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柳》 分卷阅读1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 书名: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文案: 怀信从未料到,那一年的冬天,是他与柳绵唯一的岁月静好。那时,他是行走江湖的侠士,她是书生装扮的姑娘。烟花在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磷火闪耀,他与她并肩而立,即使不说话,也是二人一生的美好。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怀信,柳绵 ┃ 配角:青霜,荣轩,沈如意 ┃ 其它:回忆,情衷 ☆、初遇 怀信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冬天,那时他还是一名仗剑行走江湖的行者,穿着一件旧了的大红斗篷,骑着一匹枣红马艰难地走在风雪之中。那一年的雪出奇得多,随风打在脸上锥心的疼,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吹成酱红色。前方仍是茫茫雪地,他咬咬牙,依旧策马前行。 只是,他永远不会想到,他的侠客生涯会因为一群饿极了的手段卑劣的山匪中断。当他拔剑迎敌时,山匪直接绊倒了马,顺势用手帕上的药迷晕了他。 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能感受到许久没有感受过的炭火的温暖和从未闻见过的熏香的味道,后来这里的主人告诉他这是檀香,能够凝神静气。他试着起床,身上的疼痛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回忆起来他在挣扎的时候挨了打。 “别乱动,你被那帮山贼扔进沟里,摔得不轻呢。”他听见一个女孩子在对他说话,他顺着声音望去,看见的却是一个气质极其阴柔的青衫书生。书生正低头剥着一只橘子,鬓边的碎发轻垂,衬得书生本就苍白的脸略显憔悴。书生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他。在怀信看来,书生的长相是很清俊的,双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透着精明强干,只是眉目之间总带着些许男子不该有的媚态。恍惚间,怀信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一般,却又想不起来。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小兄弟,这是哪啊?” “这是我家。要不是我今天刚好路过,你现在就冻死在山里了。” 怀信确认刚才的声音是这位书生的,马上改了口:“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以后一定报答。”他还是不太看得惯面前这个人,可能是因为他很少见过丹凤眼的女孩子,而且这女孩子还穿着男装,怀信觉得这姑娘有点没规矩。 “我叫柳绵,你以后就和他们一样称我公子就好。”柳绵说完,掰下一瓣橘子送到怀信嘴边。“张嘴。”怀信张开嘴,柳绵像投壶一样,把橘子瓣扔了进去,差点扔进他喉咙里。“我发现你的时候,你都被那群山贼扒得只剩下中衣了,比这橘子好不了多少。放心,你的那些东西我都帮你赎回来了。”柳绵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问道:“还吃吗?” 怀信赶忙摇摇头,毕竟他九死一生不容易,被橘子噎死太不值。 “你叫什么名字?” “季怀信。”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斗篷还在不在?” “在。”柳绵的目光在他的脸上盘旋了一会儿,“你长得比我像姑娘,再披个大红色的斗篷,这······”柳绵的表情突然暧昧起来,“当初那些山贼不会是要劫色吧?”柳绵站起身,将手中的橘子塞到她身边的一位婢女手中。婢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样子十分伶俐。“季少侠,这是我府上的婢女莺儿,由她照顾你的起居,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凤扬先生。初次发文,请多指教。 ☆、柳宅 柳绵每晚都会在梦中哭喊,含混的喊声随风传入怀信的房中,吵得他也跟着睡不好。几天下来,府中的下人们总能看见柳绵顶着一双黑眼圈无奈地看着补眠的怀信。怀信的伤势渐渐好转,可以偶尔下床走动,柳绵梦魇的症状好像也跟着减轻了一些。 柳绵每天都会过来看望怀信,寒暄几句便离开,再无别的话。在怀信眼里,柳绵有些轻狂,天天穿着一身男装招摇,不成体统。柳绵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叫青霜的婢女,青霜看起来比柳绵年纪大一些,样子温柔可亲,待人接物也甚是大方得体。有时候,青霜会替柳绵送些东西过来,怀信便会同她说几句闲话。 一日,青霜挽着一只果篮走了进来,含笑说道:“今日新到了一批梨,姑娘让我给客人送过来尝尝鲜。”青霜把果篮送到莺儿手中,待莺儿接好了,方才走到怀信面前,笑道:“季少侠可好些了?” “多亏了公子照料,恢复得很快。”怀信在床上欠了欠身,“姑娘请坐。” “不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今天我家姑娘实在是走不开了,所以让我拿一篮子洗好的梨过来看看少侠。看到少侠气色不错,我马上就去交差,在这里逗留反倒打扰少侠养伤。这几日姑娘事务缠身,可能无暇顾及内院,少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让莺儿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忙。” “公子与姑娘侠义心肠,在下不胜感激。” “不必客气。”青霜微微颔首,“少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说话间,莺儿已将梨从果篮里取出,一一摆好在盘子里,听她要走便悄悄递了上去。青霜顺手把篮子挂在胳膊上,慢慢退了出去。 “青霜姑娘是个很热心的人。”怀信不由得叹道。 莺儿随意拣了一个梨,拿起小刀慢慢削皮,一边削一边说:“是呢,青霜姐姐是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人,但是她跟我们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照顾我们。” “青霜姑娘是唯一称公子为‘姑娘’的吧?” “应该是吧。青霜姐姐是打小就伺候公子的,自然与我们不同。我到柳宅还不到半年,一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公子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好像家里出了些事才流落江湖的,只有青霜姐一人跟随,所以公子待青霜姐如亲人一般。如今,公子将内院的事务尽数交与青霜打理,除了一些极要紧的事,其他种种不再过问。” 两天后的早上,怀信听闻柳绵要所有人都到院子里集合,随后青霜又传话过来说怀信行动不便,他和莺儿可以不去。怀信实在无聊,不顾莺儿阻拦,一瘸一拐地往外挪。待他与莺儿到时,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他远远地看见柳绵冷着脸斜坐在书房门口的椅子上,雪白的貂裘让怀信想起了他早年养过的一只大白兔。柳绵将台下扫视一圈,向青霜耳语了几句,青霜点点头,向怀信走了过去。 “季少侠行动不便怎么还过来了呢?莺儿,你怎么当差的?” “姑娘不要责怪莺儿,是我在房里无聊执意要凑热闹的,如果给公子带来不便,真是非常抱歉。” “少侠这是哪里的话?天气寒冷,少侠又行动不便,姑娘怕少侠麻烦才说不必过来的。既然少侠来了,就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2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2 别在这里站着,台上已备好了座位,少侠请吧。” 怀信不做推辞,由莺儿扶着,跟着青霜上了台阶,同柳绵坐在一处。柳绵向他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热茶已递在了怀信的手边。坐在了高处,怀信才发现有一个婢女和一个小厮跪在人群中间,两人身后不到二尺的距离各站着两名护卫。怀信大致猜出了集合的目的,正踌躇时,却听见茶杯碎裂的声音在他身边炸开,院子内顿时鸦雀无声。 柳绵的眼中散发着寒光,她缓缓直起身子,左臂随意搭在扶手上,悠悠说道:“本座新任帮主,这两日忙于打理帮中事务,无暇顾及内院,没想到只这几天就发生了这等鸡鸣狗盗的事。你等入宅时就知晓宅内忌讳,其中偷窃便是头等大忌。今日将你等召集到一起,就是让你等看看明知故犯的下场。”这时,又走过来四个护院,每两个人抬着一只木桶,木桶外露出几根木头似的东西。柳绵冷笑一声,抬高声调,语气也强硬起来,喝道:“动手!” 一声令下,两位护卫挟制住受罚的奴才,提桶上来的两位护卫一个扒掉奴才的衣服,另外一个从桶中随意抽出刑具往奴才狠狠打下去,怀信这才看清木桶中装的是几根泡了盐水的带着刺的棘枝,棘枝所到之处皆是血肉模糊,凄厉的哀嚎声充斥了整个柳宅。 怀信倒吸一口凉气,他扭头问柳绵:“公子,要打到什么时候?” 柳绵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只把身子向怀信倾斜了一下,说:“看见桶里那十根枝条了吗?如果他们死了就作罢,如果没死就打到那十根枝条断掉。” 怀信诧异地看着柳绵,柳绵淡漠地望着那两个可怜的人受罚,一点没有被他们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和开始滴血的棘枝动容,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白兔一样柔弱的姑娘竟如此狠毒。棘枝断掉了两根,两个奴才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柳绵以眼色示意,台下的护卫明了,向那两个家仆兜头浇下去一盆冷水,随之被冲刷下来的血染红了地面。奴才受到刺激,登时尖叫起来,撕心裂肺的喊声像猛兽的爪子一下一下抓挠着怀信的心。怀信突然一阵反胃,忙起身跑到草丛边,恨不得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莺儿见状,忙跟了过去,在一旁敲打着怀信的后背,见怀信吐得差不多了,拿出手帕擦掉怀信嘴角的污秽。“少侠这是怎么了?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对吗?” 怀信摆摆手,觉得反胃缓解了一些才开口说道:“不用,脾胃失调而已,老毛病。” “莺儿,扶季少侠回去吧。”不知什么时候,青霜走了过来。“宅子里总有一些鸡鸣狗盗之徒,让少侠见笑了。” 怀信由莺儿扶着,慢慢直起身子,对青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看向柳绵,发现柳绵早已起身,面带忧虑地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到一起,柳绵一脸歉意地向他轻轻颔首。此时,棘枝已断掉了五根,台下的护卫探了探那婢女的气息,喊道:“公子,她断气了!”柳绵闻言,只是挥手示意,两位护卫随即将婢女的尸体抬走了。 怀信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身体如烂泥一般瘫在床上。他行走江湖多年,鲜少伤人性命,即使迫不得已杀人,也是一招夺命,如此惨状更是见所未见。莺儿伺候他漱了口,拿刀要削水果,怀信哪里还有胃口,赶忙拦了下来。怀信心有余悸,半晌才平复了情绪。 午间,青霜拿着食盒走了进来。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走到怀信面前,说:“少侠好些了吗?” “好多了。” “姑娘知道少侠胃口不好,特意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吩咐我送来。这小菜是清顺斋的老板孝敬来的,姑娘特别嘱咐一定要先给少侠尝鲜。” “代我谢过公子。” “少侠不用客气。”青霜见莺儿将食盒的吃食尽数摆在了炕几上,便拿起食盒,说:“我就不打扰了。” “姑娘留步。” “少侠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知道那个小厮怎样了。” “少侠走后不久,姑娘就下令停手了,着人将他抬走疗伤,待他能走动了就把他打发出去。” 怀信长吁一口气,说:“也好。我没事了,姑娘请便吧。” 青霜提着食盒渐渐消失在怀信的视线中,莺儿递上碗筷,对怀信说:“少侠不必可怜那两人,谁叫他们手脚不干净,也是罪有应得。” “那也太狠了。” “公子最恨偷窃和诬陷,一经发现,绝对是没有宽纵的道理。公子也有公子的难处,她这么年轻就打理这么大一个宅子,不狠一点恐怕这宅子就是奴才当家了。” “你不害怕?” “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偷东西。其实,公子对这宅子里的人都是有恩的。就说刚才那个被打死的婢女,要不是公子给她赎身,她早就死在妓院了。还有那个小厮,他本来是个乞丐,是公子赏他一碗饭他才没饿死街头。这两人不烧香给公子祈福,反倒偷公子的东西,打死了也是活该。” 怀信对莺儿的论调实在不敢苟同,但还是闭了嘴,安安静静地吃饭。柳绵这个人的形象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模糊,他一直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然而事实好像并非如此。这种在敌我之间徘徊的未知如巨大的漩涡将他引入无穷的恐惧之中,他有一种预感,此地不宜久留。 傍晚时分,柳绵独自来到他的房中。她礼貌地笑了笑,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季少侠身子可好些了?” “托公子的福,一切都好。” 柳绵点点头,双手揣进袖子里,微微耸了耸肩,说:“你这屋里炭火不够怎么不告诉我?” 正在怀信疑惑时,莺儿捧着一个手炉凑了过来,答道:“公子,是我不对。之前少侠说屋里热,我就把炭火减了一些,忘了公子怕冷了,我马上就去填。” “不用了,我不久留,有这手炉就够了。”柳绵将手炉揣进袖子里,“你先下去吧。”柳绵停顿了片刻,听见关门的声音方才开口:“今日让季少侠受惊了,还望少侠不要怪罪。”怀信一时语塞,面色微红,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柳绵见他如此,强忍住笑,说:“季少侠是正人君子,行事光明磊落,不似我这种旁门左道总是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自然没见过动用私刑的场面。”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奴才有错,主子管教,这是应该的。” “其实,我也知道这刑罚太狠毒。不过,我转念一想,我曾给他们一条生路,平日待他们不薄,到头来他们却偷我的东西。我不在乎那几件首饰玉器,只是不能接受他们待我的心思。” “公子不必太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以后提防着些就是。只是,恕我多问一句,公子打死了那个女孩,若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3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3 是她的家人问起来,公子怎么说?” “那女孩只有一个哥哥,她的哥哥曾经把她卖到妓院,这样的哥哥还会在乎她的死活?即使问起来,也不过是来要钱的,给几十两银子打发了就完了。他们都是些身世可怜的人,很多都没有亲人,即使有亲人也跟没有一样。” “哦,是这样。” 