎带n全都拉进了裤子,精神也有些失常了。他们都被消防人员送给医院,人人都以为是酒后开错了车道所致,也就无人追查别的问题。 陈之良的表现,使刘大方相信他确实不过是一个陈之良,一个做着发财梦的普通人。刘大方醒过来,就对医院表示陈之良的医疗费用他包了,借以表示他的对自己行为的歉意。他更急着回家,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南希,让她从此把心放在肚子里,一切都是她的神经过敏,包括那个小女孩,不可能是她想象的那样。那太荒唐了。陈之良只是一个可能的生意伙伴,仅此而已。看到陈之良情形稳定,由于镇静剂的作用,在病床上安睡着,刘大方就悄悄溜出了医院。 他回到家,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南希不在客厅。他进厨房,她也不在。看了一下墙上的课程表,他知道南希今晚是没有课的。他又去卧室,床上的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显然她一天没有进来过了。刘大方知道她的习惯,每天下午回来,如果晚上没课,就在厨房做他和她最喜欢吃的。她有时去唐人街买来菜谱,象研究学问一样钻研一道新的菜样,在厨房一呆就是一个晚上。他又进厨房,好象她是藏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去找似的。刘大方甚至把冰箱门也打开看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事实上,他的心已经开始不安了。 因为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件事情。南希上星期天从中国店买来的那本<皖菜新做>,放在餐桌上,是倒扣着放的。书旁边的盛胡菽的调料小瓶翻倒放着,显然,是被书碰翻的。刘大方把书拿起,沉思地看着调料瓶,知道这不是南希:她从来不会把书倒扣着放,更从来没有打破、碰翻任何一样东西。只有一件事可以解释眼前的情况:她是突然把书放下的,而且,是太匆忙,以至不知道自己把调料瓶打翻。 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匆忙?刘大方的心跳了一下,因为他想不出原因。在任何时候,南希都是冷静的,喜好分析的,不允许自己随便表达喜怒哀乐。刘大方知道,这事一定特别不寻常,以至她一下子竟乱了方寸。本能地,刘大方冲到电话机前,抄起了话筒。他想给南希唯一要好的一个女同学打电话,虽然,他知道她不可能在那里。 电话里没有任何声音,他敲了两下,才发现电话线是断的。有人把线头用力扯了下来,力气之大,只有一个男人才行。他象是被针扎了一下,跳了起来,冲出房门,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陈之良还在医院,他去敲他家的门,无人应声。他必须找到电话,马路对面有一个加油站,房子里有一个穿红背心的黑人在擦柜台,刘大方跑进去,倒把那黑人吓了一跳。“我要打个电话,”他用拙劣的英语,比比划划地说。那黑人不让他用柜台里面的那个电话,问他:“外面不是有电话吗?”的确,每个加油站外面的墙上,都有一排挂着的公用付费电话。刘大方忙又跑出去,拿起电话就拨911,没有反应,才想起应该投币的。还好,口袋里有一个quarter,也就是二毛五分钱的镍币,他投了进去,刚要讲话,就有一辆黑人开的又大又破的车进了加油站,正好停在电话旁边,还不熄火,轰隆隆的噪音盖住了一切,他连自己的说话都听不清楚,大声喊,接线员可不跟他喊,好几分钟过去了,他什么也没说明白,更没听明白。等那辆大车开走,接线员的声音才清楚地传来:“这里是圣地埃哥区警察局,你有什么事?”刘大方大叫:“我的妻子失踪了。”电话忽然“咔”地一声断了,声音显示,他必须再投币。 把口袋拍遍,也没有找到quarter,刘大方就又进到加油站里面,打开钱包,用一张十块钱纸票跟那个黑人换硬币。那黑人给了他四个qarter,刘大方说:“我给了你十块钱。”黑人说:“明明是一块钱呀,”还从钱箱里拉出一张一元的纸币给他看。把他气得发昏,哪有心思跟他再争?就又到外面打电话,总算把话说明白了。接线的女警察服务态度再好没有,不急不慌,问了他的姓名、住址,问他为什么用seven-eleven的加油站电话,而不用家里的电话。只要你一打通911,警察局的电脑就能显示出你用的是哪儿的电话。刘大方说了家中电话被断线的情况,那女人让他不要动,在原地等着,一会就有警察跟他面谈。果然,没过五分钟,就有一辆最近的巡逻警车驶来,在他面前停住,一个警察从车窗中伸出头:“你就是刘先生?”招手让他上车里说话。 警车里红红绿绿的小灯闪得人眼花缭乱,还有一部电脑在工作着。开车的警察这时不停地跟总部说话,另一个警察则回过头,一边问刘大方情况,一边打着电脑。忙活了十几分钟,那个警察才说:“走吧,到你家去看看。”先跳下车来,给刘大方开门。进入家门,刘大方真希望南希就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可是,屋里黑黑的,空空的,连她的气味都消失了。那两个警察把电话线看了又看,嘀嘀咕咕说了一会,然后,又给总部打电话。不一会,又有两个警察来了,穿的是便衣。他们照相,寻找手指印,把刘大方的手印也采了下来,以资比较。他们又打电话,来了一个电话公司的人,把电话接上了,又跟他们说了一会断线的时间的分析。最后他们都走了,临行,跟刘大方说:“我们初步的印象,你的妻子是被绑架了。现在,我们在你的电话上安了监听装置,你在家里,不要动,听着电话,不要答应任何问题,有事,我们的人自然会来的。”那警察的中西部口音重得很,刘大方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懂。 一夜没有任何人来电话,刘大方眼睛盯着机子,象猫盯着耗子d,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睡来时,已是上午九点多,他忙着出门,却见门口的小径上扔着一卷报纸,是套在塑料袋里的,刘大方把它捡起时就知道它的古怪了,因为他们没有订什么报纸。那是<华尔街日报>,打开,见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刘大方的手直哆嗦,展开纸条,便看见两行印刷体的字:“下午一点在昨晚的公用电话等我们联络,不准告诉警方,否则后果自负。”还把一个号码写在下边,刘大方到那个加油站一问,果然是他们的一个外面墙上的电话号码。他一上午都象热锅上的蚂蚁,猜测着这是一伙什么人,为什么要劫持南希,南希现在怎么样了,就怕警察再来问情况,那伙人肯定在监视他,一看见警察就会以为是他联络的,对南希就有不利。 好不容易到了一点钟,刘大方早已在那个电话边等了半个小时了,仍没有动静。来打电话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明明有别的电话却偏用这个,急得刘大方恨不得把他毙了。到了一点十分的时候,电话还没动静。这时,又有一个胖女人来打电话。刘大方结结巴巴地向她解释自己在等一个重要电话,请她移驾别处。那女人鄙视地瞪他一眼,意思是说“你他妈是谁,敢指挥老娘?”不理他的茬,跟她的一个女友大聊起一个新电影。刘大方看着她的巨大的p股,真有上去咬一口的冲动。一个墨西哥人推着卖冰激淋的小车过去,刘大方把那女人放在一边的小手提包顺手挂在小车的后边。小贩走得有半里地远了,刘大方才上去用指头点了一下那女人。她回过头来,恼怒得要骂娘,刘大方朝远去的小贩指了指。那女人象男人一样地大叫:“哎呀妈呀我的包!”象海豹一样追问了上去。 电话响了,刘大方一把抄起,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是地道的美国口音:“刘先生吗?”刘大方答:“是我。你是谁?”那人问:“没有跟警察联络吧?”刘大方说:“你们不是一直在盯着我吗?”那人笑了:“算你还明白。你的太太在我们手里,快把钱送来,否则,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会怎么收拾她。”刘大方的手心出了好多汗,话筒似都捏不住了,问:“你们要多少钱?”那人回答:“二百万。”刘大方声音顿时提高:“你们疯了,我只有二十万。”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上了。 刘大方在那里等了整整一下午,那个电话再也没响。他回到家,精神快要崩溃了。昨夜来过的一个警察正在院里等他,见面就问:“刘先生去哪儿了?”显然怀疑他在同劫持者偷偷打交道。刘大方说:“去找南希了。”警察问:“没有人找过你?”刘大方摇了摇头,知道不能告诉警察任何事情,否则南希性命不保。那警察又叮嘱了他几句,要他一有情况把上跟他联络,并把自己的名片给了刘大方。刘大方送他出门,然后,一p股坐在沙发上,抱头苦思。是美国人劫持的南希,为了什么?钱?可是,他们怎么单单劫南希,这边的中国学生美国学生如此之多?难道是知道刘大方带来了一些钱?还是另有别的深义?他想得脑袋都快炸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等着电话响,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些人竟知道电话上装了窃听器,也真是有本事。天一亮他就开门看有没有报纸,门口空荡荡,自是什么都没有。一个上午他都在屋里转,又去那个加油站,守在那个电话旁边。一想到家里可能有什么消息,又赶紧往回跑。这中间家里电话倒响了两回,是那个叫皮伦的警察打来的,问他有没有劫持者的动静。刘大方一概回答一个“no”字,生怕让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劫匪听见。 中午邮车来过,刘大方就去开信箱取信。在一大堆广告、传单、信用卡公司的帐单之中,夹着一封信。白白的信封上只有他的地址和“刘先生收”几个字。还是那个印刷体写来的,要他今天晚上十点钟,依然到那个电话的地方去等待。这次出门之前,他把屋里的电视、音响都开着,所有的灯都点着,以免路过的警察又以为他出去,再他同警局联络。警察是依法办事,而劫匪是无法无天的,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要听劫匪的指挥,因为,稍有不对,警察是破了案,死人的可是自家人。 刚到十点,电话就响了起来。刘大方的喉咙头直动,说不出话。那个男子的声音问:“刘先生?”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个“yes”。这时,一阵沉默,他以为那边把电话挂断了,疯了一样,刚要狂呼,忽听一个声音传过来,他的手足都软了。是南希的声音:“大方,是你吗?”虚弱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刘大方在声叫喊:“南希?南希?你、你怎么样?”南希顿了一会,才说出话:“我很好,你别着急。他们让……”她的话没说完,话筒就被抢了过去。那个男子的声音是残酷的:“钱准备好了吗?”刘大方生怕他又掐断电话,急急地说:“正在准备,马上就会有了,请你再宽我我我几天!”那人冷笑:“你不是还有一张画吗,把它也算上,不就可以了吗?”一句话,说得刘大方脑袋顿时老大,只有一个今头在脑子里叫着:“是他们,是青帮的人。” 那个声音命令道:“明天晚上十一点,在life大厦地下停车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听明白了吗?”刘大方还没回答,电话又断了。他手里攥着话筒,象攥着一条狂舞的毒蛇之头一样,不敢放开。一阵冷风吹来,他才感到自己的全身已经让汗湿透了。 原来是青帮的人,刘大方现在忽然清楚,他们绑架南希,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那幅<听鹤图>。他原来一直摸不透的一切,现在一下子豁然开朗,他倒镇静下来。他没有料到青帮的势力如此之大,而且,有如此的能力,知道他的一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有一点的胆怯、惊慌,情况就会更糟,后果不堪设想了。 刘大方第二天一大早就去wall  art,买一把点八lt手枪,那是崭新的枪,五百元一把,店员只要看一下他的汔车驾照,把他的住址和电话记下来。但是那店员不卖他子弹,说:“明天下午一点钟才能卖给你子弹,先生,”并告诉他这是加州的法律,任何买枪的人都要在十六小时以后才能买子弹。他只好去别处想办法,最后,在罗思米得区的一个跳蚤市场,他不仅买到了子弹,还有一个望远镜,一套黑色夜行衣。那个小贩甚至想卖给他一箱真正的美国陆军的手雷,刘大方苦笑,说:“以后吧?” 晚上十点五十分,刘大方开着车来到life地下停车场。这时灯光幽暗,车场无比的空旷。他把车停到一个角落,那里紧挨着另一个出口,使他感到安全。他还没有任何反应,就有两把枪从左右伸进车来,对准了他的头部。一个声音低声喝道:“出来。”刘大方打开车门,手里拎着皮箱,慢慢地下了车,手高高地举着。原来有一辆车早就跟在他的后头,只是没有开灯,而且非常高明地跟在他的后视镜的死角,以至刘大方竟无察觉。那两个人是美国人,三十多岁。开车的却是一个东方人模样,而且,是个女的,刘大方无法看清任何一个人的面目,因为他被迫贴墙站着,面朝墙壁,不能动一动。那几个人把他的手提箱检查了一遍,发现钱和画都是真的,就要上刘大方的车。 这时,忽然有警车冲了进来,同时,有警察喊叫:“都不准动,原地站好!”那三个人飞快地朝警察开枪,同时钻进了刘大方的车里。刘大方赶紧趴在地上,就听见一阵刺耳的汔车声,更多的是枪声,乱成一片,子弹如雨,把他头上的水泥墙壁打下了一层。过了有好一会,便有警察专用的高能手电光打在刘大方的身上,有人喝令他起来。刘大方一看,正是那个叫皮伦的警官。他的车不见了,那三个人已经开着他的车逃走。他们留下的也是一辆偷来的车,警察从车的后行李箱中,把南希抬了出来。她被捆绑得如同一个粽子,嘴巴里堵着一个破袜子,就是这只袜子本身,也令她发昏了。 三天以后,南希在医院里能够神智清楚地说话了,才告诉了刘大方她的遭遇。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家里,为刘大方同陈之良出去的事而担心,不知刘大方到底想对陈怎么办。心里乱,她就没法做功课,到厨房看看新买的菜谱。就在这时,有两个美国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吓得刚要叫,就被捂住了嘴,抱进了门外的汔车里。她觉得自己被关在一间地下室里,其余的就什么都说不明白了。那两个美国人倒没有怎么折磨她,但是明确地告诉她,如果刘大方不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她就会“最可怕地死去”。至于那个开车的女人,她一直没有看见,显然,是今天晚上才出面帮忙的。 刘大方以为南希很快就能出院,不料,医院这天给他打来电话,让他赶快去一趟。他到了那里,才知道南希今天在病房想走一下,却一下子昏倒。她的主治医生给她做过检查,发现她的脑子里可能有肿瘤。在院长办公室里,史密斯医生很严肃地问刘大方:“闻小姐以前有过突然昏迷的情况吗?”刘大方立刻想起来美前有一天,南希昏倒在澳门大学的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当时,她说自己的感觉是一切忽然都是平面了,没有了立体感。就把这个情况跟史密斯说了,史密斯的反应是更严肃的思考,然后说:“这是脑肿瘤压迫视神经所造成的。现在,闻小姐的情况不是很理想,我们必须动手术。而手术的结果也很难预料。” 史密斯医生同意这个意见:在很大程度上,南希的病情加重,是由于她的被劫所受的惊吓,就是说,过度的神经刺激恶化了脑肿瘤,不可恢复地伤害了她的视神经。“即使手术成功,闻小姐的视力也保不住了,”史密斯医生这样告诉刘大方。 刘大方只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南希,她被隔离着,无法接近。回到家,刘大方在空空的屋子里转,只想哭,想跳起来骂人,想掐自己的大腿一把,看看是不是一场恶梦。这时房东来找他,问他知不知道陈之良去哪儿了,他和他的太太突然失踪,家里只留下一个小女孩。刘大方急忙过去,见那个小女孩木板一样地呆在那里,手里玩着一个巴比娃娃,问她话,只是傻笑,什么也不知道。这才想起了南希的怀疑,就把那张寻找失踪者协会的传单拿出来,对照着看那个小女孩。他看不出,但是,把自己的小孩扔了,这是不可能的。陈之良同小女孩的关系很可疑。刘大方知道没证据,还是把这个情况跟房东说了,让他打电话给那个组织。在心里,刘大方早已发了慌:南希是对的,陈之良肯定不是好人,他,把刘大方骗了。    这天下午,刘大方刚从医院回来,没进家门,就见皮伦警官在门口等他。进了屋,他开门见山,把一个纸口袋打开,让刘大方让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金发青年,刘大方让出,正是那天用枪着他脑门的两个人之一。皮伦对他指认出来,感到很高兴,要求刘大方过些时出庭做证。刘大方想想,也就答应了。刘大方问他详情,皮伦说:“这小子昨天才落的网,他的同伙却跑了。而且,他们都是被一个叫作陈之良的人雇用的,那个人就住在你们这所公寓,昨天我们一动手,他早就开溜了。听说,他是洛杉矶青帮的一个重要人物哩。”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闻至谌和夫人特地从澳门飞来,探望女儿的病情。手术以后,南希的脑肿瘤被切除,视力也降到了接近o度。闻氏夫妇决定,带南希回澳门养病。南希拉着刘大方的手,眼睛空d地看着远方,没有流泪,没有哀怨的表情,只是把刘大方的每个手指头都细细地摸着,问:“你能跟我一块回去吗?”刘大方抚摸着她的脸,亲吻着她的苍白的嘴唇,哽咽着,好长时间才能说出话:“我要办一件事,办完以后,就回去永远陪着你。”南希知道他要办什么事,问他:“你、有把握吗?”刘大方不回答,只是更有力地握着她的手。 送走他们,刘大方才去找史密斯警官,问他:“你们抓的那个人呢,关在什么地方?”史密斯说:“罗伯特?早就保释出去了,起诉也没什么戏了,证据不足,狗屎。”刘大方问:“他住什么地方,能告诉我吗?”史密斯说:“我可不能,你是想报私仇?”但还是把那小子的家告诉了刘大方。 罗伯特和他的女友住在圣地埃哥南郊的一个房车里,那里住了好多这种流浪家庭,垃圾丛丛,乌烟瘴气的,是一个充满犯罪和y乱的地区。这天晚上,罗伯特和他的女友灌了不知多少听啤酒,烂醉如泥。到了后半夜,他们的房车被拖走,朝更荒凉的山区开了五十多英里,两个人睡在里面竟然没有感觉。等他们终于惊觉,跳起来扒窗往外看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大山谷中,夜风浑黑,荒草如龙。“他妈的,这是那个混蛋?跟老子开什么……”罗伯特破口大骂,还没有把话骂完,只听“咚”的一声响,一个冒着烟的手雷就飞了进来。他吓得就要去捡,又有一个飞了进来。两个人哪里还敢再呆一秒钟,连门都来不及出,双双从窗户中跃出去,就地一个打滚,就听身后轰隆隆一阵巨响,那个房车就成了一团火球。 罗伯特刚要爬起,就有一把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他顺着枪的意思跪在地上,抬眼一看,见是刘大方,立刻p滚n流,知道自己今天小命休矣。他的女友跟他并肩跪着,只是要哭,吓得又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不敢出声。刘大方问:“你们是要死还是要活?”罗伯特的女友说不出话,把头点得就象打夯机一样。罗伯特说:“好汉爷刘先生饶命,我要活,我们都要活。”鼻涕流得跟眼泪一样。刘大方问:“要活,就老老实实地回我的话,有一个字不实,你们两个就跟这个房车一样。”两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见那房车已经烧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黑乎乎,y森森,好不怕人。两个人同时哭叫起来,大求饶命,保证有什么说什么。 刘大方问:“你那个同伙的在哪儿?”罗伯特立刻回答:“他、他跑了,在哪儿我我我也不知道哇。”刘大方问:“还有个女人,她是谁?”罗伯特大叫:“是陈先生的老婆。”刘大方问:“雇你们的是陈之良吗?”罗伯特大点其头。“他是青帮的?”罗伯特又点头,说:“不过,他说过,这回干成,他就退出青帮了,悄悄到别处去开一个中餐馆了。”刘大方紧问:“他到什么地方去了?”罗伯特说:“我我我不知道。”刘大方的手枪一动,他的女友尖叫起来,说:“哎呀,你知道,你知道的呀!”罗伯特也叫:“啊,想起来了,他说过想去达拉斯的。别的,我我实在不知道了哇。” 陈之良分给了罗伯特和他的同伙各一万元,刘大方就问他是用哪只手数的钱,罗伯特战战兢兢,举起了右手。刘大方嗖地掏出一把军刀,只一刀,就把他的右手割了下来,说:“这个也就算顶帐了,马马虎虎。”罗伯特疼得干嚎一声,就昏了过去。刘大方命令他的女友:“拉他过去,在火上烧一烧。”他女友已然半傻,呆呆地照办,把罗伯特的断手胳膊放在火上,火焰发黑,臭味呛人,血倒一下子止住了。一阵尖叫,她自己也吓得昏死了过去。刘大方把那只断手装进一个塑料袋,塞进提包,这才开着自己的g卡车飞驶而去。 一千多英里的路程,他只用了二十个小时,这天天刚擦黑就到了达拉斯,而且,居然没有吃超速罚单。达拉斯没有唐人街坊,中国商业集中地在李察逊区,一进入德州境界,刘大方就从问询服务中心了解到了。那里有一家超级副食商场,叫“侨冠商场”,门 第 18 部分 欲望文 第 19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1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李察逊区,一进入德州境界,刘大方就从问询服务中心了解到了。那里有一家超级副食商场,叫“侨冠商场”,门口堆放着好多免费的广告性书刊。刘大方拿到一本<达拉斯华人电话号码簿>,见上面列有几十家中餐馆,且是年初出版的,知道没有用处。但他查到了出这本书的达拉斯新闻社的地址,就找到那里,跟一个自称姓呈、是经理助理的男人见了面。刘大方把手里的电话号码簿亮了一下,称赞他们编得好,呈助理的脸色顿时好多了。“我想在达拉斯开一家餐馆,把行情先摸一下,贵社的这本巨作可帮了我大忙了,”刘大方说。呈助理连声道谢,从未有人如此夸奖过他们的这本书,而这恰巧又是他负责的。刘大方又说:“只是有一个问题。”呈助理忙问:“什么问题?”一副“不可能有问题”的样子。刘大方道:“这都是去年以前开张的餐馆的资料,今年开张的,恐怕就没有显示了吧?”呈助理说:“刘先生要了解最新的资讯?我们可以解决。”就把一个姑娘叫进来,让她把一个大本夹子拿来。“这是今年以来,所有新开张的中餐馆的资讯,我们准备上广告的。”刘大方一数,有二十多家,就问:“我可以要一份吗?”呈助理就叫那姑娘又进来,说:“把这张给刘先生复印一份。” 在以后的两天里,刘大方按图索骥,跑遍了这二十多家餐馆,却没有发现陈之良夫妇的影子。他心里开始嘀咕:“难道是罗伯特小子胡勒,陈之良根本就不在达拉斯?”这一天,他在一家牛r河粉店吃中饭,就听一个人跟那小饭馆的老板聊天,说:“你这边生意还凑和啦,张大头这回才叫惨呢,他们隔壁那家美国店叫一个新来的澳门人给买下了,不知那人怎么弄的,原先倒了台子的生意,让他一家伙就给翻过来了,生意好得叫人不敢相信。” 刘大方原先要了一大碗面的,这会便一点吃的意思也没有了。他看好说话的那个人去了厕所,就跟了进去。那人小便,他紧挨着站过去,问:“刚才你说一个澳门人开店的事?”那人把眼一瞪:“你是谁?”意思是“我不认识你,你怎么敢跟我说话?”刘大方笑笑,一手扶着小便,一手掏出一张名片,正是洛杉矶的那个史密斯警官给他的。那人看了一眼,脸就白了:“你、你是警探?”刘大方点首,以一个警探的口吻问:“你也是开餐馆的?”那人迟疑地嗯了一声,又看着刘大方,说:“怎么你姓史密斯?”显然不相信一个中国人会有这种姓。刘大方微笑道:“那是我养父的姓。”那人顿时悟然:美国人领养的中国儿童,自然是随美国姓的,这在华人社会也不希奇。当下,他急忙把n撒完,跟刘大方握手,嘴里不住地说:“认识你真高兴,史密斯先生。”想把刚才留下的不好客的印象挽回来。 刘大方说:“我们正在追查一个姓陈的澳门人,他是从洛杉矶过来的,相信,就在这一带开店。”那人想了想,说:“我认识的人里头,还没有姓陈的。”刘大方问:“刚才你提到的那家店,店主姓什么?”那人道:“姓李。”刘大方问:“这个姓李的,他长得什么样?”那人道:“头大,比张大头的头还大哩,真是不可思议。”刘大方说:“说话快,眼睛不停地动,是不是?”那人叫道:“正是,你们要抓他?他,犯了什么案?”刘大方神秘地说:“保准让那家伙的头再大一号。”当下就从那人的嘴里,得到了那家店的地址,是在北达拉斯的belt  le。 老远就看见那家店的上空有一个大大的广告牌,用中英文写着:“美南第一家”。那是一栋银灰色的房子,好大,周围的停车场更大,此时停满了车,远看竟象橄榄球场似的。刘大方走到门口,见那里有一张英文的“招工”广告,正好是一个借口,就沉默地走了进去。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女人,三十多岁,面目黑而有一种俏劲,带着老板娘的表情,正是陈之良的太太,那个南希所谓“从来没听见说过话”的女人。她一见有客人进来,习惯地就要上前打招呼,带位,细一看是刘大方,顿时惊得尖叫一声,掉头就往后堂跑。刘大方早有思想准备,不慌不忙,站在那里看着屋里的陈设,餐厅大得很,有三百多张桌子的样子,现在已过午,还有不少的人在吃饭。不一会,陈之良出来了,还有两个在厨房干活的墨西哥人跟着,显然是做临时打手用的。陈之良的一只手放在裤袋里,鼓鼓地有一个东西顶起老高,刘大方一看便知那是一把枪。 刘大方先笑起来:“啊,老陈,想不到你在这儿呀,这是你的饭馆吗?”显出万分惊讶的神情。陈之良的脸色本来已跟死人一样,准备着同刘大方拼个你死我活的,这时一听他这样说话,不禁一愣。看刘大方的样子,好象他并不知道南希的事是陈之良搞的鬼,也不知道他是青帮的人物。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从澳门那边,了解了刘大方的好多事,知道他杀了白军师,更明白他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可以随便打发的人。当下陈之良也哈哈一笑,说:“什么风把你老兄吹到这来啦?”把手枪在裤袋里攥得更紧了。 刘大方打量着餐厅里的环境,看什么都大惊小怪的,说:“我一到达拉斯,就有人跟我说,可不得了了,belt  le那边有人开了一个餐馆,把全达拉斯的生意都给顶了,你非得去看看不行。我不信,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能把一个要倒闭的破店给炒起来?这下我信了,原来是你老兄。只要是你老兄做的生意,哪有不发财之理?”陈之良不明白他话里有什么深的含义没有,只是跟着笑,却一点也不敢错了念头,眼睛紧紧盯着刘大方,防他突然有什么异动,心想:“这小子有点邪门,难道他不知道劫他南希的事是我的主使?”就察颜观色地问:“是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不见南希?” 刘大方忽然上前,一把将陈之良的肩膀搂住,把他吓死了,那两个老墨也以为这就是动上手了,刚要往上扑,就听刘大方说:“事情紧急,还请借一步到你的办公室说话。”这几句是附着陈之良的耳朵说的,显得真是有说不出的机密。陈之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在演戏,还是真地有什么机密事要向他透露。身子被刘大方紧紧地搂住,想拔枪手都没法动,只好由刘大方的胳膊把他架着,拖着脚,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同时回过头,示意那两个老墨跟上,别把他一个人丢下。 一进他的办公室,刘大方就把门要关上,不让那两个老墨进来,说:“这是咱们哥俩的机密事,怎么能让外人听见?”陈之良没奈何,就让两个老墨紧守在门口,把门也稍开一道缝。然后,他警惕性十足地看着刘大方,问:“到底是什么事?”刘大方看看左右无人,扑通一声就跪在陈之良的面前。陈之良被吓这一跳,实在是有过于朝他刺来一刀。他几乎是叫了一声,往后便退,脸都抽动起来,声音打着抖:“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刘大方说:“哥哥救命!”陈之良大奇:“救命?这是哪里话来?”刘大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毛茸茸的一只手。他把那只手小心地拿出来,放到陈之良的办公桌上。陈之良吓得直煞气,就要逃跑。 陈之良问:“这是什么?”刘大方说:“你非得答应救我一命,我才跟你说。”陈之良说:“好好,快起来吧,我我我答应你。”口气竟比刘大方还慌张。刘大方说:“我杀了人。”陈之良眼睛一翻:“什么人?”刘大方盯着他的眼睛,清楚地说:“罗伯特。”陈之良在那一刻就要拔枪,刘大方又扑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现在警察正在抓我,只有你能救我一救了。”说得词真意切,陈之良不由得也抓住他的胳膊,让他拖坐到椅子上,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明白嘛。”心想:“先不忙动手,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刘大方说:“南希被劫持的事,你知道吗?”陈之良故作诧异:“什么,她被劫持了?”刘大方说:“是啊,劫持者是两个美国人,一个跑了,一个被抓,关在警察局,他就叫罗伯特。南希本来脑子有病,吃这回一吓,病情更重,不得已,她父母从澳门来,把她接回去了。”陈之良一听南希没有同来,心里就是一松。刘大方续道:“警察把那个罗伯特抓住,一开始说是要审判的,可是,没过几天就把他放了。我心里很气愤,就想找那个罗伯特报仇。打听到他住在南郊的一个房车里,这天夜里,我就怀揣一把刀,偷偷地摸去了。”陈之良一听他所言罗伯特的住址不假,便更用心去听,相信他下面的故事更真了。 只听刘大方说道:“黑灯瞎火的,我就摸进了他的房车,把他的头给割了下来,还把他的手脚都切下,准备放一把火把房车烧了,来个毁尸灭迹。不料,跟他一块睡的还有他的女朋友,那个娘们听到动静,大叫起来。我追上去杀她,她跑得好快,怎么也没追上。可是,我的面目已经让那娘们给看见了。于是,我连夜收拾东西,就顺着一条大路瞎跑起来,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这里。” 陈之良听到此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很显然,刘大方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参与。以前他可能怀疑陈之良是青帮的,然而,这次绑架,完全是美国人干的,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他陈之良在后面。除非他从罗伯特那里问到什么,陈之良记得跟罗伯特提过自己是谁,但是老美对中国人的事那里分得出子丑寅卯?连谁是谁他们都总搞不清呢。关键是,刘大方是摸黑进去,把他暗杀的,罗伯特更没有机会说什么了。想到此节,陈之良不禁哈哈大笑:“好好,杀得好。这就是罗伯特的手?”把那东西拿起,看了一会,叫进一个老墨,让他去处理掉。 然后,回头对刘大方说:“从医院一回家,我就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朋友说达拉斯有一家好饭馆,让我赶快过来看看。我找你你那两天也不在家,可能正忙着南希的事,我就先过来的,没想到,一过来就干上了,连跟你联系的时间都没有。”刘大方说:“我正奇怪呢,怎么老陈忽然搬起了,连个招呼也不打,真不够朋友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就问陈之良:“听说这的生意相当不错?”陈之良得意地说:“那得看谁经营了,怎么样,看着还过得去吧?”刘大方激动地把他又吹捧了半天,才说:“现在fbi到处在抓我,兄弟想在你这里躲几天,不知行不?” 陈之良想:“这小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说的话不能全信,说不定他多少对我也有怀疑,到我这来摸底来了。不过让他呆几天也不打紧,我手下人多枪多,要收拾他,还不是举手之劳的事?何况,他背着案子,还敢真地跟我动手?”想来想去,总之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占有绝对的主动。就哈哈哈笑着说:“你看你这不是说见外话了嘛?我在洛杉矶时跟你怎么说?你说,跟你怎么说的,你说,说呀,对想起来了吧?是呀是呀,我就是这么说的,有福一起享,有财一起发!现在你来了,好,咱哥俩干,一块发财!就是这句话。”把嘴里呛出的一口鼻涕又吸进去,吐到了墙根。那里有一盆名贵的紫丁香。 “美南第一家”是一个奇怪的中餐馆,它有中国菜,也有墨西哥菜,而且,它的服务人员一水全都是美国女孩,一个个打扮得就象刚出道的妓女一样妖精,跟客人调情,大挣小费,也给餐馆带来生意。陈之良的老婆是个柬埔寨人,不会说中文,英文说得也很差,在前台做带位已然感到很吃力,因此,这里需要一个店堂经理,这就是外面招工广告的意思。刘大方的到来,就暂时先顶上这个缺。这样,每天他就得跟陈之良的老婆一起干了。 这时候,刘大方才第一次了解了陈之良的老婆,也开始看清他们的奇怪的夫妻关系。这个女人叫金达,是刘大方见过的最y郁的女人。她总是沉着脸,很少说话,每当陈之良出现时,她总是用一种近于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陈之良对她也不象是对老婆,倒象是对待一个麻疯病人,尽量躲着。有一天,在喝多了酒以后,陈之良悄悄跟刘大方说:“你信不信,我跟她已经两年没有过性生活了。” 但是,仅刘大方知道的,就有两个餐馆的服务员是陈之良的情妇。陈之良对美国女孩很有兴趣,办公室里配有几种有用的设备,而他的抽屉里装满了各种c药,有美国的,更多的是从中国店买的。那些女孩子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在一块议论陈之良的性怪癖,尖叫着笑成一团。这时候,陈之良的老婆就显得更忧郁,眼中的仇恨就更强了。刘大方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进攻的机会。 有一天,刘大方经过经理办公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女孩子的声音,那是最不可思议的动静。刘大方知道,陈之良今天又搞了一个新的女孩,正在跟那个美国小妞试验他的一个“险招”,那是他最近从日本的一本明治时候的春宫图上学来的。刘大方走到前台,见金达正在呆呆地坐着,y郁得就象一匹河马,眉头深锁,把满腹的乌云锁在心里。正好一个外卖的电话打进来,刘大方拿起话筒,同时告诉金达订菜的电脑系统的打印机上,打印纸没有了。打印纸是成箱放在经理室的,看刘大方在打电话,金达只好自己去拿。 先是听到一声惨叫,杀猪一般的叫,然后,就听到经理室的门被撞开,那个美国女孩竟赤l着身子,从里面没命地跑出来。她的脸上全是血,手捂着,血把指头都染红了,看上去好不怕人。厅堂里还有好多客人在吃饭,见这样一个场景发生,这个一丝不挂的女孩从厅中间跑出,都傻在那里。金达用她的长长的十个指甲,把那个女孩几乎杀掉。陈之良以为自己也完蛋了,钻进桌子下面,不敢抬头。谁知金达对他好象视而不见,默默地把墙角的一箱打印纸抱起,走出经理室,回一脚把门还关上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此后的几天里,陈之良一有机会就跟刘大方报怨,骂他的老婆,恨自己不能摆脱这个巫婆。而他老婆盯着他的目光,让他更加不舒服了。“这娘们得有男人干她一回,”陈之良自言自语似地说,“要不然她会把我杀了。” 这天晚上,打烊以后,陈之良把刘大方留下来,说请他喝酒。把一瓶白兰地喝干之后,陈之良的眼睛红得如同火星,忽然一把抓住刘大方的手,严肃万分地说:“大方兄弟,老哥求你一件事,你,你一定要帮忙。”刘大方问:“什么事,只要是老哥你的事,我没有二话,”心里想,“这家伙是不是要把我赶走了?”陈之良说:“你看,你嫂子,她现在快要疯了。用不了几天,她,她一定会出事,不是杀了我,就是把我的哪个小妞杀了。”刘大方说:“你说得太玄乎了,为什么?”陈之良说:“还不明白着吗?没有男人呗。她是个性欲很强的娘们儿,我知道的,天天这么憋着,她快疯了。” 刘大方奇道:“你不就是她男人吗?跟她来一回,不就没事了?”陈之良苦笑:“兄弟,你不知道,我那东西本来硬硬的,只要一挨上她,立刻就软得跟稀泥一样,试过多少回了,不行啊。”刘大方讥笑道:“可你干那帮美国小妞,总是号称金枪不倒的呀?”陈之良大叫:“他妈的奇就奇在这里,跟别人干,老子劲大得能把地球捅个窟窿,就是跟那个黑脸婆,一想到她就全软了。”刘大方不信道:“哪有这种事,打死我也不信,嫂子的模样也还不错嘛,黑是黑点,可透着一股俏劲。”陈之良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把刘大方吓了一跳。 陈之良说:“好哇,就为你这句话干杯!”刘大方不明白,刚要解释他的意思,被陈之良已经强拉着喝了一大杯。喝完,陈之良露出不可告人的笑容,对刘大方压低声音说:“好兄弟,老哥就是要你刚才那句话。”很响地打了一个酒嗝。刘大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的什么话?”陈之良道:“别装模做样了,兄弟,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个女人陪着,那是什么滋味?肯定也想得要上房了吧?你说,你是不是想得要倒立才好受?说呀,对呀,我看你是见一头老母猪也赛过貂蝉了吧?”狂笑起来。忽然又把脸一变,严肃如霜:“我把她借给你,怎么样?” 刘大方呆了半天,才说:“你的话我不懂。”陈之良又干了一杯,才说:“我想让你陪我老婆睡一觉。这回,清楚了吧?”刘大方把酒杯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摔,起身就走。陈之良一把将他拉住:“嗨呀呀呀,别这样,大方大方大方,快坐下,我还没说话嘛,我是说,话还没说完嘛,”把刘大方硬按着坐了下来,“你生气了?不会生我的气吧?为什么要生气?说说看,为什么嘛?”刘大方说:“你今天酒喝多了,等你什么时候清醒了我再跟你说话。”陈之良说:“我喝醉了?不,我现在很清楚。我问你,你看着她整天那个脸色,就差点没去自杀了,心里好受不?”刘大方摇头。陈之良叫喊道:“对呀,我就是看她难受,才想到这个办法的。把自己老婆让给别人,这是人干的事吗?我知道不是啊。我说这话,等于是畜生啊。可是,我实在没办法,粉了解除她的痛苦,我认了,就是当一回畜生我也认了。你说,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自我牺牲啊,对此,谁能理解,谁能啊,大方兄弟,只有你啊,要是你再不理解,那我还要朋友干什么,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去死啊?”说得声泪俱下,趴在桌上,大哭泣起来。 刘大方被他哭得倒有点手足无措了,拍着他的后背,说:“你也别这样,你的心,我是理解的。”陈之良一下子坐起,叫道:“大方,我的好兄弟,你是多好的人啊,就帮你这个无能的哥哥一把吧,啊?” 按照陈之良的安排,他下星期要“有一些生意上的事”,要带一个小妞去佛罗里达去,这期间,餐馆的事就由他太太主持了,刘大方被分配帮她的忙。他请求刘大方在六天之内,完成他交代的这个不寻常的“任务”。陈之良走后,刘大方感到不自在,为自己利用这个机会而自责,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我所要的报仇的方式?”他跟金达在一起,说不出有多别扭。金达看上去更沉默,对他的态度甚至更凶恶了,经常仇恨地看着刘大方,不说话,偶尔说一句,也象在诅咒他一样。 这天,餐馆来了一大卡车的货,是各种菜和r类,加上一个月用的调料,堆得象小山一样高。平时这都是陈之良的责任,用几个老墨搬东西,点货,他只是在一旁监督而已。而今天,好象专门跟他做对一样,正好是几个老墨休息的日子,订的货又是从来没有的多、杂。刘大方必须一个人点货,金达坐在y暗的角落里,用一只眼睛盯着他,象是一旦发现他出什么差错,立刻就扑上来把他吃掉一样。刘大方气得要死,还是得一个人一点点地点,一样一样地搬动,不敢出一些差错。他的感觉是,那个变态的女人象是猜出了他的用心,对他无比地仇恨,要找出借口把他炒掉。 足足点了四个小时,他总算把那座高山搬完了。这时还有一个老墨在干杂活,还有一个油锅师傅在收拾厨房,他就准备让那他们把点完的货搬到地下室的仓库去。可是一转身的工夫,那两个人却被金达放走了。刘大方瞪着金达,张口就要骂她,强自忍住,放了一个好大好大的p。把每一个箱子、每一包扛到地下室,顺着弯弯曲曲的楼梯,要走上二层楼那么高。他真想甩手不管了,明天等老墨上班来再说。可是,大部分都是冷冻食品,不马上送进冷库就要坏掉了。他咬牙切齿,把金达的十八代柬埔寨祖宗都骂出来了,还是得自己一个人搬。一样一样全搬完摆好,已经是后半夜了。 金达早已回家,前后门都已锁住。刘大方看看反正也出不去了,索性就在地下室过夜。地下室外间有一个小耳房,他找到一个空纸箱,拆散,把厚纸板铺在地上,又到厨房里把冲洗地面用的胶皮管接上,脱光身子,象给大象冲澡那样把浑身上下冲个透。回到下面,在那硬纸板床上一躺,他浑身的骨头都累得散了架一般。 迷迷糊糊地,就听到有一个人下来了。刘大方已经无力睁开眼睛,只觉那人喘着粗气,犹如一头可怕的动物。他大骇,忙要把眼张大,已然来不及,那人带着一声轻而深的发自喉咙的喘息,“嗷”地一声,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刘大方此时是赤l着全身,那人一把就抓住了他的,一下子吞进嘴里。刘大得象是一下子掉进了火焰中,烫得他大叫一声,一下子全醒过来了。他这才发现,在他身上的竟是金达。 这个女人不是在作爱,而是在用暴力表达自己的忧郁,展示自己的平时难以展示的愤怒。她把自己的衣服撕破,扣子弹出老远。她的茹房是坚硬的,r罩被她一扯两半,浑身迸发出惊人的热情,汗水如注,洒落在刘大方的鼻子上眼睛里。象一头发抖的母獭,她骑在刘大方身上巅狂着,叫喊着,用她的细小的南亚人才有人牙齿吸着他的身体,咬着他的每一个凸起处。有那么两分钟的工夫,刘大方被这不寻常的行为吓住,以为她是要来杀他的。他要挣脱出去,却更增加了她的兴奋,让她更大声地叫,更凶恶地蹂躏他的身体。 刘大方急了,一个大力翻身,把金达甩下来,压到他的身子下。他把她的两个比野猫爪子更令人害怕的手抓住,按在她的身子下,用全力把她扭转的身子制服。她发出了最痛苦和最幸福的叫唤,茹房象活了一样在刘大方的身上耸立,两条腿把他缠绕如死,令他一时竟难以呼吸。刘大方以力气同她拼力气,在她的身体上带着恶意做事,这,使她获得了那么大的满足,把他紧紧地搂抱着,不停地用英语、高棉语说着话,听不出但是能明白,那是最为纵情的女人所能说出的最为纵情的话。在刘大方的身下,她终于完全驯服了,软化了。两个人同时在那最后的一刹那,爆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地下室的喊叫。 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天大亮,才终于住手。这时才感到一阵困意上来,竟忽悠悠地都睡着了,不知道时间,把上班来地下室提货的一个老墨吓了一大跳,狼狈逃了上去。 从那天起,金达夜夜都要刘大方到她的地方,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把刘大方自己弄得半瘫痪了一样,才让他住手。她的性的渴望不是强不强的问题,而是一种不正常的发泄,为此,刘大方用尽办法,让她得到机会,找到了渲泻的出口。她象行将淹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草,如何还能再放手?直到陈之良从佛罗里达回来了,刘大方不敢再去她家,可她仍然每天都到刘大方的地方,最野兽地放纵y欲。她已经处于一种无法自拔的状态。 陈之良一看金达的脸色,就知道刘大方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开始两天,还偷偷给了他一百块钱,着实感谢了他几句。但是,过了几天,他开始感到不大对味了。他和金达住在同一个房里,尽管很少回家,但他知道了金达夜夜都在刘大方处,两个人已经粘在了一起。金达纵欲的故事不知是怎么搞的,竟传得整个餐馆的人都知道了,有的老客人甚至也拿这个跟陈之良开玩笑,对他的那种暗示,让他受不住了。 他找到刘大方,在私底下警告他说:“我的老婆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动一指头,否则,我就杀了你。”气得脸色铁青青的。刘大方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金达,可怜兮兮地说:“咱们的情份到此为止,我可不想送了命,陈老板可是真地急了。” 金达拉着他上床,他说什么也不干,把把女人气得一头撞在墙上,自己发了神经。她咬牙切齿地说:“他整天搞那些小婊子,不让老娘吃醋,又不让老娘有男人,老娘活着还有什么人味?”眼中的他光使刘大方吓得不敢多看。 从那天开始,刘大方知道她的脑子里在转什么主意。她沉默着,用y狠的目光观察着陈之良,在寻找机会同他火拼。她跪在地上,求刘大方跟她再干一次。刘大方吓得发着抖,说:“陈老板知道,你我都完了。”金达象野人一样怒吼起来:“我才不怕他什么狗陈猫陈,老娘急了,把他一刀宰了!”就扑上来,跟刘大方进入了热火状态。这样又过了两天晚上,这天夜里两个人正干得不可开交,忽然陈之良出现了,后面是两个墨西哥打手。他们上来,不由分说,把刘大方从床上扯下来,拳打脚踢,一顿暴打,直到把刘大方打得半死一个,人事不省。 刘大方卧床不起,金达来看他,眼睛黑黑的,闪着森人的光辉。刘大方用那种令人听了要落泪的口气说:“你不要再来了,我这回不死,也没了魂,咱们要是再相会,恐怕连你也得这样。”陈之良已经把他开除,刘大方一出院就得远走他乡,同金达可能永世不得再  见了。对此,金达一清二楚。她的脸上出现了那么深的皱纹,呼吸变得那么长,那么响,刘大方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已经下了决心。 足有五天的时间,金达没有再来。这天,刘大得身体已经复原,想出去看看情况,忽然,金达来了。她把刘大方接走,开着车,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刘大方发现他到了她家,心情紧张,问:“陈陈老板不在家吗?”金达仍不说话,拉着他进了她的卧室,二话不说,把衣服一脱,就跟刘大方上床大战起来。刘大方害怕,问:“陈陈陈……”金达忽地坐起,叫道:“别陈猫陈狗的了,老娘已经把他给宰了!”刘大方叫了一声,感到手足冰冷。 从医院回来,金达对陈之良忽然有了笑脸,说话了,声音也变得温暖,有感情。陈之良认为自己把她收服了,很得意,让她也跟他的一个小妞一道,陪着他喝夜酒。陈之良对餐馆的人吹牛:“那个黑脸婆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跪下来求我饶她一命?”金达听了,只是把头低下,默不做声,好象是羞耻地承认了他说的话。她变得没有一点仇恨,再也不在眼中表现出妒火,相反,陈之良的一切,她忽然都能理解了。陈之良好后悔,要是知道这样,当初何必让刘大方跟她来那一下,占了他一个多大的便宜。想到此处,把刘大方恨得牙根直,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找人把他干掉。 昨天晚上,陈之良破天荒地跟金达一起回家。金达又为他炒了菜,摆上了酒。两个人直喝到后半夜,陈之良酩酊大醉。金达马上把他抱到外面的他的汔车上,开着车,来到达拉斯东边的一处山地。那里有一处山路极是险峻,在一个弯道处,她把车停下。夜深人静,绝对没有人,她就把陈之良抱到驾驶座位上,还给他系上了安全带。为了更为有效,她先把他的汔车油箱点燃,然后,才把车推到了山下。看着陈之良的人和车在山谷中爆炸,她就顺着山路下来,在路上拦了一辆车,回到了家里。 整个事件的发展,跟刘大方的原计划十分接近。但是,他还是感到吃惊。这个女人是太可怕了,她用最冷血的口气把此事讲给他听,刘大方几乎能看到她在杀人时,那种残忍的表情。他想到了那天在绑架南希时,她开着车,虽然看不清她的面目,但,她的杀手的姿态多么令人难忘。 陈之良是以自己酒后驾车出事被埋葬的,中间,没有任何警察来找过麻烦。金达成了餐馆的老板,而实际上,她把所有的权力都给了刘大方。不久以后,房约续签合同时,她甚至让刘大方作为承租人同房东签了租约。刘大方有时想,这个女人的运气太好了,竟然在里里外外没有一点麻烦,就把一个活蹦乱跳的陈之良给弄没了,这,象是一场梦一样。 然而,一个月后的一天,忽然有两个便衣警察出现在餐馆,把金达请到经理室。在那里,他们出示了拘捕证,把她带走了。在警察局,她对自己做过的一切供认不讳,很快就被起诉。两个月以后,她以二级杀人罪,被达拉斯的李察逊区法庭判处二十五年徒刑。金达提出上诉,半年以后,德州最高法院将之驳回,维持了李察逊区的原判,她就被递解到ok郡的联邦监狱去服刑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当上“美南第一家”的老板之后,刘大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陈之良房中的卧室里,把那个藏在墙壁中的保险箱打开,取出了那幅<听鹤图>。陈家的那所房子在他看来是大大的不吉,因此找到达拉斯新世纪地产商代为变卖,价钱也不在乎,没有多久就出手了,又进了一笔款子,给餐馆添置了更现代化的设备。他自己则找了一家公寓住下。 有一天,一伙台湾商人联谊会的人来吃饭,内中有个人看了刘大方一会,忽然叫起来:“哎,史史密斯先生?你你怎么在这里,当起老板来了?”刘大方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在厕所里向他提供陈之良情况的那个人。他好象是姓焦的,就笑着跟他握手:“焦先生?你好啊?”向他解释说,他把陈之良的餐馆买下来了,这回不做侦探,而是要正儿八经地做先意了。那姓焦的击节三赞:“史密斯先生真是干大事的人,魄力非凡啊。”刘大方给了他电话,要他有事就找他,顺便说道:“我名字也改了,现在叫刘大方。”姓焦的叫道:“是哪个法师给起的?”一脸的惊诧。刘大方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姓焦的说:“不妥?简直是太好了,这名字本身就是一绝啊。大方,大方,财大吃四方嘛。” 第二天一早,刘大方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细一看,正是那个姓焦的。他今天穿着一身名牌西装,还带来了名片,递给刘大方,上面是:“达拉斯华人活动中心副主任--焦人为”。把他让到经理室,刘大方问:“焦先生有何事体,兄弟可以效劳的?”焦人为就不自在地在椅子里扭了两下p股,说:“昨天我听你的意思,好象你这要一个店堂经理?”刘大方见他三十岁刚出头,一脸的精明相,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说:“是啊,焦先生有意思?”焦人为站起来,给刘大方鞠了一弓:“如蒙不弃,兄弟愿意为刘先生效劳。”刘大方想:“这样的市侩角色,正是目前用得着的人。”就说:“焦兄太客气了,我人先地不熟的,正要老兄这样的地面熟的人来帮忙呢,以后就在一起干好了。” 这个焦人为还是真有两下子,没几天就把餐馆的老关系户都请了一遍,说明换老板一事,请各方多为照顾云云。吃请的人当中,有一个极特殊的人物,不仅焦人为对其极尽巴结吹拍之能事,其余所有在座的商人老板,没有一个不小心地陪着笑脸跟他说话,看着他的眼色捧他的臭脚的。焦人为悄悄跟刘大方说:“你知道他是谁?”刘大方茫然地摇头。焦人为心急地说:“他就是秋三爷,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在达拉斯,凡是吃餐馆这碗饭,没有不拿他当祖宗一样敬着供着,稍有差池,让你轻则没有生意,重则家破人亡啊。”刘大方“哦”了一声,说:“有这等事?”看那秋三爷四十多岁,长得肥头重耳,一脸的横r,眼中精光闪闪,手上十个指头都套着怪怪的银戒指,正把眼朝刘大方这边瞄着。 焦人为忙过去为他点烟,秋三爷把他拨拉开,咳嗽一声,对刘大方说:“刘老板新上来的,事情自然很多,对兄弟的事呢,也就没看在眼里,以后嘛,还希望把咱们的事也往心里装一装,要不,坏了规矩,大家的面子上都要不好看喽。”他是越南人,可是会说广东话,比在澳门呆了那么久的刘大方说得还好。刘大方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看席上其他人却很紧张,都把眼睛低下,不敢朝刘大方这边瞧,好象他马上就要大祸临头,生怕惹火烧身似的。焦人为赶紧说好话,替刘大方把事揽过去,又悄悄告诉刘大方:belt  le这一片的每家中餐馆、越餐馆,都要定期间向秋三爷交一笔钱,说是service  fee,也可以说是保护费,这名字也对头,因为要是不交,很快就会有人来砸饭馆,还有别的更厉害的招数。刘大方做了老板有一个月了,却一直没有交这笔钱。秋三爷知道他不懂规矩,但刚才的话分明是警告他别装糊涂。 吃过饭,秋三爷要跟刘老板单独谈谈。焦人为忙把他让到经理室,又有女服务生来倒云雾茶,焦人为知道,那是秋三爷最爱喝的茶。秋三爷大喇喇朝椅子上一坐,顺手在那个女孩子的p股上捏了一把,嘴角咧得翻出红r来。然后才回答刘大方的问候,说:“老了,生意也越来越难做,这年头,地面上的事不好维持,光是警察局那边要的价码就一个劲看涨。”说了半天,原来是跟刘大方谈重定服务费标准的事。原先陈之良每月要交一千元,分两次交。现在,他把理由说完,要求刘大方每月交上两千元。“要是在纽约那边,每月可是五千呢,”他说,用茶漱着口,又“咕噜”一声咽进肚里。 刘大方的脸腾地红了,嚓嚓吧吧地掰了一会自己的十个指头,没有说话。他心里想:“美国果然有这种事。这家伙比抢劫还厉害,明抢,而且,还要随着物价调整价码。此獠可杀。”焦人为见刘大方不说话,面色不正,顿时慌张起来,对秋三爷说:“哎,这个好说,好说。只是,是这样,刘老板刚接手这个餐馆,好多事情还不懂的,请三爷宽限几天,我们老板把帐目料理清楚,自当恭送如数。”秋三爷看着刘大方,知他心里还有不服气的意思,不由得冷笑,心想这类人见得多了,一开始,都是这样,气鼓鼓的,好象宁死不屈的样,过不了多久,还不是都乖乖地把钱用红纸包着送上门来了?想到此节,也就不跟刘大方一般见识,做出大人不怪小人事的表情,说:“刘老板年轻,自然好多事情一半时想不明白,没关系,可以多想两天嘛,想明白了,就把钱交上去完了。这个月可只剩下五天啦。”言外之意,五天之内,他们必须把服务费交齐了。 送走秋三爷,焦人为气急败坏地对刘大方说:“嗨呀,你刚才怎么那样?你不要命了?在达拉斯谁敢对秋三爷使脸色?他可是闫王爷哟。”把刘大方埋怨个不停。刘大方沉静地听他说完,稳稳地坐在那,问他:“这个秋三爷有什么背景?”焦人为道:“什么背景?不得了,从纽约到佛罗里达,哪儿没有他的朋友?他进达拉斯警察局就跟走平地似的,谁有他那个谱?听说当年在纽约,他领人跟老黑争地盘,用机关枪干,把老黑都给给打傻了。”刘大方问:“在达拉斯,他手下有多少人?”焦人为问:“你想知道这个干嘛?要跟他打架?”刘大方笑了:“我?哪是他的对手?”焦人为也自嘲地笑,说:“十个咱们这样的也不行啊,多少人想干他,最后还不是一个个被他给干了?其实呢,他也没多少人,固定的也就那么几个,可他们都是亡命徒,个个杀人不眨眼,正经的生意人,谁跟他们扯得起?” 那天晚上,刘大方一个? 第 19 部分 欲望文 第 20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几个,可他们都是亡命徒,个个杀人不眨眼,正经的生意人,谁跟他们扯得起?” 那天晚上,刘大方一个人坐在经理室里,直到后半夜,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黑暗中沉思。第二天,他让焦人为把钱准备出来。那天下午,秋三爷的一个人就来了,拿到钱,倒也客气,吃了一碗牛r面,还给了服务员十块钱小费。这样交服务费,交到第三个月,价钱又涨到二千五,焦人为一打听,别家都没涨,就问秋三爷手下的一个人其因何在,那人说:“你们的生意好啊,就为这个呗。” 秋三爷的人来了两次,这月的钱还是没有交上。焦人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催着刘大方:“嗨呀不得了哇,再拖下去,他们一翻脸,可就要出大事啦。”刘大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嘴角出竟扯出一丝笑意,令焦人为十分不解。刘大方这时已经了解到,秋三爷手下共有三个人,都是他从纽约带过来的,每人都从小在越南时就杀过人,提起他们,在美国的几条黑道上的人没有不发怵的。去年在欧文区的一家香港酒楼不知怎么得罪了其中的一个人,结果,那一家八口香港人一夜之间都没了脑袋,整个酒楼被一把火烧成平地。 正因如此,刘大方向焦人为说出自己的决定时,老焦才吓白了脸:“什么?你说这个月不交了?”他的嗓子一下子喊破了。刘大方说:“不是这月,是永远。”焦人为以为他疯了,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刘大方解释:“咱们生意好,他就一个劲地涨。做来做去,钱都交给了他们。这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我来这里开饭馆,不只是为了一个饭馆的生意。我要成为全美国的一个大生意人,要发大财的。可是,现在一出局就给憋死在这里,别的就更不用提了。这,我决不能答应。”发大财这几个字焦人为听着心动,但是,一想到刘大方想跟秋三爷作对,他就感到有一股上厕所的欲望了。他说:“你这是自杀哟。”刘大方只是笑笑,心里却想:“是吗?我倒要走着瞧。” 第三次,来要钱的人找到焦人为,老焦不敢说话了,把他引到刘大方的办公室里。刘大方正在做明细帐,见了那人,竟也不让座,心想:“跟这帮强盗还讲什么客套?”就说:“这个月亏损,亏得厉害,钱,实在交不上了。秋三爷要是不信,让他老人家来查帐好了。”那人气得广东话也不会说了,临走时不住地冷笑。焦人为让他笑得直发毛。刘大方对他说:“老焦,你也是个闯出来的汉子,别那么没出息。我就不信在这里,到处都是警察,号称法律最健全的国家里,他们敢明目张胆地胡做非为!”一拳头击在桌子上,把笔筒都震翻在地上。 三天以后,就有一台市政局的推土机被人偷了,最后发现在“美南第一家”餐馆的门口,那天晚上,有人看见这辆无人驾驶的庞然大物从马路上下来,朝“美南第一家”开过去,把整个一面墙给撞出了一个大d。刘大方看着面前的惨象,脸无表情。估计损失有两万元,焦人为r痛地说:“还不如交上那个service  fee了呢。”刘大方也不说话。当天晚上,秋三爷就给刘大方打来电话,y阳怪气地说:“听说餐馆出事了,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在这里做生意,没人保护是不行的。现在明白了吧?”刘大方说:“明白了。”第二天上午,那个打手又来了,刘大方把一个信封交给他,说:“你回去,让秋三爷亲启。”秋三爷见信封那么厚,心里有点犯疑:“还沉得很,那小子不会交上来几万块钱吧?”打开,有一层烤r用的锡纸紧紧包着。把锡纸一层层打开,便看见一块灰灰的东西。秋三爷愣了半天,突然跳起脚,把那东西摔在了墙壁上,骂道:“不杀此贼,誓不为人!”屋里臭味四溅,打手才知道,他拿回来的是一摊狗屎。 刘大方亲自到了区警察局,有一个自称叫科克警长的人接待了他,警长五十不到,一头浓密的白发,威猛如退役雄狮。刘大方把跟秋三爷的冲突说了一遍,指出现在餐馆面临的危险,要求得到警察的保护。警长说:“我们不能保护私人生意,美国的警察只负责保护公民的生命。”刘大方说:“我谈的正是生命的问题,秋三爷这个人,我想你们是知道的,他已经放出话来,要取我项上的人头。另外,我们餐馆的几个人都受到了生命威胁。”科克警长说:“秋三爷我是比较熟的,他是有理智的人,不会象你说的那样胡来。这样吧,我给你们中间做一做调解,相信没什么事的。”说来说去,只是不同意给餐馆这个街区增加警力巡逻。科克警长说:“我这就打电话给老秋,你听着好了,没事的。”果然就拨通了秋三爷的大哥大。两个人有说有笑,谈得好不热火。最后科克说:“美南第一家的刘老板,你认不认识。”那边不知说什么,讲了好半天,科克警长的脸色就开始不大好看了。他又对着话筒说:“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向我们求救,要跟你和好,我看,你们两个坐下来谈谈吧。”那边这回说的时间更长,科克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是生谁的气。最后,他把电话撂下,看了刘大方一眼,态度变得相当冷淡,说:“警力我们是不能派的,没有出事,我们就不负责,而且,只要刘先生想在达拉斯认真做生意,就要跟这些社区领袖打好交道,搞好关系,否则,出什么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到后来,竟把刘大方不客气地打发出来。 刘大方回到店时,刚一进门,就看见屋里的人都面带惊慌,客人不多,也都在急忙要离开的样子,服务员的脸上表情十分古怪。刘大方问焦人为:“出了什么事?”焦人为面色如同出土文物,带着哭腔说:“还什么事,老天爷,咱们被抢啦,被抢啦!”把收银机打开,推得抽屉哗啦啦响,里面只剩下了几个硬币了。 就在刘大方跟科克警长争论秋三爷的好坏时,有两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柜台前。这时正是中午,光天化日,客人正多。很显然,这是一次很不正常的抢劫,没有一个真正的劫犯会在这种时候下手。那两个人不是怕人看见抢劫过程,而是生怕客人不能看见的样子,一进门就大喊大叫,手里端着两支长长的汤姆冲锋枪。客人被吓得纷纷朝地上蹲,女服务生也都跑掉了鞋,哆嗦得手里的盘子摔落在地上。收银员把银箱打开,任凭那两个强徒大把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势,那个打工的女孩眼泪流个不住。 从两个特殊处,刘大方肯定这是秋三爷派来的人:一是那两个人故意吓唬客人,旨在成心造成惊慌,让美南第一家的生意落下去;二是他们始终干得从容不迫,好象得到了警察的批准在做案一样。从科克那里走出来,刘大方就有这样的印象,好比秋三爷是一个恶g,然而,这个恶g有“做恶营业执照”。他跟警察的特殊关系,从科克与他通话的那两分钟里就可以完全肯定。刘大方现在才明白秋三爷有多么厉害,事态有多么严重。 一天的大半营业额钱被抢走了,共有一千多。刘大方知道,这不过是秋三爷给他的一个信息,如果他不马上去负荆请罪,两步一磕头地把钱如数送去,下面他们要干的就不是这么小意思了。焦人为象是要给刘大方跪下来了,叫着:“老板呀,快把钱给他们吧,咱们多加一个菜、多打两个班就把亏的捞回来了,再说,这也不算亏呀,俗话说消财免灾,这是半点都不差的呀。”刘大方只是沉思,没有接他的茬。 刘大方又去找科克警长,把刚刚发生的抢案报告给他。那个叫晶晶的收银小姐跟他一同去,因为她是目击者,情况说得更清楚。科克听完,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情,没有再打官腔,决定加派警力对belt  le的那一段加强巡逻。他保证得义正词严,令晶晶对他顿生好感,在回去的路上对刘大方说:“那个科克警长真象电影里的007,太帅了。”看她的样子,认为有了科克警长的保证,世界上便再也不会有任何坏蛋,也没有任何危险了。刘大方也期盼着警方尽快采取行动,科克对他指控秋三爷也没有别的说的,表示要抓紧时间破案。事情进行得顺利,秋三爷一伙很快就有可能被收伏了。 但是,科克许愿的警察巡逻队迟迟没有出现,对那次抢劫案的侦破也一直拖着,没有实际进行。这天,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把情况大大地恶化了。先是餐馆的下水道忽然堵住了,弄得整个厨房臭水横流,无法做饭,连餐厅里都一进去就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刘大方没办法,只好先把门关了,再查因由。原来他们的餐馆的下水道要经过西边一家毗邻的日本餐馆的地界,才能通到城市下水系统里去。这天,那家日本餐馆忽然在地下开沟,故意把美南第一家的管道破坏了。焦人为告诉刘大方,那家日本餐馆是秋三爷牢牢控制的,这一切,都是秋三爷的主使。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怪事。经过刘大方努力,市政局终于把下水道开通以后,餐馆又开张了,客人也真不少。刘大方要员工们出大力,把下水道的几万元损失争取早一天补回来。焦人为显出了他的能力,跟市政局的人关系搞到这种程度,那边的人保证,以后再同下水道的毛病,他们不要钱给修理,说他们是保修的。刘大方以为,从今天开始就应该有正常见的生意可以做了。就在此时,进来了一群人。是一帮牛仔打扮的男男女女,说话是土里土气的南德州口音,足有二三十人,骑着摩托车来的,一到外面的停车场,十几辆摩托的马达声已经震耳欲聋了。他们一进来就有一股酒味,显然喝得差不多了。然而他们还要酒喝,焦人为不敢说不字,心里直突突,对刘大方说:“这些人来者不善。”话音未落,那帮人就打起架来。是他们自己人之间打架,却把餐厅里的桌子、精美的皮面椅子、各种餐具,甚至酒吧台、几百种名酒当作目标,大打大砸,闹得翻了天一般。刘大方急叫警察,足足过了二十分钟,警车才叫着开到门前,而那一伙人已经把餐厅捣成了垃圾场。 不到十分钟,秋三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对刘大方又一次倒霉表示慰问,还是那句话:“这年头没有保护费,治安就很难维持哟。”焦人为很快就打听出来,那伙人是秋三爷从泰伦郡请来的,价钱是每人一百元,而且保证没有警察抓捕。 刘大方的眼睛都发直了,不是伤心,而是反省。他从没有指望靠警察的保护活着,但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他们是跟秋三爷一伙联在一起的。他怀疑地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科克警长怎么会跟秋三爷这样的地痞搞在一起,为了什么?      不久,真地出现了警察巡逻车,每天都有十几次在美南第一家的门前转,晚上甚至还有一辆警车固定地停在马路对面,一有动静,立刻就能过来。 这天晚上,是刘大方和晶晶值班。