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一炉沉香》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部分阅读 着香浮街猫眼巷赶。 这香浮街就位于城中南北纵贯最大的一条街,沿途有着最大一条护城河流济世河,是由围绕在城区东北面得由近海围拢的清河江汇集而成,在巷口有一个碧波亭立在狮子桥上,十只白玉雕砌的小石狮子卧在桥面栏杆上,醒目的猫眼巷三个字匾额便立在亭子上头。 站在桥面上可以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水分割着两边沿岸建立的一排长龙也似的屋脊,青瓦粉墙的,飞甍之上挂着一盏盏的红灯笼,若是晚上,便照应着这十方世界一片酴醾。 此刻还是上午,水道上一条条小船沿着水网一般的水道穿梭其间,吆喝着往来,有栽买羹汤时果的瓜皮船,兜买水粉,花朵,茶果的脚头船,还有那运送来往商客粉头甚至是载客嬉戏用的小脚船和水舫,时不时有那叫卖声和撒网鸣榔的敲打声传来。 沉香沿着水道便的石阶往里走,问了个老苍头方向,一路循着来到了一处高门大户前。 只见一处粉白的大墙矗立头前,廊庑飞甍,青瓦雕廊,足有一丈多高,青黑色的大门口一排雪柳钉,正中兽头环首,石柱依墙而立。 沉香知道,这大门自然不会为自己开,王二杠子女人临走也嘱咐了到了地方管自走角门就好,便转了个弯,来到弄堂里,阴沉沉的夹缝弄堂俩边都是高墙,屋里头深处巨大的梧桐枝干,遮掩着头顶的天际。 她找到偏门,敲了敲,里头有人应了,沉香便不再拍门,等候了一会,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短褂大辫子的青年大姐张望出来,看到沉香,便问道:“你有什么事?” 沉香朝对方点点头,把来意说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随我来吧!” 沉香称了谢,跟着走了进去,大姐将柴门咣当一声关了,沉香无意识的往后一瞧,倒是看到身后另外一堵墙的角门开了个缝,似乎有人朝这边窥视过来。 她也没在意,随着那个大姐往里走,一路只见庭院深深,繁华异卉遍植,隔着白粉墙外的喧嚣在这里头恍若无声,只看得洞天福地深数里,有雕梁画栋数间,掩映在洞坞雪柳中间。 她跟着头前的大姐婉转走过一道粉墙照壁,弯过几道抱厦回廊,有一个院子,天井里头种植着一些奇花异草,一株老梅树峥嵘蟠曲着枝桠,淡粉色的梅花缀满枝头粉香扑鼻,这里头外头看是门面四间阔雕花粉饰的房子,这么弯弯绕绕足有五进大小,这一栋乃是里头第二进的房子,每一进都有独立院子,用竹篱笆围砌,俩边四间厢房,上首有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应该就是此院落的主人居所。 大姐正要领着沉香进入,却在院子里头碰到一个人,走近一看却是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女孩,只见她圆咕隆冬的眼睛,圆咕隆咚的脸蛋,圆溜溜俩个包子发髻顶在头顶俩边,整个人也是圆咕隆冬的。 这整个看上去就是个圆溜溜的物事,只是面白如糯粉,染着红晕如同那年画里头的福娃娃,沉香随意打量一番这个娃娃,就觉得端的是一只滴溜滚圆的汤团。 此刻她正眨巴着大杏仁眼看着人,蝴蝶翅膀一般卷翘的睫毛忽闪闪的流露着懵懂,拿着雪白的小蹄子啃着指甲津津有味的样子。 大姐一看到她,不由有些奇怪道:“团儿,你怎么在二小姐院子里?大小姐呢?” 正文 第五回 小汤团团儿见人问,放下啃着的手指甲道:“姐姐没起来呢,我好无聊额,便想找二姐姐顽,可是二姐姐不理我!阿虎姐你陪我玩行不?” 阿虎闻言蹲下身,给汤团整理了一下发髻,道:“各位小姐们都累呢,大小姐身子不好你该在那里守着,万一叫起来可没人伺候呢!” 团儿闻言想了想,道:“大姐姐有姐夫在呢,不需要团儿陪,姐姐不舒服姐夫会照顾的!” 阿虎呵呵一笑道:“你家姐夫可不只姐姐一个人家,这些日子哪能都陪着不是?团儿乖,回大小姐屋里头去啊,阿虎姐忙着呢,没法子管你,去吧!” 说着半哄半推小姑娘往院外赶,团儿一嘟嘴,鼓了鼓不能再圆的脸蛋,却没奈何,又望见站在阿虎身后的沉香,歪了脑袋沉思了下,居然乖乖的离开了。 大姐阿虎看哄走了小姑娘,仿佛松了口气,朝着沉香歉意的笑了笑,道:“你别见怪,这孩子贪玩!” 沉香点点头,她懂得在这种地方事不关己便最好不闻不问,反正她也只是来送个东西的过客。 阿虎对这个沉默的小丫头倒也满意,让她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禀报。 等阿虎进去了,沉香安安静静等候在院子里,身后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惊了下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圆咕隆冬的脑袋顶着俩包子正在那里探头探脑。 看到沉香看向她,她嘿嘿笑了下,滚了出来滚近身旁,道:“姐姐姐姐,你陪我玩好不?” 沉香默然了下,尽管不太喜欢在这里头生事,可是面对一个如此脂粉可爱的娃娃又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蹲下身和颜悦色得道:“你叫团儿?” 汤团点点头:“柳团儿!” “团儿乖,姐姐是来做事情的,没法陪你玩啊!” 闻言柳团儿瘪下她那张包子脸皱成了一团褶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沉香,嘟嘟喃喃道:“姐姐有姐夫陪,不睬团儿,没人陪团儿玩嚜,团儿没人陪!” 看她可怜兮兮样子,倒让沉香觉得有种负罪感,这花街柳巷里头缘何有个如此可爱粉嫩的娃娃呢?难不成是老鸨子买来的讨人? 想到这么一个花朵般的娃娃日后却是要做迎来送往的生活,沉香心一软,又叹口气,这也不是她能改变的,看了看四周,随手将爬在竹篱笆上的藤蔓揪下来一撮,十指翻飞,一会儿功夫就在手下编成了一只简单的蚂蚱,交给小汤团,笑着哄到:“团儿乖,姐姐真的没时间,不过可以送你一个玩意,若是喜欢拿去玩行么?” 团儿眼一亮,哈喇子流了一口,接过那青色的蚂蚱提溜着转,咯咯笑道:“姐姐你好厉害哟,这个是什么?” “它叫蚂蚱,你没捉过么?”沉香看她也就是个上房揭瓦下地捣蛋的年纪,那些街头货郎常有挑着担子买小玩意在门前吆喝,这种现编的蚂蚱也不是个新鲜玩意才是,尽管是个女娃子也不至于连这小孩子玩意都没见过吧。 柳团儿却只是摇摇头,又宝贝似的拢着这玩意一蹦一跳往外跑,边道:“我给姐姐姐夫看去!” 看她那副高兴样子,似乎得了天下宝贝一般,倒让沉香很意外,这娃娃似乎挺好哄的,也真是奇怪了这地方怎么有个如此单纯的小孩子? 没等她细想,里头阿虎走出来唤道:“这位姑娘,我们小姐唤你进去呢!” 沉香应了声,也不再多想低了头往屋里走,只见这屋子里头窗明几净,明间正面供养着一轴观音扮相的勾栏女神立像,方面含笑,头向左偏,顶盘一髻,颈挂璎珞,盘右骽,露莲钩,右臂直舒,作点手式,左手握莲钩,情态妖冶,楚楚动人。两旁挂着四幅金碧山水的字画,正前方一桌方形供案,上手列四张高背椅子,两边安着两条光漆面的春凳。 沉香被阿虎让在这里等候,自己又去里间卧室回报,就听到里头慵懒的声音答应了一声道:“让她进来吧!” 阿虎便出来叫人,沉香又被领进去,只见里头应该就是这位二小姐柳恓恓的卧室,绮窗绣簾,帷幕深厚,屋里头半暗半明,正面一张黑色镂金床,帐悬锦绣,褥隐华茵,旁边舍着剔红小几,几上博山小篆,袅袅香烟轻绕,另有牙籤,玉轴,堆列几案,瑶琴锦瑟,陈设左右。 靠窗有个鸳鸯榻,榻前列着云母屏,那床面上一片狼藉,床上之人却懒懒的依靠在榻上,也没见梳洗,正散着发,敞着小衣露出里头的亵衣,犹自疏懒的靠在一个美人靠上。 沉香被领进来后便老老实实低着头不说话,美人看到她进来却急切的坐起来道:“你是王二家派来的嚜?” 沉香做出一副恭敬小心的模样,应道:“回姑娘的话,是的!” 美人颇满意沉香这一副谨小慎微又不失章法的态度,又问道:“怎么不是道长亲来?” “王二叔他被邻村的大户请去给小儿子做斋醮礼了,又怕误了姑娘的事,这才让我来给送东西,说是姑娘的事怠慢不得,又脱不开身,请姑娘务必莫要见怪!” 美人倒也懒得多问,只是道:“东西呢?” 沉香赶紧从怀里头掏出来装着药的白瓶,递上去,阿虎接过来交给美人,美人接过来打开嗅了嗅,沉默了一会。 阿虎问道:“二小姐,这药不是说得有时辰吃么,这卯时三刻就要到了,我去给你打水去?” 美人像是回过神来,坐正了身子挥了挥芊芊玉手:“嗯,快一些!”阿虎顺手扯了扯沉香袖子示意她跟着离开,沉香朝那女人鞠了个躬,便随着阿虎往外头退。 谁知才刚想转身,就听到大堂外门口有人道:“宝珠小姐,咱家小姐还没起呢,您这是什么事要那么一早的来找我家小姐呢?” 就听到外头有个尖利的声音拔高了喝道:“你个歪猢狲的王八儿子给本小姐滚开,没事挡在这里头现什么眼,凭你也敢拦我的去路,若是伤了我一根毫毛,姑奶奶我让你改日裤裆里立不了身信不?” 外头没了声息,就听门口哗啦一声门被人撞开,不一会,一个身材窈窕,穿着大红藕丝缎袄,下身绫红宫缎宽摇既棺樱ぷ乓凰橡卑诅备叩卓刍ㄐ啪坪焐榈亟鹱椿u巫雍纂┑难夼臃绶缁鸹鸨愠辶私础?br /gt; 她身后跟着个帮闲的,显然没能够拦得住这位,有些抓耳挠腮的不得劲。 这声息早惊动了屋里头的美人,呼得一下站起身,眼见是她皱眉道:“周宝珠,你这大清早来我这里头作什么威风?” 周宝珠冷冷一笑,指着对方道:“柳恓恓,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那下作的心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你今日让人送什么给你了?可是给你肚子里那块肉找药方呢?” 柳恓恓闻言眼神一动,那披散着头发一脸妩媚伶俐的脸上划过一丝慌张,但是随即却又冷漠下来,冷冷道:“周宝珠,你一大早就来我这屋子满口喷粪,也不怕这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咱这猫眼巷啥时候出了这般没教养的人儿平白坍这地方的台了!” 周宝珠一噎,先是有些接不上话,眼珠子一溜,正好看到想趁机溜走的沉香,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拽住沉香的胳膊道:“好啊,可让我逮着了你别走,我问你,你是不是给这里送东西的?” 