柳绵抬头看了一眼怀信,又把目光移到一边,问道:“季少侠一定认为我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吧?”未等怀信否认,柳绵摆手拦住了他,说:“江湖上都说我是蛇蝎心肠,如今是坐实了。” “早上公子提到自己新任帮主,可是海宁帮?” “是。” 怀信惊讶地打量着柳绵,说:“都说海宁帮新任帮主年轻有为,手段高明,居然是个姑娘!怪不得······” “怪不得都说海宁帮的柳帮主不男不女,对吗?”柳绵将他生生咽下去的话说了出来,她看着怀信尴尬的神情,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柳绵放下手炉,缓缓起身,说:“不打扰少侠休息了,在下告辞。” ☆、海宁帮 海宁帮是江湖帮派中的后起之秀,所谓“海宁”,即为海内安宁的意思,归根结底是百姓最朴实的愿望。与所有的江湖帮派一样,海宁帮建立的初衷仍然是小人物的抱团取暖,他们穷困潦倒又势单力薄,不能独自反抗压迫又不想屈服,便团结在一起并肩作战。这种民间组织反抗暴力的手段不过打着“替天行道”或者“劫富济贫”的旗号以暴制暴,海宁帮也一样:不杀老弱妇孺,只杀贪官污吏;不抢平民百姓,只夺民脂民膏。 相传,海宁帮最初由沿海的渔民组建,帮主是一位隐退的侠士。经过近百年历史的洗涤,海宁帮的队伍逐渐扩大,终于跻身于闻名江湖的帮派之一。海宁帮再也不是最初只靠着打家劫舍过活的乌合之众,他们戴着各自的面具潜伏于普罗大众之中伺机而动,待目标出现时发出致命一击。然而,所有的组织不可能永远稳定、一致,海宁帮也出现了新旧主张的冲击。近十几年来,海宁帮中所有帮主的难点就在于协调好这些冲突。 怀信不止一次听闻过海宁帮的传奇,甚至在他隐退的几年间仍然能发现一些海宁帮的踪迹。在他的心里,海宁帮一直是海市蜃楼般的存在,他能看见海宁帮遥远的轮廓,但也只是轮廓而已。当他又开始了游走江湖的生活,再次听闻海宁帮的消息时,当年风光一时的帮主已垂垂老矣,换成了一位年少的副帮主柳公子接管了帮中事务。后来,这位柳公子顺理成章成为了帮主。柳公子极其神秘,从不抛头露面,只是在幕后运筹帷幄,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越是神秘,传言就会越多,最后,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信息分享的过程。对于怀信来讲,结识柳绵这位江湖有名的人物并不是一件多么惊喜的事情,相反,他越来越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威胁。怀信猜想,柳绵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帮主,谁知道她用了什么阴毒手段,加之柳绵阴晴不定的性情,怀信每天在柳宅如履薄冰,生怕节外生枝。 怀信的伤势逐渐好转,虽然仍然不及从前灵活,但是行动总算是方便一些。天气晴好时,他会拄着一根木杖独自走到院子里晒太阳。柳宅布置得极为雅致, 环境清幽,倒是个静养的好去处。有时候,他站在院子中,能听见不远处书房中传来清晰的琴声或者读书声。怀信读书不多,他不知道柳绵念的是谁的遗作名篇,但是他能听出柳绵的叹息之声。当一个人背负着仇恨或者痛苦时,他会与同他经历相似的人惺惺相惜,却对他所不理解的苦楚不屑一顾。怀信就是这样,他不明白柳绵在叹息什么,与自己相比,柳绵什么都有,还有什么可哀叹的? 门慢慢打开,柳绵的侧影浮现在怀信眼前。她仍然是一身书生装扮,神色安详地抬头眺望着头顶的天空。柳绵的气色比先前好了一些,她柔和起来还是很像个女孩子的。怀信轻轻唤了她一声“公子”,柳绵转过头看他,向他微微一笑,问道:“少侠身体好些了吧?” 怀信点点头,说:“多亏了公子悉心照料,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多谢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柳绵从台阶上下来,缓缓踱到怀信面前,伸手给怀信号了号脉。“少侠还是有些虚弱,需要多调养一些时日。”柳绵见他面有难色,说道:“少侠尽管安心调养,不碍事的。只是,不要再对我或者青霜说多谢了,我们两个都听腻了。” “好吧。”怀信跟着笑了,“公子喜欢读书?” “嗯,打发时间。” “公子刚刚念的是什么?听起来,公子好像有些难过。” “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想起家人来了。” “公子的家人在哪?是不是离公子很远?” “对,很远。几天前,我收到家书,信中说家里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真好,公子还能接到家书。” 柳绵抬头看了一眼怀信,与怀信的目光相遇的一刹那又躲闪开来,怀信也一阵窘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此时,一阵淡淡的零陵香的味道缠绕过来,柳绵抬起头,笑道:“回来了?” 怀信望去,只见一男子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夸张地向柳绵行了个礼,说:“属下荣轩拜见帮主。”柳绵在一边抿着嘴笑,不接他的话,荣轩直起身子,凑过去拽了拽柳绵的袖子,说:“帮主,你这样让属下很难堪啊。” “你这样帮主长帮主短的才让我难堪,这么开我玩笑。”柳绵嗔道。 怀信在一边看得心里腻歪得很,尴尬地站在一边,走不是,不走也不是。荣轩注意到他,问道:“这位仁兄是······” “哦,这位是季怀信季少侠。”柳绵向他们介绍着对方,“季少侠,这是我的义兄,海宁帮副帮主荣轩。” 荣轩看看怀信,又看看柳绵,眼神中现出几分玩味,说:“柳绵,我才离开一个月,你就金屋藏娇了?你不是说你不嫁人吗?” “胡说八道!”柳绵顿时红了脸,一拳打在荣轩肩膀上,荣轩吃痛地叫了一声。“有那么疼吗?矫情!” “帮主功力见长,出拳的力道比以前大多了。” 柳绵白了他一眼,说:“行了行了,你该找谁找谁去吧,别在我跟前聒噪!” “我找你啊!帮主忘了,属下是回来复命的。” “事情肯定是办好了,不然你也不敢这么得意。别在这里拘着了,出门右拐直走再左拐就是那些个秦楼楚馆,你最爱的杜若姑娘在烟雨阁等着你呢。” “什么杜若?明明是钟阔那小子怕他爹骂他,才什么都往我头上扣。”荣轩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4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4 伸手搂住柳绵的肩膀,谄媚一笑:“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柳绵把他的手打下去,说:“知道,只是这几天你都见不到紫菀了。她祖母病重,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说起钟阔,虽然与你同为副帮主,但终究是看在老帮主的面子上才给他的。帮中重要的事不能交给他,知道吗?” “这是自然。老帮主英明一世,怎么教出这么个庸才?”荣轩看了看怀信,吞吞吐吐地说:“阿绵,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外面说你养娈童。” 此语一出,怀信气得差点吐血,柳绵的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柳绵气结,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你见过这么大岁数的娈童吗?” “阿绵,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查出来是谁造的谣!”荣轩踌躇了一会儿,说:“我这就去!” 柳绵早就被他吵得头疼,只挥了挥手,连“送客”都懒得说。她无奈地笑了笑,对怀信颇怀歉意,说道:“季少侠,他就是这样口无遮拦,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没关系的,他也是和你亲近才这样。”柳绵比怀信矮了半头多,怀信与她说话时都要把头稍微低一些,这让他想起早年在山上帮师尊教导师弟师妹们的情景。“只是,娈童就有点过分了。” 柳绵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怀信的笑很暖,像寒冬时她时刻捧着的手炉一样。她眉眼低垂,嫣然一笑。 那日之后,荣轩每天都会过来,柳宅逐渐热闹起来。荣轩是常客,宅子里的下人自然也与他很熟悉,怀信经常能听见荣轩与下人们插科打诨。每天,荣轩与柳绵商议帮中事务之后,两人都会在前厅小酌几杯。柳绵养了一群家妓,她们偶尔与柳绵玩耍解闷,但是主要的作用就是在酒席间做歌舞助兴,当时荣轩提到的紫菀姑娘就是家妓之一。 怀信身处内院,仍然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琴声,每天晚上怀信都是伴随着悠扬的乐声入睡。转眼间到了腊月,柳宅比往日忙碌了许多。腊八那天,宾客络绎不绝地进入柳宅,带来了各式各样的贺礼。当晚,歌舞声和欢笑声一直延续至深夜,怀信清晰地听见一个女孩子唱了几句戏词。莺儿知道怀信吵得睡不着,只好坐在一边陪着,时不时问问怀信想不想吃些东西,问了几遍连她自己也厌烦了,便再不做声。 乐声终于停了,怀信和莺儿都松了一口气。怀信正欲躺下,却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柳绵肆无忌惮的笑声。怀信知道是喝醉了,无奈地笑了笑。他抬头看了一眼莺儿,说:“等一会儿吧。”怀信靠在枕头上,听着院子里柳绵胡闹,打算待她安静下来再睡。 “今天本座高兴,给你们唱一首歌!” “公子快去休息吧!” “不行,本座要唱歌!都别拦我!” 院子里静了下来,想必下人们拿柳绵没办法只好任她胡闹了。怀信在房中静静地听着,柳绵果然没让他失望,真的唱了起来。当他听清楚唱词时,他如疯了一般冲到门外。院子里的下人不约而同地盯着他,如同他是一个异类,对呀,他在这个宅子里的确是个异类。柳绵披散着头发,还在唱着这首歌谣。 莺儿跟了出来,慌张地问:“少侠,你怎么了?” 冬夜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怀信做了五年的梦。柳绵在院子里手舞足蹈地唱着歌,她的舞步很凌乱却和着这个忧伤的曲调跳出了一种别样的美感。怀信注视着柳绵,发出一声叹息。他抬起头,眼泪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我以为是你。”怀信喃喃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回忆杀! ☆、故梦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愁钉人来关月事, 得休休去且休休。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那年怀信才十七岁,别过师尊,独自游走江湖。经过江南时,遇见了一个叫安澜的采莲女,她当时唱的就是这首歌谣。怀信和她两情相悦,顺理成章地成亲了。怀信不再流浪,他有安澜照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和安澜厮守下去,做着小本生意,过着不贫不富的生活。安澜依然喜欢这首歌谣,她总是在做绣活的时候哼着这首曲子。蜡烛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轮廓映得温柔了许多,她手中大红色的斗篷也看起来更加温暖。 两年后,怀信在店中打理着生意,几个人把一身血污的安澜抬了回来,等大夫赶到时,安澜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死时安澜的手里还握着一只紫色的香囊,应该是刚刚给他绣好的吧。邻居告诉怀信,安澜不知道因为什么和一位公子起了争执,那公子气急,推了安澜一下,没想到安澜怀着身孕,见了血便跑了。也就是说,安澜被人杀了。一时间,流言四起,有人说安澜遭到了轻薄,有人说是安澜自己滋事挑衅,更有甚者说是安澜打算跟富家公子私奔却被骗了。 怀信报了官,可是官府根本找不到这个人。他自己去问当天的目击者,可是人们的说法莫衷一是。有人说是个小公子,有人说是个小书童,甚至有人说可能是陪着皇上微服私访的公公,唯一一致的说法就是那个人穿着紫衣,是个浑身贵气的主儿。听到这儿,怀信突然明白了,不一定是官府找不到,可能是官府根本不想找,因为这个人很可能是某个公门侯府的公子哥,他们根本惹不起。于是,怀信想了一个办法,他把人们描述的样子画了下来,拿着最后确定的画像再次开始了流浪,他要为妻儿报仇,他要找出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短,大家可能会觉得怀信与安澜的情节太突兀。很正常啊,因为我根本没打算让安澜出场。还有,开头的歌谣是南宋时期的一首民歌,作者已不可考。 ☆、归顺 次日夜晚,柳绵才醒了酒,如往常一样去看望怀信。柳绵走进房中,与怀信相视一笑,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酒醒了?”怀信换了一个姿势,面对着柳绵。柳绵破天荒地梳了垂鬟分肖髻,身着一条竹青色长裙。她终究是个姑娘,怀信意识到这一点,不禁心疼起她来。 “嗯。”柳绵点点头,簪在头上的步摇跟着动起来,垂下来的珠子发出碰撞的声音。“你的伤好得很快呢。” “今天不请客了?” “不了。”柳绵讪讪地笑了。 “你呀,姑娘家还是早点找个靠谱的人嫁了是正道,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你该过的。” 柳绵她摇摇头,说:“从我五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5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5 前离家,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嫁人了。” “五年前?”怀信对“五”极为敏感,因为安澜就是五年前去的。“你现在多大了?” “今天我刚满十九岁。” “今天是你生日?” “是的,昨天就是帮中的人为我贺寿才闹得那么晚。本来不想那样的,所以特意把今天空出来安安静静歇一天。” “我什么都没准备,这可如何是好?” “没什么的。季少侠,你多大了?” “我呀,我二十四岁了。” “看来不能叫你少侠,应该叫你一声‘仁兄’了。” “你看起来比你实际年龄要小一些,我以为你最多十七八岁。这么说,你十四岁就离家了?” “是的,我是逃婚出来的。在家的时候结识了江湖上的人,离家后就跟着他们一起混江湖。以前在家时,我就帮着他们做事,我当初敢自己逃出来也是笃定了他们一定会帮我。现在,江湖上的人,除了那些先前就认识我的,都以为我是男子,我还怎么嫁人?况且,我本就是逃出来的,隐姓埋名,哪里还敢成亲?”柳绵拿起小刀,开始削梨。“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柳绵诚挚的眼神让怀信无法拒绝,便将安澜的事告诉了她。柳绵听完,叹息一声,说:“节哀吧。” “对了,你早上唱的那首歌是从哪里听到的?” “我小时候在扬州住过一段时间,那首歌江浙一带的人都会唱。” “你能再唱一遍吗?我好久没听到了。”怀信说完才发现不妥,马上道歉:“是我唐突了,还请公子见谅。” 柳绵朱唇轻启,她的声音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已不如早年嘹亮清脆,略带沙哑的嗓音将本就哀伤的歌谣唱得更加凄凉,柳绵一边唱,一边用刀背敲在桌上打着节拍。怀信静静地听着,悲凉之感裹挟着他和安澜旧日的时光在心底蔓延,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一曲唱罢,柳绵递给怀信一方手帕,说:“嫂夫人一定唱得更好听吧?“ “其实,我已经快记不起她的声音了,我都不记得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子,很少说话。有时候,我跟她说笑,她也不回嘴,就那样轻轻笑一下。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桃花一样。” 柳绵拭去眼角的泪,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怀信听不懂她说什么,只看见她哭,便马上赔礼:“是我不好,让公子跟着伤心。” “不碍事的。”