晶晶今年刚刚十九岁,是从台湾来的,现在在南美以美大学念书,每周有三天时间在美南第一家打工,挣钱交学费。她不久前交了一个男朋友,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身轻如燕,脸上整天挂着理解生活真义的笑容。此时正是晚上十点,最后一拨客人也走了,刘大方和她一钱对帐,很快就把这忙碌的一天结束了。刘大方问她:“晶晶,晚上打工,不害怕吗?”晶晶朝窗外的警车一指,笑着说:“有科克警长的人专门来这保驾,还有什么好怕的?”青春的脸上显出无比的信任。刘大方知道,那个科克警长已经在她的心目中树立起形象,她信任他,崇拜他。 就在这时,忽见一辆车打着大灯,飞快地开了过来,停在了门口。从车上跳下来三个人,都是紧身打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刘大方一看便认出是秋三爷的那三个打手,也看清了他们手里的枪。他急忙叫晶晶给对面的警车发信号,按预先约定好的,只要有事,就把窗上的“现在营业”的霓红灯一开一关,连闪三次。晶晶急忙打了三次信号,就见对面的警车一下子开了灯,发动起来,迅速地驶下停位,朝这边开来。刘大方大感宽慰,打起精神,准备迎接秋三爷的杀手的再一次挑衅,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他们不是简单地闹闹而已了,好在有警察马上过来,也不怕他们。 晶晶忽然叫了起来:“哎呀,那警车,怎么它朝那边走了?” 刘大方大惊,忙趴窗去看。果然,警车驶下了那边的车道,本该直接朝美南第一家的停车场开过来,它却在入口前面拐了一个九十度角,朝相反的方向开去了,而且是高速行驶,转眼就看不见了,一切都融进夜色之中。 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了,秋三爷的三个手下冲进来,三把枪把刘大方和晶晶紧紧顶住。他们这次居然连面罩都不戴了,刘大方看着他们的狰狞面目,知道今天难过这一关了。为首的一个朝刘大方狞笑:“怎么着,还在等警车哪?告诉你吧,不出钱,连警察都想抢你呢,这就是美国,懂吗?科克老头那是我们的人,不是你们的保镖。”朝晶晶一挥手中枪:“快,把钱给老子装进口袋!”晶晶听不懂他的广东话,他一巴掌打过去,就把她的嘴巴打出了血。刘大方夺过那只口袋,打开钱机,为他装钱,一边安慰晶晶:“别怕,有我呢。”但是晶晶已经快吓死了,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三个人把钱装足了,让刘大方和晶晶都跪下,刘大方就知道事情不好。他在感觉到枪口顶上来的前一刹那,把头稍微偏了一下。这一枪就没有直接打中脑髓,而是从他的下丘脑底部穿了过去。他一下子扑倒在地,身子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能动弹。 那三个人把晶晶拖到了另一边,撕开她的衣服,让那个女孩子在极度的恐惧中,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他们把她轮j了好几次,最后,把一支长枪c入她的yd里,s了两枪。 焦人为把刘大方弄到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养伤,自己一直小心地陪着他。刘大方居然脑部中枪而没死,那家医院的大夫都认为是奇迹。手术之后,焦人为为刘大方找好住处,把餐馆门了张,将员工遣散,并放出风说刘大方已经远走他乡,无意再跟秋三爷一争长短。 一个月以后,刘大方自我感觉好多了,便下床活动,在林中散步。这里是德州和俄克拉荷马州的交接处,一条弯弯的河流在枫树林中穿过,把两岸的红土漂洗得血一样明亮,在蔚蓝色的天空里,使这里的景色达到了佳境。这就是北美有名的红河谷,翠鸟歌唱,百兽出没。刘大方和焦人为住在一所木头房子里,门口有木廊,坐在那里可以看到远远近近的山色,有白雾在低谷间流动,空气清洁,竟有甜意。 痊愈之后,刘大方好象变了一个人,绝口不提餐馆的事,更不问那天抢劫以后晶晶的惨死,他自己的损失。焦人为好几次想问他以后的打算,对“美南第一家”的处理,看他一点也没有要谈此事的意思,也只好暂且忍下。刘大方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百~万\小!说,经常读一些诗,把“停车坐爱枫林晚”这样的句子反复吟诵,一时间,到更象个最悠悠闲散的书生了。有时,他也要焦人为随他去林中捡蘑菇,摘黄花菜,一边走着,一边讲他小时在东北的故事,流露出一种神往的样子,焦人为心中暗暗纳罕。 焦人为有时呆得到心烦不耐了,就提议跟刘大方去打猎。刘大方想了想,觉得也不错,就让他去俄克拉荷马城买来几支猎枪,都是大口径的,威力之大,足可以一枪打死一头大象。同时,焦人为还买来好几个狩猎场的准猎证,有国家公园的,也有两处私人的。刘大方让他把自己的那辆轿车卖掉,买了一辆越野吉普车,是“牧马人”牌子,马力大,起步快得很。两个人驾车打猎,自然痛快得很。焦人为的枪法比刘大方好得多,就花了好多时间教他打枪要领,说:“你的平衡感不错,学一阵,肯定比我厉害了。”刘大方知道他是“达拉斯华人s击协会”的成员,功底自然是不错的,就要他不要客气,收他做个徒弟好了,他倒对学枪有点兴趣呢。 刘大方就让焦人为去俄州有名的塔尔萨枪械展销中心,买来两支-16冲锋枪,三把手枪,一把是科尔特式,两把是莱克星式,此外,还让他买了一挺美国陆军目前正用着的“总部”式机关枪。他们的住地是原始森林式的区位,没有任何住家人口,是天然的练枪场。两个人每天在林间空地设上各种靶子,噼噼啪啪,打得好不来劲,渐渐地竟然上了瘾。原先说好的一天只打一次,后来变成了每天的主要内容,死靶也改成了活的,有时刘大方还想打天上的飞鸟呢。 冬去春来,这天焦人为又跟刘大方提起“美南第一家”的事,他一直跟房东保持着联系,昨天,房东通知他,如果他们不想要那个地方,他就要另外租出去了,已经有人跟他接洽了。焦人为告诉他,他们是不想再用那个地方了,只是里面的设备要处理掉,然后才能最后退出。刘大方想了一会,忽然说:“你这样跟他说吧,地方,我们还是要用的,跟他把租约续一下。”焦人为一下子傻眼了,看着刘大方,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要在那儿开饭馆?你,不是这个意思吧?” 刘大方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跟房东再订五年的合约好了。”把焦人为惊得直吸凉气:“大方,你疯啦?怎么还能在那里干,咱们可以在俄克拉荷马城天一家嘛,也可以叫‘美南第一家’呀?”刘大方朝他眨了眨眼睛,平静地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达拉斯干了呢?”焦人为以为他在出事后,得了健忘症,就提醒似地说:“为什么,难道秋三爷还能容咱们透过一口气来,只怕你一露面,就得给他活吞了,大方,可不能再回去啦。”刘大方顿了一会,问:“你能保证,在俄克拉荷马城就没有秋三爷了?”焦人为忙道:“我打听过了,没有,那不是他的地盘。”刘大方一声冷笑:“可是,那是冬三爷或者夏三爷的地盘呀,你,怎么办?再跑?”焦人为顿时哑然。 这时,刘大方脸色平和,语气安静,可是他的眉宇间透出一股锐气:“老焦啊,你人是不错的,够朋友,讲义气。可是你做人,有时却想得太近,看不出一个大丈夫的骨气。在美国要想混出来,就得跟秋三爷这样的人打交道。要是怕了,一味地去躲,那就别想着什么做大事,发大财了。你要是怕了,我给你一笔钱,你去另谋生路。要是想跟我干,就得一切听我的,一切,我自有安排。”焦人为哭丧着脸说:“可是,我是为你着想啊,这一回去,秋三爷那边怎么办?”刘大方说:“好办,把钱给他。” 焦人为被吓的这一跳,实在有过于先前:“大方,你你真叫我我不明白了,你是说把秋三爷要的钱给给他?”刘大方说:“给他,一个子也不少,而且,把以前欠着他的一并还上。”焦人为以为他是在说反话,一时不敢吭气了。然而刘大方是认真的,他要焦人为明天就去找秋三爷,把刘大方的意思转告给他,向他表示他对以前事情的歉意,并且,他要亲自上门,把钱交到秋三爷的手里,同时也要亲口向他老人家认输了。焦人为听得目瞪口呆,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看看是不是在什么梦里。最后,确认刘大方是认真的了,他突然哇地一声大叫:“啊呀,大方啊,你总算想明白了。你,真是个干大事的人啊。韩信胯下受辱,才有以后的大富大贵,你,不下于他呀。”刘大方道:“你这比得可不对,韩信就是老想钻胯下,再受辱,后来才被五马分尸的。他要是稍微有点不忍,一起兵谁能干得过他?” 一席话,说得焦人为倒不知如何回口了,看着刘大方,稀里糊涂地直眨眼睛,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说:“这个人难道比韩信还厉害?” 当下就出发去达拉斯,照刘大方的吩咐,先把房东找到,续签了租约。然后,就去达拉斯东北边的布来诺区去见秋三爷。两天以后,焦人为回来了,红光满面的,情绪显出了多少日子里少见的轻松。他在秋三爷那里得到了保证,只要刘大方不坏了他们的规矩,不光美南第一家可以照开不误,他秋三爷还保证除了他们一帮,再没有任何人敢去美南第一家捣乱的。“秋三爷也真够意思,说这个月别家的service  fee都涨了,咱们是重新开张,这个月嘛,还跟以前一个样,”他不无得意地向刘大方汇报。刘大方也没说什么,就让他收拾东西,这个星期就回去见秋三爷。 到了达拉斯,刘大方让焦人为去跟秋三爷的人联络,确定会见的日程。自己则到有名的“冒险家”商场转了转,买了一身最高档的西服。然后,又去一个较大的跳蚤市场逛了逛。他们下榻在一个叫作“沙漠之沙”的汽车旅馆里,晚上,刘大方慢慢地溜达着回去,焦人为正在着急地等着他,一见面,就脸色难看地说,秋三爷这家伙真不是东西,说得好好的这月的钱不变,可是今天焦人为一见他,却又改了口,说是如果给他们这种优惠,就怕别的餐馆说他偏心,以后就不好办事了。所以,刘大方这回去不是带二千五,而是要带三千块了,这是眼下达拉斯的“普调价格”。 让焦人为又吃了一惊的是,刘大方并没生气,相反,他倒安慰焦人为:“长了五百块?那也没什么。跟秋三爷打交道,你还没悟出这个道理来?你退一尺,他老人家就要进一丈的嘛。”就吩咐焦人为把三千块钱准备出来,用一个精致的包装包好。见面的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在秋三爷的家里。 刘大方他们是十点一刻到的,两个人都是西服革履,面皮干净,尤其是刘大方,打扮得象一个好来坞的纨绔子弟。秋三爷的家是一个大庄园似的地方,有好多树,种着大片的玖瑰花。他的三个死党都在家,两个守在外面,一个在内近的一个小屋里听差。刘大方两人都被上上下下搜了身,才让进第一道门。房子的里外看着都是绝对豪华的,刘大方进去,走在朱红的地毯上,就知道那地毯是纯毛的波斯货,在美国南方是非常罕见的,显出了主人的气派。秋三爷穿着一身家常便服,在客厅里看着录像,不时发出哈哈大笑声,显然很喜欢他看的一个什么故事。刘大方他们进来,他才把录像机关掉。他看到刘大方,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用一只眼睛看他的上身,另一只眼看他的下身,而左眼不知道右眼在看什么。 秋三爷看了一会,才收起那古怪的表情,笑着,问刘大方:“枪伤不碍事了?”一副猫玩耗子的得意之情。刘大方同样笑着,一点也没有被这个挑衅性的问题激怒,回答:“都好了,托三爷的福。”这话里的可怕的幽默,真地把秋三爷给逗乐了:“好小子,有种,我可就他妈的喜欢这种汉子,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来,为这个咱爷俩干一杯!”一直在旁边的那个手下忙上前,把酒吧里的一瓶香槟拿出来,给秋三爷和刘大方各斟一杯。刘大方从他手里接过酒,看了他一眼,正是那天朝他后脑开枪的那个人。 把酒喝完,秋三爷道:“好啦,咱们该谈正事啦。”刘大方一使眼色,焦人为就立刻上前,把那个包得无比正经的纸包递过去。秋三爷看了一眼,却示意他的那个手下去接,这样,显出了他的气派。手下的人把包打开,数了数,然后朝秋三爷点点头,意思是三千块收到,不多不少。秋三爷顿时发出了宏大的笑声:“好好好,这下我这桩心事就算了了。小刘啊,你还不知道,为了你的事,我还正经费过一回心呢,要是连你个小小的人都不服了我,那我秋三爷还混这碗饭干什么?这回你来,请不请罪的,我看也就免了吧。过几天你摆上一桌席,把达拉斯的商界人物都叫去,咱们在大家伙面前把事情说一说,从此以后,你也就给他们做个榜样。怎么样?” 焦人为没想到秋三爷又节外生枝,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他是想让刘大方在达拉斯所有头面人物面前,给秋三爷赔罪,这不仅是过份,而且是拿人不当人了。顿时他的面目就不那么好看。然而刘大方好象一点也不意外,微笑着说:“这个好办,我本来就要准备一番,好好给秋三爷招待招待的。既是秋三爷有话了,那我们明天就开始筹办,准保办成达拉斯最气派的宴会,才不至于丢你老人家的脸。”把秋三爷乐得跟什么似的,他手下的那个人也不那么紧张了,跟着笑起来。刘大方就掏出一个银烟盒,上前,给秋三爷敬烟。 秋三爷还没有明白,就有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枪顶住了他的太阳x。那是女人专用来护身的袖珍手枪,银质的,好象上个世纪的产品。但是秋三爷知道,当它顶住你的脑袋是时,它照样可以打死人,说不定还更有效。刘大方从跳蚤市场买到,把它藏在香烟盒里,搜身的那几个人又哪里想得到?秋三爷一哆嗦,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碎了。他知道自己这下子处于下风,但还不知道会可怕到什么程度。本能地,他知道这是一场他出道以来最危险的一次较量,而他,要栽在这个中国小子的手里了。他要保持尊敬,却发现自己在哆嗦。 刘大方把枪口紧紧地抵在秋三爷头上,作好了准备,他一动就开枪。同时命令焦人为:“把他的枪缴了,”示意着那个秋三爷的手下。焦人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惊慌得比秋三爷和他的手下还厉害。他立刻明白,刘大方一直在为这次行动做准备,只是一直不告诉他,否则,以他的胆子,今天一进门就要露出马脚来。此时,他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把枪夺过来,一会秋三爷的人一反攻,他焦人为也要跟着送命。于是,他颤抖着上前,把那个杀手的枪拿过来,那人也不反抗,知道秋三爷每一秒钟都可能丧命,哪里还能大意?刘大方也从秋三爷的怀里抽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枪身是镶着宝石的,小而杀伤力强。 刘大方命令秋三爷:“把外面的那两个叫进来。”秋三爷铁青着脸,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刘大方的食指真地勾动的扳机,他知道,跟这种大地痞打交道,来不得半点的犹豫和手软。秋三爷在那十分之一秒里叫出声来:“把他们哥俩叫进来!”他的手下就用越南语喊了一句,立刻,那两个人扑通通进了屋,见此情况,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臭r一样难看,其中一个就要举枪,另一个明白得多,把自己的枪拿出来,放到了地上。秋三爷用越南话骂了一句,举枪的那个糊涂虫也醒过来,把枪放到了地毯上。焦人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有来无拒,把所有的枪都抓过来,抱在怀里,更惊慌地看着刘大方,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指挥。    刘大方命令秋三爷和他的手下都跪在地上,排成一排,脸朝着一张大桌子。刘大方就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放着两把枪。他让焦人为把墙角的音响搬过来,找到一盘录音带,放到里面,按下录音的按扭。刘大方这才说道:“现在,正义法庭开庭。我是法官,老焦是证人。你们四个王八蛋,要想活命,就把自己所干过的所有坏事从实招来,不得隐瞒一星半点,否则我要让你们死得最惨。”就让那个最左边的杀手先说,而且,一律要用英文,不准说越南话或广东话。 在枪口的威之下,那家伙怎么还敢不说话?就把自己从越南到纽约再到达拉斯这二十多年里的罪行一一供出来,包括杀了大约有五十多个人,qg的则不计其数。另外两个看看没有选择的余地,便也纷纷招供,说出的罪行令人发指。其中一个家伙在南达拉斯的一次仇杀中,竟吃过仇家女人的身上那个部位的r。比起这个来,其余的什么打断拒绝跟他们好的女学生的腿,烧掉人家打工一辈子辛苦攒下的钱刚买的新房,以及拐卖人口,抢劫杀人等,就不算什么了。把这些都一一录进机子里,他们自己也被自己所干过的这些事所震慑,脸上出现了惶恐的表情。只有秋三爷死活不招供,刘大方刚要一枪干掉他,忽又改变了主意。 他想先把这三个杀手处死,把秋三爷带走,过两天真地召集达拉斯的商贾们到一块,共同声讨这个大恶g的罪行,那样才有更大的效力。想到此节,他就把枪举起来,对准了那三个恶魔的脑袋,嘴里说:“我现在代表所有的受害者,宣判你们三个狗杂种的死刑!”刚要搂火,就听见一声高喊,从房子外面直传进来。那是从警车的高音剌叭里发出的声音:“我们是布来诺警察,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 刘大方一惊,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意外。他知道秋三爷的家里一定有什么装置,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给警察局报了警。当机立断,他用枪抵住秋三爷的脑袋,焦人为则让另外三个趴在地上,把他们的手脚都绑紧。刘大方推着秋三爷在前面走,焦人为则断后,持枪的姿态很是好看,实不知他的心里已经怕得出水了。一出门,就看见十几辆警车停在门前房后,把大房子真个团团围住。警灯闪闪,黑黑的枪象树林一样朝门这边指着,所有的警察都蹶着p股,躲在车后或者树丛后,朝出来的人、朝每一扇窗户瞄准。 刘大方见此情况,立刻退了回来。屋里的电话这时响了起来,外面的警长拿着车上的无线话筒,要跟他说话。刘大方把电话拿起,就听警长说:“你们是谁?为什么劫持?”刘大方道:“现在不跟你说这些,请你把人马撤走。”警长自然不理他的要求,说:“赶快放人,一切好商量。”刘大方知道,越拖下去,情况对他越不利,焦人为已经快要全面崩溃了。就说:“我手里有四个人质,不后撤,我就开始杀人了。”那边再没有声音。不一会,果然看见警察纷纷后退,都出了院子。然而,他们依然困守在院外,把所有的出口都堵得死死的,来的人好象更多了。 电话又响,警察更耐心地跟刘大方谈判。双方都不再让步,尤其是那个警长,跟刘大方东扯西扯,显然是在拖时间,好象是在等什么事情发生。刘大方不一会就知道他在等什么了。话筒里忽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刘大方先生吗?我是科克警长。” 不闻此言犹可,一听到科克的声音,刘大方顿时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耳边回响着晶晶的惊慌叫声:“哎呀,那警车怎么走了?!”他一声冷笑:“你好啊,科克警长,又来给秋三爷保驾来了?”科克假装没有听懂,说:“刘先生,你一直是奉公守法的人,怎么今天干这样的事?你要知道,在德州,可不比在别处,这可是重罪啊。”刘大方大笑起来,把科克笑得直发毛,问:“你笑什么?”刘大方道:“你要是听见这个,就知道是谁犯的重罪了。”就把那三个人的招供放了一段,将话筒对准录音机,让科克和其他监听的警察都听得一清二楚。屋里屋外安静了好半天。科克的声音终于又传出:“你把他们交给警察局,我们会依法处理的。” 刘大方怒吼一声:“不!”响若晴空霹雳,把科克震得几乎扔了耳机子。刘大方说:“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秋三爷的保镖,我说的对吗?我会把他交给他的保镖吗?你不配跟我说话。如果你再多言,我就把他们都杀掉,再跟你们一拼。让别人跟我说话!”科克一时无言以对,耳机里静寂,过了好半天,先前那个警长才又说话,跟刘大方重新谈判。 刘大方强调,这些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大罪犯,他必须要申张正义。但他不能把他们交给警察,因为,他不能再信任他们。他要把这几个坏蛋带走,带到他们的受害人那里,让众多的受害者来把他们审判。如果警察不放他们走,大家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便了。 直到后半夜两点钟,警察才最终同意了刘大方的要求,给他们让开一条路,放他和焦人为押着秋三爷与他的三个手下出门,上了车。刘大方的条件之一是警察不得追赶,否则他就杀人质。刚一出门,大队的警车就跟了上来,而且,前面似乎也有堵截。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刘大方再不能犹豫。他知道,如果这次不把秋三爷一伙彻底解决,那后果将是整个达拉斯华人社会的一场灾难。于是,在焦人为开车的同时,他就高声喊着,宣判了三个杀手的死刑,一枪一个,把他们的后脑都s穿,一脚一个,都踢下车去。在一个急拐弯处,秋三爷以一个老土匪的狡猾和经验,竟然发现了一个活命的机会。高速行驶的车被这急弯甩得大偏,刘大方和焦人为都失去了平衡,这样一来,刘大方的枪就不能对准他,而随着身子贴在了车壁。秋三爷就在这个空隙,一头从车窗里撞出,那刚硬的加强玻璃是不可能被人的脑袋给撞破的,然而,秋三爷就是这样一跃而出,翻到了山坡上。 刘大方急忙开枪,哪里打得中?叫焦人为调转车头,朝坡上开去。此时警车的影子在后面已经出现了,但是刘大方顾不了那么许多,只要焦人为以最大的马力追上秋三爷。这里山势陡峭,秋三爷专往最陡的地方爬,好让后面刘大方的吉普车无法跟来,跟上来也得翻掉。“牧马人”吉普车的优势这时就清楚了,它在这种不可能的地形里,竟然快速前进,最后在一个七十度角的坡道上把秋三爷给追上了,撞倒了,粗阔的轮子从他的身上碾了过去,把他的秃头压出一道裂缝,就象熟透的西瓜一样开了瓢。其死亡之惨相,令追问上来的警察也不敢多看。 在以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刘大方、焦人为一案成为达拉斯地区的重大生活事件,几乎每天都有报道。检查官对他们的起诉,要求以一级杀人罪判他们以死刑。但是刘大方他们请到的律师是全美最好的,同时,达拉斯华人社会也纷纷上街游行,到法院门前设置请愿团,要求释放刘大方、焦人为两人,称他们的行动是“千古义举”,为民除害。德州华人商会还有专人到国会去游说,影响到几个重要的议员对此案也表示关注。最后,是刘大方他们录下的那盘磁带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陪审团在这种种因素的制约下,迟迟拿不出统一的意见。在这种情况下,法官对对起诉方面很恼火,把案子裁为“证据不足”,让他们重新准备材料。就这样,刘大方和焦人为经过七个月的斗争,得到了无罪释放的处理。 “美南第一家”重新开业这天,达拉斯华人商界的重要人物都去了,几有五百多人,在整个餐厅摆了一百多张桌子,热闹和喜庆的场面为史无前例。刘大方成了华商的领袖人物,不久就当选为达拉斯华人商会的会长,他的能力,尤其是他的传奇故事,谁人能与之相争?    这天焦人为接到一个电话,放下话筒以后,他脸上带着只有刘大方能明白的表情:“科克警长要来看你。”自从秋三爷事件后,警察局出面解释了为什么晶晶身死那天警车突然离开,说是在那同时,警车发现了另一条街坊上的抢案,而且,真地得到了那家店主的证实。在这种情况下 第 20 部分 欲望文 第 21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车突然离开,说是在那同时,警车发现了另一条街坊上的抢案,而且,真地得到了那家店主的证实。在这种情况下,刘大方还有什么话说?但他心里是一点也不信的,他认为,那是科克的y谋的一部分。没有了秋三爷,他倒真地跟刘大方交起朋友来。 一个小时以后,就有一辆莫塞德斯小汔车开到了餐厅门前,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科克警长,今天他穿的是便服,另一个是个子很小、却显得很结实的男人,拎着商用提包,走路显得坚定有力。在经理室分宾主坐下,刘大方注意到这个小个虽是白人,却长着特长的黑眉毛,鼻子也是阿拉伯式的,里面有长而卷的黑毛探出来。科克介绍说:“这位是易卜拉欣先生,这位是刘先生,你们二位早就该认识了,今后一定可以多方面合作。” 接下来,刘大方听那易卜拉欣是一个在纽约经营股票生意的黎巴嫩商人,跟科克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就把眼睛注视着科克,想:“这可是一个披着警服的秋三爷,他还以为可以继续玩我于掌股之中呢,混帐,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坏在我手里。”大声地笑着,热情地跟科克说话,再一次握易卜拉欣的手,道:“刘某不才,有什么事但有科克警长吩咐下来,兄弟没有不全力以赴的。”易卜拉欣就看着科克,意思是让他先把话给垫过去。科克说:“易卜拉欣先生一直想在南方投资,苦于找不到好机会和合适的投资伙伴。最近他又跟我联系,让我给他介绍一些最好的朋友,我第一个就提到了你,在达拉斯眼下的商界里,就数刘先生你最有胆有识,富于冒险精神了。如果你们二位联起手来,肯定能创造出一系列的奇迹出来。” 刘大方眼睛一亮,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跟焦人为商量,想在达拉斯西边的福特沃斯市开一家“美南第一家”分店,苦于资金一时不便凑得齐,焦人为一时也想不出到哪能贷到一笔低息的款子呢。这个人简直是老天爷派来的,就问:“易卜拉欣先生想投多少资金呢?”心里想:“看他的样子,好象能投个几万的意思呢。”不料易卜拉欣开口就说:“二十八万。”把刘大方吓了一跳。不仅他一下子投如此之多让人觉得奇哉,更因他投的数目使刘大得怪也--那正是他和焦人为计划中开办分店所需的钱数:二十八万。是巧合,还是他们早就把刘大方的情况摸清楚了?刘大方倒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这个人突然出现,口口声声要投资,一下子就投这么多,而且正是刘大方急着寻找的数目,这一切让刘大方顿时起了疑心。看着易卜拉欣,再看着科克,他想从他们两个人的神情和态度中找到某种破绽,说明这里面有一个他现在还无法想象的y谋,然而,两人的气色都正常极了。刘大方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要是y谋家,不会把y谋在出门的时候挂在脸上。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反应才好,就又易卜拉欣:“先生的条件如何呢?”易卜拉欣就打开了公事包,把他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合同拿出来,递给刘大方:“ 这是我们的初步意见,刘先生如果看着哪里不合适,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商量。” 把那张合同纸看了一遍,刘大方又把它递给焦人为。两个人都忍不住内心的惊讶:这如果说是条件,那,它太不可思议了。按照那字面上的理解,易卜拉欣的公司不要任何抵押,不要任何的分红协议,甚至对红利的约束性条款一样也没有提到。它只是要求在两年这内能收回它的投资。对于餐馆生意,这是当然可以办到的。强自忍住,刘大方才没有把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说他要和同事商量一下,然后再同易卜拉欣先生作进一步的会商。科克和易卜拉欣走了以后,刘大方一下子跳了起来:“赶快,”他命令焦人为,“你跟纽约那边联络一下,把这个黎巴嫩人和他的公司给我调查一下,要快。” 没过两天,由查尔斯瓦勃金融调查所发来的报告就交到了刘大方的手里:易卜拉欣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股票经纪商,他的公司在纽约的营业有二十年的历史,业绩良好。焦人为说:“看来,没什么问题,这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一个财神爷啊。”刘大方当下再不犹豫,同易卜拉欣联系上了,双方就签了投资合开“美南第一家”福特沃斯分店的合同。 合同签好的第二天,科克警长一个人悄悄地来找刘大方,宽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小声问他:“这么大的好事,我给你介绍成了,现在你对我还有什么反感没有了?”不等刘大方回答,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说:“即使我qg过你的亲妹妹,你现在也拿我当亲兄弟了,对不对呀?”刘大方对他的这个比方很反感,要不是焦人为大使眼色,差一点就发作出来。问他:“警长找我有什么事?”口气是不冷不热的。科克亲热如火地拍刘大方的肩膀,劲头之大,刘大方的脑袋差点给震掉下来:“还有什么事?我给老焦都说过两回了,你还一直不给我回个话,怎么着,是不是对我还有意见哪?” 焦人为吞吞吐吐地说过两回,科克明白地向他暗示,他给他们拉到了一个最好的投资,此功不可没,应该支给他一部分佣金才对。刘大方一听,倒没有特别反对,因为按照一般的商业惯例,这也是应该付出的一项开支。他本想过几天就解决的,没想到科克如此心急,竟找上门来了。就说:“老焦啊,把钱给警长算一下,这可是他应该得的,我的事太多,一时没来得及亲自给你送去,还请多包涵。”神态不卑不亢的,科克也挑不出什么大眼来。焦人为就按市面上的百分比抽成惯例,给他封上了一个纸袋,里面有四千块钱现金。科克把纸袋撕开,点了点钱数,也没说什么,就走了。过了几天,一个午间休息的时间,他又来了。扯了一会北达拉斯昨夜发生的加油站抢劫杀人案,他忽地把话题一转,又说到了那笔佣金的问题:“昨晚我睡觉的时候一起,又改了主意了,”他把那包钱掏出,递到刘大方的桌面上。刘大方以为他认为这是不妥当的,拒绝收受这笔容易引起问题的钱,也就不多说,把钱塞进了自己的抽屉。 他以为这就没别的事了,站起身,意思是送客,准备忙别的事去,科克却一把将他按得坐下了,手劲之大,动作之粗,几乎就象他平时对待黑人罪犯似的。刘大方气得脸色都变了,把肩膀一耸,抖掉了科克的手。他也不在乎,说:“哎呀,你先别急着走啊,咱们的事还没商量完哪?”刘大方很奇怪:“还有什么事?”科克说:“我想了两天,这件事,最好还是这样办:在你新开的店里,给我百分之二的股份,也就省着再现金啊,转帐啊,折腾来折腾去的了。你看怎么样?” 刘大方这回真地一愣:这家伙看来比秋三爷还厉害,他竟想直接c进“美南第一家”的经营上来,而且,用心还有更y狠的一面:你要是揭我的老底,我可是你们的股东,什么事你都有一份。想到这里,刘大方把头摇了摇:“这个,恐怕不行。”科克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为什么?”刘大方见他要翻脸,就笑笑说:“给你现金,那是为你好,你一分的税钱都不用交。从这分一股,你可得每一笔都得报税的呀。”科克被这个轻松的玩笑也逗乐了,却说:“报税是我的事,那是一回事,交税可是另一回事呢。我可有个好会计师哩,那家伙每年都能给我算回一千多块钱的退税哩,了不起的狗杂种。” 焦人为这时刚从外面回来,把话听了半截,就朝刘大方大使眼色。刘大方从来没有见他这样严肃过,知道他一定有重大的事要说,就先得把科克打发走,于是说道:“这样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就有对你最有利的办法了,现在,我得跟老焦把这事好好商量一下。”看着科克远去的背影,他呸了一口:“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他知道,刘大方这口r是不好吃的。” 焦人为急切地说:“事情看来不是象咱们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了。”刘大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焦人为把声音压低下来:“那个易卜拉欣,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投资商人,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刘大方被他说此话时的表情慑住了,看着他,好一会才问:“此话从何说起?” 脸色惨白地,焦人为就说了今天下午他的经历。 开了分店以后,焦人为每天都要去那里照应一会。下午两点多钟,焦人为在福特沃斯的“美南第一家”分店里,接到一个外卖电话,有一个住在休伦区的老客人点了一份烤鸭,要他们尽快给他送去,因为他家的女儿从外州刚来,家里有一个小小的会餐。店里的外送员刚刚去送别的订菜,一半时回不来。焦人为知道老客人的价值,永远也不能怠慢他们。于是,决定自己亲自开车跑一趟,好在只有半小时的车程。那客人住的是一栋大公寓,有五层,住着几百户人家,是黑人、黑西哥人和穷白人混杂的地方。那个老客人住在第五层,焦人为去过休伦那一带,因而很快就找到了那栋楼,就要从东北边的门进到楼里去。 这时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黑人个小伙子。焦人为以为是个痞子流氓一类的人,心里顿时慌了,因为经常有外送员在纽约和达拉斯被黑人抢钱害命的事情发生。那黑人示意他跟着走,到了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面包车里,焦人为慌得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硬撑着跟了过去,心想这会为了一份十五元的烤鸭把一条命送了,真是冤得很。面包车里坐着好几个人,还有穿制服的,原来他们都是警察,正在这里设下埋伏,等着抓这座大楼里的什么人。其中一个人就对焦人为说:“我们是休伦警察局的,现在准备抓获一批毒品贩子,他们就在这座公寓大楼里。你是送外卖饭的,对吧?可不可以让一个我们的人跟你一起上去,装扮成你的助手什么的?我们要了解一下里面的动静。” 焦人为暗暗叫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警察要求你做什的时候,总是用商量的口吻,而一旦你拒绝,那他们立刻就翻脸说你不与警方合作了,在美国这可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于是刚才叫他的那个黑人便衣就随在他的身后,进到了那座公寓里。焦人为心里很是不安,看外面警察拉开的驾式,里面贩毒的一定不是几个人的事,好象是一个集团在行动呢,千万不要把他卷进来。因此他加大脚步,想把东西送达马上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的客人在五楼,可是那个黑人警察却让他在四楼停下了脚步,把他拉到一扇门前面,让他敲门,意思是借着找错了门来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原来这个屋子里面就住着毒贩子,焦人为很紧张,把手举了两举,好象要敲一个老虎的p股一样,竟有些不敢下手。就在此时,楼道理那一端上来了有七八个人,他们好象是从另一侧的楼外防火梯上来的,因而没有被堵在两个大门的埋伏的警察拦住。年轻的黑人警察一听声音,机警地把焦人为一拉,两个人就退到一边,藏在了楼道的一个最近的拐角处。 偷偷地看着那帮进走过来的人,原来是一帮地毯清洗工,身穿有名的“daworth”地毯清洁公司的蓝制服,手里都拿着各种工具、设备。黑人警察都松了口气,知道他们不是贩毒的人了,就要跟焦人为一起出去。却见那帮人也在刚才警察要焦人为敲门的地方停下,并且,有一个人就用一种特殊的节奏,开始敲那扇门。他敲完,还警觉万分地回过头来,朝楼道的这边张望一下,看看是不是在这时候有什么人上楼。在他回头看的这一刹那,焦人为看清了他的面目,吓得他的喉咙时一响,差点叫出声来。 那个敲门人不是别个,竟是易卜拉欣,那个有名的跟“美南第一家”合资的纽约商人。他上个星期就离开达福地区了,跟刘大方说他必须赶回纽约,处理商务,这个月可能不会来的了。可是,老天爷,他怎么成了洗地毯的工人,而且这样鬼鬼崇崇地带一帮人来此干活?一时间,焦人为的脑袋糊涂了,半点也想了出个所以然来。便在此时,那扇门开了。没有看见里面的人,也没有听到什么人说话,易卜拉欣一伙就进了去。 黑人警察马上跟外面的警车联络,报告这一情况。外面的反应是:“不好,事先得到的情报里没有说到这帮人,事情要出现意外了。马上行动。” 就在这时,那个屋子里响起了枪声。不是一枪,也不是几枪,而是炒爆豆一般的、声音本身就让人受到震撼的冲锋枪的扫s。黑人警察拔出手枪,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那个门口,大叫一声:“警察,开门,”驾脚就朝门踢了过去。那扇门应脚而开,里面一下子喷出滚滚烟雾,那警察好不机灵,立刻把身子矮下,这样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准备进攻。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在他矮下身子的一刹那,里面有人朝他扫s了一梭子子弹。强大的力量把黑人警察打得连翻了两个跟头,身子飞到了半空,最后重重地撞到了楼道这边的墙上,在焦人为的眼前几米处丧了命。 与此同时,那伙地毯清洁工飞快地跑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易卜拉欣。现在他们手里没有工具了,倒是成口袋的钱和海洛因,散得满楼道都是。他们的行动是经过周密组织和准备的,在警察的眼皮底下,竟然又冲了出去。那边还有一个防火梯,警力又是最薄弱的地方。易卜拉欣指挥手下用最强大的火力将警察击退,早有一辆van车过来接应他们,一溜烟地逃跑了。警察只打死了他们三个人,自己倒死伤四五个。焦人为后来战战兢兢地随着记者进了那个屋子,里面的惨相他生来第一次看到:十多个人死在一张大桌子边上,血流染红了整个大桌面,四壁也是一片血r之溅。显然是在坐着谈交易的时候,被易卜拉欣的人先发制人,乱枪干掉的。 刘大方听完这个情况,心下的震撼不下于焦人为。易卜拉欣竟是个毒品贩子,而且,肯定不是一个一般的毒贩子,从这件事的组织和他的超常的心狠手辣劲看,似是纽约、佛罗里达的集团性火拼之行为。这样一来,对他而言就有一个问题:在这中间,那个老科克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现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相信,科克决不会因为别的而认识易卜拉欣的,一定是因为他是个毒贩子,也不是为别的把他介绍到刘大方这里来的,而是为了他在这伙人里面的某种利益。 想到此节,真让人从心里往外冒冷汗。刘大方问:“那个易卜拉欣为什么要找我们,把钱投到这里来?”焦人为说:“现在我明白了,这就是他们说的‘洗钱’哪。”刘大方问:“什么叫‘洗钱’?”焦人为就解释道:“在美国不管你怎么花钱,是存款到银行,还是到好来坞去买东西,最后都有自动的记录,汇总到国税局去的。这样,你的收入就一定要有正当的来源。毒品贩子的收入巨大,而且是见不得人的,因此,他们得到的钱是不能在美国用的,除非他们能找到某种合法的企业,把他们的钱在那儿过一遍,脏钱变成了合法的商业收入,这样就算‘洗’干净了。通常,他们找的企业必须是现金交易多,而且回收投资金快的,餐馆业是他们最好的下手对象了。”又痛心疾首地补充道:“想不到这帮狗娘养的,朝咱们下手了。” 刘大方没有骂,甚至没有再恼火。他冷静地坐在那里,想着这件事的深远的意义。科克把刘大方拉进易卜拉欣的圈子里,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上了贼船。现在如果急忙退出,就要冒两个风险,一是易卜拉欣的人要报复,二是必须把科克的跟毒品贩的关系揭露出来。刘大方思前想后,知道自己无法向法官提出有力的证据,要搞掉科克,这是一个绝大的机会,只是,他还没有抓住他的把柄,没有最完美的证据。他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何不将计就计,把这个毒品圈子的情况彻底摸清,然后,把他们全盘揭露出来,让当局一网打尽呢?这样,科克还能跑到哪里去?他是非彻底完蛋不可了。”想到此,刘大方坚定地对焦人为说:“易卜拉欣一回来,马上安排我和他见面。” 一个月以后,易卜拉欣又来到刘大方的办公室。他显得情绪高昂,脸色也特别好,手里拎着一个大提包。把包打开,里面就是一捆捆的钞票。那是三十万块钱,他们早先已经讲好的,由易卜拉欣从纽约把钱带来,他们再投资合开第三家“美南第一家”分店,地点是南达拉斯美以美大学附近。易卜拉欣把钱一捆一捆地拿出,摆好,抬起头来,正准备看一看刘大方的感激的目光,却发现有一把枪在直直地对着他。他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就把手朝上翻开,表示了他决没有反抗的意思,也就显出了他的职业杀手的习惯性动作。 刘大方一抖手中枪:“到了现在,易卜拉欣先生还真人不露相吗?”焦人为这时已经把门关紧,手里也是一把枪。易卜拉欣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而且也有些不可思议:据他们的调查,和科克老头提供的情报,刘大方是一个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普通的商人,只想着正常地、不受干扰地挣钱,因此,他不会影响到易卜拉欣的生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现在好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在枪口之下恼火得脖子老粗,鹰勾鼻子里的长毛剧烈地扇动。他以为这个刘大方可能是缉毒局的眼线人物,或者本身就是缉毒局的,在心里大骂科克,怀疑是那老家伙有意出卖他的。 易卜拉欣脸色苍白,表面却保持着镇静,问道:“我不明白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合作得还不愉快吗?”刘大方说:“是的,很不愉快。”易卜拉欣做出了戏剧性的惊讶之情:“为什么,我认为,我们是诚心诚意投资的,而且,我们的投资条件,可以说是全美国最优惠的。”刘大方一拍桌子:“但是你没有说那是贩毒杀人弄来的钱。”易卜拉欣抽了一口气,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否定,想争辩,想把刘大方说服,但是刘大方的口气和神态使他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的任何否认都是浪费时间。 他显出垂头丧气的样子,想把刘大方他们的紧张情绪和缓,这是他在遇到这类紧急情况,性命受到危胁时的惯用伎俩,用以麻痹对手,在对手放松情绪的时候,找到时间进行致命的反击。但是,刘大方一点放松的意思也没有,相反,上前一步,把枪抵在了他的脑门上:“把你的生意分给我一份,否则今天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他这句话说得很清楚,然而易卜拉欣还是没听明白。等他终于领会到刘大方是什么意思时,那张阿拉伯的大脸顿时胀得通红,不敢相信地眨着眼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大方道:“没什么意思,就是也要跟你合营啊。”易卜拉欣这才真正肯定了刘大方的想法:他要参加进他们的组织里,跟他从事贩卖毒品的行当。他想了又想,忽然以一种毒贩子的口吻说话了:“啊,原来如此,刘先生真是厉害啊。想干这一行,可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也不是你想干就能干得成的哟。请问刘先生,你是这块料吗?这么说吧,要是有一个十万伏的电门,我告诉你,它现在没有电,你怎么办,敢伸手摸一下试试吗?”刘大方笑道:“我自然先抓住你的手,然后再去试,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句话说得易卜拉欣大笑起来:“好,好,刘先生,你确实是干这行的。我就拉你入伙。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头里,这是世界上目前最危险的生意,每时每刻都有性命之忧,你自己可得晚上吃过饭好好再掂量一遍,别干起来以后再哭爹喊娘地往回撤,那时候,可没人容得你说撤就撤了。”刘大方一声冷笑:“来到美国,就是准备刀头舔血混饭吃的,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我也早就吓死个七八回了。”易卜拉欣对他的这话很满意,当即答应把他引进自己的组织中来。刘大方要求立刻就给他一笔生意,易卜拉欣说:“这个你可不能急,回去我还得跟几个弟兄商量一下呢。” 易卜拉欣这一商量,竟有好几个星期不露面,焦人为很是担心,怕他变卦了,刘大方倒沉住气,说:“他要是变卦,还能让咱们这么稳当地呆着?这两天早就有人来收拾咱们了。”说得焦人为脸色大变。刘大方式对这件事有一半是赌运气,另一半也有自己的推理:通过洗钱,易卜拉欣已经把自己的利益同刘大方的联系了起来,轻易决不会把他搞掉,何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合作,他也可以发现刘大方是跟他一样干冒奇险的人呢。 这天晚上,易卜拉欣终于来了,干笑,大声咳嗽,眼睛望着别处,显出心神不定的样子,刘大方知道,他们现在是同一条道上的人了,因而这个易卜拉欣本能地开始以毒贩子对毒贩子的态度,小心防范他了。这就是说,他给他们送生意来了。果然,闲话刚一扯完,易卜拉欣就把声音压低,以一个毒贩的精明狠恶的口气说话,给刘大方讲了一个生意,要他们明天晚上就去把货提过来。他说这是一个小活,很安全,他是一个黎巴嫩基督徒,就以圣母马利亚的名义保证决不会出任何问题。说完,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刘大方和焦人为,看他们是如何上勾的。 事实上,这是一次最最危险的提货。在毒贩子当中,提货付款时常有刀兵相见,因而这种刺刀见红的活非亡命徒不能干,至于其他如转帐、洗钱、街头联络,相比之下就不那么血腥气十足了。而这次易卜拉欣让刘大方去接头的生意,比任何一次接头都更危险,以至于他手下的人都无人敢出头去干。原来那是一伙委内瑞拉毒贩子,专门走中美州最险恶的陆路的,他们贩的是一种质量很高、市场销路越来越看好的可卡因,要价也很便宜。可是每次不论是谁跟他们打交道准得出事,而且大都丢了性命。只是他们杀人的手法也很古怪神奇,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尸骸,因而也就没有他们杀人的证据。久而久之,黑道上对他们种种的杀人手法传闻很多,连最凶恶的毒贩子听了也吓得直伸舌头。他们的头目是一个外号叫“酋长”的人,据说在中美州他就以食人r出名。由此可以推想他的那些受害者的尸骸的下落了。 因此一听说这次是到“酋长”那里提货,易卜拉欣的人谁也不敢去。这样一来,易卜拉欣就想到了刘大方。那小子口气很大,态度狂得很,正等着分给他一份肥,何不就把这个自杀之行交给他,他被“酋长”吃掉那是活该,要是碰巧他的运气好没有被吃掉,赚钱的又是他易卜拉欣,不管怎么算这个帐,他易卜拉欣都绝无损失。但是他首先要骗这两个生手相信,他们是要去干最容易的活,就象到自家的仓库提货一样简单、安全,两个傻瓜果然上了当,易卜拉欣差点乐出声来。 刘大方观察易卜拉欣的神色,知道他言不由衷,如果他说此行一点风险也没有,那至少有那么五分到七分的风险。然而刘大方不可能想象得到,这一行可是有十二分的风险,或者,不是什么风险,简直就是去作性命之博了。当下刘大方就痛快地答应,明天去提货,后天一早,易卜拉欣来他们这里取货就是了。说得那么天真、有把握,易卜拉欣在肚子里差点没笑死。 这天晚上,月白风绵,刘大方和焦人为来到了阿灵顿区的指定地点,来见“酋长”他们一帮人。天气很热,刘大方一身真丝灯笼裤衫,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显得从容不迫。焦人为到穿着西装,脸上的汗不停在流,把衣服扣全都解开,恨不得把裤子也脱下来。那地方是一个好大好大的垃圾场,中间有一个从来没住过人的铁皮房子,刘大方他们就直奔那里去。周围静寂如死一般,铁皮房子也黑乎乎的,不象有任何人来过的样子。焦人为手摸索着进去,走在头里,心头突突地直跳,汗出得更多了。刘大方进去以后,也确定里面没有人,就说:“也许是弄错了,不是这个地方,咱们出去吧。”刚要朝门外走去,那扇带锈的铁皮门就“呀”地一声关住了。 焦人为吓得喉头一响,差点叫起来。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忽然亮了,照出了屋中间的一张粗糙的长条木桌,两边是长条板凳。在屋子的四角灯光照不明的地方,各有人站在那里,手时端着枪,脸上带着森森的y影。刘大方心中沉静,算了一下,共有九个人。但他的眼睛好象没有看到任何人,在屋中间的那张桌边大喇喇地一坐,表情显得平静如水。焦人为也学他的样坐下,想到了那天在那座公寓大楼看到的情形,心都快跳出来了。刘大方一看这充满敌意的环境,就知道易卜拉欣把他们骗了,今天是凶多吉少。因而,他要自己更加镇定,首先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势来压倒对手。 那些人也慢慢地坐过来,把桌子一圈都坐满,将刘大方和焦人为团团围住,后面还有一杆枪粗鲁地顶在他们的后背上。刘大方见自己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有印地安血统的面目凶恶的人,他身架奇大,两只大手在桌子上一放,整个屋子都跟着颤抖。他的嘴巴象河马一样阔,说出话来比河马的声音还可怕:“把家伙交出来。”就有两个人上前,把刘大方和焦人为的枪都缴了过去。这时外面忽有一阵风吹过,把一个空罐头盒刮得一串乱响,远远地滚到了垃圾场的另一边。屋里静得只有“酋长”在沉重地呼吸。刘大方看着他,依然平和地摇着折扇,心里在想着眼前的情形,知道已经到了极危险的境地,不由得全神戒备。 “酋长”突然把大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声音却压得低低地,听上去就象闪电之前的滚雷:“钱拿来了吗?”焦人和紧紧地搂着怀里的皮箱,把眼睛可怜地朝刘大方看着,刘大方朝他点头示意,他才不情愿地把箱子放到桌上,朝“酋长”那边推了推。“酋长”一把将箱子抓到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掀,却没有把箱子掀开,大怒:“他妈的,你这是跟老子闹着玩吗?”一张紫色的大脸上顿显杀气。焦人为再一次看看刘大方,得到批准,才从口袋时把钥匙掏出,扔给“酋长”。“酋长”一张大嘴巴,一口把钥匙接住,象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吐出来,大嘴里又吧哒一会,还用舌头舔了舔,才用它把箱子打开,顿时哈哈大笑:“这他妈的不是又发财了吗?啊?多少哇,有没有十万哪?” “酋长”贪婪地数着钱,眼睛再也不看刘大方他们。他的手下人却把他俩看得更紧,同时也盯着“酋长”,只等他发出信号来就动手杀人。刘大方知道,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个错误的判断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眼睛发光,准备着应变。“酋长”对钱的到来感到高兴,数完,那张大河马脸更加丑陋,对着刘大方道:“你们他妈的真够朋友,真地让我发这笔财哪?先前我还以为没人来哪,我这些兄弟们,把他们都吓坏了呢,啊?”一扭他那粗得不可思议的脖子,纵声大笑。他的手下却没有一个笑的,个个都哭丧着脸,显然明白“酋长”笑完之后就要干什么了,每人的眼里都闪出要杀人的兴奋。 刘大方也跟着微笑了一下,立刻就把“酋长”压得不笑了,他从未见过有人敢跟他一起笑的,因为他笑的总是最不该笑的事。接下来,刘大方说的话更让他吃惊:“我们是来买货,不是给你送钱的,有了你的货,就是我们发财了。”“酋长”把眼一瞪:“你他妈的这是放的什么狗p?我听着怎么不明白?”刘大方微微一笑:“钱交给你了,现在,你该把货交给我了。”“酋长”的表情马上变成一副面具,上面有怒火在狂烧。他就要发出杀人的信号,但他忽然改了主意,因为这个年轻的东方人不同寻常见的镇定让他开始吃不准:这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多年的黑道闯荡让他感觉面前这个人不是凡者,而是怪物,他一下子对他有了兴趣。 “酋长”面目狰狞地叫唤道:“喂,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刚出道的小杂种?怎么跟你家‘酋长’说话也是没规没矩的?”刘大方毫无惧意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是够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你要是耍赖,我难道就怕你什么‘酋长’吗?”一句话把“酋长”给震住了,愣愣地看着刘大方,心里一时委决不下:是马上把他干掉,还是再看看动静?难道这家伙是警察,或都他们带来了强手埋伏?他就朝手下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就出去察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伏兵,尽管刘大方他来时,“酋长”的人就把周围查过了。过了一会那两个人回来,朝“酋长”用西班牙语说了一声,意思是什么埋伏也没有。“酋长”看着刘大方,更不明白此人何以如此沉静、信心十足了。 “酋长”命令手下人:“把货拿来,”同时观看刘、焦二人的反应。焦人为的惊慌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注意到,刘大方的这个同伙一见一个大包被放到桌上,顿时表现出“咱们赶紧拿了就跑哇”的神情。“酋长”一下子就乐了:“原来是两个刚出道的傻瓜,跑这里来诈唬我‘酋长’来啦。”把那个包从焦人为的手里劈手夺了回去,两只手就在桌上重合到了一起,那正是他们的杀人的暗号。刘大方从他的眼睛里,提前一秒钟看出了这个信息,同时也感到了身后的杀气。说时迟那时快,他在一声叱喝声中,身子一跃而起,手中的折扇就分成了两半。 分开的两个把扇骨,原来是两把精钢匕首,那一剁之力是如此之大,将“酋长”的叠在一起的两只手“噗”地穿透,牢牢地钉在了桌子上,哪里还能动一动?刘大方的身子跃到“酋长”面前,飞快地一转,就骑在了他的肩上,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就把那只匕首割住他的喉咙。轻轻一带,把“酋长”的半个脖颈就割到这种程度,骨头露了出来,然而气管还没有割穿。而看上去却是无比可怕,好象刘大方只要再稍微使上一点劲,“酋长”的整个巨大的脑袋就给切了下来。饶是如此,鲜血如注,起着泡沫,把“酋长”的下颈给夸张地包住,一个个气泡一闪一灭。 刘大方和“酋长”同时大叫:“谁也不准乱动!”自然还是“酋长”叫得声音大些,急切些。他的手下人本已提刀持枪地扑上来,一闻此言,顿时都停住脚步,就象给施了定身法一样,没人敢动一动,看上去个个如狂澜突然给冰冻住了一般,站立的姿态千奇百怪。刘大方就叫焦人为把那包“货”拿到手里,在前面领路,他一把将桌上的c在“酋长”手上的刀拔下,双刀同时架在“酋长”的脖颈下,就那样骑着他的头,着他随在焦人为的身后走,冲其余的“酋长”手下喝道:“都不准动一动,哪个动了,我就把他的狗头割下!”最后一句说得浑若奔雷,所有的人都打了一个寒战,那里还敢随便乱动,连眨一眨眼睛都不敢了。“酋长”更是狼狈不堪,一边艰难地驮着刘大方紧随在焦人为之后,一边还怕他的手下谁犯混动手,他的脑袋就有搬家之可能,声嘶力竭地也不停地叫唤:“谁都不准动,他他他妈的谁要动一动,老子一会就扒了你的皮!……” 稳稳当当地,就把货和人都抢了出来。焦人为把东西放好,回头见“酋长”的人还真听话,连一个出门看一眼的都没有。“酋长”这时已经落后了十多米,刘大方的刀毫不容情地催促。他一来失血过多,二来又气又急,一口气忽然没上来,在达到车跟前时,就一个踉跄摔倒地地上,人也昏了过去。刘大方一跃下来,迅速奔到车门口,焦人为这时已经把车发动着了,待刘大方一跨上来,小汔车就打着箭一样地冲了出去,消失在一条树从地带的后头。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天,刘大方把那包“货”交到易卜拉欣手上时,那个黎巴嫩人的表情是这样的:他可以相信男人能生孩子,也可以相信美国的j蛋是带把儿的,但他不能相信这个中国年轻人竟然把“酋长”干了。可是,这又是明明白白的事实,他只有张口结舌的份,还能再说什么?刘大方的形象一下子在他的心目中树立起来,使他再不敢小看。 过了几天,“酋长”突然带着手下的人坐着四辆大轿车,来找易卜拉欣,口口声声说要见刘大方。易卜拉欣吓坏了,赶紧带着他们去“美南第一家”,想让他们就在那里把刘大方干掉也好,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姓刘的以后对他的威胁。谁知“酋长”和他的手下大摇大摆地进去,过了半个小时以后又都规规矩矩地出来,后面,“酋长”和刘大方还象亲兄弟似地搂肩搭背,亲热地说着话。看到易卜拉欣,“酋长”大声地宣布:以后他的交易只跟刘大方做,易卜拉欣要是派别人去都不行,因为刘大方大方现在已经是他的结拜兄弟。 从此,在刘大方和易卜拉欣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那个黎巴嫩人是他的头儿,可以指挥他跟各种毒贩子打交道,把几个主要的关系网介绍给他,然而,却不能对他有任何权威。刘大方渐渐地已经不满足在易卜拉欣给他提供的圈子里转,他急于冲出这个小范围,向达福地区以外发展。易卜拉欣看出了他的野心,又恨又急,对他的短期内在圈子里赢得那么高的声名也嫉妒得要死。他开始千方百计拆刘大方的桥,限制他的扩展。刘大方经过一番研究,决定向易卜拉欣叫板了。 这天,在拉迪逊饭店东翼易卜拉欣的包房里,刘大方把新接到的一批货交完,从易卜拉欣的手里拿到钱,却没有急着离去。坐下来,他顺手把桌上易卜拉欣吸毒用的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漫不经心地把里面的几十种银质用具拿在手里,互相敲打,不住地把玩,看得易卜拉欣好不心疼,生怕他给弄坏了,那可是他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一家古董店高价购得,只怕世间再也没有第二套此类东西。他眼盯着刘大方的手,却又不便发作,刘大方看得在肚里暗暗好笑:这种狗肚j肠的小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大毒枭?对自己马上要进行的发难更有把握了。 刘大方抬头看着易卜拉欣的眼睛,突然问他:“你的老板到底是谁?怎么你从来也不跟我说一说?”易卜拉欣的脸一下子跟死人一样,嘴唇哆嗦,眼睛发直,瞪着刘大方说:“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大方一笑:“别再装蒜了,你不可能是什么贩货大王,依我看,不过是个中间联络人的差事,一个小角色罢了。现在,我可是要见一见你的后台老板呢。”易卜拉欣一拍桌子跳起来,想要否认,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言语,又象一只旧袜子一样瘫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问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平日的神气一下子不见了,真地成了一个小听差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刘大方道:“这个我自然不能告诉你。你说你能不能引见吧,要是不能,我可能自己去见他,不过到那时,我可不会把咱们这边的事都瞒着他老人家了,问什么我可是要说什么了,谁让你不再交我? 第 21 部分 欲望文 第 22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喝ゼ还侥鞘保铱刹换岚言勖钦獗叩氖露悸髯潘先思伊耍适裁次铱墒且凳裁戳耍媚悴辉俳晃艺飧雠笥蚜四兀俊?br / 一席话把易卜拉欣说得瞠目结舌,因为他经管达福地区的生意,有好多事情是做得无法向上交代的,刘大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是他此言一出总是怕人,易卜拉欣顿时被他给震住了。其实刘大方不过是猜测到易卜拉欣人品狼狈,不会是真正的头面人物,哪里真地知道他的老板是谁?易卜拉欣只道刘大方早已将他的根底摸清,无可奈何,就垂头丧气地投降了。 易卜拉欣的老板叫阿奇森,住在佛罗里达的迈阿密,在那里经营着他的横跨中美洲、美国南部和东海岸的一个庞大帝国。他表面上从事各种商业、娱乐业、甚至慈善事业,实际上是美国最大的毒品大王之一,c纵着从中美洲至美国的两条主要的毒品走私干线,在国内,则控制了近五分之一的海洛因市场,几达三分之二的可卡因交易。近年来他还有向西海岸渗透的趋势,特别是在好来坞,他的手下人拉住了一大批演艺名人为固定客户,为他不久的将来进军太平洋地区打下了基础。 作为每年有几十亿美元营业的大帝国的老板,阿奇森当然是美国的名人,跟政界、商界、广化界的巨头颇多来往,在国会山也有不少的朋友,其中有几个还是会拼了身家性命担保他是个好人的铁哥们儿。刘大方当然也听说过他的名头,却没想到易卜拉欣是他的手下,而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也加入了阿奇森的组织。焦人为一听说他们要去见阿奇森,哪里相信?但是,虽然再三推拖,易卜拉欣这天终于把确定下来的日程通知了刘大方:下个星期一刘大方和焦人为可以去见阿奇森了。 他们由易卜拉欣陪着,坐的是阿奇森的休斯顿分部的一架专机,五个小时以后就到了迈阿密。一路上焦人为紧张得手心直出汗,一个劲地在裤子上擦。刘大方则从心底感到一种兴奋,明白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多么重大,它必将影响到他今后在美国的发展,那将是一种他一年以前还不敢梦想的发展。他从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卷入毒品黑社会,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将结识美国最有权势的黑社会人物之一。很显然,这已经超出了他原来的目的,那时他只想着摸到科克的把柄,把他参与毒品贩卖活动的证据找到,把他搞垮。眼下他有了一个更大的机会,这使他可能掌握更机密的情报,了解更多的黑道网络,从而让他有一天能揭露出一个更惊人的地下王国,为美国的缉毒事业立下不世奇功。那时候,他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商人,而是一个声振宇内的名人了。成为一个重要人物,对他,会有多么特殊的意义啊。 阿奇森住在迈阿密海滨的一个小岛上,那是他的私人地产,上面建有世界上最豪华的别墅,更有最完备的保安措施。飞机就在小岛上的专用机场降落,有一辆黑色的林肯大轿车已经等在那里,穿制服的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一坐进去,就有到了一间舒适的客厅的感觉,香槟酒、电视、电话就在手边,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洗手间,空调机更送入淡雅的水果香味。刘大方注意观察外面的景物,见阳光明丽,热带花木把小岛铺成一面锦绣。林肯车沿着一条弯弯的海岸边小路行驶,进入了树林稠密的北部。不久就看见了一个大庄园式的建筑群,外面有高高的围墙,墙上还有电网。林肯车到了大门前,刘大方注意到了有两架安全监视器,对准了车身在扫描。不一会大铁门慢慢地开了,林肯车无声地开了进去。 里面的地形更复杂,树林多,还有两个的人工湖,有小小的梅花鹿在湖边草地上奔跑。他们的坐车又行驶了十分钟左右,绕过了一栋看上去象是工厂的大房子,才来到一栋巨大的别墅式建筑前面,停了下来。刘大方看到这座别墅的左右都有大型游泳池,正有肤色不同的几十个年轻姑娘在嘻戏,玩水。她们都是绝色美女,好多还是在流行全美的杂志、黄色录像带上见过的。刘大方早就听说阿奇森办着两份十分畅销的色情杂志,凡是上那个杂志的姑娘,无一例外地跟他上过床,而他自己也曾透露他睡过的全世界的美女已不下千人。 进了别墅的第一道门,便有一个身穿西装、体格壮硕的人过来,易卜拉欣显然知道他是谁,跟他点头,然而那人却不理他,把他们三个带着往里面走。刘大方知道这是一个保镖,看他的手就能想象,此人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拔出枪来,干掉三个敌人。毒品大王们都用这种人物做贴身秘书,刘大方他们被一个杀手模样的人领着,也就不觉得奇怪。在迷宫一样的通道里又走了半天,他们才在两扇紫檀木门前停住。那个保镖示意他们等着,自己就进去通报。刘大方以为他们要进去的是阿奇森的书房,因此那个人带他们进去,又看见一扇玻璃门时,他才感到有些奇怪了。 这里是一间巨大的浴室,完全是一种古罗马式的大理石为主的内饰格局,所不同的是四壁上安装了现代化的空调设备,水流的循环和水温的控制也都是电脑作业。进入那道玻璃门,就是一个椭圆形的浴池,是由一整块黑色的大理石加工而成,可以容纳五个人同时沐浴。一池静水的下面又有舒适的坐靠设计,因此,人呆在里面就跟鱼一样舒适服。刘大方见到一个男人坐在温水中,能闻到一股奇怪的草药味,显然是从水中挥发出来。那人一头白发,年纪在六十岁左右,眼睛蓝得象是假的一样,面部有一种猛禽的表情。他的左右各有一个古巴女郎为他按摩、拿捏,老者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两个女孩到是半个l身显在外面,见了外人进来也不理会,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 由于长时期的纵欲生活,阿奇森的肾脏和内分泌免疫系统受到了严重伤害,使他严重过敏,生了皮肤癌。