沉香从听到外头吵闹便觉得是非之地不便久留,本想趁着乱子刚起摸鱼先走,无奈这周宝珠似乎一下子便盯上自己,也便将众人目光移向了自己。 一抬眼便可以看到柳恓恓此时看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一抹狠劲划过她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眸。 这时候屋子里有人已经把窗帘给拉开来,眼界清晰了不少,仔细看这位倒正是一个水乡沿岸十里烟花中不可多得的美人,少不得是秋眸似水,眼波横陈,乌鬓如云,腰肢如柳,和周宝珠一个鲜亮一个袅娜,真正是各有千秋。 无怪乎这个香浮街一带乃是出了名的粉房狭斜,花街柳巷,而猫眼巷,更是里头之翘楚,出的人物,自然也都是名动一方的艳妓。 只是吵起架来,似乎也不见得文明多少。 沉香觉得,此刻不宜陷入这么一个莫名的争执里头去。 衡量了一下,也就只是几秒钟的刹那,她低了头表现出一种诚惶诚恐的姿态道:“小姐息怒,我,我只是个打杂跑腿的,可没干什么坏事!” 周宝珠哼了一声道:“放你妈屁给我老实交代,你这送的可是那保胎的药丸,给这个贱人的?” 她这还没说完,柳恓恓柳眉一竖:“周宝珠你别欺人太甚,我是贱人你是什么?大家都是这里头营生的,五十莫笑百步,你算什么东西来我这里头撒野!” 说着要上来扯,周宝珠那肯就范,也伸手来挡,俩个女人居然在堂屋里头动起架势来,全然没了原来那番斯斯文文样子。 女人打起架来可真是够叹为观止的,沉香却没空去细瞧这奇观,正想着趁这个机会溜,无奈刚一抬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满头珠翠一身棕褐色缎棉夹袄袍,下身深青缎马面裙的中年美妇当门一立,插了腰扭曲着一张白脸张开描抹的血红的血盆大口喝道:“都发什么疯呢,作死哟,通通给老娘住手!” 正文 第六回 这一喝,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的直把那屋里头摆设震得颤了三颤,俩个打闹得不成样子的女人立刻停了手,彼此看了眼哼了一声,这才自顾自去理身上乱了的衣襟头发。 中年美妇一步迈进屋子,身后还跟着俩个外场的相帮,还有俩个姨娘样子的女佣,都是有些年岁的,跟着不做声在后头。 美妇屋中一立,把眼神往屋里头一扫,眼尾扫过沉香,似有若无的停了停,沉香心中一顿,有些觉得不妥,可是这时候屋里头寂静无声的,她不好挪步走人,只得做低伏小的窝在一边。 这美妇并没冲她如何,却指着场中俩位道:“大白天的鬼叫什么?这是猫眼巷不是那下三滥的街坊,闹那么厉害让人家笑话咱门庭说出去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柳恓恓扯平自己的衣衫,半是委屈半是做娇地道:“妈妈,哪是我闹腾的,还不是这宝珠姐姐平白无故的大白天上门找晦气?您要给做个主,这算什么事?” 柳妈妈柳四嬷睨了眼柳恓恓,后者那略显得张扬的气势顿时有些萎靡,将眼神挪了挪看向别处,柳四嬷也不去理睬她,只是对着周宝珠略堆了笑道:“哟,周姑娘,你这大早上的,怎么有兴趣窜我这门子来?我那老姐姐可好?” 周宝珠仰着脖子将细白的颈项拉长如同仙鹤,鼻子里头哼了声,阴阳怪气的道:“我家妈妈哪比得上您老,这屋子里都是些能作怪的,自然是没那么好的生意,生意不好嚜,就要找我这霉头,触了霉头嚜又得让姐妹们多多应酬,哪比得上您这一家子的逍遥。” 柳四嬷呵呵一笑,找了个凳子坐下,姨娘赶紧一个给捶腿,一个就给去倒茶,相帮的递上一根玳瑁杆子的老烟嘴,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周姑娘这说得是哪里的话,这一塌刮子也就你我两家人,生意好坏大家都是看着的,一年这出局应票嚜,差不多都是均等的,又有什么逍遥不逍遥的?” 周宝珠哼了声,从衣衫斜口里头掏出方丝帕醒了醒鼻子,照样冷冷一笑道:“柳妈妈说的这才是哪里的话,若非您屋里头有这么个成日能出幺蛾子的主,生意能不好嚜?只是我倒要问问看,平白大家都是出来做的,为何你家能做得我家就不能做得?这姚大人的局票为何总是往您这送,却不往我屋里头送?” 柳四嬷吸了口烟,慢悠悠喷出来,把她那张擦得厚厚粉底白惨惨的脸氤氲在烟气后头,就听她道:“姑娘说哪里话,这官差送局票来,又不是咱能够决定的,叫谁还不是人家官爷一句话,若是您有什么不满,该去找官爷又何必找自己人晦气是不是?” 周宝珠呸一声,冷笑道:“您这话可说的冠冕堂皇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里头动了什么手脚我也懒得说,只是今日我不和你们计较这个,单单是来问,你柳嬷嬷带的好人儿,咱这做倡的也有做倡的规矩,谁允许这私下里头怀胎的?这可是犯了规矩的,嬷嬷可能许着手下乱来?” 柳四嬷闻言脸色没变,只是瞄了眼柳恓恓,后者却刹时白了脸,纤纤玉指死命搅着手里头的帕子,也不敢和柳四嬷对眼。 柳四嬷再次吸了口烟,不疾不徐的道:“这事,倒不知道宝珠姑娘哪得的信,连我这个嬷嬷都不知道的事情,姑娘倒是明白的很!都不知道我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那里头嚼舌根?” 她这么一说,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互相看了几眼,均是低了头不做声,宝珠却丝毫不管柳四嬷的家事,今日她一心就是要来找柳恓恓的晦气的,只是道:“嬷嬷您何必装傻,恓恓姐姐的事情,这可不是一家一室的事情,若是真有这么个事情,可是猫眼巷的晦气,让外头人知道了咱这么做,日后谁还敢进来找我们姐妹?” 柳四嬷面对周宝珠的咄咄逼人也不急,只是道:“宝珠小姐其实何必如此,即便这是真的,就如宝珠姑娘你说的,若是嚷嚷出去大家都不好看,咱坐下来好好说又何必搞得大家都那么难看?” 宝珠哼了声,道:“妈妈这说的是哪里话,若是这出了事还要遮掩,世上可没不透风的墙,等被别人捅了出去,咱怕是更难做生意了,你家惹的事可别赖大家伙倒霉才是。” 柳四嬷呵呵一笑,道:“这倒也奇了,宝珠小姐又是哪那么肯定,我这门庭有这等歪骨子的事呢?” 宝珠闻言冷笑一声,就朝沉香这边看过来,也不等沉香概叹这避无可避一下,她已经走过来,指着沉香低垂的脑袋道:“若要问,这不是现成有个人可以问嚜?嬷嬷好问问这小丫头,可是来送药丸的?试想那个王二道平日干的是什么营生?专就是那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不信就问问,可是送的保子的符药来的?” 柳四嬷垂下眼帘对上沉香,雾气腾腾的也看不清那厚实白胖的脸上是啥表情,沉香只听到她问道:“这位宝珠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沉香略抬起头,目光顺势转了一个圈,掠过白着脸的柳恓恓,得意张狂的周宝珠,还有一屋子看热闹又忐忑的打杂,另外停留在了不知喜怒的嬷嬷面前,略略沉吟了一下道:“嬷嬷见笑了,我只是一个跑腿的,不过贪几个小钱,实在是不知道别的什么。” 柳四嬷隔着烟雾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头一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有一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那不是一双孩子的眼。 可是她依然道:“哦,那道不要紧,只是这送得药可真是那个王二杠子让你来的?你可是槐洼村的人?” 沉香垂下眼帘细细应了声,一旁的宝珠一哂:“这便是了?这个时辰,要送的药还能是什么,嬷嬷该明白吧,还用我再指明不成?” 柳四嬷沉默了,似乎在想着如何应对,这可把一旁的柳恓恓吓到了,她自以为这事本来是没人知道的,只是仗着得宠妈妈惯着她,又心里头多了些念想便想着留着这个孽种贪图日后做个傍身,但是如今还没瓜熟蒂落便让人知道,这妓家可是有规矩定的,私自怀胎便是坏了规矩,而且更要命的是,这肚子里的种的爹可是个官,朝廷有严令,不许与官妓自荐枕席,虽然暗地下多得是这般事情,可是那都是私下的,若是闹出来,这明面上的法则可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她太明白了,这可不是能认的,一下子扑向柳四嬷,抓住了下摆哭诉:“妈妈您可不要听信这小贱,人挑拨,若是有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事情,让女儿我浑身生那天疱疮,不得好死!” 周宝珠在一旁听得这话不屑得哼了声,也不管柳四嬷如何想道:“恓恓你这话说得好听可骗不了人,这事嬷嬷你可不能护短,说出去完了让人逮住了还道我们这里头互相袒护呢,今日可就该去见衙差,让公事老爷好好断一断这公事!” 她也不理睬柳恓恓在那哭冤,又指着沉香道:“这事可是大事,这丫头是个见证得跟着走,官府老爷问起来咱也好有交代。” 沉香心里头一咯噔,这事居然还没完没了了,若是跟着进公事所闹到官府里头,像她这样的,为□送保胎药就是触犯刑律,怪不得王二杠子自己不来,让她来做个冤大头,问题是为何这个柳嬷嬷并不极力为自己的□说话,甚至这会儿只是一味沉默,看上去默许了周宝珠的嚣张,任由人家来挑衅? 这些也不是重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被扣留下来绝非好事,她可不能淌进这莫名的浑水里去。 她侧着头看了眼周宝珠,这时候周宝珠正好也看过来,就看到沉香笑了一笑。 这倒令周宝珠一下子愣住了,本来倒并不在意这个小丫头的死活,只是一味想着若是能拖个人进衙门多个人作证总是好的,才不管这是否会给人家带去如何的不幸来,可是被沉香这么突然莫名一笑,心下一突,突然觉得这丫头笑得鬼怪,难不成自己算计错了? 思来想去有些不定,消磨了一些来时的气势,倒不曾再继续痴缠,一时间屋子里头只剩下柳恓恓低低拉着柳四嬷不停唤着的声息。 柳四嬷这时候将手里头的玳瑁烟斗朝着桌上一磕,睨了眼突然不做声的周宝珠道:“怎么,宝珠姑娘这是不是发了善心了,可是要从长计议?” 