柳绵摆摆手,“季仁兄,你见过害死嫂夫人的人吗?或者名字?有什么人证物证?” “我没见过他,只有一幅画像。安澜遇害时,我不在她身边。如果我在,这种事也不会发生。”怀信想了想,“这些年一路打听下来,只听说那人叫叶葳,好像是京城里某个官家的公子。” “对呀,你在就好了。”柳绵叹息一声,“季仁兄,这名字是谁给你的?” “是一位姓赵的先生,我在苏州的时候便跟他打过交道,他好像是哪个府上的管家。” 柳绵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季仁兄,京城里只一位叶家,是太傅叶尧。只是,我家在京中,并没听说过叶家有一位叫叶葳的公子,叶家只有两位公子和一位姑娘,可是大公子五年前去了东瀛,当时并不在苏州,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二公子当时才十岁,不可能当街杀人。至于剩下的那位姑娘,她的行踪就不确定了。可是,据我所知,叶大姑娘身体一直不好,五年前,她本来已经由圣上许配给宁王了,但是这姑娘无福,身体每况愈下,最后亲事作废,圣上恩典让她治病去了,不知道她还是否健在。仁兄不要灰心,若信得过我,且暂时在这里安定下来,剩下的事交给我,我必定让仁兄大仇得报。” 怀信瘫在床上,没想到自己苦苦搜寻了五年的线索再次断开,一切又回到原点。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失望了,只轻轻闭上眼,说:“公子,谢谢你。” “季仁兄······”柳绵轻轻唤了他一声。 “公子放心,我没事。天色不早了,公子请回吧。” 怀信一夜无眠,正思考着要不要接受柳绵的提议,却听见从柳绵房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怀信披上衣服,拿上手杖,不顾深夜寒冷,快步走到柳绵房前。青霜在门前,正因为推不开门急得团团转,见着怀信过来,也不再客套,焦急喊道:“少侠,姑娘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了!”话音未落,里面传来更为悲凄的哭声。怀信顾不得男女有别,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月光倾泻而下,照得柳绵的身影越发单薄。柳绵穿着中衣,抱膝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中哭泣,青霜赶忙拿了一件衣服跑过去给她披上。怀信走过去,蹲下身,说:“公子,地上凉,让我扶你起来吧。” 柳绵抬起头,看着怀信哭得更厉害了,一时间引来府中的护卫,差点将怀信拿下。柳绵死死地抓住怀信,不停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怀信见她如此,便扶着她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许久,柳绵才安静下来,倒在怀信肩膀上渐渐睡去。 清晨,莺儿伺候怀信吃饭时,怀信由深夜的事想起之前几天的惊梦,便问道:“你家公子一直有梦魇的毛病吗?” “我才到这里半年,也不太了解公子的起居,只是在客人来之前,公子好像是没有这个毛病的。” “你的意思是你家公子的梦魇跟我有关?” “客人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门口传来一声咳嗽。两人望去,只见柳绵面无表情地伫立于此。柳绵缓缓踱到莺儿身前,一巴掌扇了上去,吓得怀信跟着打了一个激灵。莺儿这一巴掌挨得猝不及防,连哭都不知道了,直接瑟缩着逃也是的出了门。柳绵斜睨着莺儿,待她走了方才坐下,和颜悦色地对怀信说:“让仁兄受惊了,还请仁兄不要怪罪。” “不碍事不碍事。”怀信被吓得不轻,不由自主地往里面挪了挪。 柳绵看见桌子上刚刚盛出来的一碗酥蜜粥,便端了起来,舀一勺出来吹凉了递到怀信嘴边。怀信刚刚惊惧的情绪还没有缓解,柳绵如此让他更觉惶恐,忙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一边说,一边接过碗来,柳绵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仁兄有没有考虑我昨天的话?” 怀信动作一滞,想着这顿饭应该是吃不好了,索性放下了碗,说:“我也没想好,毕竟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 “仁兄就算不打算长留,至少也要等冬天过去吧。今年风雪要比往年多,匪寇横行,仁兄这次死里逃生,可是谁能知道下次会怎样?况且,仁兄身上的伤也不可能一时痊愈,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6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6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仁兄才养了多久?” 怀信叹息一声,说:“公子说得在理。既然如此,季某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还请公子赏季某一个差事,别让季某在这里白吃白住,也能为公子效力。” “这是自然。”柳绵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牌放在炕几上,“不知道季仁兄想做什么差事?” 怀信拿过木牌,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木牌正面是蓝凫翱翔于水上的图案,背面是怀信的名字。怀信抬起头,笑道:“公子原来早有打算。” 柳绵莞尔一笑,却不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仁兄现在身体尚未痊愈,还不便活动。既然仁兄做过生意,想必是看得懂账本的。仁兄可否帮我把近年来海宁帮的账目好好查一查?” 怀信把木牌握在手里,抱拳道:“听候公子差遣。” 柳绵点点头,说:“此事关系重大,暂时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即使荣轩过来也不要透露。” “属下明白。”在怀信说出这句话时,他也清晰地明白,他再也逃不出这个地方了。 ☆、言笑晏晏 柳绵支开了所有的人,将自己连同怀信一起锁在了书房里。青霜守在门外通风报信,偶尔送些吃的进来。怀信看账本时,柳绵就站在旁边,时而帮着研磨,时而俯下身子向怀信请教一些问题。晚上,两个人也是不眠不休地工作,累极了偶尔轮流在榻上休息两个时辰。五天下来,两人的眼底都染上了一层乌青色。柳绵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没有一丝血色,怀信看了不由得担心。 怀信看完了最后一页,把慢慢合上账本。“公子有何打算?” “是时候把荣轩叫过来了。”柳绵把手里的账本扔在桌上,“青霜!” “等等。”怀信拦住柳绵,下意识地抓住了柳绵的手腕。此时青霜刚好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马上退了出去。怀信赶忙缩回手,局促地说:“你累了五天了,身子也不好,还是先歇一歇吧。”怀信起身,绕到柳绵旁边。“你一晚没睡,神志不一定清楚,现在把荣轩叫过来也不一定有什么进展。” “我现在睡不着。青霜!” “等等。” “季怀信你干什么?” “你听我说完再叫青霜好不好?”怀信回头看一眼站在门外一脸怨念青霜,“青霜,你也等一等。” 青霜白了他们一眼,说:“下次我不进来了。” 怀信拉着柳绵坐在榻上,说:“这些账本的问题你已经看到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现在必须控制住情绪,否则你可能会把怨气全撒在荣轩身上。况且你太累了,脑子不一定清楚,就是把荣轩叫来也不一定有用,他可没有你聪明。所以,听我的,睡一会儿。”怀信慢慢站起来,一边说一边扶着柳绵躺下。“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醒了再想对策,毕竟这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怀信帮她盖上毯子,喊了一声青霜。青霜进来,见怀信笑脸相迎,也不好说些酸话,便一声不吭过去给柳绵的毯子掖好。“姑娘辛苦。” “我辛苦什么,都是自家人。” “不敢。那个,你好好看着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姑娘这么听你的,早晚是自家人。” 柳绵突然起来,拿起枕头照怀信脸上扔了过去:“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怀信伸手,枕头刚好落在他胳膊上。他把枕头晃了晃,把里面的决明子摇匀,放回了原位。“我这就走,不吵你睡觉。”怀信走出书房,顺手把门带上。他迟疑了一下,好像听到一声轻笑从里间传出来。怀信以为是幻听,不予理会,直接回到自己房间。他推开门,喊了一声莺儿,却看见一位面生的丫鬟迎了上来。“你是谁?莺儿呢?” “少侠,我叫忍冬,公子吩咐我伺候您的起居。” 怀信打量一遍忍冬,想起这五天始终没有见到莺儿,个中缘由便猜到了。见她还是个小孩子,又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怀信不忍难为她,只好把她打发出去。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就睡着了。可能是看了太多的账本,怀信在梦里还在和柳绵一起看账本,柳绵不满意就拿着枕头追着打他。突然,他听见有人叫他,睁开眼便看见柳绵的脸。他惊呼一声,慌乱间身子倾斜了一下,从床上摔了下去。 “我就这么可怕?”柳绵把怀信扶起来,瞥了一眼忍冬,说:“你杵在那里干什么?看见他摔下来也不知道扶一把!”忍冬闻言,急忙过来,柳绵拦住她,说:“你现在过来还有什么用?青霜,你把她带出去好好□□。” “新来的?” “算是家生子吧。”柳绵坐在床上,“她娘曾是我这里的厨娘,前些日子病故了。她娘没了,她差点被她舅舅抵了赌债。真是的,这样笨手笨脚的,她舅舅还敢拿她抵债。” 怀信“扑哧”一声笑了,说:“你呀,刀子嘴,豆腐心。你把这个闷葫芦放到我这里,我以后得多无趣啊。” “这才几天没见,你就想人家了?早知道你这么在乎莺儿,我就做主把她许给你了。真的,你若对她有意,尽管开口。我虽然把她送到别处了,但是现在追还来得及。” “谢谢公子好意,然而我没这个心思。”怀信靠在架子上,斜睨着柳绵,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外面下雪了,过来看看你。我看你睡得不安稳,有些梦魇的症状,就把你叫醒了。你梦见什么了?” 怀信避开柳绵的眼神,脸上一阵发热:“我只记得我挨揍了。”怀信感觉脖颈处有一丝气息,他扭头看了看,原来是柳绵凑了过来。 “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梦见嫂夫人打你了?” “你这丫头!”怀信戳了一下柳绵的脑门,不料用劲大了些,柳绵身子往后仰了下去,情急之下抓住了怀信的袖子,两个人一块摔了下去。只是,柳绵摔在了床上,怀信怕砸到柳绵身上,马上避开,身子又落在了地上。 柳绵爬起来,看见怀信又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快起来吧!”她伸手拉了一把怀信,“可别摔了,不然我又要医你的伤了!”柳绵拿过一个梨,拿起刀开始削皮,一边削一边说:“来,吃个梨压压惊。” “你好像很喜欢吃水果。” “看见就吃一些,看不见也想不起来。” 柳绵用刀的手法很笨拙,削得很慢。怀信看得又急又怕,索性拿了过来,柳绵少有的懵懂的神情让他忍俊不禁。只消几下,怀信把梨削得干干净净,递到柳绵面前。 “这梨太大了,我吃不完,咱俩一人一半吧。” “梨不能分着吃,分着吃就分离了。” 柳绵接过梨,看了看,一把拿过怀信手里的刀,将梨一切两半塞到怀信手里。“凭它什么分离不分离的?聚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7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7 散自有天定,哪是吃个梨就能定下的?”说完,还把梨咬了一口。 怀信接过那半个梨,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酸涩在他口中蔓延开来,他马上吐了。他抬头看看柳绵,柳绵见他吐了也慢慢把含在嘴里的梨吐了出来。“这么酸你怎么不说话?” “不说,我就是想让你也尝尝这酸味。” “你含在嘴里这么久就忍得了?” “只要能让你尝到,我牙倒了也能忍。” 怀信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是一指头戳过去:“小没良心的,忘了谁跟你没日没夜的看账本了?你不谢我也就罢了,还想着法的害我!” “嘻嘻,仁兄,我知道错了。”柳绵抬头看了一眼怀信的头顶,“你发髻松了,我给你梳好,就当我赔罪了,怎样?”柳绵拉着怀信在镜子前坐下,站在他身后端详镜子中的脸。她慢慢拆开怀信的发髻,拿过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着头发。待头发通顺了,她将头发盘起,束在头顶。她伸手去拿发带,迟疑了一下,说:“怀信,打开你右边的抽屉,把里面的逍遥巾递给我。”柳绵接过头巾,将头发仔细绑好。“好了。”柳绵看着镜中的杰作,满意地笑了。 “这头巾不适合我,尾巴太长了。” 柳绵在怀信肩上拍了一下,说:“你懂什么,这逍遥巾是最衬人气质的。”柳绵手里各捏着一个带子,胳膊搭在怀信肩上。她左手甩了甩带子,说:“你戴上这个更像侠士。” “好,你说的都对。”怀信把带子从柳绵手里抽出来,拨到身后。他抬头与柳绵相视一笑,柳绵把梳子放下,转身出去了。 怀信终于扔掉了手杖,可以行动自如。他的伤势大好之后,柳绵就很少过来看他,反倒是他天天往书房跑。那日看完账本,柳绵和荣轩商量了一通之后便再无消息。在怀信眼里,柳绵天天在书房看书弹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帮主的样子,倒像个富贵闲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柳绵这几日心情大好,想必是账目的问题解决了。 转眼除夕将至,柳宅上下愈加忙碌。怀信想着自己也是海宁帮的人,这样吃闲饭实在过意不去,便又去了书房,正巧柳绵又在弹琴。他踱进门,站在一边不去扰她,静静听完了曲子。 曲罢,柳绵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属下是来求差事的。” “你伤是好了,功力恢复了吗?” “有所恢复。” 柳绵站起来,转身在书架底下拿出两柄木剑,递给怀信一柄。怀信明白她的用意,跟着她到了院子中间。两人站定,柳绵率先展开攻势,持剑向怀信眉心刺去。怀信身子一侧,躲开了进攻,柳绵趁势挥剑劈过去,怀信横剑挡住。几招下来,怀信便看出了破绽。柳绵招式狠厉,也只是架势唬人,仔细看去却是连剑都拿不稳的。怀信加快了出剑的速度,柳绵果然招架不住,只能勉强抵挡几下。怀信轻笑,挥剑在柳绵的后背、小腿和手臂上各敲打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背挺直!步要稳!手臂端平!”然后,他舞了一个剑花,一下挑飞了柳绵的剑,剑飞出去,扎入树下堆积的冰雪之中。 虽然怀信刻意减轻了力道,但柳绵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这一顿敲打,歪歪扭扭地站着喊疼。怀信过去打算扶她一把,她推开怀信,给了他一记白眼。怀信哭笑不得,只好躬身把剑呈上去,说:“承让。”柳绵没有答复,仍然梗着脖子不去看他,他忍着笑,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怎么打的你,你就怎么打回去。” 柳绵自知理亏,可仍然在那里嘴硬:“我才没那么小气。” “好,帮主心胸宽广,是我等之幸,海宁帮之福。” 柳绵赏他一记白眼,打算把剩下那把剑拿回来,谁料刚挪了一下身上又疼起来。“我昨天落枕了,你刚好打在上面,这下更疼了。你怎么还真打呢?” “对不起,是我的错。”怀信忙不迭地把剑捡回来,送柳绵回了书房,给柳绵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好点了吗?