经过长时期的治疗,虽然性命无碍,可是每年的这个季节总要生过敏并发症,因而,他必须有一半的时间要呆在特殊的温水里方能好过,那是一个从纽约特聘的印度医生给他用几种草药配合成的水,正是那个医生把他的皮肤癌治好,救了他一命的。因此他现在除了睡觉,每天就在这浴池里泡着办公,包括接待一些重要客人。 按理说刘大方和焦人为绝算不上重要客人,但是,近一时期来,阿奇森向西海岸扩张的势头越来越大,那里的华人社会是一个极重要的因素,他们却一直找不到合用的人才打进去。此外,海外从南亚方面来的贩毒竞争也越来越厉害,阿奇森也特别需要有亲信的亚裔打进那里,与之抗对,以保证他在北美的利益不被伤害。从易卜拉欣那里,他早就耳闻了刘大方的事迹,手下的情报来源也把这个姓刘的中国人称为“开餐馆的李小龙”,暗示他冷血无情,可能有着很神奇的中国功夫。把“酋长”制服的事实最后说服了阿奇森,使他决定在合适的时候,见一见这个中国年轻人。正好此时易卜拉欣把刘大方的要求提了出来,阿奇森的手下就安排了这次会见。 刘大方见大名鼎鼎的阿奇森竟然泡在澡池子里,如此病弱不堪的样子,好不惊讶。眼前这奇怪的景象,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强大地下王国同这个面目可怜的病夫联系起来。易卜拉欣已经上前一步,向阿奇森致敬,同时把刘大方和焦人为介绍给水池子中的这个令多少人丧胆的大人物。阿奇森看了刘大方好半天,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两个嘴角,碧蓝的眼睛里闪出淡淡的光辉。他张了两下嘴,才用一种听上去几乎没有什么音节的声音说话,刘大方必须用力,才能听得出他在说什么。他在问刘大方来美国多少年了。刘大方问答:“三年半了,先生。”阿奇森显出了很意外的样子:“三年半?那可不是太长啊。以后,准备怎么发展?”刘大方知道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决定阿奇森对他的印象,想了一下,说道:“我想再开二十家联锁店,把我的餐馆搞成一个固定的销货网络,主要经营墨西哥陆路过来的货,有机会就向加州扩展。” 这一句话,奠定了刘大方日后的兴旺发达的基础。就是按照这个思路,他向阿奇森详详细细讲述了自己的每一步构想,每一个重要的步骤。他的见解是独到的,而他看问题的方式也为阿奇森所欣赏,那就是,他能一下子抓住问题的实质,而不是就事论事,在旁根末梢上说个没完。阿奇森很少说话,也不c言打断他。甚至在刘大方说完了以后,他也什么表示都没有,好象他跟本就不曾在听一样。可是刘大方知道,他是如何把刘大方的每一个分析都装进脑海里去的。会见持续了有二十分钟左右,其间,任何别人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他们回到达拉斯不久,阿奇森的总部那边就发来了命令,让刘大方设立自己的区域发展组织,主要是在西南地区再设立几家“美南第一家”分店,用以实现刘大方那天跟阿奇森见面时所提的构想,形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特点的毒品销售网。命令里还要易卜拉欣在人力和财力上支持刘大方的计划,而且,其他地区的分部负责人也得到了同样的指示,这包括了路易斯安娜州、阿拉巴马州、亚利桑那州、阿肯色州和俄克拉荷马州。每年,刘大方都有好多次机会去见阿奇森,向他亲自汇报自己的进展,接受老头的具体指示。这在其他地区头脑中是很少见的,说是殊荣一点也不过份。 就这样,到了七十年代末,刘大方已经在西南各州总共建起了二十家分店,形成了一个完全由他管辖的跨区域组织。他跟中美洲的几大毒枭都建立了直接联系,私交也进展得很快。这些,都得到了阿奇森的同意。最令阿奇森满意的是,刘大方最终把泰国和马来西亚的两个大毒枭也拉到了阿奇森的麾下,从而使阿奇森的跨向太平洋计划又向前推了一大步。        一九八o年元旦这天晚上,阿奇森的迈阿密庄园里举行盛大的晚会,参加者有政府的高级官员,包括佛罗里达副州长,佛州最高法院的官,更有全国商界巨子,好来坞的最走红的影星、导演,纽约的一个黑手党大头目,加州来的一个退休的、对美国当前政策仍有影响的前国务卿,足有上千人,汇集了美国各行各业的一半以上的精英。刘大方本来无资格出席这样的招待会的,然而阿奇森正好召见他汇报最近的生意情况,受到特邀,也就一身最高级的晚礼服,端着香槟酒,在点着上万支五彩光的草坪上,同来客们轻松地说话,互祝新年快乐。 上星期,刘大方受阿奇森的直接委托,代表他去了一趟波哥大,跟一帮穷凶极恶的哥伦比亚毒枭谈判。由于他跟“酋长”的特殊关系,这次谈判很成功,他终于说服那帮有点狗急跳墙的哥伦比亚人不要把战火弄到美国来。由于美国缉毒局最近同哥伦比亚陆军的联合行动,使一些毒枭的亲人被抓或被杀,因而,他们对美国缉毒局的仇恨一下子升级,纷纷发誓要到美国本土来施行报复。阿奇森对此很关注,因为这样一来势必要影响到他和政界、警界一些权势人物的默契关系,直接威胁到他的利益。他先后派了两次代表,去跟那帮混帐去商量,说服他们这样做只能使美国缉毒局更加有理由动武,更能得到国会的支持,对美国以至全中美洲的毒业都是灭顶之灾。然而都是空手去空手回,毫无进展。刘大方得知了这个情况,就直接打电话给阿奇森,表示他能完成此项任务,只要给他一定的自主权。阿奇森一开始不相信他,等他把“酋长”说服,让那个对哥伦比亚人极具影响力的特殊人物陪同他前往时,才相信刘大方的不一般的能力了。果然,不出三天,哥伦比亚人的代表就随刘大方一起,乘阿奇森的专机来迈阿密见他,同阿奇森达成了协议。 这天晚上,阿奇森的身体感到少有的舒适,在花园里同来宾说话,把刘大方介绍给一些极重要的客人,亲切无比。事实上,在晚会开始前,刘大方就被叫进阿奇森的办公室,老头以父亲般的关怀同他谈话,拍着他的肩膀,同他一起站在窗前观看远方的迈阿密的夜景,深情地说:“好好跟我干,孩子,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就刘大方所知,阿奇森从来没有跟人这样动真诚的口气地说话,一阵电流般的感觉流遍了他的全身。他知道,在阿奇森的手下最有权力的八大金刚中,有一个最近在海地被暗杀了。阿奇森什么也没有明说,但他给刘大方一个感觉:他不久就会被排进去了,而且是靠前的名次。 此时,在融融的月光中,刘大方同两个纽约来的客人碰了杯之后,就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头脑有点晕晕乎乎的。他踟躇着来到花园的一角,这里灯光稍暗,人也少了许多,使他多少能够清静一会。他就在一丛玖瑰树旁边的一张圆桌前坐了下来,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半个几乎透明的月亮,一缕云彩又把那月亮擦拭一遍,然后,袅袅而去。他看得情绪轻松,竟有一种心驰神往的冲动。把杯中剩下的最后一口酒喝干,他放下杯子,才发现自己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坐在y影里,安静得就象是一幅水墨画里的背景一样,在这五彩缤纷的晚会上,保持着朴素的沉默。如果不注意,谁也不会知道她就坐在那里,而且一直那样呆了不知多久了。刘大方忙道:“啊,对不起,我,我没有看见……”那个女人微笑了,就象是无生命的东西突然有了生命,她的被y影罩住的面庞也生出一些光来:“没关系的,你比他们强多了。刚才有三个人坐在这,有一个差点坐到我怀里,还埋怨椅子不舒服呢。”刘大方大笑:“他们一定是喝醉了。”她笑道:“来这里的人,有哪一个是清醒的呢?”好一句箴言,刘大方还看不清她的面目,却发现自己是在跟一个聪明的女人说话,对她就有了好感,把手伸过去,自我介绍说:“刘大方。”她也把手痛快地伸过来:“多丽丝。”刘大方说:“认识你很高兴。”她说:“我也是。” 就在此时,侍者端着大盘子过来,上面摆满了装着香槟酒的高脚杯。刘大方就要了两杯,把一杯递给多丽丝,跟她把杯子轻轻地一碰,轻松而高兴地说:“祝你新年万事如意。”多丽丝一下子被他的话里的真诚感动了,顿了一下,才说:“谢谢,”把酒喝了。她的一双大眼睛此时无比明亮地看着刘大方,似秋水起了一层涟漪,小声说:“也祝你新年愉快。”两个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严肃地看着对方,忽然,好象从一种沉浸状态中惊醒过来了一样,同时放声大笑起来。笑罢,多丽丝问:“你是中国人?”刘大方点头,也笑着问她:“你是美国人?”多丽丝被他又逗得大笑,说:“对呀,你应该不停在大街上抓住一个人就问:‘你是美国人吗?快说!’” 两个人笑完,多丽丝说:“实话跟你说,我还真有那么一些东方血统哩。我的外祖父在香港当兵时,娶了一个混血女人,那就是我的外祖母,她身上有一半是马来血统呢。”这时刘大方已经适应了此处的昏暗,看清了多丽丝的面容。她长得确实有一点东方人的特点,眼睛黑黑的,嘴巴小巧得很,脸色也不是那种粗糙的白皮,而是有混血的柔和舒展的色调。她总地说来是好看的,纤巧的,笑起来的时候表情尤其丰富。刘大方喜欢看她笑的时候嘴角处出现的两个深深的酒窝儿,也喜欢听她的清脆的、痛快的欢乐之声。一下子,他就对她有了好感。两个人谈天说地,每一个话题都引起双方共同的兴趣,聊到后来,忘了他们是在一个最热火的晚会里,完全沉浸在对富有诗意的人生哲理的探讨中。夜半时分,渐渐地,都产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晚会一半时还没有散的意思,多丽丝一看手表,说:“哎呀,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刘大方问:“你开车来的?”多丽丝说:“不,你开什么玩笑,今晚有谁能开车来?停车得停到五里地以外去。”刘大方同意,看看西边那停车场,一排排的车一眼竟望不到边。就说:“我送你回去吧?”多丽丝看着他,想了一会,笑道:“那太好了。”刘大方就叫阿奇森的一个管家,给他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车。那是当年最新型的美洲豹跑车,开起来声音如沉雷,颇有气派。多丽丝问:“这是你的车?”刘大方道:“主人家借的喽。”多丽丝就笑起来:“你跟阿奇森老头那里很有面子嘛?”刘大方问:“你指借车?”多丽丝道:“当然不仅是借车啦,我看见他把你向别人介绍时,关心备至,象是对待他的子侄一样呢。”刘大方道:“你还什么都看得见,原来坐在那就是观察的。”两个人又都笑起来。 多丽丝住在城内的饭店里,从这迈阿密海滩要往西走半个多小时的。路上多丽丝忽然问刘大方:“你跟阿奇森老头是什么关系?”刘大方道:“朋友呗,你呢?”多丽丝模仿刘大方的口气:“朋友呗。”刚静下来的两个人又被笑声淹没。刘大方以为她住在哪家豪华饭店,却发现原来她住在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里,两排平房的后面一排,到了门口,多丽丝再一次感谢他相送之意。把门打开,她忽然回过头,嫣然一笑:“要不要进来再坐一会儿?”刘大方跟她谈兴正浓,一想,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了,不如再听听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就进去了,闻到屋里有一股雅致的香草味。 这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卧室,另一部分是起居室,有两个沙发,一张小小的咖啡桌。刘大方坐下,多两丽丝就问:“要喝点什么吗?威士忌苏打?”刘大方道:“ok,只要一小杯。”于是两个人一人一杯,舒服地坐在沙发里,彼此看着,享受着人与人交往的乐趣。不知谁开的头,两个人都谈起自己的身世来。多丽丝是在加州的一个小镇长大的,父母现在还住在那里,而她则当了abc的一个记者,行无定所,整天到处跑。刘大方说:“我看你头一眼就知道,你要么是个记者,要么是个间谍。”多丽丝兴奋得大叫:“真的?”柔和的脸上光辉照人。刘大方把自己在大陆的情况说了,虽然简单,还是把多丽丝打动,她的眼中有了泪:“想不到,你有过那么可怕的遭遇。” 看看太晚了,刘大方站起来,说:“我该走了。”多丽丝也站起,挨着他那么近,两个人就轻轻地靠在了一起。她的丰满的胸脯若有若无的擦在刘大方的身上,他的脸一下子通红。两个人默契地看着,眼中都是同一种感情在流露。不约而同,就把嘴唇贴到了一起。慢慢地,两个人的胳膊也伸出,搂住对方的背。刘大方感到她的舌尖如火,自己的内心顿起一种新的激动,他一下子把她紧紧地搂抱住,开始狂澜一样地吻她,摸她,气喘如牛地亲她的脖颈深处。不知不觉中,多丽丝的纤手解开了刘大方衬衫的纽扣。刘大方象一棵风树一样颤抖,把她的丝绸短衫解开,捧住她的茹房,轻轻地、动情地、长时间地亲吻。不知何时,两个人的衣服都脱光了,赤身l体地站在屋中,周围似有烈火在燃烧。 刘大方把她抱起时,多丽丝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情欲把她的身子变得那么软,触手之处,有若无物。在床上,他们一直做a到天大亮。饿肚子的感觉上来,多丽丝就打电话,有附近的一家店送来了pizza,两个人就在床上吃了,还喝了两杯茶。在最后一次做a完之时,谁也不想再动弹,就原样搂抱着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午后,两人对看着,大笑,同时下地跑进了洗澡间。同在一个浴盆里,又有了更强烈的激情,他们就在那里又一次做a,互相把感情推向高c。 刘大方为多丽丝擦洗干净,自己才洗。多丽丝身上包着浴巾先出了浴室,回到起居室去了。刘大方有边洗澡边刮胡子的习惯,在多丽丝的洗澡间哪里有剃刀?想起自己的西服袋里有一副坐飞机时发给的旅行剃刀,就把下身用一块浴巾裹住,穿上拖鞋,到外边来拿。刚一出了洗澡间的门,就看见多丽丝正在屋子的一角,背对着他,手伸在刘大方挂在那里的西装口袋里,是在搜找什么东西。刘大方一下子就退了回来,把门带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坐在澡盆边上,感到一阵神疲力软。多丽丝的举动让他震惊到如此程度,他有点难以呼吸了。她当然不是一个偷东西的妓女,因为她决不会是妓女,对此,刘大方比什么都肯定。那么,她在找什么?她在干什么?刘大方的身份?这,刘大方已经告诉她了,他是达拉斯的一个饭馆老板。显然,她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他同阿奇森的不同一般的关系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是个记者,想知道他的同那个大毒王的真正关系,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真是个记者吗?刘大得自己不能思考了,因为,她本来是一个纯朴的、情欲极强的女人,普通的女人,忽然一转脸的工夫,变成了他所不能看穿的面具。这,使他害怕了。 刘大方出来时,多丽丝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给眼睫毛描上孔雀蓝。听到刘大方来到了她身边,她回过头来,甜蜜地一笑。刘大方并没有回答她的笑,走到窗前,窗帘是挡着的,却站在那里,好象能透过窗帘看到外面的景色。多丽丝悄然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热气呵到他的脖颈里,柔细的声音说道:“今天晚上,你再来吗?”刘大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他不想说任何话,却听自己含含糊糊地咕噜了一句,不知道那是一个“yes”还是一个“no”。 当天下午,刘大方就乘飞机飞回达拉斯了。焦人为去俄克拉荷马料理那边的事务,并准备在新墨西哥州开一家新店。刘大方把积下的各种事务处理完,关上店门准备回家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了。门口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把他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时,眼眉高高地挑了起来:“怎么,是你……”多丽丝就咯咯地笑了:“没想到吗?你说过今晚要跟我在一块的。”刘大方呆呆地看着她,心想:“她会是加州哪个毒王的人吗?为什么这么紧地盯着我?”脊背上就起了一层寒意。多丽丝看着店面的外观,不住夸赞:“好漂亮的餐馆。你这‘美南第一家’名头很响嘛,我在机场叫出租,有两个司要机抢我的行李,我说:‘谁知道美南第一家我就坐谁的车。’结果两个人都知道。”又笑了起来。 拉着她回自己公寓的路上,刘大方一边开着车,一边放着收音机,借以掩饰自己的沉默寡言。多丽丝没有觉出他的情绪的变化,把他的一只手握着,情意款款地说着话,随着收音机的音乐唱着歌,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在路上,刘大方找到一家burger  kg停下,从窗口售货处买了一份汉堡包,给她当晚饭的。 刘大方住的是两个卧室的公寓套间,屋子里乱得很。焦人为曾提议为他找一个清洁妇,刘大得不方便,没有让他找。多丽丝一进门就说有一股味,刘大方把空调打开,她把窗户也都打开了,还着他马上去倒拉圾。她把厨房收拾好,又去收拾客厅和两个卧室。这是每月一千块钱租金的高级公寓,让刘大方给住成如此不舒服,多丽丝心痛得很,说:“你把宫殿变成猪窝,这倒是一种什么生活哲学呢?”刘大方只有苦笑,帮她打扫。吃过饭,两人上床,做a,不停地温存。多丽丝的性欲几乎是无法满足的,刚做完一遍,她的身上又火热起来。到了很晚的时候,她才舒服地睡着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刘大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黑暗中想着心事。这个女人的不正常的行为,她的来历的可疑,使她在刘大方的眼里带有更浓的神秘色彩。把脑袋想疼了,刘大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因为可能性太多,他无法肯定。进入这个圈子以后,刘大方经过了太多的风险,知道自己的敌人,不管是公开的,还是潜在的,都远比想象的要多。而他现在能肯定的一点是,这个女人就来自他说不出的某一方面的敌人。她天真的笑,对他的温情,一心把自己扮成对他一见钟情、竟恋恋不舍追到这里,所有这些都是不真实的。刘大方要搞清楚的就是,她到底是谁? 迷迷糊糊地,刘大方就要睡过去了。就在此时,觉得身边的床垫往下一陷。多丽丝慢慢地起身,过了片刻,把脸凑过来,看看刘大方的动静。确定刘大方沉沉地睡着,她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把卧室的门无声地打开,她踮着脚出去,走到了客厅里。客厅里的地灯开着,她借着微弱的光亮,走到墙边的电话小桌前。想拿起电话,她回头看看自己刚出来的那扇门,又把电话撂下了。她又踮着脚回到那卧室的门口,把门小心地打开,把头探进去。听到刘大方睡觉的沉稳的呼吸,她又把门关好,才到了墙角处,拿起电话,拔了一个号码。 电话的那一端立刻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金妮?”多丽丝轻声道:“是我。在那个地方。”那个男人问:“进展如何?”多丽丝道:“暂无。刚开始。”那男人:“引起怀疑了吗?”多丽丝顿了片刻:“我想没有。”那男人说:“记住,让他绝对信任,不能起疑,然后,才可以进一步行动。”多丽丝:“明白。”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多丽丝手拿着电话,似乎是陷入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沉思之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事实是,她是感到了空气的流动,然后,才觉察出身后的那不平稳的呼吸声。她沉着地把电话放下,慢慢地转过身,就看见了刘大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里握着的正是从她的包里拿到的那把小手枪。 两个人在黑暗中站着,地灯的光反映在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棱角和陌生的表情。刘大方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多丽丝看着他,没有任何的惊讶,慌张,甚至连不自觉的眨眼都没有。刘大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开口了,却听见她轻声道:“我知道,从认识你的头一分钟就知道,欺骗你是不对的,不必要的。他们让我继续,但我不能,也不想。我是缉毒局的。代号是金妮。” 刘大方手里的枪差点没掉到地上,往后退了一步,眨着眼:“你…缉毒局的?”多丽丝点点头:“专门派我来盯着你的。”说着话,从容地伸出手,把枪从刘大方的手中拿过来。刘大方本能地要夺枪,却又一愣,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不一般的女人,这个一次次要求他再做a的女人,咽着口y,无法说什么有理智的话了。他一下子坐进沙发里,把手抱住了头。多丽丝把枪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那里,她持着一张真正的abc记者证,而那把枪也故意没有持枪证,显得是她在出于个人的安全考虑下匆匆准备的,因而更带真实性。 她悄悄地过来,坐在刘大方旁边,把手搭在他的肩头,柔声软语地说:“我们对阿奇森的情况已经摸了好多年了,基本有了头绪。可是,一直找不到最有力的证据,来对他采取行动。你的出现,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所以,总部让我出来,直接从你这里下手。对你的情况,我早已了解了许多,相信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是有许多渠道来了解一个对象的。”刘大方看着自己的脚下,头垂得更低,忽然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认为欺骗我是不必要的?”他的眼里精光四s,一下子,似比地灯本身还亮了。 多丽丝说:“我认识你,就感觉到你不是他们一伙。参加那个组织,你的动机肯定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是我的本能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而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刘大方把她的手抓紧了,说:“这是可能的吗?你怎么能这么肯定?”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刘大方把自己最初的想法跟多丽丝说了,他是想自己摸清科克参与毒贩子的活动情况,从而把他揭发,报那个血惺之夜的仇。提到晶晶的惨死,夜色顿有更静的回声,响在两个人的心底。多丽丝道:“但是你没有发现自己越陷越深,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你就不能自拔了吗?”刘大方没有说话,她是对的,这种恐惧他何尝没有?只是,他一直相信自己,而他要等最后的机会。现在,难道就是这个机会吗?他,竟要直接跟缉毒局合作? 多丽丝跟他一直谈到天明,这样,两个人又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最后商定,多丽丝同总部联络,在新的条件下,重新制定行动方案。刘大方也急电召焦人为回来,把这一新的发展告诉他。他向刘大方提议,在跟缉毒局合作的条件里,要特别加上对刘大方目前已有的产业的保全。刘大方认为这太过份了,缉毒局是不会答应的。但是多丽丝再来找他时,没等焦人为把这个条件提出来,她就转告了缉毒局的优惠保证:只要刘大方全面同他们合作,他在西南的产业、尤其是二十所餐馆都可能保持他的所有权,而且,以后他向西海岸和北方发展时,也会得到从优的待遇。 多丽丝带来的缉毒局新的方案是这样的:根据他们从分析得来的情报,阿奇森集团最近可能有一次重大行动,而且,可能牵扯到不止一个国际性贩毒组织。但是,他们无法得到这次行动的确切时间、地点,尤其是对这次行动的规模搞不清楚,这一点,是此次清剿计划的致关重要处,不把它搞清楚,就没有成功的把握,甚至无法真正地施行这个计划。 多丽丝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阿奇森老头的底摸出来,第一,他的计划是什么,第二,他如何实行。怎么样?你愿意跟我一起干吗?”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多丽丝很快就成了刘大方的贴身秘书,随他在各个分店之间飞来飞去,处理业务。实际上,他们现在形成了一个秘密的搭档,为粉碎阿奇森的正在酝酿的一个大y谋,悄悄地进行着工作。多丽丝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在刘大方的所有手下中,只有他和焦人为两个知道这个秀丽苗条、带着可爱笑容的女人,竟然是缉毒局的一个密探。 好象是为了向刘大方证明,先前她跟他做a并非出于工作上的需要,现在,多丽丝在床上更是千娇百媚,曲意逢迎,使出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怪招,把刘大方弄得神魂巅倒了一般,在她的r体上,一次又一次进入极乐境地。刘大方发现,这个外表看上去纤弱的、女中学英文教师一样的女子,在床上所表现的完全是一种原始的纵欲,有时,他觉得她就象发情的母兽一样,把两人的性事做到了几近残忍的程度,r欲完全压倒心智,狂风暴雨一般跃上高c。 这天半夜,两个人正在床上纠缠得火热,忽然电话响起来。刘大方把话筒拿起,还听到自己兀自在喘息不定。那声音让他立刻从激情中回过神来,沉定如凝。是阿奇森的一个主要军师打来的,要刘大方马上就飞到迈阿密去,没有说出了什么事,但显然有重大已极的事体相商,否则以军师那样的深居简出,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亲自打电话,而声音听上声竟有一种忧虑和不安。刘大方放下电话,兀自在沉思这里面的意义。多丽丝听他讲明原委,道:“他们要开始行动了。”脸上显出几分兴奋之色。刘大方的心情比她要复杂得多,要他把阿奇森的底细摸清,一举扫荡这个令人胆寒的地下王国,他非是不愿,而是很紧张:对他来说这副担子肯定是玉重了。 当下刘大方和多丽丝就收拾好行装,飞机起飞时东边的天空还是刚有鱼肚白。两个人手握着手,还都有些困意,多丽丝就靠在刘大方的肩膀上,做出昏昏沉睡的样子,其实她的心里也很激动,没有想到事情说来就来了,要在心里做好准备才是。太阳露出了半个脸,红如凝血,带出天光都一片鲜艳,透过飞机舱窗,把两人的脸都照得热乎乎,心情顿时也轻松了许多。两人相视而笑,手也紧紧地握得更长,含意更深。到了迈阿密机场,还不到中午,两个人就下榻到城中的希尔顿饭店,刘大方准备把多丽丝在那里安排好,自己就去阿奇森庄园。她当然是不能露面的,因为军师明确地告诉他,只能他只身一人前来,不能带一个随员。    出租车刚离开机场,刘大方就被多丽丝悄悄捅了一下。她的眼睛朝车后面示意,刘大方回头,看到一辆黑色的不起眼的道奇小车在跟着他们,尽管那车想掩饰这个意图,职业的习惯使多丽丝一出机场时就有所察觉,刘大方也看出这个情况的不一般。有人知道他来到迈阿密了,而且想知道他要去哪里,这,是一个不吉利的信息。刘大方不能多想了,命令司机:“把车停下。”司机以为他听错了,回过头,吃惊地看着刘大方。但他还是把车靠向马路边,停到了一个垃圾箱旁边。而这里除了那个丑陋的垃圾箱,什么都没有。司机呆呆地看着刘大方,等着他示下。刘大方却回头看那辆小道奇,见它一下子发现刘大方他们的车停下了,一时不知所措,想停下又不能,因为那样就太露了,只好从他们旁边开过,刘大方就看见了车上有两个人,一副打手的模样,朝他们直瞪眼没有办法。 看那小道奇开得没影了,刘大方才命令司机继续上路。刚转过两个街角,就发现那辆小道奇的黑影子又在后面出现了,不紧不慢地跟着。刘大方眉头紧锁,想着办法。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街口,黄灯亮了,司机加大速度要冲过去,刘大方却要他停下来。回头见那辆小黑车就停在他们的后边,中间只隔着两辆车。绿灯亮了,刘大方却要司机不动,看着信号灯。后边的车大急,拼命地按着喇叭。那司机不解地看着刘大方,心想自己拉过多少个怪客人,以今天这个中国人为最怪。黄灯亮了,马上就是红灯。刘大方大叫:“冲过去。”他们的车就怪叫一声驶过了马路。后边的两辆车紧跟着过来,左右两端的车已经也开了起来。这样,在第三辆小道奇车不顾一切地冲过时,正好被侧面开来的车撞上,不是撞了一下,而是另一面也被更大的一辆卡车挤住,而它的后面更有一辆食品车把它的p股顶开。一秒钟之内,它成了一堆动不了的废铁。 在希尔顿饭店,刘大方给阿奇森庄园打电话,得到的通知是让他晚上去。这使他感到奇怪:既然要他马上飞来,为何又不让他立刻过去?满腹疑惑,他也只能在房间里等待。多丽丝道:“这一路来,我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对头,一下飞机就有人跟踪,到了地方又不召你相见,莫不是阿奇森老头开始对你起疑?”刘大方想了半天,不知自己哪里不慎,把行藏暴露了出来。只有一件事让他不安:自从接受多丽丝的条件,跟缉毒局合作,刘大方就把科克的情况说了一回,指出他跟贩毒集团的关系不正常。谁知多丽丝把此情况报告给总部后,那边不久就来了调查结果,说科克跟易卜拉欣只是一般交往,没有什么助其贩毒的勾 第 22 部分 欲望文 第 23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丽丝把此情况报告给总部后,那边不久就来了调查结果,说科克跟易卜拉欣只是一般交往,没有什么助其贩毒的勾当。刘大方自然深以为疑,因此,要缉毒局莫将他此时的身份向科克透露。可是,多丽丝的身份他会不会知道呢?刘大方把此事说了,多丽丝一笑:“我们都是单线联络,再说,科克又不是缉毒局的人,怎么能让他知道我是谁?你在瞎想了。” 刘大方就想起自己最后同意给他百分之二股份时,科克的贪婪得到满足时的笑容,在心里问自己:“也许,他只是一只啃啃骨头就不咬人的狗?只想捞点外快,仅此而已?但愿如此。”想到此节,心中稍安。这时约好的时间到了,他就吻了多丽丝一下,开门欲出。多丽丝一把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关切:“小心,此去不比以往,我感到,事情不妙。”刘大方安慰她:“放心吧,阿奇森老头是绝对信任我的。”多丽丝说:“我等你到十二点,你不回来,我就采取行动。”目光中闪出坚定。刘大方笑道:“用不了十二点,我就要回来接你的仙人倒立的”,那是多丽丝最近跟他在床上的游戏之一,一说出来,两人脸上都是一红。 来到阿奇森庄园,正是暮色深沉之时,大门前的盘查很紧,墙上岗哨林立,里面的山后有几条探照灯的光柱扫来扫去,一派如临大敌的气氛。刘大方这时才相信确实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禁心下惶然。他的坐车没到门口,便看见有一辆接一辆的大轿车朝门内驶入,就气派而论,都是黑社会的重要人物,有几辆车,在门口同值勤人员发生口角,显然不喜欢被如此盘查。听他们的说话是西班牙口意,刘大方心念一动,知道有几个重要的中美洲大毒枭也到了。他甚至听见了“酋长”骂骂咧咧的声音,更迷惑今晚将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门口的人把他和座车查了好半天,才放他进去,好象月乎不见,竟不认识他了似的。车开到第一个湖的前边,就再也不准往前行了。平时,倒是可以直开到第二个湖的南侧停车场的。行到阿奇森的别墅前,便有人上来引路,把他送入门内。里面又有人带路,再送入另一扇门。刘大方发现走的通道都是以前从未走过的,心下更不踏实,想:“怎么今晚什么都显得这么邪门?”便被引入了一间小屋,坐在里面,让他等着一会自有传唤。从这小屋可能看到外面过道里,不停地有人被领进一扇刘大方从未进过的门。在那些人里,刘大方只认识少数几个,无一不是大毒枭,有墨西哥的桑切斯,哥伦比亚的马尔西斯,巴拿马的奥尔特加,委内瑞拉的冈萨雷斯,以及纽约、波士顿的几个贩毒大王。 刘大方终于被带进去时,在过道里,迎面碰上刚刚从那扇门出来的“酋长”,两人都是一喜。但是“酋长”那样粗鲁的人,此时也不敢放声说话,只是亲热地在刘大方的肩头捣了一拳,咧嘴笑笑,小声说:“回头我找你喝酒哇?”连连朝他使眼色,示意他进那扇门以后要小心才是,方笑嘻嘻地走了。刘大方见他那样的大魔头都一脸的古怪,心中更是不安,进门时发现自己的小腿直颤抖。 屋里是黑暗的,只有前面五十尺开外,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那里有一张大床。刘大方这时眼睛稍稍适应,才看出这是一间多么大的屋子,而屋里好象只有那张床,在一个远远的角落里,就象巨盆中的一小粒黄豆似的。他以为屋里不知会有多少人,有多么热闹。不料一入室内,就再无人声。只有他一个人的轻微的、战战兢的脚步声。此外,就是那张床,好象,它是空的,死的,没有任何的生命。然而,便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微如虫鸣,细若游丝,好象来自天外的什么无法知晓的地方,听上去好不辽远。然而,刘大方知道,它就来自床上。那上面有一个人,几乎看不见,但,他终于看清了,那正是阿奇森老头。 床铺很大,奇高,阿奇森躺在里面,如果不仔细看还真难以辨别出来,他一身素被,脸面也跟床单一个颜色,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如同远古孤魂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刘大方清楚地记得上次见到他,还是精神爽快,飞南赴北的,月余不见,他万没想到这老头一下子病成这样,已经是大半个死人了。原来那些大人物匆匆而来,急急而去,都为为了探望他的病情,也许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刘大方知道阿奇森老头得过癌症,只知已经医好,没想到终于还是要取走他的性命令了。一时间对人事有代谢、万物皆同灭的感慨,更有了深深的了解,想:“本来还以为这个大魔头要搞什么行动,现在看来,他就要一命呜呼,也不用什么缉毒局的人动手了。”心下到坦然起来。 阿奇森刚才是叫他的名字,这时在用散了光的眼睛看着他,示意他靠上前去。刘大方闻着他的床上发出的死人的气息,心下凛然,问候了他一句,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阿奇森微笑着,鼓励他把自己的那边的情况说完,又同他说了一会以后的打算。然后,他又说:“我的老病犯了,这回,上帝是定叫我去了。找你来,是想看你一眼,你知道,我素来是喜欢你的。此外,还有一件大事,我也想让你来办。” 近日之内,有一艘香港货轮要来到美国,停泊在旧金山。表面上,那是一条来往于美国和亚洲的专航,运送的是由美国厂商提供的原料,在东南亚加工的服装之类。而且,确实历来如此。只是,这次它运的货物将使它青史留名:南亚的一个大毒枭把它租下,运来整整一船海洛因,几达五十吨。如果运抵成功,这将是世界贩毒史上的一个最高纪录,美国缉毒局闻知也势必要吓死。阿奇森道:“可惜我不能动了,否则,非去亲自接这批货不可。”眼中露出毒王对巨大成功的贪婪神情。他沉声道:“现在,我要你代我一行,把这批货接了,你,能办到吗?” 刘大方万没想到,召自己前来,原来是为这件大事。他早就耳闻有此行动,一直不知是谁在主持,需用多少人手。现在,一下子,自己被指为主持人,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阿奇森说,刘大方是东方人,这是考虑他为人选的主因,其次,他的表现也使他赢得了几个军师的赞同。“更主要的,”阿奇森意味深长地说,“此次行动成功,我就要你去西部发展,那里,就都交给你了。”这样,在他临终之前,阿奇森终于能在他的西进的野心勃勃的计划上,画了个比较完满的句号了。 不多时,刘大方被引到另一间屋,有军师跟他详谈计划,把配给他的人手介绍了一遍。他的主要副手是一个波多黎各人,叫奥里斯,长得胖大,乌黑发亮,有一双可怕的斗j眼。刘大方认识这个奥里斯,知道他不少骇人听闻的故事。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把一个女人的丈夫打昏活埋了,因为他跟那女人有性关系。来到美国以后,他以暗杀黑帮对手、贩毒竞争者著名,因而为阿奇森收用。在最残酷的一次行动中,他带着手下的五个人,把一伙从委内瑞拉来的三个杀手抓住,绑架到一个锯木厂里,在那里把那三个可怜的家伙用电锯给生生锯成十五节。 回到希尔顿饭店,刘大方把情况跟多丽丝一说,她叫唤道:“我的上帝,他们疯了,要搞这么多的货?”显然被这五十吨的海洛因大行动惊得失魂落魄了。她连夜跟总部联络,把这个情况和她的分析讲得很清楚:长时间以来缉毒局预期的阿奇森的计划开始了,这是阿奇森出道以来最大的计划,也是本世纪以来美国毒王所采取的最具规模的行动。缉毒局那边调兵遣将,自不在话下。多丽丝本待跟刘大方一起去,但是,总部忽然又要她速去华盛顿,把整个情况当面向局长作汇报。两人当晚就要一个回达拉斯,一个去华盛顿,本待翠华帐里度春宵的,此时也只好互相拉着手,叮嘱一遍小心行事,约好在旧金山见面,这才分手而去。 在旧金山港外的戴尔塔饭店的1245b套间里,刘大方和焦人为住在里面的两个卧室,奥里斯则住在外间。他们在等“福风号”货轮的到来,已经有三天了。那条船在太平洋上遇到了一场罕见的风暴,不得不在夏威夷的火地港暂避一时,因而行程自然就往后拖了几天。在此期间他们就死死地等在饭店里,谁也不敢随便乱出头瞎露面,一切都要按照严格的计划行事。这是一次非同小可的接货行动,刘大方把手下的人布置好,仍然提心吊胆,生怕出什么意外,无论是接不成货,还是让缉毒局的大网落空,都意味着他自己的彻底完蛋。 奥里斯的举动行为有点怪,他每天什么也不干,就坐在外间的沙发里,两只大而深的斗j眼死死地盯着刘大方,好象他打个哈欠也不放过。他几乎不说话,更没有任何笑容,刘大得这个家伙似乎对他存有敌意,好象是在监视他,防备着他有什么出人意外的举动。刘大方在心里闪过一个问号:难道阿奇森对他有什么怀疑,派这个家伙来盯着他?但他很快打消了此念,第一,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他,说明不可能有任何的不放心,第二,要是派人盯着,也不会派这么一个粗鲁的家伙,他不是在盯人,简直是在用目光杀人。 刘大方一边跟自己带来的阿奇森的人联系,看他们在港口各处隐蔽极严,自是惯匪的本事;同时,他心里也有不安,不知缉毒局那边的兵力调动如何,能否将这批人脏一举抓获。如果不能,则阿奇森虽然病入膏肓,命不久长,其帝国仍然不能摧毁,而刘大方自己,则要一辈子都逃不掉阿奇森的人的报复了。每天的每一小时,他都在紧张的等待中度过,盼着那条该死的“福风号”赶紧来,缉毒局那边不要出什么差错。相比这下,焦人为却没什么事干,他是刘大方的副手,此时大部分时间都打发在看电视上,什么节目都看,大都是肥皂剧,这几天也没有什么重大新闻事件,只是哥伦比亚总统来访,里根总统在记者招待会上又开了一个下流玩笑,等等。 这天下午,“福风号”终于到了,刘大方接到手下人的报告,很快,就同船上的毒贩头取得了联系。天黑以后,一个叫门利福的毒贩联络员就从船上下来,找到了刘大方的住房。此人大脸小眼,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说话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口臭。他转达了他们“杜老板”的意思,希望能在今晚就把货提走,尽快成交才好。刚到美国海岸,他们的鼻子就嗅出了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头,生怕夜长梦多,再出了什么事情。刘大方心里也巴不得马上把这熬人的行动尽早结束,想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答应下来。双方约好午夜进行交易,验货付款,然后由阿奇森的人把船开到俄勒冈州的新港去,那里有他们的一个极隐密的基地。一切出港、北航的手续都已办妥。 刘大方让焦人为去送门利福,其实是让他马上去跟缉毒局的人联络,这些都在计划之中,联络方法焦人为自然早已了然于胸。到了半夜时分,刘大方带着手下的人来到港口,上了“福风号”。有两件事让他感觉到事情不大对头,一是焦人为自出去以后始终再没回来,不知他是否跟缉毒局的人联系上没有;二是奥里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按说现在上了船,到了行动最关键的时候,那家伙应该在场,他却神秘地失了踪。 同船上的所谓“杜老板”一见面,刘大方才知道那原来就是门利福自己。他的口臭和一脸的虚伪让刘大方厌恶,闷气,而一跟他去看货,更是又惊又怒:所谓五十吨“货”,有四十多吨是大麻,那是最差劲的毒品,在美国的市场上基本无从出手,而且根本无法嫌钱,以至于美国国会开始有人提案要把大麻在美国合法化。这些年来,在美洲的黑道里,几乎没人人再搞这种货了。刘大方顿时火往上冲,便要揪住门利福问他欺骗之罪。两方的人都纷纷拔出枪来,脸色大变,顿有火拚之势。刘大方忽然冷静下来,感到事情不是如此简单。 阿奇森明明告诉他是五十吨海洛因,现在却变成了近五十吨大麻,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不管门利福和他的后台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阿奇森的人。阿奇森自己也不会兴师动众,为这些劣等大麻犯上如此一险。这中间肯定有一个问题,是什么,刘大方却想象不出来。他眉头紧锁,要把门利福抓住,问出个端倪来,却又改变了主意。他的本能告诉他,这里面有一个绝大的y谋,象门利福这样的角色如何能知道?他命令手下的人先把那几十公斤海洛因搬出货舱,先行运走,在心里打定主意:马上亲自同缉毒局的人联系上,把这意外的情况告诉他们,说明自己的想法,让他们改变行动方案。 就在此时,海面和岸上同时开亮了探照灯,明亮无比,几十个巨大的光柱打在“福风号”上,把它照得象一个小小的白昼。同时听到了广播在喊话,原来正是缉毒局的人,要船上的人不准动一动,他们要登船检查。不多时,就有上百个警察登上了“福风号”,在岸上以及包围着它的几十条船上的警员更不知有多少。没有任何人抵抗,刘大方的人和门利福的人都被缴了械,鱼贯着押下船来。 刘大方被单独带到海岸巡逻队的一间屋子,同一个满面怒火的人见了面。那人是缉毒局的高级警官,负责此次大围剿行动。他没等刘大方坐下,就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就是那个放狗p的人吧?”刘大方把眼睛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是刘大方。”那警官大叫道:“你他妈的提供的是什么情报?不是五十吨胡塞尔海洛因吗?怎么他妈地变成了五十吨大麻?”刘大方面红耳赤,张口欲辩,又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叹了口气,只好把头低下了。那个人又把他骂了好半天,他却再也没听时去,只是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人家把阿奇森骗了,还是阿奇森在骗我?”想到此处,身上忽地冒出了冷汗。那胡子警官又叫道:“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成心要给我们出这个大洋相?总统明天的记者招待会都准备好了,到时他让他怎么说?也胡乱放一顿狗p?” 刘大方被盘问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得以脱身。他回到自己在饭店的那间包房,心里已能肯定是阿奇森老头把他耍了。这就是说,他早就被阿奇森的人怀疑了,把他叫到迈阿密不过是一个计策,利用他,他们狠狠地把缉毒局的人玩了一下。他想到了在迈阿密机场跟踪的那辆小道奇车,想到了阿奇森庄园的奇怪气氛。焦人为一去不返,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那个该死的奥里斯,他,又为什么忽然溜掉了呢?种种疑团,让他沉沉地坐在床头,抱着脑袋思考。 忽然有人敲门,刘大方跳起来,把门打开。不是焦人为,也不是奥时斯,而是饭店的一个男服务生,推着一辆早餐车,说:“先生,你的早餐。”刘大方这时才注意到外面已经亮天了,但是,对吃早餐来说,还是太早了一点。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订过早餐。服务生可怜兮兮地说:“可是,先生,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错误,既然已经送来了,你看……”刘大方不愿再跟他罗嗦,就把门打开,让他把小车推进来。刚一把门关上,那服务生把掏出枪来,对住了刘大方的胸口。那是一把带消声器的洛伦偌手枪,而他持枪的姿态显出了典型的职业杀手的特点。刘大方本来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慢慢举起手来,就看见了杀手的食指在动,子弹就要s出。恰在此时,电话响了起来。静如死水的屋子被那铃声一震,竟有那么大的效果,那杀手的手不禁一跳。刘大方就利用了这一眨眼的工夫,朝后一倒,同时一脚把餐车朝杀手蹬了过去。 杀手开枪,子弹把刘大方的脑门擦破,餐车把杀手撞了一个跟头。他还没有爬起,刘大方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缴下了他的枪。把他的手用服务生的黑丝领带绑到背后,刘大方去接电话,它已经不响了。他回过身,用枪管把杀手的左眼一戳,出手是那么愤怒,竟一下子戳出血来,问他:“是谁派你来的?”杀手死活不开口。刘大方一使劲,那只眼睛“叭”地一声响,冒出蛋青一样的水来,眼见得是瞎了。杀手痛得大叫,刘大方把枪更深地戳进那只瞎眼,问他:“说不说?”杀手吃痛不过,叫道:“这不干我的事,是奥里斯让我来的。” 这一句话,让刘大方脑袋“嗡”的一下,登时什么都明白了。果然是阿奇森早就怀疑他了,让他来此,不过是跟缉毒局来个将计就计。而奥里斯则是来监视他的,现在,刘大方的身份已经证明,自然要对他痛下杀手了。可是,焦人为呢?他明明是跟缉毒局的人联系了,为什么忽然没了踪迹?刘大方把杀手又折磨一番,才知是奥里斯把焦人为盯住了,他一出门,奥里斯就跟上了他,让他把信息传给缉毒局之后,才动手把他劫持,塞进一辆车,带到了一个隐蔽的所在。刘大方问:“那是什么地方?”杀手死活不说,即使刘大方把他的右眼弄瞎。 此时的刘大方已经疯如狂人,一把将杀手拖起,到了窗前,双手抓住他的双脚,用力一抡,就把他整个身子抡了出去,杀手吓得差点死掉,以为自己从这十二层高的楼上给扔下去了。刘大方抓住了他的两只脚,把他吊在窗下,大头朝下,看着恐怖的街景,随时都要把手一松,让他自由落体一样地下去。杀手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半点刚口?叫道:“让我上去,我告诉你。”刘大方说:“你先说,再上来。”杀手只好把地址说出,刘大方问:“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一再恐吓,直到杀手大半条命已经吓没了,确定了他是讲真话,这才把他往上提。 合该那杀手当死,刘大方一提他的裤脚管,不料他的裤带竟然断了。在一声惨叫中,杀手下身光着,从高空中跌落,过了好半天才听到地面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刘大方手里攥着一条空空的裤子,呆了半晌,才把它扔掉,急忙回身,要出门。此时电话又响起来。他拿起话筒,便听到了多丽丝的急促的声音:“上帝啊,你们怎么样了?我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都没人接。”刘大方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多丽丝拦住了他的话头:“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回达拉斯来,我觉得这边……”刚说到此处,她忽然惊叫一声,电话就被摔到了地上。刘大方急了,叫道:“你怎么了,多丽丝?多丽丝?”只从听筒里听见多丽丝在跟什么人搏斗叫唤,不一会,电话被“叭”地挂上,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刘大方眼睛通红,一时不知自己如何是好。他要自己镇定下来,先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杀手说的那个地址。那是一间汔车修理房,刘大方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焦人为的动静。他的嘴本来已被堵住,但那巨大的痛苦还是使他发出非人的声响。一个黑影朝刘大方扑过来,一闪身,刘大方把手中的匕首就c进了那个左胸。那人无声地倒下,刘大方才看出原来是奥里斯的一个手下。刘大方一进门,就有血r朝他飞过来,事实上,整个屋子里都在喷溅着血浆。奥里斯正手持一把十八磅重的工具大铁锤,抡得浑圆,朝焦人为的大腿砸下。焦人为的四肢已经全被砸断,而奥里斯还不过瘾,非要把他的每寸骨头都砸成粉碎不可。 刘大方开枪,先把奥里斯的双腿打断,让他委顿在地上,然后又一枪接一枪,把他的每一个关节都打烂,最后,才一枪s进他的头颅。他看看焦人为,不知昏死了多少次,他居然还活着。刘大方急忙用工具间的电话叫来救护车,看着焦人为被救护人员抬上了车,呼啸着朝医院驶去,才喘出了一口气。 在飞往达拉斯的泛美航机上,刘大方的邻座很讨厌,他看着手里的一份<今日美国>,不停地向刘大方发表见解,打断刘大方的思考。刘大方清楚地知道,阿奇森是以他为诱饵儿,向缉毒局放了一个大烟雾弹,借以掩藏他真正的动机。他那天不同寻常的调兵遣将,肯定不是闹着玩的,一定是在布暑一个重大y谋。对此,刘大方和缉毒局都还一无所知。到底是什么y谋呢?刘大方必须知道。 那个讨厌的邻座终于睡着了,让刘大方能够清静下来思考。那份<今日美国>就掉在刘大方的腿上,刘大方把它拿开,想塞进椅背的废纸袋里。便在此时,报纸上的一行大字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照片新闻:<里根总统抵达拉斯,晤中美洲五大领袖>。刘大方仔细看新闻内容,原来是哥伦比亚新总统刚一上台,就倡议墨西哥、委内瑞拉、巴拿马和巴拉圭五国联合一道,同时进行,在本国把所有的大麻种植场、毒品加工区、以及各种贩毒渠道彻底摧毁,从根本上断绝毒枭们的事业基础。虽然只得到巴拉圭总统的响应,却得到了美国朝野的一致称赞,里根总统也下了大工夫,使其他三国首脑同意举行一次高峰会议,施行哥伦比亚总统的方案。 这对阿奇森来说意味着什么?刘大方立刻明白了一切。阿奇森帝国百分之九十九的货都是来自那个地区,如果这个方案真正实施,阿奇森的帝国就彻底完蛋,他不死于癌症也得自杀了。普天之下,他还怕什么?就怕有一天中美洲的政府变得强有力,真地禁了毒,那就是他的灭顶之灾。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他是任何事情都能做出来的。现在,五国领导人真地要动起来了,阿奇森会怎么办? 刘大方想起那天在阿奇森庄园看到的情况,显然,他正在把全世界的一流杀手都召到了那里,准备来个孤注一掷了。五国领袖在达拉斯开会到不奇怪,这里距中美洲最近,已不止一次有中美洲国际会议在此举行。刘大方此时心中雪亮:阿奇森一定是要破坏此次会议,为此,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可以容忍一切,但不能容忍自己的灭亡。 刘大方通过饭店的总机,已经查出多丽丝的那个电话是从达拉斯打来。她为什么也去那里,此时可能推断的是,她也觉出了那边要出事,要警报会议的保安力量,但是,那来得及吗?她显然已被阿奇森的人盯住,很可能就是易卜拉欣他们,在她打电话时向她动了手。刘大方知道自己的错误情报,将要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浑身都凛然而动。他咬紧牙关,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去救多丽丝,去阻止阿奇森的y谋。 一下飞机,他就在机场租了一辆车,自己开着去找一个人。那人叫拉利,是刘大方在跳蚤市场认识的。此人是越战退伍军人,在跳蚤市场摆摊,什么都卖。他是刘大方见过的最奇特的人,他什么都会,几乎用“多才多艺”都不能形容。从自制最精美的瓷器,在不锈钢上刻图案,到做各种乐器,包括一流的小提琴、钢琴,再到设计各类轻重武器,他几乎没有一件不能之事。而他最令人惊叹的就是造武器的本事,有一个大学教授看过他造的火箭炮之后惊叫:“这个家伙一个人就能造出原子弹来!” 刘大方来到拉利的住处,见他正在自己的大而乱的车库里,忙着为刚造好的一辆太阳能跑车改装传动系统,使之成为达拉斯地区跑得最快的车。见到刘大方,他神秘地一笑:“我就知道你要找我的,现在,想要那个‘娘们儿’了?”原来,有一次刘大方到他那里选购枪时,拉利说他在越战时就设计出了一种机关枪,可以藏在身上,任何人都看不出来,而一但使用,其威力惊人。当时他要价一万块钱,刘大方没有动心。此时一见刘大方的神色,他就问:“怎么样?钱带来了吗?”刘大方问:“你造好了?”拉利进屋,不多时便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就是一条长蛇似的东西,他称之为‘娘们儿’。他把‘娘们儿’拿出,为刘大方缠在腰上,又把各种复杂机关连接上,更大吹了一番其神奇能力。最后,刘大方把钱交到他手里,他数了一下:“怎么两万?”刘大方一指他在院子里的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我还要你这辆乌龟壳。” 开着那辆“乌龟壳”,刘大方顺着35号州际公路向南而行,直奔威科,易卜拉欣的大本营就在那里的一个牧场上。那里本是一个废弃的农庄,易卜拉欣把它以低价买下,改成了可口可乐公司达拉斯分公司的一个加工厂。在几百英亩的阔大地场上,易卜拉欣用铁丝网围着,建成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王国。里面有各种保安设施,高高的水塔上设有了望哨,大门的左右都有暗藏碉堡。刘大方知道自己再没机会平和地进去,只能硬闯。他把车速开到最大,在大门前的第一道岗想拦住他时,就一枪把他撩倒了。高水塔上的了望哨早把他的到来警示各方位,没到门前,里面已经有机枪扫s出来。 拉利的这辆乌龟壳的特点就是,它在一切关键的部位都有巧妙的装甲。刘大方一加油门,把大门撞开,子弹顿时如急雨泼来。他在车里,用一挺机关枪还击,打掉了两个暗堡,生生冲了进去。终于有两辆大锩车过来,把刘大方的车给夹在中间。刘大方把车上带来的四颗手雷拉着,就跳下了车。一声巨响,那两台大锩车同乌龟壳一起燃烧在熊熊大火中。 这里有三个大仓库,刘大方一个一个地摸进去,都没有人,没有任何动静。但他知道易卜拉欣就在此处,多丽丝肯定也在他的手里。后面有一座巨大的厂房,有两层,如同一座大山耸立着。刘大方快速奔过去,机警地从厕门进入。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他四处一张,端着机关枪,看不到一点活动的东西。他刚想找到一个梯子到上层看看,就有人从机器后面伸出枪来,不一会,从各个角落,埋伏的人纷纷出现,把几十把枪对准了刘大方。他们叫他:“放下枪,举起手来!” 刘大方一看,自己被三十多个人包围着,都是易卜拉欣的手下。他把手中枪扔到地上,慢慢地把两只胳膊抬起。他的动作是那么慢,好象是在举起什么不可能举得动的东西。他把双臂举过肩头的一刹那,加快速度,两手高高地直竖起来。周围的匪徒还不明所以,突然,从刘大方的腰部响起枪声,子弹如梭,飞快地扫s,只一秒钟不到,就把三十多个人打倒在地,而那些人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原来,那就是拉利的“娘们儿”,它是一种自动式机枪,架在腰上,有十二根枪管,可以朝任何一个角度s击。缠在腰上,枪管垂下,它象一根宽皮带一样隐蔽,而一旦牵动机关,枪口立刻跳起,就能极快地扫s,声势骇人。拉利把机关为刘大方装在双臂上,这样,他往上一抬胳膊,就要带动机关,一举打倒围上来的敌人。 扫s足足持续了十几秒,停下来时,硝烟把一切都笼罩住。待烟雾散去,只有刘大方还直直地站着,他的周围死伤狼藉,看上去好不怕人。 头顶上忽然传来易卜拉欣的声音:“放下枪,姓刘的,否则你的情人没命!”刘大方举头一张,见易卜拉欣一手揪着多丽丝,一手把枪口顶在她的头脑,正对着刘大方狞笑,显出赌徒式的绝望。 刘大方本能地要举枪,却又把枪放下,让它滑落在自己的脚下。易卜拉欣又叫:“还有。”刘大方把腰上的“娘们儿”也解下来,一眼不眨地盯着多丽丝,关切地注意到她的脸色因恐惧而发白。易卜拉欣推着多丽丝,一步一步地走下铁梯,来到刘大方跟前。看着地下血r不堪的尸体,易卜拉欣面目更加狞厉,对刘大方尖声道:“好小子,你终于来了。”话音未落,朝刘大方的心脏开了两枪。刘大方应声倒在地上,只轻轻地叫了一声“多丽丝”。 易卜拉欣朝刘大方的尸体踢了一脚,回过头,亲热地搂住了多丽丝的腰,讨好地问她:“怎么样?咱们这就大功告成了吧?”多丽丝把他的手扳开,冲他媚眼一笑,却口气坚定地说:“你我这场功劳是立定了,可是,还没完呢。要等拉迪逊饭店那边把事干成,才算大功告成了呢。”她低下头来,踢了刘大方的尸体一脚,狞笑道:“这个傻瓜,咱们一步一步,终于把他拴进了这个大圈套。狗屎缉毒局,什么国会、总统,这下全都彻底完蛋。再过半个小时,那五个中美洲小丑一死,看谁敢再动我老爸一指头!”易卜拉欣谄媚地说:“阿奇森先生有你这么个女儿,那才是江山稳坐、洪福永享呢。”多丽丝娇笑着打了他一巴掌:“天下马p精,数你第一。走吧,咱们去拉迪逊看看,别让那帮蠢货出了差子,弄个前功尽弃。”易卜拉欣道:“你一手挑选的人马,还会有错?” 两人刚要往外走,忽然谁也不能动了。他们听到了后面拉枪栓的声音,慢慢地,先转过头,再回过身。看到面前的景象,多丽丝瞪大双眼,易卜拉欣的表情更象见了鬼。 刘大方站在他们眼前五米之处,神定气闲,手里端着一挺机关枪,眼里带着异彩,紧紧地盯着多丽丝。他的胸脯中只有被子弹打破的衣服口子,露出里面的一种物质。那是拉利的亲手制品,一种用他自己的配方尼龙制成的防弹背心。刘大方给他的两万块钱,使他非要把这个背心送给他:“算上乌龟壳,你还多给我三千哪,不收这个,你我就没法再交易了。”刘大方就依他,把这个背心穿上,老天有眼,竟然救他一命。 易卜拉欣好象恶梦初醒,怪叫一声,举枪就s。刘大方一梭子子弹,把他的身体打得连翻三个跟头,最后才摔在一台机器上,血r顿成模糊。 刘大方看着多丽丝,多丽比也看着刘大方,两个人都长时间地咬牙,都不说话。刘大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缉毒局的暗探,原来竟是阿奇森的女儿,而所有这一切圈套,又都是以她对刘大方的欺骗为楔机。多么狠毒的女人,多么可怕的情爱。刘大方的手一抖,就要把她打成一个马蜂巢,让这个可怕的灵魂永远从他的眼前消失。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多丽丝忽然双腿一软,痛苦地瘫在地上,眼泪长流。“我该死,”她说,“你杀了我吧。可是,如果你杀了我,就没有人为你们做证,你们就永远不能起诉阿奇森了。” 刘大方气冲脑门,欲待不听她的,可就是下不了手。他喝道:“起来,”把她押了出去,想:“留着她去抓杀手,才是要紧事。”当下就把她用枪口推着,弄到后面的一辆红色雪佛莱赛车前,那正是多丽丝的车。刘大方坐在驾驶位置上,让她坐在旁边,以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持枪对着她的腰眼。一上公路,刘大方就问她:“你是阿奇森的女儿,怎么能混进缉毒局?”多丽丝看着他,幽幽言道:“我是他的私生女。”刘大方反问:“私生女?”顿时想到阿奇森老头睡过的上千个姑娘,没有私生女才应该惊人呢。多丽丝道:“从小我就被隐姓埋名,受着特殊训练,为的就是日后打进缉毒局。” 刘大方听得不能言语,只在心里感慨:“好个阿奇森,用心之险恶,神鬼不能与之争锋。”听着多丽丝讲了她在缉毒局的种种事情,包括与刘大方调情,使刘大方一阵阵恶心,恨不能朝她开上一百枪,方解心头之火。 想到前面拉迪逊饭店的危险局势,他才一压胸中怒火,问:“拉迪逊饭店,你们怎么布置?”把枪在她的腰部一戳。多丽丝咬住嘴唇,半天没有声。刘大方冷静说道:“此时不说,以后你会后悔的。不是吗?”多丽丝终于开口:“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刘大方几乎要笑:“你可是这次行动的总设计师啊?”多丽丝又憋了好久,才恨恨地说了基本情况,原来那里他们埋伏了三伙杀手,分别在饭店的车道旁,总统套间的对面房和会议厅的过道里,具体的方位不能由她来确定,因为职业杀手,自己都有一套工作习惯,不能硬性规定。对此,刘大方也信以为然,就不再追问她了。 车上635号公路要过一道复杂的立交桥,刘大方在大弯道上不得不双手握住方向盘,减速行驶。多丽丝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下打开车门,一头撞了出去。刘大方刚要紧急刹车,忽然从反光镜中看到后面一辆巨型卡车隆隆驶来,那里还敢稍停,一踩油门冲了下去。从反光镜中,清楚地看到多丽丝的身子被大卡车轧成了r饼。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拉迪逊饭店是一座只有五层楼的小型饭店,而且,无论按什么标准,都说不上豪华。也许正因如此,这里才出人意料地成了接待中美洲五国领袖的宾馆。会议开始后,这里的保安本来就极严密,接到刘大方的警报,就更加如临大敌一般,里里外外护得风雨不透了。照说当天就可能发生的暗杀,因此也就没有发生。 在饭店的周围没有什么高层建筑,保安人员搜索那个窥视车道、伺机朝五大领袖开枪的杀手,一连两天而不得。这天刘大方到对面的一个燃料仓库去,本来是去借那家仓库办公室的电话用的,无意中听见经理在训一个小伙子:“连几只油桶都数不清楚,我还要你这个会计干什么?”那个年轻的会计面红耳赤,眼泪都快出来了。刘大方就好奇,问他怎么回事。小会计说:“经理说有一百四十八个油桶,可我数了好几遍,总是一百四十九个。”刘大方想:“做会计的都心细,百多个油桶怎么会数错?”当下就帮他数起来,果然是一百四十九个。这些油桶堆在马路边,正对着拉迪逊饭店的车道。刘大方知道搜查车道杀手而不得的事,此时便心里一动。 他又叫来两个警察,让经理指挥人手把所有的油桶都搬开,来一个乾坤大挪位。果然,搬到第六十六个油桶时,那只大桶突然盖子自动打开,从里面窜出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一只-16冲锋枪,当场打倒了两个人,朝人丛外没命地逃跑。警察在他跃进一辆小汔车之前,乱枪将之击毙。从那只空油桶里,他们发现了特制的氧气设备、观察镜、和一只高性能的瞄准镜狙击步枪。那油桶更是一种特殊钢玻璃做成,从外面看跟别的桶一模一样,从里面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在朝向饭店车道那面更有一个s击孔。 此外,在拉迪逊饭店西侧一英里远地空中,这几天忽然出现了一架电视台★8的采访直升飞机。警方对它一调查,发现那家电视台根本就没有派直升机来采访,立刻将那飞机迫降,结果抓住了第二个想从五国领补袖住房窗口发s火箭的杀手。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过道杀手实际是两个人,他们扮成地毯清洁工,推着吸尘器向五国领导人开会的屋子行进时,被保安人员怀疑。经过一番枪战,三名保安人员重伤,两杀手均被击毙。 刘大方见三路杀手都已去除,那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便向缉毒局的一个负责人告别,要回自己的店里去处理业务,然后,要飞到旧金山去看刚动完手术的焦人为。那缉毒局官员和负责保安的警长对他很客气,认为会议能顺利进行、三路险情尽去,刘大方情报准确、厥功甚伟。两人就在饭店的地下餐厅里设一小宴,跟刘大方喝个告别酒。酒酣之时,那个警长一再对刘大方表? 第 23 部分 欲望文 第 24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贰20使i跷啊a饺司驮诜沟甑牡叵虏吞锷枰恍⊙纾醮蠓胶雀龈姹鹁啤>坪ㄖ保歉鼍ひ辉俣粤醮蠓奖硎拘灰猓凰抢畈煅肪终饣乜纱蠖沉恕a醮蠓讲挥梢汇叮实溃骸澳忝鞘抢畈煅肪值模俊蹦歉鼍さ溃骸笆前 u饫锼淙辉诓祭寂担还槔畈煅饭埽晌颐堑墓婢厥牵坑姓庵种卮蠡疃厩旃芡馕В馇觳拍芄苣谇冢獯危吐值轿颐抢锤涸鹄涎返谋0擦恕!?br / 刘大方心里一凛,想起了什么,问道:“那,科克警长怎么没见?”他知道,科克是李察逊警局最硬的警长,这种活动,是绝对少不了他的。那警官道:“他去佛罗里达渡假去了,上个星期就走了。”刘大方没有再说话,心里开始不安。记得他把自己对科克的怀疑对多丽丝说过,多丽丝说缉毒局调查科克没问题。既然多丽丝就是阿奇森的人,她的话就十有是谎话。他想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又改变了主意。这是非同小可的指控,没有把柄,他怎么能信口开河? 离开拉迪逊饭店后,他的一颗心再也放不下。科克肯定是跟阿奇森集团有牵扯,多丽丝的事,使他现在更相信这一点。他早不渡假晚不渡假,为何在此时去了佛罗里达?刘大方想到那天晚上在阿奇森庄园的所见,感到一种y森森的影子,好象他亲眼看见了科克也在那里。回到自己的“美南第一家”餐馆,他跟当班经理把业务事谈完,又开车到拉迪逊来,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饭店前面的停车场没有空位,他就绕到后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货场,晚上,没有卸货的卡车堆在那里,因而显得空空荡荡,正好停车。大门口只有饭店自己的警卫在把守,刘大方停车,把自己的身份一说,警卫就认出他来,让他进去,开玩笑地说:“我们这里不认身份证,只要是朋友。