周宝珠一顿,柳眉一竖,赫然道:“自然不是,只是嬷嬷您难道不该表个态?一会可别怪咱多嘴撕破脸什么的,哼,我周宝珠可不吃这一套!” 柳四嬷不耐烦的拨开手底下扯她的柳恓恓,只是冷漠地道:“岂敢岂敢,宝珠姑娘这都上门了,哪还敢怪罪?” 沉香暗暗皱眉,看起来自己身量到底小,这般做事就是不利落,暗示的效果不佳,只那么点点的眼力劲,终究比不得人家轻描淡写一句话。 可是她必得脱身才是,干脆挑明,做低伏小看来是行不通的。 当下她道:“几位小姐嬷嬷,我只是个跑腿的请几位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娘呢,求几位行行好,让我走吧!” 周宝珠哪肯放,冷道:“你个小蹄子做了事可别想脱干系,一会随我去回大人话,若是实话实说自然放了你,不然仔细你的皮!” 沉香闻言便道:“这位姑娘差矣,若是我去自然是该实话实说,可是我倒是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要我承认,王二爷吩咐了只是一味定神养性的药,里头带了点自家独门的药性,说是能让什么长久一些,我是不太懂,姐姐懂么?您刚才说这时辰送的是什么药自然不必明言,可是真知道这是什么物事?” 正文 第七回 沉香状似无意的一番话,却令周宝珠顿时有些尴尬,又觉得忐忑,她会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自然是因为她也曾用过,而王二杠子在这一条街里头混迹的,可不止这一门一户了。 若是被人家问起,岂不是连自己的底细都被人知道了么? 说起来,自己会知道这柳家里头的事情,也不是光明正大的知道的,消息来得不正,告诉她消息的人撺掇她这赶过来急着抓个现行,自己头脑一热,倒是没想过细的,如果闹到堂上去,若是问起来自己能圆乎过来么? 她这一犹豫,沉香又道:“这位姐姐,人家都说衙门老爷可凶了,听说触犯刑律的进里头那就是先一棍子,姐姐这事,那衙门老爷会怎么看,是不是真的要剥皮呀?” 她这么一说,宝珠更是沉默了,她突然就想到,这事鲁莽,她之所以针对柳恓恓,不就是因为这些日子那个公事所的耿大人点局总是只找柳恓恓么,指不定那肚子里头的种可就是他的,她一心想找柳恓恓麻烦,可是如果这一头撞上去,坏了名声的,可就不止是柳恓恓这个贱人了。 惹了上头做官的,那她还能在这里混么? 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周宝珠一时冲动来找麻烦,可是冷静下来一想,便觉得这个事情不能自己出面做大头,顿时就有了退意,她看了看柳四嬷,心中暗道一声老虔婆,不声不响看热闹,差点就着了道了,脸上自然不能露出丝毫,拿着手帕掖了掖嘴角,笑道:“哟,我倒一急忘了,这里头还不是得柳妈妈您做主的?我这赶着急算得什么事?既然说出来了,我看妈妈也是个公道人,自然是不会让大家伙看着不公允的,我就不在这里头风急火燎的忙乎了,还是交给您老吧,您看呢!” 柳四嬷这时候将最后一口烟吸了,才慢条斯理拍了拍翘着的二郎腿上裤管,道:“这个么,自然老身会让各位姑娘看着满意的,只是麻烦姑娘这么热心帮老身把这关呢,回头定给姑娘送些礼去!” 周宝珠客气了一番,这才摇摆起她那一身杨柳腰肢,袅袅依依的走了。 柳四嬷送走周宝珠,沉香便上前告辞,柳四嬷看了看曲沉香,不冷不热的摆了摆手,沉香也不多话,自顾自离去。 这柳四嬷让人看着柳恓恓,却不理睬她在那里头继续喊着冤枉,只是冷冷淡淡说了句:“我这里,可从来不留不规矩的!” 说罢,也不去看柳恓恓那苍白的脸色,让人关起小楼的门,自己却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绕过那一片隔开前后院的绕着蔷薇花草的篱笆墙,踏入后进一重院门来。 这时候门口亟亟跑出个小人儿,正是那面团一般的柳团儿,小家伙肉弹一般没头没脑往嬷嬷身上一撞,又亟亟闪开来,被柳四嬷一把抓住了笑着哄道:“哎哟我的祖宗,这是哪着火了这么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去呀!” 小汤团仰头看了眼柳四嬷,提了提手里头的蚂蚱道:“嬷嬷,我有蚂蚱,好好玩!” 柳四嬷看看那活灵活现的草蚂蚱,眯起眯缝眼呵呵一笑,搂住了柳团儿笑道:“倒是个新鲜玩意,你这是哪弄的?大姐姐给你买的么?” 小汤团摇了摇脑袋无比认真的指着柳恓恓的院子道:“那里一个姐姐给的,我想找姐夫给他看呢,可是这会子找了半天没找到,嬷嬷你看到姐夫了么?” 柳四嬷呵呵一笑道:“团儿乖,姐夫很忙的,这会子不在这,自个去玩啊,别乱跑,一会有你爱吃的狮子头呢!” 说着拍了拍汤团面人的脑袋,放开她挥挥手让她走开去玩,看她离开了自己才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拢拢发鬓,往柳细君屋子里走了进去。 等柳四嬷走进了屋子,柳团儿面团一般圆脸蛋子又一次露出在竹篱笆后头,一只手指头含在嘴里头吮着一边喃喃道:“早上姐夫明明在的呀,他还摸团儿脸呢,为什么都说不在呢?原来姐夫也喜欢躲猫猫呀!” 这说着,只听到后头有人喊了声:“嗨哟,我说团儿,你怎么趴在这草堆里头,快快快,阿巧给你掸掸去,给嬷嬷看到又要说我了!”说着,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不由分说拉住了小汤团,抱起她一路念叨着往相反方向走去。 柳四嬷进了屋子,这屋子从外头看,垂花拱门下面阔五间的堂屋宽敞着呢,然而进了里头仔细瞧便会看出来这屋子正面大堂比外头短了几尺,显得局促了些,少说也短了个不小的面积。 堂屋正面和柳恓恓一般只是供了个供案挂了几幅山水,雅致清淡,不见人影,嬷嬷进了屋往左进了暗间,里头南面窗下有一个小几,几旁立着个影青雕镂卷草纹的香薰瓷炉,袅袅青烟从里头冒出来,案几上还搁着一只青白瓷三只蟾水注和一个官窑笔掭,摊着一张香笺,却仍然无人,她并不意外,只是走近了这小小房间朝北墙壁前的一排博古架子,将上头一个鎏金舍利瓶给往右一拨,那博古架就往右移开一寸,却原来后头竟然还有一个房间。 柳四嬷进了这房间后头的书架边移了回去,嬷嬷也不在意,径直又往前了几步。 屋子并不大,却布置的甚是雅致,不识货的人看来,这屋子也就是一榻一几而已,右手边还有一个不高的螺钿云母贝插画六扇屏风,地上铺陈着海外贸易带来的外国编织的圣毯,纹路繁复而精美,却又低调而奢华,那榻,乃是用东海网龙山深处的海龙木雕刻而成,那木,一寸见方便要百两黄金,而这个榻,足有一床大小,上头铺着缠枝莲花纹锦绣夹棉垫褥,衬着雪玉龙山上寸金流彩雪白羊绒毛毡子,搁着个织金闪缎绿绸面的引枕和锁子锦缎靠背,有一人正半歪在那榻上,身下盖着条秋香色金心刺绣仙鹤林芝纹的薄盖被。 榻边有一个褐彩云纹孔熏香炉,熏着一股子浓香,离着远些有个炭盆暖炉,烘得屋子里头暖洋洋的,榻前有个绣墩,坐着个人儿,一身紫丁香色绸妆花眉子对襟袄儿,淡红百褶五色线挑的锦裙,青点翠白绫汗巾勒眉,披着淡绿彩金披帛,梳着高髻,插凤翘,云头鞋,正托着个雕漆木盘茶钟,提溜着个鎏金覆瓣式银盏递过去一杯盐笋熏瓜仁桂花雀舌茶。 闻得柳四嬷进来,那女子应声转过头来笑道:“嬷嬷来了?”声音温柔婉转,煞是好听。 柳四嬷淡然的点了点头,却走近了那榻便略略幅了幅身子道:“公子爷!” 榻上的人懒懒依靠在榻上,这屋子色调偏暗以至于看不清面目,只是那鎏金铜人坐灯打出的一缕光线恰好将那抹黄灿灿的光照在那人的手臂上,一双修长优雅的手,如同完美的雕刻折射着鎏金的光芒。 闻言身子未动,只是应了一声:“嗯,如何了?”这声音慵懒而随意,恰似那三月春风一般温煦优雅,带着性感的鼻音,听之可以入醉。 这样的语调下,柳四嬷却悚然一惊,恭恭敬敬低着头道:“回公子爷,老身一切照着吩咐做的,只旁观,不多言,本来一切倒是照着公子的意思走的,只是,那王二杠子派了个人来,这事就坏在了这个小姑娘手中了。” “哦?”公子身子不动,连语气都没啥波动,身旁的女子赶紧递上茶钟给对方抿了口,又拿起置放在一张小几上的新鲜荔枝剥了递过去。 柳四嬷低着头,眼风不动,但是语调干净利落的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边,便再不多言。 屋子里头偶尔爆出一声炭火声,只是细微而悄然,这般安静了一会后,公子总算是挪动了下身子:“看来这人算究竟及不上天算,只是这王二杠子什么时候那么机灵了?” 柳四嬷道:“以老身看,这倒未必是王二杠子机灵,这丫头来的突然,不过也说过是那王二杠子没得空,才差使她跑这一趟的,不曾想这丫头倒也伶俐,懂些避几趋吉。” 公子呵呵一笑,道:“难得蓝姑你还能给个小丫头这般评价,难得啊!” 公子这话一出,柳四嬷心底松了口气,看来这喜怒无常的公子并没有生气,不然是不会唤她这个称呼的。 没等她松口气到底,公子语调一转,冷然道:“本是想着让这俩个蠢女人斗上一斗干脆闹到公堂,方功怀一向道貌岸然如今手底下人给他闹这么一出,我看他还有什么时间来管别的事,如今倒是要走第二步棋了!” 柳四嬷没接话,连身边陪着的女人也不敢出声,公子却伸手朝那女子伸出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头挑起下巴,继续懒懒得道:“看来得委屈一下细君你出面,明日葳蕤阁黄公有宴饮,恓恓是出不了席了,你去给我好生应酬一番吧。” 柳细君被迫仰着头,那秋水美目中烟波婉转,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道:“公子爷,我……!” “怎么,不愿意?”公子收回手,倚着靠背在黑暗里头看着柳细君,那一双眼,如同一只在夜色隐秘中觊觎猎物的猫科动物,碧光乍现,只让人激灵灵打颤。 柳细君一哆嗦,忙低头道:“奴家不敢!奴家这就去准备!” 那光芒一闪而逝,公子垂下眸子敛起精光,挥了挥手道:“都去忙吧!” 这便是要人退下的意思,柳四嬷和柳细君不敢多做停留,起身做了个揖,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公子爷突然唤住柳四嬷道:“蓝姑,温先生在四合馆里,那地方冷,前几日他刚把那身棉套子舍给人了,下回你去看看他吧!” 柳四嬷闻言冷峻不动的白胖脸蛋抽了抽,低头应了声,这才退出去。 正文 第八回 等一走到外间,阖了门,柳细君便朝柳四嬷有些委屈的喊了一声:“嬷嬷!” 