早知道我就再收敛一点了。” “这事怨不得你,是我非要逞能跟你打的。我还以为这是在家,谁都会让着我呢。” 怀信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怪不得你剑法这么稀松,练剑的时候谁都让着你,你不知道自己问题所在,肯定不会有长进。你这剑法是跟谁学的?这老师太不负责任了,应该退学费!” “我没有老师,都是我爹和哥哥教的。本来,他们不想教我,觉得女孩子家打打杀杀的不好,我软磨硬泡了一年才肯教我。可是,我天生四肢就不太协调,总是学不好,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柳绵公子,我多问一句,你是怎么当上帮主的?” “你怎么不问问皇帝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你爹是帮主?” 柳绵呛了一口水,咳嗽了半晌才说:“季怀信你真是个草包。皇帝不是单纯靠武力当上皇帝,更多的是让天下武力为自己所用的智慧,你懂吗?同样,我能当上帮主,也不是靠武功,而是靠让海宁帮的高手为我所用的智慧。” “愿闻其详。” “我以后慢慢跟你说。你今天不是来讨差事的吗?正巧了,后天有一批货到码头,你跟着付堂主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好,多更一点。下一章剧情就转折了啊! ☆、恩怨 怀信在码头呆了一上午方才由付堂主带回了柳府。验货的工作全部由付堂主做的,怀信实在不明白柳绵让他走着一遭到底意图何在,柳绵毕竟是柳绵,深究反倒没意思了。 怀信听见仆人们说柳绵在书房会客,猜想一定不是什么要紧事,便直接走了过去。到了书房门口,书房的门恰好打开,柳绵穿着女装出现在门中。柳绵见了他,竟然慌了神,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内室。怀信只当她见了什么故人被他撞见不好意思了,也不避讳,反倒开始打趣她:“哟,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柳绵低下头,往后退了两步。这时,一位中年男人从门后慢慢走了出来。怀信定睛一看,这人正是那位赵先生,只是他如今两鬓斑白,已显老态。赵先生站在中央,注视着怀信,悠悠说道:“季老板别来无恙啊?” “赵先生?”怀信尽量保持冷静,他不回答赵先生的话,只一味问柳绵:“柳公子,他是你的朋友?” “老夫身份微贱,怎敢高攀小姐?” “赵阿伯。”柳绵将声音提了提,“来人,送赵管家出去!” “柳公子!” 待赵管家离开,柳绵终于迎上怀信质疑的目光,说:“怀信,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怀信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柳绵关上门,一种无力感涌上她的身体,让她不得不将后背靠在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8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8 门上。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怀信”。 “你怎么放他走了?怕我杀了他?” “你杀了他有什么用,又不是他杀了你的妻儿。”柳绵顿了顿,“是我,你一直要找的仇人是我,是我杀了嫂夫人和你们的孩子。” “什么?”怀信惊诧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弱女子,“不可能。” “我本名叶葳蕤,是太傅叶尧的女儿。我十四岁的时候去了苏州外祖父家,有一天,我女扮男装出去玩,不小心撞了一个女人,不想她钱袋子丢了,便诬赖是我偷的,拉住我不让我走。我气急推了她一把,她摔倒后血流了出来,我害怕就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怀着身孕,她流产了,自己也丢了性命。自那之后,我便有了梦魇的毛病。那时,皇上已经将我指给了宁王,只待我成年出嫁。父亲知道我犯下了什么罪过,起初他是不担心的,反正大家看见的是一个公子,不是姑娘。可是,婚期将至,我的病也不见好,父亲索性半真半假地说我养病,趁机把我送走。京城都知道我身体不好,他们也没想着我回去。所以,我给自己编造了柳绵的身份,正式入了海宁帮,当上了帮主。”柳绵直起身子,抬头盯着怀信,“安澜去时,手里是不是有一枚紫色云锦香囊?那是我掉的。也是凭着那一枚香囊,我在救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后来我尽力留住你,有真心想收留你的意思,但更多是为了牵制你,免得你真的去伤害我的家人。之前的那位赵阿伯,也是我安排的,他是我外祖父的管家。我安排他过去给你线索,就是为了把你引过来,我以为我可以面对你了。然而,我却发现,面对自己的罪孽真的好难。” 怀信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柔声说:“你看着我。这些不是真的,对不对?”怀信端详着她的脸,可是他发现这张脸虽然经过了岁月的打磨,然而眉眼确实与画像相似,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初见她时觉得那么眼熟,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当天的公子可能是公公了。 柳绵躲开怀信的目光,流下泪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怀信放开柳绵,他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血液正在体内翻涌。“你不是故意的。我暂时相信你杀了我的家人不是故意的,你瞒着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我告诉你我的遭遇时,你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你唱着那首歌时就没想过对不起我们吗?啊?你毁了我啊!” 说出那些话后,柳绵内心反倒坦然了起来。她逼视着怀信:“我毁了你的生活,你的妻子何尝不是也毁了我的人生?她自己不小心丢了钱却赖在我身上!自己没保住孩子还丢了性命,顺便让我无家无姓!你知道吗?当你说安澜性子沉静的时候,听起来多讽刺吗?她抓着我撒泼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恨她,比你恨我更甚!如果我没遇见那个泼妇,我现在就是宁王妃,你这种无名小卒连见我的机会都没有!我恨你!你为什么不看好你家妻子?你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你做了坏事,就要接受惩罚,凭什么因为你是官家的女儿就要草菅人命?我就是要讨一个说法,我不能容忍杀了我家人的人还毫发无损地活在这世上。” 柳绵冷笑一声,说道:“你根本不是为了安澜和你们未出生的孩子,你不过是想毁了当初毁了你的人。你想看我死。我问你,你还记得安澜的样子吗?你之前好像还说你都记不清安澜的声音了。你和安澜之间唯一的联系不过是那件斗篷罢了。季怀信,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那么义无反顾,你不过是个市井商人,能有什么圣人胸怀?为了安澜,为了孩子,归根结底是为了你心里那一口气。你和海宁帮的渔民一样,什么替天行道,还不是仇恨着庙堂之上的人想取而代之!” “柳绵!你够了!”怀信伸手揪住柳绵的衣领,又颤抖着松开了手。“你终究是个姑娘,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收拾好东西就走,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从未见过。”他打开门,抽身欲走之时却感觉到颈上一凉,从余光中,他瞥见一支短剑抵在了他的颈间。 “这两个月中,你看过海宁帮的账本,和我聊过天,更不知莺儿还跟你说过些什么。你掌握的消息足够将我置于死地,我是断不会放你走的。” “你挡不住我。”怀信回身打掉了短剑。柳绵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当怀信察觉出来时已经晚了,她转到怀信跟前,将一把药粉吹到怀信鼻下,这些药粉被怀信尽数吸入。怀信一阵眩晕,马上失去了意识。在他倒下的一刹那,他好像听见柳绵说:“真是个草包。” 怀信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他挣扎起来,环顾四周,根本不知道这是谁的屋子。这房中床帘帐幔皆是清冷的色调,陈设带着一些古旧,墙上挂着几幅他不认识的书画,只有香炉里飘出来的檀香的味道是他所熟悉的。正疑惑间,他瞥见忍冬站在一边,确定这是柳宅无疑了。他听见屋外步履匆匆,又见忍冬神色不安,脸上还带着些泪痕,便问道:“出了什么事吗?”忍冬咬着嘴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怀信心里明白,定是柳绵吩咐忍冬不许说话的。他稍微活动一下了筋骨,准备离开。 忍冬跑过去,挡在怀信身前,说:“少侠有什么吩咐?” “没有。” “外面乱,少侠别出去了。” “你让开。” “少侠,我们公子吩咐过,不许您离开半步的。” 忍冬不提柳绵还好,一提柳绵,怀信的怒气便冲了上来。怀信推开忍冬,说:“告诉你家公子,我不会留在这里一天,以前的旧账我不会追究,让她好自为之。” 忍冬跪在地上,满眼是泪,哭诉道:“季少侠,任凭你让我转告,我家公子也不一定能听见这话了。” 怀信心中大惊,忙问道:“忍冬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绵出事了?” “公子本吩咐我,无论外面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惊动少侠的。公子遭了歹人暗算,怕是不成了。” 这些话如一记重锤击在怀信心口上,怀信打了一个趔趄,怔怔地看着忍冬。他撇下忍冬,一路疯跑到客房前,扒开人群就要冲进去。荣轩一把揪住他,一拳打在他脸上,开口骂道:“居心叵测的丧门星!自从你来,阿绵就受人指摘,如今遭了暗算,更是与你脱不了干系!姓季的,阿绵今日若是有半点闪失,我就把你剥了皮祭她!” 青霜从屋里走出来,拉开了二人,指着荣轩一顿呵斥:“荣公子!姑娘还没归位呢,你说这咒人的话!如今姑娘重伤正在救治,荣公子身为副帮主,又是姑娘的义兄,应该代姑娘主持大局,在这里威胁季少侠做什么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9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9 ?” 怀信向青霜躬身行礼:“青霜姑娘,你是明白人,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让我能做一些事情弥补。” 青霜把怀信叫到一边,朝屋里望了一眼,见屋里暂时没有差错,才开口:“少侠应该知道,姑娘昨日是故意把少侠支开的,可还是被少侠撞破了。那时,姑娘就料到赵管家不会放过少侠,就只好用了迷药,把少侠迷晕之后抬到自己房中。到了晚上,姑娘扮成少侠的样子去了客房,为的就是防止少侠遭人灭口。他们过来,发现不是少侠时,姑娘已经被毒镖击中了。”青霜擦擦眼泪,接着说:“姑娘昏迷之前,让我告诉少侠尽管放心,他们不会再来找少侠的麻烦。” “她现在怎么样了?” “姑娘懂些医术,昏迷之前吃了一些解□□,可是这镖上的毒性太强······”青霜再说不下去,掩面啜泣了几声,又赶忙拿帕子拭了泪,转身欲走。 怀信拦住青霜,哑着嗓子说:“青霜姑娘,让我看看她吧。” 青霜思虑一阵便答允了,引他至门口时嘱咐道:“霍长老在行针,别做声。”怀信急忙答应着,跟着青霜进了屋。他轻声走到近前,看见柳绵青白的脸,不由得流下泪来。青霜见他如此,赶忙将他带了出来,劝道:“季少侠,这是姑娘的决定。” “青霜,让我在里面守着吧。” 青霜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便由着他去了。自此之后,怀信几乎不眠不休,一直在柳绵身边守着。七天之后,柳绵才完全醒转过来。多年以后,他回忆起这些日子时,他总是慨叹这是他几十年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天。在这七天之中,他二十四年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重新闪过,最后终结在柳绵的邪魅一笑。柳绵时而睁开眼说几句胡话,然后又晕过去,如此反复。柳绵每一次的挣扎都是对怀信的折磨,如果说这房间是地狱,那么怀信就是因果报应下注定要受尽酷刑的孽鬼。近两个月共度的时光如洪水一般袭来,逐渐淹没了他对仇恨的执着,他无法记恨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而且她救了自己两次。他擦去柳绵额头的汗,说:“安澜,你就原谅她吧。”当时,他并不知道柳绵什么醒来,只知道自己拿定了一个主意:柳绵什么时候醒,我就守到什么时候,她一辈子不醒,我就守一辈子。 柳绵终于清醒了,怀信叫来霍长老和青霜。霍长老给柳绵号了脉,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说:“帮主吉人天相!”青霜听见喜极而泣,立刻下跪拜谢霍长老,霍长老道了几句生受,赶忙扶起青霜。“帮主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体虚弱,万万不能劳累。”青霜连连称是,又派人去告知荣轩。 怀信端了一杯水送过去,柳绵看看他,喝了一口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醒,我怎么敢走?” “你是怕我再活过来吧?” “少说话,多喝水。”怀信抬起杯子,水登时灌进柳绵嘴里,呛得柳绵一阵咳嗽。“这个时候还嘴硬。” “你会不会伺候人?” 青霜跟下人交代完事情,缓缓走过来,她不知道怀信故意让柳绵呛水,只当是柳绵跟怀信使小性,便劝道:“姑娘,季少侠衣不解带地守了您七天,身心俱疲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您就别难为他了。”青霜接过怀信手里的杯子,对他说:“季少侠,这里我来就行了,你赶紧去歇息吧。” 怀信在角落里的罗汉床上躺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起来换下了青霜,他忽视柳绵眼中的不情愿与躲闪,固执地坐在一边与她相对无言。实际上,他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此时回避反而是最好的交流。 荣轩在柳绵苏醒那天来过一次,再次到柳宅时,柳绵已经有力气下床活动片刻了。荣轩对怀信仍然不友好,任凭柳绵怎么解释,荣轩仍然将柳绵遭受的一切归咎到怀信身上。怀信不与他争辩,默默走开,去厨房给柳绵熬药去了。待怀信回来时,荣轩还没有离开,怀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立在门口。 “阿绵,依我看,他入了海宁帮便是海宁帮的人。如果他想继续留在海宁帮,咱们就不再追究这些事,如果他执意离开,只能斩草除根了。这个人知道你的身份,看过咱们的账本,千万不能放他走。” “好哥哥,我现在头疼得很,这些话以后再说吧。” 怀信推开门,若无其事地端着药走了进去。 ☆、放过 这一年的除夕,冥冥之中命运交错的两个人终于聚到了一起。柳绵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怀信仍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两人并肩站在院子里,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想着各自的心事。 “冷吗?”怀信问道。 柳绵望着灯笼,没有回答怀信的话,只自顾自地念叨:“我第一次发现这灯笼这么好看。” 怀信把斗篷抖开,披在柳绵身上。“还是披上点吧,冻坏了就不好了。” “你还恨我吗?” “我恨你做什么?你误杀了我家人,又救了我两次,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了,比起仇人,我更愿意与你成为朋友。