刚才科克警长进去时,穿着便服,可我们还是认识,他可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刘大方差点叫起来,这份惊讶,非语言能形容。他颤声问:“科克警长?”那警卫道:“是啊,他们的人都在这,他自然也来了。”刘大方把眼朝那巨大的空场里看,一片黑暗,哪里能看到什么东西?刘大方沉声问:“从这里,能进到饭店里吗?”警卫道:“进饭店?当然不能。这里只是一个货场嘛。”刘大方不再跟他说话,把车慢慢地开进去,找一个地方停下。下了车,他朝一个小房子式的建筑物走去。事实上,那是一个通气孔,地窖里的货物排出废气,就从这样的通孔中挥出。刘大方举目一望,见一排排的这样的小房式通气孔有十几个,南北排开。 他一个一个地查看,见每一个小房子的门上都挂着大铜锁,显然经年未曾打开,锁头大都生了锈。查到第九个小房子时,锁同样是紧紧地锁着门,上面的铁锈也是斑斑陆离,从来没有人动过。刘大方刚要走开,却有一个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来,上前,把那扇门拉了一下。门锁销铁g应手而落,原来,早就有人把那门销给撬了开来。 刘大方把门打开,进去,只觉一股潮气扑面而来。里头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一条坡道,很陡,很滑,刘大方必须扶着墙壁才能慢慢地往下去。到了底下,才有昏暗的灯光,照着一包包、一堆堆地货物。他在货物中间的过道里穿行,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了。找到了食品仓位,他顺着一条通道,摸到了一扇门。果然,门已经被撬开,进去,里面就是饭店的地下餐厅的厨房。 此时是晚上十一点,只有楼上的酒吧还开着,地下餐厅已经不营业。厨房里悄无一人,只有中央空调主机的转动声,从上面悠悠传来。刘大方找出去的路,发现所有的门都是锁死的,科克绝不是经门而出。他发现在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红灯一闪一灭,过去,看出那是一架专门用来往上面送菜饭的小电梯。刘大方把电扭按住,一墙上的一扇小铁门哗地开了。那电梯是如此之小,刘大得根本无法钻进一个人去。但他竟然钻了进去,在里面缩成一团,电梯门就关上,感觉到它在一点点升高。 过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小电梯停住了。那扇门打开时,刘大方本来以为会有人守在门口,一看,什么也没有。这里是酒吧的后间,负责调酒配菜的工作室,应该有人在干活。然而一切都是死寂的,好象从来就没有人来过。刘大方跨出小电梯门,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个跟头。那不是东西,是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厨工,胸口上仍在冒着血沫子,死后的脸上带着恐惧的表情。 刘大方听到了外面有人声,知道那是小餐厅,今晚,这里不再对外营业,五国领袖和美国总统要举行一个小型宴会,庆祝协议的最后达成。这样,历时六天的中美洲扫毒高峰会议就圆满结束了。他踮着脚快步过去,看到了一个女服务员的尸体,她显然是进酒吧来调酒的,身边有银盘和高脚酒杯。而在工作间的门口,一个警察靠在门框上,样子象是在沉思,刘大方手轻轻一碰,他的身体就慢慢滑向一边,倒在了地上。显然刚刚死去,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疑惑、不解,好象在问:“这怎么可能呢?” 出了工作间的门,在一条小过道上要拐两个弯,才能看到小餐厅的门口。那里有三个警卫在把门,都是警觉的,全副武装。他知道科克决不是从那个门进去的,但还是奔那边过去,问警卫:“刚才有人进去吗?”警卫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都摇头:“没有。”刘大方说:“我说的是科克警长,有没有见他?”三个人更摇首,其中一个道:“科克警长在佛罗里达休假嘛。”刘大方要进去,却被拦住,就说:“怀特警长让我来的,有事情。”内中的一个警察认识刘大方,知道怀特警长对他的感激,就一摆头,对同伴说:“让他进去吧。” 那个叫怀特的警长正在二道门里亲自带班,见到刘大方,很是惊讶:“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脸色一片慌。刘大方来不及跟他说话,往里面走,看着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前面就是五国领导人和美国总统,还有他们的副手,正在席上说话,大笑。刘大方知道自己不能再上前,就停住,看看上酒端菜的服务人员,没有不正常的特征。整个宴会在友好、轻松中进行,里根总统的幽默使那边的气氛极为热烈。 怀特警长跟上来,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大方刚要说话,忽然注意到一样东西,急忙把怀特一拨拉,朝另一端的墙下奔了过去。那里离五国领袖和总统有四十多米的矩离,是专门的休息间,里面也有警卫人员。见刘大方冲进来,他们吓了一跳,有一个就把枪举了起来。刘大方没有理他,却抬头,看着墙壁上头的那一面空调风窗。事实上,整个大厅的四周墙上部都有这种空调风窗,这一面的风窗之所以引起刘大方的注意,是因为刘大方在怀特说话时,看到了有一个红光在风窗后面一闪。他看看上面,又伏在地上,发现了从上面掉下来的灰尘。 他飞快地往外跑时,才明白了那是什么--瞄准镜发出的红光。他出了餐厅门,转过那条过道,终于发现了顶棚上的一个电工门,它,是半打开着的,刚才刘大方就在它的下面走过,竟没有注意到。没有梯子,杀手是双脚蹬着两边的墙壁上去的。刘大方依样双脚蹬着,飞快地上去,钻进了电工门。 顶棚上是绝对的黑暗,他无法站起,只能在电线和木板条中摸索着爬行。不一会,他的脸面的眼睛就被蜘蛛网糊住,汗水更使眼不开眼了。他知道自己的每一秒耽误,都要造成巨大的灾难。但他不能惊慌失措,必须用全部的心智,才能对付这个杀手。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只有刘大方自己才清楚。 先发现了那一点红光,刘大方才看出了科克的巨大背影。他正伏在那里,用一架火箭筒向宴会厅瞄准。刘大方矩他还有至少十几米,而科克的手已经在动,马上就要发s。刘大方大叫一声,不知自己叫的是什么。科克全身一震,回头,刘大方已经向他扑过来。只一拳,科克就把刘大方打倒。刘大得眼前冒着无数金星,又往上扑。科克的第二拳更重,打在刘大方的下巴上,只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刘大方仰面朝天倒下,觉得自己再不能起来了,可还是挣扎着往起爬。科克大手一扳,把一根小胳膊粗的架电线的木方子撅断,手攥着一截方子,冲上来,照刘大方的头上身上一顿乱打。刘大方头骨破坏,肋条被打断三根,嘴里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科克朝他的身上吐一口唾沫,才去他的位置,重新瞄准。 他先是听到了刘大方的喘息声,然后才看到了难以相信的情形。完全没有力气站起了,刘大方在地上趴着,不知以一种什么样的狠心,竟爬了好几米远。科克只注意到了他疯狂的眼睛,却没有注意他手上的那根木方子。在科克回身,想把刘大方彻底撕碎的一瞬间,刘大方口里喷出一支血箭,一声闷叫,从地上一跃而起。等科克明白过来,那根木方子的尖锐断头就c进了他的肚子,力道惊人,把他穿透,钉在了墙上。 科克警长和几个副手在顶棚上看到的情景,使他们多少年以后回忆起来,仍然能感到那种“瘫痪”。血淋淋的搏斗场面,最后上了全美国各大报的头版。在那幅照片的旁边,<华盛顿邮报>的标题是:“毒枭杀手竟是警长,转危为安竟靠平民”;<芝加哥论坛报>的标题是:“华裔英雄血战不死,五国领袖更坚禁毒”;而<洛杉矶时报>的标题最有意思:“阿奇森身败名裂昨夜自杀,刘大方身裂名胜今晨脱险”。 美国总统对刘大方的抢救给予了特别的关心,用自己的空军一号专机,把他送到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动手术。两个月以后,刘大方可以走动时,总统办公室主任亲自来接他去白宫,在那里,举行了一个仪式,由里根总统把一枚林肯奖章戴到了刘大方的脖子上。那是美国的第二高荣誉,授给一个华裔,更是从来未有之举。 作为感激的表示,缉毒局不仅信守前协议,对刘大方在前阿奇森帝国发展起来的连锁店予以保留,而且为他向西部发展自己的企业也提供了方便。就这样,刘大方在以后的十几年里,发展起了一个横跨北美大陆的托拉斯,以餐馆业为主营,兼营五金、电子、纺织、机械、通讯、以至医院和学校。他的“gy企业集团”在美国<福毕斯>的五百家世界最大企业排名榜上,已经名列第二十一,而刘大方自己的个人资产到了一九九二年底也已达二十亿美元,在美国<富翁>杂志上的世界首富排名榜上名列前十名。 他有了自己的波音767专机,他的豪华游艇可以跟英国女王的相媲美,而他在美国商界和政界的声望更是隆生如朝日,不仅当选为德州参议员,还为共和党人所推举,准备着竞选德州州长。近年来,他的企业还向欧洲发展,事实上,美国国内的事务,现在越来越多地交给焦人为处理,而他自己则乘坐专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象一个真正的国王一样统治着、指挥着自己的金元帝国。 他今年刚好四十岁,尽管多次受重伤,身体却健壮得很,在一次对南非的实地考查中,曾同祖鲁族国王比赛猎象,尽管那一场是比输了,他的身体的反应能力还是他新闻界留下了深刻印象。每天他早晨七点钟准时起床,在保安人员陪同下,沿着湖边跑步。然后就乘坐自己的防弹大轿车,进入达拉斯最高的gy大厦办公,用热线电话同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分公司联系,发布一个又一个决定多少人命运的指令。每天他都要在后半夜一点钟才上床睡觉,从无疲倦感。<华尔街日报>把他描写为美国最有精力的商人。看来他要精力充沛地永远干下去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那天罗斯佩里为女儿举办盛大婚礼,刘大方应邀参加。罗斯佩里是德州亿万富翁,这年正准备竞选美国总统。刘大方和他是多年老友,在商业上两个人已有十几年的合作史,此时,刘大方更出资一千万美元,支持罗斯的竞选。在婚礼后的j尾酒会上,罗斯发表政治演讲,表示一旦他当选为总统,将对美国的税法进行根本的改革。刘大方作为来宾代表,首先登台讲话,对罗斯大加称赞,表示了美国大企业阶层对他的支持。 就在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刘大方想强调自己的观点,就把麦克风抓在手里,准备更大声地驳斥罗斯的一个竞选对手对他的指控。突然,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剧烈颤抖,扔掉了麦克风,他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委顿在地上。他想起来,却开始翻起白眼,不一会,就昏迷过去了。 会场大乱,刘大方的警卫和秘书一大帮人急忙上前,罗斯也慌得不行,亲自电召救护车。专机把他送到休斯顿的林登约乾医院,那是美国第一流的急诊中心。一个庞大的医疗班子迅速工作,对刘大方进行紧急抢救。使主治医生大惑不解的是,他们根本诊断不出他是得了什么病,因而根本无从下手。刘大方的脑电图、心电图、内分泌、以及神经系统,无一不是最正常的,然而,他又打寒战,出大量的汗,浑身抽搐,处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中。从华盛顿又飞来一批医生,都是最有名的疑难病专家,可是,他们也只是瞠目结舌,看着刘大方的奇怪病情,茫然不知怎么办才好。 内中有一个姓黄的医生,是从中国来的访问学者,在一大帮专家们为诊断刘大方而争论不休的时候,他只在一边静静地观察。他给刘大方把脉,观察他的脚底心,注意到他的抽搐时的种种异状。最后,所有的专家都没有什说的了,主治医乔治才问黄医生:“我说黄医生,请问你有什么高见没有?”那口气显然是认为他不可能有什么高见了。不料黄医生道:“我想用针灸疗法,为刘先生把病治好。” 一语甫出,四座皆惊,那些专家们都眼瞪着这个小小个头的访问学者,心说:“你有何德何能,敢如此大言不惭?不是说给他诊出什么病,而竟是开口就说要把他‘治好’,而且,用的是什么?‘针灸疗法’?”当下有几个忍不住的,就吃吃笑了起来。乔治说:“刘先生不是一般的病人,现在,我们是在给一个世界级的大名人看病,所以,黄医生,当你说‘我能治好’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几个字加上极大的职业责任感,不能只是说说而已。”语气很刻薄,意思是要黄医生知难而退,以免怡笑大方。 不料,那个黄医生竟不知进退,说:“我能把他治好。”一脸的有把握的样子。这下可把乔治医生给激怒了,心想:“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到时可怪我不得。”就说:“既然黄医生如此有把握,那就试试你的‘针灸疗法’也可以呀。”把那“针灸疗法”四个字拖得长长的,口气象是在说某种巫术用语一样。乔治医生的心意很明白,反正别人都使尽了自己的拿手好戏,仍不见效,要是黄医生最后一试,把刘大方弄出个好歹来,他们就可以把责任最后统统推在他身上,否则,这一样兴师动众的大会诊,以如此惨败的结局收场,该如何向日夜盯着的公众、尤其是新闻界交代? 当下,在一帮名医的围观下,黄医生开始给刘大方治疗。他拿出自己的一个小箱子,从里面取出十几根针来,其模样之怪诞,为那些世界第一流的医生们所未见。他把长而细的针分别刺进刘大方的两额,双颊下边,四肢的关节处,c得那么深,竟然没有出血,令那些医生更觉得是巫术一类。尤令众人吃惊的,是那些针的末端都接着电线,黄医生把电c头接上时,乔治医生几乎要出口喝止了。 便在此时,奇迹开始出现了。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感声,刘大方的四肢开始活动。他的本来发黑的脸上,先是转白,然后又渐渐转成红晕。有一股热气从他的头顶上缓缓而起,随着气体的挥发,他的身体从僵硬转为柔软,不多时,便听到了他的呼吸平稳下来。一个小时以后,刘大方睁开了眼睛。 整个病房爆发出一片惊呼,乔治医生更把小个子黄医生给抱了起来,大叫道:“我的上帝,你是不可思议的!快告诉我们,你这个奇迹创造者,这个奇迹,你是怎么创造的?”黄医生不好意思地挣脱乔治医生的拥抱,说:“很显然,刘先生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在我国,目前把这种情况称为‘特异功能’。在罗斯佩里先生的家里,他之所以忽然昏迷,乃是因为那里人一种特殊的磁场,这,一般人是无法感知的,而刘先生在接触麦克风的一刹那,强烈地感触到了它的存在。它是那么强有力,刘先生的神经系统无法与之抗拒,才有了这个奇怪的病状。” 众医生听罢,更是目瞪口呆,单这份见识,他们就永远也搞不明白,别说下手来治这个病了。当天晚上,在记者招待会上,乔治医生宣布最后把刘先生治好的消息时,是这样回答一个记者的提问的:“你想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又是怎么医好的吗?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他得的这种病,只有用一个外星人来到了地球,忽然生了病忽然又好了,才能解释明白。” 就在记者招待会乱哄哄地举行的时候,黄医生一个人悄悄溜出,来到刘大方的病房。刘大方正瞪大眼睛,看着天棚。黄医生坐到了他的床边,他还是一动不动,好象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到来。过了好久,他忽然问:“你是从中国来的?”黄医生点头:“是的。”刘大方又问:“大陆?”黄医生道:“当然。我是从松江省来的,家住省城。”刘大方一下子把头掉过来,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过了半天,他轻声问:“你认为我有特异功能?”黄医生扑吃一声笑了:“我是骗那帮老美的,哪能当真?” 刘大方一下子坐起来:“我到底是什么病?”黄医生道:“这正是我现在来此要了解的。”刘大方奇道:“原来你还是没明白?”黄医生说:“我觉得刘先生是一个精神最坚强的人,不然,以你现在的状态,早就应该精神失常甚或性命不保了,哪里还能这样健康地活着?”刘大方不由一抬眉毛:“你是说我的神经有病?”黄医生点点头:“你的中枢神经系统有非同寻常的萎缩现象,而且,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我很奇怪,刘先生以前没有出现这种反应,按说,十年前,甚至更早,你就会有这种突然抽搐、昏迷的现象了。” 刘大方眼盯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小个子医生,问他:“你现在来,想从我这知道什么?”黄医生也同样深刻地看着他,说:“刘先生以前受到过一种特殊超高压电流的打击,那种电流,只有在中国的精神病院,才有使用的可能。我想知道,刘先生何以有过这样的经验,是不是患过精神病?” 刘大方浑身一颤,声音也变了,问:“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黄医生说:“这关系到你的性命。如果刘先生有这样的经验,那就证明了我的判断,我也就有了施治的方法。否则,我是无能为力的。”刘大方失声问道:“你,到底是哪一科的医生,为什么对我的病如此了解?”黄医生说:“我是专攻电疗的。这,目前在国内外都是新学科。不管怎么样,我喜欢这一科。” 刘大方小声道:“你是松江省人,对吗?”黄医生点头,问:“听刘先生的口音,好象也是松江省人,我,不是瞎说吧?”刘大方沉重地点点头:“一点不错,我是在木兰出生的。”黄医生叫了起来:“木兰?离我的老家好近嘛,我是在富锦县长大的啊。”刘大方眼睛闪着一种罕见的光辉,死死地盯着他,好半天再不做声。两个人就那样呆呆地坐着,谁也不动一下。屋子里只有空d的呼吸声,和轻微的空调响。 长长叹了一口气,刘大方深沉地说:“你猜得不错,我是受到过电击,而且,就是在松江省的一个地方。”他几乎就要把那段故事说出来,而且,他是多么想说啊,然而,他把嘴巴闭上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他决不能把这些对任何人说。冲黄医生一点头,他轻声道:“不过,我没有得过精神病。这,就是我所能告诉你的一切。”黄医生还想再问,刘大方摆首:“现在,你去吧。有办法,你就给我治,没有,我也就听天由命了。” 看着黄医生迟疑出去的背影,刘大方脸上的表情骤变。他在思考,显出了极度的痛苦、深刻无比的仇恨。往事如云,一下子又翻滚到心头,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无声地、长长地流淌。多少年来,他把自己的海一样的深仇大恨压在心底,让自己的事业占据全副的身心,为的就是事业早成,有朝一日返回故国,报仇雪恨。一家人的惨死,王朝霞的丧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王栋所。想到那个大仇人,他对刘大方一家,对他的百般迫害,刘大方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又在床上抽搐成一团,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刘大方睁开眼睛,看到黄医生坐在他的床边。小个子医生刚给他做完电疗,已经脸显倦色。刘大方问:“我,还会好吗?”黄医生点首:“会的,只要用我这种方法。”他已经根据刘大方的情况,制定出了一套电疗方案。刘大方把那个方案看完,叹息道:“看来,我就是想不聘你,也不行了。”黄医生也笑:“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经过黄医生一年多的电疗,刘大方基本上好了。按照黄医生的计划,再有半年的持续治疗,就能痊愈了。可是,这时出现了一个问题:黄医生的签证期满,必须回国了。刘大方把这事交给焦人为亲自去办,一个星期以后,就有移民局的一个高级官员驾车亲来,进到gy总部大楼,把一个公文袋交到刘大方手里,换取了刘大方开给移民局训练中心工程的一张支票,共计三百五十万元。 刘大方把黄医生找来,打开那个公文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塑料卡片,递给黄医生:“这是你的了。”黄医生接过那东西,左看右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老天爷,这是--绿卡!”他一步上前,要紧紧握住刘大方的手,表示他的感激之情,刘大方却笑着,摆手让他坐下。“你要是能帮我办成一件事,”刘大方道,“一年之内,我把你办成美国公民。”黄医生不知说什么好了,许久才问:“什么事?” 刘大方站起,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分钟,才开口:“我要你立刻回松江省一趟。”黄医生睁大眼睛,等着刘大方的下文。刘大方又沉思良久,方言道:“帮我联系一下,我准备在松江省搞一个投资,尤其是在木兰县,我要搞一个最大的项目。花多少钱我不在乎,只是决心已下,我要在那里建成全松江省最大的一个工程,可以是水电站,也可以是任何别的东西,只要那里最急需。此事要尽快地办,给你一个月时间,打个来回,你看,能办成吗?” 黄医生顿时激动起来:“刘先生要在家乡投资,这这这太好啦!我我我一定能联系上的。天啊,真没想到,你对家乡建设还是这么关心,对家乡还是这么有感情。”他说到此处,不能再说了,因为刘大方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摆摆手,刘大方让秘书把黄医生送走,秘书把早已买好的机票交给黄医生,后天一早他就可以飞回国了。刘大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远方大片的彩云,泪水流得更多了。 他轻轻叫道:“爸,妈,妹妹,二十多年了,我一天也没有忘记你们,每天,每天我都能梦见你们啊。我的公司叫gy,那是你们三人的名字啊。妈,你临死之前,让我出外闯天下,闯成个大人物,再回老家,为你们报仇。这,儿今天就要开始了。几个月以后,儿就要亲回木兰,找到仇人,把王栋老贼千刀万剐,血祭二老和英妹的不能安生的灵魂。爸,妈,你们就等着儿的好消息吧。” 直到半夜,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第二天,在跟智利新总统会面时,刘大方听说他刚刚访问过中国,忽然对拟议中的铜矿投资没了兴趣,一个劲地打听中国的情况,尤其是对大陆近于狂热的改革开放特别关心。会见结束后,焦人为问:“你真打算回大陆投资?”刘大方反问:“难道你不想?”焦人为说:“我意思是,这,是不是有点太急了点?我想,咱们毕竟还不大了解那边的情况啊。”刘大方叹息道:“老焦啊,你没有了解,我这二十年,可是每天都看<人民日报>的啊。” 一个星期以后,焦人为匆匆来报告:他刚刚接到了中国松江省省长的电话,本月之内,他要亲率一个代表团,来达拉斯gy总部,跟刘大方面商投资事宜。几天以后,黄医生先回来了,一见面先问刘大方的病情,知道一直处于稳定状态,这才放心,遂把自己的此次松江省之行汇报一遍。原来,一听说他从美国带来投资信息,省里的几个主要领导连夜开会,让他在会上给他们介绍情况。知道这个姓刘的美国亿万富翁原来是松江人,众领导无不欢欣。当下就决定,让黄医生先回来表达省领导的谢意,随后,崔省长要带着一大批省里的专家,来美同gy具体商定投资项目细节问题。 两个月以后,崔省长一行三十八人抵达拉斯d/fw国际机场,刘大方亲自去迎接。崔省长对新机场的规模惊叹不已,黄医生告诉他这个机场的主要投资者就是刘大方,省长更是嗟嗟然。进入gy大楼,崔省长对这个比北京国贸中心还大的建筑看了一会,忽有灵感:“能否请刘先生在我们省城建这么个家伙,就叫gy世贸中心?”晚宴时,他就把这个想法跟自己的秘书说了,让他记下来,过两天谈判时不妨一提。 十天以后,崔省长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双方的投资议定书上明确写道:gy集团要投资一亿美元,在松江省建第一条高速公路;在省城则要投一亿一千万,进行两项工程,一是盖一所高级理疗医院,二就是建一座国内规模最大的“gy世界贸易馆”。第三项投资,则是国内独家投资金的纪录了:刘大方要在木兰县建一座松江省最大的水电站,预算为一亿五千万美元。 在崔省长以自己的名义举行的告别宴会上,他正式邀请刘大方访问松江省,激动地说:“刘先生对故土的厚爱,我们永远感激,家乡人民要给你树纪念碑的呀!”刘大方看着崔省长,喉头哽咽,久久说不出话来。等他终于能开口时,热泪先流了出来:“我是要回去。首先,我要回木兰,看看我的老乡亲,老邻居,我要祭奠我的黄土下的亲人!”他的泪水把眼睛糊住,使他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东西,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母亲的面容,她老人家在对他说话:“儿啊,回来啊,回来为我们报仇啊。”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次年五月二十八日,刘大方乘坐自己的波音767专机,从美国达拉斯d/fw国际机场起飞,直飞中国松江省。随行人员有二十人,焦人为则留在达拉斯为代理总裁,为刘大方处理gy集团的日常业务。 阔别二十年,今日终成故国行,刘大方思潮如海,往事一件件在眼前出现,一切都好象是昨天刚发生一样。靠在飞机舷窗边,他看着下面这一大片黄色的土地,又有了那种激动,使他不能自已。飞过弯弯曲曲的辽河时,他命令机长改变航向,降低高度,顺着河流飞了十几分钟,直到他能看到水面上的浪头,和一条条打渔船。他闭上眼睛,清楚地看到了他和王朝霞跳进辽河的那一情景,看到了自己在拍花党的船上的生死搏斗。 按照预定日程,刘大方的专机要直飞木兰,办完那里的事,才能去省城,同省委领导见面。木兰没有飞机场,所以要先在佳木斯降落,那里离木兰只有一百里,刘大方的先遣人员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个车队,可以直驱木兰。一个小时以后,从飞机上看到了佳木斯造纸厂的大烟囱,刘大方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王栋是否还在此地,这些,他要一个人,慢慢地查出。而现在,从感觉上,他已经和自己的仇人同戴一个天,同呼吸一个空气了。 尽管按照新划行政区域,佳木斯不再属于松江省管辖,刘大方的专机抵达时,地市的主要领导十多人还是到机场迎接。刘大方走下舷梯时,只感到头脑一阵晕眩,咬住牙关,要自己在心底镇静。他跟地市领导一一握手,却没有发现王栋的面孔。情绪渐渐松弛下来,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刘大方啊刘大方,二十年来,你的一切苦拼苦熬,还不都是为了今日?一定不要着急,不露声色,才能把仇人攥在手心,完全彻底地清偿血债啊。”想到此节,他顿时精神一振,同领导们谈笑风声,表现出了亿万富豪的风度。 他的美国名字叫查理刘,连黄医生都不知他叫刘大方的,所以这些地市干部们就左一个刘先生,右一个刘查理地叫,希望他能在佳木斯小住两天,让他们一尽地主之谊。刘大方的心早就飞回了木兰,哪里还想再耽搁一分钟,就婉言谢绝了领导们的好意,上了自己的卡迪拉克大轿车,在十五辆车的随从下,向木兰进发了。 木兰县委领导早已得到信息,作好了准备,这天全县几乎是倾城出动,欢迎本县出身的这位神秘的美国大人物。通往佳木斯的大道口上,搭起了松枝牌搂,上书:“巍巍兴安岭起舞迎接海外游子返故里,涛涛松花江歌唱古城英才探亲人”。横批大书:“木兰三十万人民热烈欢迎刘查理先生省亲投资重建家乡”。刘大方远远看到这个阵势,顿时想起自己在木兰上小学时,全县人民载歌载舞接芒果的情形,不禁哑然失笑。 道路两边有无数的围观者,县委领导在彩楼下面迎接刘大方的车队,车队停下,刘大方下来,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一同登车驶向县体育场。那里已经聚集了五六万人,旌旗招展,花束挥舞,刘大方的车队一进场,就有爆竹升空,鼓乐齐鸣。刘大方在县委领导的陪同下登上主席台,便有少先队员给他戴上红领巾,另有一个小女孩向他献上鲜花。遍视台上领导,刘大方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由感叹人事之代谢。 县委书记首先讲话,赞颂刘大方对故乡的深情厚意,投出巨款,建设本省最大的水电站。刘大方站起身,接受了县委送给他的一面巨幅锦旗,然后讲话,眼睛看着远处的青山的轮流,让声音传出老远,震动天地,心里祝祷:“爸,妈,英妹,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对吧,你们一定能听见啊。我现在发誓,此行归来,我要把王栋彻底毁灭,把害你们的仇人全部处理,妈,正象你说的,一个也不饶。我此刻身在此处,就是让你们听到我啊,你们听见了吗?”他的声音发颤了。 会后,县委领导陪同刘大方去县宾馆出席欢迎宴会,车队驶到那座大白楼,那里已经改为县委宾馆。刘大方一眼看到东边的县委大院,青砖瓦房,四棵老榆树,一切都没有变化,好象再看一眼,母亲就会出来倒泔水,妹妹就甩着羊角辫一跳一蹦地出去打酱油,而父亲又会拎着小筐,到大院里的垃圾堆边捡骨头,回家用刀切成粉碎来喂j。他的眼睛湿润,让车队停下,走下车来。大院里的老邻居们早就听说一个美国华商给县里送来一亿五千万美元,此刻,见一列豪华车队在大院门口停下,知道就是那大富翁到了,蜂涌出来,争看胜景。 一见从车里走出的是刘大方,几个老邻居竟一下子认出他来,不由得大叫。全院的人顿时疯狂地上前,一个传一个,喊道:“是他,是刘海国的儿子,他他是刘家的那个小子啊!”两个跟大方妈最要好的老太太,此刻哆嗦着上前,面部神情又奇又惊,对刘大方道:“你你真是海国家的,是大大方?”刘大方跨上一步,抱住她们,眼中滚出烫人的泪,激动地说:“是我,五婶,三姨,我就是大方啊。”听者无不哄动,全院的男女老少见这个昔日的刘家小子,现在坐豪华车,周围有美国保镖,美国秘书小姐,县委领导更是前后开道,为他维持秩序,这份骇然之情达顿时到了沸点。 两个老太太拉着刘大方的手,哭个不住,叫道:“要是你妈活着,该有多好,该有多好啊。”她们自然想起了大方妈带着精神失常的女儿,被赶出大院那天的惨景。刘大方明知王栋早已搬走,自然还是看看王家的那房屋。在人们的簇拥之下,他来到自家原来的门前。那家的住户一个劲让他进屋里坐,他摇着头,只是站在院外,深情地看着,沉沉地想着,让自己的脸上渐渐没有了表情。 临上车时,刘大方回身,再一次看看这生他养他的大院,破败的房屋使他心中难过,于是,转过脸对县委书记说:“我出五十万美元,希望能把这大院重修。”县委书记大喜,表示明天就可以动工。大院里的人听见了,欢声雷动,两个老太太更拉住刘大方,不想让他走了。刘大方跳上大院门口的一个大石墩子上,那是日本时代留下的,本是c日本太阳旗的旗杆座子,小时候,有一次刘大方被小伙伴们按倒在上面,要看他的小“牛子”。此时,他带着国王一样的风度,冲大院里的老邻居们讲话:“大叔大婶,兄弟姐妹们,我家住在这院时,咱们都是好邻居。我爸妈和妹妹都是老实人,从来没有跟谁吵架,我家日子最难的时候,你们也没有嫌弃他们,现在,我代表我爸妈和小妹来看你们,为你们做点好事,报答你们的当年的好心!” 一席话,说得大院的人个个眼睛湿润,女人们更是放出悲声。他们都想起了刘家的不幸遭遇,而自己当年确实什么也没帮,眼下,刘大方却给他们这一番言语,人人都是又羞,又感激,眼望刘大方,无不追思起大方妈爸和刘英英当年的音容笑貌来。看着刘大方的车队离去,大院里的人还久久不散,对刘家一家人的崇敬,由此而达到了高c。 宴会刚罢,刘大方就驱车来到南郊二姨家,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个苞米楼子,二十年来,它依旧丑陋不堪地矗立在那里,给刘大方的印象,就象二十年前那个凄惨的晚上正在眼前发生。二姨已经去世了,那间破草房里,二姨夫正坐在炕上,用一只带豁口的碗,喝着劣等烧酒,而他的唯一的下酒菜就是一只两天前的咸鸭蛋,喝一口酒,在鸭蛋上舔一口,算是尝到了活着的乐趣。猛见有一队大大的轿车在门前停住,他吓了一大跳,酒也醒了,睁着一双布满眼屎的眼睛,看着一个人走下车,进到院来,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 刘大方看到二姨家的这个狼狈相,想起了母亲死前的遭遇,皆是因眼前这个半人半鬼模样的二姨夫将其赶出家门所知,血涌上了脑门,一把将他揪下炕头,恨不得一拳将他打死。他厉声喝问二姨的下落,这才知道她已然去逝,对这个无赖汉的痛恨更是无以复加。二姨夫此时才知道他是谁了,吓得魂飞魂散,大叫饶命。刘大方问明二姨和母亲均葬在一处,就把他扯上自己的汔车,让? 第 24 部分 欲望文 第 25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耸辈胖浪撬耍诺没攴苫晟3蠼腥拿a醮蠓轿拭鞫毯湍盖拙嵩谝淮Γ桶阉渡献约旱你喑担盟缸怕罚急贝笈葑佣础?br / 原来那日大方妈死后,二姨拼死把她的尸体背回,用自己的最后一笔积蓄--卖j蛋得的十块钱,去木器厂买了一副棺材,把姐姐安葬在北大泡子坟地,就在姐夫和英英的坟边。她自己病重不起时,也求恳二姨夫,看在他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在她死后把她葬到姐姐的身边。现在,刘大方来在四座坟前,哭倒在地,连连磕头,直至脑门磕出了血,还不起来,由警卫人员把他拉了起身。 他当即命令把四座坟都挖开,取出殖骨,移葬在不远处的尼姑庵。四座新坟就起在尼姑庵的后院,水泥墓穹,大理梓阍,内有黑色水磨石墓基,外有朱檐金阁y亭,墓前均树有汉白玉志铭牌,上面有刘大方亲笔题字,极表对亲人的刻骨铭心的追思。尼姑庵在文革中被砸烂,此时虽然恢复,有两个被红卫兵强迫还俗的尼姑现在又还了回来,然而庙宇残废,佛像倒塌,满目都是荒草,看上去好不惨然。刘大方当即拨款六十万美元,要县委组织人力把整个尼姑庵里外重修,再造金像,建成本地区最重要的香火寺庙。 把这些都安排好,刘大方明天就要出发去省城了。夜里,他一个人悄悄溜出县委宾馆,来到尼姑庵。在母亲的新坟前面,他跪了下来,轻轻地同她说话。当他伏在母亲的坟上时,真地听到了她的声音。母亲问:“儿啊,你作好准备了?”刘大方说:“是的,妈,我准备了二十年,今天,已经准备好了。”母亲说:“知道你该怎么办了?”刘大方道:“是的,每一步都想好了,妈。”大方妈叹道:“儿啊,你二十年前,多次报仇,每次都失败,这次,你有把握吗?”刘大方答:“妈,儿已经不是当年的流浪儿,儿现在是一个强者,有经济力量,也有政治关系,能把王栋击成齑粉的。”大方妈半晌不语,终于幽幽说道:“听妈说,我的儿,你有出息,听妈的话,到底成了一个大人物。可是,如今咱们家那个大仇人也不是当年的他了,他,也成了大人物啊。你,一切要小心在意啊。” 刘大方同母亲的对话,持续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惊慌失措的保安人员在尼姑庵找到他时,发现刘大方已经伏在母亲的坟上睡着了。 刘大方到达省城,受到自崔省长以下所有省领导的欢迎。下榻在省城最高级的合资饭店古城宾馆里,当晚宴会后,看了一场省杂技团的表演。第二天上午,刘大方同省领导又见面时,开门见山,要谈投资项目的考查问题,崔省长却说:“这个嘛,我们省委早就安排好了,具体事宜,要由主管工交的王副省长跟你们洽商啊。”刘大方问:“王副省长?”崔省长道:“他可是我们的大拿哟,上个月去俄罗斯访问去了,明天就能赶回来了。” 第二天晚上,省工商联举行欢迎刘大方的酒会,省委书记和崔省长陪同刘大方出席。在宴会大厅里,省工商界的五百多人纷纷向刘大方敬酒,颂扬他的爱国爱家乡精神。酒至半酣时,忽然有人进来向崔省长报告:“王副省长回来了。”不一会,就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到崔省长跟前,爽朗地笑,大声说话:“我刚下飞机,秘书就让我快来见一个人,是谁啊?”崔省长就把他领过来,给刘大方介绍:“这就是我们的王副省长,老王啊,这就是咱们的大东家、刚从美国来的刘先生啊。” 刘大方和王副省长双目一交,都是一震。这个王副省长不是别人,正是那王栋。二十年没见面,王栋虽然两鬓斑白,容颜却没有大变,倒显得更健壮,更有朝气,眼中透出精力旺盛的光辉。刘大方虽然面貌有变,王栋却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不知为什么,即使刘大方再老十岁,仍然有那种人的英气,使王栋每见,都为之气短。崔省长见两人如同撞上了鬼一样的表情,大惑不解,问:“哎,你们二位是怎么啦,咋一见面就相住了?” 王栋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才陡地回过神来,想对省长一笑,把自己脸上的表情掩饰下去,然而,他这一笑,觉得自己差点没哭出来,神情更是难看万分。刘大方猛地想起母亲的教导:“小心啊,儿,每一步都要小心。”立刻把脖子一挺,脸朝天上一扬,纵声大笑起来。这一声笑,使整个宴会厅都静了下来,五百多人一齐扭过脸来,人人都是惊慌的神色,不知这突然的、声音奇怪的笑,究竟意味着什么。刘大方感到一千多双眼睛盯着自己,把笑声收住,高举酒杯,向王栋叫道:“太好啦,早知主管工交的是咱们王副省长,我就不是投几亿,而是把我的全部力量都投入进来,一决死战了!来,咱们干一杯!” 全场一片掌声,崔省长更是欢欣鼓舞,想不到王副省长名头那么响,竟能让刘先生一见如故,更添决心。王栋却面如死灰,浑身打着哆嗦,连酒杯都拿不起来了。等他终于举起杯时,手抖得是那么厉害,有一小半的酒洒出来了。崔省长问:“怎么了,老王,你不舒服?”王栋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平时他以“王铁嘴子”著称,在场面大的各种交际关头,总是上下招呼,左右逢圆,一个人抢尽风光。此刻,他仿佛猝猝然遭到雷击,精神纷乱,心智崩散了。他不敢看刘大方的眼睛,无法把刚喝到嘴里的酒咽下去。一口气没上来,他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全场顿时大乱,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掐人中的掐人中,更有人要给王副省长嘴对嘴地呼吸。崔省长比谁都惊讶:“老王这是怎么啦?”他很快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他旅途劳累,一个多月在国外访问,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跑到这里,自然是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二是咋闻从美国来的财神爷一下子给投了好几个亿,乐极生悲,一下子竟然象中了举的范进一样喜昏了头。当下由省长和省委书记亲自张罗,把王栋送上了救护车。 刘大方自始至终,一直不发一语地看着,嘴角带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酒会散后,崔省长和省委书记亲自把刘大方送回古城宾馆,约好明天要来接他,一同游览松花江,这才亲热话别。 刘大方回到自己的总统套间房,脸上带着深思的表情。他对两个保镖说:“今晚我有事要办,你们不用管了,快去睡吧。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来我的房间。”两个保镖喏喏而去。他的秘书玛丽小姐关切地问:“要不要我在你的身边?”刘大方摇头;“你也早点休息去吧,今晚我不要你们任何人。”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他就过去,双手关上那两扇镶金的房门。此时将及夜半,万簌俱寂,只有从极辽远的地方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刘大方把巨大的落地窗帘拉上,从在红木写字台后面,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枪。在他进入境内的几个特殊照顾条款里,就有允许他和他的警卫人员带自己的枪支一项。 那是他心爱的三八警用左枪手枪,可以连发六颗子弹,而且,震感特小,准确性能臻于佳境。他把子弹取出,一颗一颗地擦干净,然后又小心而沉思地放了回去。在把弹槽推上的一瞬,他又改变了主意,把其中的五发子弹取出,只留一颗,咔地一声推上了枪膛。把枪又放回抽屉,他刚刚舒过一口气时,门上就有人轻轻在敲响了。 刘大方在那人又敲第二次的时候,才声音平静地说道:“进来吧。”过了有半分钟的工夫,门一点点打开,露出了一道缝。那个缝隙是如此之小,绝对进不来了个人,可是,那个人就是从那小缝中挤进来了。 刘大方看着王栋,眼睛一眨都不眨。王栋站在那里,几个小时之内,他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竟是弓腰曲背,成了一个不堪一击的糟老头。他嘴巴张了张,想对刘大方说什么,却只能吐出一口无力的气息,眼中充满了恐慌和悲哀。刘大方冷笑一声,点头,王栋才敢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张椅子上坐上,只把p股挨上了三分之一。 沉默了足有两分钟,刘大方才开口:“你还是晚来了一小时。”王栋惊讶地看着刘大方“你…你知道我要来?”刘大方道:“不来,难道我不会去医院宰掉你?这,你当然明白。”王栋嘴巴难看地咧着,又呼了几口气,才能发声:“你…你怎么敢敢杀我?我,我现在是副省长。”刘大方笑了:“可是,我杀的不是副省长,而是一个欠有十几条人命令的凶恶至极的杀人犯啊。”王栋再也无言以对,双手抱住了头。 刘大方冷言问道:“又害了多少人命,你才爬上这副省长的宝座?”王栋看着他,使劲眨着眼,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刘大方鼻子里一哼:“今晚咱们就做个了解,你看怎么样?要不,明天就会兴师动众,全省人民都要知道你的一切罪恶,每人吐一口唾沫就会把你淹死。崔省长吗?没人再想保你,他会第一个在你身上咬一口,把你亲手做成狗r罐头。”王栋舌尖探出了嘴角,象一只半疯狂的动物,呆呆地听刘大方说话,不做一声。 忽然,他扑通一声跪在刘大方面前,竟想隔着桌子去抱刘大方的腿,呜呜哭道:“大方啊,大方啊,我实在有罪,罪该万死,你该杀我,我…我该千刀万剐。可是,现在我不能死啊,我的手上,有一百多个跟外商的合同,省里有上千个顶目是我主管,我一死,对党和人民,会造成多么大的麻烦,给国家会带来多大的损失啊。我不让你饶我,只要你给我半年的时间,让我把所有这些都安排一下,交给合适的人,然后,我会含笑下地狱,去接受阎王爷的正式审判的。” 刘大方的一笑,把王栋吓了一哆嗦。只听刘大方道:“你在杀那个真王栋时,为的是入党做官,以至不惜杀死自己的一家。反右时你出卖了自己最好的同学。批林批孔时近死自己的入党介绍人。这些都是你的革命,你就是这样为党和人民立新功的。为了当官向上爬,没有敌人你发明敌人,每天都制造阶级斗争。学大寨,你把木兰县一亿年才形成的肥沃土地给毁掉,修那些兔子不拉屎的梯田,只为了你从副处级调到正处级。搞‘精神文明建设’,你在佳木斯盖没有地基的凉亭,修没有下水道的柏油路,到处树起半年不到就倒塌的文明街,不到一年就消失了的假公园,可是你不管,只要快,人力、金钱千千万,全都为了那个银样蜡枪头,不到一年,大雨冲垮了柏油路,大风吹走了所有的凉亭,一切的假工程纷纷露馅,什么都没了,可是,你不在乎,因为你清楚得很,一年的时间足够你因为精神文明受到提拔,从副地委书记再升一级了。你的每一级提升,都让天怒神愤,人鬼不饶。现在你又搞新的运动了:党票玩够了,官瘾过足了,开始捞钱了。你一句话就能办一个公司,用国家的名义向外国人借钱,这钱你可以直接享受,可以在国内放高利贷,更可以在国外建起分公司,那可就是你自己的公司了,挣的钱名正言顺地归你所有,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代理人,而从外国人手里借的钱每天都在利滚利,象滚雪球一样滚到谁也还不起,但是你又怕个p?这是国债,还这笔钱的是人民,今年不行有明年,明年不行有后年,祖祖辈辈,永远还下去便了。早晚有一天,人民也不想还了时,那就再来一次闹革命,把帝国主义的资产全没收,管他欠款有多少,现在统统没帐了!” 刘大方说完,屋里一片宁寂。王栋面如死灰,从地上慢慢爬起,呆呆地坐下,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刘大方拉开抽屉,把那只枪取出。灯光打在上面,反出的一亮使王栋喉咙里有声,眼睛更直了。他站起,走向王栋,把枪朝他的头一顶:“你负责一百个项目吗?那至少有一百万个人要遭殃。我不提家仇,单为这一百万人,今晚也要把你干掉。” 王栋的每一根头发都竖立直了,发孔中冒出一丝丝冷气。他的脸上脖子上全都是汗,冰冷如凝。刘大方把枪口在他的头上顶得更紧:“在等你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在这把枪里,我只装了一发子弹。为什么?因为我本不想今晚让你死去。我要让全省全国的人民都知道你是什人,你犯的罪有多么可怕,然后,让你以最耻辱的方式死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为我父母亲,为我的小妹妹,为一切被你害死的人报仇。可是,既然咱们先这样撞上了,既然你要来送死,我只好让命运来安排你了。我现在要朝你的脑袋开枪,但是,只开五枪。不管那枪打中,都是正义的判决。要是第五枪还没响,那就是老天不准,不让你这样死法,我必须按照计划,把你最可怕地处决。”话一说完,他一扣扳机,开了第一枪。 是个死火,他就要搂第二枪。王栋的嘴里忽然“嗬嗬”有声,喊道:“饶命啊,饶命啊,求求你了,看在朝霞的面上,饶我一条狗命吧。今晚是她让我来看你的啊。” 只这一句话,刘大方手里的枪通地掉到了地上,他的身子一摇,也差一点栽倒。嘴巴不听使唤,他费劲地问道:“你、你说什么?”王栋道:“是朝霞,她她她让我来看你的。昨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她她不想来,不敢见你……” 刘大方直感到天旋地转,抓住了椅子背,才能够站稳。“你是说朝霞她她她她还活着?”刘大方嘴里发出的声音,自己听上去好象来自辽远的地方,而他的脑袋里就象打翻了整个世界,一片糊涂。他喃喃道:“她没没有死?”王栋说:“朝霞没有死。那天你们落水之后,基干民兵就下去,在河边把朝霞捞上来了,当时没有找到你,以为你自然是死了。”刘大方一把抓住王栋的领子:“她真地没死?”王栋道:“真的。这是她送给你的,让我捎来。”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刘大方。 刘大方把它接过,是一块真丝手帕。展开,上面绣的是一幅图案:绿色的小海岛上,有一小茅屋,一男一女,看着天上悬着的一弯明月。手帕上没有一个字,但刘大方心中涌现的狂澜,已经把一切疑惑都淹没。他想起了两人在辽河岸边的一番情话,想起了在马车上的那个悲壮的“婚礼”,热泪长流,把手帕打湿。王朝霞当时憧憬的,就是跟刘大方到一个没有人烟,没有这可怕世界的干扰的一个小岛,去过上那田园诗般的生活,只有她和他,加上自己心中的诗情…… 镇静下来,刘大方把手枪拾起,走回大写字台后,慢慢地坐下。他把枪放到桌上,抬头,看着王栋,轻声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怎么会跟你住到一起?” 王栋道:“都是我该死,她救上来之后,我就着她嫁给那个罗政委。她死也不答应,一心想着你。我就说:‘你的大方哥也捞上来了,现在就在一个地方监狱押着,等待着判决。你要是不答应,他是必死无疑,你要是答应呢,没准罗政委还能给说上一句话,把他的死刑给改成个死缓什么的。’她信以为真,为了救你,也就同意了。” 听到王朝霞真地嫁给了那个姓罗的,为的就是给自己一条生机,刘大方欲哭无泪,只是咬住牙关,听着自己的热血在胸内涨涌。他颤声问道:“既然是政委夫人了,怎么她会在这里?”王栋道:“嗨,那个罗政委是四人帮的死党,没过多久,四人帮倒台,他也被抓了起来,判了二十年。结果,进监狱不到两年,就得了癌症,死在了里面。连那个赵秘书也被开除军队,一直在青海什么地方劳改呢。朝霞还好,靠着我多方努力,才没有受到什么牵扯。不久她就转业了,一直跟我们住在一块。大方啊,她再没有嫁人,一直都想着你呢。” 王朝霞没有死,近二十年,一直在孀居中,静静地想着他。刘大方顿时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不真实了,一切都有了另一层意义。瞬时间,他心里如塞满了五味子,酸辣苦甜什么都有。王栋看着他的脸色,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在这里了,忙道:“我想你对朝霞还没忘吧?你该见她一面。她总是哭,梦见你。只要你们能见上一面,我就是死了,此心也了了一愿。”心想,“只要你们一见面,朝霞还会让你杀她的亲生父亲?”就更热切地说:“大方啊,你去见见朝霞吧,然后,你怎么处置我都行,要不,我就自杀,以谢天下,让你的家人在地下安息。看到你和朝霞能团聚,这,是我在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愿望了。你,答应吧,啊?”    刘大方冷笑一声,想:“朝霞能救你一命?做梦!提到朝霞,我更应该把你活剐。不过,留下你的狗头一两天,然后,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比一死更可怕的事情。”想到此处,他长出一口气,说:“好吧,你去吧,回去跟朝霞说,明天晚上,我去见她。” 第二天,是刘大方最忙碌的一天。上午,他上电视台,为晚上的“全省联播节目”录像,向全省两千万人发表讲话。中午,他出席了在古城宾馆举行的记者招待会,把自己的在松江省宏伟的投资建设蓝图展示出来,立刻,他的照片和事迹象雪片一样飞向全国,在各大报各大电视台上得到了头条报道。下午,他和省委书记、省长一同游览,同围观的几十万市民见面。而对他来说,晚上八点钟,他的一项安排最最重要:他要去见王朝霞。想到她已经有三十七岁了,而在他印象里,她还是情窦初开,一脸娇羞,完全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一切都象是一场梦。而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同她相会了。一生遭际,千万复杂,都没有眼下这一行将到来的相会让他激动,更使他害怕。 连续的忙碌,使他身体渐感不适。黄医生几天来一直随在身边,并且,一到省城,他就在自己家里开辟了一间空房,专门给刘大方做电疗。刘大方只做了一次,一直忙下来,竟再没去。刘大方准备晚上见王朝霞之前,一定要做一次电疗,否则身体可要不支。而今天一早他把黄医生打发了出去:省里有一个干部疗养医院,就在省城的东边,松花江的下游。他们也有一个电子理疗的科室,只是没有真正懂行的医生,一直没开展起来。刘大方就把黄医生向崔省长推荐,说他可以帮他们培训几个骨干。黄医生去了两次,老是耽心刘大方的身体,尽量守在他的身边。今天那边又来人请黄医生,刘大方就说:“你去吧,晚上七点,我去你那个兔子窝,再来一次。”他和黄医生在提到那个小小的诊室时,都称之为“兔子窝”。 省干休医院,只有一个姓牛的年轻医生是搞理疗出身,现在跟着黄医生学电疗,倒也有模有样,只是脑筋不大灵光,且又有点不懂装懂的毛病,黄医生想几天之内把他教会,怎么可能?偏偏那姓牛的信心十足,央求黄医生一定再去,这样下个月他就能开业门诊了。弄得黄医生只有苦笑。 到了下午五点钟,黄医生才忙完,得以脱身,牛医生就把他送到江边,来在渡轮码头。那班渡轮溯江而上行走一个小时,才能达到省城的江码头。黄医生刚上船,就出了一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那条渡轮在后边载客,前甲板上却是要装一些大型货物,在都是江北的农民进城贩卖的土产,有猪也有羊,连带着拉农产品的车也要上来的。有一个后生开着拖拉机,后面还拖着了个拖车,车里坐满了进城的姑娘媳妇,顺着水泥跳板开上来时,那后生不知怎么一慌张,把脚下的动作就弄乱了。拖拉机已经上了船,他应该踩住闸才对,而那小伙子竟一脚踩上了油门。在众人的一片惊叫声中,那拖拉机带着拖车就一头扎进了江中。 抢救落水者,一直折腾到六点钟,仍有一大半人给淹没了,天色暗下来,救生人员仍在进行着搜索。渡轮是无法再开了,而这又是今天的最后一班渡轮。黄医生急得如同热锅蚂蚁,看看没有希望及时赶回,他就同牛医生又回到干休医院,给刘大方挂电话,解释原因。可是,刘大方和他的随员都在游览市容,同市民见面,电话竟是没有人接。他又把电话打到省长办公室。崔省长不在,接线员就把他的线给接到了王副省长办公室。 晚上六点四十分,刘大方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便礼服,就一个人开着车离开了饭店。他没让随行人员跟着,因为从黄医生那里电疗完了,他要直接去城内的最幽静的人民公园,在那里,他要同王朝霞见面。这是一次他自己的旧梦重温,是他纯粹的一个人的事情,他不容许任何人的干扰。 “兔子窝”就在松花江边,是一间青砖房。黄医生早已离了婚,仅有的一个小孩也放在住在城内的母亲家里,自从他出国,这间房一直是空着的,因此才让他改成了一间电疗室,专为刘大方一个人看病用。刘大方来到时,从江北那边传来一阵闷雷,眼看就要下雨了。暮色笼罩,小小的“兔子窝”的窗户上透出微弱的灯光。刘大方把车停在门前,感到了内心那种熟悉的不适,知道自己的神经在这样的天气里,更要大大地折磨人了。 门是虚掩着的,他手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屋里昏暗,只点着一盏绿色的小灯泡。刘大方知道这是黄医生的习惯,在他做电疗的时候,要求把外界的刺激因素减到最少,因此,他的诊室要绝对的静,光线要绝对的暗。黄医生正在做疗前准备工作,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见刘大方进来,只朝他轻轻一点头,示意他在那张电疗椅上坐下。 刘大方问:“黄医生,今天能快一点吗?我八点钟还有一个约会的。”黄医生轻轻答应了一声,就沉稳地走过来,帮刘大方把上衣脱下,鞋子解掉,在电疗椅上平衡地半躺下来。把他的双手和双脚都套入金属环,一点点收紧,然后,又把两个金属球塞进刘大方的手中。为了给刘大方减轻治疗痛苦,避免后遗症,黄医生一再对自己的电疗设备进行改造,取消了针灸,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简易电磁感应疗法。每次疗完,刘大方就象刚洗过热水澡一样舒服,再没有那种“过电”的反应。上一次,黄医生说他已经有了办法,下回再理疗时不用四肢的金属环了,只要手中握两个磁球即可。而现在,他又把刘大方套进了环中。刘大方有点奇怪,就问:“我说黄医生,你不是说不用这些手铐脚镣了吗?” 黄医生并不答话,在墙角处忙于弄什么东西。不一会,他直起腰来,转过身,走到刘大方的前面。他拉了一把椅子,在刘大方的对面坐下。这时,刘大方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多用开关。黄医生把开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定定地看着刘大方。刘大方的视线一落在那个开关上,就在心里一动。黄医生以前从未用过这开关,而且,他施行电疗时,从来没有这样的举动,把一个开关放在手中。在他的磁电系统中,用的是一个充电电池,时间是可以自动调节的,一旦到了预定时刻,自己就会断电。这开关分明是交流电所用,他怎么拿到了手里? 想到此节,刘大方才忽然感到,今天的黄医生有种种不对头的地方,他接电线时的手脚是笨拙的,给刘大方安排坐躺着电疗椅时,竟不会调节椅子的角度。以前他让刘大方握住磁力球时,总是左手负极右手正极,而今天刚好反了过来,他好象还不知道。给刘大方扣上四肢的金属环时,他用了那么大的劲,把刘大方的手都给夹住了,仍然不觉。怎么回事?今天这个黄医生竟有如此的不正常?刘大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象遭到了一记痛击,他张大嘴巴,惊恐地叫了一声:“你、你不是黄医生!” 一声冷笑,坐在面前的“黄医生”把一只手抬起,徐徐除下口罩。一点一点,露出了王栋的面孔。 刘大方看得目瞪口呆,那里还能再说出话来?他连起身的意识都没有了,待他想起,猛然跳了一下,要挣出那把电疗椅时,双手和双脚步的金属环扣得那么结实,又哪里能脱出?他通地一声坐回椅子,面色惨白,汗流如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王栋,不知他要使出什么手段来。 王栋脸上带着狞笑,两手抓着那只开关,y恻恻地说:“没想到吧,刘大老板?我怎么成了黄医生?我怎么能到这里来?我又怎么会用这一手?让我一点点给你道来,让你死而无憾。怎么说呢?一见到你,我就给吓得半死了,为什么?因为你知我知,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次较量,当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没有半点余地。所以,那晚上在酒会上我一昏倒,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时,就开始在打主意了:这一次你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兴师动众地回来报仇了,我可是说没有机会了,可是,我不甘心。想我王栋,纵横四十年,以血谋权以权谋私,被我整死整疯整垮的人无计其数,今天,在你小子手上完蛋,我怎么能死心? “就这么一找,还真给我发现了一个机会。什么机会?那天陪我上医院的,除了别人,还有一个你自己带来的黄医生。这个黄医生我是听说的,专门治疗神经性疾病的,而且,是用一种稀奇古怪的电疗法。我就想啊:哎,这个刘大方不带别的医生,专门带这么个黄医生,说明什么?说明他每天都要有人给他治病,神经性的病,而且,是用什么?用电!这,对我王栋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一个机会,绝好的机会! “于是,我当天夜里就去冒险了,我去找你,为什么?就是要争取时间,让你在几天之内不对我发动进攻,这样,我就有了反攻的本钱了。天啊,那天晚上,我是冒了多大险啊,现在想来还要有点后怕。你本来应该杀了我的,可是你没有。因为,我算定了,只要我打出朝霞这张牌,你就得先放我一条路,给我那几天的时间。不要多,我只要那么一点点时间,把黄医生那一套学出个样来,尽管照葫芦画瓢,可是,只要有那么一点意思,我就大功告成了。 “结果怎么样?你上了我的当,给了我时间。我呢,就马上让省干休医院的人找黄医生,跟他学电疗。他教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学着,可是,我在里间,他又怎么能注意到?本来,我还想再学两天,再朝你下手的,可是,今天,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机会:黄医生去江北回不来了,打电话找你找不着,竟把电话打到了我那里。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来到这里,把一切都给你预备好了,就等着你来个自投罗网。现在,你不就来了吗?”说完,贼声怪气地笑了起来。 刘大方平静地问:“王朝霞的事,也是你瞎编的吗?” 王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她的事,我到是一句也没撒谎,而且,她现在就在人民公园等着你呢,跟你一样,梦想着七七相会呢。可是,只要我王栋在一天,你们这牛郎织女就永远也会不到一块。难道,这,你们到现在还不承认吗?”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 刘大方更加平静地问:“你打算怎么害死我?”王栋把手里的开关往上一举:“瞧见了吗?就用这个,多么可爱的小宝宝。黄医生不是用三十六伏的直流电给你治病吗?我把处方给你稍微改了改,用二百二十伏的交流电,就在这,在我手上,只要这个小小的开关一动,你就受用无穷了。”他脸上的狞笑变成了鬼一样的图案。 刘大方道:“我是美国的州参议员,美国总统是我的好友,还有,我的随员知道我在何地,他们里,有几个在美国就是秘密警探出身,现在,你杀了我,他们所有这些人,都要找你算帐,恐怕,你下一辈子就躲无处躲了。” 王栋尖声笑了起来:“你是世界级大人物,这我承认,而且,表示佩服,可是,对我王栋来说,你永远是刘海国家那个不争气的穷小子,对付你,我最有办法了。你的人有势力,朋友多,可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们都知道你来了这里,可是,又有谁知道我王栋到了这里?这,才是关键的关键哪。小子,你尽管是亿万富翁了,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可是,共产党阶级斗争的本事,你还是半点也没学会啊。” 刘大方说:“我投资金几亿,项目正在洽商中,你下这毒手,让一切都乱了套,那才是自己给自己设计死路。”王栋哼了一声:“项目,乱套?那又关我p事?什么项目,什么投资?只要我王栋能稳坐此位,全国的投资都被撒走,又能损我哪一根汗毛?告诉你,非洲饿死一百万人,也没有我的牙疼重要。全中国都破了产,也不碍我的一根筋疼,只要我能多嫌上一百块。谁多给我五十块钱,我就向他山呼万岁。你以为我是谁?我是王栋,明白了吧?死到临头,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人,可笑啊可笑。” 刘大方脸色雪白,闭着嘴,再也不说一句话。他骂自己糊涂,恨王栋险恶,更在心里怀念王朝霞,此刻,她正在望眼欲穿地等着他,而他,则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眼望棚顶,嘴里祝祷:“妈,爸,小英妹,我太无能,关键时候,竟遭如此暗算,再不能给你们报仇。让我死后,化作厉鬼,生嚼此獠!” 话音未落地,王栋骂道:“你们一家子都是笨蛋,装神弄鬼地又顶p用?你现在倒该恨自己投错了胎,向阎王爷多磕两个响头,但愿来世投到象我王栋这样的人家来,眼珠子一转,就能升官,放一个响p,就能杀人,那才能出门有人抬轿,睡觉有人铺床。象你们这样的蠢货,还是别跟你老爷爷我斗了,赶快给我见鬼去吧!” 说着话,他把手里的电开关一合,刘大方全身就猛地一跳,然后,四肢抽动不已,脸上出现了可怕的表情。只有处于最大的折磨,受着剧烈疼痛的人,才会有那样的表情。他眼瞪着王栋,发出痛苦的叫唤。王栋毫不放松,把电闸紧紧地压着,眼看着刘大方在扭曲,在激烈动弹,他的手足都成了疯狂的动物,在各自尖叫、号哭,而他的身体如同热锅里的活鱼,在没命地蹦达,想跳到天上,又被手上的金属环无情地拉下。在最可怕的人类所能经受的痛苦中,他足足折腾了五分钟四十秒,才最后一点点瘫软甭来,浑身冒着青烟,再也不能动弹。 王栋见他已经死透,才把电开关打开。上前,飞快地把刘大方从椅子上解下,把他的尸体装进一条早已备好的麻袋。此时,外面大雨如注,雷声加在闪电之中,声动百里。他把麻袋一背,快步跑上了江堤。此时夜黑如墨,水雾弥天,哪里又有半个人影?王栋把那麻袋一使劲就扔进了江里,竟听不到半点声音,就见那一团浪头把它一下子卷走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晚上十点钟,那条耽搁了的渡轮才冒雨开航。依着牛医生,今天晚上黄医生就不要回去了,住在他们干休医院,一是能避避风雨,二是也能多给他指点一下电疗方面的技术。但是黄医生惦记着刘大方的身体,知道他这几天已开始不适,需要马上进行一个疗程了,哪里还想再耽搁一分钟?急急忙忙跳上渡轮,朝送到水边的牛医生挥了挥手,就消失在潆潆水雾中了。 牛医生撑着雨伞,眼看着黄医生坐船没影了,心里想:“他就凭着这么一点电疗本事,成了一个美国大老板的御医,拿到了美国绿卡,享不尽的富贵荣华。那个大老板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听说是个中国人,什么时候我能见他一面,说不定也能交上好运,挣上个出国的机会。”越想越是神往,看自己三十多岁,连娶亲的金子、房子都没有,不禁更对人生充满了怅惘,下定决心,过几天一定再要黄医生来教他,尽快把他的本事学会,好去见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大老板。 正要返身回去,忽见有一样东西不知何时顺着浪头漂过来,冲到了岸边,就在他的脚下一起一伏地,把牛医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他用手电筒照着,看出那是一个麻袋包,里面不知装的何物,便蹲下身,探出手去,想把它拖上岸。那麻袋包沉重得很,一拖,竟没有拖得动。此时正好有两个码头工人从跳板上下来,见状,就过来帮着他拖。三人合力,方把麻包拉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打开,就看见了一具尸体。三个人同声惊叫起来。那两个工人掉头就要跑,牛医生一把将他们扯回:“别慌,是你们杀的人吗?”那两人拼命地摇首,牛医生说:“这不就结了,既然我们没杀人,怕什么?来,你们帮我一个忙,把这个死人抬到那边我们医院里去,咱们再打电话报案。” 一个钟头以后,江北区公安局的人就来了,还带来一个法医。向办案人员作完证词,牛医生就去另一间屋子,看那个法医对尸体作检查。那法医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今天是他走上工作岗位以来接的第一个案子,急于露一手给领导看看。可是,他反来复去的把尸体查了个遍,竟查不出死因来,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见牛医生进来,他的脸上就有了同行是冤家的表情,不想搭理他。可是,最后他终于投降了,问牛医生:“这家伙是什么人,有线索没有?”牛医生说:“不知道,他的口袋干干净净的,就是有身份证,也早让江水给冲走了。怎么样,死因搞明白了吗?” 法医差点哭出来:“他妈的,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是搞不懂了。说是淹死的吧,肚子里又没水。说是让人掐死的吧,脖子上又没印。