柳四嬷看了看她,语调冷淡地道:“别想些有的没的,做好公子爷要你做的的,若是有非分之想,就看看恓恓的下场,别怪我没提醒你,公子爷最讨厌自作多情的人!” 柳细君脸色一白,咬了咬下唇不敢做声,那样子配合着她那一副花容月貌倒真是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柳四嬷打量半晌,不由叹口气,将保养良好的肉呼呼的手拍了拍细君的肩膀:“女儿啊,别说妈妈没说你多少次,在爷身边办事你看得还少嚜?能混到今日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够乖巧?人,要懂得知足,贪心若恓恓那样,能有什么好么?你够聪明,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懂不?” 柳细君低着头,那敛衽在袖子里头的双手紧紧掐着,却不敢说什么,她又岂会不明白,像她们这样的,过的是迎来送往的日子,靠的就是仰人鼻息,若不够聪明能活到今日么? 可有时候终究有些不甘心那,她到底是个女人,哪个女人没有点小心思的? 可惜,这世界上的事,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男人哪个不是事业心更重于那儿女情长的? 不说这柳家里头的事情,却说曲沉香出了柳家门,疾步走出那深巷,细长的胡同口外是一条街面,临着一条不宽但是热闹的河道,俩边都是人来人往的商铺。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香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这一片繁华如梦,和她所在的那个小岛真是天差地别。 她已经多少年没感受到那熟悉的尔虞我诈了,不得不说,这世上,到底是世外桃源只在穷巷陋远之处,而熙熙攘攘间少不得人心叵测利益交织。 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正要迈步往回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声:“沉香!” 沉香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在前不远处一处石拱桥下迎面摇过来一艘水船,那是这里常见的水上货船,摊着各色海鲜和瓜果,一路摇着一路卖的。 摇船的,是个后生,个头不高但是很结实,一看就是个干重活的,大冷天只是着了件薄褂子,里头一件棉夹袄,还挽着袖子露出那一双黑油油结实的手臂。 平头方脸,一脸敦实的样子,大概十七八岁的光景,随着叫声一路摇过来,近了又喊了一声:“沉香!” “小虎哥!”沉香早就看清了,是同一个村的叫罗小虎的少年,罗家世代是海上人家,曾祖父和爷爷都是被海龙王卷走的,到了罗小虎父亲罗大虎这依然还是从事着这个吃人但是又不得不从事的生活,罗小虎从出生便是在海上,就是一个海娃,而且他比老子更能干,天生就是个海上好手,村里头有个混号叫海老虎,大风大浪的他年纪轻轻就经历过,那么小,已经能够随着老子一起出海打渔,而且看天像下网子撒点很准,总能打捞到比人家多的海货。 海上人家对于那片板不下海的禁令最是痛恨,又靠山吃山离不得海,所以不能去海上,便只得在附近江河一带打渔,好在手艺没丢也不至于饿着。 这过年时节他趁着空便拿着自家捕捞上来的鱼货卖剩的又来这一带卖,赚些个外快,不曾想老远居然看到一村的沉香。 说起来也怪,罗小虎这个人也不是个善碴,海上人家嘛,脾气暴一些也是有的,又有些个能耐,村里头他在年轻一辈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从十五岁起,来说亲的可就没断过。 可是罗小虎这厮眼光高,哪家姑娘也没定,也不见他和哪家闺女有什么好脸色看,说起来家里头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5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5部分阅读 子,怎么看都不像我们这样村里人家的样子,行事作风还真像个大小姐,我还和大牛说娶了你怕是要受罪呢,没曾想你倒是真能干,还能带大俩个孩子,你可别怪老身瞎想,当初老身真以为,大牛兄弟走了你怕是在这村里待不住呢。” 薛氏低头缝补的手顿了顿,将衣衫掉了个头又缝补起另一头:“婆婆说笑了,我已经是大牛的人了,还能去哪里?” 范婆婆没注意到薛氏的异样,接着道:“可不是,老身是看走眼了,给你道个歉,也是你家老小这气度摸样与咱这小地方啊,还真是不对榫,要不老身这也不会瞎想,唉,就是日子过得够清苦,不然沉香这闺女给谁家都是上好的媳妇呢,我说大牛媳妇啊,你也别在意,回头出了年,老身去村子里头走走,你家沉香是大家伙看在眼里的,指不定哪户就看上你家沉香了呢。” 薛氏笑了笑:“那就拜托婆婆了!” 范婆婆一拍腿呵呵笑道:“你就是客气,老身这讨嫌的身子没事找事,你不讨厌就好咯!” 正说笑间,外头传来一声喊:“沉香妹妹在么?” 沉香应声出去开门,只见那里正的女儿顾鹊儿,今日一身水红色菱花袄儿,翠蓝色兰花比甲,粉紫绣花棉裙,日头正好,衬得顾鹊儿细白粉嫩的脸蛋分外娇俏。 沉香挺纳闷鹊儿怎么会主动找她,正要问有什么事,薛氏里头走出来已经开口道:“鹊儿啊,这怎么有空到咱家来?” 顾鹊儿朝着薛氏先做了个福,道:“婶子新年好,今日听说镇上花街上有集市。我爹说让我和沉香一起去走走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薛氏闻言笑了道:“这感情好,沉香啊,你也在家里头待闷了吧,去镇上玩玩吧,老是闷着不是个事!” 沉香看了看顾鹊儿,想了下道:“我还有事要忙,还是不去了吧!” 顾鹊儿一把拉起沉香手,甜甜一笑道:“唉沉香妹妹,你是不是还怨恨我呀,人家那晚被吓到了嘛,没给你道歉你别见怪,要不这样吧,我这里给你道歉,你接受的话就陪我一起逛街去好不好?” 沉香正要说什么,薛氏已经道:“鹊儿到底大了懂事了,沉香,你去吧,屋里头事娘会做的,这几日不用开灶也没什么要忙的,你们小姑娘家也是该逛逛玩玩,别老是拘在屋里!” 说完拿起手中刚缝补好了的棉布马甲,她手很巧,这缝补的线头藏得很隐秘看不出针脚来,给沉香披上后看了看,又从自己头上拔下唯一的一根银发钗,上头巧手镂雕着一只喜鹊,做工甚是精细,外围有些发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却更是彰显了它的精美含蓄。 上下妥帖了,薛氏又推了推沉香:“去玩玩吧!” 这时候屋里头曲磊走了出来,拿着一条腊肉和几贯钱串在一起,道:“正好,我这也要去镇上给夫子拜年一起吧!” 曲沉香见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低了头跟着一起往外走。 走出了门,本来握着曲沉香手的顾鹊儿看了看走在前头几步的曲磊,一甩走将沉香放开来,又往边上挪了几步,隔开了几寸距离。 曲沉香略侧过头去看,顾鹊儿脸上带着一点点不忿,给那圆润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圈红晕,煞是有些生气,更添了几许青春,她不由轻笑了下,这丫头分明一贯对她颇有敌意,今日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主动来找她一起逛街。 她也不问,只是默然和顾鹊儿以及曲磊走了会,一路上碰上认识的村人曲磊领着打声招呼,这才有些话语,一旦没人了,又是沉默。 曲磊本性老实,也不好意思和几个姑娘说话,倒也没觉得后头俩个丫头诡异的沉默,一路上了摆渡,上了对岸,顾鹊儿小姐脾气硬是要雇了个小轿,大大方方给了脚夫二十文钱。 沉香和顾鹊儿入了轿子,只曲磊还是用走陪着又走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城墙门口。 云梦到底是一处大县城,临着海,故而有不少商户,甚至有远从海外来的商船,不过因为祖训不得出海,这里头的海运和贸易都是由官府统一调度每年也就仅有几家官商允许做些外贸生意,只是这并不妨碍蒙州这一代的繁华交易,这里最大的街香浮街上年节里头也是熙熙攘攘全都是人。 几个人一到街市口子,顾鹊儿便朝着一个方向挥帕子只喊:“小虎哥!” 沉香抬眼看去,正看到黑红皮肤的罗小虎在一旁正和人说话呢,闻声看了过来,看到沉香,眼一亮,几步走了过来。 原来如此,沉香抿嘴意味深长的笑了下,看了看顾鹊儿,这时候顾鹊儿仿佛感受到了沉香的戏谑,斜眼看了看她,脸又是一红,却又板直了脸用鼻子哼了一声。 沉香也没说什么,这时候罗小虎已经走近了,冲着曲磊一拱手招呼:“曲大哥新年好啊,今日怎么有空出来走走?” 曲磊提了提手中腊肉道:“年节上想去拜见一下夫子,正好妹子和鹊儿姑娘要来逛一逛,便一起过来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罗小虎道:“和几个叔伯商议开了春去出一趟海,几家大酒店断货了!” 曲磊皱了皱眉道:“朝廷有明旨,片板不得下海,你这样子明目张胆的去,可是触犯律法的大事。” 罗小虎嘿嘿一笑,道:“大家伙都这么干不是?多少年了能有啥大事,朝廷还管咱这小地方么?” 曲磊张口还要劝,曲沉香插口道:“哥你不是要去见夫子么?时辰不早了还是快去吧,若是晚了怕是打搅人家休息呢!” 曲磊看看天色想想正是的,便也不再说什么,只让沉香谨慎些,便迈步往另一方向而去。 罗小虎这时候朝着曲沉香吐了吐舌头道:“曲大哥还是那般正经八百的,可吃不消!” 沉香笑了笑,还没开口,顾鹊儿已经忙不迭道:“小虎哥,今儿个我爹说这里有大集市可热闹了,咱们去看看不?” 罗小虎看看顾鹊儿,道:“你这是要买什么?” 顾鹊儿笑嘻嘻道:“看着什么好买什么呗,听说前头一个胭脂铺子今年的货色很不错,上回我家嫂子买过一个色泽也好,我不知道路,就知道在这条街上,名字是程记,小虎哥你知道么?” 罗小虎转头看向沉香:“沉香你也要去么?” “沉香妹妹和我一起来逛啦,自然要去的,小虎哥你真是的,问那么多干嘛?”顾鹊儿一把挽住沉香胳膊,嘟了嘴开口,手中力道有些紧,沉香不动声色的抽了抽手臂:“是要去看看,久没来这里了!” 罗小虎呵呵笑道:“可不是,这一带哪天不热闹,过几日元宵更是人挤人呢,你们俩个姑娘家逛怕是不安全,要不我陪你们吧,不必管我,我就给你俩个当一回保镖便好。” 