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你。” 柳绵扭头看着怀信,良久,开口说道:“怀信,你应该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好,而是更好。”柳绵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不能一直在这里。” “你要赶我走吗?” “我要放你走。我已经毁了你以前的生活,我不能再用你的愧疚绑架你。你走吧,不要被我这个见不得光的人拘着。等你安定下来,你再把你的好消息带给我,我要看着你娶妻生子,看着你有更好的生活,看着你不再受人轻视。我也希望你不失本心,记住你以前的苦楚,在你发迹之后也能善待如你之前一样的人。” “柳绵,谢谢你。” 柳绵含着泪,一抹微笑在她的嘴角荡漾开来。后来,怀信不再披着安澜一针一线为他绣的斗篷,和安澜在油灯下的剪影被他尘封在记忆的角落之中,再也不被想起,却始终不敢忘记除夕夜那个十九岁姑娘的一抹笑意。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五颜六色的磷火映在两个人身上,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岁月静好。 看过烟花,怀信带柳绵进了屋,检查好炭火方才坐下。他夺过柳绵手里的书,说:“你现在不能劳神,还看这东西。” “怀信,你说你手里有一张我的画像,我想知道你把我画成什么样子了。”怀信犹豫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慢慢展开,递到柳绵面前。柳绵看看画,又看看怀信,奇道:“少了些□□,但是还是和我很像的。你当初怎么没有认出我来?” “因为我一直以为真的是一个公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0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0 子,而你是个姑娘,就没往你身上想。其实,在画好这副肖像时,我还感叹过这公子长相俊美呢。” 柳绵把画扔进了火盆里,火焰顿时吞噬了画像上的容颜。柳绵抬起头,对着一脸错愕的怀信笑了笑,说:“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不能带走关于我的一切东西。”柳绵伸出手,说:“都交出来吧。”怀信拿出海宁帮的木牌,柳绵接过去,说:“还有。” “还有什么?” 囊。” 怀信拿出香囊,在手里轻轻搓了搓,不情愿地递了过去。在柳绵要接时,他把手缩了回来,说:“柳绵,我就要走了,我们可能此生都不再见面,你不打算给我留一个念想吗?” “我不仅不打算留,还要让你认为你从未见过我。”说完,柳绵过去拿怀信手里的香囊,怀信张开手掌,反握住她。她先是一愣,随即泪水扑簌地落下。“怀信,我只能活在青州城,我此生此世只能活在青州城。”她靠在怀信的肩膀上不住地哭泣,怀信有些踌躇,最终轻轻抱住了她。 怀信陪柳绵过了元宵节,在正月十六的早上收拾好了行囊,打算悄悄离开。在他准备走出柳宅大门时,一支箭射在了他身边的柱子上。他回身望去,柳绵拿着一把弓也在凝望着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此去经年,后会有期。”柳绵说完,把弓扔在地上,转身就走。怀信叫住了她,道了一声“保重”。她停了一停,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怀信带走了柱子上的箭,扬长而去。然而,他始终不知道,在他转身的刹那之间,她终于回过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如同耳语般回答:“你也是。” ☆、离思 那几年正值西北战事紧张,怀信投了军,去了西北边关。边关的风逐渐吹散了江南水乡的儿女情长,只剩下枕戈待旦和刀光剑影,即使故人入梦,安澜的身影也不似从前清晰。一场场战役之后,和同袍痛饮之时,他突然明白了那个十四岁便流放了自己的姑娘夜夜笙歌的孤独,眼前就会浮现出书生装扮的她在案前吟哦诗句的样子。如果她看见这光景,她一定会念:“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卖弄一番之后,可能还会得意地笑起来。他立下了不少战功,得到了封赏,从一个小卒子慢慢升到了正五品武节将军。在他受封时,他想起柳绵曾吟诵“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莫名觉得这句诗真是有道理。 怀信曾给柳绵寄过书信,可是三年过去了,他没有等到一封答复。他不止一次地猜测过没有答复的原因,可能是信件遗失,也有可能是柳绵懒得回,毕竟内容都是些寒暄之类的。每次猜测过后,怀信都会祈祷: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不是她不在人世就好。 正在怀信挂念起中原的时候,宁王在洛阳起兵造反。叛军一路攻城略地,直逼青州。得到消息后,怀信主动请缨平叛,挥师东进。当大军抵达青州时,青州已经沦陷了。在准备攻城时,叛军将领宋忠站在战墙上,对怀信喊道:“季将军先别急着攻城,你且看看这是谁。”语毕,墙上的士兵把一个人从城墙上推了下去,那人披头散发,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摇摇晃晃地吊在城墙上。 虽然怀信看不清那个人的面貌,但是那个人身上刺眼的青衫足以让他心惊。他深吸一口气,把各路神仙都默念了一遍,喊道:“我怎么知道你吊着的是谁?”宋忠做了一个手势,旁边一个士兵随即向那个人的肩膀射了一箭,那个人吃痛叫出声来。这一切都太快,怀信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出那是个女子的声音。怀信把牙咬得咯咯响,却无计可施。“你伤害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这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这是海宁帮的柳帮主。你与她交情不浅,就忍心看她受这些苦楚?”宋忠一脸的志得意满,他抽出一把匕首抵在绳子上,接着说:“季将军,你若是马上投降并告诉我们朝廷的消息,我就放了她。否则,我就让她摔死在你面前。” “你别伤害她!”怀信喊得声嘶力竭,担忧地望着城墙上的青色。他死死地拽住缰绳,说:“宋将军,空口无凭,即使我现在告诉你那些情报,你仍然可以把她摔下去。不如你把她送出城来,我再亲口告诉你情报。而且,弟兄们都累了,总得让他们歇一歇。”怀信顿了顿,补上一句:“你不必起疑,吊在城墙上的是很要紧的人,我怎么敢怠慢?” 宋忠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说:“既然她是这么要紧的人,你进城来接她吧。” “好。” “先让你的士兵缴械。” “主将都进了城了,他们自然也就缴械了。”怀信翻身下马,向副将递了一个眼神,慢慢走向城门。正在这时,一把箭射到他面前的土地上。怀信抬起头,骂道:“姓宋的,你放冷箭!” 宋忠面色铁青,赶忙环视四周,然而此时乱箭齐发,城墙上驻守的士兵来不及反应便纷纷倒下。怀信瞅准机会,下令攻城。此时,林中冲出一群人来,怀信看清为首的是荣轩。怀信上马,接过宝剑,喊道:“冲!” 两队人马极为默契地暂时放过宋忠,把目标定在士兵身上。云梯已搭在了城墙上,怀信的人一边躲避着上面的攻击一边向上爬去,一些士兵还喊着“快救人”。冲车慢慢推到了门口,将士们拼命用攻城锤撞击城门。怀信冲过去,跳上攻城锤,凑近了才发现吊着的根本不是柳绵,而是青霜。然而,怀信没有片刻的迟疑,一跃而上割断了绳子,救下了青霜。青霜一点力气也没有,几乎神志不清,怀信猜她应该是绝食导致的。 很快,青州城破。怀信纳罕一切太过顺利之际,另一队人马从城内冲了出来。首领身着白衣,骑着一匹的卢马飘然而至。怀信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柳绵。她终究是个女子,穿上男装也褪不去她独有的媚态,她的容貌没有什么变化,一如当年那样凌风出尘。 柳绵顾不上说话,跳下马跑向青霜,检查青霜的伤势。这时,荣轩已活捉了宋忠,押送到柳绵面前。柳绵挥鞭在宋忠面门上狠狠抽了一下,一条粗重的血痕登时显现出来。“先绑了,等我一会儿收拾这厮。”荣轩正欲走时,柳绵又叫住了他。她想了想,在地上随便捡起了一块破布塞到了宋忠嘴里。 怀信命人把青霜抬到帐中救治,让柳绵安心。他打量着柳绵,会心一笑,说:“你没事就好。” 柳绵抬头看看他,说:“久违了,季将军。” “你去哪了?” 柳绵踮起脚,用袖子擦去了怀信脸上的血迹和灰尘。“当时情况危急,青霜为了保全我,穿上了我的衣服,掩护我从暗道里逃了出去。暗道通向城外,不远就是三清观,那里有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1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1 我们的人。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的人马集结好了,你也到了。” 怀信注意到柳绵的手指上不知被什么划了一道口子,说:“你的手受伤了。”说着,怀信握住了她的手。柳绵愣了一下,脸上一红,窘迫地把手抽了出来。 说话间,付堂主拉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女子被付堂主按着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柳绵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和付堂主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折起鞭子,用鞭子的把手翘起那女子的脸。“哟,我当是谁呢。” 怀信看过去,大吃一惊:“莺儿?” “莺儿?这是莺夫人。”付堂主笑道。 “哎呀,我还是头回遇见带着小妾打仗的呢。”柳绵一阵哂笑,她收回鞭子,脸上的笑随即消失,面色突然阴沉起来,恨恨地说:“我说怎么敢拿我威胁怀信,原来是你这贱人作怪!付堂主,拖下去乱棍打死!” “我冤枉啊!我没有想出卖公子啊!公子饶命!” 柳绵犹豫了一下,叫回了付堂主。她看看莺儿,白光一闪,顿时手起刀落,血水在莺儿白皙的颈间喷薄而出。她蹲下去,轻轻拉下莺儿试图堵住伤口的手,说:“我本想留你的,你安息吧。”她在莺儿的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手,不再理会。 怀信在一边看得真切,想到莺儿与他也算是旧识,心中难免悲凉。他尽量回避柳绵杀人的事实,只寒暄道:“三年未见,柳公子也长进不少,都能带兵打仗了呢。” 柳绵抬头看怀信一眼,说:“不是打仗,是偷袭。我呀,只能干些旁门左道的事,不像季将军有安邦定国之才,将来定是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到时候还要仰仗将军照拂呢。” 怀信向来不喜欢打官腔,如今这话带着几分酸气和言不由衷的奉承从柳绵嘴里说出来更是恼人,他撇撇嘴,转身去找副将收拾战场,不想再理柳绵。不料,柳绵却从后面跟了上来。他瞥了一眼柳绵,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跟你叙旧。” “你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歇着吧,万一哪里飞出来一枚冷箭,你躲都躲不开。”战场自然是一片混乱,怀信越想越害怕,只好亲自把她送到青霜身边,让她陪着青霜好生休息。怀信缴获了叛军的武器和粮草,率领大军进了城,一切部署周全之后,着人请了柳绵。柳绵与荣轩带着一干人等,押解着宋忠同来。怀信见随行的人都拿着几件刑具,心里明白了几分,把柳绵拉到一边,问道:“你这是要什么?” “这厮伤了青霜,如今落入我手里,自然是血债血偿。我再做一个顺水人情,帮你问出些东西来,你尽管去领赏。”怀信刚要说话,柳绵便拦住了他的话,说:“人是海宁帮抓住的,自然要听候我的发落。人到了你手里讲王法,到了我手里,我就是王法。”柳绵说完,向荣轩递了一个眼神,荣轩会意,一脚踢在宋忠膝盖的后窝上,宋忠顺势跪倒在地。“怀信,有问题的话,趁着他清醒快问。” 怀信向前走了几步,问道:“逆贼的援兵什么时候到?有多少人马?逆贼在朝廷中间安插了多少细作?都是谁?” 宋忠冷哼一声便不再回应,柳绵在怀信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示意他把头低下来。怀信稍微弯了腰,柳绵的手刚好够到他头顶,一下把他的发带解了下来。“给你换新的。”柳绵把发带在手臂上缠了两圈,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荣轩撬开宋忠的嘴,柳绵把药丸扔了进去,抬了一下宋忠的脖子以确保他咽下药丸。随后,柳绵拿下胳膊上的发带,让宋忠咬住,由荣轩在宋忠的后脑处系上。“这是我亲自调配的八寒丹,吃了它的人如堕八寒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对了,这药好就好在吃了它的人不会死。”柳绵等候片刻,见宋忠仍然没有回应,便吩咐道:“绑好了扔到地牢里,他想通了就告诉我和季将军。一定要看好,别让他死了。” 晚间,地牢里的看守果然来请怀信,怀信过去,将白天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宋忠□□着回答:“兖州有十万人马。宁王在朝廷中私交甚广,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太傅叶尧。至于别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将领,实在不清楚。” 这时,柳绵悠闲地踱进门,看了看这两人,说:“还没问完?”她注意到怀信的脸色不太好看,便拿出一粒药丸,对宋忠说:“这颗药丸能解除你的痛苦,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我就把这药给你。”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还是把它收起来吧,你再好好想想。” 此时,宋忠满脸通红,又因为绑着无从发作,恨不得一头撞死,苦苦哀求道:“柳帮主开恩,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绵看了一眼怀信,见怀信点了点头,方才把药丸送入宋忠嘴里。宋忠如获至宝,赶忙咽了下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抽搐了几下就断了气。怀信“啊”了一声,惊诧地看着柳绵,问道:“他怎么死了?” “因为他吃的是□□呀。” “这不是解药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解药?我只说了能解除他的痛苦,没错啊,死也是一种解脱嘛。”柳绵摆弄着手里的扇子,说:“反正你也问不出什么了,留着这厮也没用,万一死灰复燃更加棘手。而且,你也同意把药给他了。” 柳绵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怀信忍无可忍,怀信注视着面前的姑娘,他不知道他的目光是多么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叹息一声,说:“柳绵,我从未想到你会如此狠心。” 柳绵脸色一沉,撂下一句“你就早就该想到的”,转身便走。 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怀信抓住柳绵的手腕,问道:“我给你写的那些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你看了吗?” “没看,直接烧了。” 两人在说这几句话时都没有看对方一眼,柳绵没有看到怀信期待的神情,怀信也没有看到柳绵眼神中的犹豫。怀信慢慢松开手,终于扭头看了柳绵一眼,可是此时柳绵又恢复了平时冷冰冰的样子,这副样子彻底让他失望了。柳绵合上扇子,背着手走了。怀信叫人过来,抬走了宋忠的尸体,交代他们好生安葬。 