说是钝器打死的吧,脑袋可是好好的,连个破皮都没有。他总不是自杀的,然后自个钻进麻袋里,再把麻袋嘴扎上的吧?他乃乃的,这下子我可栽了。” 牛医生上前,看了那尸体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多时,办案的头儿进来了,听完年轻法医的汇报,倒没有怪他,说:“唉,你这是头一回办案嘛,经验不多,当然要棘手一些了。不要紧,明天咱们再把老头子叫来,你们两个一块,就在这里把尸体剖了,定能查出死因来。这边,我刚刚跟院领导说好了,他们表示要积极合作的,提供一切方便。好了,天晚了,明天再说吧。先把这尸体送进太平间去吧。”牛医生就帮忙,把这神秘的尸体推进了干休医院的太平间。 睡到后半夜,牛医生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想着那具尸体。真地没法看出死因吗?他好奇得要死,一点一滴地想着那尸身上的细节。在推他进太平间的时候,牛医生注意到了一个现象:死人的两只脚的脚心上,各有一个青痣。但是,那真地是痣吗?牛医生忽然想起黄医生的话来:“直流电也能打死人的,只不过跟交流电不一样,它没有任何症状,而交流电打死人,会把脚底板烧穿的。”牛医生一下子坐了起来,兴奋得差点要叫:“那死者脚底的青痣,会不会就是给电烧穿的呢?会的,一定就是这样的。老天爷,我怎么这么笨,他…他明明是让电打死的啊,交流电……”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蹦到了地上,来回走动,脑筋飞快地转着:“哈,他们一帮人忙了半天,连个怎么死的都没查明白,可见都是笨蛋。我只在床上这么一推理,就把这案子给破了一半。”想象着明天见到那些办案的人来,他一语道破天机,使人无不色变 第 25 部分 欲望文 第 26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在床上这么一推理,就把这案子给破了一半。”想象着明天见到那些办案的人来,他一语道破天机,使人无不色变的情形,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刚把一条腿跨上床,要接茬睡下去,他的动作又停止了。他想:“光是这么推断怎么行?我何不趁此时,去把那个尸体亲自检查一遍?”这样一想,他就慢慢地又滑下床来。 作为光g,他一直住在医院里,是半个值夜班的身份,自然有太平间的钥匙。越想自己的判断越有道理,他更心意已决,带着一不做二不休的神情,就悄悄地往太平间摸去。 太平间在医院的后面,是一座水磨青砖砌成的平房,年代久远,青砖已然变成了黑色。在太平间的房顶上,长着密密的蒿草,而房子的周围有十几棵百年榆树,夜深时刻,散发出一种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亘古的气息。在太平间和前面病房之间,有一条片石铺成的小路,路的两边布满了青苔。牛医生白天走这条路都战战兢兢,生怕摔倒,此时,打着手电,在黑暗制造的冷凝气氛里行走,他更有脚下打滑、随时都要倒地不起的感觉。 门上的铁锁很重,而且,总是要开半天才能打开。这是所有太平间的共同神秘:不管是新还是旧,这里的锁都永远不能一下子打开。他把门拴取下,吱吱呀呀,将门拉开了。有一股尸体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尽管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打了个喷嚏。那轻轻的一声,竟在远处引起了回音,显出此时的绝对寂静。 里面也是杂芜破败,有一种生命无法到达的景象。墙壁是粗劣而畸形怪样的,因为建筑物本身的老旧,不仅长出长寿的草,而且有经年不死的壁虎贴在其上,偶尔动一下,就永远也不再动了。这里解放前就是一家俄国医院了,解放后,一直荒弃着,直到打倒四人帮以后才开辟为省直干部的疗养性医院。这两年,为了自己养自己,医院也向当地群众开放,这样才有了大量的病人,死人也才多了起来,才设置了这专门的太平房。 共有三排架子,是粗夯的木头做的,上面躺着这个星期以来处置的尸体,计有七具。牛医生记得其中一个病人,是患肝癌的,临死时忽然拉住他的手,要求无论如何不要在他死后送他进太平间,牛医生问他为什么,他用最可怕的声音说:“我怕啊。”而现在,他就躺在靠近门口的第一排架子上,面目平和,进入了绝对的无忧无虑之境。 那个电死的人躺在最尽头,因为只有那里还有一个独立的位置,法医坚持把它放在此处,以免同别的搞混。明天他要早早来查验的,还要把他的老师请来。牛医生此时竟有点恶作剧的心情,想:“看我明早把结果向他们一摆,他那师傅不抽他的嘴巴?”到了尸体跟前,用手电一照,确定没错,就把它拉住一条胳膊,往身上一搭,再一耸劲,就背到了后背上。死人之沉,牛医生此时才有体会,以前都是跟别人合抬,自己独自负重还是头一次。而且,这个死者个子比他要高,不一会就觉得往下滑,尸身的两脚就拖到了地上。 背进他的工作室,牛医生已经满头大汗,喘得真象一头牛了。把尸身放在平台面上,他坐在旁边,点燃一支烟,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把眼睛在烟雾中半眯着,打量这个莫名其妙被电打死的人。见此人四十多岁,面目有一种智者的棱角,即使死后,也有对人生探索不已的表情。牛医生伸出手,把他的眼皮拨开,从里面竟放出一条精光,吓得他赶快放手,心不由得怦怦直跳,想:“这家伙好厉害,比活人还有精神头。” 把死者的衣服脱光,他一寸一寸地检视那尸身上的皮r,连其y部的最小的一角都不放过。就是在那里,g丸的下面表皮上,他发现了新的电击证据:十六个绿色的j眼形状的斑点。而在死者的腋窝下面,在浓浓的黑毛中,他又找到了更大的烧焦的印子。至于脚心上的那两个印子,跟他所想的不仅相吻合,且比原想的更深,更明白无误地表明了电流的强烈。死者断气少说也有六七个小时了,然而,却没有一点僵硬的迹象,反倒是越来越软,好象再过一会就可以象纸一样折起来了。这,更是强电穿心而死的一个重要症状。 把这一切发现都记下来,便把尸身重新整理好,要背之回太平间去。忽地,他又顿住了手,想:“我这理论再厉害,毕竟只是理论,明天他们要是见机快的,被我说服便罢,要是说服不了,那我不是又栽一个根头?”思来想去,觉得要是黄医生在这儿就好了,他会提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甚至可以当场进行试验,保管让那帮木瓜一个个心服口服。 “试验”这两个字让他的心怦然一动。便想:“这里既然什么都有了,我也学会了几手,明天,我何不自己给他们表演一番?”一思及此,顿时更加兴奋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更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主意,不仅反把公安局的人给震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以后还可是向黄医生显示自己的本事。这一下,他的睡意更没了,开始飞快地做笔记,为明天的试验作准备。 忙到后半夜三点钟左右,他把笔放下,看着这一具尸体发呆。写来写去,他还是心里有空虚感,对明天的试验竟一点把握也没有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或者,观点是没错的,是自己的试验能力不行?想到此处,他的脑筋里有闪出了一个念头:“既然如此,我何不现在就给他来个试验,练习一番,这样,观点是对是错,不就能证明了吗?而且,明天试验,也就下手精熟了吗?” 说干就干,他恨自己一开始怎么样没想到这个好主意,浪费了好几个小时。当下,他再不犹豫,把自己的电疗室打开,将尸体背了进去。放到架铺上,他就把自己那套电疗设备打开,进行组配。黄医生的设备是他自己设计,在美国制造的,有精致巧妙之功效,相比之下,牛医生的这套东西既复杂又不实用。那是用原有的理疗器材改装的,加上心电室的人支援的几套设备,终于形成了这套电疗机,占据了整整一间屋子,花花绿绿的电线更是织蛛网一样布满四壁。 他把尸体放在床架上,那是手术床改造而成,自然没有黄医生的床椅灵活好用。必须用手搬开上下两个螺杆,才能调整角度。他让尸体在床上呈半月形状,这样才好更多角度地观察、测定。在死者头顶罩上一个金属环,两只脚则套进两个膣状的瓷碗里,内中更有一个金属接触点。他的试验根据就是在通上交流电以后,人体作为电导体本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可以从表面就看,更可以用他的一套老式分解仪来分析。黄医生帮他做的一项重要改革,就是用两个磁力球代替了手环,这样,使测试来得更方便,也更准确。黄医生说过,它的理疗方法是用直流电,而设备却可是是交直两用的。 那两个磁力球一红一黑,红的是正极,黑的是负极。牛医生不知道死者触电时,正负极的走向是否可以看出来。他反来复去,在尸身上的各个部位观察,什么端倪也没有,便想:“反正只是死r一块了,正极抑或负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它能出现触电的症状,而这又跟现有的症状相吻合,我的目的不就达到了?”想及此处,便不再犹豫,把红球塞进死者的左手,黑球则塞外进其右手,又用胶布把球在手上固定,以免通电时滑落下来。 把尸身上的各种接线都装好,他才调整那个变电器。黄医生送给他的这个变电器,是从美国带来的,可以把三百三、二百二、一百一十伏的交流电,很顺利地转为直流电,同时,用一个变压电阻,就可以调整出十二伏到上万伏不等的电压来。当下,牛医生把变电开关拨到“交流”的位置上,红灯顿时闪亮起来。 他坐在尸体的旁边,一点一点给电流加压,同时,把眼睛凑到尸身前,近近地看着各个接触点上的反应。使他颇为意外的是,几分钟过去了,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按照他的推想,在手足等几个关键部位,其码要出现电击穿的痕迹,至少,应该有几个斑点出现的。“难道,是我的推理错了?”他想,心下紧张起来,就低头,再调整开关,把电压加到了紧三百伏。“要是再没有电击现象出现,我就不姓牛了,”他发狠地想,因为这个电压,就是施到石头上也会给烧出窟窿来了。他只顾埋头加压,没有再看尸体上的反应。过了好一会,他才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动静。抬头,看一眼那具尸体,他一下子把嘴巴张到了最大口径,再也合不拢了。 表面上看,那尸体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这正是它的令人惊怖之处,因为,牛医生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它竟然短了一截。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大个子死人放在床架上时,他的两只脚是伸出床头的,必须把它的头往上拉,窝一下,才把把双脚放上来。而现在,无声无息之间,尸体的头和脚都在床上了,还各让出半尺的矩离,一下子,整个尸体竟缩短了一尺。    牛医生木头一样坐在那里,看着尸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了。他从没想到,在通电以后,一具尸体会有这样的变化,不是跟他的预想有出入,而是绝对相反的了。 他知道自己的试验弄得路子不对,再过一会,就是一塌糊涂了,便要把电源切断。然而,他的目光突然大变,盯盯地对着那尸身,因极度的惊讶而倒吸了一口气,再也不能动弹了。此时,只见那尸体不仅在缩短,而且在改变颜色,由青白变成了紫灰,而且,它还在一点一点改变形状,手足在激烈地抖动,四肢在弯曲,脸上的整个五官结构也在发生异动。 即使是医生,姓牛的也被眼前的症状吓懵了,一双眼睛比死人的还发直,本待要切断电的手,更是完全忘了动作。在这几分钟的时间内,那具尸体已经缩短了三尺有余,手和脚都完全变形,两只大手抽得比j爪还小,更比j爪难看,而脚掌虽然还有人形,也象鸭蹼一样令人不能正视了。四肢的变化同样不可思议,腿几乎没有了,两只怪脚看上去就跟身子直接连在一起,胳膊倒还象常人一样长短,却干缩成两根可怕的肢体,象是两根随地拾起的枯枝。在牛医生终于如梦惊醒,要去断电时,一个一米八十的尸体,已经缩短为不到八十公分的侏儒,而且,是他所见过的最丑陋的侏儒。 在切断电流的同时,牛医生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在动。那只还带磁电线的手,j爪一样,轻轻地,然而明确无误地,在牛医生的脸上一拂。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牛医生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脸,他现在看到了自己恶梦中也不会看到的东西。 那张死人脸上,五官已经挤到一块,除了眼睛还能看出是人眼,其余各处都以各种几何形状在抽动,原来方面直鼻的风采,此时只剩下一团r瘤,好象除了大堆的皱纹一样的皮,什么都没有。而那皱皮又是黑乎乎的,使人不能相信曾几何时,这还是一张人的面孔。 可是,就是这张面孔,现在在动,在极力作出人的表情。那双眼睛竟然睁开了,眼珠子分明在左右转着,而且,停在了一个地方,正对着牛医生的方向。牛医生已经半死了,无法动一下。死尸却是每个手指都在活动,脚趾也发出了摩擦声。事实上,死人正在一下一下起来,不一会,就坐直了身子,转动着他那可怕的脑袋,在看周围的一切。 可怜的牛医生哪里知道,在中了王栋的电击时,刘大方体内早已形成的电磁感应带,使他的心脏停止,呼吸不再。王栋以他的右手接正极,左手接负极,在长时间高电流下,即使刘大方体内已有自己的电场,仍然不敌交流电的致命力量。牛医生胡乱接电,把正负极刚好来了大相反,这样,在强电流输入时,在刘大方体内自然就形成一个新的磁场,其方向和运力同以前均相反,刚好把原来的磁力抵偿。两股磁力感应,使刘大方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击力,比之任何强心器所发之力,它都更胜了一筹。在这种难以重复的奇力摧动下,他的心肌猝动,先有机械活力,继而终于泵出血浆,输通全身,因而竟然使他“活”了过来。 只是这一y一阳两股磁力,在他的体内互相作用,激发出无法消耗的y阳之极,以一种强劲,吸附所有正统的气脉,血浆为之分解,筋络为之盘结,骨骼为之畸形,体y为之弥漫,从而变形体,皱皮肤,缩五官,把一个正常人的身子,变成了一副畸形的皮囊,其造型之异样,为世间所仅见。 就是这样一个小怪物,忽然,发出了一个声音。那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动静,象鸟叫,更象一种木石之响。显然,他已然没有语言能力,然而,他又想表达自己,想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而这又是什么地方。他,竟想知道人的事情。 牛医生被小怪物这一声,猛地惊醒。他大吼一声,跳了起来,抱头就往外跑,直是跟见了最可怕的人间活鬼一样。远远地,在过道里,还能听见牛医生的嚎叫。 小怪物眼见他跑出,更是茫然不知所为。他用自己的头脑想了一会,什么也想不出,便放弃了努力。一用力,他就蹦下床来。手里还有磁球,脚上身上还有各种线索。他就用自己的小小的手爪,把胶布撕开,把线头扯掉。然后,迈动着自己的两只短脚,一摇一晃,朝门口跑过去。到了门边,他不知道如何把它打开。撞不开,他才伸手去够门拉手,要蹦高两回,才抓住了拉手。费了好大劲,他终于把拉手拧动了,门一下子开了,把他给闪到了外面,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疼得哇哇大哭,怪声震惊了空空的房宇,连夜鸟也给在房檐下惊得飞起来。他又爬起,跑到了走廊的尽头,那边的大门是开着的他没有再费力气,一下子就冲到了外面的夜幕之中。 第一班渡轮是早晨五点钟开航,此时,天还没亮,只有远远的东北地平线上,露出y晦的象征着黎明的反光。那渡工把缆绳解开,让船滑离码头跳板时,忽见有一个黑球一样的东西滚了过来,一下子跃上了渡轮。他再一看,却又倏乎不见了,揉揉眼睛,他以为自己看花了,骂了一声,也就作罢,心想:“以后上早班可他妈地不能喝酒了,弄不好,眼花头昏再掉进江里。” 船上行到对岸的省城码头,两个赶早菜市的农民小心地把手扶拖拉机开下船去,上面装着五大筐韭菜,一直来到育英街的那个省城最大的农贸市场。此时刚好是早上六点半钟,广播里播送着<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对面省委大院的老太太们已经做完早间“健美c”,三三两两地过来买菜来了,讨价还价,一时间便有了热闹气氛。 有一个老太太最是有意思,她只要买一斤韭菜,却把地上摆着的十几捆韭菜都打开了,挑来捡去,嘴里还用各种新名词来指责那两个菜农,什么“以次充好”啦,什么“种地不用交税”啦,什么“卖韭菜也能卖出个万元户”啦,还有什么“农村包围城市”啦,说得那两个菜农火起,就跟那老太太吵了起来,给多少钱也不卖了。那老太太就把市场管理员找来,管理员就问:“为什么欺行霸市?”菜农说:“这老太太把俺这点韭菜都给拨拉熟了,还能卖吗?”市场管理员道:“怕拨拉?怕拨拉说明你菜里有鬼。”当下就命令两个菜农把五筐韭菜都倒出,他要好好查一查。两个菜农叫苦不迭,可又有什么办法?只好一筐一筐地把韭菜全都折出来,一下子,引来不少看热闹的,老太太居多,也有大姑娘小媳妇。 折到第四筐时,两个菜农刚把筐放倒,就有一个球形的东西,滴溜溜从筐里翻出,同几捆韭菜一起滚得老远。那几捆韭菜止住了,它还兀自收止不住,直滚到一个抱孩子的保姆的脚面上,才算有了靠头,嘎然停住。那个小保姆早吓得哇哇叫起来。此时天光大亮,红日辉煌,把众人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照个透彻。只见这是一个不到八十公分高的生物,说他是人,却哪有人的模样?两臂象是蟹脚,两脚却如同鱼鳍,前j胸后罗锅,一颗脑袋显得奇大,脸上的表情却是因五官错位而十分滑稽,更显怕人。他朝众人吱吱呀呀地叫着,不会说话,却想把自己的什么意思说明白,这时候,他的无形的鼻子,扭曲的嘴,还有他的畸形的眼睛,都达到了最骇人的丑陋,众人大叫一着,一哄而退,远远地把他围住,却是再也不敢上前了。 市场管理员也吓得够呛,比谁退得都快,而且,在停下时,还做出拔足欲逃的姿态,随时都准备头一个逃跑。看看小怪物只是干叫两声,并没有什么异动,他才放下心来,干咳两声,一是让自己镇定,二是给自己刚才的失态作掩饰。把小怪物仔细打量了一遍,他冲那两个菜农一声冷笑:“好啊,你们干的好事。”那两个菜农早就被这小怪物吓傻了,他们自认没见过世面,可是,连见过世面的城里人都目瞪口呆,他们又怎能不口呆目瞪,尤其是这怪物竟是从他们的筐里钻出,真真是他妈的奇哉怪也。“俺俺们可不知道这是啥事呀……”两个菜农同声大叫。市场管理员笑得更冷了:“你们当然不知道了,要是知道,也不能把这小玩物藏在筐里头,更不能鬼鬼崇崇,连碰你们那筐一下都不让碰了。” 两个菜农面色灰灰,问:“魏管理员,你你这是啥意思嘛?”魏管理员狰狞一笑:“啥意思?你们这是当完婊子装处女,吃完猪r装和尚:明摆着的,你们是在干走私的行当,还他妈的见天地跑这卖菜,竟瞒过了你魏大爷我的法眼。”两菜农大叫冤枉:“俺们走私?走的啥私?”魏管理员一指那小怪物:“啥私?你们在倒腾贩卖宠物。”转来头来,对众人说:“各位都知道,最近北京上海兴起了宠物热,什么动物长得怪就养什么,三条腿的狗、一只眼的猫,要多值钱有多值钱。咱这地方也有不少人赶这个时髦,说是学美国人的哩。这样一来,一些不法分子就蠢蠢欲动啦,城里乡下,到处寻找,偷j摸狗,什么事不干?”把头又掉向那两个菜农:“说,这个小怪物你们从哪弄来,要卖给什么人,出了多少钱?是不是卖给美国人的?听说省城这两天可来了一个美国大财主,要把咱松江省给买下来,连人家的揩腚纸都是镶金边的哩。” 众人一听,都哄然议论开了,更加细看这个小怪物,不知他何以如此之丑,洋人为何又要买这东西。那两个菜农有口难辩,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嚷,表示他们压根不知道这个小怪物从何而来,何以进到了他们的菜筐。魏管理员哪里听他们的,就要去打电话,让公安局的人来把他们带走。人丛中也有不信的,问:“那美国人失心疯了不成,干啥要买这么个吓人破东西?”旁边就有人解释:“嗨,人家有钱了嘛,什么不买?咱这松江省破不破,你说买它做啥?人家还不是特意飞来买了?”说得那人也心服口袋服。更有人解释:“听说那个大富翁原也是咱这的人,最会赚钱的,从咱这买的东西,都要运回美国的,一倒手就是发大财的。”说得众人更是长嘘气,都叹“越是有钱的就越好挣钱”这个不大不小的道理,齐把眼睛看着那个小怪物,想象着到美国以后如何它能卖出大价钱。 那小怪物看出了势头不对,哇地一声叫,掉头就要跑。那个魏管理员一把将他抓住,扭住了他的耳朵,太小,又扭住另一边其大无比的耳朵。小怪物更加恐怖地大叫,其声之哀,如火烤油煎,听上去让人为之麻震。魏管理员让两个菜农跟在后头,手里更使劲地扯小怪物的耳朵。小怪物挣脱不开,嗷地一声,一口咬住了魏管理员的手。这一口好不厉害,魏管理员大叫,把手猛甩,却把他甩不掉。魏管理员大急,对小怪物拳打脚踢,才把手挣脱出来,一看手背,已是血淋淋地少了一块r皮,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地叫,跳上前去,就要把小怪物打死。 忽然,有一个人,身子一晃,拦在了魏管理员的身前,把小怪物在身后护住。魏管理员刚要张口大骂:“谁他妈地多管老子的事?”定睛一看,把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收住了,而且,好一个魏管理员,硬在千难万难中把怒容没去,挤出了一丝笑脸:“哎呀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朝霞吗?怎么,你也大早起来买菜啦?” 站在魏管理员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短发圆脸,一双眼睛清静如水,正是王朝霞。二十年的经历,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了痛苦的痕迹。她依然象姑娘时代那样苗条,面目仍然有一种只有她才有的清秀,举手投足,她还有少女的同时又是军人的风度。可是,在她的嘴角和脖颈上,已经显出淡淡的皱纹,而她的眼神中透出的不再是对人事的天真,而是对生活的无奈,带出一种深深的悲凉。 她怒视着魏管理员,因为心不平,又在众人面前说话,脸上渗出一层红色。她问:“魏管理员,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这卖菜已经卖了快十年了,他们什么时候干过坏事?”魏管理员想说什么,张张嘴,没吱声。王朝霞又道:“这是一个人,”她指着那小怪物,“你怎么说是庞物?他们两个要是想贩人口,也不会把他装在菜筐里,弄到菜市上来招摇过众,你这样胡乱冤枉好人,居心何在?” 一席话,把个魏管理员说得哑口无言,不住地擦脑门上的汗。他知道王朝霞是王副省长的女儿,自然得罪不起。忙点头哈腰:“哎呀,对不起,朝霞,我不对,是我一时糊涂,脑子这根线崩得太紧了,老怕咱们这个地方出什么事,这是省委家属住的地方,怎么能大意,让坏人给混进来,在此地弄出个什么事来,我怎么向上级领导交代啊?那天王副省长见着我,还一再嘱咐,要加强市场管理呢。我呀,总是掌握不好政策的尺度。”一席话,既给王朝霞送了一顶帽子,又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王朝霞对他当然了解,不爱跟这种市井人物多罗嗦,当下就把小怪物的怪手拉住,见他只穿背心裤叉,破烂不堪,身上到处是擦伤,脸面也是灰灰土土,好不可怜,就低下身来,问:“小孩,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那小怪物看着他,就象见到了亲人一样,竟然流出泪来,却只能喇喇地叫着,说不出一个音节。他的j爪一样的手抓着王朝霞的手,就如同死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那样热切,那样传情,王朝霞一下子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道,也不由得把他的手抓紧,两只手合在一块,以至再也不想分开。 王朝霞对魏管理员道:“这小孩一定是走失了,看样子饿坏了,我先把他领回去,给他吃饭、洗干净,你要是不放心,到我家来找我好了。”魏管理员忙说:“哎呀朝霞,你这是说哪去啦,你这好心,我还不知道吗?别说这小、小孩没什么事,就是真有什么事,有你c手,谁还能说一个不字?”又想多奉承她两句,王朝霞已经不再理他,径自拉着小怪物走了。众人在背后看着,无不诧然,一时期间说什么的都有。 省委大院分为前后两部,前面是十几座普通家属楼,后面则有六栋各自独立的小洋楼,里面住的都是省领导。王栋家在3号小楼,那是红砖砌成的两层五角型建筑,依稀可以看出俄罗斯风格。事实上,这里的几座小楼全是以白俄当年遗留下来的别墅为基础,经扩建改修而成的。 楼下进门是客厅,各有边门通到书房、厨房、餐室、保姆住屋,还有一条楼梯通到二层楼上。二楼的东头是王朝霞的卧室,西边是王朝和的住家,中间则为王栋夫妇所有。王栋和王朝和都不在家,王朝和的媳妇正在自己屋里睡懒觉,保姆兼厨子吴婶正伺候王朝和的八岁的儿子吃早饭,赶着上学。后花园里,朝霞妈正在练太极剑,气定神闲,是以把一切身外置若罔闻。 因此,王朝霞领着小怪物回来,竟没有任何家人看到。她径直把他领进自己的屋子,要给他洗涤、换衣服。她的房间也有内外之分,进门是卧室,米黄色的墙壁,蓝色的地毯,一张单人床是半岛形的,上面铺着白白的床单,整个房间质朴无华,反应着女主人的感情的世界。内里还有一小间,是她的自己的小小的洗澡室,更是洁白、素雅,比生理学的试验室还显得干净。 小怪物一进屋,就东看西看,眼中闪出贼亮的光辉。他的脚丫子在地毯上留下一块块泥巴,怪手乱摸,把王朝霞的洁白的梳妆台给抹出了黑印子。进入洗手间,王朝霞好不容易把他的脏背心脱下,而脱他的裤叉更费了大劲,小怪物似乎比正常人都害羞,不想让王朝霞看到他的y处。给他洗澡,王朝霞也得连说带比划,才最终使他相信洗澡对他好,不会以任何形式伤害他。就这样一折腾,洗完时王朝霞自己也浑身洗透,等于跟他一起洗了个澡。 找了好几件自己穿过的衣服,怎么也没有小怪物能穿的,即使是她小时候的一条裤子,小怪物穿着还是长一截。王朝霞给他草草地改了一下,裤子剪短,又把一件军用背心裁下一半,好歹算给他护住了身子,打算呆会带他去儿童商店选一身合适点的衣服。知道他饿坏了,就带他下楼,到餐室来吃饭。 吴婶把王朝和的儿子王为打发上了学,正在收拾他的碗筷,忽见王朝霞进来,刚要跟她笑着说话,猛地又把脸变成了一副惧相,所有的笑纹都僵在那里。她看着小怪物,手都哆嗦起来,颤声说道:“这这这是啥东西?”在一刹那间,她以为是王朝霞从动物园领来的什么非洲动物。她下面要说的话分明是:“它它咬人不?”王朝霞及时地止住了她:“吴婶,这是一个走失的小孩,你怎么啦?他是人啊。”说着,让小怪物过来,跟吴婶正式见面。吴婶忙摇手:“不不不……”小怪物忽地纵身上前,一下子用他的怪手抓住了吴婶的手,上去就亲了一口。吴婶“啊”地大叫一声,以为自己这下性命不保。忙把手抽出,看了看,见一点变化也没有,这才放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朝霞笑了,小怪物也发出可以称为笑的声音。吴婶不好意思,想了想,也呵呵傻笑了一会。她看着小怪物,忽然对他有了好感,问:“孩子,你叫啥呀?家住哪儿呀?”王朝霞笑道:“吴婶,他不会说话。”吴婶惊讶:“噢,是嘛?”更对小怪物起了怜悯之心。说着:“这是谁家的孩子哟,这么可怜,”把吃的东西就端上来,是炸面包片,白米粥,和切成花瓣形的咸鸭蛋。小怪物一见吃的,更不含糊,上去就把一盘子面包片吃了个干净,一碗粥不够喝,又连着喝了两碗。最后,把三个咸鸭蛋全吃光了,才喇喇叫着,表示了吃饱喝足之满意。 正要领着小怪物出去,到儿童商店转一转,朝霞妈刚好进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小怪物,不由自主,就把手里的长剑护住了身子。近六十岁的人了,她穿一身“爱迪达斯”运动服,自有一股不服老的气质。不解地看着这个丑陋的小人,再看着女儿跟他拉着手,朝霞妈终于开口问:“朝霞,这是怎么回事?”王朝霞淡淡一笑,只有跟母亲,她还偶有开开玩笑的心情,就说:“怎么回事?这是外星人啊。”朝霞妈立刻瞪大的眼睛,脸上是一片轻信的表情:“真的?”她看过美国的一个叫<et>的电影,觉得这个小怪物同那个外星人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到朝霞的笑声,她才知道是女儿在跟她开心,也不生气。难得看到女儿的心情这么好,她也跟着高兴起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坏丫头,别跟妈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朝霞就把早上自己去买菜,无意中碰上的那一幕说了说。朝霞妈叹息:“哎,那个魏管理员越来越不象话,芝麻大的小官,专横得比四人帮还凶,这年头,哎……”好象是说自己退休了,不理世事,要不然,得想法把这类人都整治一番才能解气。朝霞不想听她的牢s,就带着小怪物出去了。 在儿童用品商店,给小怪物买了一身蓝色衣服,宽松式,小怪物穿上,只是裤子还嫌长一些,当场就在店里找人给改了一下,出得门来,已是光鲜一身。朝霞又带他去理了个发,拉着手走在大街上,惹得人们都好奇地扭过脸来看她们。回到家,已是九点半钟,睡够了懒觉的王朝和媳妇正下楼来。劈面一见小怪物,她啊地一声大叫,掉头又跑了回去。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仍然不停地大声尖气地叫唤。 朝霞妈摇摇头,叹了口气,只好上楼去敲儿媳妇的门,劝道:“凌晨,你快下来吃饭,今天你可不能再不上班了,省展览馆的朱馆长可找你爸两回了,再不上班,他们就要把你除名了。”里面的儿媳妇只是大吵大闹,说:“赶快把那个狒狒弄走,要不,我就永远不下楼!”王朝霞此时也上来,站在门口,对母亲道:“妈,你又来哄她,你说理,她当作软弱可欺,别理她,我倒想看看她这辈子下不下楼。” 王朝和媳妇一下子叫起来,伸出头说:“你这是骂谁……”猛地一见王朝霞身边的小怪物,哇地一声,又把门关上。里面一下子静下来,因为,她在开门一瞥时,捕捉到了小怪物的一个眼神。那是令她心中一震的眼神,好象在前世的什么地方,她看到过、面且梦想过这个眼神。这是不可思议的,她定下心来,又把门打开了。这一次,她再没有惊慌,而是直直地看着小怪物的眼睛,又一次,她捕捉到了他的眼中的神秘。 她正是凌晨,十六年以前,终于嫁给了王朝和,八年前为王家生了一个儿子。此时,年届四十,她依然风韵不减,早年的丽色把年龄给战胜,岁月只是给她以成熟的美,让她更带有贵妇人的派头。她盯了小怪物好久,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东西,让她觉得熟悉,而又完全陌生,这,令她一时间不知自己如何把握感觉了,从里到外都觉得不舒服。她对小怪物不再害怕,却有了气,大声骂他:“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瞧我?” 小怪物刚要发声,王朝霞一把将他拉过去,带到自己的房间了。凌晨愣愣地呆了一会,闹了个老大没趣,过了一会,不得不下楼去了。她一边吃饭,一边想着这个小怪物。朝霞妈把朝霞如何发他在菜市场被打,如何把他带到家来,等着过两天打到他家把他送回,絮絮叨叨说了一遍,凌晨却没有注意听。她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这个小怪物好象是认识她,知道她是谁。她感到不舒服的就是在这里:她对这小怪物却是一无所知。 一边吃饭,凌晨一边问:“那个美国亿万富翁,真的是刘大方?”朝霞妈道:“我也没看电视,是朝霞看新闻联播看到的,肯定是他。”凌晨仍带着震惊的余感,叹道:“这太不可思议了,他,这么多年,都以为他早死了,忽然,人家成了一个超级富翁,又回来了。”又带着一种酸溜溜的口吻道:“朝霞不是说要跟他见面吗,怎么没了动静?”朝霞妈忙朝门口看了看,生怕这话让朝霞听见,然后,小声说:“唉呀,别提了,朝霞正为这事上火哪。本来你爸回来,说好了的,那刘大方要见朝霞一面,地点约在人民公园,可是,那傻姑娘,等他一直从七点半等到后半夜,也没见个人影啊。要不是我去把她找回来,说不定等到大天亮哪。” 凌晨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说:“人家现在是什么人?世界一流大富翁,这两天上班,都传遍了,说现在这刘大方在美国,比总统都有钱呢,什么样的姑娘人家没有?听说他带来的美国秘书,比好来坞的电影明星还漂亮呢,咱们家的姑娘算什么,何况,都嫁过人了,别说刘大方,找个一般人都难了,这年头,谁想娶个寡妇里道的呀?”朝霞妈急了:“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嘛?” 这时门开了,朝霞站在门口,看着凌晨,一语不发,眼中却充满了泪水。小怪物站在她身后,露出半个头来,好奇地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朝霞妈忙咳嗽两声,说:“哎,你爸也不知忙什么,昨夜一宿没回来,光打个电话回家,说是有急事,也不知是什么事,刚回国,就马不停蹄地忙起来,还是忙不完。”凌晨看到王朝霞仇恨的目光,一点不惧,迎接她的目光,挑战似地微笑,说:“忙什么?还不是陪那个刘大方?其实呀,人家刘大方有自己的女秘书陪着,别人老替人家瞎c心干什么嘛?”语意之恶,以此为甚。 王朝霞只叫了一声:“你……”忽然哽咽,什么也说不下去了。一转身,她捂住脸就往楼上跑,身后有那个小怪物跟着。还听见母亲训斥凌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多伤人哪?”凌晨满不在乎的声音:“我又没说她,她这是多的哪门子心,生的哪门子气嘛?” 王朝霞冲进自己的屋里,扑到床上,把脸压住,放声痛哭。小怪物在她身边,看着她,也发出怪叫,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天晚上,在电视的晚间新闻里,播送省领导到机场迎接一个从美国来的要人,解说员称“世界富豪、美国著名企业家”,说他要在本省进行几个重点工程的投资,总数在三亿美元之巨。王朝霞对这一类事情不感兴趣,她只想看一看世界新闻,那里有一些她没见过的风土人情,仅此而已。但是,当那个“美国著名企业家”走下飞机时,一直没有留心的王朝霞,顿时愣在那里。不是别人,那个“超级富翁”竟是她日日夜夜想念着的他--刘大方。 他显得老成,深沉,看上去确实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然而,他的神情,他对周围的一切采取的那种蔑视态度的样子,那种只有他刘大方才有的表情,使她一下子就认出他来。王朝霞差点没有晕过去。她的刘大方,在梦里跟她又抱在一起,亲吻热爱的刘大方,人人都说他已经死了,越狱,被击毙,等等,然而,他现在一下子,象从月亮上掉下来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且,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份--“美国著名企业家”! 冲动之下,她一下子就跑了出去。到了外面,冷风一吹,她才知道自己要去找他。觉得自己的可笑,她就呆立在门口,无声地哭了。看到刘大方的光辉万丈,她不仅感到自己的渺小,更感到自己和他已经两世为人,以前的一切永远地消失,再也没有一条人间的桥梁可以把它构通了。 就在那样呆呆地想着的时候,父亲从外面回来。小汔车驶入时,发现了她。父亲下车,看着她的悲哀的面容,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把她领回家来,进到自己的书房。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父亲沉声问:“见到刘大方了?在电视上?”她点点头。两个人什么也没言语,静听着远处谁家的音乐声。 “你想见他吗?”父亲问道,眼光奇特地看着她。她不动,但是,她的心在点首。父亲能够看出这个,这,已经足够。两个人再没有说什么。第二天,父亲告诉她,已经同刘大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母亲知道了,担心地问父亲:“你和刘家这小子,可有过好多冲突的呀,他,不记仇吗?” 第 26 部分 欲望文 第 27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母亲知道了,担心地问父亲:“你和刘家这小子,可有过好多冲突的呀,他,不记仇吗?”父亲笑道:“我们一切都谈妥了,他现在跟我是最好的朋友了。”这话,王朝霞是永远也不相信的。 昨天晚上,她去到人民公园,坐在宝塔下面的一个长条椅上,看着天上的一弯细细的月亮,想象着同刘大方见面的种种情形,心,一阵阵紧缩。但是,刘大方始终没有露面。公园空无一人时,她还坐在长椅上,心头在流泪,眼睛却更加平静了。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那小怪物见王朝霞伏在床上哭个不休,就爬过去,出声安慰她,还把他的一只怪手在她的头发上摩挲,表示出自己的同情。王朝霞见他如此之人竟有这份心气,很惊讶,也欢喜了许多,抬头,朝他感激地点头,忽然又坐起,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哭泣着道:“他要是有你这样对我的心就行了,我我好恨啊。都怨我命苦,方有今天的报应。……”不止不休地哭了多半天的工夫。 到了下午四点多,忽然听到王栋回来了,进门就叫朝霞妈。王朝霞急于知道刘大方的消息,便下了地,要出去到楼下,听听父亲有没有带来刘大方的口信什么的。却听见父母亲正走上楼来,一边走,父亲一边问:“朝霞怎么不在?”母亲道:“在自己屋里呢,可能睡了。”父亲奇道:“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母亲说:“跟凌晨又呕气了呗。”父亲说:“这两个孩子,见天地吵,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看朝霞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自从她们那个公司一倒,把她在家闲的,脾气一天天见长。”母亲心疼着女儿,道:“那凌晨更不是省油的灯,有事没事的就欺负咱们朝霞人老实,拿话噎人,朝霞能不生气?” 两个人进了自己的屋,门没关上时,就听王栋道:“是不是又为刘大方的事斗口啦?”朝霞妈嗯了一声,王栋说:“嗨,这回谁也别吵了,刘大方出事了。”听到此处,那门就关上了。王朝霞一闻此言,打开自己的房门,就奔了过去,要向父亲问一个究竟,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父亲道:“这事可别让朝霞知道了,要不然她又得翻天复地地闹起来。”朝霞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王栋说:“那刘大方死了……” 只此一句,王朝霞身子猛地一抖,差点没栽倒在地上。小怪物不知何时也来在她身边,及时扶了她一把,才使她清醒了过来。她惊讶得气都喘不上了,欲待听下去,又哪里忍心再听,哆哆嗦嗦地往自己的房里走,泪水早已成线一样的流下,又手分抹,手背都打湿了。屋里王栋还在说:“是他的那些随员报案的,说刘大方昨晚七点钟一个人离去,至今未归,又没有任何通讯,显然已遭不测,省里正在到处寻找他的尸体……”王朝霞早已无心听进去了,回到自己房,一把搂住小怪物,放声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王栋夫妇,他们急忙过到她的门口,敲门。王朝霞收住泪,没有开门,说:“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了。”王栋问:“还生凌晨的气呀?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大家都和平共处不好吗?”又劝了王朝霞一会,便跟着朝霞妈回自己房去了。 见小怪物在呆呆地望着她,王朝霞无声地流着泪,问:“小弟弟,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为那个姓刘的哭,是吧?我说话,你可能听不见,可能,你什么都不懂,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这个世界上,我只能跟你说这些话了。”她就把自己小时候,跟刘大方那段纯真的情史说了一遍,讲到两人在辽河边上的那场生死别,更是神情真挚、嗓音哽哑,激情使她的一张脸又燃烧起青春的光彩。她特别详细地讲述了那段“婚礼”,哀哀地向着天空,好象是在对她所看不见的刘大方的灵魂说话一样,又一次,表达了她对他的发自内心的纯情,愿和他远离尘世,过上只有两个人的幸福生活。 “可是,”她面容惨暗地说,“我父亲为了自己升官,拼命把我们拆散,后来,又骗我说他死了,着我嫁给了那个罗政委。我没有坚定地守志,刘大方自然听说了,怎么还能再见我?是我自己不好,他回来,是来看我的,而我却背叛了他。他的心一定伤透了。现在,他刚一回来,就被人害了,我知道的,他在这里的仇人太多,不是多父亲,也是我父亲的朋友干的,他们都恨他,现在,更不能容他,他们一定要下手的。那天晚上,我想见他一面,就是要提醒他的,可是,他跟我还没来得及见上这一面,他、他就被人家给害了!大方啊……”她实在说不下去,通地一声又扒在床边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地哭起来。她没有注意到,此时那个小怪物的眼里,也出现了泪水,扁扁地流了下来。 夜深时候,王朝霞和衣躺在床上睡着,梦中仍是抽泣不止。小怪物深情地看着她,为她悄悄把被子盖上,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庞出神。便在此时,忽听得楼道里有一轻微的动静。有人从王朝霞父母的房中出来,行动甚是小心,蹑手蹑脚地,竟象是做贼一般。小怪物的一只大耳朵登时立了直,听着动静。那轻微的脚步慢慢地朝另一边的房间去了,小怪物小心地把门打开,观察情形。 在过道里蹑足而行的正是王栋,他穿一身睡衣,脚着软底拖鞋,落在地毯上绝不会有响。饶是如此,他还是象电影里的慢镜头那样,把腿高抬轻放,走得好不谨慎。来在西尽头,那是王朝和家的门口,他停下,把呼吸调匀,便举起了手,意思是要轻轻地把门一叩。谁知,还没等他的手触到门面,那扇门就自动地开了,无声无息,把他到此许吓了一跳。 他一定心神,面上露出笑意,就迈步轻脚走了进去。门在背后一关上,灯就亮了,那是一盏地灯,尽管很暗,还是把屋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王朝和的家是最典型的现代化居室,墙上是进口的壁板,地上是最名贵的俄罗斯玉砖,周围才是纯毛手工地毯,一切音响电器,此室应有尽有,仅摄像机就有两部,其中一部还架在墙角,显然主人不久前在那里拍过室内情事。灯光显然是声控的,王栋进来,还是浅蓝色,此时渐渐变成暗淡的粉红,屋里顿时增添了一种暧昧的情氛。 凌晨就在床上躺着,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睡袍,薄如蝉翼,里面却是什都没穿,把她的丰满的胴体诱人地显现出来。她一翻身,一条雪白的大腿就l露出曲线,看着王栋,把嘴一撇,撒娇弄痴地道:“怎么才过来,是不是老太婆也想来事了?”王栋压低声:“别胡说。”就坐到床边,把一只大手放到她的大腿上,不住地抚摸。顺着大腿的曲线,他的手向上,要摸至那个y影的地方,凌晨一把将他的手按住,说:“你先别来这个,我问你,刘大方死了,这事可是真的?” 王栋说:“千真万确,你还不信?”凌晨问:“是不是你杀的?”王栋低吼道:“别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杀他?”凌晨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王栋又往前坐了坐,把他的另一只手伸过去,一下子就抓住了凌晨的茹房,轻轻地揉搓着。凌晨没有阻止他,也没有任何别的反应,象是陷入了一个难解的题目里,静静地沉思。过了片刻,她问:“刘大方一死,那几亿美元的投资不就吹了?”王栋道:“吹就吹呗,关我p事?反正一分钱也没投给我。我看你不是心疼投资金吧?你对姓刘那小子一直恋恋不忘的,现在,是不是他一死,你心里更那个了?” 凌晨没说话,显然是直承其事了。王栋气狠狠地说:“既然你心有别恋,还要我这个老废物干什么?”凌晨猛然从沉思中惊醒了,忙说:“谁想他啦?自从三年前跟了你,我就一门心思扑到你身上了,这,你还看不出来?”王栋乐了,把手就又往她的下身摸,凌晨不让,问:“你不让我想别人,那你呢?咱们这事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吧?你今天把朝和支到匈牙利,明天支到巴拿马的,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的吧?还有那个老太太,你也得早想办法。实话告诉你我可是这一个身子都给你了,可是奔着要当省长夫人的。你要是在提省长之前,不把这些都料理干净,我可是不依的。”王栋说:“这些我都慢慢想办法,明着娶那可万万不成,省里人会怎么说?哪有老公公娶儿媳妇的?”凌晨道:“我也不要你明娶,只要你能天天地跟我这么好,别象做贼一样让人要发疯。” 王栋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一只大手摸索到了她的下身,另一只手早把她的茹房揪住,就伏在上面,孩子吃奶似地吸吮起来,发出啧啧的声响。同时还间或地说话:“好凌晨,我的好儿啊,老爸爱你啊,爱你的大乃子,爱得都发疯了呀。”凌晨问:“你今天吃了什么药,怎么那东西恁地硬?”王栋更加来劲,也不答话,把身子就在凌晨的身上发狂,不住嘴地说:“好宝贝啊,好心肝啊,好小老婆啊,亲亲小乖乖啊,老爸想你的白身子啊,想得要死啊,天天做梦啊,梦见跟你生了孩子啦,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啊,哎呀,小儿媳妇啊,老爸真爱死你啦……” 凌晨也来了劲,在床上激烈地翻腾,发出阵阵浪声,呻吟着,跟着王栋一起说着脏话,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飞快地领会,很快就让王栋达到了高c。不多时云收雨散,王栋从她身上滑落,躺在她的身边,不停地喘着粗气。凌晨问:“你是不是吃了南朝鲜的什么c药?今天怎么格外来劲?”王栋得意地笑笑,不正面答她,问:“怎么样?我还行吧?没有老到让你失望的地步吧?”凌晨笑道:“朝和跟我结婚的头一夜,也没有你今天厉害。我看你这六十岁的人,干起事来,比十六岁的小伙子都叫人疼得慌哩。” 王栋说:“你猜这回我让朝和去匈牙利干什么?”凌晨一撇嘴:“还不是把他支开,跟我干这个?”王栋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是要在那里设一家公司,纯粹的王家公司,在欧洲经营。”凌晨不屑地说:“朝和那么个蠢货,会经营个p?”王栋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设那家公司,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转移资金之用。”凌晨一脸茫然:“我不明白。”王栋十分得意:“上个月,我在省里东张罗西拉笼,终于建起了一个公司,你听说了吗?”凌晨道:“听说了,不就是‘松江省开发信托投资公司’吗?”王栋道:“你可知那家公司与咱们有什么好处?”凌晨好奇:“什么好处?”王栋得意道:“我们利用这家国营公司,可以同俄罗斯做金融交易,也可以从欧洲获得大笔贷款,把这贷款交易的一部分,改换名目,我就可以转移到自己的匈牙利公司去,通过那家公司,再把钱存到瑞士,这样,咱们什生意都不做,一年也可以有几百万的收入。怎么样?” 凌晨一拍肚子,坐起来,兴奋地说:“这可太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啊?”王栋道:“明天就开始,只是,有一样,我要找一个自己的人,在那个投资公司里负责,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凌晨问:“你找到人了吗?”王栋道:“找到了。”凌晨问:“谁呀?”王栋一下子把她搂抱住,在她的嘴上狠狠亲了一口:“就是你。”凌晨哇地一叫:“真的?”王栋说:“还能骗你?我让你当副总经理,专管财务,这,你就明白了吧?”凌晨迎上去,热烈地吻着王栋的脸,又亲他的胸脯,叫道:“太好了太好了!” 王栋说:“我这次出国考查,就是为这个公司开张作准备的。省委要听我的出国考查汇报一旦通过,这家公司就可以正式开张了。你现在过去,是参加它的筹备工作。记住,这是跟正式开张一样重要的,甚至比正式开张还重要的,因为,这样来,你就是了,以后,谁也动你不得。”凌晨性急道:“那,你什么时候把那考查汇报搞完啊?”王栋道:“本来应该这两天就进行的,只是,刘大方这一死,省里就昨忙上一两个星期,处理他的事,事情完了,就可以进行了。”凌晨担心地问:“他可是个大人物,这一死,美国那边还不得找麻烦?”王栋不屑地说:“什么麻烦也找不到我头上,怕什么?再说,人是死了,又有什么麻烦?他的那帮随员,用不了两天就滚蛋了,到时候,再也没有刘大方这号人来烦我们了。”    凌晨忽然说:“你那宝贝闺女,今天又跟我闹上了。”王栋叹道:“你不要惹她嘛。“凌晨说:”“怎么是我惹她了?她一大早出去,领回来一个狒狒一样的怪物,我说害怕,她就把我骂了一顿。”王栋问:“什么狒狒?”凌晨说:“一个小罗锅,残废孩子,好象是要饭的。”王栋一松:“那怕什么?我当是什么妖怪呢。朝霞气苦,好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让她去吧。”凌晨说:“我看那小狒狒害怕,是因为我觉得他有点不一般。”王栋问:“什么不一般?”凌晨道:“他看着我的样子,总让我觉得,他好象要跟我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让我心里直发毛。”王栋惊道:“是吗?” 就在这时,门口似乎出了一声。王栋立时听到了,低声问:“谁?”一翻身,下到地上。顺手把凌晨的睡袍缠住下身,就打开了门,探头一看,楼道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王朝霞带着小怪物下楼,进到餐室,便看见父亲同母亲在吃饭,吴妈在一边伺候着。王栋一眼看见小怪物,把筷子就停下了,直直地瞧着,心下骇异:“天下竟有这样丑陋的畸形人?” 明知他不会说话,王栋还是突然向他发问:“小孩,叫什么?”小怪物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给王栋的感觉也象凌晨那样,这小狒狒似乎早就认识他,而且,对他已经颇有研究。他顿时感到了不得劲,又不知如何再对待他,就把脸转向女儿。见王朝霞眼睛红红的,肿得老高,心里明白,她知道了刘大方的事,张口便要告诉她,转念一想:“这丫头因为刘大方,一直对我恨恨不已,此时我再说什么,不是自讨没趣?”也就住口不说。 待王朝霞坐下后,王栋才说:“昨天我碰见李经理了,他们市土产外贸公司有名额,可以进一个人,明天你就去看看,好不好?”语言中多有慈祥。王朝霞看着他,眼中奇光放s,忽问:“刘大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把实话告诉我。” 王栋呆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具体怎么回事,现在谁也不知道。我们省里的几个主要领导前晚忙了一夜,昨天又是一天,跟公安局,美国驻沈阳领事馆,还有刘大方自己带来的人,到处找线索,一无所得。他就是那天晚上跟你约好要见面的,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就没了踪迹。他树大招风,多半被人谋财害命了,这,是现在我们一致的估计。” 王朝霞脸色青青的,似有千言万语都要说,就是憋住了不说。王栋转过脸跟朝霞妈说话,故意不再看她。草草把早餐吃完,他说声“今晚可能晚回,”就匆匆地走了。朝霞妈担心地看着女儿,不知用什么办法使她节哀自重。朝霞却看也不看她,只是低头吃饭,不时地给小怪物夹菜递馍。那小怪物真是能吃,嘴里发出极大的响声,喝干两大碗豆浆,吃了四根油条,仍然不觉果然。 默默地吃完饭,朝霞忽然对母亲说:“妈,你能不能上楼一下,我跟你说点事?”朝霞妈一愣:“什么事啊?”王朝霞不再理她,一个人先上楼去。小怪物正要拿第五根油条,见状,忙把那根油条丢下,急急地跟在她的后面。朝霞妈想了一会,叹口气,也跟着走上楼来。进到朝霞的屋子,朝霞妈瞧了一会小怪物,问:“什么时候到省报登个广告,寻人企事什么的,好让他家人把他领回才是啊。” 王朝霞轻声道:“妈,你坐下,坐到这边来。”她拍拍自己的身边。朝霞妈看着女儿如此正重其事,心下好不忐忑,犹犹豫豫地坐过去,脸上已是神色不定了。王朝霞说:“现在,这里没有任何外人了,”看一眼小怪物,“小弟是个残废人,当然也不会泄漏出去。”朝霞妈听到此处,脸都变了,不安地问:“到底是什么事啊?你可别吓唬妈了,啊?”王朝霞脸无表情:“我断定,刘大方就是我爸害死的。”朝霞妈不惊反笑:“这丫头,你还那么恨你爸?他当时也是没办法啊,谁让那刘大方自己不争气,犯下了流氓罪呢?他总不能眼看着把你嫁给一个劳改犯吧?” 王朝霞看着母亲,现出怜悯的神色,叹一声,幽幽说道:“妈,二十多年了,你一直还蒙在鼓里,我,也一直忍着没说。为什么?我不忍心毁掉这个家,不忍心看着你的心受到伤害啊。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我爸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也就再顾不了这许多了,我要揭露他,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朝霞妈颤声道:“儿啊,你在说什么啊?”王朝霞不再理她,说:“二十多年了,也该让你知道了,否则,那刘大方死不瞑目啊。”把眼对着母亲,“妈,你知道吗,当年木兰公安局抓刘大方,说他犯的流氓罪,是对谁耍的流氓?”朝霞妈道:“听说是南头张羊倌家的那个哑巴姑娘?”王朝霞一个苦笑:“原来,就是你自己的女儿啊,他们说他qg了我,而且,还有证据,什么证据?就是我哥哥搞的那个恶作剧的录音!” 朝霞妈大惊:“什么?是qg了你?这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是谁谁这么丧了天良的,这么糟蹋我们家?”王朝霞一声冷笑:“什么人?就是我爸。”朝霞妈脸色如纸,盯住朝霞,半边嘴都张不开了,问:“你爸?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干?”王朝霞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能嫁给那个罗政委,好保他升官?”朝霞妈不信道:“这这怎么可能?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吗?”王朝霞叹道:“你跟他过了一辈子,难道对他是何等样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了自己升官提干,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朝霞妈愕然不语,只是看着朝霞,好象不再认识她了。王朝霞续道:“那时,连我在沈阳要结婚时,他都找借口不让你去,你,不觉得奇怪吗?”朝霞妈道:“我当时有病,住着院,他说日子定了,非那天举行不可啊。”朝霞说:“婚礼前,他是千方百计不让我们两个多见面,因为,怕你和我把事情的真相对出来。”朝霞妈怔怔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朝霞说:“你为什么不找当年那个国局长,把刘大方的档案要来看看?他,现在不是在省厅当什么处长了吗?”朝霞妈不敢想象地说:“难道,刘家一家人的惨死,都都都是你爸他他他的……”她实在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王朝霞道:“刘家的悲剧,那还不是他的绝作呢。”朝霞妈不解地看着她,听朝霞继续说:“就在那天沈阳的婚礼上,他亲手杀了一个人,可是,嫁祸于刘大方。妈,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朝霞妈问:“什么人?”王朝霞道:“那是他的亲生儿子,是我的哥哥啊。”    朝霞妈一下子抓住女儿的手,浑身直晃:“你你说什么?!”王朝霞把她的手也握住,泪水直转:“我的父亲,他根本不姓王,他原本姓梁的,是他冒名顶替的王栋,前去你家,把你的父亲骗了,也把你骗了,才有他以后的飞黄腾达啊。”朝霞妈脸色如灰,嘴巴抖着:“你不知自己在说什么。”王朝霞道:“我一清二楚。”把辽集上发生的那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朝霞妈象死了一样,没有动静。良久,她象是自言自语,问:“那…那真王栋呢?”王朝霞看着母亲,不忍再说。过了半分钟的光景,才轻声道:“被他杀了,就在辽南的那个辽集镇。” 屋子里静得犹如真空,掉一根头发也能听见。朝霞妈直如傻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朝霞看着她,感到害怕,轻轻地把她一碰,犹如碰上了一截枯木。她担心地叫:“妈,妈,你怎么啦?妈?”朝霞妈蓦地看着朝霞,眼中如锥一样闪亮:“你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朝霞想了一会,才说:“因为,我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家了。行前,我只有对你不放心,你人太忠厚,我怕有一天,他们会把你也给害了。我,要提醒你,妈,你可不能不防着他们啊。”朝霞妈不说话,良久,忽然冷笑起来,把王朝霞笑得心里发毛。只听母亲说:“这些,都是你的编故事,想逗逗你妈,对吧?”说着,站了起来,不等王朝霞再说什么,迅速地离开了她的房间。到了门口,她又站住,背对着王朝霞,说了一句:“你哪儿也不准去,只要我活着。” 听着母亲的脚步在楼道中远去,王朝霞站着,泪水挂在面颊上,胸脯在剧烈地起伏。小怪物不知何时过来,把他的怪手伸进朝霞的手,跟她紧紧握住。王朝霞感到了他的同情,低下头,看着他的一张畸形的面孔,捂住他的脑袋,抽泣得更响了。 过不多时,收住悲心,王朝霞就开始收拾东西,把自己的衣物都装进一只大皮箱里。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拉着小怪物,她就往外走去。行至母亲的房门口,她停下脚,想进去,跟她告别。犹豫了一会,她改变了主意,知道此一去原本是要跟所有的王家事都决绝,就坚定了心志,抬头挺胸地来至楼梯口。刚要下楼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朝霞,你给我回来。” 正是母亲,她一改平日的端庄素重,而是披头散发,面如灰缟,转眼之时象是经历了重大心理危机,顿显老态。朝霞看着母亲的可怜形象,想到她一生受到父亲的欺骗,为儿女和家庭所做的一切都化作南柯一梦,心里就是一酸。真想扑上去,抱住可怜的母亲大哭一场。但她强自忍住,知道自己二十多年,就是因为这个悲悯之心,才一直含耻忍垢,使父亲的罪行得以掩藏。现在,她首先要破除对这个家庭的幻想,冲破这个悲悯之心怀。想到此,她更不停步,反而脚步坚实地往下去。 朝霞妈大叫一声,就扑了过来,一把揪住朝霞的大提包。王朝霞急急地往回拉,母亲忽然力气极大,拼着命,也抢不过她。眼看大提包就给她夺过去,朝霞一急,加上了一把力,把母亲的人都给拉了过来。母亲一下子没能站稳,身子一晃,就要朝楼梯下边栽过去。朝霞大惊,忙放下提包,伸手就去抓母亲的身子。母亲借她的一抓之力,身子顿时正了过来,在楼梯上站稳了。王朝霞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一头就朝楼梯下边倒了过去。在朝霞妈和小怪物的惊叫声中,她一直滚落到了楼梯底下,才算止住。吴婶从厨房冲出,也已不及,朝霞的一条腿齐膝跌断,人也昏了过去。 住了两天医院,把断腿接好,王朝霞才被送回家来养伤。在自己的房里一动不能动,每顿饭都是吴婶给送进房来,摆到床上。好在有小怪物陪着她,一些小小的事,也就由他代劳了。朝霞躺在那里,看着天棚,心中有说不出的气苦,泪水只能往肚里流。 朝霞妈这两天的表现很是奇怪,好象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早晨练剑,晚上帮忙做饭,反而显得更高兴了。细心的吴婶却感觉到了她身上一种可怕的变化,那就是,她的眼睛里再没有平静,而是充满了仇恨之火。她感到王家好象要出什么大事了,不知何事,但正因如此,她才吓得暗地里发抖了。 王栋一连两天都没回家,听说朝霞受伤,他只打过两个电话问问情况,同时还派了车接送她上医院。这天晚上,朝霞妈觉得王栋好象回来了,出去看看,却没有他的人影。回到屋里,她坐在椅中,进行老来才有的全面的思考。忽闻门上有什么动静,她心中一活,就起身,把门打开,便看见前面有一个黑影朝西边过去了,好象是那个小怪物。她大觉奇怪,怎么小怪物会在寅夜时分出来,朝那边去却为何事?不觉之中,她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再一眨眼的时候,那小怪物却不见了,朝霞妈这才发现自己来在了王朝和家的门口。儿子去匈牙利做生意,经月未归,儿媳妇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大,朝霞妈以她是为夫婿不在家心烦所至,也就有意让着她。此时,半夜三更到她的门口,朝霞妈生怕碰她出来,又是一顿罗嗦,因而马上就要转身回去。便在这时,她听到了儿媳妇在里面说话。 只听凌晨说道:“要是朝和跟刘大方一样,死在外头,那该有多好哟。”朝霞妈一听,儿媳妇怎么忽然咒开了自己的儿子,心中就有了气,刚要从外面接口训斥她几句,忽地又把口收住,想:“不对,她深更黑夜的,这是在跟谁说话?”凌晨的儿子是跟吴婶睡在楼下的,按说她每晚都是独守空房才对,那刚才这一句,必是对人而说的了,莫非,她是在打电话?朝霞妈就不走了,凑上前去,屏息静听。 又听凌晨说:“他在家对我还不是更坏?整天找来一帮小姑娘,开家庭舞会,今天把这个小女孩搞哭了,明天把那个小姑娘肚子搞大,早晚有一天,他得进巴篱子,把命搭在这上头,我可不想跟他这个半死的人再多过一天了。”就听一个声音说:“唉,我也知道这小子早晚要完蛋,所以才把他弄到匈牙利去嘛。这回,等我把出国汇报搞完,那个投资公司建起来,他就得在匈牙利那边给我盯着,再也不准他回来了。” 朝霞妈不听此人说话犹可,一听之下,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王栋。她站在那里,象一株老树一样猛遭寒风,苏苏地抖起来了。 就听凌晨撒娇撇嫩地说:“你那个出国汇报什么时候才能搞嘛?人家可等着当你那个副总经理哪,都等不及了嘛。”王栋说:“还不是因为刘大方的事,怎么也得把那事料理清楚哇。”凌晨问:“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王栋说:“他的随员明天就回国了,成立了一个专案组,由沈阳的美国领事馆和省公安厅牵头,不过走个形式罢了。用不了两个星期,就得进行我的日程了。”凌晨大乐:“太好了,就是我,再过两个星期,我就是正式的‘凌总’了?”王栋问:“今天你去花城饭店没有?见了筹备处的人了吗?”凌晨道:“见了见了,一个个死样倒气的,没有一个象干大事的人。你怎么找了那么一帮窝馕废?”王栋笑了:“不找窝馕废,咱们怎么能成就大事?”凌晨就发出了一声y叫,嗔道:“你轻点嘛。”王栋说:“过两天朝和回来,咱们就得空好多日子,我今晚怎么能轻点?”两人就发出了令人无法听下去的声音。 朝霞妈无声地往回走,直觉得整个大地在飘离而去。进了屋子,她坐在床上,久久地不能喘出一口气。王栋的为人,她今天才真正看到本来面目,以前,她只是好多不以为然,现在,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和哲学产生了全面的崩溃。她无法思考,不能活着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朝霞的话,使她无法不信,又无法相信。而现在,她还想象着这是自己在做梦,尽管她的心在流血,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相反的:现实,正在打破她自己的几十年的梦幻。 天快亮时,她依然那样坐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再有别的姿态了:她的一生已经在那里定格。楼道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王栋的威风凛凛的咳嗽。王栋进屋,手里还拎着公文包,显得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嘴里说着:“这天儿,好凉。”看着朝霞妈呆坐着,他奇道:“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睡?”便凑上前去,关切地问她:“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神经官能症又犯了?” 只听“啪”的一声响,王栋没看清,自己的脸上先吃了一记耳光。朝霞妈的这一下打得如此快,如此有力,王栋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其果断而惊呆了。朝霞妈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从哪儿来?啊?从哪儿来呀?连儿媳妇你都搞上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今天跟我说清楚,把你这一生做的孽都一件件给我坦白出来,那还有办法给你来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否则今天咱们就鱼死网破,万事皆休!” 王栋捂着红肿的脸,看着朝霞妈疯狂的样子,心里想:“这老婆子怎么知道了,一定是她偷听了。