顾鹊儿早喜笑颜开:“那便谢谢小虎哥啦!”说着挽着曲沉香当先走进去,罗小虎慢了一步跟在后头,沉香也不戳穿小丫头的鬼心思,默然由着顾鹊儿拉着她走。 这香浮街到底是这里最大一条商业街面,主街和四通八达的几条巷子里都是人,一排排门前全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倒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开始顾鹊儿还时不时找机会和罗小虎说话,不一会便被摊贩上那些个花冠闹娥给吸引过去,蹦蹦跳跳东看西挑,再顾不得缠着沉香和罗小虎。 沉香神色平淡的看着一路繁华,也不细瞧,只是默然走着,跟着她不远的罗小虎有些奇怪沉香与顾鹊儿年龄相近却反差那么大,只是这一路的玩意他也不在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走到个什么宽阔处,只听到不远处突然有人喝道:“哪里来的酸儒,多管闲事!” 正文 第十六回 那一声大喝之后有人却道:“朗朗乾坤,你当街恃强凌弱,实在是欺人太甚,似你这等蛮人岂不懂谦恭礼让的道理,还不快和这位姑娘道歉。” 沉香闻听这声音不由眉头一皱,一旁的罗小虎已经道:“咦,这怎么听着像是曲大哥的声音?” 这声音传来处围着不少人,人类的某些习性在哪里都差不多,热闹人人爱看,沉香举步往前,找了个缝隙如鱼一般滑了进去,罗小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了沉香影子。 不得已,他也赶紧往里头钻,倒是把一旁在看卖镜子摊头的顾鹊儿忘记在了一旁。 沉香钻进人群往前挤了一会,到底让她挤到前头,只看到地上跌坐着一位女子,眼中透着惊慌,额头有一缕腥红,而此刻她的大哥曲磊正拽住了一个五短身材穿着个短褂,一脸凶像的男子的衣襟不放。 那男子一张紫棠脸憋得有些发红,瞪眼了眼狰狞笑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家伙,奶奶个熊的你算什么东西?”说着便要再去拉那女子:“老子爷看得起你给你机会跟老子道歉,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曲磊身板在那男子面前犹如小柳树般,可是看着那女子被欺负却挺着腰杆生生去拽男子的手:“光天化日之下你这等行径真是恬不知耻,还不快放开雪儿姑娘?” 男子哼了一声:“八……,他,哪来的臭书生,老子没空和你计较,这女子撞了老子的刀,这可是老子的命根子,你赔得起么,要你这个书生充什么好人,给老子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说着结结实实一巴掌挥了过去,曲磊猝不及防给扇了一扇,一个趔趄摔了出去,正好朝着沉香这边摔过来,沉香一把拉住还要再去理论的曲磊,低低喊了声:“哥,你怎么在这里?” 曲磊抬头看是沉香,激动道:“沉香,刚才去见夫子路上看到这人当街拉了雪儿姑娘要非礼,你说这等无礼之人哪能让他嚣张,我大宣朝乃是礼仪之邦,怎么会有这等无礼之人。” 沉香看了看对方,扯扯曲磊:“哥,算了咱别管闲事吧!” 曲磊一甩胳膊道:“岂有此理,大丈夫路见不平岂能袖手旁观,你且待在一旁,我非要和这人理论理论不可。” 沉香皱皱眉,一抬眼正好看到对方那凶神恶煞般的眼神,不由眼中瞳仁一缩,错开眼光看向别处。 这样凶厉桀骜的眼神,这样不羁狂性的作风,还有那一口子半生不熟的大宣官话,别人也许听不出,以她敏锐的听觉,那字里行间生硬的压制去的口音,都说明一件事,这个人绝非大宣人士,很有可能,是这里最不受欢迎的东洋海寇。 说起东洋海寇,可以说是这一代沿海地区百姓心头之毒,切齿痛恨,比之大宣朝三大边患另外的北部大漠胡戗,西南越支,无恶不作的程度可算是令人发指。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而非一国之兵,不过说起来这里头情形有些复杂,海寇之流成分复杂,乃是东南一大毒瘤,朝廷屡次派人清缴,皆不得完灭,说起来正是因为这些人不仅狠毒,也足够狡猾,从来不和官府正面交锋,海上行踪也是如同海盗一般诡谲多变,朝廷又一贯更是重视北面强大的胡戗,关防重兵均在北漠,二来海战不是大宣的强项,那一年庚壬突变三千将士血染云梦台,这些年更是屡屡有海边重镇被海寇烧杀劫掠,已经是大宣臭不可闻的一块脓疮了。 正因为此,她决不能让曲磊和这样的人结了仇,不然这些人兴起来什么狠事也做得出。 曲磊这点身量骨,还不够人家嚼的。 可是曲磊眼看着倔强性子又犯了,非得辩出个子丑寅卯来,沉香略略沉吟了下,也不去拉曲磊,反而向着那女子问道:“这位姐姐您还好么?有受伤了么?” 那女子瑟缩了一下,似怕又惊,眼泪汪汪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反复说着这一句,浑身抖动如同打摆子一般,一眼都不敢去看那凶神恶煞般的男子,沉香转头朝着曲磊道:“哥,这位姐姐伤得不轻,要不先送她去看看大夫吧,人命要紧!” 曲磊闻言哎呀一声,倒是转了注意力,赶紧过来,想伸手又有些踯躅:“男女授受不亲,这,要不沉香你送雪儿姑娘去?” 沉香一把将女子推进曲磊身边,拍着她肩安慰:“姐姐你放心,我哥会帮你找大夫看看,哥,我哪认得路,你这里熟,还是你和小虎一起去吧,这里交给我!”说着掏出二十文钱交给曲磊和跟上来的罗小虎:“快去!” 说着连推带扯把曲磊推出去,刚才那凶恶的男子一开始似乎不太明白俩个人要如何只在一旁看着,沉香故意用村里头土话说的飞快,看热闹的也自动让开道,等沉香推搡曲磊几个离开,不由眼中闪过一缕凶蛮,来不及去拉女子,便一下子拽住沉香胳膊肘,道:“小姑娘,你心肠可不好,放走了我的债主,难不成你要来抵债?” 沉香一皱眉,四周有些还没散去的人这时候倒也有人看不过了:“喂,你这家伙太过分吧,适可而止啊!” 那男子一侧头,恶狠狠目光如同两把刀,一下子让人噤了声,眼看着这个家伙不是好惹的,纷纷散了个干净。 男子再次转回头去看沉香,眼中恶意彰显,沉香对比了下自己和他的实力,轻声道:“这位大叔您大人大量,我身上也就一串钱,您若是看的过便拿去好么,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沉香弱势的委屈并没能够让这男子有所收敛,粗暴的伸手探进沉香胸口一把拉出那吊钱,顺手又摸了把沉香还没发育起来的胸,沉香只觉胸中血气翻涌,握了握拳,到底忍下口中血腥,做出低眉垂首的样子,由着对方无礼。 她与他实力差别太大,当街动手绝非对手,况且若是这个人真是海寇,此地绝非他能够多待的,忍一时之气换后日平安,这种事她并没少做过。 对方将那铜钱抛了抛,冷冷一笑:“小姑娘这钱恐怕不够你大爷磨刀的,既然你放跑了人,你就跟着大爷走一趟好了,回头让你吃香喝辣的如何?” 一边说一边去拉沉香,沉香慢慢收手摸进自己袖口,那里有一把小刀片,乃是她一惯的习惯,身上少不了放着一点点防身的。 再不济,下一个胡同口那没人处,出手自保。 正想着间,只听到后头有人伸手拦住男子拉沉香的手轻喝了一声:“狐野!” 那男子正要发作,看清来人眼神一变,竟然有些个恍惚不定,手里头一松,真就放开了沉香。 那来人对着男子道:“谁让你那么闹腾的,还不快道歉!” 那男子颇为不情愿,嘟囔了几声,声音低,却明显杂了几句东洋语调,来人一瞪眼,看了看沉香,沉香垂下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似乎没注意到。 那来人逼近男子,嘴唇一动,也说了几句,沉香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对方嘴唇,她原是懂唇语的,看出那人道:“说好了各自按着计划做,你忘了该干什么了么?” 男子也轻声道:“先生不是让大家伙各处闹腾么,我这不是在闹?” “有让你闹么?再三说了让你去北面和老四他们会合,你就会图自己乐,还不快走,晚了你我都得被人关在这!” 男子还要再说,被对方一瞪愣是没了气势,拔脚就走。 来人这才又重新面对沉香,拱手做了个揖,道:“这位小姐受惊了,那是我家的仆从生性狂莽,还请姑娘不要介意,刚才讨了姑娘多少钱,在下加倍还,这是一贯,姑娘拿好。” 这声音颇为客气有礼,语调温和,倒完全和那刚才的人不是一样的,听口音纯正,显然是个地道的大宣人士,谈吐也文质彬彬,沉香倒有了些好奇,这等人物,为何却令那男子如此被敬畏? 不由抬头看了眼,寻常她一眼扫去,便可以将人打量个七八,不过这一看,却只看到一张普通的脸,身材不高不矮,若是放到人堆里,也不过是转眼便忘,然而她那一扫,却又是一咯噔,因为在那样普通的脸上,突然看到一双深邃幽静如同大海一般的眼。 那里头似乎有种漩涡,海啸前一般暗流涌动,让人一望生畏。 她心中一动,一垂头遮掩住自己的惊异,却双手捧着接过那一贯钱,口中道:“小女子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对方略有些沉思,却又因沉香的恭顺和略带惧怕的样子松了一松,挥挥手:“也是在下的不对,打搅姑娘逛街了,还请自便。” 沉香赶紧福了一福,转身便走。 后者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也只是停了一停便往刚才男子离开的另一头走去。 这街头小小插曲,仿佛并无人注意,街头依然喧嚣,人来人往。 只是在不远处有一个楼阁上,三楼栏杆处,一人背着手面对街面站在突出的平台之内,那低垂的飞檐遮住他颀长而优雅的上半身,立了半晌,随着沉香几个离开后突然轻轻一笑。 那笑里头颇具讽刺意味,让跟在他身后的温语山有些诧异,上前一步问道:“公子为何发笑?”看看下头,也没什么有能引人笑的,自家公子没来由的一笑听着倒是音质悦耳,却令人有点毛骨悚然的味道。 公子斜睨了下楼下人来如织,却没回答什么,默然半晌后道:“咱们抛出去的饵,有引来老鼠么?” 温语山有些纳闷,不过公子既然问到正题,他也不敢随意,敛起正容道:“这一日街头闹事乃是平日三倍,怕是为了引开州府衙看守兵力。” “盯着的人可藏得好么?” “按着您吩咐,别的一概不管,只看住大牢!” 公子冷声道:“盯紧了,无论如何,要将来救的人给我拿住了!” “是,公子!” 