地牢分别之后,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怀信独自守着青州城,直到宁王事败被囚,他也没有踏入柳宅一步。叛乱平息之后,青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稳,怀信班师回朝。他策马出城,在城门停留了许久,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回头看一眼城门,那日攻城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那一抹青色却不在了。他要来了一把弓,抽出了三年前在柳宅拿走的那支箭搭在弓弦上,一下射中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2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2 了路边的柳树。 宁王之乱彻底结束,皇帝念在父子情分,没有处死宁王,只是削了爵,将宁王终生囚禁在宗人府中。叶家没有被发落,毕竟当年的联姻是皇帝本人指婚,但是皇帝也不会再信任叶尧,叶尧借此告老还乡,再不过问政事。在这场平叛中,怀信因为青州城一战被封为四品明威将军,官拜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顿时成为名震朝野的人物。 不久,怀信收到了好几份姑娘的名帖和生辰八字。他握着这些名字,在安澜的灵位前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连生辰八字都没看,挑出了“沈如意”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最简单。在他准备进沈府提亲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从此时开始的下半生,他只能活在利益与斗争之中了。 一个月后,怀信与沈如意的婚礼如期举行。这次,他穿着大红团纹锦袍,腰缠玉带,尽享风光,却再没了十年前的温存。他像一个木偶,任由众人摆弄着拜堂、合卺这些礼节,一路闹到晚上。待宾客尽散,怀信带着些许醉意,独自坐在大厅发呆。 这时,小厮捧着一个锦盒和一把宝剑走了进来,说:“爷,刚才有位先生过来,说这是柳公子给您的贺礼。” 怀信听见“柳公子”三字,酒醒了大半。他支开了小厮,起身拿过锦盒,打开来看竟是他在边关写给柳绵所有的书信。他将书信逐一取出,一封没少,尽数都在其中。最后,多出一封信来,信封上是柳绵清隽的字体,上书“仁兄怀信亲启”六个字。怀信颤抖着手取出信,信纸在跃动的烛火下展开,信上的一字一句如夜空的星斗一般闪耀在怀信记忆里。他将柳绵的信读了好几遍,虽然只有寥寥数语:“昔日仁兄赠书,余因病未回,今听闻仁兄好事将近,特以书信拜贺,另送上鱼肠剑以赞仁兄勇决之美德。青州一别,或此生相见无期,愿仁兄与嫂夫人琴瑟和谐,尽享天伦之乐。柳绵谨上。”怀信握紧拳头,柳绵的信渐渐皱成一团。他拔剑出鞘,含着泪在大厅里乱砍一通,悬挂的红绸被砍得七零八碎,红烛被打翻,点燃了洒在地上的酒和碎裂的红绸,顿时火焰把怀信包围起来。 “来人啊!走水了!快把爷救出来!”府内乱做一团,下人们赶忙提了水去救火,几个小厮趁着火势被控制的时候把怀信扶了出来。 经过这一番忙乱,怀信彻底清醒了。怀信看看自己的双手,突然想起来那几封信还在大厅里,立即冲向火场。小厮们见状,马上拉住了他,劝道:“爷放心吧,宝剑拿出来了。” “你们放开我!” “爷,您别进去了!危险啊!” 怀信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远远地看着火光渐渐吞噬桌上的锦盒。他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檀香 新婚的大火烧毁了怀信对过往所有的眷恋,他把柳绵送过来的鱼肠剑束之高阁,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与柳绵从未见过。怀信对沈如意爱护有加,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是想着沈如意作为交换利益的筹码便有些心疼。她只比怀信小两岁,本来是要当一辈子道姑,结果父亲沈岳强行把她从道观里接出来还俗嫁人。沈如意是一个娴静的女人,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能跟她做了十几年的道姑有关。 沈如意也喜欢点檀香,这个味道总让怀信想起他一直不愿想起的那个人。香炉的烟袅袅飘散,像极了柳绵弱柳扶风的身段。终于有一天,怀信忍无可忍,泼了一杯茶进去,浇灭了香。沈如意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我不喜欢檀香。”怀信看见沈如意窘迫的表情,知道自己行为失态,说:“本来没关系的,可是檀香总是让我想起一些无关的人。” “我也是,檀香总是能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 “相公进京晚,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叶家?” 怀信心下一惊,故作平静道:“是和宁王有关联的叶太傅吗” 沈如意点点头,说:“是的。叶家有一位姑娘,叫叶葳蕤,这是个薄命的姑娘,她喜欢檀香。”怀信知道柳绵的本名就是叶葳蕤,心里又是一阵煎熬,但还是耐着性子配合着听了下去。“我小时候总是生病,方士说出家才能化解灾厄,所以六岁就在城外的清源观束发做了道姑。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那年冬天特别冷,我手上起的全是冻疮。她跟着叶家来清源观打醮,看见我手上的冻疮,就给了我一瓶药。” “后来呢?” “后来呀,她还是那么善良,每年冬天都会给我送药。她十一岁那年学会了骑马,就不再只是冬天过来了。她来了,我就给她念《道德经》,我只念了两遍,她就能背下来了。我焚香总是随意的,有一天她说我屋里的檀香好闻,从此我就只点檀香,因为她总是突然就过来。” “现在她怎么样了?” 沈如意叹息着摇摇头,说:“都说她去养病了,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十四岁那年,突然出现在道观,抱住我哭个不停,她说她做错事了,她这一生都要去弥补这个错误。临走时,她给了我两瓶药和一张药方,说再犯冻疮没了药就照着这方子抓药。那天之后,她就再没回来。” “她和宁王······” “当年,在世人眼里,这两人是最登对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些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怀信把香炉拿出去倒了,回来问道:“你不觉得她就这么离开有点狠心吗?” “如果真的懂她,就不会觉得她狠心。”沈如意轻轻擦掉洒落在桌上的香灰,问道:“相公是不是也认识一个喜欢檀香的人呢?” 怀信仍然捧着香炉,听见沈如意的发问不由得在香炉上摩挲了两下,答道:“是的。只是我认识的这个人总是不让我安稳。她一点也不善良,总是欺负我,这个促狭鬼。对,她不善良,我亲眼看着她杀人,她一点都不善良。” “这个人从未对你好过吗?” 怀信一时语塞,直直地望着前方,当年柳宅的过往在一瞬间如惊鸿般在眼前掠过。他回过神来,回答如叹息一般:“她对我······很好。”怀信放下香炉,往里面填了些檀香,起身走了。他去了书房,找出柳绵送过来的鱼肠剑,对着它自言自语:“我是不是真的不懂你?” 这个问题在怀信的心中一直萦绕着,他无法将沈如意口中的叶葳蕤与他记忆中的柳绵联系起来。叶葳蕤应该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可是柳绵却是那样狠厉。怀信总是对剑沉思,终于明白叶葳蕤变成了柳绵皆是因安澜而起,因他而起。渐渐地,他对柳绵的怨念被愧疚取代,他不敢联系柳绵,更不能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3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3 直接将她当作生命中的过客无视。怀信记得柳绵读到过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对于这句话,怀信一直不以为然,相濡以沫的情谊最后落得一个相忘这样凉薄的结果实在太残酷。如今,他放下了当年的仇恨,对安澜的怀缅也跟着消退了许多,才明白相忘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他和柳绵之间可能永远不能相忘,两人的命运盘根错节,缠绕着诸多的恩恩怨怨。这一切,早在安澜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就埋下了伏笔。 两人一别又是三年,三年后再见时,端坐在金銮殿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宁王的兄长,怀信与柳绵在这个人的操纵下结束了所有的生离死别。 ☆、困局 怀信入京的第三个年头,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新帝登基后,借着给先帝殉葬的由头赐死了宁王,拔除了朝中宁王的余党。 一个月后,新帝传过口谕召怀信进宫。怀信领旨,穿好官服跟着太监进宫。到了御书房门口,怀信稍等片刻,待太监通传方才进去。御书房只新帝和怀信二人,怀信行了礼,新帝仍然不说话,目光在怀信身上逡巡。半晌,新帝拿出一副画像,问道:“爱卿三年前攻下青州城之后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怀信抬起头,画像上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盯着那一双丹凤眼,说:“时隔多年,微臣已经不记得了。” “爱卿曾是江湖侠士,攻城时得到江湖势力的帮助也是情有可原。”新帝脸色骤变,呵斥道:“宋忠是中毒而死,那□□连太医院都没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陛下息怒!”怀信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他的心跳逐渐加快,急促的呼吸声在肃静的御书房中飘荡。他尽力平静下来,说:“微臣攻城的时候救下了一位公子的侍女,又因为微臣要盘问宋忠,所以那位公子就给了微臣两粒□□,一粒用来逼供,一粒用来了结宋忠。” “公子?” “对,公子。” “爱卿行走江湖多年,可知道海宁帮?” 怀信屏住气息,答道:“海宁帮是江湖上著名的帮派,无人不知。如今帮主是一位年轻的公子,更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 “公子?错了,海宁帮的帮主是一位女子,就是这画上的女子!季怀信,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欺瞒朕?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不敢!”怀信将头叩得山响,“微臣遇见的确实是一位公子,姓荣,绝不是这画上的人!那日救下的是这荣公子的屋里人,荣公子为答谢微臣才给的药,一来帮微臣审讯宋忠,二来帮他的屋里人报一箭之仇。” 新帝甩开手,画像随之飘到怀信面前。“这画像你收着,想起来了告诉朕。” “微臣遵旨。”怀信把手按到画像上,问道:“陛下,恕微臣多言,这画像上的人到底是谁?” 新帝冷笑一声,说:“她是叶葳蕤,前太傅叶尧之女,十一年前的宁王妃。”新帝挥了挥手,怀信连忙告退。 怀信逃也是的回了府邸,找到沈如意,将画像给了她。沈如意看了画像又惊又喜,顿时流下泪来,说:“这么多年,她连一封信都没有,平白地叫人担心。” “圣上为什么非要找到她呢?” 沈如意拭了泪,哽咽着说:“圣上与宁王都曾属意于叶家妹妹,可是先帝把叶家妹妹许配给了宁王。”沈如意泪眼朦胧地望着怀信,问道:“相公,你早就知道她的下落,是不是?那天你告诉我,你也认识一个喜欢檀香的人,那个人就是叶家妹妹,对不对?”怀信没有回答沈如意,轻轻把画像折了几折,小心地收起来。沈如意没有再追问,因为怀信的动作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三天后,京中的一家茶楼被洗劫,其中三人被杀害。在京城发生这种事,怀信有失职之过,请罪之后带领属下赶忙包围了茶楼以协助三司办案。是夜,刑部郎中楚秋林突然登门。怀信纳罕,他与楚秋林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平日素无交集,突然来访让他不禁心生疑惑。 楚秋林进了门,与怀信寒暄了几句,说:“卑职有一事请教。”他从袖中摸出一块木牌,把声音压得极低:“听闻大人早年游走江湖,定是见多识广,不知大人是否认得这个?” 怀信瞥了一眼木牌,见上面刻着一个名字,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这不就是个名牌吗?”楚秋林摇摇头,把木牌翻了过来,蓝凫的图案赫然显现。怀信死死按住椅子的扶手,把目光在木牌上移开,打趣道:“这蓝孔雀刻得不错。” “大人此言差矣,这是上古神鸟蓝凫。蓝凫属性为水,身形巨大,所到之处必有洪水海啸。听闻圣上正在调查海宁帮,卑职怀疑这蓝凫就是海宁帮的图腾。大人行走江湖多年,一定听说过海宁帮,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怀信扯出一丝微笑,答道:“海宁帮一直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我自然听说过,但从未接触过海宁帮的人,更没见过海宁帮的图腾。这件事,我实在是帮不上忙,让楚大人失望了。楚大人,事关重大,须要小心行事。” 正说话间,看门的小厮过来通传,说:“爷,不好了,沈老爷殁了!”此时,沈如意正走到了门口,听见这话,顿时昏厥过去。怀信正要过去扶住沈如意,却冲进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左手手接住沈如意,右手发出枚银针直奔楚秋林而去。怀信欲舍身营救,不料黑衣人在怀信膝盖上投了一颗石子,怀信摔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枚银针刺入了楚秋林的咽喉。黑衣人顺手抄起翘头案上的花瓶,对着小厮的头就是一下,霎时,小厮跟着花瓶的碎片一起倒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谁?”黑衣人不答,把沈如意推了过去,趁着怀信接住沈如意之际,夺走了案上的木牌。怀信见状,说:“告诉柳公子,让她快逃!” 黑衣人动作一滞,疑惑地看了一眼怀信,转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折柳 怀信穿着一身铠甲坐在马背上,抬起头望着悬挂在大门正上方的牌匾。“柳宅”二字赫然映入眼帘,他移开目光,回头扫视身后一队整装待发的人马,暗暗咬了咬牙,翻身从马背上跃下,走进大门。柳宅的家仆伫立两侧,一路目送着他进了书房。从六年前他进了柳宅,书房的门就不曾打开,里面的人或喜或悲,他无从知晓,只记得当门打开时,那个人波澜不惊的眼。手停在半空中,怀信迟疑片刻,心中筹谋了一番,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你来了。”柳绵的声音如一颗石子砸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怀信心中的一道道涟漪。柳绵将茶慢慢倒入白釉杯中,说:“好久不见。”待杯中茶水已满,她轻轻放下茶壶,抬头看向怀信。 这一刻,怀信知道彻底来不及了。沈岳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4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4 死后的第二天,怀信再一次被召入宫中。这时,新帝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已经拟好了纳叶葳蕤为贵妃的圣旨,任命怀信为钦差大臣,迎叶葳蕤入宫。他还记得他跪在地上,新帝对他说:“叶葳蕤若是从则作罢,不从则就地□□。”