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跟她把脸撕破,她要离婚也好,怎么着也好,随她去吧,总不至因为这个我犯什么法吧?”想到这,先有了把握,一声冷笑,说:“没错,我是爱凌晨,她也爱我,我们是正当恋爱,这,不犯任何法,不伤任何人,你还想把我怎么办?跟你这黄脸婆过一辈子,我已经倒透了霉,现在,条件这么好了,我也没有别的爱好了,你还想让我就这么干巴拉叉地陪你老死吗?人这一辈子只能活一回,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一回里痛快一下?” 朝霞妈发竖眦裂,一口痰朝王栋吐去:“呸,好不要脸,‘痛快一下’,跟儿媳妇扒灰,还说是自由恋爱!”王栋并没有被震住,把一口痰迹擦掉,冷冷言道:“随便你怎么说,等你死了,说不定我还娶她呢,这就是改革开放,气死你,黄脸婆!”朝霞妈几欲晕过去,咬牙说道:“我是黄脸婆?当年是哪个跑到我家,给我洗脚,跪着要我嫁给他的?你这个姓梁的坏蛋,冒充的王栋,我今天不去告发你,算我不认识你!” 只这后面的一句,把王栋吓得脸如纸灰,本来威风八面的,忽然一p股坐在了床上,浑身都软了。他显然已经失去的语言能力,结巴了好久,才能表达出自己:“你…你…你胡说……”朝霞妈一声厉笑:“哼,我胡说?天一亮,我就去公安厅,看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到那时候,姓梁的,万事可由不得你了,一件件血债,自然要你一件件偿还了,自然是用你的血!” 扑通一声,王栋就跪到了朝霞妈的面前,地毯那么厚,那么软,他磕头仍然磕出了很沉重的声响。他一下子变成了蛆一样委顿,涕泪如泼,把脸面打得湿透,嘶声叫着:“琴姐饶命,琴姐饶命啊。”琴姐是朝霞妈的小名,王栋和她初恋时,他日日叫惯了的,自从结婚,他就再也没如此叫过,此时忽然唤出,自有一种十分激烈、悚人的效果,朝霞妈不禁身子为之一震。她顿时想起了两个人在五十年代的那一段浪漫时光,眼前这个王栋尽管是假的,对自己当时确实是一片真情。思想及此,再想到眼下,不由她热泪翻滚,心头就哆嗦起了一层波澜。 王栋的脖颈上一凉,知道是朝霞妈的泪水,顿时感到了有门,便更起劲地叫着她的芳名,说起了两个人年轻时的几句情诗,终于,朝霞妈长叹一声,把他拉起。让他坐在自己对面,朝霞妈的脸上更加严肃,以一个法官的面孔来形容,一点也不过份。她说:“到底是怎么回来,我问一句,你就从实答一句,要是有半点虚言,我就再也不能客气,咱们马上就去省时,直接打公安厅,来个大过堂。”王栋听得心惊r跳,心想:“这个老太婆不知怎么知道了真情,一定是朝霞那个死丫头告诉她的,原来我以为朝霞会念及家庭,不再管这件事了,没想到刘大方一事,又给她新的刺激,看来,刘大方一出事,我就该采取措施,防备着她干出绝决的事来,现下可好,一切都被动了。”后悔也已来不及,且听朝霞妈说什么,打好了主意要花说巧说,先过了这一关再做道理。 就听朝霞妈问:“那真王栋是不是你杀的?”王栋一听此话有一个余地,没有上来一口咬定就是他杀的,心里便有了故事,忙道:“怎么会是我杀的?那时,我是辽集镇公所的文书,那个王栋那回路过,就住在我们公所开的的店里,不知怎么着,他病了,我照顾他,没多久,他就死了。临死之时,把你们家的人介绍给我听,尤其是说到了你。当时,我主要是羡慕你的人品,不管怎么样,也要见你的芳容一面,就这么着,冒了他的名,老远地去佳木斯找你,谁知一见面就爱上了你,再也不能自拔,将错就错,咱们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说到此处,两人不由都想起了当年的情形,年轻的心,火热的爱情,令人的老血竟有年轻时代的那种涨涌。朝霞妈脸一红,差点把持不定,忙正色道:“那天在沈阳,朝霞的婚礼上,你可是杀了一个人,你的亲生儿子?”王栋乐了:“这准是朝霞跟你胡说的,本来公安局都定案了,是那刘大方所杀,怎么会是我,这表情况,当时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朝霞妈沉吟一会,总觉得他的话里有谎,一时却无从揭破。昂声问道:“当年你陷害刘大方,说他qg了朝霞,这总是真的吧?不要跟我再甩花招了,明天我去找老国,把刘大方的档案调来看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王栋想:“这事还真再骗她不得,别说档案,老国也招不住她的一闹啊。”就面带沉痛地道:“当时,我主要是为了朝霞好,摆脱刘大方那小子,就出此下策,唉,没想到朝霞这孩子就是跟定了刘大方,我们倒把她给得罪了。”一个“我们”,把朝霞妈也给捎带进去了。朝霞妈想到自己当年糊涂,不明真相,就相信了王栋,结果一场冤案,把刘海国一家弄得家破人亡,惨烈无双,自己心里的难过竟不能自已,无法出口再骂王栋了。 朝霞妈颤声道:“为了巴结罗政委,把女儿嫁给他,你竟然丧尽天良,害了刘海国一家,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想着大方妈那天夜里找她,那个从不求人的妇女,竟然一脸的悲苦,在她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想到刘海国何等样人,竟跪在她王家门口,恳求饶了他家刘大方,为的是他从未犯过的罪,更想到了刘英英,那个朴实的孩子,一辈子也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却因为她哥哥的事,横遭惨祸,死得那样令人发指……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他的丈夫,这个“王栋”。 她变声问道:“刘大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目光如刀,把王栋得低下了头。她催问道:“说,是不是你干的?我看,一定是你,你是怕他此来,找你报仇。”王栋急道:“怎么是我,我我怎么杀他?我们那天已经长谈了一次,要尽弃前嫌,共同发展的。再说,那天晚上,我和他约好的,他要同朝霞见一面嘛,在人民公园。”朝霞妈一想:“不错,是这么回事,看来不会是他参与的。”一颗心顿时轻松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见朝霞妈没有动静,王栋不安地看她一眼,小心地问:“你、你要把我怎么样?”朝霞妈沉吟片刻,道:“你要是想保你的官,你的命,想维持这个家庭,就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对不起,我是豁出来了,决不跟你再妥协。”王栋忙道:“你说你说。”朝霞妈便道:“第一件,明天你就去找房子,把凌晨给我赶出去。我可不想再看到那个狐媚子,跟你再干那伤天害理的禽兽勾当。” 王栋说:“成,明天我就去找房,这星期就让她搬走。”心里想:“找到另一个清静地方,不正好方便我们干事?”朝霞妈说:“第二件,就是你每天都得给我早早回家,有事,把你的办公地点告诉我,我要去打电话对证。”王栋想了一下,点首:“成啊。”心想:? 第 27 部分 欲望文 第 28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酶以缭缁丶遥惺拢涯愕陌旃氐愀嫠呶遥乙ゴ虻缁岸灾ぁ!蓖醵跋肓艘幌拢闶祝骸俺砂 !毙南耄骸罢庖徽械构欢镜模还易苡邪旆u愿丁!北阄剩骸盎褂心兀俊背悸杷担骸盎褂校褪俏乙悴还茉趺窗欤欢t页錾焙a醮蠓降恼嫘祝呐虑淹蚰眩系渡较掠凸惨阉斐伞u猓退阍勖窍蛄跫沂曜锏奈t话旆税伞!彼档酱舜Γ蕹隽松?br / 王栋问:“就这些了吗?”朝霞妈道:“暂且就这么多,以后想想来,随时再告诉你。尤其是第三件,你现在就去办,晚上把情况告诉我,每天都要跟我说,我,想知道。” 王栋自然没口子地答应,心想:“你这些,我到时一样一样给你胡乱办一办,到时,想出对付你的办法时,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朝霞那个孽种。” 朝霞妈把事情分解完毕,才感到精疲力尽,神智也不能自已了。她平生安娴宁静,今天突然遭逢大事,而且是让她心胆俱裂之事,如何能承受得了。跟王栋对吵共争,她还靠一股真气勉力撑着,此时,事情稍告一段落,忽然便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她刚一叫出:“哎呀,我不行了!”就一个后仰,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朝霞妈患的是急性中风,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命总算保住了,却是不能说话,右半边身子完全瘫痪。根据医生的建议,在王家设立了家庭病房,雇了医院的一个有经验的护士来家专门护理。经过这样的安排,还颇有奇效,没有多久,老太太多少能说出话了,尽管含糊不清,要费人心思去猜测一番才能明了。 王朝霞腿伤稍好,能拄着拐杖走路了,便将那个专业护士辞退,自己亲自来为母亲护理。母亲何以突然发病,她对谁都没说,然而王朝霞自然可以猜测个不离十。她知道自己将父亲的可怕秘密告诉母亲后,她必定惊讶气恼异常,方有此病变发生。因此,心底里她就有了一种负罪感,加意精心地伺候着母亲,为她换洗、喂药,给她读书念报,小怪物也积极参与,端屎倒n的活干得非常卖力。 外面买米买菜的活小怪物干不了,王朝霞也不让他出去,怕他给别的小孩欺负。大院里的小孩有一次把他扭住,往他的衣服领子里塞j屎,急得他哇哇大哭,正好王朝霞赶过来,把那几个小孩的头抓住了,扭送至他们家,让家长把小孩好一顿管教,从那以后,大院里人人都知道王家的姑娘对小怪物的呵护,谁还敢再对他动一手指头?饶是如此,王朝霞也轻易不让他上街,怕他再有个闪失。 朝霞妈病了以后,朝霞格外忙碌,便偶尔要小怪物去一趟邮局,为她买一份<当代>什么的,给母亲念书用。这样,小怪物就知道了邮局的去处。其实,那邮局也就在大院的对面,隔着一条马路。有时不经王朝霞吩咐,他自己也跑地去,看看报刊杂志的花花绿绿的封面,颇觉得好玩。时间一长,王朝霞看他不会跑丢,也就允许他偶尔去那邮局逛一逛荡了。 这天,小怪物在为王朝霞买邮票时,转了一圈,竟挤到拍电报的窗口,把一张揉成一团的脏兮兮的纸掏出,跳着脚,好不容易才塞进了那个窗口。译电员把那个纸团接住,好不恼怒,斥道:“是谁家的小孩在这胡闹?”就把那纸团给扔了出来。小怪物哇哇叫着,又把纸团扔了进去,而且,还有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这次,译电员看清了小怪物的面目,惊诧莫名。她把那张纸团打开,看了两遍,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小怪物:“这--是你要拍的电文?”小怪物只能点头,却说不出话。 一个小时以后,大洋彼岸的gy总部大楼就收到了一封电报,是用公司的最机要的密码拍来,能懂得此码的,目前只有焦人为一个人。他刚同刘大方的去中国的随员开过会,把刘大方的遇难情况再分析一遍,准备派一个更庞大的代表团,去松江省进行独立的调查。忽然有机要秘书把那封电报送进来,递交到焦人为手里。焦人为看了一会,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看完之后,他有了新的主意,说:“原定计划取消。我要亲自去一趟松江省。”有一个董事级的经理问:“你一个人去吗?”焦人为回答:“不,我要带几个人,不是咱们公司的,而是几个特殊的人。” 与此同时,小怪物拿着刚买到的邮票,喜滋滋地回来了,在楼梯上绊了个跟头,摔得嘴唇出了血,哇哇直哭。吴妈把他哄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个奶油酥,才让他破涕为笑。刚上到楼梯顶,就听见上面热闹异常,原来是王朝和回来了,刚一进家门,便有他的一帮朋友来看他,正在他家屋里吹牛砍山,他家的屋门天着,自然声闻邻国了。 过了好久,听到王朝和出来送客,小怪物也把脑袋探出来看。王朝和送客回转,刚好碰上小怪物的目光,吓得他贼声怪气地叫唤:“这是什么?是谁弄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一连串地发出问题,声音尖厉,显然已被吓坏了。凌晨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我不是跟你说过咱家来了个小狒狒吗,干什么还大惊小怪的?你妈可是要静养的,吵犯病了你去给她接屎倒n去。”王朝和恶狠狠地看着小怪物,一时倒不再叫了。 此时的王朝和已经大大地发福,居怡气,养怡体,四十岁刚到的人已经是大腹便便,印堂发亮,颇有一股老板的气派了。作为省城的一个超级倒爷,他的满身黄金、上下名牌的打扮,进出自己开着私人桑塔纳小汽车,身边总有有花枝招展的女人格格笑着,使他不仅在省委大院出名,更成了省城的一景。他的三教九流的朋友特别多,有几个铁哥们儿,更是每天跟他形影不离地鬼混。 一开始,王朝和以及他的哥们儿对小怪物讨厌至极,见面就要折磨他,必欲将之杀除而后快。后来,看着有点习惯了,他们便开始拿小怪物寻开心,让他做种种动物的姿态,拿他耍把戏玩。小怪物偏也不恼,跟他们在一块,出尽了洋相,吃了不少苦头。奇怪的是,他虽然被辱却心有所甘,越发地跟王朝和那帮狐朋狗友纠缠在一块。王朝霞尽力保护他不受那一干人的欺负,但只要她一时照顾不到,小怪物就又到王朝和的屋里去,给他们拿大顶,学狗吠,摆出各种丑陋的姿势照相,终于,他们对他的存在也能容忍了,不在意他有时在他们中意跑来跑去的了。 吃够了饭店跳够了舞,就有一个“哥们儿”对王朝和道:“老大,咱们可有日子没‘火’了,什么时候再玩它一回?”这个“火”是指在他们一帮人中间的超级娱乐节目,近来专指一种不寻常见的家庭“派对”,类似舞会,却又有着最纵欲、最荒唐的味道和内容。王朝和搞此行已是不止一次,而且比任何人都更热中,只是刚回来,父亲对他的管制近来也越来越严厉,使他不能不有所小心。便推道:“过两天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过了两天,凌晨她们的那个投资公司筹备组要去北京考查,省里面要有一个带队的领导,一商议,自然是非王栋莫属,于是,王栋就带着凌晨和另外一个懵懵懂懂的老会计进京了。父亲和老婆前脚刚去,王朝和就有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他马上给自己的一个最得力的哥们儿打电话:“哎,我说老猫,明晚就干他一家伙,怎么样?”对方哗啦啦叫好,表示他已经物色好了几个“妞儿”,都是省外贸学院的学生,就“水灵劲和气质”来说均在上乘。王朝和更加来劲,表示地点就在王家,一切都要显出新水平来。 到了“火”的这天晚上,六点钟刚过,王朝和圈子里的人就来了,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有坐豪华出租车来的,有自己开着公车来的,更多的是驾着自己的小卧车来的,顶不济的以骑着新一代“本田-嘉陵”摩托,而且,所有来者都无一例外地带着自己以前的、现在的、甚至今天刚搞上的相好。王朝和自己的套间共有五间,三间是布置好了用作跳舞的,其余两间则关着门,显得神神秘秘的,但玩过的人心里都明白那有什么用场,因而都觉出了今晚这一“火”的刺激性。 王朝和首先给众人表演了一段他在匈牙利刚学到的“比托什”,一种动作下流的迪斯科,然后,就是在最新的“panasonic三超画王”上,放他们刚弄到的最新的录像,全是千奇百怪的春宫场面、性j情节,看得一帮青年男女耳热心跳。一边喝着“伏特加”、“金托尼”、“xo”、“老雪利”,有的男女就忍不住,开始互相快娱了。这时,音乐声起,悠悠扬扬,灯光暧昧,才正式开始跳起舞来,男男女女,搂在一块,粘住身子,都沉浸在“一生中只有这一次”的醉生梦死的感觉里。r搏着r,涎搅着涎,屋子里登时便完全进入了令人神迷气止的氛围。 有一个男子,本来是跟女朋友一起来的,喝得迷迷糊糊,他发现自己在跟另外一个女人,胸交脸粘,跳在一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在一片浪笑中,跟另一个男人进入了那间神秘的小屋,想去拦住,最终还是没有动。他自己怀里的女人已经发出呻吟,暗示着她要进入那种意境了。 有一个家伙出了点洋相:他不是王朝和的朋友,甚至也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但他作为原省报记者,最近从深圳那边做股票生意颇有所成,刚回到省城,便迫不及待地要打进有名的王朝和俱乐部来。通过王朝和一个哥们儿的介绍,他终于获准参加今晚的“火”会。刚一开始,他就发现了自己上大学时的一个熟人。那是一个叫“八姨太”的女生,大学时候就以身段丰满、妖艳动人而著称。这个人那时只能远远地想着她,如何敢去追?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在图书馆,两个人刚好坐对面。他就感到了那“八姨太”的脚在勾他的脚。当时他差点昏过去,等反应过来,要回勾她时,图书馆关门的铃声响了。从那以后,整整六年,他们再也没见面,时时想起,他引为终生一恨。此时蓦然在灯火阑珊处碰上了她,此公哪里再肯放之?就跟那“八姨太”大跳大摸,最后两人就在舞厅里把衣服脱下,伏在墙边,就开始行那鱼水之欢。是王朝和的哥们儿及时把他们赶到了内室,要不,一会就全乱了套。 王朝和跳了两圈,好女人都被别人抓在手里的,他抢到的不是玩过的宿货,就是水份不够的干货,顿时兴头为之一挫。他手下的一个哥们儿看出了头儿的不快,过来,悄声道:“有一个小妞,别人都不敢碰的,老大想不想要?”王朝和一听“别人不敢碰的”,精神立振,眼睛一翻:“老子还有什么不敢碰的吗?”自从王栋进入省城,他以各种名目,在各类场合,玩过的女孩子没有数百也有几十了,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什么阻挠,当下问:“在哪儿?难道是个处女?” 他的哥们儿一下子乐了:“老大,你还说对了,这女孩在学校,外号就叫作‘处女’,从来没有男人敢碰她一下的。她是外贸英语系一年级的学生,今年还不到十八呢。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今晚不知怎么搞的,哪个小s精居然把她给弄来了。你看,她就坐在那,一个劲喝汽水的,我看,她就快吓哭了。” 顺着哥们儿的手指,王朝和往那边望去,就看见靠近墙角的茶几边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她躲在远远的一角,那里灯光更暗,难怪王朝和刚才没有发现她。只见她穿着一条黄色的超短裙,身材苗条,皮肤白嫩,的是一个尤物。她戴着一副白边小眼镜,手里还可笑地拿着一本书,仍然可以看出其娇嫩的身子里,有一股美女的气质。王朝和发现今晚来的女人中,以此“处女”为最动人,只是她静静地呆在那里,一时还没有人去开发。眼珠转了几下,他就有了主意。 王朝和走过去,朝“处女”一笑,作了一个优雅的动作,问:“我可是坐一下吗?”那小姑娘一下子脸红了,知道他是今晚“火”会的主人,也知道他的身份,没想到他会来跟她说话,忙点首,话都不会说了。王朝和坐下,嘻皮笑脸地对“处女”说:“听说你有一样东西,能借我看看吗?”“处女”讶然:“什么东西?”王朝和道:“你的胳膊上,左胳膊上,应该有一块‘守宫砂’的,能借看一眼吗?”“处女”大惑:“我…我没有哇?”她就把自己的左胳膊抬起,穿着短袖衫,自然一目了然,白臂膀光滑圆润,却是没有任何瑕疵的。    王朝和装作大奇:“咦,这就不对了,你不是‘处女’吗?处女就应该有这守宫砂的。”“处女”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边,说:“我我我真地没有……”王朝和一把将她的小手拉过,眼睛凑上去观看她的胳膊,用手在她那娇嫩的肌肤上一摸,早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点口红涂在了她的臂上,大叫:“哎呀,这不是吗?你怎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哇?”那女孩一看,大惊,手一摸索,一下子摸了指上染红,见王朝和笑,才知他是在跟她闹着玩,也笑了。 王朝和一见她笑时的娇美可爱,更加按捺不住,开始使出自己对付女人的本事来,跟她用英语说话。尽管他的英语很拙劣,还是让“处女”吃了一惊,天真地问:“你还会说英语呀?”在她心目中以为他只是个公子哥而已。王朝和道:“英语是我的第二外语,我的专业是俄语。”就把他在东欧这两年转来转去学到的街面话翻了几句,“处女”听不懂,自然对他更加佩服。王朝和是七六届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在佳木斯兽医学校学会了劁猪,那是他一生中学到的唯一一门学问,而且被他劁过的两头猪都成了世界上最痛苦的动物,没有活过一个月。 听他大砍匈牙利的冒险,欧洲的花花世界,“处女”觉得自己在同一个会两门外语的现代企业家说话,兴奋得白晰的面孔现出粉红。王朝和越看她的含苞欲放的鲜艳劲越性起,拉住了她的手,而且,拉得那么紧,说:“这儿太吵了,你笑得那么好听,我都听不见了,咱们到里面去吧。”把“处女”就带进了里屋。这是他自己为自己预备的地方,没有别人。“处女”看到自己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进到无人之室,而且,门就在她身后关上,c住,有点慌,问:“这这也是你家吗?” 王朝和笑了:“这栋楼都是我的,在匈牙利,我还有两座比这大三倍的房子呢,怎么样,想跟我交个朋友吗?”说着,就把“处女”用力地搂在了怀里,满嘴酒气地说:“告诉我,当处女是什么滋味?” “处女”吓得不会说话了,脸色雪白,拼命地呼吸,才没有一下子晕倒。她哆嗦道:“你你…你干什么呀?快,把我放开。求求你……” 王朝和笑得更响了,把嘴朝“处女”的嘴唇上亲过去,“处女”一躲,就亲到了她的头发上。他一口叨住也她的头发,在嘴里大口地嚼着,发出可怕的声音。“处女”睁大眼睛,全身慢慢地软倒,竟然不醒人事了。王朝和没想到这姑娘真地如此没见过世面,放开手,想把她丢开算了。把她换上了床,准备离去时,他看到小姑娘的清丽无双的面容,那股下身着火的劲头又上来了。他跪倒在床前,就去解她的衬衫,她的裙子。就在此时,“处女”醒了,发现王朝和在干什么,她要坐起,王朝和又把她按住。她大声叫:“来人啊,救命啊……”没有任何人的反应。 这时,市公安局的“119”匪警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接线员把按纽c上,就听见了“处女”的声嘶力竭的叫唤:“救命啊,救命啊……”接线员大惊,马上意识到这是从qg之类的犯罪现场传出的声音,她急忙呼唤:“这里是市局特警处,这里是市局特警处,请问你是谁,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在呼唤了第三遍之后,她的电脑上已经显示出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和电话的地址。 王朝和终于把“处女”的衬衫撕破,把她的r罩的扣子扯开。小小的姑娘此时竟有那么大的力气,王朝和几乎无法把她按住了。但是,当他的手从她的黄色超短裙的下面伸入,抓住她的紧绷绷的三角裤叉时,“处女”的浑身开始抽搐。她的裤叉被撕破,王朝和的手可怕地抓住了她的y部,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再也没有挣扎的力量。她只是长长地喘息,痛苦地呻吟。王朝和大喜,三把两把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兴奋地喷着粗气,就扑到了“处女”的身上。 他在这个嫩得如同水仙的少女的身上,尽情地发泄着欲望。他没有注意到,在床边的那个小台子上,电话机已经被摘下,而且,有三个数字被拨动了。那边,接通的正是“119”,这里发出的一切声音,他的可怕的床上话,“处女”的痛苦无比的叫唤,求救之声,都一一录进了公安局的报警系统。这是自从省城公安局安装“119”以来,第一次这样直接地收到现场犯罪之证。而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不得而知,很长时间里,这都成了一个谜。    王朝和还想再来一遍疯狂,没有注意到外间的一阵乱。正好他在进入神昏志迷状态时,门被一股大力撞开了。他吓了一跳,回头,刚要骂人,只骂出了一个“c”字,就再也不能动了。五个警察,手中都拿着枪,冲上前来,把他紧紧地包围住。后面更有闪光灯一亮一亮,把他骑在“处女”身上的那个令人发指的情景都拍了下来。这时候王朝和才注意到,他的床头前的电话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来回地不停地晃荡着。而这些警察何以突然找到了这里,他是死活也不明白了。 焦人为带着他的一小组人马来到松江省城,找到了古城饭店,按照那封奇怪电报的指示,就住在那间刘大方住过的总统套房。那是价钱最昂贵的包间,一年四季也没有什么人租用的,自从刘大方出事,一直空在那里。他们每天就守在刘大方用过的那架传真机前,什么也不干,静等着从那机器上显示出他们行动的的指示。他们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从哪来,想干什么。 而就在这前一天,王朝和从省公安局拘留所被释放了。事情很简单:他和几个铁哥们儿被抓住,关进了省公安局直属的三道门拘留所,所长恰好是王朝和的一个熟人,通过王朝和,那个所长换了不少美元,得以把一个儿子弄到了加拿大去自费留学。既然是熟人,自然就有照顾,所以王朝和进去的当天就用提审办公室的电话,给他家的一个老朋友拨通了。那个老朋友就是当的年的国局长,现在,他是省公安厅警侦处的处长,以前做一个县公安局长不过是科级,而现在则为真正的副局级,更何况是到了省城。这与王栋的大力提携自然有关。年届五十五,快到退休的那一线了,这老国仍然准备着问鼎局长的宝座,而事实上,已经“问”过好几回了。 一接到王朝和的电话,老国不由得直皱眉头,此儿不学好,到处惹花草,类似的擦p股的事老国不知给他干过多少回了,而现在,他竟已弄到如此田地,真真地撞到了枪口上了,而他又不能不管。无奈之下,他打电话给市公安局,找的自然是关系非同一般的人,那人又恰恰对王朝和这个案子能说上话。所以,王朝和只在拘留所陪着值夜班的副所长下了一宿的象棋,第二天一大早,在发窝头之前就给放出来了。他的两个哥们儿也没过午都前脚接后脚地走出了大铁门。当天晚上,哥几个又有了一个借口,跑到“卡罗来那大菜馆”搓了一顿。    这天夜里,古城饭店的总统套间里,那架专用传真机就响了起来。焦人为从床上跃起,摸了半天眼镜,才抢上前去,把那张刚传过来的一张纸看完。同样是用秘码写的,笔划之幼稚,比一年级小儿还不如。然而焦人为的心里,没有一丁点的怀疑,这就是“他”发来的指示,天下只有焦人为和“他”知道这奇怪的码子里,说出的是什么样的意思。二十年来,他们就是以此沟通、控制、和实行的,这是他们比血r更亲密之关系的反映。焦人为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在心里说:“你在哪儿,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不能露面了啊?”但他知道,只有执行此令,别的,都不是他现在要做的。 第二天,全省都下着蒙蒙细雨,省城东北边的三道河子镇里,道路泥泞,人人都带着y郁的表情在走路,街两旁的低矮房屋的人家里,收音机传出的声音也带一股霉湿味,无精打采,让人心烦。镇北头的邹铭远家里,沉闷忧郁的气氛特为尤甚。他家的邹莎莎,就是被王朝和j污了的那个省外院的一年级学生、人称“小处女”的姑娘,此时正躺在炕梢,用花被子蒙着脸,浑身仍在不时地因抽泣而动弹。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一家人全都是老实人,一杠子压不出个p来,甚至把自己的天大的愤怒和耻辱都表达不出十分之一。他们只是围坐在莎莎的旁边,人人眼里都噙着一泡泪,只是一会一抽哒,都在无声地往肚里咽。外面的细碎的雨声,更让全家每个人都伤感无地,愁弯了腰。 他们知道了王朝和没事了,而他们的莎莎的一生都要毁了。依着邹铭远,他要进省城去告状。反复嚎叫了好几遍,家里余人的反应都不起劲。事实上,他的态度越坚决,家里的人越犯愁:第一,那王朝和是什么人?副省长的儿子,要是在宋朝,这叫作“衙内”,以林冲三十万禁军教头之优势都告不倒的,现在,一个县印刷厂的排字工,穿着的确良裤子,挺着苞米面肚子,就想进省城向当前最走红的王副省长的公子挑衅?一想之下,本来要去吓唬人的,自己先发起抖来。 第二,要告状,就得花钱,可是钱在哪儿呢?过去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现在则是不同了,法院门,四面开,有理没理都进来,最后的决定因素当然不是钱,可是,到底是什么呢?有人悄悄地想:“当然是权了。”可是,更多的人反驳之:“要是没有钱,要权干个p?”邹家的人明白的道理比这还要深刻得多:人家王副省长干革命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咱们这苦大仇深的人给解放了,要想跟人家去说理,人家几十年的革命关系就不值几万块钱?先得有钱才能跟人家对头地干一场,说上个理,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上哪儿去弄几万块钱呢? 邹母一直是家庭妇女,三十年里,打了无数的临时工,把身子累病了,挣下的钱还不够抓药的。一家人多少年里一直靠邹铭远过日子,可是,作为四级工的老邹,活了五十二岁,没吃过烧j,没坐过火车,不知道龙井茶是什么味,星期天吃顿酸菜馅饺子就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每月一百三十八块六的工资,要养活一大家人,焉能有一分钱存款?今年工钱长到二百一十八,儿子也到砖瓦厂上班了,可是,又娶媳妇,莎莎又上了大学,东北的物价上涨之凶又在全国数上了第一,邹家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巴了,每天的主食就是煮挂面,拌点豆瓣酱,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现在,要去省城打管司?火车票的费用都要告贷的了,可是,这年头,谁贷给你? 由邹铭远带起了头,一家人这时才感到真正的绝望,呆在原地,放声大哭,其中尤以老邹的儿子哭得最响。那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恨自己是个年轻人,应该血气方刚,象金庸的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可是自己只能眼看着小妹受到如此的蹂躏,一无所为,只能可耻地哭,而越感可耻,哭得越响。 不知何时,有一个人无声地进来了。邹家无人识他,可是他认识邹家每一个人,了解他们的情况。于是,在那人和邹家的人之间,展开了一场复杂的、理智的对话。那人的说话那么深刻,那么有说服力,邹家的人最后都不出声了,静静地听他分析、讲解,待他说完,没有人能反驳,一齐默默地点首。在那人要走时,以邹铭远带头,莎莎也从炕上下地,全家人扑通一声给那人跪下了。他们说着感激的话,再一抬头,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跟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只是在他家的炕沿上,留下了十万块钱。 两天以后,在<松江晚报>的报社里,五六个记者正在办公室里穷砍,内容不是如何报道、报道什么,而是如何倒俄国纸浆、去哪儿承包水泥厂、买哪一级的股票万无一失,整个屋子里烟雾腾腾,人人都把别人砍得兴起,自己更被别人吹得昏了头,就象看三级片撩起了性欲一样,几小时的挣钱的自由讨论会把记者们弄得血脉贲张,恨不能立刻冲到大街上,劫大款、抢银行、打皇上、c娘娘。 就在此时,有什么人敲门。没人答理,门又敲了一遍。汪洋坐在门边,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进来。”那语气却是不让任何人进来,因为他正在听一个同事介绍,如何用一种最巧妙的办法,能跟港商挂上钩,办起一个合资厂,实际上却是假合资的好主意。 可是,门开了,外面进来两个人。那是邹铭远和他的女儿邹莎莎。他们带着的那种胆怯的表情,站在门口显出的卑微的姿态,同屋里记者们正在砍出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气氛,一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汪洋看着他们,觉得不耐烦,问:“哎,你们找谁?” 邹铭远被屋里的人人带出的气势震住,眼睛早就散了光,此时一听汪洋发话,就象发现了救星一样,眼光一下子聚到了他的身上,卑弓曲膝地说:“这里是报社吧?俺…俺们是来告状的。”汪洋见他一副老实人的样,忽然想跟他开开心,刚要笑,又把脸绷住:“告状?告谁的状?”邹铭远顿时激动起来,说:“就是告王副省长的儿子,他他叫王朝和。”汪洋冲同伴一使眼色,大家都静下,听老汉继续往下说:“那小子他他糟蹋了俺的闺女,他不是人,是畜生!”老泪就流下来了。 王大少的放荡于形骸之外,在省城谁人不知?其专搞黄花闺女,更是大大的有名,晚报的记者无人不清楚。只是这老汉是什么东西?竟口出狂言,要“告”王朝和,在王副省长的头上动土?汪洋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问:“这里又不是法院,怎么你们到本报来告状?”邹铭远用手背抹着眼睛,悲痛地说:“那些地方哪里俺们去的地方?那是人家王朝和的地盘啊。”汪洋道:“那你怎么能肯定,俺们这晚报不是王朝和的地盘?”他学着邹铭远的口音,屋里就有人吃吃笑了起来。邹铭远大声道:“那怎么可能?你们是党报哇!”急得汗都出来了。 屋里的人终于轰隆大乐了,把邹铭远老汉震得一跳。他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些可敬的记者们为什么笑他,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好笑的?他的心抽得一紧一紧,一颗大水珠在鼻子尖上,百转不滴下,不知是他的泪还是汗。邹莎莎悄悄地拉着父亲,不敢说话,只是要他赶快走。邹铭远一挣扎,冲记者们大叫一声:“你们到底要怎么样?他王朝和有权,俺老汉出钱。”他的大手,从肩上的黄书包里,一把就掏出了一叠人民币,一共是一千元,往桌子上使劲一拍,把两只茶杯震得互相乱撞。 看到这景象,屋里顿时静下来。汪洋过去,戏剧性地看看那些钱,用令人难以忍受的口吻问:“我说老同志,这钱,是干什么用的呀?”邹铭远道:“请你们给俺写一篇稿子,把姓王的那个混帐的事摆出来,让人民群众给评评这个理。”汪洋耐心地问:“这稿子,得多长合适呢?”老邹道:“越长越好!”汪洋一伸手:“五万字?”老邹叫:“成!”汪洋把巴掌一翻:“十万字?”邹铭远顿感痛快:“好!”汪洋一把将桌上的钱抓过,当胸扔到了邹铭远的身子上:“滚你的吧,好?好个鸟!我问你,十万字一千块,那一千字是多少钱?”老邹想了一会,没有答上,邹莎莎悄声告诉他:“十块钱。”邹铭远大声道:“十块钱!”颇有说出了一笔重奖的意味。屋里人的这次大笑,再也没有留下一点情面,在邹氏父女的感觉里,直笑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汪洋终于笑得喘过一口气来,扶着桌子,朝门外指道:“你们给我出去。”老邹大怒:“为什么赶俺走?”汪洋红脸粗脖地说:“一千字十块钱?你这是华国锋时代的稿酬嘛,老邹啊,你这是拿俺记者不当人啊。”老邹刚要说:“那俺加码,你说要多少吧……”汪洋把他的话头又拦住:“这种稿子,你就是给多少,我们也不能写,”此时他可是一本正经了,说得斩钉截铁,声色俱厉,“弄不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哩!”说着话,就站起,把邹铭远父女俩往外送。 一直半推半送地走到大门外,汪洋才算停住,可把老邹气疯了,大叫大嚷,跳着脚,疾呼党报的作用何在一类的疯话。忽然,那汪洋一脸的不容商量的表情变了,看看左右没人,他把自己的名片夹拿出,从中取出一张名片来,塞进老邹的手里,声音轻快而低气地说:“快别吵了,老邹,回头你打这个电话找我。”就一扭头回去了,行动之贼溜,活象一个演地下党电影的。邹铭远拿着那张名片,把嘴张了几张,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惊诧,那汪洋就拐了弯,消失在过道里了。 回到自己住的“好再来旅馆”,邹铭远和女儿拿着那张名片,悄声商量着。邹莎莎说:“我真佩服你,爹,你刚才表演得别提多象了,而且,恰到好处。”邹铭远得意道:“这还用学,你爹说不定真能演电影呢。”莎莎道:“得了,要不是那人教,咱们怎么能想到如此这般,才能引着那记者上钩?”老邹想了一会,有点担心地说:“也不知那个姓汪的能不能上钩。”莎莎说:“人家早就把底替咱们摸清楚了,那个报社里,数姓汪的笔头最好,而且,也数他最爱财,他没办法不上钩的。”老邹感慨万分:“明明是咱受了天大的冤屈,可是还得用这个办法,才能讨到公道……”莎莎不言语了。 却说那汪洋,下班以后,脖子后头感到潮乎乎的,走起路来头重脚轻。他跟女朋友约好在“吃吃香饭馆”见面的,坐在靠窗户的一张方桌边,看着外面的马路,用筷子在桌上的一滩水渍上划着字,最后才发现,自己在写一个数字,越划,那o越多,直到一张桌子的宽度不够,要划到地上去了。他完全沉浸在一种随想曲式的幻想里,女朋友坐进了对面,才愕然惊觉。 吃饭时,女友发现了他心里有事,耳朵里同小丘脑的联接处立刻响起了警铃,问:“又琢磨哪个女作者呢?”脸上没有任何准备妥协的意思。汪洋错愕一下,想尖声嘲弄她,却发觉自己没有这个心情了。他几乎什么也没吃,过一会,明显地急着要带女友走了,看着她,眼中却分明没有她的存在,而是对着一个抽象的慨念发呆。女友大怒,把筷子一摔,起身,掉头就一个人在前面走。汪洋紧紧地跟着她,微笑,想着“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这句话,忽然有了对此话的最新解释:交一个女朋友,比养一百只羊还叫人c心呢。当下也不说话,来到了两个人同居的交通局家属宿舍,那里,是汪洋的固定住处。关键是,在屋里他花了五千块钱,装了一部电话,号码就在他的名片上。他想靠这个电话成为报社里第一个百万富翁的,为此他天天做梦,有一次,梦见自己自费在联合国对全世界发表讲话,而且,是说一种外语,是什么,他自己也听不懂。 坐在电话机边,他坚定地想:“事情没有眉目之时,决不告诉她。”他的女友已经不止一次嘲笑他的能力,认为如果吹牛犯死罪的话,第一个被枪毙的就应该是他。但是他在开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跟女友说邹家的事。他的女朋友不信地反问:“什么,你能赚到多少,一万块钱?做梦!他们那样的人家,哪来的一万块?”汪洋道:“为了女儿的事,那老傻x砸锅卖铁也要凑出这个数来,否则,他甭指望谁会给他出这个头。”女友问:“为了一万块,你能出这个头?”汪洋咬牙说:“为了一万块,我还什么不能干?”女友担心道:“那王家可是不好惹的。”汪洋说:“不好惹?哼,这年头,谁还怕谁?事实俱在,又不是污告,他能把我怎么办?再者说了,有总编老头顶着,他们最多把总编给撤了,把报社给解散了,我正想下海呢,这,不正给我一个机会吗?”女友问:“总编能同意写这个吗?”汪洋狞笑:“为了提高发行量,那老头恨不能连载<废都>,这个,他得把p眼儿乐飞了,到时得求着我写哩。”女友无语,过一会,问:“那,那个姓邹的能来电话?”汪洋有把握地说:“跑不了。”话音刚落地,电话就声音特大地响了,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正是邹铭远的声音:“喂,是汪记者吗?”汪洋答:“是我,”心里怦怦跳着。就听那边老邹嗫嚅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汪洋道:“你们住在哪儿?”邹铭远说了,汪洋道:“好,一小时以后,我去你们那,咱们见面谈。”他和女友都打扮得光辉一身,叫了一辆出租车,朝邹氏父女的住处驶去。到了“好再来旅馆”门前,汪洋为一块钱同出租车司机争执起来,那是一个刚出道的小司机,嘴笨脑子慢,那里争得过汪洋?最后,竟哭了起来,用袖子一抹眼睛,说:“我不要了,你看着办吧,呜……”汪洋的女友心软了,可是,汪洋最终还是没给他那一块钱。 见了面,邹铭远给汪洋和他的女友倒茶,点烟,紧张得手都哆嗦了。汪洋把烟抽了小半截,长长地吐出一缕烟雾,慢条斯理地说:“老邹啊,你的事,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没有办法。不是我不想为你们伸张正义,实在是王家的势力太大,弄不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看,这是我的未婚妻小蒋,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可不想举行刑场上的婚礼啊。”老邹急得脸都白了,看看女儿,女儿也无望地看着他,一时间,他不知说什么好。汪洋又说:“好了,咱们话就说到此吧,就当我没见过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咱们就此别过。”嘴里说着,p股却坐在软椅上,不动弹。 邹铭远话到此时,焉能还看不出其中的端倪?说:“汪记者,你就帮帮俺吧,俺们姑娘实在是冤啊……”邹莎莎那边已经扑在床上,哭起来。这是真情实意的哭泣,她靠着一股报仇的激奋,才能随父亲在省城上下活动,既然没人给她作主,她小小的人就要自己为自己伸张正义。在她极软弱的性格里,有一种天然的壮怀激烈的情绪。王朝和把她糟蹋,造成的后果是她无法上学,更无法做人了,她不争,只有死。对她来说,这实实是一场生死相搏之役。汪洋的女友对莎莎无限同情,过去,用手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宽慰。 邹铭远从床铺下面拿出两捆钱来,放到汪洋的旁边的小茶桌上。汪洋赶紧把茶杯挪开,生怕将钱打湿。邹铭远说:“这是一万块钱,汪记者,俺们知道你写这个是不易的事,这,算是俺的表示吧。”他嘴笨舌拙,练习了多少遍的话,还是说得不利落。汪洋看到女友惊异的目光中,对他的神 第 28 部分 欲望文 第 29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2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算是俺的表示吧。”他嘴笨舌拙,练习了多少遍的话,还是说得不利落。汪洋看到女友惊异的目光中,对他的神机妙算有说不出的佩服,便得色难抑了。他好不容易把眼睛从那两捆钱上挪开,看着邹铭远,心想:“这家伙还真人不露相,果然有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拿出了一万块。”说:“老邹啊,我问你一句话:你说,这正义感是钱能买来的吗?实话跟你讲,你女儿的事,我早就有耳闻了,当时,就是义愤填膺,恨不能马上写篇大大的檄文,对王家以及所有那些为非做歹的高干子弟进行口诛笔伐。可是,咱先不说别的,这文章一登出,首先我这饭碗是砸了,我们这活,挣钱不多,可是个铁饭碗啊,一丢下,工资事小,住房分不成了,公费医疗没了,退休金吹了,还有,名声也臭了。你给算一算,老邹,这些,是钱能补充过来的吗?” 邹铭远什么也没说,又拿出一万块钱,放到汪洋的旁边。汪洋终于站起,握住老邹的手说:“老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亲妹妹,看着她被迫害成这样,我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写,这篇檄文我汪洋是写定了,就是掉脑袋也再所不辞。只是,有一样,报社不是我办的,我写是写了,能不能登,还是总编说了算。你能不能再出五千块,我上缴给总编室,作为跟王家可能打官司的经费,总编那里才好说话?” 邹铭远二话没说,又拿出钱来,不是五千,而是一万。汪洋和他的女友都愣在那里,看着六捆钱,无法说话。缓过一口气,汪洋当即掏出笔,让老邹从旅馆服务台要来纸,就开始向邹铭远和莎莎了解情况,把整个过程一样样问清楚,一篇势必震动省城的文章就这样动笔了。 两个星期以后,一篇题为<一个女大学生的悲惨遭遇>的报道,在<松江晚报>的第一版刊出。文中以激愤的语气,讲述了一个本省城外贸学院的女学生z,惨遭一个著名的衙内qg的经过,特别提到该衙内姓王,其父为本省的一个主要领导干部。文章强调,该王衙内劣迹昭章,长期以来,专以y乐招摇省城,而有关部门对此视而不见,即使进了公安局,也是前脚进后脚出,使受害人含冤忍垢,而不法者更为嚣张。 此文刊出不到两天,就收到了读者来信上千封,无一不是愤怒谴责王衙内的罪行,要求有关部门立刻采取措施,予以严惩。没出几天,外省的几家晚报也转载此报道,于是,连青海、新疆、海南岛的读者都来信,<松江晚报>的群工室忙乱了套,每天成捆成麻袋地接到信件,清一色是关于王衙内的,连看一遍都无法办到了,只能草草写出提要性简报,往总编室汇报。一时间,省城内外掀起了一场口诛笔伐“王衙内”的运动。 省委副书记桓公明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长得黑黑的,来自陕西商洛,有一种“小车不倒只管推”的劲头,对当前的政策一直有自己的看法,对一些领导干部的热中于开放搞活,更是持对立态度。正因如此,他成了王栋的死敌。两个人在省委的每次会议上,都有一场正面交锋,辩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问题。私下里,王栋多次称他为“松江省的左王”。 桓副书记早就听说王栋儿子的劣迹,已有心要借题发挥。只是他太关心“大方向的问题”,把此类事也没太放在心上,久而久之,竟然忘了。这天早上,一进办公室,他就发现了自己桌上的一份简报,上面综述了一个星期以来,全省乃至全国对“王衙内事件”的反应。至此,他才对那件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知道王衙内是谁,事实上,整个省城,无人不晓。他亲自打电话,把省公安厅厅长和市公安局局长找来。那两个人一进来,就见桓书记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把手里的铅笔撅成了两截。 把简报摔给两个人,他只说了一句话:“现在我们还是不是共产党?”声音把玻璃窗子震得真响。两个公安负责人看完简报,都抬眼,等着老头示下。他们早已知道所有这些事,只是,他们一直在装糊涂。桓副书记问:“王朝和的案子,是谁管的?”市公安局长道:“是我们局的老丁。”桓公明大吼:“马上把他给我撤了,查一查他是否有别的问题。”屋子里静寂如死。两个公安头脑都面色大变,不禁心中起寒意。桓公明又说:“到了如此地步,我们的党性,党性啊,都到哪里去了?!你,你们俩,马上亲自出马,给我把王朝和抓起来,逮捕归案!” 这天晚上,王朝和正在家里和他的新搞上的一个情妇鬼混,就被公安局正式逮捕了。三辆警车,一齐开进省委大院,停在王家楼下,警灯闪亮,把半个大院都映成惊心动魄的世界。全副武装的警察,一共有十个,在省公安厅厅长和市公安局局长的带领下,迈进王家的房门,向迎上前来、目瞪口呆的王朝和出示了逮捕证。 在众多的旁观者中,有一个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就是那个小怪物。躲在王家人的后面,他只露出半个面孔,严肃地看着公安局的人把王朝和带走。在他那丑陋的、难以看出任何人的表情的脸上,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抽动。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夜深人静,小怪物在王朝霞的房间里睡了一觉,打个哈欠,坐起来,发现屋里什么人也没有,王朝霞自然是在母亲的房里侍候,因而也就在那里睡了,像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的那样。小怪物似乎到现在对此仍不能理解。照他的那颗丑陋的头脑的认识,王朝霞应该日夜不停地陪着他才对。因而他睁开长满了眼屎的一双畸形目,环顾四周,对自己独处的一室感到有点吃惊了。 把脑门顶住窗户下班,他费力地朝外张望,尽管外面黑dd地什么也看不出。他又用手在墙上无声地刮着,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危险就在那,而他那么一胡拉就能扫除。他的个子太小,只是比那张床高出了半个头,因而他可以灵活地钻进床底,把他后背上的那个可怕的罗锅碰了一下。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破旧的小学生习字本,本子里还夹着半截铅笔头。脸上带着怪诞的表情,他在小本子上慢慢地写着什么东西。资态之笨、神情之丑,真有一个某种动物欲行人类之事的惊人之处。他的手几乎没有人手的任何特点。看不出手掌的形状,没有明显的手指头,说他在“写”几乎是太过分了。 但他终于“写”完了,把那张早已揉搓无形的纸更揉成一团,塞进他自己的那双畸形的脚所穿的可称为“鞋子”的东西里。出得门来,他困难地扭动脖子,观察着过道里的动静。一切都是沉睡着的,他就来到王朝和家的门前。 王栋和凌晨还未回转,此屋眼下自然是空着的。小怪物知道如何打开那门,进去,没有开灯,摸到间的卧室,打开了那幽暗的地灯,刚好照出他的目标。那时凌晨的一个样式复杂的文件柜,看样子小怪物是没有任何可能把它打开的,然而它应手而手了。里面放着的东西里,只有一样地他此时动手的对象。那是一盘录相带,连同一套文字材料一道,是王栋出访欧洲几国,预备着向省委领导作汇报时用的。 他太沉浸于自己的工作,没有听到门悄悄开了,无声地,从外面走进一个人。 是王朝霞,她先是把门打开一条小缝,用一只眼睛看看里面的动静。她的心神是那么紊乱,使她洒中能看到任何东西。她从那么窄的缝隙里挤进屋,好像进来的只是她的人影。在处间一无所得地转了半圈,她便进到屋,神态象在梦游中。小怪物和他正在其中忙活的那只大箱子,映入她的眼底,她视而不见,直到她的一只脚碰上了小怪物。 王朝霞捂住自己的嘴,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呼。小怪物回看是她,顿时翻上了白眼,口吐沫子,一口气说什么也倒不上来了,就要昏死过去。王朝霞先从惊讶中恢复,见小怪物吓成如此模样,大惊,一把将他抱起,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中,又是嘴对嘴呼吸,又是为他掐人中。悠悠之际,小怪物终于回来了半口气,哇地一声,哭了,把一条畸形如树权的胳膊就紧紧地搂住了王朝霞的脖子,用一只完整的眼睛看着她,另一只变形的怪目中流出了大颗的泪珠。王朝霞就说:“小弟啊,那个坏女人的东西,你不要动,想找玩的东西,待会我找给你,啊?要不,什么时候能脱开身了,我带你出去,到小宝宝玩具给你买啊?” 一边哄着小怪物,她一边流着眼泪,是在对他说,更是在自言自语:“刚才我听到楼道里有动静,不知是你,还以为是父亲和那个坏女人回来了,他们在一起,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我再不能容他们。我是要把他们臭骂一顿啊,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她晒是抛弃这个家庭,远远地走开,再也不跟这里的罪恶发生任何关系。母亲的病使她留了下来,她下决心,只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病人身上,对任何父亲的、哥哥的、以及“那个坏女人”的行径紧紧地闭上眼睛。母亲的难过的脸,她在睡梦中还保持的对凌晨和王栋关系的关注,尤其是,那天晚上公安局把王朝和逮捕的那一幕,使她无法再保持自己的不屑一顾,――她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个家庭里的越来越深重的罪恶。 为了她的母亲(啊,她是多么心疼她那多病的、心地诚厚、头脑简单的老娘啊),王朝霞决定自己可以做到这一步:跟父亲进行一次摊牌,要他把凌晨直出爱  ,否则她就和母亲搬出去单过。她拉着小怪物的手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更急切地等待着这一时刻了。 两天以后,王栋和凌晨回到家里,都被王朝和的事把心情搅乱了。国处长在电话里,早已把案情说给王栋。刚一进家门,王栋就把国处长找来,两人在凌晨的屋子里密商。“看他的眼角好象刚哭过,还真为他的儿子的理担心哩。”国处长想。王栋说:“我那个畜生儿子死了也不多,为这事又折腾你,我心里头也不痛。”说完,为自己的激动而生气,知道这个姓国的不是一个善茬子,请他出头办这事,又不知要欠他多大的人情,关键是,给他知道了自己不顾一切的处境,更让他日后有机可乘。王栋大口地喝了一口茶,呛得咳嗽起来。 每一个人,凌晨,国处长,尤其是王栋自己都清楚,对于王朝和本身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王栋并不在意。跟凌晨的想法有些类似,他甚至希望看到王朝和从他的生活消失,单只为了能跟凌晨两好并一好,也有理由这样想。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些年里,王朝和不停地因男女问题给他惹麻烦,但都是小总是,无论臬处理都不会有损于他王栋。这一次,他闯下乱子大到如此程度,不仅情节恶劣,而且引起了民愤,直接威胁到了王栋的今天和明天了。可怕之处,还不止于此。 长时期以来,王栋都和恒公明进行着一场微妙的较量,不是简单的权力之争,而是要一劳永逸地结束对方的政治生命。桓公明是一个爱声名、充满了虚荣心的人,看古书的时候,经常为历史人物的高风亮节而流泪。一想到自己死后,人们会把他跟个时代的其他人物一样理解,当成一个浑浑噩噩,为追求铜臭而连一个商人的道德都没有的干部看待时,就恐惧得浑身颤拌。他以毛主席生前从未让自己的手摸过一钱自勉,为这个时代的庸俗化和无耻化而痛心疾首。他要做一个周恩来、诸葛亮式的人物,因而他更恨王栋。 怀着最自私的目的参加革命的人,并不爱毫无意义的权,他们一定要把这个权字具体化、庸俗化,在当代,就一定要把它变成一个钱字。王栋一开始并不理解中央的精神,很快,他知道怎样“改革开放”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权不但会让他“先富起来”,还让他从中发现了点石成鑫的乐趣,比如说,他不让任何人随便跟外国人联系,不准他们进口小汽车,出口铁矿石,除非他们得到他开的条子,一张条子可值几十万,而成本不过是一滴钢笔水。再比如,他批准一个企业卖股票,而那企业是否有资格、能否嬴利,完全是他一句话的事,关键是,他可以用最低价先买到它的股票,看看到时候了,就批准那股柰“上市”,于是,他赚了二十五倍。过去的皇帝要发财还得靠征税,国民党要搜刮民脂民膏还得意“巧立名目”,而他王栋却只用一滴到两滴钢笔水。 桓公明认为王栋的思想和行为已是党的癌症,不割除它,党的事业就完蛋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命也白革了。王栋深切地知道,那老桓在台上一天,他赚下的“点石成金”钱便一天不得安生,哪怕它们存在了瑞士银行。一有机会,两人就要进行一场生死较量。现在,王朝和的事,就成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王栋知道,现在桓公明亲自抓这个案子,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借王朝和之罪揭出王家的腐败,从而把他王栋搞臭。念及此处,王栋后背渗出一层冷汁。他深知眼下情势的危险,浑身和每一条肌r都是紧张着,要投入这半明半暗的决斗。看着国处长,他想:“是的,我只能这么办了。”说;“依现在的情形看要想朝和没事,只有一个办法了。”便住口不说,等着国处长的反应。 有一根长长的黑毛,从国处长的左鼻孔里探出,他耐心地用随身带的小指甲刀,把它轻轻地、令人舒服地拔出,同时心的斟酌着如何回答王栋。两个人对公安办案的常规都很熟悉,此进自然都想到了同一个主意。看到王栋引而不发,国处长明白他的心理:他要看看这个姓国的为他出力的决心有多大。眼下松江省有一半都是姓王的,日后的发展更不可限量,国处长当然不能舍弃这又一次的机会,有了它,今后王栋就要全力把他放进副厅长的办公桌前,就是当上了厅长也不是妄想了。遂响亮地言道:“此事我已考虑了三天了,要救朝和,惟有把朝和他们这案子弄成团伙犯罪。”下面他还有话,但他却沉默下来。在一阵沉默中,彼此都明白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团伙犯罪,只要不是主犯,就可以用上公安局的经典方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力,胁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王朝和变成一个“从犯”? “依我之见,只有这么着手才好……”国处长开了个头,忽然不说了。从他坐着的那个角度,正好看到在他对面王栋坐着的沙发的后面,此时有一亲东西在动。不在什么时候,小怪物在那里,玩着一只报废了的手电筒,手上和脸上粘满了灰土和鼻涕。国处长头一次看到他,而且不相信这是一个人类,两手抓紧了沙发扶手,惊讶得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王栋见到他央无人色,显然是给吓傻了,大奇,回头,这才发现小怪物,不由得大发雷霆,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子,把他拖到门口,扔了出去。回坐以后,苦笑着对国处长解释了王朝霞收留这个畸形儿的过程。国处长虽然明白了,心头还是突突地直跳,把这当作了他今年遭逢的奇事之最。 商量完了,国处长告辞而去,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小张正等着他在一份打好的文件上签字,是《刑侦处关于加强公安干菟自身革命化建设的座谈会纪要》,要上报到公安厅党委的。签完,国处长看着小张的眼睛说:“这可是咱们处今年的重头炮啊,一打响,你瞅着吧,咱们处人人脸上有光。”那小张姑娘脸上已经泛起了兴奋之光。 看看表,是下午二点半钟,国处长就走出办公楼,开上自己的那辆“切诺基”,朝南城公安分局而去。王朝和及其哥们就押在那,负责此案的吕提审现在刚刚午休起身,坐在他的小平房的办公室的床上,两颊显出不健康的潮红,胸闷气短,轻轻地咳嗽着。看见国处长进门,他惊讶地站起,难以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论级别,国处长比南城公安分局长还高上半级,轻易不会到此地,就是有事,也只打个电话便算办了,这样不声不响地登门造访实属罕见。吕提审恭面敬之地让坐,倒茶、上烟,心里便明白了他是为王朝和的案子而来,接受此案,早已有压力感,现下真地开始,而且是国处长这个老上级亲自登门,吕提审午睡后必有的头痛,虚弱的肺部特有的难受,顿时更明显。他狼狈地咳嗽,心情也更恶劣了。 国处长抽自己的烟,说:“王朝和的案子如何?够累人的吧?”把一支烟朝吕提案递过来。吕提审惊慌地推道:“我现在不能吸烟。”好像为了证明自己不怕谈这个话题,他抬起头,带冷冷的微笑看着国处长。国处长哈哈笑着,说些别的。吕提审看见自己的手在桌上一张一合,想起那天晚上在工人文化宫看电影,女友夸他的手好看。打量着粉红色的手心,他就没听到国处长的问说。“你看行吗?”国处长重复道。吕提审含糊地答应,脸红到了头发处,由于意识到自己的羞愧,脸上就出现了恶狠狠的表情。 “按照刑法”,国处长继续说,露出对刑法多少不满的表情,“两个以上的共同犯罪,就可以打成团伙犯罪。王朝和是个坏蛋,可他在犯罪这方面,不可能是个出谋划策的,就是说,不可能是主犯。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坏,但还不至于到那个程度。我说的是心里话。”吕提审看着他,想:“一个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永远也不会说心里话的。”尽管不同意,他发现自己还是点头。把头转向一边,他说;“可是,王朝和已经息认是主犯了呢,”心里说:“是他qg的小大学生,怎么能把别人打成主犯?”为这个借口之拙劣感到震惊。“哈,王朝和,谁不知道那个王朝和,”国处长大声叫道,那么响,把吕提审吓了一跳。他在这个国处长的手下干过,知道他的易于兴奋的性格,可他就是受不了。国处长接下来讲了好多例子,证明王朝和如何有古人之风,素喜代人受过,为朋友两肋c刀。还是那句话,他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但是吕提审开始瞪起眼睛了,因为这时国处长话锋一转,大谈起了一个正在本省酝酿着的y谋,据说,这y谋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是利用王朝和这件事,把王副省长搞掉,从而破坏松江省的改革开放。吕提审尊敬地听着,心想:“为什么要这般费神呢?直接下达王副省长的命令放人不就完了吗?他的头发多么可笑啊,为什么不把后顶上的那一缕剪掉呢?这样,他的样子像一只啄木鸟了。”忽听国处长听道:“我和省里的主管领导谈过了你的问题。本来嘛,事情不算什么,当时,我们处理得有点太急了。现在,领导指示,对于小吕,我们可以量才使用,必要的时候,可以重回机关,担负更重要的工作。小吕啊,这回,就看你的了。”你嘴闭上,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吕提审。 如同五雷轰顶,吕提审一时不明白了。他看到自己的手去拿茶杯,但是没有拿到。接下才明白,那不是他应该去拿的,因为那是他给国处长端上的杯子。国处长分明看出了他的激动,很满意,但假装没有注意。他的这种态度激怒的吕提审,脸红如火,他几乎要拒绝这个恩惠,但是,他怎么能呢? 五年前,吕提审从公安大学毕业,分到了省厅刑侦处,在国处长的手下当副科长,年内要提科长,当上副处长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春节前搞严打,小吕带上一帮干警抓到了一个看黄色录像的,那个脾气大,尤其是,对扫黄运动不理解。小吕就生了,给他戴上了拇指铐,两条胳膊从后反铐着,所谓“苏秦背剑”式。那是一种很危险的铐法,四十分钟之内必须打开,否则血肪不通,后果难逆。把那“苏秦北剑”者放进一个小号,小吕很快将之忘了,下班回家。那个人被铐十八小时,双臂残废。官司一直打到公安部,最后以巨额赔款而结,小吕也被下放到这个看守所来当提审,如果此生没有什么奇,他自然就要老死在这小平房里了。 吕提审是个有野心的人,坚信活得比别人强就是幸福。自己的同学有出国的,有在海南买花园别墅的,有在公安部外事局当了副处长的。为着能摆脱自己的厄运,他愿做他不想做的一切。“我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地自甘堕落呢?”他问自己,但他看见自己朝国处长屈服地点了头。 小怪物排在队里,太低矮,没有人注意到他。挨到窗口,他把那一纸递进去,里面的传真电报员就知道是谁来了,站起往处看他一眼,又坐下,摇着头,带着最不可思议的表情,把那张纸团打开,将那内容犹如天书的电文传真了出去。 古城饭店的总统套间里,焦人为从传真机上撕下那张电报纸,看了两遍。吩咐手下的人做这样两件事:一,到城南一个农贸市场去取一样东西,二,做好下一步行动的准备。东西很快取回来了,是一个信封,它藏在了家贸市场的第三2号柜台的下边,不知由于什么样的原因,那柜台始终没有被租出去。从信封里拿出了一盒录音带,还有一封信。把它看完,焦人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让手下的两个人立刻去木兰县,行前,给他们作了最详尽的指示。然后,把那盘录音带作了精心的包;了决定自己亲自去执行这个特殊使命。 在省委大楼的门口,他不能对门卫说自己是gy的焦人为,于是,就给了他另一个身份:美运通公司驻华首席代表。gy公司在租赁业务上与美运通乃是伙伴,这样说也不是冒名。在省委桓书记的接待室,已经有六个人坐在长条皮面椅上,等被接见。一个是经远县啤酒厂的党总支书记,由于同工人因为福利的纠纷,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瞎了,总是是,那个动手的人始终不找着,因此,他等着桓书记主持公道。另外四个人也有类似的“为党工作,受屈不平”的问题。只有第六个人带来一个颇有意思的题目来找桓书记。她是达山市“扫黄办”的副主任,来揭发“扫黄办”主任的看黄色录像带的行径。由于人人脸上带着官司,使桌子后面坐着的那个女秘书也象瘟j群里的最后一只小j,受到了传染,乖戾、敏感、怒气冲冲地打量着进来的人。焦人为上前,说:“我要见桓书记。”秘书瘦脖子上的青筋激动地跳起,厉声说:“桓书记正忙着,”便把一个本夹子推过来,要焦人为在上面登记,道:“排着吧,下午也许就轮到了呢。”眼中闪出恶意的冷笑。 焦人为掏出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递给那秘书:“请把这个交给桓书记。”秘书接过,看也不看,压在本夹子下,然后,又继续埋头写她的什么东西,喉咙发出不屑的一响。焦人为转过身,朝长沙发走地去。筷理把那名片拿出,看了看那上面的文字。在焦人为坐一之前,她已经以不可思议的、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轻捷的脚步进到里面,过了一分钟,出来了,先到登记簿那里看了一眼,照着上面的名字念道:“焦人为,请进。” 焦人为就被领进了一间办公室,大,而且空,家具都是五十年代的,废纸篓里有西瓜皮。办公桌堆满了不相干的东西,有一把陕西耀县产的红泥茶壶,三本名片册,一本新华字典,一大堆红头文件。藏在那小小的纸山后面的,是一个面皮精瘦、骨胳干脆的老头,长得小而黑,眼中发出猫眼那样的光芒。焦人为要上前跟他握和,桓公明挥挥手,示意他在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问:“你到底是诠,身份不明不白的?”焦人为刚要答话,却见小老头手一,抓住了凌空飞过的一只苍蝇,在手中猛摇两下,让那小动物在手中昏过去,然后将之掼在地上摔死。这时候,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你刚才说什么?”他问焦人为。 焦人为想:“那王栋有这样一个对手,也真够他老兄受的。”就说:“恒书记拨冗接见,本人不胜感激。”桓公明把那张名片拿起举到离自己好远的地方,念道:“我可以在您正审理的王朝和一案中,发挥某种作用。”把头抬起,严厉地看着焦人为:“是你写的吗?” 焦人为说话的时候,桓公明的脸上就出现了代傲慢的、拒绝理解的表。