正文 第十七回 就在公子话音刚落,外头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蜂鸣哨声,接着一路听到铜钹敲击的急促声响,站在三楼之上,公子和温语山皆可见到不远处巷坊防隅官屋四散大开,望楼上角旗飞扬,一看便知是火警之号。 听闻动静,附近巡防的防隅巡丁纷纷朝着那个方向急奔而去,公子极目看去,那方向,正是府衙所在。 他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只见楼下一路跑来一个穿着火背心的士兵,三下两下窜上阁楼,直在公子面前站定,一脸飞灰,颇有些狼狈,急切喘着气对那公子道:“禀大人,州衙大院及县公事所,铜雀街北,三处起火,府衙大牢火势最猛,贺大人怕有什么闪失,不得不派人进去灭火,特命小的来问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公子闻言脸色一变,一巴掌击在了栏杆上,勃然道:“谁让你们进去的!蠢材!” 那人吓了一跳,一咕噜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那额头渗出来汗珠子也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公子身子一动,温语山急道:“公子,您现在去不得,否则让人知道您在这里便暴露行踪了。” 公子闻言一皱眉,温语山又道:“公子,他们这一进去,怕是已经连人带走,要不老夫去追!” 公子一醒,顾不得发火:“先生你立刻让所有渡口拦船细细盘查,街口设路障,断不能让他们脱走!” 温语山忙不迭应了,带着来的人快步而去,留了公子面对不远处那几处乍然而起的喧嚣,眼中精芒一闪,冷冷哼了一声:“江涛宁,你好样的!” 沉香并不知道发生的那些事,只是送走了瘟神心中舒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却发现罗小虎和曲磊不在倒也罢了,顾鹊儿也没了踪迹。 她皱了皱眉,想了想这一带人来人往多了,她不会走多远才是,又不放心,赶紧一家家沿路找去。 等到碰到回来找她们的罗小虎,大概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曲沉香把以热闹发生的地方为中心四下八方几里远的范围全都找了一遍,却依然没找到顾鹊儿的身影。 连连问了不少摊贩店面,均说是没见过,那不远处顾鹊儿说过的胭脂铺子里头也不曾见过,按理说,顾鹊儿今日打扮的光鲜醒目的很,这般靓丽的一个小丫头,不该没人有印象,都说没见过,曲沉香便有些着急起来。 罗小虎帮着安置了那位女子,大夫说无甚大碍,只是受了惊,罗小虎不懂安慰人,说话笨拙,倒是曲磊似乎说的话更让那姑娘放心,便留了曲磊照顾她,自己得了空,又怕两个小姑娘还在街上不方便,便赶紧赶回来。 在街面上碰上沉香,看她一脸焦急,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沉香将顾鹊儿不见的事和他一说,罗小虎也有些急:“前头听说冲了火龙,闹腾着呢,刚才我看到巡丁一路让咱别靠近火源,鹊儿不会被挤到那里去了吧!” 曲沉香问道:“是哪个方向?” 罗小虎指了指前方后方:“不止一处呢,东南北都有!” 沉香低头沉思了下,抬头道:“那咱们分头去找,不论找没找到,一会酉时在北面街口汇合!” 罗小虎本想说丢下沉香一人不妥,但是沉香说完便已经朝着南面跑去,他喊不住,只好挠挠头,转身往东面寻去。 曲沉香一路往南,正是朝着府衙那个方向,出了香浮街正大街拐入一个胡同里,再走到一处口子,已经看到一排兵丁拦阻着,来往人群均被堵在外头,说是起了火,不让过。 曲沉香看了看,又四下望了望,猛一下子看到她找了半天的身影,只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不远处一个拐角,衣角一闪,便进了巷子又看不到了。 沉香赶紧追了过去,在转角处一转身便又看到顾鹊儿那水红色的小个头,刚想要喊,却发现前头顾鹊儿姿势有些怪,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往前看一回停一会,像是在跟着什么人。 她慢下步子亦步亦趋跟着走了一会,出了一条长巷子,又拐了几拐,不知道停到了一处什么地方。 四周都是白墙黛瓦的房子,屋里伸展出来的树枝阴翳在高处,使得这一处地方显得格外幽静。 顾鹊儿在墙脚停了下来,往前探了探头,又缩回去。 沉香凑近她,猛一拍肩,顾鹊儿一惊还没等她要喊,沉香早一步把她嘴巴捂住了嘘了一声,止住了她的尖叫。 顾鹊儿这才看清楚是沉香,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却又拉了拉她身子往墙边靠了靠,这才低声道:“你干什么!” 沉香似笑非笑着也轻声道:“找你半天了,这会子该回去了,你干嘛呢?” 顾鹊儿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悄声道:“前头有几个可疑的家伙,官府刚刚还说要抓要犯,我看到有一群人刚进了这个院子,说不定就是的,有一个身上都是血,一会看他们不出来,我就去告诉衙差去!” 沉香一皱眉,拉了拉她:“这事不该咱姑娘家管,现在就去告诉官差好了,说了咱就回家吧,别惹祸!” 顾鹊儿哪里肯听,她家便是里正,这种官府事宜她最有兴趣参与,一甩手便低叱道:“你懂什么呢,哎呀你快别碍事了先回去吧!” 沉香正要再劝,忽只看到从墙脚转角处探出来一个人影,不待她反应,顾鹊儿眼一翻,已经倒了下去,沉香拔脚要走,后头嗖一声响,脚顿时一麻,瘫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沉香觉着脑后头一阵凉风,沉香直觉小命怕是要交代了,却听到身后有人低喝:“刀下留命!” 那凉风坎坎直到她脑后一寸,嗖一声后,便收了回去。 再下一秒,沉香被人拦腰抱起,连带着顾鹊儿两个人被迅速拖进了墙脚转角处。 这后头是一个院子的后门,深巷所在,没有什么过往的人,沉香眨了眨眼,待适应了暗沉的光线后才看清四周站了有三四个人,只有一个扮相有些妖艳的女子,另外其中一个神色黯淡,勉强站立着,分明身子不适的样子,另外几个却都是凶神恶煞一般,其中一个,正是那刚才在街头曾和她过不去的男子。 这些人里头还有一个眼熟的,正是那个说话斯文有礼音调晴朗如风的人,看上去依然那样人畜无害,不过那双眼,却透露出主人如海般深沉的心思。 正是他将沉香抱进来,那一刹那沉香便看出,这是一个高手。 即便恢复自己曾经的身手,也许也只能够自保脱身而已,可是此刻这群人不止一个,均虎视眈眈盯着她,而此刻她不仅无力反抗,顾鹊儿也正昏沉的摊在一个角落里。 她一动不动趴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离得不近曲沉香也没法子判断出她是否还活着。 她没出声,只是用略带了点慌张的眼神看着面前这群人,默默评估着情形,脑子里风卷云涌一般,本能的计算着,判断着,希望能够找出活路。 这群人里头有一个盯着沉香看了下,提了提手里头那把双刃长刀,对着那温和声音的主人道:“先生干嘛不让我一刀结果了这俩个,咱赶紧跑路才是,后头官兵快追上来了!” 被称为先生的人挥了挥手,朝那名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人点了下头朝他幅了一幅,自顾自扭着水蛇腰进了后门关了门,他才又道:“我们今日以救人为要,还是尽量少伤人命的好,官府里头抓得紧,若是此刻做了人命官司怕是更不得脱身了!” “那怎么办,难道放了不成?” “放什么,带着走下回卖个好价钱!”那个熟悉的男人龇着牙冷笑道。 先生低头看了眼沉香,突然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沉香略一缩头,看了看那双深邃的眼,乖乖回答道:“沉香!” “这个是你什么人?” “家姐!” 那男人又狞笑着擦嘴道:“可是个不错的水货色,先生也认为是的吧,回头定能卖个好价钱!” 先生无语沉吟,似乎正在考虑,沉香心下一沉,脱口道:“各位大爷,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先生咧了下嘴:“你这小姑娘倒也有趣,不怕我们么?你又拿什么保证呢?” 沉香看看那双眼,里头意味不明的闪动着什么,仿佛雾夜的海中幽然的灯塔,似乎她这么一说正中了这个人下怀,然而她又不得不开口自保,否则的话,性命难保。 她想了想,开口:“我刚看到官爷们在捉拿人呢,你们这会子要出城怕是很难,我家人在这里头有一艘小船,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们出城,您看这个可不可以?” 那先生闻言打量了一番沉香,笑道:“看来姑娘倒是胸有成竹!” 沉香垂下眼帘,掩住内心的惊异和些许的不安:“我只是想活命!” 那人又是一笑,道:“这话倒也是实话,那便信你这一回,不过你要如何帮我们上船去?” 沉香略一沉吟:“先生可否放了我,我去找我家兄弟,船在他手上,少不得我还得去看看外头情形。” 话刚说完,便有人反对:“先生,可不能放,谁知道她会不会去报信!” 那人随意挥了下手,依然风淡云轻的对沉香道:“不是我不信姑娘,只是这里头是我这几个人的身家性命,也罢,你去也可以,不过,你要把这东西先服下我等才能放心!” 说着他从怀里头掏出个小瓶子来,倒出一粒药丸递过去。 沉香看了看那墨黑的丸子,也没犹豫,接过来便吃了,才道:“那我走了!” 那人眼中光芒一闪,却只是点了点头,让了让身子示意沉香过去,却在沉香经过身边的时候道:“姑娘可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过了时候不回来,你自己的小命不保,你家姐姐的命怕也保不住了,可莫要动什么歪心思的好!” 沉香身子震了下,微微点了下头,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正文 第十八回 沉香出了巷子,也顾不得身旁人的异样,一路疾跑着往北面城门口跑,在北门口老远便看到罗小虎站在哪儿,她喊了一声:“小虎哥!”。 罗小虎应了声,问道:“怎么样?” 沉香没回答,只是看了看四周,拉着罗小虎走到城门口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头问道:“小虎哥,你上回拉我在城里头水道卖货的船可还在么?” 