如今,他见到了叶葳蕤,也就是柳绵,再想起新帝冰冷的声音,不由得悲从中来。事已至此,他只能争取柳绵能妥协一回,至少能保住她这条命。“你怎么不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让我逃,我逃到哪去呢?”柳绵身着白衣白裙,凌风出尘的气韵如瑶池仙子一般,衬着氤氲的雾气缭绕看起来愈加虚幻。“我逃了十一年了,不想再逃了,不如你坐下来,我们叙叙旧吧。” “柳绵,你是有心胸、顾大局的人。为了海宁帮,你就妥协一次吧。” “你就跟我说实话吧,咱们皇上给你的密旨是什么?是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怀信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马上又扭过头去,他不想让柳绵看见他已经红了眼眶。“皇上说,如果你不随我进宫,就让我将你就地□□。” “要杀就杀吧。如今,新帝登基,我叶家遭人暗算,我自己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柳绵将目光转移到怀信别在腰间的鱼肠剑上,说:“这把剑你用着应该很顺手吧?用我送你的剑杀了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柳绵抬眼看着怀信,问道:“怀信,你恨我吗?” “什么?” “你恨我吗?我杀了你的结发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你恨我吗?” “不恨。” “你养伤的那段时间,我一直瞒着这件事,还骗你,你恨我吗?” “不恨。” “我总是戏弄你,你恨我吗?” “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恨你。我只问你一件事,我在边关的那三年给你写的信,你明明是看了的,可是你为什么说把它们烧了?为什么又在我成亲那天送过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事到如今,你还是说我狠心。在你眼里,我从来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狠毒之人。你只看到我责罚家仆,却看不到我心寒。你只看到我对莺儿无情,却看不到因为她口无遮拦险些害了我。你只看到我虐杀宋忠,却看不到他差点把青霜折磨死。你总是这样,只会同情弱者,谴责强者,而不知道弱者为什么弱,强者又为什么强。” “终究是我不懂你。”怀信叹息一声,说:“柳绵,你且跟我走,在路上我们再从长计议。你信我,我一定保你周全。即使你不能逃,进了宫,贵妃之位也是个好归宿。你是个女儿家······” “你糊涂!”柳绵拍案而起,“进了宫,我只能是叶葳蕤!我一辈子都离不开皇宫那个牢笼!我会死在那里,烂在那里,变成宫墙里众多怨鬼中的一个!你保全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敢在朝堂替我说一句话,你我就是结党营私,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屋里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两人相顾无言,都紧绷着脸。柳绵缓缓坐下,待情绪平静了一些,方才开口:“怀信,杀了我吧。”说完,柳绵莞尔一笑,笑得甚是坦然。 怀信看着她的笑,终于控制不住,泪水又流了下来。他再次扭过头,不去看柳绵,这是他第一次在笑中感受到了悲伤。 “你别哭呀。放心,这次你刺我多疼,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我也不会再耍诈把你放倒。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把新的发带给你,三年前就应该给你。你自己去你当年住的房里拿,就在那个抽屉里······”柳绵脸上再没了笑容,泪水渐渐淹没了她的双眸,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青霜跟了我十几年,你杀了我不要紧······” “柳绵!”怀信一声低吼打断了她,“你不是狠心的人,我也不是!”怀信在脸上抹了一下,说:“我怎么可能杀了我一直挂念的人?柳绵,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来。” “好。那我就不为难你了。”柳绵端起茶一饮而尽,“走吧。” 怀信长吁了一口气,赶忙让开路,躬身说道:“贵妃娘娘请。” “别叫我贵妃娘娘,我不是。”柳绵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突然,脚下一软摔到了门上,身子顺着门慢慢滑下来,逐渐瘫软在地上,一口血跟着呛了出来。 怀信蹲在她身前,双手因为惊惧而不停地颤抖。他伸手抓住柳绵的肩膀,喊道:“柳绵!你怎么了?”他想起来她刚才喝的那杯茶,一切便明白了,可还是不甘心地质问道:“是不是那杯茶?是不是?” 柳绵含泪看着怀信,咧嘴笑了,口中的鲜红让这个笑容看上去又恐怖又悲凉。“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撑到现在,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抱歉,这次,我又要先走一步了。” “柳绵,不怕,我这就带你看大夫去,你撑住。”说着,怀信就要抱她起来。 柳绵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说:“草包!我是以必死的决心配的药,你觉得我会留转圜的余地吗?怀信,我知道你的处境。我说过,我不会为难你。等我去了,你就拿我的尸体交差就好。我知道你胆子小,不喜欢见血。可是,最后还是让你看着我死,死相也不好,这事你别怨我。我这一辈子都用来了结咱俩的恩怨,最后,别让我留下遗憾。” “不要!柳绵,我带你走,我们一起逃出去!” 柳绵又咳出几口血来,气息越来越微弱,她用尽力气扯出最后一丝微笑:“怀信,我不成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柳绵呕出最后一口血,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头歪倒在他的怀里。 “柳绵,你醒醒·····”怀信紧紧抱着柳绵,“柳绵,你快醒醒,你醒过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然后再带你去边关看看,我们不入宫,不入宫······”泪水渐渐模糊了怀信的视线,怀信把额头抵在柳绵的额头上,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我不做官了,也不做沈家的女婿,回来陪你,我还做你的账房先生。只要你醒过来,我干什么都好。柳绵,你听见了吗?”这是他第一次离柳绵这么近,可是已经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柳绵逐渐消退的体温也让他不得不接受二人已经是天人永隔,结束了所有的生离死别。怀信端详着柳绵的脸,拿出方巾拭去了柳绵嘴边的血迹,随后试图抱她出去。柳绵很轻,可是怀信试了三次才将她抱起来。怀信横抱着柳绵,一步一步地往外走。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嫌长,只有这次他希望这条路是无穷无尽的。即使有尽头,也是通向别处,那个地方应该是柳绵读过的桃花源,或者是能够让彼此相忘的遥远江湖,只要不是朝廷就好。到了门口,他停了下来,低头看看柳绵,才迈了出去。 “季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5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5 军,您再不出来老奴只能下令放箭了。”随行的太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叶葳蕤死了?” “她自尽了。现在海宁帮只剩了一群乌合之众,请皇上放心吧。” 太监使了个眼色,斜刺里随即走过来一位太医上前摸了摸柳绵的脉象,又探一探气息,才点点头确认她已经死了。“这叶葳蕤真是福薄,好不容易逃过了那个逆贼,皇上要纳她为妃又不肯,居然为了这帮江湖散人自尽,哎······” 怀信抱着柳绵呆立在原地,痴痴地望着柳府的大门。 ☆、怀柳 “什么?她自尽了?她宁可自尽也不愿意嫁给朕?她还惦记着那个逆贼?” 怀信站在对面,看着暴跳如雷的皇帝,幽幽地问:“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您是否真的喜欢她?” “你说什么?” “臣问,陛下是否真的喜欢叶葳蕤?” 新帝缄默不语,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说:“这不关你的事。” “是臣唐突了,臣罪该万死。”怀信跪在地上,说:“臣未能带回叶葳蕤,有辱使命。臣愿交出官印,还乡了此残生,请陛下成全。”怀信说完,俯身叩首。 “你······” “请陛下成全。” “好。” “谢陛下。”怀信直起身子,郑重其事地摘下官帽,起身告退。在他走出皇宫时,他无比的轻松,他终于告别了这个是非之地,告别了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他的皇帝。 怀信回到家后,小厮交给他一封信,他把信读了一遍,随手扔回到小厮手里。这封信是沈如意留下的,大致意思就是她经历了这么多已然彻底看破了红尘,回去继续做道姑了。对于这个沈如意的离开,怀信没有一丝的遗憾,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毕竟他再也不用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做夫妻了。 辞官之后,怀信回到了青州,此时海宁帮的帮主换成了荣轩,钟阔已经因出卖柳绵而被处决。荣轩不再难为他,将柳宅和里面的家仆一并给了怀信。两个人迎来了少有的默契,在两年后皇帝的一次祭天活动中,把一支箭射入了他的心脏,那把箭上还擦了柳绵当年用来自尽的□□。 此后,荣轩选择带着紫菀云游四方,将帮主之位让给了怀信。临走时,荣轩对怀信如是说:“阿绵让我告诉你,即使她不服毒,以她的病体也撑不了多久,你别自责。”怀信听完这些话,又是一阵心酸。 怀信仍然住在柳宅的客房,他记起柳绵临死前的话,打来了抽屉,里面除了放着一根逍遥巾,那枚紫色云锦香囊也静静地躺在里面。香囊里有几片干了的桃花瓣,她一直记得他喜欢桃花。从此之后,他一直佩戴着那枚香囊,至死都没有摘下来,只是把桃花换成了檀香和柳叶。闲暇时,怀信会去书房坐一会儿,每次开门前都想着柳绵在案前吟哦的样子,然而推开门后仍然是一片沉寂。 怀信做了十年的帮主,整治好海宁帮之后便离开了,回到苏州买了一处小宅度日,他按照柳宅的书房布置了一间一模一样的,把所有关于柳绵的东西都放了进去。他与安澜的家早已不复存在,柳绵的外祖家也因为宁王一事受到牵连被抄,与他有关的一切恩怨都被柳绵的血洗了个干干净净。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愁钉人来关月事, 得休休去且休休。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怀信躺在小舟上,听着路过的采莲女唱着熟悉的歌谣。此时再听见这熟悉的旋律时,他已不知道他缅怀的到底是安澜还是柳绵了,连宅子里都同时供奉着两个人的灵位,只不过一个是“亡妻”,而另一个是“贤妹”。或许,从那个香囊开始,这两个人就注定在怀信的回忆中难舍难分。 青霜一直守在怀信的身边,一如当年守护着柳绵一样。当年的少女成为了半老徐娘,怀信在慨叹时光荏苒之余,会好奇柳绵到了这个年纪是什么样子,接着又是一阵感伤。在他的心里,柳绵永远是十九岁那年的样子,那是他与她最好的时光。那时,他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他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她是女扮男装的书生。当年,他怨过她的欺骗,如今他却希望时光倒流,永远不去书房撞见她和管家的会面。 人老了,总是喜欢絮叨。青霜也是,她总是如此埋怨怀信:“我家姑娘叫叶葳蕤,灵位上怎么还是柳绵?”怀信对此一笑置之,毕竟他遇见的是柳绵,牵挂了一生的也是柳绵,不管她是谁,她永远是他心里的柳绵。 转眼间,又是一个三年,荣轩终于到了苏州。他还是那个样子,旁若无人地走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季仁兄,我回来了!” 怀信看过去,果然是荣轩带着紫菀回来了。紫菀是一个看起来很孤傲的女子,说起话来更是夹枪带棒的,果然与柳宅有关的都是牙尖嘴利的。怀信看着这一对璧人,心中自然艳羡,毕竟只有他们是圆满的。 “听青霜说你最近念诗写字呢啊?写什么呢,给我看看!”荣轩无视怀信的不情愿,直接凑了过去,只见泛黄的宣纸上写着两行诗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这一天,正是腊月初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小说是在我的一个朋友身上获得的灵感,这位大哥非常不怕冷,这是我至今佩服他的地方,毕竟我又怕冷又怕热,特别矫情。那天是长春迎来了第一场雪,漫天的雪花纷纷而下,四处都是白色,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走在雪地里,色彩的对比带来的视觉冲突让我觉得这个场景有几分苍凉的诗意,由此想到了一位身穿红色斗篷的侠客在大雪中策马前行的画面,这也是小说的开篇。 更新这么长时间,虽然点击量少得可怜,我写什么也不一定会有人看见,但是我还是要在此感谢一下我的这位朋友,谢谢你赋予我灵感。都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在人生这场旅行中,我不会祝你一帆风顺,因为太平顺的人生没有意思,我只能祝愿你能够在人生这场旅途中发现属于自己的美好与乐趣,前路漫漫也不失方向。加油吧,我亲爱的朋友! ☆、番外:魂是柳绵吹欲碎 她自尽的当晚,我在她的灵前跪了一夜。虽然早就知道她要这么做,但是我仍然接受不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去了。 我叫青霜,是叶府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丫鬟,从我七岁开始,我就伺候她,一直到她去。我和她一起长大,看着她从叶葳蕤成为柳绵。 在她还叫叶葳蕤的时候,她是京城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6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6 里有名的千金,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异类。不像别人家的姑娘那样安静本分,相反,她是不本分的。她从小就喜欢读书,每天坐在书房里听父亲讲解诸子百家的名篇,可以彻夜不眠。等她长大了一点,她开始羡慕大公子骑射时的威风,又开始缠着大人教她习武。然而她终究没有武学的天赋,最后只学会了一些架势好看的花拳绣腿,不过对付街角的地痞流氓还是可以的。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功底是没有功底,只当自己学得很好,于是穿着男装把街上的小流氓打了个遍。终于有一天,她打了海宁帮帮主的儿子钟阔,还由此认识了荣轩。这一年,她才十二岁。 在她十四岁之前,她的朋友很少,身边只有宁王和沈家姑娘。她常年在京城,虽然也喜欢北方的飘雪,但是一直向往江南水乡的温润。终于,在她十四岁那年,她带着我去了苏州外祖父家,我还记得出发的那天宁王过来送她。当时,她把手帕扔进了宁王的怀里,说:“等我回来。”后来,她回来了,但是又走了,因为怀信。 那时候怀信还只是一个做布匹生意的小商贩,我曾去过他与他娘子的店铺,我见过他,我一直都记得他的长相,印象非常深刻,因为他身上没有生意人的市侩。那时,他的皮肤还不是很粗糙,举手投足间没有背负着仇恨的戾气,如果没有安澜与姑娘的冲突,他应该会和安澜携手一生吧。