“我碰巧知道一些事,这些事情,对桓书记经管的这个案子可能会有用。”焦人为慢条斯理地说。桓公明身子往后一坐,恢复了他省委书记的姿式,开口前,两排结实的、小而的牙齿很响地碰了一下。“这案子有下边的人在办,你有什么情况就找他们反映去好了。”他说这话,眼中却冒出渴望的火来。 焦人为道:“这情况的级别,恐怕别人不够资格听呢。”语音里就带出神秘的味道。桓公明的样子就怪诞起来,象是说:“这人是他妈什么来路,怎么说话这么半死不活的?”好奇地鼓励道:“你快说。不过,先告诉我你是哪的,怎么知道王朝和的事?” 焦人为道:“我的两个条件就是:一,不准问我是谁,二,不准打听我是从哪弄到的。哪个条件不满足,我都不能说。”桓公明气得把两只举起来,要拍击什么,最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好吧好吧好吧,别的不用讲,你就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打定了主意,要是这是一个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他待会就让他再疯上一倍。 叹了一下,焦人为把一个小小的盒子拿出,递到桓公胆的办公桌上。桓公明把它打开,好奇得手直抖,就象小孩子过年时打开礼物一样。是一个小型录音机。桓公明不解地看一眼焦人为,后者示意他按下那个“放”的揿扭。先是一些杂音,不多时,便有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桓公明眉头猛地抽起,那张三角脸因为极度的反应而更丑、更严酷了。是王栋的声音,并且,能听出他是在同一个姓国的人说话,两人商量的是善于王朝和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吕提审刚一上班,就看到桌上有一张纸条。要他见到这个条子给上面所留的一个电话号码打个电话。那是省公安厅的电话,蛤他却从来未打过。这使他感到奇怪。打过去,才知道是厅长办公室。那边说厅长正在开一个会,不能跟他讲话,但是已经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就是让他在今天上午去厅里一趟,厅长有事要跟他谈。 骑着自行车,朝厅里赶去进,吕提审是这样推想的:国处长正在实现他的许诺,不但把他调回省厅,而且,要委他以重任,重要到如此程度,以至厅长要亲自跟他谈话。他呼吸急促,脖颈胀得难受,生怕自己在将好消息告知女友之胶中风死了。马路边的一丛草,在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中生长,多么不可思议啊。那蹲在一株大榆树下撒n的小女孩多么可爱啊。有一只鸟从天上飞过,把一泡屎拉到了他的的的上,他抬起头,听到了一声欢快的叫声,于是,他也高兴了。甚至公共汽车扬起的尘土,司机按着喇叭发出的催捉,在他都成了可喜之吉。而在车上的那个女士对他的微笑发出的催促,在他都成了可喜之事。而在车上的那个女士对他的微笑,又多么值得欢欣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走进厅长办公室,面上还带着心情愉快造成的反光。厅长办公室的主任老施,他是认识的,吕提审红着双,上前跟他握手。没有一点准备的样子,老施跟他软软地握了一下,眼睛转向了别处,让他坐在来客的椅子上等着。里间的门开了,厅长的秘书小孔出来,她,吕提审也是认识的,当年跟小吕在一个处工作过的,但她却低头急急地走过去了。吕提审感到人们都在用那样的一种态度对待他,好像,他的裤子穿反了,而自己还不知道,为此,大家都感到难过,可是没有办法。 走进厅长的办公间时,他的右腿忽然麻了,使了一跛一跛的。感觉到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而自己却无法米到,他的脸没有了血色。细心的观察会发现,他的耳朵在急而不规则地抽搐,这是他在心情特别紧张时的生理现象。事实上,看见厅长正目光直直地对着他时,他已经快昏过去了。 厅长的咳嗽,他的表情节看了他一会,忽然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好像不明大拇指和其他指头的区别了,以及长时间地故意地发出一点声音,――所有这一切,在吕提审看来都成了一种不祥之兆,他看见厅长的嘴巴开始动,却听不见他说话了。 “王朝和的案子进行得如何了?”厅长问。吕提审把这话听清了,嘴巴张了张,他回答了一句,含糊,尤其是,毫无意义。他在心里说:“为什么都盯着我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要对所有这些事吗?你们已经把我牺牲过一次了,难道,那还不够吗?”眼里就有了委屈之泪。 接下来,在他和厅长之间,进行了这样一场谈话。 “小吕啊,找你来,只是要跟你真心实意地聊一聊,别的意思是没有的。这,你懂得吧?” “嗯。” “办王朝和,压力一直不小吧?” “是。” “有不少人找过你吧?” “嗯……” “国处长也找过吧?” “………” 他皱起眉头,变成了一个思想者。他知道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想。而且,厅长也知道。尤其是,他知道厅长知道。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三十秒钟。好像是一个赌徒,把自己的一生押在了自己最没有把握的一注上。他在那三十秒里作出的决定,影响了他的后半生。厅长并没有说他们掌握了什么情况。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了。不管怎样,他必须作出抉择。 一五一十,他把自己和国处长商得的结果和盘端出。在最后的一秒钟,获得了“反戈一击有功”的机会。 那个星期发生的最后一件事,是有一个包裹从木兰县寄到了省委,直接进到了桓书记的办公室。那里面,是木兰县分安局的一份档案,二十年以前的,关于那对虎x兄弟成五成六的qg事实,在那厚厚的文件中,令人发指罪恶终于披露。问题是,两兄弟最后竟逃脱了法律之剑。而那个负责此案的人现在却在省公安厅的刑侦处。小怪物缩在王家的道尽头处,在那个灯光打不到的y影里,透过一扇窗户朝外观望。远远地,一辆汽车朝王爱门前开了过来。车灯闪着沉重光,发出愁声。是那辆“切诺基”。自从王朝和出事,它就成了王家的不速之客。小怪物看到车上跳下了人,就以他的奇异的姿态,迅速离开窗户,消换在另一头的王朝霞的房间里。 王栋已经知道了国处长的情开;以省公安厅作为主持,正对他进行着深入的调查。他在王朝和一案中所起的作用,使上层震怒,可能要把他作为一个典型,施以严打。对他以  历史也可能在清理中,问题是,可能已经清理完了,不等着阳后的时刻下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一切窨是怎样发生的呢?”王栋在等丰国处长来到的时候,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脑子里想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先是王朝和,现在又是老国,关键是,这两个人论谁出事,最后都会牵连到我。好像这一切都是商量好了的。好像……,好像这是一个针对我的大y谋。”想到此处,他毛骨悚然了。 他知道国处长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这家伙一出事,我也就完蛋了。”他心里颤抖地想。二十多年来,这个姓国的了解了王栋多少不可告人之事啊,每一件事都像绞索一样,一点点收紧,终有一天要把他自己勒死。他站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听着自己的心在不安中跳动。在一阵辽远的、从邻居家传来的舒伯特的小夜曲中,他的脸色变得深邃、冰冷,一片漠然。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国处长进门,脚步踉跄,真正的精神崩溃了。几天不见,他一下子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病叟了,弓腰曲背,头发花白,五十多岁的人,哪里还有一点以前那种人马腾空的气势?王栋给他让座,他却拉住王栋的手,汉出了鼻和眼泪。厌恶地看着他的样子,王栋只把好言来安慰:“嗨呀老国呀,你怕什么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嘛。”你让他把详情说一遍。 老国就氢省厅领导跟他的谈话,那个小吕对他的揭发,还有桓书记对此事的过问,都说了,眼里带出快要咽气的绝症病人所特有的温和、悲哀、服从命运的精神。王栋让他把桓书记的态度说了好几遍,尽管他酝酿不知道桓书记具体地作了何种指示。基产,还用问吗?桓公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国处长为引子,准备朝他王栋下手了。 看着国处长,王栋想:“这个人完蛋了,很就得对他收审,只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也不动声色,更详细地询问有关方面对他进行的和可能进行的调查。话说得差不多时,国处长再也支持不住了,便起身要回去。好像是刚想起来一样,王栋把他拉到王朝和的房里,凌晨回娘家去了,什么人也没有。把上好的洋酒从酒柜中取出,王栋亲自给他满上,两个人喝起了壮胆酒。 王栋边喝边盯着老国的多r的脖子,想:、人事怎么如此有意思?他明明是我自己搞的一颗定时炸弹,他一爆炸,我首先要被炸得粉碎。怎么以前我没有想到这个呢?“便又给他小心斟了一杯,动情地对他说:“老国,你也不要怕,有我王栋在,他们敢把你怎么样?大不了我到时候亲自出马,把你从公安局调出来,到我的下面干,我在匈牙利开的那个公司,知道吧?正招你这样的人呢。” 国处长的里都带出了感激之泪。王栋的知遇之恩,使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也说出来:“王省长,你看他们那伙人有多毒啊,真是往死里整人啊。为了把我一g子打死,他们都搞到木兰去了。”王栋的眉毛一下子立起,但他没让自己发出声音。他要听国处长说下去。“二十多年前,木兰有一对虎x兄弟,叫成五成六的,你听说过吧?”王栋没吱声。国处长接道:“他们把刘海国的女儿给糟蹋了,本来已经抓起来,在严办的,可不知怎么,y错阳差,居然把他们给放了。现在,省厅亲自出面,把当年的事又抖落出来,把那成家兄弟抓到省城,的说,很快就要枪毙了。”王栋知道自己的问话是多余的了,但还是问了一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国快要哭出来了:“当年,是我抓的这案子啊。” 王栋直直地看着国处长,脸上完全是兀鹰一样的表情。木兰,刘海国,刘大方……这一切鬼怪一样的名字,带来一股股y风,直袭他的全身和内心,使他不能不产生一阵接一阵的寒颤。这是报应吗,还是一种巧合?但是他们已经动手了,而且就是在那里,在木兰。好像是被一种速冻法冻住了,他坐在那里,无法活动,只有眨眼睛。 国处长的声音忽然有说不出的诡异:“这里有鬼,王省长,我跟你说,这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鬼气。你说,他们怎么什么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一下子能找到正根,怎么咱们想干什么人家通通一清二楚的?还有,天啊,”他绝望地叫了起来,“他们怎么又把二十年前的账也翻了出来?而且,还派人去了木兰……” 他的抽鼻子的声音,他的在? 第 29 部分 欲望文 第 30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3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来,“他们怎么又把二十年前的账也翻了出来?而且,还派人去了木兰……” 他的抽鼻子的声音,他的在沙发的不停的扭动,使王冻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噪音使他不能思考,而国处长还接着说:“我感觉有一个鬼魂,就附在你我的身上,咱们不管干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一回身,你却看他不到。”他那个“到”字一说完,自己猛地回头,样子之恐惧,使灯影,也为之颤动。而他说完那个字时拉出尖厉的尾音,更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之激凌。王栋不能动。他的感官却跟着他转了一下,寻找那个已经附体的鬼。 王朝和干下蠢事的那个晚上,110电话曾被神秘地拔通。尽管最大的可能是王朝和召来的那帮人中某一位干的,王栋却总不能释然于这个问题:“果真如此吗?”在他和凌晨鬼的某一晚上,曾听到奇怪的动静。是朝霞妈,还是别的什么更厉害的威胁?如果没有一个对他王栋了如指掌、又恨之入骨的人提供线索,桓公明一伙又何以一下子就打蛇打在七寸上,不光知道找什么,而且知道去哪里找?一个时期以来,王栋每进这个家门,就感到一种潜在的、神秘的力量在追踪着他,好像,那是一股致命的看不见的紫外线,或者,是一双仇恨的藏在暗处的眼睛? 国处长突然剧烈地一哆嗦;眼睛瞪得牛一样,朝一个不知所之的方向,失声问道:“什么声音?你听,听见了,有一个声……音……”他的湿嘴唇可怕地动了两下,再也不动了。脸上,是遭到血光之灾的表情。 王栋此一惊非同小可,以他的阅历和年龄,竟发出了一声。在国处长叫起来之前,趁他正在低头愁苦的当口,王栋已经把手在他的酒杯上指了一下,便有一些白色的粉末落在了杯中。突然的叫喊,充满恐怖,王栋差点把杯子打翻。 就在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也看到了一样东西。不是听到,而是看到,他的胆战又非国处长之比。他不出一声,飞快站起,一个箭步跨到了斜对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电视柜,王朝和所弄到的一切新奇影视设备都在那里。刚才的一个黑影似乎就在那闪现。比鬼魂更快,更模糊,因而也更神秘。 大柜子后面什么也没有,但是,王栋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肯定,刚才确实有过的。他甚至能闻到那东西留下的气味,这样,他就比一只猎犬还敏感了。第六感觉使他目光炯炯,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他却知道那鬼魂一样的东西就在屋内,在他身畔。 一无所见,国处长已经从惊惧中恢复过来,又愁煞人地蜷在那里,诉说不安,手把着酒杯。王栋忽然又从沙发中一跃而起,动作之猛,竟把衬衣的一个钮扣扯掉下来。他扑一张沙发床边,伏下身,朝底下伸头。头伸不进去,但在黑暗中,他却看见了里央有一对光亮。它们正在不停地认动,因崦就更惊人。 国处长也伏过身,朝床下看,叫道:“是一对眼睛。”王栋此进是那么激动,胸膛里呼噜着,发出可怕的喘声。事实上,他开始象动物那样咆哮,用一种黑瞎子被无故打扰了惊惧和恼恨,大声叫,喝令那东西现身。国处长早已拿到一个gg,是他从吸尘器上拆下来的,朝床下捅进去,试图把那个有一双怪眼的东西弄出。于是,从那里面,就发出了一阵长长的“撕心裂胆的喊声。那不是人的或任何这个世界的声音,因崦它就更不可思议,更叫人发疯。 这里的喧闹惊动了整个大房子。王朝霞赶到进,见王栋和国处长正对着沙发床下,叱喀呼喝,着什么东西现形。王朝霞的眼里一下子充满了泪,尖叫了一声,就冲过去,把两个人推开。“你们在干什么?”她叱道,“他是个残废孩子,连他这样的可怜人,你们都要专政吗?”柳眉倒竖,胸脯起伏。当王朝霞动了真情的时候,她就是可爱的,也是可怕的。王栋和国处长看她钻了进去,不一会,从面拖出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东西,不由得呆了。正是那个小怪物,一身是灰,泪水糊得满脸皆土泥,看上去更其残废。 国处长已见过这小东西一回,因此,不是吃惊,而是纳罕:“怎么这个小动物无处不在?”王朝霞心疼地为小怪物擦着脸,痛心地说:“他什么都不懂,连话都不会说,只是个痴儿,就是整天到处乱跑,满世界地瞎玩怎么又惹着你们了?一定要把这里也变成军管区,还是监狱?” 看着王栋,她的眼里充满厂怨毒和绝情,似有干言万语,要一吐为快。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国处长,她知道自己对这两个人的仇恨如果忏悔出来,一定会使上帝都大吃一惊。她要把它表达出来,因为太大,找不到表达的方式了。面上带着冷酷的笑,她还想说出更多的话来,但是,她拉着小怪物,一扭身,以极迅速的步伐离开了屋子。 完全被羞惭和恐惧所慑住,国处长嘴唇哆嗦了两下,有一颗奇大的涎滴流了下来,掉到了他的衣襟上。惊惶使他的口格外地干。他把那杯酒一饮而尽,站起,带着那样一种表情向王栋告辞,好像是说:“我走了,要是出什么事,那可不怪我。你不能帮我,我自然也不能再袒护你。”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国处长在家中死亡。医生诊定为心肌梗塞所致。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在王朝和房门口,小怪物已经听了好一会动静。他两手撑地,像猿猴那样坐在那里,此时正是下午三点钟,王朝霞推着母亲出去透风了。每天这个时候,朝霞妈都要到省委大院后面的那个街心公园走一走,呼吸一点在这个大城市难得的、别人吸剩下的新鲜空气。便在此时,凌晨从娘家回来,同王栋在她的屋里说话他们的声音是不可能被外面的人听到的,然而,小怪物却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他那只惊人的、长而大的耳朵里。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凌晨让王栋的手放在她身体的最敏感的地方,同时,自己的手在不停地压住他的手,不让它从那里离开。王栋的心情是这样恶劣,他不光投有了性欲,而且,为凌晨的纠缠而恼怒了。把手从那个地方恶狠狠地抽出,他把身子抬起,将凌晨从身边推开,就那样赤l着身子跳下床,在地上像一头困兽一般来来回回地走。以一种受了委曲的、少女一般的撒娇的样子,凌晨在床上扭着她的丰满的、散发着欲望强盛的女人特有气息的身子,哭了。王栋叹着气,上床,又钻进她的被窝。带着怨气和愁恨,他的性欲是邪恶的、几乎是走火入魔的凌晨先是惊讶,很快,就陷入了极度的欣喜。她又哭又笑,凭着她所看到的、所想象出的,让王栋进行,变换着花样。王栋险上出现的凶狠的、完全是刽子手的表情,给了她那么大的快感,多少天以来,她第一次达到了高c。 两人喘息稍定,凌晨问:“王朝和的事到底怎么样子?他还有救没救?”王栋的因为刚刚纵完欲而带出的红晕,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就从脸上消失了。从心底发出长长的叹息,他的神色是僵死的人才有的那种青白。“这个畜生,他这回很可能要了我的命。”这样说着,他的心变得比他的面部更y沉。想到了他的敌人正以此为突破口,长驱直入,而他的可怕的历史早晚有一天要被揭露,顿时,他浑身冰冷。凌晨自然还在她自己的思路里,问:“那你的出国汇报什么时候才能进行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走马上任搞上外贸啊?”把她的手就摸住了王栋的下身。 王栋咬紧牙关,想着桓公明和他那一伙看到他身败名裂时的狰狞的笑脸。他必须采取行动,坐而待毙,不是王栋的性格再晚上几天,别说汇报出国、开办外贸,恐怕他王栋自己也得去啃窝头了。想到此间,不寒而粟。凌晨道:“干脆,把王朝和推出去算了,来个大义灭亲,这样,各位不就全齐了吗?”好歹毒的女人。不过,王栋此时所想,正好让她给说出来舍却王朝和,他们就再没有理由整王栋的材料,一切历史都重新回到老地方,永不见天日。他王栋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慢慢地搜集他们的材料,必要的时候,就可以猝然攻之,一下置对方于死地。真是一个快刀斩乱麻,一下子除却烦恼丝的高招。一个王朝和,换来的是王栋的巧渡难关,乐不可支。好一个大义灭亲。 这主意,这高明的想示,一下子就照亮了王栋的y霾密布的生命,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不但突然被救上来,而且给放进了一个温暖的有阳光的房间里,他从极度的绝望进入了极度的狂喜。王朝和很可能被枪毙,但是,王栋却成了人人景仰的英雄。没有人再鄙视他,相反,就像歌颂包公铡包勉一样,他要被报道,被编进小说,有人还要为他演电影。桓公明不是要以王朝和一案向他发难吗?他却以此成就了更大功名。 他快要乐出来了,但是,他让自己皱紧眉头,作出沉思的、痛惜的模样,他说:“朝和再怎么混蛋,也是我的亲骨r,把他牺牲,我心何安?”凌晨一声冷笑:“要是不知你这个人的,还真得让你说哭了呢。你是谁?我是谁?两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还想跟我充人物吗,王副省长?”说得王栋终于一笑。 接下来,两人就商量如何打好王朝和这张牌,让它发挥最大的效用。王栋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让王朝和始终都蒙在鼓里,不知他老爸对他的背弃。“那小于混着呢,要是知道我不管他了。说不定就像疯狗一样,乱咬起我来,”王栋想。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知道的关于他老爸的情况,一点也不比那个国处长少。 此时,小怪物听到楼下有了声音。是她们回来了,吴婶正帮着王朝霞把母亲从轮椅上扶下,背着她,一步步上楼。王朝霞将那轮椅折叠起,两手吃力地拖着,跟在后面。从楼梯口往右一拐可以直接进到母亲的房门,吴婶自然是背着朝霞妈进屋,朝霞却把眼睛看了一下左手边她一直期待着从那里发现什么,因为那是凌晨的房间,而她的父亲—定会千方百计呆在那里的。 于是,她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在她看来,那一定是小怪物。她把目光调整一下,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在王朝霞确认之时,小怪物把门推开,无声地走了进去。王朝霞顿时感到了不安。小怪物的乱跑瞎窜,已不止一次让凌晨和王栋着恼。她不想让他们再逮住他,给他们打骂。在她的心里,这个小怪物已经有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地位,好像,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丑陋的、残疾的孩子,而是象征性的东西,其重要性已经超过了人的意义。他成了她的灵魂的某种寄托,对此,无法用尘世的、一般的眼光去解释其深刻的内容,像远古的回忆或来自太空的信念一样,只有用不寻常的比喻方能明白其本质。 眼见小怪物又惹出一场责骂,王朝霞焉能不急?她快走几步,相跟着到了凌晨门前。门是斗开着的,没有什么动静。一闪身,她便入到了内里。把眼睛四处观看,竟没有小怪物的影子。她知道自己进来得不是时候,因为,有一个声音从里屋传出。她便明白凌晨回来了。本待不听,可是,她的身子忽有一阵难过的颤抖。王栋的话音也清晰无比地从卧室里飘到了外间。 王栋正和凌晨商量细节问题,一方面,他要出面向公安部门和法院作出指示,对王朝和一定要依法处理,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袒护和迁就,相反,正是由于他是干部子弟,更要从严从重进行惩治,另外一方面,王栋还要想出办法,让王朝和相信他是在尽一切可能救他,而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老东西,你是怕他反咬你一口呢,”凌晨道,反映出了好的不一般的心机。王栋的声音变得很难听:“胡说,我还不都是为了咱俩天长地久的事?” 王朝霞不能再听下去,悄然出门,回到母亲那里。 母亲正睡着,这正好,给了王朝霞一点时间,让她能坐下,稳定心神。窗边有一张巨大的藤竹椅子,上面堆满了旧报纸和没用的东西,就是说,从来没有人在那上面坐的。王朝霞坐在那里,对着窗台上的一只麻雀,出神,不知想什么才好。那只鸟是上个月才学会飞的,这是它第二次独个出来找东西吃,紧张使它的眼睛一眨不眨,而它的脖子,上面的羽毛还很嫩很稀,迅速地抽动着,像是在躲避飞快地、接二连三砍下的、看不见的什么刀锋。 在床上,母亲发出来一种声音。虽然极轻,还是引得王朝霞回过头,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老妇人仍在沉睡着,面色苍白,两条胳膊在被子外面,瘦弱得就象两根布带一样。在床的上方,挂着她以前练功用的太极剑。当她睡熟的时候,朝霞妈的体格就更显小,面目也模糊不清了。好象,平时看到的她的年龄、性格甚至她的脾气,都不是她奉身所固有的东西,而是借助一种外力强加给她的。 “她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王朝霞看着母亲的湿漉漉的嘴角,这样想。“她的问题又出在哪儿呢?当那个假王栋,我的父亲,向她求爱的时候,她还是个少女。而她为他养出了两个孩子,度过了最虚伪的一生。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可怕的错误补救呢?难道,像她一样,我也要在这里同罪犯一起,等待那末日审判吗?我是不坚强的,可是,我也要犯罪吗?” 她的思想,其本身似能产生电流一样,令她微微地颤抖起来。 不知何时,小怪物进了门内。王朝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可怕的身躯,那张畸形的脸。和那双几乎不成为人类的眼睛,每每看见,王朝霞就无法压抑发自心底的恐惧与厌恶。但是,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在说话,使她镇定,用更深刻人思想去爱他,分析他。这时候,她就把她楼在怀里,摸着他的树条一样的胳膊,惊异于那种感觉,好象,他不该有体温,不该给人以r感,不应该这样真实似的。她让他在她的怀里蛹动,这样,她就能感觉到他的全身,听得到他也有一颗正常人的心脏,它,也在怦怦跳着。她把他的两条小腿放到自己的膝上,把它们条折叠某种铅丝那样折叠起。这时候,她感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亲情啊。她为他修剪头发和指甲,发现他的手长得那样怪,要分出那个是大指,哪个是小指是不可能的,此时,她又是多么对他充满了心疼啊。 看出了她眼中的慈爱之泪,小怪物的脸上一阵抽动,快,而轻微,不为人知。他以最可笑的步子直上前,扑到王朝霞的怀里。手轻轻地在她的头上摸,王朝霞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午前。在辽河边的那个树林里,她和刘大方搂抱在一起,胸交身伏,互相感受,同时进入了梦样的情境。刘大方是那样动人地摸着她的脸蛋,而她则以一个少女的娇羞,第一次,抚摸了一个男人的头发。 那段回忆是那么美好,刘大方昔日的秀美的影子是那么传神地印在她的心中,蓦地,怀中的小怪物又动了一下,她不由得后背渗出一股寒意。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她看着小怪物,惊恐地发现,在自己的心中,怎么也找不到一点爱的影子对这个可怕的小东西,她也像他人那样,怀着深深的恐惧之心。为此,她不能原谅自己,于是,她把小东西在怀里搂得更紧了。 朝霞妈在梦里发出了一声,就像一只山j被猎枪击中的一刹那所发出的哀鸣王朝霞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母亲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是混浊的,而且,没有聚光点。她几乎没有任何地方是能动的,说话也是极为困难。好在,她的神智是清楚的,能够理解别人、主要是朝霞想跟她说的大部分事情。 “呵,朝霞……”她含糊不清地说。 王朝霞就过去一些,站在她妈妈能看见她的地方:“我在,妈妈。” “去看、看、看看……,看你爸爸回来没……” 王朝霞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问问……朝和的事,朝和到底怎么样了……” 母亲知道王朝和的被捕,但她不知道情况有多么严重。以她的对事物作判断的能力,以为跟以前一样,被抓进去,很快又放出来了。是有半个多月过去了,一直没有放人的动静,她才感到自己应该更多地关心这件事。每次问到王栋,或者王朝霞。他们都是吞吞吐吐地,这,在很大程度上给她造成了一种印象,好象王朝和是个混蛋,没有人再愿意为他的事c心。她也恨他,但区别是,她毕竟是他的母亲。 她还要说话,却惊异地发现女儿的眼里有了泪。是激愤之泪。 “怎么回事……”朝霞妈慌乱地问。 王朝霞咬住嘴唇,长时间地固执地不发一言。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个毛病,当她不想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就这样固执地、气人地沉默着。这是她的权力。母亲却急了,因为她知道,每当女儿做如此状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定有了大事。 “啊……要我死啊……”也要哭了。 王朝霞忽然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妈,咱们明天就搬走。”朝霞妈吃惊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不知话从何来。沉静了好一会,她艰难地问:“搬走……搬……你说的意思……” 王朝霞的脸胀得像血染一样,泪花四溅地说:“搬走,永远离开这里。妈,你看不出来,这里是魔窟,不是家啊。” 激动使她的双手举到半空中,在那里挥舞,忽然,它们停在那里,再也不能动了,小时候的生活情节,一幕一幕,生动无比地再现于她的眼前,她看着它们,忘记自己的呼吸了。母亲的年轻的笑脸,尤其是父亲的慈爱,这些,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一场可怕的恶梦一般的结局呢?那个把她架在头上,在古尔纳河边奔跑的可爱的父亲,怎么可能是一个杀人犯呢?他的对女儿的亲切的无比动人的爱,怎么可能是带着那样恐惧的血腥气呢?他到底是谁,而她又是怎么成为这个家族的可悲的一员的呢?这个感觉,刹那间,使她完全傻在那里了。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述说了自己在凌晨屋里所听来的一切。 次早一上班,王栋就把省公安厅正副厅长,市公安局正副局长召到自己的办公室。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王栋是干净的和庄严的,脸上的棱角随心所欲地分明,组合成他所希望的那种表情,就是,他之所以如此严肃,是因为他正在为着人民的利益作出巨大的牺牲,对此,又有谁能理解,谁能作出? “找你们来,是为了王朝和的事,”王栋说,脸上显出一种悲伤,但很快,就把那变成了最坚决的表情。“他是一个qg犯,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希望你们从重从严办这个案子,决不能考虑我和他的关系。现在我向你们正式宣布,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说还有,那就是我要你们更狠地打击这个流氓团伙,绝不能手软。” 厅长望着副厅长,局长望着副局长,好像,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智力了。王朝和能到今天这个地步,谁人不知那都是王栋纵容、袒护的结果?省城里,现在人人都在期待着王栋和桓公明之间会有一场火拼,幸灾乐祸之徒正等着有一场好戏看。忽然之间,不是那么回事了,王栋心甘情愿地要在他的碉堡上c出白旗了。那个副厅长想:“这家伙可能还以为他儿子像一般的流氓小偷,关上几个月罚上千把块钱就放了呢。”看了一眼厅长,就说:“王副省长,王朝和的事,正在审理着,许多事情,现在还很不好说哩。”朝市公安局长使了个眼色。王栋自然明白他的话里头没说出的话,看出他们几个脸上那变幻不定的表情。心里一阵冷笑,他抬起下颏,作出真地不知轻重的样子,问市公安局长:“王朝和的案情,进展如何?到底怎样?” 搓手心,费力地咳嗽着,公安局长把王朝和的案情介绍了一下。根据王朝和及其同伙的交待,从一九七五年到现在,他们以开办家庭舞会为名,总共j污了上百名青年妇女,其中,光王朝和一个人的犯罪就达四十余人。根据查证核实,已有三十二名王朝和的直接受害者写下了证言,提供了充足的法律依据。根据现有材料看,王朝和的犯罪,无论是动机还是手段,都有qg的特征,而且,大部分罪案的情节都相当严重。 王栋用眼睛的翻转慢慢地牵动着脸,把另一只手里的钢笔在桌上的记事本上慢慢地剌下,力道如此之大,本子被刺穿了,犹自未觉。看着面前的这四个人,就像看着非他同类、但他又不得不与之交谈的生物一样,他的神情是y沉的、使人畏惧的。那四个人都把眼睛转到别处,心怦怦跳着,等着他问出下面的话来。 那,”王栋沙哑着嗓音问;“他会判几年?”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永远也不会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王栋的目光落在了厅长的身上,再也不动了。被通不过,厅长红着脸,抬头,迎住王栋的注视,显出气呼呼的神情,好象是一个医生在告诉病人癌症的消息:“可能要判死刑,王副省长。”接下来,王栋就没有再说任何话。事实上,他就像一尊从古而来就放在那里的石膏像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他的脸上的最后一个表情,就在那里凝固了。他的眼睛,本来是那么炯炯有神的,此时犹如瞎子一般,没有了任何光亮,特别是, 没有了对外界的任何反应。那四个人,就像四个窃贼一样,被吓坏了,悄悄地互相提携着往外溜。最后那个出门的,是公安局副局长。他想回过身来把门带上,看到了王栋的那冻鱼一样的眼睛正盯在他身上,吓得他几乎把自己的手扔下,不顾一切地掉头就跑。 听着他们走远,王栋一下子就恢复了自己的神情。他站起,走到窗前,看着厅长一行人上了自己的车子,一溜烟开走,嘴角处便有了一个构成冷笑的皱纹按了一个桌上的小钢钮,他在对讲器里给自己的秘书下了指令:“备好车,我要出去。” 路上,坐在自己专车的宽敞的后座上,王栋把四肢展开,借此让自己放松。“刚才真应该让桓公明那老小子看到,”他摸着自己的上唇,想着他会给桓公明那帮人留下的印象,不禁有些得意了。“现在还必须完成最后一步,而且,是很关键的一步呢。” 来到南城分局,早有分局长出门迎接。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不事喧闹地引着王栋去到接见室王朝和已被带到,正坐在一条板凳上,剃着光头,面色青白,朝着一个方向发呆。王栋走进,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坐在他的对面,王栋细心地打量着儿子,尽力不在脸上显出任何异样的心情,父子间的那种特殊感应力,使他担心,自己想的是什么,可以瞒住别人,却很难瞒住自己的儿子。 关了近一个月,王朝和竟像被关了一辈子那样,瘦得惊人,眼睛里闪出疯狂的光芒,好像,他忘了自己是谁了,随时都准备同任何人同归于尽。正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样子,吸引了王栋的注意力。隔着桌子,王栋把手伸过去,捉住了王朝和的手,握住。他的目光是冷酷的,但在手心里,他希望能传给儿子一些热情。 “你怎么样,身体还行吗?”王栋轻声问。 王朝和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渐渐地,有了一些不理解的神色。父亲的来访,在他看来不仅是不必要的,而且是不同寻常的。这更证实了他原来的猜想:他的情况不妙。以前他曾五次折进公安局,每一次都挨了父亲一通臭骂,但很快地,他就给放出来了,绝对没用得着父亲出面,而且,最主要的,父亲绝对不舍来看他。刚才教管通知家人来看他。而且是父亲,王朝和就像挨了一记重击,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摔倒。“不是好事。”他这样对牢里的人说,而自己心里苦道:“大事不好。” 盯着父亲的睛睛,王朝和咬紧了牙关,拼命抑制住大放悲声的欲望。知父莫若子;父亲目光中的闪烁,他的以过分的严厉的表情对自己心情的平衡,特别是,他忽然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亲切和慈祥,都在说明一个问题:王朝和的案情现在是何等严重。 被捕三个多星期,他已经换了四个提审。每换一次,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情形变三分。刚进来时,他还是乐呵呵的,并把这个情绪也传染给了那个年轻的提审。后来就不对头了,他知道是省委副书记亲自过问的他的案子,而那个人又是他父亲的死对头。从提审的态度里,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正在转化,由他原以为的人民内部矛盾,可怕地向另一个方向倾斜,他不承认,但他知道那边的尽头处有一个可怕的恶魔,名字叫作“敌我矛盾”。 两天以前,发生了这么一件事。王朝和被他的新提审提出牢房,到那边的小平房组合成的预审科时,他被安排坐在第6号预审室。那是唯一的没有进过的房间。提审刚问了他一句,院子里有入喊:“小穆,电话!”那个提审就去听电话了,从外边拉进一个人给他“照看一下。” 那个人就是原来审过他的吕提审。他曾经多方照顾王朝和,提他出去抽烟,送给他各种报纸、杂志。有一段时间,吕提审明确地表示过,再过几个星期,王朝和就可能出去了。十天以前,这个光明的前景忽然不存在了:吕提审不再管他的案子,而且,据说因为王朝和一案而惹了麻烦。 进来,坐在王朝和的斜对面,吕提审把身子扭到一边,看着桌上的一张《松江日报》。王朝和知道,这种时候,跟他说话是不合适的。但是,对自己命运的恐惧压倒了一切谨慎,他结结巴巴地问:“吕提,您怎么不管我的案子了?”没有回答。他固执地又问:“到底要把我怎么着啊?”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吕提审忽然说了一句话,很低,而且,也没有看王朝和:“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吧。” 困难地扭着头(他的脖子在最近的一次号里跟牢头的冲突中受伤了),他从另一个角度看着父亲,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要说的话说出来:“爸,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弄出去了?”这句话的答复,是他此世最不敢听到的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王栋的脸红了。不是为了要说下面的谎话,而是因为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谎话更主要的,是这个谎话唯一的结果就是为了害了他,自己的亲骨r。这样平静地、理智地置自己的亲人于绝境,尽管是王栋,也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怅惘。他更紧地捏住了儿l子的手,激动,难过,同时又要极力掩饰这一切,他的神情走样了,变得不像他了。他自己都意识到这一点,因而他的声音里也有了罕闻的颤抖。“我今天来看你,就怕你不放心。你好好在这给我呆着。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我就把你弄出去。这,是一点也不会有错的。跟有关人员,我已经都说好了。”强烈地暗示他跟桓书记已然达成了政治协议。王朝和一时还没能理会,想了一刻,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层辉。他明白了,父亲是要他坚定对自己的信念。而此时此刻,只有父亲的亲自出面,才能救他的命,所以父亲今天亲自来此。就是让他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把嘴张了两张,王朝和像小孩子那样,可怜地、毫无耻心地、纵声哭了起来。“爸爸,”他叫遭,说不出话了,“啊,爸爸。” 王栋把他搂在怀里,为他抹去鼻悌,轻声安抚道:“记住,孩子,什么时候,都别失去对你老爹的信心。记住了吗?”王朝和不大明白他的真意,但是,他记住了。 为了安排他自己的阵营,用以跟桓公明对垒,王栋跑了一天。他已经公开了自己对王朝和的唾弃,因而再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成为他的障碍,相反,这倒成了他无私无畏的一个明如皓月的证据,人们,尤其是省委的领导们谈论它,给了他无穷的乐趣。他跟主要领导人,尤其是崔省长,抱怨了桓公明对他的y谋诡计,引起子那么普遍的同情,王栋从中看到了他的更辉煌的胜利。于是,他趁机从崔省长等主要领导那里得到保证,要尽快安排,听取他的出国汇报,把他的建外贸公司事排到日程上来。 半夜回到家时,他是得意的,在凌晨的被窝里更有点忘乎所以。在回答凌晨的问题:“怎么样,王朝和还有救吗?”这个时候,他的话语里不仅没有悲惨的成分,倒有了一种拔去了一  颗不好看的、不需要的、而且是疼痛了大半辈子的坏牙的快意。 “要是换成一般老百姓,公安局得把他枪毙三十回还不止,”他这样说。凌晨问:“那,这回肯定得枪毙了?”王栋半晌没有回答。他想起了白天,在看守所里,他跟王朝和的这一面,几乎可以肯定是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了。对此,他竟然不能感到那种应有的悲哀。他对自己的心肠的不正常的坚硬,也感到有些吃惊了。此时,屋里的灯是黑着的,他倒希望有个亮光,照到他的脸上,那样,他也许可以感觉到另一种心情,而他的脸上也许就能表现出来。 “朝和一死,你伤不伤心?”王栋不回答她,却这样问。他是认真的,实在是想从她那里听到更有人情味的话,用以安慰他的那颗他自己都感到难以接受的心。 凌晨的话冲口而出:“伤心?我看这是老天爷成全咱们哩。” 话音未落,屋里的灯亮了。在卧室的门口,出现了一张轮椅,朝霞妈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毫无表情,因而就更其怕人。在她身后,站着王朝霞。而不停地从她的衣服下面伸出头,好奇地看一下,又同样飞快地把头缩回去的,正是那个小怪物。 疾病,特别是这种使人瘫痪的、力不从心的病,对朝霞妈的心智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她不再那么相信自己的生活了,就是,她对自己的一生,开始采取一种从未有过的否定态度。她不能动,无法在面部表达怕的感情,同时,也不能作出任何手势,来加强自己的此时才有的强烈的、只有一个摧毁者才有的意识。于是,她说出的话都有了一个惊人的特点:她一定要指出问题的实质,而且,一定要用她说的那样去做。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本能使她不能再重复她的言行。 “你……你叫车,车,车,车来……把这个个婊子赶走……”朝霞妈这样说,语音不连贯,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刻出来的一样清楚。 她的话是冲王栋而说的,眼睛却盯死了凌晨。王栋脸色比死人还白,僵硬地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弹。凌晨则快要昏过去了,尽管无耻,她也没有作好这样的准备,面对着这样的一场挑战。事实上,两个人都吓傻了,都想说话,但都失却了任何反应的能力。朝霞妈不再出声,用她在这种情况下所不能有的神情看着王栋和凌晨,又好像准也没看,沉浸在自己的对过去的那个自我的反省中。她记得王栋第一次到她家来时的情景,他戴着一个灰色的小毡帽,慌乱中,把她父亲的泡假牙的水喝了,为此,她曾幸福地回忆了多少年啊。大炼钢铁的时候,他们两个确定了恋爱关系,在平顶山的矿石堆后面手拉手,出了多少汗,心跳得是多么美好啊。但是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相信,这个她曾经爱过的人,不但杀死了真王栋,杀死了梁文,而且,他可以杀死世界上任何人,只要他认为对于自己的见不得人的计划,那个人形成了妨碍。用仇恨和恐惧,已经都不能把她此时的心情来形容了。她对他已经心死;因而,已经没有了一般意义上的认识。她,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在这种情形下,王栋要起身是不可能的。但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在众人的注目下,穿好衣服,人已经死了一半了。凌晨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也跟在他后面穿好衣服,下床,已经羞得要疯子。 只看朝霞妈第一眼,便不用言语,王栋明白了她现在要干什么,而且她确实可以干得成:把王栋的丑行彻底揭出,一劳水逸地毁灭他。对这个女人的恐惧,此时胜过了他一生恐惧的  总和。王栋的心抽着,面无人色,好像在枪口下被着自杀一样,走到电话机边,拨响了司机班的值夜室。 穿着红色的灯芯绒裤子,并且,由于慌乱,把白色的没有洗过的纱衬衫一半塞进裤腰,一半却在外面掉着,凌晨小心地、侧着身从朝霞妈前面走过。她的女人的聪明使她明白,尽管她的婆婆是个瘫子,尽管她以自己的无知和懦弱过了一辈子,但是,现在她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好象,是一颗已经开始冒烟的炸弹,哪怕轻轻的咳嗽也会引起惊人的毁灭。她必须像王栋那亲,战战兢兢地躲开地,尤其是现在…… 车来了,王栋把凌晨安顿在后排坐好,为她正了正挨着她的、她一刻也不离开的小提包,借以表示对她的肌肤之亲,对此,她自然明白。把凌晨娘家的地址给了司机,他才放心地回到屋里。 朝霞妈和王朝霞,以及那个王栋看见就厌恶得要哼起来的小怪物,仍在房里等他。没有人说话,姿势也没变换一下。王栋不能看他们,好像,那些眼睛本身就能杀死他。但在坐下之后,他不得不飞快地扫他们一眼,等着朝霞妈对他的判决。 屋中的寂静,使朝霞妈的声音更有失真的味道。她的话是激动的、含混的,病痛使她的口腔没有了合理的构造,因而,她的表达是最困难的。本来可以在几分钟内说完的话,她却用了半个钟头。不把她的原话重写一遍,就无法领会她的意思中那动人之处。 “王朝和是该杀,”她说,“但不是由你来杀他。他坏,但他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你呢,王栋?你杀了多少?加上那个王栋,怕你自己都算不过来了吧?光是我亲见你就害死了刘海  国一家四口,包括那个刘大方。” “你跟凌晨做得好梦,要拿王朝和的命,给你们铺上个金子银子的世界,让你们达到极乐之境就是为这,我决不答应。也就是为这,我要你出面,不管你怎么办,把王朝和给我救出来,保住他的一条命。要是你不办,我就再也不跟你拖泥带水,你知道我要干什么的——我要直接到省委,告发你,把你这个王栋的画皮剥下来,让党和人民把你干刀万剐。” 就像一棵太大的树,好像永远也不会被锯倒的,但是,在长久的外力作用下,它出人意外地倒下来了。王栋把膝盖弯曲。慢慢地、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一寸一寸地跪下来了,直直地,他的没有腿的身子立在朝霞妈,王朝霞和小怪物的面前。 第二天,王栋是这样实现他对朝霞妈的保证的:把凌晨约出来,两个人躲到西山招待所,那是省委高层领导从事休息和非正式会议的地方。在那里,两个人商量好了自己的对策。 过了两个星期,对王朝和一伙的处理意见下来了。除了王朝和,还有另外两个同案犯,要被处以极刑。主管政法的桓公明特意同些取得了一次会面。使那个陕西老头惊讶的是,王栋的反应好像他的儿子在一年以前就被处死了,而且是他自己下的手。 王栋的这种大义灭亲的态度,虽然十分令人费解,但在机关还是引起了人们普遍的钦服和同情。对王朝和的罪行越是恨,人们就越是想为王栋掬 第 30 部分 欲望文 第 31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3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王栋的这种大义灭亲的态度,虽然十分令人费解,但在机关还是引起了人们普遍的钦服和同情。对王朝和的罪行越是恨,人们就越是想为王栋掬一把父亲的辛酸泪。 通过另一个渠道,朝霞妈终于知道了的儿子的命运。这些天,王栋忙里忙外,每天回家,都告诉朝霞妈,王朝和的事有了希望,他正在作进一步的努力,相信不久就可以在家里看到儿子。朝霞妈知道他在撒谎,但是不戳穿它。她要看着最后的结果,因而,准备下了最可怕的惩罚。 判决书下达到看守所这天,王朝和正在号里下象棋在看守所和监狱里,任何因搞女人而进去的都叫作“杆犯”。这种人是最没有地位的,即使小偷也看他不起,因此,要自动地变成“鼠米”,也就是人人可欺之的角色。 王朝和的身份天生地与众不同,这,在很大程度上帮了他这个忙:一进去,他就得到了牢头的特殊照顾,几天以后,就享受到了二牢头的地位。这使他晚上可以睡宽敞的地方,占去了“鼠米”们五个人的地块。半夜里还可以吃小灶,那牢头从每个犯人家里“打进来”的食物里扣取而得。白天,是犯人们最难过的时侯,要一排排坐好,对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反省。而牢头和他的“柳爷”们则可以半躺在别人的好行李上,吹牛,下棋。 王朝和刚要用一只卧槽马把对手将死,铁门哗拉拉一响,管教喊道:“王朝和,出来”他的马掉在地板上了。失神地站起,他往外走,牢头说:“好小子,要干起了。”干起就是放人的意思。王朝和这几天很有精神头,父亲那天的话给了他莫大鼓励,他相信,有他的老爹,自己总不致于把命搭进去突然的叫号,令他热血。他不相信自己会被释放,但是,万一果真如此呢?他的老爹是副省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关系,随时都可能创造出奇迹。 他被带进一间从未进过的大屋子,门口,他的几个同案正蹲在地上,手抱着头,狼狈地等着。王朝和第一个被叫进去。一个身着法院制服的人坐在桌后,手下压着几张纸。王朝和是认识他的,两个月里,他已经审了王朝和三次,王朝和的心十分响亮地跳了一下,在那一刹那,他听到了心血进落的声音。 清了清喉咙,咽了三口唾y,那法院的人开始念他手下的纸,是判决书。不很长,但是,那人却念得那么慢,使王朝和不能忍受。如果再拖上一分钟,王朝和一定要因心力衰竭而死了。便在此时,他听到了那最后的一句:“因王犯罪行极为严重,性质极为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依法判处王朝和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浑身哆嗦着,站不起来了,但是王朝和却拚命想从椅子上一点一点,他的眼睛都变得象铅块一样可怕了。他张着嘴,像一条因为缺氧而要死去的鱼一样,发出骇人的声音,却说不成任何语言了。 生怕他昏倒,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有两个法警过来,架起他的胳膊,要把他送回去他的两行眼泪流了出来,顿时,他发出了一声叫喊;“不,我不想死啊!” 走在过道里的时候,他完全处于歇斯底里状态,大叫饶命,大声疾呼他要揭发别人,“戴罪立功”。他指责那帮女人,他的受害者,说她们都是自愿的,想跟他“搞对象”的。所有的一开始收审就被驳倒的辩辞,他现在又都重新用上了,好像他把自己的最基本的记忆完全失去了。 在十天的上诉期里,王朝和的表现是惊人的。他平均每天写有两份上诉状,投递的对象包括了市中级法院,省高级法院,全国最高法院,海牙国际法庭,联合国秘书长加利,联合国安理会主席、俄罗斯代表利沃夫,及香港女歌星邓丽君。 直到行刑的那一天,王朝和都相信他的父亲。是他最后的作为人的希望。如果在平时,他会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而现在,在那种虚幻的情态下,那成了他最大的盼望。就像俄国十二月党人在临刑前得到了沙皇的特赦,他现在极其真地想像着父亲的权力、他的心计和他的骨r之情,会在最后一刻从天而降,戏剧性地把他拉出绝境,送回自己的卧室。 行刑那天下着小雨,冰凉的水珠,刑车的汽油味,军警们刺刀的闪光,所有这些,忽然把王朝和拉回现实的残酷中来。他的幻想这时才真正地破灭了。 跪在地上,他在三分钟里总结了自己的一生,而且,一无所获。只有一个问题,这时忽然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他真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对“小处女”动粗的时候,那个神秘的110电话是谁拨的? 这个人是王家的仇人,而且,就在王家的内里,此时王朝和的头脑是那么清晰,只差一丁点,他就在脑中刻画出了那人的形貌来了。他想到,那天在他的小屋里,只有一个人影闪现了一下,而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不知道了。正是这一点,使他感到奇怪。奇怪极了。 他跪在土坑前,行刑队已在他脑后摆好了阵势。他抬头,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有一个感觉,使他不能不侧过头,看一眼围观的人群。把目光收回之前,他看见了一个影子。 在人丛中,那个身影是那么丑,那么怪,看不到它是不可能的。就像电火雷交一样,王朝和脑中一切都清晰如昼。他突然大叫一声:“天啊,就是你!”竟要站起来,枪声,在他脑勺上炸响,使他再也没做到这一步。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小怪物回来,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王朝霞正在给母亲读巴金的《春》,小怪物的进门,把那种文学的气氛赶开了。他手里攥着的一样东西,引起了王朝霞的注意。 那是一团纸,而且,同样被淋得尽湿。小怪物把那纸抓得那么紧,更使王朝霞要把它拿过来,看看它的底细。点点展开,就出现了一张松江省中级人民法院的布告,鲜红的大印让雨水浸润,如一滩血在静静地流淌。 王朝和的名字排在第一位,上面划了个红色的对勾。紧挨着王朝和的,是来自木兰县的那成五成六两兄弟,名字上也打着死刑的对勾。王朝霞看着下面的关于死刑的判决时,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她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那表情,那不平稳的呼吸,都在警告着王朝霞:要瞒住她是不可能的。 看着举到她面前的布告,出人意外的,朝霞妈平静得很。嘴唇颤动了几下,她把那段文字看完。最后,在王朝和的名字上停顿了好久。然后,她就把身子轻轻地放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呼吸匀称,竟是平稳地要睡着了。 但是,王朝霞内心的恐惧是那么强,她不敢离开母亲一步了。她知道母亲的这种平静是不正常的,因而是危险的。在她的感情里,没有一点因为哥哥的被惩治而生的悲哀。只有对母亲的担忧才令她的心提到半空。她想把它放下,却又不能。她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且,早巳知道父亲是如何欺骗母亲。王朝和的消失,并没解决那个可怕的问题,相反,把它深深地加强了,这问题就是:这个家里,正有一个血腥的命运在一点点降临。 她害怕极了,却又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这种无助感令她更感到无助,她陷入了绝望,要哭出来了。小怪物安慰地贴在她的膝前,用那双怪眼看着她。当她的绝望从泪眼中悠悠欲滴的时候,他的手爪就抓住了她的衣襟,用力地把她从悲抑中扯出,看着现实,运用理智,做出点事情。 近一个时期来,王朝霞越跟这个小怪物在一起,越感到有些异样。他不会说话,脸上看不出常人的那种表情。甚至,他的眼神里也没有明显的黑白分明的瞳仁,使人根难确认他的所见与所想。可是,这些都是表面现像。每当王朝霞激动的时候,尤其是,每当他们两个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小怪物总显得有一种异样。他会比平常更注意王朝霞的心情,并且,知道她什么时候最需要体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小怪物看着她的时候,王朝霞找不着那个焦点,却能感受到一种心灵被看穿的力量。 半夜时分,王朝霞带小怪物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很困,却不睡,拉着小怪物坐在她旁边。看着这个小东西,她忽然问:“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好像,小怪物可以理解她的话,能够为她出主意似的。她没有再看小怪物,感觉到他好像点了一下头。王朝霞惊奇。以前这是绝对没有的,她甚至以为小怪物无法理解生活的基本常识。现在,他却在点头,赞成她的意见。 在一阵从未有过的惊意中,她一把握住了小怪物的手,紧张地看着他的眼睛,颤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把妈妈带走?”一股力道从小怪物的手心传出,它是那么突然,那么真实,王朝霞几乎要昏倒过去,才能抵消那一阵狂喜:他,是能听懂我的话的!便大声道:“我们可以搬回木兰,那是我的老家。在那里,我们能找到朋友。那里才是安全的。” 由于紧张,她处于一种精神幻想症的控制下,这使她如此兴奋,对自己的计划说了又说,就像一个抽象画家一样,对某个难懂的概念越描越清楚,别人可是越看越糊涂了。她说了那么长时间,当她稍稍平静下来之后,那巨大的疲劳感就把她攫住。头一歪,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怪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毛上的一条肌r可怕地抖着,嘴角那边也有了抽搐。他对她曲关切的凝视,在墙上投出那样一个y影,像极了一个没有要基的孤魂,对自己的一个最美好的梦想的幢憬。在王朝霞的被子的一角亲吻子一下,或者,作出了一个类似的动作,他就起身,轻轻地打开房门,便带着一种深思的动物的样子走了出去。 来在朝覆妈的门口,他没有立刻推门。想了一会应该做什么以及怎么做,他的目标明确了,动作却更缓慢。看上去,他完全是一个复活了的化石或类似的动物,靠本能活着,因而不可能进行任何有目的性的举动。此时,他的行为的惊人之处就在于,他,以自己的笨拙的动作,狼狈的努力,却开始实施一个复杂的计划的关键一步了这一步必须从这里开始,要落在朝霞妈的身上。把他那颗变形的头抬起,他显出有了把握的态式,门一推,闪身进去。他要上前,却惊奇地顿在那里,床上是空的,朝霞妈已经不在了。 一小时以前,也就是在王朝霞和小怪物刚寓去后,朝霞妈作出了自已的决定。她的胳膊,正如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是不能支斩。可是在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可以用其肘部自然的重力,把床边的一个按钮压住。那是直通楼下一个房间的电钤,吴婶就在那里住着,在朝霞忙了一天,需要休息的时候,如果朝霞妈有急事,通常是召唤吴婶到她的房来帮个忙。 王朝和之死,使朝霞妈认识到了一个问题;距王栋再没有任何的脸妥协好讲。她不立即采取行动,后果将是最可怕的。因此,她决定亲自去找省委,把王栋的问题向组织汇报。她此时感到是那么害怕,又是那么急切,一分钟她也不想等了。她要吴婶给她叫一辆出租车,连夜行动,去到省委桓书记家去。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 在她的内心深处,尽管奇怪,却是合理地把这件事当成了她和王栋之间的一个斗争,一件带有感情色彩的事,一个对于四十年爱与恨的了断,一次对她与这个男人的关系的最高峰的发展的尽头。因此,她不想让任何人参与其事,尤其是,不能让她的女儿知晓。它太可怕,太肮脏,也太具有隐秘的性质,她宁可女儿永远把她的生身父母都当作美好的回忆,尽管她也知道,在发生了这一系列事件以后,那已经绝无可能。 怀着这种壮怀激烈的心情,朝霞妈执意要自己单个出去,只要吴婶的一臂之力。于是,把铃按下后,她就绝决地在床上等待。门开的时候,她还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情。 进来的不是吴婶她不能相信,但那就是王栋。 在他们两个人的漫长婚姻中,已经形成了那样一种感应力,不用任何言语,甚至,也不用多余的表征,彼此就能最准确地了解对方,知道他们之间现在和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有过无数次的争吵和婚姻的危机,然而,每一次他们都能从对方的眼角眉梢,从那彼此最微妙的、说不上所以然的感觉里,明白还有一种余地,尽管有时那余地小到几乎没有的程度,却正是靠着它,两人之间的关系得以延续。 现在,这种可能性没有了。两人一碰面,在五米之内,什么也不用说,任何话没必要讲,便都一清二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王栋把他的白皙的、青筋暴起的手放在腹前,很响亮地作出了指关节的一响。在以往的岁月里,朝霞妈是多么讨厌他这个恶习啊。好像为了表示彼此的决裂,王栋特意作了又一响,朝霞妈看着他,也再不说出自己的态度了。 “你来干什么?”朝霞妈问,声音是冰做的子弹。 “你不是打铃吗,我正好听到了,就来了。” 事实是,知道今天晚上要出什么事,王栋把吴婶打发走了,让凌晨守在那间小屋里,听到朝霞妈的铃声,她就告诉了王栋。王栋先确认朝霞是在自己的房里,便溜进朝霞妈的房间。 “你想干什么啊?”王栋问。 “你……管不着……” “可是,我想跟你谈一谈呢。” 朝霞妈静了片刻,道:“谈……什么?” “自然是你想知道的。”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给我滚。” 王栋却上前,一把将她抱下床来。朝霞妈大惊:“你想干……什么?”王栋把她放到了轮椅上,冷笑道:“你不是想出去散步吗?我推你出去。”不由分说,把她推着就朝外面走。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推向凌晨的屋子。 由于朝霞妈的屋子同王朝霞是隔壁,王栋必须把她弄到另一端的凌晨的屋子,才好施行他的计划。看着自己落入王栋的掌握,朝霞妈一语不发,满目都是更坚决的表情。她知道,就出。她害怕吗?一点也不,因为她早就做好了类似的准备。 凌晨半躺在床上,穿着几乎是透明的睡衣,摆出最无礼的姿式。当朝霞妈进来时,她不仅没有站起的意思,相反,躺得更舒服、更无耻了。她的脸上施着淡妆,因而给人这个印象;她是准备享受生活的,谁想阻挠她,谁就是她的天然的敌人。对朝霞妈的欢迎,就是在她进到她的床前时,她把嘴上的“莫尔”香烟取下,朝她的婆母喷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说说看,你到底要干什么?”王栋坐在凌晨的身边,看着朝霞妈,声音尖尖地问。 朝霞妈鄙夷地看着他们,并不作答。凌晨呼地坐起,指着朝霞妈的鼻子,发出一声冷笑:“你恨我们害了你儿子?那是他自做自受,跟别人没关系。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能把他除掉,我们还真想动手哩。”王栋拍拍她的大腿,示意她把声音放低。对着朝霞妈,他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话:“人也死了,事也就没了,你还想怎么样?非把我们往绝路上?” 朝霞妈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从来没听说过他,也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样的这个地球上没有的语言。那表情在她的眼睛里是那么真实,王栋自己也感觉到了,顿时脸色铁青,把他说了一半的话戛然打住,不再说了。同样恶狠狠地盯着朝霞妈,他喘着粗气,眼里显出很少表露的凶光。 等了一会,确信朝霞妈不想说话,凌晨忽然变出一个笑脸来。走到朝霞妈的跟前,她用和气的、甘愿认幢的口气道:“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我和老王要用这个房子了,请你和王朝霞都搬走。你么,去j西敬老院。王朝霞嘛,去省园林局办的那个公司,宿舍都给她找好了。” 朝霞妈沉静地坐着,保持着她不能不保持的姿式。这花里狐梢的女人,这幽暗的发出淡淡绿光的屋子,尤其是,她的四十年来一直作为丈夫的可怕男人的威胁,除了让她痛苦,便再也不能给她别的感觉了。因此,她更不想说任何话,哪怕一个字。 小怪物就在此时摸到了门口,听到有人在凌晨的内屋。以他特有的灵巧,他闪身进去,迅速躲到了那个大电视柜后面。偷眼朝里面观望,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内室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王栋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为了达到目的,任何手段我都能使出来。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了?要是想,就听我的,把你脑子里转的念头统统忘掉,从此以后,再也不准胡思乱想。