罗小虎不防这一问,挠了挠头好半晌回过神来:“哦,喔你说那条瓜皮船那,在啊,怎么了?” “你把它停哪儿了?” “就在东新桥口墩子下面呗,进城好方便,你问这个干吗?” 沉香松了口气,这才道:“你别问了,一会帮我个忙,帮我送几个人出城去,别问什么事,你只管划船便好,听清楚么,可别忘了什么也别问,回头我再告诉你怎么回事行不?” 罗小虎人虽然长得憨实体壮,脑子却不笨,这些年走海道也是经历了些风浪的,闻言脸色整了整,看着沉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曲沉香摇摇头:“一时半会来不及解释了,晚了鹊儿命不保,快一些吧!” 罗小虎唬了一跳,却也不敢再多问,领着沉香便往西面东新桥口走,沉香又道:“你可知道如何到张家元子铺附近地方,我看那儿有座石桥,下头水道能行船!” 罗小虎想了下道:“知道,离着停船的不远,水路也就一刻的光景!” “那好,我们一会去那汇合,记得停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沉香细细嘱咐了,又忙不迭往来时路而去,留着罗小虎虽然有些疑问,却也不敢耽搁,赶紧照着吩咐去找船。 这一边曲沉香紧赶慢赶好歹终于在半个时辰赶回到巷子里,巷子里那先生站在角落里抬眼看过来,漫不经心的抽出插在腰间的折扇握在手里扇了扇,支着下颚看着沉香笑了笑:“小姑娘倒守信,可有结果了?” 沉香喘了口气,点了点头:“我和家兄约好在张家铺子那块见面,先生觉得可行么?”张家元子铺离这个巷子口仅几个路口,是最近的一个城内的水道口。 那先生闻言再次细细看了看沉香,啪一声将手中的折扇往手中一折,挥手朝着另外几个道:“是时候了,小四你负责照看好贵客,新田,你带好大哥,我们走!” 这位说话口气虽然平淡冲和,却极有号召力,另外几个人看着五大三粗一般,却以这位马首是瞻,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应和了一声,那个叫小四的家伙背着顾鹊儿在前头,中间俩个护住那个有些憔悴的人扶着前行,而先生则朝着沉香做了个揖,伸手道:“请吧!” 沉香不敢怠慢,领着几个从后面出了巷子,绕过几个僻静的路口,沿途偶尔有人经过,那些人只是低着头不和人正面相向,而沉香则被身边那位先生似有若无的夹持着半边身子,偶尔抬头,可以看到他温和谦恭的笑脸,颇有些亲和力,倒也不引人注意,沉香却不敢妄动,因为她清楚,身边这位笑得再无辜,手底下却可以瞬间置自己和鹊儿于死地。 她不想和这些人鱼死网破,只求能够早些摆脱。 一路还算顺利,到了那石桥水道口,来往船只在水面划过也有几艘,不过都是行色匆匆的,大多数是往城里头赶,堆放着满满的货品和鲜果蔬菜,盘香糖果,花冠彩头的,这几日不开灶头寻常人家进城里头逛的不少,巡着这机会沿着水道进城里沿着穿越在几个大巷子口的内河道叫卖也能够赚不少。 罗小虎看到沉香领着几个长相凶悍的人走近了,又看顾鹊儿被其中一个背在背上脸色发白,便有些不安,连连看着曲沉香,沉香朝他摇头示意,他也只得老老实实看着几个人上了小船,挤进那狭小的货仓,好在平日它这条船也是贩卖海鲜的大宗货物,仓做的有些宽敞,这时候里头又没货,挤一挤也算是能够挤得进的。 待几个人进了船舱,沉香便招呼罗小虎赶紧开船,这时候那放下帘子的货仓又掀开一角,那位先生看了看沉香道:“莫忘了你家姐姐还在这里头呢,一会若是遇到什么人,可知道说话分寸?” 沉香黯然,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那人倒也放心,只是说了一句便又缩进那舱房里头。 沉香蹲踞在船头,罗小虎摇着橹在船尾,一时无话,只能听到瓜皮货船的浆在水里头进进出出的一点点水声,罗小虎纵是心里头如千百只蚂蚁挠着一般,可是看曲沉香神色沉重,又忌讳那几个人凶巴巴的样子,不得不闭着嘴只一味老老实实划船。 过了不一会,船摇出了细水道,进入这附近最大一条内陆河道清凉河,过了前方蛳螺桥就是北门水闸处,出了水闸,就是城外四通八达的水道了。 这时候附近开始舟船多了起来,气氛也热闹了几许,只是沉香抬头往前看了看,便注意到前方本来有个北红亭税务所,来往船只缴纳关税的,此时却围拢着一群甲衣卫兵,官差衙役,个个面色冷峻,拦着过往船只一一盘查。 很显然,这定是冲着船里头那些人来的,沉香站起身来,正看到罗小虎也朝她望过来,眼中担忧深浓,明显他也意识到了不好。 船舱帘子这时候掀了一个口子,那双深邃的眼犀利的望了望外头,却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沉香,沉香试图对他说什么,对方却摇了下头,又轻轻一笑,把沉香笑得有些头皮发麻,她暗暗觉得不好,本来她想要劝这些人同意不过这里返回去另想法子,可是明显被拒绝了,这些人一惯都是亡命之徒,曾几何时,她多么熟悉那种意味的笑,无所畏惧的人才能拥有这种混不在意的笑,自己可以不在意,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顾鹊儿和罗小虎枉死。 活在这个世上不过几年,她已经开始淡忘曾经的冷情,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那人只是看了看外头,又将帘子放下,那一瞬间曲沉香看得到里头明晃晃的刀面闪过的森冷。 该如何是好?沉香沉思着,不经意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关口,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心中一动,突然转身朝着罗小虎道:“小虎哥,快些划吧!” 罗小虎正百般为难的越划越慢,真想掉转头回去,却被沉香催得一愣,看了看沉香,后者朝他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水面衬着傍晚的日头寂静而洪荒,竟有种让他为之折服的意境,他不由得又加了把劲,将船又摇快了起来。 只一会便近了那盘查处,船只靠近了只听到岸头上官衙们吆喝着道:“停船停船,官府办差缉拿逃犯,快停下。” 罗小虎手头有些发抖,却见沉香站在船头仰着脖子冲着那群人里头唤了一声:“温先生!” 官兵里头站着个温和模样的书生,正是和沉香有过数面之缘的温语山。 温语山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先是一愣,一打量认出是沉香,便拨开身边的兵甲,挥手阻止了要下船去盘查的衙役,对着沉香笑道:“咦,是曲姑娘啊,你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沉香看了看那几个差点要上船来的衙役,咬了咬下唇,朝着温语山行了个屈膝礼,道:“温先生安好,今日我和家兄趁着日头好想着出来买些个零散货物赚些零散小钱,我娘看病抓药费了不少的钱,年里头也有些难过,您能,能再帮小女子这一次行么?我,那里面就是一些卖不掉的海里头的,回头我一定清理干净,您是好人,能高抬贵手的话,小女子感激不尽!” 这一带私自卖海货的本来不少,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沉香这么说,一来赌温语山算得上客气屡次帮过她,看来是个能够通融的,二来这话也足够让人信服船舱里是一些海腥味的东西不值得一查。 温语山闻言瞥了眼船舱,又看看后头满脸紧张的罗小虎,想了想,虽然公子一再嘱咐不许放过一条船,只是他到底比自家公子了解底层老百姓日子过得艰难,难得这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6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6部分阅读 沉香小姑娘为人机敏孝顺,屡次见面都让他有所好感,若是这时候盘查船舱,未必抓到人,却会抓到私自贩运海货的,也是要被抓的,想来这姑娘和小伙子大概是怕官府追究,这等事,真没必要为难。 想了一会,到底对着女孩子有些异样的同情,想到日后可能的事情,终究点了点头,挥手道:“这艘不必查了,放行!” 沉香心中大石落地,赶紧一鞠躬道:“多谢先生通融!” 温语山摇了摇手道:“不必这般客气,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来找我,能帮得上的我定帮,这里出去你也还是要小心些!” 沉香应了,再鞠了一躬,这才招呼罗小虎划船出了水闸。 直到远离了水闸口到了城外宽阔的河面上,那先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朝着罗小虎道:“麻烦小哥朝西南划,前头有我的朋友会来接我等!” 罗小虎闷着头不做声,只是调整了方向划去,那先生也不在意,又转过身朝着沉香:“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一会上愿不愿意一起到我们船上吃顿便饭?” 沉香低着头,避免和这个人那一双通透犀利的眼神直面相对,只是道:“先生答应了的,还请一会放我们回去吧!” “他我们先生看得起你,推三阻四的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不成?”里头那个小四拖着顾鹊儿走出来一边道,却被先生一档:“唉,别这么说话,姑娘面前斯文些,人家不愿意,咱也没必要强求,须知强扭的瓜不甜,罢了罢了,也是在下唐突了,就此作别吧,日后若是有缘,总会再见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接应的一处芦苇荡口,悠忽出来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几个大汉扶着那受伤的上了船,那位先生让小四把顾鹊儿交给沉香,这才施施然上了船。 临上船,他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的沉香,在她耳边低声道:“那药丸不过是用来活血补气的,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望姑娘见谅。”