如果我没有见过他,没有向姑娘讲过这位店铺老板与他的娘子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她应该也不会那么愧疚。 我至今记得出事当天她的慌乱,我们连夜逃回了京城,她去了城外的妙源观找到了沈姑娘。那天,我守在门外,只听见了哭声。 那件事之后,宁王等到了他的未婚妻回京,但是他始终没有想到,当日一别竟是一生,二人再见之时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后来,我随她离开了京城,去了青州。那时,她与荣轩已经是结拜兄妹,便以柳绵的身份入了海宁帮。她是一个聪明人,从老大人那里听来的官场套路在帮派里一样适用,这时她明白了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因为人性总是一个样子。时间渐渐流逝,在荣轩的帮助下,她在海宁帮的位置越来越稳固,以至于后来打败钟阔成为帮主。 五年后,她终于遇见了怀信。在她发现那枚香囊时,所有被尘封的记忆如浪潮般涌来,不复存在的荣耀、相见无期的故人和其他有关叶葳蕤的一切全部在她眼前闪现了一遍。她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昏迷的怀信,慢慢拔出了匕首,匕首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又被收入鞘中。“把他抬到家里好生照顾。” “姑娘,他是过来杀你的,你一定要想好。”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再延续五年前的错误了。” 怀信到了柳宅之后,她每天都会去探望一次,看着他伤势一天天的好转,她的心里也坦然了许多。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我在一旁看着,喜忧参半。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们中间没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只是她单纯地救了他,这两个人的结局会不会圆满很多?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到时候姑娘打算怎么办?” “青霜,我本来不想与他走得太近的,怕的就是这个。” “姑娘已经不再想着宁王了吧?” “宁王······想着有什么用,我们此生无缘了。” 可是,怀信还是知道了,而且还是他自己撞破的。她迷晕了怀信,把他安置在闺房,自己潜入了怀信的房中。我伺候她更衣时,对她说:“姑娘,老太爷的手下不是好对付的······” “所以我不能让他们找到怀信。” “可是,万一他们······” “青霜,我知道我已经留不住怀信这个人,但是我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我绕到她身后,不让她看见我流下的眼泪。我知道她的心意已决,再劝都不会有用,便默默给她系好带子,祈求上天保佑。然而噩耗还是传来了,我差人去叫霍长老和荣轩,看着她挣扎着吞下解毒丸,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昏迷前最后一句话:“让怀信放心。”我跪在地上,抱着她倒下的身体嚎啕大哭。当荣轩威胁怀信时,我把他们拉开了,其实当时荣轩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是有些怨恨他的,怨恨他不懂她的心思,怨恨他让她以身犯险。我把她的话转告了怀信,心里为她不值。 “青霜姑娘,让我看看她吧。” 怀信不是一个凉薄的人,他守了她七天,终于等到了她的苏醒。在这漫长的七天,我不再怨恨他,因为各自都有各自的爱恨情仇,都有各自放不下的包袱。她怨恨安澜毁了她的一生荣华,他又怎会不怨恨她毁了他与安澜的安稳岁月呢?我看见他愿意照顾她,心里放心了许多,因为这表示他愿意原谅她了。 “姑娘,季少侠是不是会一直留在这里了?”我如是问。 她披散着头发,嘴唇发白,脸色依然憔悴。“首先,他二十四了,不算少侠。然后,他不会留在这里。” “为什么?他应该不怨你了。” “即使我们可以面对彼此了,他也无法面对安澜。” “如果他放下了呢?” “怎么会轻易放下?” “就像姑娘对宁王吗?” “不是的,宁王还活着,但是安澜已经死了。” 她放走了怀信。正月十六的早上,她把一支箭射了出去,说完那句“后会有期”就转身离去,任凭怀信喊她也没有回头。她停下脚步,轻轻说了一声“你也是”,我看见她的眼圈已经泛红。 “姑娘舍不得他吗?” “对。” “为什么不留住他呢?” “因为我想让他有一个更安稳的生活。” 然而,她的想法还是没有达成,因为怀信从军了,再次过上了打打杀杀的生活。怀信寄了好多信过来,她把这些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一封也不能回。她曾对怀信说她只能活在青州城,跟她所有的一切也只有在青州城是安全的。她把所有的书信放在一只锦盒里,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在叛军闯进柳宅时,除了海宁帮帮主的信物,她只拿了那只锦盒从地道逃了出去。 我扮作她的样子落入了宋忠的手里,这时我才知道当年被送出去的莺儿辗转到了宋忠家里,还做了屋里人。她为了讨好宋忠,把她在柳宅的事全部告诉了他,包括怀信。怀信率军攻打青州城的消息传来,宋忠不知道我是假冒的柳绵,让我过去劝降。我选择了绝食,半梦半醒地被挂在城墙上。当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守在我的身边,已经和怀信见了面。我心里为他们高兴,相互牵挂了三年的两个人终于重逢。我躺在床上,问她:“这次他是不是可以留在这里?” “怎么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7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7 会呢?他现在是朝廷的将军,如今收复青州城有功,要回朝廷领赏的。” 我回忆起我在城楼上听到的对话,说:“姑娘,我听见他说你是很要紧的人。” “兵不厌诈,你还真信啊?” “他以为我是你,攻城的时候先把我救下了。” “即使他知道是你,他也会先救你的。”她说完这些话,不等我反驳,起身走了出去。待她回来时,她与怀信短暂的重逢结束了。她带着我回了柳宅,坐在我的床边,说:“青霜,他说我心狠,因为我当着他的面毒死了宋忠。他问我有没有收到他的信,我说收到了,但是没有看就烧了。” 我惊愕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说我心狠。” “这······你可以解释啊。” “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停顿了一会儿,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说:“我是海宁帮的帮主,江湖闻名的阴险之人。” 怀信回了京城,很快就传来了他要和沈家姑娘成亲的消息。我战战兢兢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听完只是微微一笑,说:“他们两个。”我站在她对面,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什么都不敢说。“青霜,我是不是有一柄鱼肠剑?” “是。” “把这个送给他做贺礼吧。” “是,我这就差人把它找出来。” “等一等。”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塞进了信封,然后找出那只装着信的锦盒,把这封信放进了锦盒的最底下。她在锦盒上轻抚了几下,慢慢收回手,说:“连它一起送过去。” “姑娘······” “既然他成亲了,我与他便再无纠葛,他留给我的这些就还回去吧。既然他说我狠心,我就狠心给他看。去吧。”怀信成亲的那天,她锁上了他曾经住过的客房,再没有进去过,她不也再提起怀信,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三年后,新帝登基,下令赐死宁王。消息传来,她呆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轻轻唤了一声“六哥”,说:“我要见他一面。” “姑娘,宫禁森严,你怎么见他?” “我要见他。” “姑娘······” “你别废话!把荣轩叫来!” 荣轩向来听她的话,见她如此,只好冒险和她设计一番。她同荣轩进了京城,终于在宁王临死时与他见了一面。世间对临死之人是宽容的,在送行面前,所有的宫禁都会网开一面。我跟着她进了囚禁宁王的屋子,门慢慢打开,宁王穿着一件旧蟒袍背对着我们凄然坐在那里。 “是来杀我的吗?”宁王的声音很淡漠,仿佛已经看透了生死。 她摘下兜帽,颤抖着声音,说:“六哥,是我。” 宁王的背影一滞,他慢慢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手指着她,问道:“你是人是鬼?” “六哥,我是葳蕤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你不是······” “对不起,我······”她哽咽起来。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宁王走过来,抱住了她。“你能来看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好。” “六哥,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哭了。我命不久矣,你从这里离开之后,一定要躲起来,不要让咱们的圣上知道你还活着。” “六哥,你当初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呢?” “即使我不走这一步,我也不会活得太长。咱们皇上什么性情,你还不知道吗?我死以后,你千万要保重啊。” “是。” 宁王放开她,看了看她的头顶,又端详着她的脸,问:“你怎么还没嫁人?” “我······” “有心上人了吗?”宁王看见她的迟疑,伸手把她的头发拢到耳后,说:“葳蕤,十一年了,总会有变化的。” “六哥,无论怎样,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不可替代的。” “能听见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我们此生无缘,只求来世相见吧。”宁王抚过她的脸,“我知道你懂医术,身上可带了能送走我的药?”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宁王,宁王的嘴角漾出一抹笑意,说:“你心里若还有我,就给我一剂药,让我走得体面一点。你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应该知道他的手段。” 她闭上眼睛,泪水扑簌地落下,她睁开双眼,眼神里带着决绝。“我带了。”她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死死地攥在手里。“六哥,我当年杀了人,受了刺激,只能离开你。这件事了结的时候,叶葳蕤已经成了死人。我现在是海宁帮帮主柳绵,就是当年被你麾下宋忠劫持的柳绵,帮季怀信攻城的柳绵。我当年杀的那个妇人就是季怀信的结发妻子,这个女人把我们的人生全部毁了。” “我早就猜想过你是柳绵,可是一直没有证据。当一个人足够了解另一个人时,对方的一点风吹草动,那个人都会感觉到。”宁王牵住她的手,又抱了她一下,再松开时,她手上的药已经没有了。 她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绝望地注视着宁王,说:“六哥······” “快走吧,被宫里的人看见就不好了。快走啊!走!”宁王的脸沉了下来,“青霜,带她走!”我拉着她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宁王突然喊道:“葳蕤妹妹!”她停下来,回过头看他。宁王站在原地,他擦掉滑落的泪水,强行扯出一丝笑容,说:“你身子弱,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了。六哥不能再护着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听见了吗?” 她早就哭成了泪人,根本说不出话,只是一味的点头。我见状,对宁王行了一个大礼,说:“王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姑娘,不负王爷嘱托。” 宁王点点头,说:“去吧。” 我们连夜离开了京城,她颓废地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那几天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红肿的。宁王暴毙的消息和我们一起到了青州城,她再也扛不住了,病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我不知道她在病中梦见了什么,只知道她一会儿喊“六哥”,一会儿喊“怀信”。在一次哭喊中,她突然睁开眼,起身吐了一口血,又晕了过去。我急得不行,生怕她真的随宁王去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许多,可能是那一口血吐出去的缘故吧。然而,这一次她的身体彻底不好了,终日药不离口,海宁帮事无巨细全部交由荣轩打理。 有一天,我伺候她吃药,她靠在床上,问:“青霜,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说道:“姑娘说什么呢?”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姑娘,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要好好照顾。我知道你想着六王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8 青门柳 作者:凤扬先生 分卷阅读18 爷,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忘了王爷临终的嘱咐了吗?” “青霜,我梦见怀信了。” 我愣了一下,毕竟三年来没有提起过他。“梦见他什么了?” “我梦见以前他在这里的日子了。” 不久之后,怀信真的回来了,然而是以册封使的身份来迎她进宫的。在怀信来的前一天,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消息。那一晚,她坐在宅子的药房里,按照医术上的指示,连夜配出了□□。我在旁边为她点灯,烛光在她的轮廓上描上了一抹暖融融的金色的光。我的眼泪掉在了书上,她抬头看着我,对我说:“青霜,你哭什么?” “姑娘,我求求你,你快逃吧!” 她摇摇头,拿手帕拭去我脸上的泪,说:“我这一生都在逃,我不想再逃了。明天可能是我最后能见到怀信的机会,我和六哥十一年没有见面,不能再和他这样了。青霜,我身体不济,即使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这次的册封使是怀信,如果他没有见到我,一定会被皇上怪罪,不如就用我的命换他好好活着。” “姑娘······” “青霜,如果你以后还能见到怀信,帮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赴死,也是因为我自己活不了多久,与他无关。” “姑娘,如果你当时没说你烧了他的信,你和他是不是就会圆满一点?” “在我误杀了安澜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不可能会圆满了。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他。” 她终于见到了怀信,我不知道他们在书房说了什么,只看见怀信出来时抱着她的尸体。 她死后,我像往常守着这个宅子,和怀信一样,用余生凭吊着她。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