要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那也好办,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树倒猢狲散。别忘了,我们已经没了儿子,唯一剩下的就是一个女儿了。不要自己的生活,可是,你也总不至于混到这种程度,连女儿也要给毁掉了吧?” 回首四十年的婚姻生活,朝霞妈有一点是清楚的:她的—生早就毁掉了。用悔和恨来总结,未免太简单了。她现在急于做成的,就是以自己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向世人表白,她明白了,尽管太晚,可是她最终战胜了邪恶。 她对着一个角落,用平静得不真实的声音说:“毁了这个家的,是你,不是我。你光毁灭了一个家吗?辽集的那个家呢?刘海国一家呢?你毁灭的,又岂止这些,我跟了你,这一辈子算是白过了。猪都不如。现在,让我再像猪那样愚蠢吗?办不到了。” 王栋一脸沉沉思虑的样子,走过来,对朝霞妈说话时,手里出现了一只塑料袋。“好,”他幽幽然然地说,“你有这个决心,我也就更有意志了。那么,再见吧。”他说完,就像一个犹豫不决的艺术家一样,以缓慢的动作,优美的灵巧,把那只塑料袋套在了朝霞妈的头上。 全身不能动弹,尤其是胳膊无法举起,使朝霞妈此时看上去格外的骇人。她没有一点挣扎,就那样端庄地坐着,甚至表情的变化都没有。扎紧了口的袋子是透明的,她不能呼吸,却能看见王栋和凌晨在朝着她狞笑。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只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 感到有一只手在拉她,王朝霞从梦中醒过来。瞪着眼睛,她好半天才看出是小怪物在她的床边。惊讶使她一下子全醒了,跳下了床。小怪物在流泪,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一把将那小东西搂在怀里,她慌张地问:“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心咚咚直跳,意识到不但出了事,而且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但是,小怪物却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拉住她的手,急急地奔到隔壁,进到朝霞妈的房间。 这里一切看上去都没有变化,朝霞妈还躺在床上,眼睛依然在睁着。王朝霞过去,甚至想跟她说话,为她把被子盖在胸口上,就如她平时进来要为她做的那样。她还想把地上的那本《春》拾起,接着没有念完的那一节,给她再念下去。但是,她知道母亲死了,所有这一切对她再没有生命的意义。 默默地跪下,把头放在母亲的床边,王朝霞抓住母亲的冰凉的、瘦如j爪的手,枕在自己的脸下,用泪水把它打湿。她的最强烈的感觉是,对于母亲的死,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尖声叫了一下,她大恸起来。小怪物抚慰她,发出一种声音来同情她,最后,和她一起流着泪,表达着沉痛哀思。 自从向母亲说了父亲的历史,王朝霞就日夜生活在不安之中。她知道母亲事实上会做出什么来,而这,很可能把她置于一种危险的境地。为此,她设想了多种可能。在王朝和被处死之后,她更作好了应急的准备,要在母亲发生不测的时候,拼出自己的性命,保护好她的周全。没想到,这么快,她就遭了毒手。 她一分钟也不怀疑,是父亲干的,而且,是他亲自下的手。把眼睛擦干,她坐在地上,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眼下,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把朝霞妈就这样放回到床上,说明了一个问题:父亲并不想隐瞒他刚刚犯下了多可怕的罪行。事实上,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自己的险恶y狠。为什么?——他要对王朝霞下手了。 想到此处,王朝霞吓得魂飞魄散。她跳起,拉着小怪物就往门外跑。一拉,门没有开。再一用力,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有人把他们从门外锁住了。便在此时,门下流进来一股y体。浓烈的汽油味一下子弥漫整个房间。王朝霞刚要叫出:“不好,他们要放……”便有一条火舌从门缝下,跳跃着蹿了一米多高,在两秒钟之内就蹿到了棚顶。 王栋把打火机扔到了地上,听着从朝霞妈屋里传出的声音,看着从门缝冒出的烟,满意地微笑了。估计了整个楼房被大火吞没的时间,他神定气闲,态度从容。回到凌晨屋里,把她的箱子打开,将那盘出国访问的录相带取出,夹在腋下,他回看四周,觉得再没有必要为其他的身外之物挂怀了。把这一切葬送在火海,这是他一生的杰作,是他事业的巅峰呢。下得楼,外面凌晨正坐在小“奥迪”里等他。把车开走前,凌晨忽然发了一声感慨:“但愿那保险公司能全数包赔吧。”王栋狞笑了。 这时是一点钟,在古城饭店,只有顶层上的那个总统套间还亮着灯光,已经有好几天,焦人为再没有接到那个传真机上的来信。在他和他的老板之间,那个神秘的联系突然中断了。他为此感到不安。目前在整个公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种联系,因而,也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到这种心情。 此时,在传真机前来回走动,作最不一般的思考的时候,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不能再等待,他必须有所行动,实际上,这个想法在他一来到松江省时,就已经形成了。把它付诸实施,要他下更大的决心,作出更精心的安排。既然已经能肯定他的老板在以另一种形式活动着,那,他的突然失去联系就是最好的理由,使他得以采取行动。 他需要更多的人手,尤其是需要在当地有关系,知道如何利用各种渠道的人。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了黄医生。在刘大方出事以后,黄医生悲愤不已,下决心此生再不踏回松江省一步。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有那样的态度吗?焦人为知道自己可以直接跟他通一个越洋电话了。 在几秒钟的时间内,王朝霞和小怪物就被火舌蛇到了墙角。把小怪物紧紧地搂在怀里,王朝霞被一种宿命的悲凉所控制,神经麻木,忘了自己该怎么反应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火苗把墙围烤黑,床单燎着,大大小小的家具转眼都成了喷烟吞火的妖精。 小怪物转过身,紧紧地搂住王朝霞的脖子。他在把她往下拉,想用自己的畸形的身体,把她尽可能地护住,不受火爆之痛,甚至,不让任何火苗挨在她身上。他的眼睛里放出那样强烈的光彩,令王朝霞目眩。从来没有过的,在这目光之下,尽管是在这样的时候,王朝霞还是感到了一个极度的震颤。 这目光,虽然是从那样一双畸目中发出,王朝霞却感到像是在哪里见过它。想一下吧,但是,她想不起来了在那样的激动中,她死死地盯着小怪物,期望再看到那一刹那的闪光。小怪物也茫然地朝她看着,一片懵懂,此外,再投有别的。 当王朝霞还是一个玫瑰一样鲜艳的少女的时候,与刘大方’的恋情第一次打开了她的心扉,使她尝到了那样的滋味,想起它,就有一种牙根发麻的感觉,浑身就有要飞离而去的欲望和能力。那是多么奇妙的幻境啊,而且,王朝霞在自己的一生里。只体会过那么一次。二十多年里,就是在这感觉的回味中生活,她越思念他,就越把自己的梦幻当成了现实。 在火的炙烤更为近的时候,她就没有了恐惧。把小怪物在怀中搂得更紧,她冲口叫道:“大方啊,我想你,好想你啊,你等着我啊,我正要去找你了。”把眼睛就疯狂地朝向天空,好像那里有一个精灵,看着她,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一定能把她的信息给捎到似的。她已然疯狂了。 在她的少女时代,与刘大方只有那么短的相爱。那又是怎样的充满泪花的爱情啊,它,好像代表了她的一生,至少,除了它,再没有任何东西使她能回忆了。如果说,二十年来,她把这死去的爱埋在心底,那只有一个结果——它,是那样地令她夜不成寐,刻骨铭心。刘大方一死,她的哀思再无意义。她知道,从那一刻起,她成了一个新的王朝霞,因为她已经准备好了去死。 小怪物哇地一叫,原来是墙上的一幅画着火,飘下一片纸灰,落在了王朝霞的头上,他拼力把那着火的纸扑掉,将王朝霞也扑倒了。王朝霞疼爱地把他的头发捋了捋,想到一会儿他也要同她一起葬身火海,更把他的头掩在自己的胸前,大声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安抚他:“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啊。” 火势越来越大,虽然人还在火外,热灼的疼痛已经无法忍 受了。他俩东躲西藏,甚至要钻进床底。在靠近窗户的时候,小怪物哇哇怪叫,跳着脚要去开窗子。王朝霞已经试过,窗子都给钉起来了,为了设下这个陷阱,他们准备了不止一天。 正在王朝霞一愣神的时候,小怪物忽然作出了一个意外的举动。他的个头,他的力道,要攀上那高高的窗台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一声叫,已经跃上了窗台。没等王朝霞看清,他的大而丑的头一抖,直朝左边那块最大的玻璃撞去。两层玻璃,看上去是无法撞开的,却应声碎裂,一股劲风立刻涌进,顿时让人透出一口气来。王朝霞惊看小怪物,他满脸是血,头上好似开了一个d,有更多的血喷溅出,好不怕人。 王朝霞想把他抱下窗台,他却如一个黑皮球,弹s到床上,飞快地扯下床单。呆看了一会,王朝霞才明白他要干什么。 “嗷”地叫了一声,她急忙伸手,跟他一起把床单撕开,结成绳子。把绳子拴在窗框上,王朝霞蓦地想起二十年前,省城医院的那次冒险。回忆,使她顿时呆住了,直到小怪物把她推着上了窗台,她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但是,”她刚想,“我怎么能先跳呢?”就被小怪物推出了窗口。 抓着布绳刚一落地,王朝霞就抬头看着楼上窗口,拼命叫喊,直到小怪物也露出头来。此时,烟,黑黑地从那个破窗口中冒出,而透过整个窗户看到的室内,正有更烈的火焰在翻腾王朝霞急得眼中冒火了,看着小怪物笨拙地移动他的驼背,左扭右摆,终于从窗中挤了出来她大叫:“快快快,快呀。” 要理解王朝霞的紧张,就必须指出这样的情形:第一,小怪物,由于他用自己的头撞开玻璃,流了那么多的血,使他本来不健全的头脑,现在看上去是更清楚了,这,从他那过于笨拙、过于缓慢的动作上,可能很清楚地看出。第二,他和王朝霞拴在窗框上的布绳,由于窗框的着火,在下一秒钟里可能就要被烧断了。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那小怪物很可能没有能力缒绳而下,因为,他几乎没有手。 正是最后的一个认识,使王朝霞胆战心惊。看着小怪物爬出了烟雾,伸手朝那布索抓去,她先自叫了起来,闭上了眼睛。好一会,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又把眼睛睁开。她看到的情景,在她真正地死去以前,是再也不会忘记的了。 不是他没有抓住绳子。不是他的那只畸形的手妨碍了他。事实是,当他伸出那个可称作手的东西,要把那蔼来蔼去的布绳揪住时,那扇窗户就再也禁不住火的折磨,掉下来了。于是,拴在窗框上的布索也同时坠落。本已将全身的重力都用于那一抓,小怪物却抓了个空。就像半空中飞着的一只怪鸟,突然中了莫名其妙的一枪,他的两手乱七八糟地扑腾了几下,好像是要振翅飞翔,却在一声惨呼中,无可救药地坠下来了。 当他身在半空的时候,小怪物是那么害怕,竟想象着只要自己拼命挣扎,就能把那可恨的地心引力摆脱,而真地远远地飞开,轻轻地落下了。于是,他的手就真地抓住了一样东西。靠着它,他果然停住了下落之势。 这是王家的北面。在与楼顶相平行的地方,架着三根电线。它们是高高地悬在屋上的,在任何角度都不可能让人碰上。但是,有一个小孩,在他第一次学会了自制弹弓,并无师自通地开始打鸟时,把电线杆上的电磁瓶给打碎下。有一根电线就脱落了下来,悬挂在王家的第一层与第二层的窗户之间。小怪物的手本来什么也不应该抓着,却把那那电线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根带有二百二十伏电压的线,尤其是,它年久朽败,外包皮已经像草纸一样糟烂。王朝霞看见小怪物的身子一搭上电线,就有蓝色的火花可怕地进现,并且,发出了奇特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当那根电线终于在远处的一段断裂,把小怪物掼到地上时,他的惨象再无法令人近看。星期五,上午九点钟,在省委大楼三层的会议室里,出现了最近几个月少有的热闹。这屋子在最近作过的内装修,它的巨大的落地窗户所透进来的阳光,还有,每个座席前面免费提供的最新产品——草山湖果茶,都让近百名与会者愉快地笑着,互相打着招呼,不由自主地就要说别人的一句好话,并且,由于感到自己同样被别人喜欢,更觉得这一整天都可以心旷神情了。 大家的情绪好,除了气候的和生理的因素外,还因为今天开会的题目,不再是任何别的枯燥的题目,而是王栋副省长要作他的出国考察报告。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在这个报告里,王副省长要提出一些大胆的建议,包括成立一批外字头的公司。许多与会的人会因此得到新的任命,会有出国的机会,会为自己的子女谋到一个最时髦的工作。 “王副省长家着火,是真的吗?”一个矮胖、秃顶的人问另一个人,那人家住省委大院的。 证实了不但起火,而且他的老伴也死于火中之后,那个省委副秘书长、王家的邻居、善于分析问题的瘦子,动情地得出结论:“除了毛主席,咱们的王副省长是我最佩服的人。” “你是说,他大义灭亲?” “那还在其次。家破人亡,妻子死,女儿不知下落,人家仍不忘工作,虽古之人不能为也。” “我看,”一个人c进来,“这个王副省长也太狠心肠了点。” 瘦秘书长的脸立刻比斗j还红:“我不允许你说王副省长的坏话。” 另有人朝门口一指:“哎,你们看,他来了。” 便见王栋和崔省长一起走进了会议室。一边走着,王栋一边热切地、颇具说服力地跟崔省长在说着什么,从他的神情,他的手势,以及他的自信的微笑上,可以看出,崔省长不但是被他说服了,而且,很快就要抄袭他的观点去说服别人了。 今天,王栋一身庄重的打扮。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皮尔(卡丹衬衫,不是国内生产的那种假的皮尔(卡丹,而是他在布拉格买的真正牌子。他的裤子乍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灰色的,轻轻的样子,那却是美国布鲁克林兄弟公司的最新设计,即使在美国,也只有总统、大老板和超级明星才穿得出的。他的表情是这样的: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的成功。 他站在台前,看了一遍下面的听众。省委的主要领导都来了,坐在前捧,无法掩饰他们的好奇的心情。桓公明也在其中,一张黑黑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飞快地转动着眼珠。对于王栋奇迹般地逃脱儿子的灾难、家庭的毁灭,而最终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他怎么也不能习惯。王栋的脸上浮出轻蔑的微笑,把眼睛调开,正好看见坐在后面的凌晨。她是以旁听者的身份来的,一身贵宾的打扮,冲着王栋在笑。于是,王栋也笑了。 投影仪准备好了,放相设备是最新式的,可以把录相带的影象直接投映到一个大屏幕上,使全场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跟在电影院里一样。王栋把他的讲稿拿出,看到一个年轻的、蓄着小胡子的助理把他交给他的录相带放进c口,开机的信号灯也亮了起来,响亮地咳嗽了一声,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准备开讲了,便静静地看着前面。 首先把自己出国考察的背景情况作了说明,王栋特意指出了崔省长等领导给这次考察定的调子,就是,八方开源,为我所用。实质地讲,就是寻找更多的外资,把松江省搞成全国的一个热点。“松江要上去,就看咱们能从老外那里借到多少钱。”王栋就是这样理解的省委精神,而且,就照这个路子在东欧跑了一圈。他提了一个问题:“东欧比咱们中国还穷,为什么我们要跑那里,又能借到什么钱?”   , 这个问题是引子,说到此,他才打开了放相机,播放他的录像带。银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东欧的地理环境,它的姿源,它的工业基础。“大家知道”,王栋停顿在此处,等着自己作一个优雅的姿式。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衬衫和裤子给人的印象,他的胸挺得更有弧度,动作更轻快了。“现在有钱的是日本人、美国人和德国人。他们想投资,希望睡觉的时候钱也在生钱。可是,他们不是傻瓜,把钱借给你之前,他们要看你的资源,你的工业基础。没有人愿意为你摘基础建设一一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回投资,  见到利息。所以近几年,有钱的外商台商港商尽在沿海地区投资,越有钱的,越好借钱,像咱们这样的边远省份,本来就没钱,更借不到钱了这要可是咱们这辈倒霉,——打从发明了钱那天起,这就是一条规律了。” 看着下面众人的脸,王栋想:“这帮人,要是能理解我所讲的十分之一,也就不枉王某人费这个力气了。”这个思想鼓舞了他,使他的神情更傲慢,手势更坚决了。“松江省要争取到外商投资,只有一条路,”他说,猛地一抽鼻子,把眉毛高高地扬起,“就是,搞好基础建设。可是,眼下,这条路是行不通的。第一,我们把基础建设搞好,时过境迁,又在经费上比人家落后了。第二,关键是,我们现在根本没钱搞这个基础建设。这,是一个二律背反的矛盾哩。”为说出这个名词,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崔省长在掸袖口上的灰,好像那里真有灰似的,王栋却知道,他在躲避王栋的目光。事实上,他从来不与任何人目光交接,对于一个省长来说这是奇怪的,然而他就是这样。桓公明则用鹞鹰一样的神情看着王栋,嘴角有一道凶狠的皱纹。而坐在稍远处的一个令王栋和所有的人讨厌的人,那个省人大副主任,没有在专心于王栋的报告,却在不停地翻着自己的口袋,就像永远那样,也像生下来就在每天不停地找东西,丢掉什么或者没有把什么东西牢牢地抓在手里,这感觉使他是无法安生的。 “所以,”王栋继续道,“我们制定了—个近期吸引外资战略,用一个词概括,可以称为声东击西。什么意思?就是从美国、日本 第 31 部分 欲望文 第 32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3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所以,”王栋继续道,“我们制定了—个近期吸引外资战略,用一个词概括,可以称为声东击西。什么意思?就是从美国、日本借钱,到东欧去办厂、开公司。这一条,行得通吗?就是本着这个目的,我去了东欧两个月,作了实地考察。” 录像上开始放出东欧经济情况的介绍。王栋在旁道:“东欧的政治不好,形势老是不稳定,所以,老美、小日本总是三心二意的,不大想到那里直接去经营。但是,那里的工业基础比我们好,电力,机械,技术水平,都比我们这里强。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启发:我们可以到那里去干,用的是别人的钱,赚头可是我们的。然后,再用这笔钱,回到我们松江来发展基础设施,如此这般,我们不就什么都有了?” 看到人们兴奋的、贪婪的目光,王栋捋了捋头发,其实他的头发一点都没乱,并且为自己衬衫领子的坚挺而高兴。他指点着人们看录像上出现的各种镜头,有布达佩斯的银矿,布拉格的动力基地,敖得萨的码头基础。接下来,就出现了他率领 的代表团与东欧厂商接洽的镜头,也有王栋跟各国政界人物相会,跟商界会谈的情形。一切都是那么从容,那么有风度,到处都是热烈的场面,甚至有了外国人的声音,对松江省的合作表示欢迎。听众里出现了赞叹声,是对录相里的镜头的,更是对王栋的。 快乐地耸着肩膀,因为拼命要忍住胜利的大笑,以及故意绷起脸来作出最谦虚的表情,所有这些,都令王栋红光满面,尽管想自然,却表现出特别做作的举止。他把声音拖长,让自己有了那么一点口音,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着好多欣赏的目光说话,他的一举一动更像是在电影里,而他也越来越沉浸在毛主席或周总理那样的角色中。 “你们现在看的是匈牙利的几个项目的考察,”王栋说,把两手撑在桌子上,神采飞扬地看着整个会议室。他现在对自己是如此满意,一方面,他希望他的听众多看看他身后的录相,那里面有那么多关于他的精彩活动的镜头,而另一方面,他感到即使录像里的那个他自己也让他感到碍事了,他要听众更多地是看看此刻的王栋,听他说话,注意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当我在那里考察的时候,”他得意地观察他的听众,发现他们都被他迷住了,因而声音就更加自负。说了一会他的观感,他开始清清喉咙,打算把自己的观点摆出来,这是他的重头戏,为此,他是作了最完美的准备的。 但是,这时候,有些什么东西不大对头了。不是东西,而是他的报告本身。王栋一下子没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他没有把裤子系好。可是他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发生了意外,并且,比这些可能性都严重。因为他的听众现在不再听他说话,而都把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银幕。他们不是在看一个出国访问的录相,他们的表情,倒像是在看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那东西,在他们亲眼看了以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观众的神情,他们的可怕的目光,特别是他们的死一样的静寂,把王栋吓坏了他几乎不敢回过头,看看那银幕上的景象。就像一个闯进古玩室的孩子,把最贵重的花瓶打破了,被大人揪住了耳朵,硬着他看看自己的恶果一样。他的感觉是奇怪的,正是为着对抗这个感觉,他回过头去。 东欧的城市没有了,喧嚣的工厂不见了。银幕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镜头。王栋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那些景致看上去却又有些熟悉。这正是他的疑惑之一。他的眼睛不敢再看,因为他忽然明白了那都是些什么。他的血,本来还是那么充足地、饱满地流淌着的,忽然没有了,流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他的脸变得比一张纸还苍白,尤其是,他浑身发抖,连站都站不稳。 那是王家。确切点说,是凌晨的卧室。看上去是杂乱无章的,并且由于没有任何的声音和说明,谁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正固如此,下面出现的镜头,才更有骇人的力道。观众们被自己看见的情景弄得头昏了,一个个石头一般呆在原地,不能丝毫动弹。 王栋跟凌晨在床上调情,赤l着身子,互相作出野兽才作得出的动作。王栋看着它,毫无表情,不为所动。好像那是两个远古人物的没有意义的表演,无论从哪方面跟他都没有关系。 在画面上,那个王栋和凌晨进行的动作,甚至使他也不理解了。他也认真地要看下去了。 一声陡然尖叫,从后面传出。那不是人声,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声音。众人回头,见一个女人跑出门去,手捂着脸,使别人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任何人,因而撞翻了两把椅子。只有王栋知道她是凌晨。从那一刻起,她就疯了,直到可以预见的多少年以后她的老死,神志再没有恢复过来。 王栋的姿式仍然没变,同所有人一道,更沉思地看着银幕上的情景,这时,正映出他和国处长坐在沙发上,带着那种秘谋者才有的神情交谈。有一个事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国处长站起,走出了镜头。这时,王栋把一个小纸包拿出,打开,将灰色的药面撤进了国处长用的杯子。一分钟以后,国处长又走回镜头,说话,表现得很激动。最后,又端起那只杯子,一饮而尽。 在座的人里,大多认识国处长,而且知道他是因为心血管病而死在自己家中。默默地看完这一段,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移,不动地看着王栋。其中,王栋感觉到了,公安厅长的目光最为明亮。王栋死死地迎住众人的面孔,几分钟以后,才又挪到了银幕上。 在凌晨的卧室里,灯光幽暗,几乎看不清正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但是,日本松下的最新超红外摄像机,还是拍出了朝霞妈的面孔,她的无助的神态,她在王栋的威胁下的平静,特别是,她眼中的只有最仇恨的人才有的光亮。当王栋站起,人们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举动要发生时,全场肃静。当王栋把一只塑料袋拿出,一点一点,不慌不忙,套在无法反抗的瘫痪在轮椅中的朝霞妈的头上时,会议室里传出了声音,有两个女人,尽管已是老太太,却发出了少女一般的惊呼。 王栋,当他年轻时看着星星,觉得自己可以像历史上的任何伟人一样成就大业时,曾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在他功成名就,有一天会死去时,他一定会化作一股烟雾,直上云天,成为天上的某一颗星星。这个感觉,从那时开始,一直探深地埋在他的身体的感觉最不敏之处。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它忘掉了。现在,在这个会议室里,面对着这上百双眼睛,最可怕的、最无法正视的眼睛,他剧烈地抖了一下。于是,那个感觉就又一次出现了。奇怪的是,经过四十多年以后,它竟然还是那么强烈,还是那么充满奇情幻想。一阵快感袭来,他不知道干什么好,环顾四周,蓦地,他仰天大笑了。 以前不清楚的,像疑云一样困扰着他的,使他睡梦里也感到不安的种种问题,忽然向他亮出了它们的本来面目。一切都清晰得如同白昼,对于自己命运中发生的这奇怪的转折,他变得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可以d察秋毫了。 当他同国处长秘商的时候,有那个小怪物在场。当他和凌晨欢乐的时候,曾听到小怪物的脚步。对朝霞妈下手的时候,一定也有他的偷听。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王家,在凌晨的屋子。每一个镜头,都是用王朝和新搞到的摄像机拍的。啊,那个小怪物。当王朝霞第一次带他回家的时候,王栋就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就感到了一种宿命的撞击,直击在他的心口。这,就是命是他,刘大方,他还活着,在对他进行可怕的复仇…… 王栋带着那样的表情往外走,通过中间的过道。他是沉思的,平静的,甚至有一点是愉快的。有人跟着他走过来了,但他没有一点感觉的样子,目不斜视,一直朝前走过去。所有的人都回过头,见他走到了尽头,来到了窗前,穿过了落地窗,在一阵玻璃的破裂声中,大头朝下跌下了五层楼。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黄医生在省城机场下飞机时,天正下着毛毛细雨。他讨厌下雨,特别是这个他长大的城市的雨水总是让他难受。它们总是冰冷的,让他想起年轻时候的不痛快的事情,包括感冒,考试迟到,以及家里那间平房的坍塌,那个落下的房梁,不足以支撑重物,却把他的小妹妹砸成了终生残废。 这雨,还让他忆起那个神秘的晚上,当时他本来应该给刘大方治病的,却被大雨阻隔在江北,而刘大方就在那天晚上永远地失了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想起,他还感到就发生在昨日,心里有着万般的沉痛。坐在驶向城里的时候,他仍然在分析着刘大方可能出了什么事,就像他几个月来每天都在想的一样,而且,也是同样地一无所得。他肯定是被杀害了,对此,不有什么疑问。可是,前天焦人为给他打的电话里,正是对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至少,他是强烈地暗示了这一点。公安局、外事局、省委、省政府已经把整个松江省都篦了一遍,毫无线索。焦人为究竟发现了什么呢?关键是,为什么一定要黄医生到这来呢?刘大方死时,黄医生已经发誓再不回到这个伤心城来了。 在古城饭店的总统套间,黄医生同焦人为见了面。说了几句闲话,焦人为就把脸严肃起来,开始讲到正题。他在达拉斯总部收到那份神秘的电报说起。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黄医生,轻声道:“那天,正好是刘先生遇害一星期之后。而且,用的那种密码,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那就是我和刘先生。”黄医生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把话说出:“你是说,刘先生,他,还活着?”由于难以相信焦人为的话,他的脸红了。 焦人为看出他的怀疑,就更耐心地说话,而且,也更激动了。“当然是他,”他言道,“一看见那电报,我就再也没有一点怀疑了。”黄医生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心想:“天啊,如果这是真的,我一定要加入基督教,每天向上帝表达感激的话。”对刘大方的知遇之恩,他总觉得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报答。所以焦人为说下面的话时,他的手发抖了。“结果,”焦人为道,“来到松江省,我发现,果然没错,他,还活着。” 屋里静了下来,远处的灯火在闪烁,此外,便是中央空调的嗡嗡声。焦人为的手下都在外间,这里,只有焦黄二人对坐在落地窗前,中间的小圆桌上摆着咖啡,却是谁也不曾动一下。 “我按照那电报的指示,包下了这套房间。”焦人为道。“你道,那是刘先生回松江后,住过的房间,直到他出事。这里的传真机就是他用过的,自然,他知道它的号码。果然,刚住下,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传真。”黄医生似有话说,焦人为便停下,看着他的一只耳朵。黄医生并没有想好他想说的话,呆了半晌,方言道:“天啊,这是真的?” 焦人为端起咖啡,看着窗外。“显然,我们的刘先生遇到了极大麻烦,使他不能露面。”他轻言道。“他显然碰到了自己的仇家,为报仇,必须把自己先隐蔽起来。这,可以说是一种解释。”想了想,又说:“当然,可能比这要复杂得多,对此,我们也无从猜测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要以一种奇特的方式, 向他的仇家复仇。接到他的一系列指令,我都安排人手一一照办,虽然有些事还不大明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他的仇家一定跟那个王副省长有关,  或者,就是王副省长本人。” 坐在沙发椅上,黄医生猛地往后一靠。他的手本来要去拿咖啡的,一下子,把咖啡杯子碰翻。焦人为的一个手下马上过来,把桌子收拾好,换了一杯。黄医生的嘴唇乌青,哆嗦着,提出了一个问题:“不可能吧?” 焦人为把几个月来,自己按照那传真机上发来的密电行事的情况,大体说了说。有一些事,连黄医生也不应该知道的,便打住在那适可而止的位置上。至此,黄医生才相信自己真地经历了不可思议之事,刘先生确实没有死,而是以一种神秘的形式活着,并且,活动着。想到那大恩大德,更想到他此时不知在哪里,又为了什么不能显身露面,种种凄苦之情,顿使他潸然泪下。“那,我能干什么?”他问。 焦人为道:“这事的奇怪,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我们知道了刘先生的仇家可能就是王副省长。同时,我们也下了工夫,把发传真的那个地点也找到了。那是一家邮局。它,竟然就在王家的附近,而且,我们还知道,发电的中一个小孩子。这,不是太奇了吗?” 黄医生深吸一口气,也是心下骇然。王副省长,他,怎么跟刘先生有仇?一个小孩发电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这些,都在说明什么?茫然地看着焦人为,他在等待答案。焦人为只是苦笑一下:“我们本来有了一个计划,接近王家,好好查一查。可是,前天,王家忽然失火了,把一切都烧个精光,只有两个人各以身免,就是王副省长和他的儿媳。” “都烧死了?”黄医生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焦人为没有看他,接着说:“这样,我们的线索几乎就断了。事实上,已经有一个星期,我们再没收到那个电传联系。现在,我们真地为刘先生的命运发愁了。所以,我们只能把黄医生你再请出来,本要你帮我们办两件事。”顿住不说了,看着黄医生的反应。 “什么事?”黄医生急不可耐,这,也是他这一路在想着的问题。焦人为遭:“听说黄医生跟那个王副省长是认识的,不管怎么说,能接近他本人,说上一些个话。因此,我们本打算要你去跟他正面接触,细细查看,也许能摸出个眉目来。但是,现在看来,这,没必要了。就在你人在飞机—上的时候,也就是今天上午,那个王副省长忽然自杀了。听说,是在省委大楼跳楼身死的。” “啊,”黄医生两手紧紧地抓在一起,“为什么?” 焦人为摇摇头:“不知道。这是本省现在的最高机密,一时怕打听不出,也许,水远无法知晓了。” 两分钟以后,黄医生打破了沉默,问:“那,第二件事,是什么?”焦人为看了他一眼,道:“黄医生,我先问你一句,请你不要见怪。”黄医生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自然不怪。”心里已怪得要死。焦人为便说:“刘先生出事那天,是跟你约好了,去你那里看病的,对吧?就请你再把那天的情形,每一分每一秒都写下来,我们要详细地研究一下。我认为,你的材料对我们来说,现在来说,是最有用的了。” 黄医生把自己的那一天的活动,不知向省公安部门、向 gy总部、乃至焦人为本人说过多少遍了。现在,他们又要他再说,而且,要写下,更详细,更全面。难道,让他来,就是为这个?焦人为说:“明天把东西写好,交给我,行吗?然后,我要和你一道,把那天的情况重现一下,我们的人都用上。这样,也许我们能找到线索呢。” “原来是这样,”黄医生想着,点了点头。要进行gy独立的调查了。自然,不能少了黄医生的亲自参加。明白了此节,他的心变得比任何人都急切。“我明早就能写完,”他说。焦人为微笑道:“别慌,今晚你不能写。”黄医生一愣:“为什么?” 焦人为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黄医生眨眼:“今晚?”焦人为点头:“现在就去。到399医院去。我们打听到,王副省长家失火,他的家人并没有全死有人受了伤,住进了医院。所以,我们想让你去看一看,利用这个机会,可能跟他家的人接近,获取有用的情况。” 黄医生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让我去?”他慢吞吞地问道。焦人为答:“因为,他家的人,据说是电击伤的,不是烧伤。而你,黄医生,是电疗专家。” 399医院是一所军队医院,原来以专门为军队的高级首长恢复他们的被一年一度的军训搞垮的身体而闻名。对外开放以来,它的远在郊区,它的居高不下的收费,以及它的干净得惊人的床单,它的面容凶狠的护士长,使来这里看病的人一直不多,因此,它的要价更高,环境更整洁,而护士长的表情则更吓人了。 江院长实际上是第三副院长,而且,毫无权力可言。但他坐在办公室里,脸上带着干和的笑容,无限抚慰地看着每一个找他的人,显出他只爱自己的目前的地位,绝对地与世无争。见到了黄医生,他先是很觉意外,然后,就更其可爱地笑了,拉住了他的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当他还在省医科大学念书的时候,曾到黄医生当时工作的省人民医院实习过,虽然没有直接的传帮带的关系,彼此却都有了较好的印象。“想不到你回来,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样?”江医生问长问短,说了有一分多钟。黄医生也没想到会碰上他,而且,今晚正好是该他值班。 愉快地搓着自己的一双小而胖的手,江院长笑着,露出了整齐的、洁白的牙齿,问:“无事不登门,你,一定有事喽?”黄医生被他的j脾气感染,也在眼中带出诚恳的表情,说:“听说王副省长家出了事,有人受伤,就住在你们这儿?”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黄医生就把自己同王副省长的交情说了一下,内中自有不实之词。那种交情只能是最最一般的,但他给江院长造成了一个印象,使那关系听上去几平变成了最不一般的江医生的友好态度里定有更复杂的东西了,同情,还有比同情更古怪的情愫。“他家有两个人住在我这里,”他说,关切地看着黄医生的反应,“你都想看看?” 十分钟以后,黄医生就在江院长的陪同下,来到了202室,那间在楼道尽北头的病房。这个有六张病床的整洁、宽敞的房间,只有一个病人。她躺在床上,摆出的是睡觉的姿式,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看着天棚出神。知道有人进来了,而且是为了她而来的,但她就是一动不动。走到床边,黄医生的茫然的表情使江院长明白,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她叫王朝霞,”江院长悄声道,“是王副省长的女儿。”一点也没有因黄医生跟王省长关系亲密、却不识他家的人物这个矛盾而诘难的意思。 黄医生仔细打量王朝霞,被她的苍白面色、她在平静外表下的深刻哀伤所打动。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伤与其说在身上,毋宁说在心上。江院长悄声道:“她的后背有局部烧伤,好多了。可她就是用后背躺着,好像要让自己受苦才对头。” 凝视了床上的人好一会,黄医生才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不是有两个人受伤吗?”江院长接口:“对,另外那个,在南楼呢。” 话音未落,出人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本来躺在那里,静如处子的王朝霞,突然一跃而起,伴随着一声嚎哭,她扑上来,一把就揪住了江院长的衣服领子。她的神情是黄医生从未见过的,可怕,疯狂,更带有拼命的样子。 “你们快快救他,快快救他呀……”门外的护士跑了进来,把王朝霞拉开,按倒在床上。直到又给她注s了一支镇静剂,她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黄医生一身的冷汗,这才稍干。 “另外那个是小孩,”江医生说,陪着黄医生去南楼,“伤到不重,可是,能不能活,可能性我看已是极小。事实上,他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昏迷不醒。”江院长便讲了这两个王家人从市医院转来的情形。正是由于那小孩的奇怪病症,市医院无法下手,才把他们给转到了这里。“为什么要转到咱们这399?”江医生自问自答,“因为咱们有个疑难病研究所嘛。可是,他这病,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最疑难的病,再来一个研究所也没用啊。” “啊?”黄医生更觉好奇,“怎么个情况?” 那小孩,据王朝霞说,是在跳楼逃火时受到了电击。入得医院,他便处于一种罕见的昏厥状态中,令最有经验的医生也一筹莫展。通常,遭到电击的病人要么身体有极为严重的烧伤,要么就是很快地死亡。佝像这样长达两天两夜的昏迷,并伴有难以解释的抽搐现象,实为399创院以来所仅有。 进到南楼,在第一层的一个有两层门的病房里,黄医生首先看到了“观察室”的牌子,然后,自己的头在门框上碰了一下,才适应了内里的昏暗,看到了一双畸形的脚。它们是在一张特制的床上,被几种治疗仪所包围,更有各种药物组合成的气氛笼罩其上,使那张大床看上去又复杂,又y森,在一间房子里便制出了一种恐怖的意味。 走到近前,黄医生把身稍稍俯下,便看清了,这是一个模样特渗、症状可怖的畸形人。他的脸部没有人的五官特征,四肢严重地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几乎看不出有任何的功能了,而他的躯体佝偻到那样的程度,黄医生见过多少异形病人,唯有这一个让他感到震惊,因为他把人体的畸态发挥到了极限。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活着,其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据江院长介绍,这个畸形人是以手抓住外接进户电线而触电的,黄医生便注意看他的那两只“手”果然有烧伤的痕迹,但是都不严重。但他紧咬着牙关,口角处淌着白沫子,已然毫无知觉。不用十分仔细,就能看出,他的全身都在颤动,好像依然在过着电一样,每一个关节、每一个活动的部分、甚至连他的耳朵,都以一种奇怪的频率在颤着,如同风中的树叶一样。在这样的情势下,他的体y不停地排泄着,散发出一股股臭气。那个脸上有浅浅麻子的身段丰美的小护士,噘着嘴,下停地为他清理,盼望着这个丑东西的死亡。 黄医生动了一下,江院长以为他要走,把身子便转了过来。黄医生却在床边坐了下来,并且,不好意思地对江院长说:“你先忙你的吧,我在这儿呆一会。”就把手放在小畸形人的身上,然后,又握住了那保不停地哆嗦着的手,那么冰冷,又那么硬黄医生心头动了一下。他紧紧地盯着小人的脸,看着那个像个小窝头一样的鼻子的抽动。过一会,他让护土给他拿来听诊器,把它c入小人的胸部衣下,不时地移动,听着各种可能听到的声音,皱着眉头,困难地思考着,分析着。他想起一件事来。 一个月以前,在休斯顿的肯尼迪电子医疗中心,他有幸听了一个叫作迈克ap;8226;果米克的人作的专家报告。在发展目前国际通行的电磁医疗理论的同时,迈克ap;8226;果米克医生提出了一个比  较新的、同时也更有意思的理论,就是人体电离理论。既然人体的百分之七十五以上是水,因而它就是一个天然的电离体。在这个复杂的电离体中,每一个生物细胞都有正负两极,因而有两种相反的电离功能。当外界的磁场足够大时,它就对所有的细胞形成控制势,从而形成一个统一的磁场,在其中,每一个生理细胞,不管它是血细胞还是脑细胞或是骨细胞,都朝一个方向作出反应,进行可能完全迥异的、甚至与人体正常进化方向相反的化学反应及生理变化。 为了证实自己的理论,迈克ap;8226;果米克医生放映了不少照片,都是他研究的各个生物品种在他的治疗仪作用下,所产生的生理反应。其中,一头极度变形的小猪给黄医生的印象最深。由于美国的特殊环境,使迈克ap;8226;果米克的研究还无法在人体上实行。但是,万一…… 审视着小人的症状,黄医生想着这样一个问题:中电不死,而有这种抽搐反应,正是迈克ap;8226;果米克作他的动物实验时,所得出的结论之一,那就是,在形成了一定的电场之后,除非彻底改变生物体内部的总电场,否则,它不会桑正常的生物那样出现中电反应,而是要出现异态反应,表现之一,就是不可言状的抽搐。“丕可言状的抽搐”,黄医生小声地重复着他的心声,“就象现在,这个小人身上发生的一样。” “难道说……”他被自己的想法迷住了。 迈克ap;8226;果米克医生的报告会上,使用了一种他自制的反应仪,或者治疗仪,体积很小,只有一台最小型的打字机大,同时,功效惊人。目前,这种机器还没有投入市场由于对它的特殊兴趣,黄医生在会后曾同迈克ap;8226;果米克医生私下联系了一回,想从他那里弄到一台这样的仪器。医生很友好,表示将在最近送给他一台,直接邮送到他的府上。而且,当场给了黄医生一些技术资料。这次,黄医生在飞机上,就是一路看这些资料来的。 离开观察室,他不住地回头看着那小人,眉头深锁。告别了江院长,他急急回到古城饭店,跟焦人为说明了这一情况。焦人为决定得很干脆:只要能跟王家扯上干系的事,干,而且,快。 这时正是休斯顿下午三点,黄医生拨通了迈克ap;8226;果米克医生的办公室。医生不在,有录音在响。黄医生就把自己的电话留下,并表达了情况的紧急,要他一定迅速回电。 早上七点,黄医生正在沉沉睡梦中,电话钟把他惊得坐起,抄起电话,正是迈克ap;8226;果米克医生。“嗨,你好,黄,”声音之响,黄医生不得不把耳机稍离开些。“你有急事?”黄医生就把小畸形人的情况说了一下。那边沉默了足有半分钟黄医生并不急,知道那边的思考是何等重要。  “他以前一定中过电,”迈克ap;8226;果米克的声音忽然又响,更震耳。 黄医生的心一动:“你能肯定?”迈克ap;8226;果米克立刻回答: “百分之九十九。”过了一会,又说:“如果不是这样,我的理论就得重写了。”接下来,是他的具体的分析。“天啊,”他着急地说,“我要是能在那里多好啊。”黄医生也要说这个话,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办下签证,得用半个月时间。“但是,我要帮助你。” 迈克大声道,“你要什么?rry——x反应仪?”黄医生叫了起来:“对,就是它!”“好,我用联邦快递特寄给你,三天以后你就能收到。天!你会看到多么有趣的结果啊。” 在399医院的观察室里,一切都作了重新的布置,江院长对黄医生的名声早巳心慕,此时,在他有了难题的时候,有这个旅美学者为他打出这个头阵,自然感激无尽。黄医生从迈克ap;8226;果米克那里得到的直接援助,给江院长的印象更深。 原来的检查仪全数撒掉了,换上了黄医生指点下安装的电疗设备。那张大床不见了,代之以新式电疗椅,从省人民医院理疗科借来。它是一张看上去像行军担架一类的东西,只是,带有无数个电c孔,可以随意接上各种电源,并随心所欲地调整电压,进行交直流转换。还有,从房间的几个不同的角度,可以配置一些急救器械的,现在看来,都已经有了精心的安排。总之,在病人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专业的、冒险的、侦探性的技术挑战。它的总设计者和执行者,就是黄医生。 那台今天早上刚到的治疗仪从特快专递的包里一打开,就直接送到了这里,安放在那个专为它配置的台子上黄医生把它调试好的时候,手一直是平稳的,而心是在哆嗦的。他的身边有助理员、护士,和对这次治疗感到关切、有直接关系的人。 他们本来可以回避的,但,黄医生要他们呆在现场,对这次的治疗,他太没有把握,因此,更需要在自己冒险而失败的时候,有人对他的努力了然于心。 江院长和善地看着所有的设备,不时对黄医生投以鼓励的微笑。到现在,他还对黄医生敢于下手,要把这个小畸形人治好感到惊异不已。在他看来,用电给人治病,而且是依据一种理论,还有一个奇特的治疗仪,甚至,这治疗仪又是从美国特快专递过来,——所有这些,都形成了本年度最不可思议之事。 他不相信用这些能把一个电得半死的人(他认为小畸形人的脑已经死了)治好,但是,他的善良的天性,又使他带着孩子一样的好奇,急于给黄医生以感情上的支持。 王朝霞,当她送小怪物进了医院的时候,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他的痛苦的抽搐,那种苟延残喘的磨难,令她狂想着两个选择;把他救活,或者由她代他去受此劫。他是为了她而触电的,为了补偿自己的愧疚,还有什么她不能干?黄医生特意跟她谈了两次,指出,第一,可以把他救活,第二,可能把他治死。王朝霞毫不犹豫地在家属意见书上签了字,心中已定只  要他死,自己便自杀以谢罪。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黄医生看着电疗椅上的小怪物。在心里说:“小怪人,不管你是王家的什么人,我不认识你,因此你只是我的病人。在很久以前,远在我开始从事电疗这行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感觉:有一天,我会因为一个新奇的方法而出名。我知道迈克ap;8226;果米克的理论是对的,也知道自己有把握实践那个理论的。但是,在你身上进行这个工作,我会害怕,而且,一定会出现意外。对此,我是投有具体的准备的,因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你是上帝派来给我一个成功的机会的,给我这个机会。如果你是来考验我的能力的,考验我吧。但,不要发生什么事,让我这辈子都感到后悔。” 最后那句话在心底一落地,他就把电开关打开。一个轻微的电流声响起,盖住了人们的心音。黄医生便忘记了自己的—切忧虑,全神贯注于他的工作了。那架治疗仪放在小怪物的头前,那上面,有三根导线,跟他的头和两只手相并联。仪器本身的电脑系统是最先进的,因而也是最精巧的,不但能在同一秒钟测出病人身上的电强和电场分布,还能把几种数据以ul  tidia的方式显示出来,通过它的小的、精密度极高的屏幕,黄医生就可以判断出自己的哪一个步骤是正确的,哪里是需要增压的,以及为什么那些 红红绿绿的小信号灯要忽然闪烁。那,在别人看上去是惊奇的,也是令人焦虑的,好像一种危险的爆炸装置,使人不禁要屏息静气,等待着什么情况的发生。 黄医生一边调整关离指数,一边忧郁地盯着小怪物的反应。照他的期待,病人早就该有所反应了,但是始终没有。他把那一个白色的手柄放下,那是臧压用的,拿起红色的柄,开始为他增压。照现在这个电压数,一头大象也已经被击得跳起了,可是,那小怪物就像一个绝缘体一样,只在原来的振幅内轻颤,再没有任何因为新的电脉冲而起的触动。 黄医生知道,自己急躁是不对的,可是,又无法掩饰眼中冒出的怒火,为这个想不到的情况而在心里痛责命运:“别开玩笑了,”他哀求着,很快就咒骂起它来:“别他妈地开玩笑了!” 用手把红柄上的刻度又升上一格,呆坐在旁边,他又站起,想起随同治疗仪还有两根导线,说明书上说,是为了加强电脉冲用的。就把它们抽出,接好,在护士的帮助下,又联到了小怪物的双脚上。立刻,从治疗仪本身,发出了从未听到过的不祥的嗡嗡声。 屋里的每个人,都像黄医生一样,热切地看着小怪物,盼望着他能对这个更有力的施治有所反应。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他,那个小怪物,仍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就像一个黑d,或者对电磁只有吸力的无底深渊,所有的电作用在他的身上都消失了。哪怕他着火、冒烟、被灼焦也好,然而,他就是那样,不为所动。 黄医生要更快地增压,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一种直觉,使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了。把所有的开关都置于0的位号,他坐下,看着小怪物,进入了更深刻的思考中。 屋里的人,包括江院长,均以为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准备放弃这个努力了。都悄悄看着他,显出同情的眼神。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正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这个小怪人,显然是不一般的,他对电的反应,他身上的电阻,都是不正常的。这,正好证实了迈克ap;8226;果米克的观点:他,曾遭过电击。而且,那种强度,又是非常奇特的,不止是强度而已,好像,有y阳两极同时存在,他的所有的细胞电离体,都被这种奇怪的电状态所控制。不可思议,可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黄医生皱着眉头,把自己的思路引导到这样的轨道上来:“用这个治疗仪,可以先进行分析。让电脑把它的状态显示出来。 然后……”他呆坐在那里,有一分钟的时间,一眼都不眨了,陷入了自己新的主导思想的迷惑里。只见他终于起身,把那架复杂的机器反复调试,又把小怪物身上的接触体重新联过。当电脑把新的数据显示出,他不满意,恼怒地把它取消,让它重新计算。一直进行了三十几遍最后,当他感到合理一些时候,就把电子脉冲装置都打开,一点一点把电脉冲引到他希望作用的七经八络去。 小怪物猛地跳了一下所有的入,尤其是黄医生,都紧张万分地看着他然而,只有那一下,他就再也不动了。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突然,那个小护士惊叫一声:“哎呀,他完了!” 用手指着那放在她旁边的、她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的显示器。那是心电显示,上面的曲线变成了平缓的,很快,就是平直的了。 小怪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呆子一会,不是从那显示器本身,而从别人的反应上,王朝霞明白出了什么事。她像一头哀鸟一样,扑拉着翅膀,朝小怪物扑了过去,发出痛苦的嚎叫。黄医生要拦阻她,已然不及。 她的手刚触到小怪物的身子,就像一只皮球给一股大力击了一下,朝相反的方向反弹了过去。那力道是如许之大,把她的整个人给重重地掉到了墙上。如果说她没有被摔昏过去,也只是差了一口气。 黄医生却没有注意她。由江院长过去把王朝霞扶起。这边,小怪物身上出现的反应,已使黄医生处于最紧张的状态。他控制着红白小柄,眼睛里都在冒汗,在一阵更强烈的抽搐之后,一股血红色忽然冲溢到了他的脸上、四肢上紧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喉咙里发出的咕咕响声,听上去,几乎像犯罪的仇恨的声音一样可怖。体y排得更多,也更令人无法忍耐。护士不敢动,因为,这时谁也无法近他的身。 首先是黄医生自己发出了轻呼。因为,他的观察,细到了别人无法达到的程度。他最先注意到,小怪物的一根从来也看不见的小手指,忽然看得见了。他的那只左眼,也就是因为r缩而无法睁开的眼皮,一点一点,开始放松了。听到了声音,是骨节活动的动静。屋里所有的人都不能呼吸了。从黄医生往下,人人都把眼睛张到最大圆径。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黄医生的心都不会跳了,嘴唇轻动,默默地祝祷:“饶了我吧 第 32 部分 欲望文 第 33 部分 爱在地狱微笑时 作者:肉书屋 第 3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医生的心都不会跳了,嘴唇轻动,默默地祝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天啊……”王朝霞的惊讶,达到了她一生的极度。 她无法领会现在发生在她眼前的,究竟是一种人的情态,还是一种梦里才能发生的、那种明知不可能的东西。她把这种感觉称为奇迹,而她,一个普通的、经过沧桑、追求过却从来没得到幸福的人,是从不相信奇迹的。 但是,小怪物的手和脚正在变,在缓慢的、却是骇人的变化中。手指,除了那个左手的二十年以前失去的食指,都已恢复,出现,正常地动起来了。脚掌也在经历同样的过程,好像,在半个小时之内,重现着从猿变成人的数百万年的进化史。他的脸部变得最慢,从耳朵开始,原先看不见的部分,一点点显形。过于长大的部分,被一种内力牵引,归于正确的原状。与此同时,伴随着不同寻常的关节声,他的胳膊在伸直,两条腿在放平,一寸又—寸,粗起,长起,伸到了他不可能伸到的地方。背后,那个驼起的包,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每一个不必要的r瘤都在瘪下去。可怕的褶皱,在以一种自己的方式消失。血色出现,在嘴唇,两颊,那里也产生着一种变形。随着面部的剧烈的一阵抽搐,人们才大梦初醒一般地发现,那个丑陋的面孔不见了,各个线条,恢复成了一个新的脸,一组惊人的表情。并且,这张脸在动,他,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突然被这个声音打破:“刘——大一方”王朝霞的一喊。它,是胆怯,不坚决的,难以相信的。而且,就像所有的人一样,她也一步步往后退,要跑出去,要逃出这个不可能的梦境。 慢得不可思议,电疗椅上的人坐了起来。如果不是黄医生把电源关掉,他也许要动手把它扯开了。如同睡得最酣畅的人,被意外的他不喜欢的事物的干扰弄醒,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什么也不明白了。只是那声叫喊,真正的不是人人都有的那种狂喜的叫喊,才把他猛地吓了一跳,他真地醒了。 “大方哥啊——”王朝霞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星期以后,在古城饭店,举行了这个省城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婚礼。其排场之大,声势之重,场面之豪华,通过省内电视网的传播,成了那些日子整个城市的头条话题美国cbs 电视台的记者专门采访,更使它成了这样一件事,即使多少年以后,还会有人、而且是要人,想起它,带着微笑说一说它。 作为新郎的刘大方,有那样的气质,那样的风采,给这个边远省份的姑娘们留下了神奇的印象。即使老太太也要含着羞涩之情,把自己的思绪扯回到不可能的年代,幻想着自己的有过的和没有过的恋爱。年轻的、好脾气的女孩,那几天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忽然不满意了。“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是多么可怕啊。”于是,她跟男朋友有一整天不说话了。而王朝霞,尽管在那样的年龄,仍然有男子在静静地想着她,这样问自己:“跟这样一个有诗人一般眼睛的人结合,该有多么幸运啊。” 崔省长作证婚人,焦人为则为自己的老板跑前跑后,既当男傧相,又c办一切细节事务。刘大方,把所有一切的人和事都抛到脑后,此时,在他的眼里,只有王朝霞一个人。定定地看着她,眼泪就从他的面颊上长长地流了下来,挂在嘴唇上,在那里颤动着,久久不能滴下。王朝霞也在哭,把她的小手放在—大方的手中,就像二十年以前,在辽河岸边的那个树林里一样。“二十年了,啊,二十年了……”两个人同时说着这几个字,此外,他们再也没有别的言语了。 婚礼之后,刘大方的车队朝木兰进发。坐在刘大方身边,王朝霞一身婚纱,面如玫瑰,跟她的心上人紧紧地偎在一起,只是亲吻,再亲吻。木兰县政府的热烈招待,在县委大院同老邻居的见面,都不能使她再分一点心神。她爱,她要狂热地爱,把她和他的过去重新进行,把激情补过来。刘大方搂着她,坐在了古尔纳河边,看着天上的明月,和远处的东山的山影。轻轻问道:“朝霞,我们在这里安一个家,好吗?” 他们每分钟都在一起,互相拉着手,不是一般地那样拉着,而是要尽一切可能,把自己靠在对方的身上,又把对方拉向自己这里。“我不相信,不相信啊……”刘大力说,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幸福而激动。王朝霞,像二十年前那个鲜艳的少女一样,轻轻地哼一声,把自己融化在心爱人的怀里了。 他们来在姑子庵,那已经修好的刘家三口合墓前。刘大方伏在母亲的坟上,心思如海。他把自己的复仇,对亲人的思念,对王朝霞的永远不灭的爱都化作心声,对着母亲哺喃诉说。他的情那么绵,洒下了那么多发自内心的泪,而他的话一定给自己亲人听到了一一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小妹妹。从那一刻开始,他再也没听到来自冥间的声音。 所有的灵魂都得到了安息。 尾声 尾声 月亮渐渐升高了,清辉洒下来,给万物披上了柔和的轻纱。 礁石和树木无言地立着,大海的波浪悄悄涌来,又小心地退去。 整个大地在屏息细听,细听沙滩上那一对恋人的喁喁低语,似被他们吸引,又怕惊扰了他们。 他们交抱着坐在那里,已经好久好久了。事实上,他们刚刚结成了一对幸福的伉俪。婚礼在纷乱的忙碌和喧哗的热闹后终于结束了,动荡和流浪,苦难和伤痛。仇恨和债务,一切都完毕了,平息了。从此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可以平心静气地享受生活了。这是多么值得庆幸啊! 然而今天,当他们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所感到的却不是纯然的快慰,而是带着深深的失落和悲伤。因为,他们都已经四十岁了从憧憬这一天开始,到怀着梦幻一样的恍惚如愿以 偿,他们付出了整整二十年的代价。那是怎样的一种沉重的,不公平的代价啊!二十年又留下了多少沧桑,多少刨痛啊! 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要在今天把二十年的人生际遇详详细细讲给对方听自从他们重逢后,最直接的感觉还像二十年前那么强烈,那就是毫不犹豫地结婚!但敏感细致的她却深深感到:岁月不仅改变了他们的容颜,也使他们彼此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毕竟二十年了!似乎有一道裂痕,一段距离。横在他们中间,需要用心修复才能跨越,才能真正地走近对方。而这样做的第一步,就是去熟悉和了解这二十年里积蓄的东西 在他说着的时候,她哭着。尽管他的语调还是那么平稳,那么低沉,而且尽量轻描淡写,避重就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聪颖的她早巳领悟了那些惨痛的经历,那些可怕的磨难。想到自己最亲爱的人在漫长的别离中竟是这样的命运,她心如刀绞悲泪长流。一个人的心胸究竟有多么广阔呢?一个人的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大呢?她的爱人,是从冰冷的地狱里走出来的,对她还抱有炽热的情怀,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她还能苛求什么呢?至于说他的某种拘谨或者说羞怯,什么不能理解呢?要知道,僵冷的心灵正待复苏,苦水还没有完全涤尽,一—他原木过的就不是尘世的日子呀! 特别是当她想到他的不幸也有她自己的一份原因在内的时候,她就不再颤抖,不再悲伤了。女性特有的品格,使地产生了一种庄严悲壮的怜爱、责任感和献身激情,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她擦了擦眼泪,以不容推辞的口吻说:“来,让我抱一抱你:” 月光从她的肩头洒落下来,呵!他看上去是多么迷人呵!四十岁的人,尤其是阅历不寻常的人所特有的深沉和智慧,从他那张略显祖糙却依然优美的脸上表现出来。多么幸运,这一切都属于她,她的心醉了。可是一看到那么完美的手指却缺了一根,她又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了。 “你受了多少苦呵!”她哽咽地,喃喃地说着,好像母亲怜惜落难的孩子一样。随即,她真的做出母亲的举动了:她快速解开外套,解开了她那精致的、小巧的胸衣,轻轻托起他的头,柔声说道:“给你。你累了,歇一歇吧。”拉起他的另一只手也捂在她的胸口上,又把两边的衣襟拽拢,将他的头整个埋进怀里。她为自己的从容和坦然而骄傲,为自己温柔的情怀而感动。 她庆幸自己是个女人,是属于他的,一生都能够像现在这样,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亲吻他的额头和眼睛,能够以自己的方式实现爱的价值。 他顺从地依着她,在柔美和温热的世界里尽情地享受她的爱情。在激动和战栗中,他几乎要失去意识了!时间就此凝固吧!生命就此停止吧!这一刹那的幸福足以抵消一生的苦难了! “我回家了,妈妈……”听着他含混不清的感叹,她欣慰地,含着热泪笑了。 “现在,让我们到那边去,好吗?”她俯在他耳边悄悄说:“我想让你更舒服一点。” 他会心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那边,朦胧的树影下,有一片微微倾斜的洁净舒坦的沙滩。 他抱起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过去。忽然,什么力量将他们托了起来,真是奇妙,脚下不用使劲了,他们都飘起来了,双臂是这样舒展,身心是这样自由,衣服不知不觉漂离了身体,使他们更感到身轻如燕。呵!原来是到了海里!碧蓝的海水悠悠地摆动,闪着清丽柔和的光泽,水草和海藻在舞蹈,像是为他们祝福,而不知名的,好看的小水鸟啁啁啾啾地唱着爱情的歌;远处还有无数的五彩小灯笼飘飘忽忽,闪闪烁烁,宛如星光点点他们在这美丽的世界里,随着海水的波动而微微起伏,一切都是自然的,美好的他像长春藤一样攀在她的身上,拥着她尽情邀游,在她耳边倾吐爰情。“你快乐吗?”他柔声问。“我想到,”她像梦呓似地说:“我们是世间最快乐的。”“不,我还要给你天上的快乐。” 说完,他的手臂有力地一搏诲水,他们立刻就像箭一样急速地冲了出去他载着她,时而如海燕掠过水面,时而如蛟龙潜伏海底,任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把海水踩得轰隆隆地响,似乎有意要激怒大海。大海真的发怒了,像雄狮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一刹时云水激荡,波浪滔天,把他们都吞没了。天空像受了感应,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海天共鸣,山播地动,整个世界了。而她,她感到在剧烈的震荡中直上云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 33 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