说完轻轻一笑扬长而去。 正文 第十九回 沉香远远看着,默然不语,这个人行动洒脱,举手投足间身形潇洒,实在看不出,竟然会是海寇一伙的,站在船头看,在那一帮子凶蛮的大汉中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冠襦青衫,一派闲散。 只是这一辈子,曲沉香都不希望再和这人有什么瓜葛了。 “沉香?”罗小虎在她身边出声呼唤,今日之事,在他看来有些吓人,他不知道沉香为何会卷入这里头,想要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香转头看了看他,少年脸上写满了疑惑,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一直昏睡着的顾鹊儿发出了一声呻吟,将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沉香看了眼顾鹊儿,对罗小虎道:“一会你别和她提发生的事吧,不然吓着她。” “你不怕么?明明就比她小,胆却那么大。”罗小虎突然问道,论起年龄来曲沉香比顾鹊儿小了几岁,可是行事作风却大相径庭,有时候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女孩,却能够明白顾鹊儿的。 其实在他看来明明应该像顾鹊儿这样的,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心性,沉香太冷静,冷静的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可是他又不经意的被吸引着,曲沉香给她一种神秘的,不可琢磨的味道,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种执着意味着什么,仅仅只是觉得,自己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要靠近她,希望能够令她对自己特别一些。 “小虎哥?我,我这是在哪儿?”沉香不太爱说话,罗小虎却是在犯嘀咕,一时的沉默倒被醒来的顾鹊儿打破,罗小虎看了看站着不动的沉香,走过去蹲下身问道:“鹊儿你没事吧?” “我的头,好疼哦!”顾鹊儿捂着后脑勺哼唧,一边委屈的靠近罗小虎,将脑袋凑近了给他看:“小虎哥,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肿了?一会娘看到又得数落我了。” 罗小虎有些尴尬的看着顾鹊儿靠近自己的身子,抬眼看了看沉香,后者似乎没注意他们,只得胡乱看了下道:“是有个包,回头让咱娘给你敷一敷吧。” “哎,对了对了,那些强盗!”顾鹊儿想起来昏前的事来,一下子嘣了起来,又牵动了自己脑门子哎呀一声蹲了下来:“哎哟,疼死了!” 罗小虎被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弄得慌了下手脚,赶紧问道:“没事吧你?” “哎,小虎哥,我本来看到一群强盗呢,官府通缉他们,我看到他们落脚点了,快快快,回头去我得去报官府衙门让他们捉人去!” 罗小虎又看看沉香,曲沉香淡然道:“我已经通知官府了,官差让我们不要多管,他们会去拿人的!” 顾鹊儿一边揉着头一边不满道:“哎,我说,你怎么可以抢我的活,你是不是贪那悬赏银子才推我的?是你弄昏了我吧!” 沉香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哦,有银子啊,我倒不知道呢,那小虎哥要不咱回头去,我还真没记得向人家讨银子呢!” “你!” 罗小虎在一旁当和事老,劝道:“好啦好啦,别闹了,鹊儿你都受伤了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这种事不是你们姑娘家该管的,回头让你娘知道了又要数落你了,天色不早了,也是该回了!” 顾鹊儿心中不服,可是又怕自己那咋咋呼呼的娘念叨,不得不气鼓鼓坐下来,顺势又倒在罗小虎臂膀上哼唧,罗小虎忙不迭让她靠着舱门,说自己要划船,鹊儿不好再闹,只得闷着气靠着。 沉香却一言不发的站在船头默默看着船一路行到渡口,找了个地方停下船,罗小虎栓好船头这才扶着俩个人下了船。 因为顾鹊儿有伤,闹腾着要罗小虎送自己去他家让他娘给看一下省的顾大娘发火,罗小虎不好拒绝,只得拿了船舱里头一箩筐递给沉香道:“我不送你了,这个是刚几个大伯从远洋船上带来的,新鲜着呢,你留着吃吧。” 沉香看了眼里头还有些活力的几斤海鲜,若有所思了下:“那谢谢小虎哥了,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不过这事,还请不要和我娘提起,我怕她担心。” 罗小虎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哦,对了,过了年后我要走外海一趟,大概得有几个月回不来,你有什么事,回头等我回来再帮你!” 曲沉香略皱了下眉道:“这可是大宣明令禁止的,若是被抓住了可是死罪,何况外海风浪大,不安全,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罗小虎不在意道:“这海禁都多少年了,叔伯他们还不是也在做,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做也是浪费,你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出海了咱家不都是这么过的?” 曲沉香见劝阻无效,便也不多说了,其实打心眼里来说,她和罗小虎一样并不在意这个海禁,甚至很不以为然,罗小虎这些人是因为几代人靠山吃山的习惯,不出海难以维持生计,而她则是觉得海禁于国于民都是得不偿失的一种行为。 当然她只是个普通的百姓,这话也就肚子里琢磨下,自然不会说出来。 “小虎哥,快些呀!”那一头看罗小虎和曲沉香谈得顺畅顾鹊儿有些不耐,出声催促道。 罗小虎无奈朝着曲沉香又点了点头,便和顾鹊儿往自家走去。 曲沉香站在原地停了停,也转了身朝着自家而去。 回到家中,在院子里便听到自家屋里头挺热闹,老远看到屋门开着么,院子里几个小孩子正在闹腾,年轻的媳妇涌在一处交头接耳的,看样子又不像是薛氏犯病来看望,倒似乎是来看什么热闹的。 这地方也就屁大个地,平日虽然薛氏因为孤儿寡母少出去走动,不过都是彼此熟悉的,谁家有什么动静便会引来不少人来看个闹腾。 只是沉香不明白,自己家中会有什么值得看的。 她一步跨进院子,有人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是沉香,一个年轻的便道:“哎,沉香啊,你回来啦,嘿嘿,你家要有喜事啦,你哥给你带了个嫂子回家了呢!” 沉香有些莫名其妙,却也只是朝对方笑了下,点了下头招呼了声便进了屋子,看到薛氏和曲磊还有范婆婆在说话,隔着刚做的草帘子里屋影影绰绰还坐着个人。 她进来就听到范婆婆说了一句:“曲家的啊,其实我看这也不是不行,磊儿也到了这年岁了,你这样的人家姑娘家愿意来也是你的福气,省得老是让沉香小小年纪那么辛苦不是么?” 沉香喊了声:“娘,我回来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曲磊本来低垂着头,看到她,脸色倒是一喜,正要说什么,薛氏已经道:“沉香啊,你进里屋去吧,娘这和大人们说事呢!” 沉香应了声,看了眼曲磊,掀了帘子进了内屋。 里头床沿一个女子,正低眉垂首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坐在那,闻听动静抬头看过来,那额头敷着的一抹白纱中有一点殷红血迹赫然醒目。 她立刻认出来,这不正是那街头上被曲磊管闲事救了的女子么,当时她一脸惊恐脸上又淌着血,故而没注意看清楚相貌,不过沉香认人一向很准确,她可以肯定这便是那人。 女子看到沉香,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又低下头不吭气了。 屋子并不隔音,沉香可以清晰的听到外头几个人的说话声,就听薛氏道:“范婆婆你说得也是没错,可是这儿女定亲事,都是该走得正道,哪一家好人家的女儿不是应该三媒六聘的,哪有闺女自己上门的道理,您老也是知道的,磊儿的爹可是心心念念要磊儿考功名出息,这娶妻,若是没个正经路数,日后他出息了怕是会让人家笑话!若是这样,你让我怎么和磊儿爹交待?” “娘,雪儿不是不正经人家,不就是官教坊司的清伶么,她如今走投无路,孩儿看她也是真可怜,娘你就同意了吧,不然你让人家一个姑娘家怎么活?” 薛氏口吻有些责备:“你也知道人家是姑娘家的,怎么就那么鲁莽往家里头带,这说出去还怎么做人,真是读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曲磊不做声了,还是范婆婆道:“哎哟,曲家的,这已经如此了,你训他也是白搭,人都来了赶是赶不得的,不然也是作孽哦,要不就这么着吧,我看那姑娘也是面相还是挺水灵的,这么个媳妇能帮你干干活总是好的嘛!” 薛氏叹口气道:“我也知道这姑娘是不错的,不过实在是这太突然了,而且,我也怕委屈了人家,咱家如今家徒四壁的,拿什么娶人家哟!” 一时间,外头一阵默然。 沉香听了会,又看了看坐在那里低着头的女子,手中揪着块汗巾帕子默默的绞着,她顺手提了水壶倒了碗水,走近那女子,将碗递过去:“这位姐姐喝水!” 那女子一愣,眼中露出一丝感激,接过来道了声谢,小口小口抿了起来。 沉香趁机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当时不在意倒也没细看,这时候看,是个年纪在十八九岁左右的姑娘,若不是那额头的伤,容貌算得上颇有些姿色,衣衫裙钗花色不重,那坎肩却是用缎面,切了毛边,看起来不是她这样贫穷的人家,一双老鸦鸨青红缎子面的绣花鞋纤巧精致,一双手更是青葱雪白。 这位算不上大富大贵人家,却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 这般模样的女子却愿意来她家么?还是自己上门的? 沉香边打量边一一审视了,不动声色的道:“姐姐你的伤可还好么?” 那女子动了动身子,抬头看了眼沉香,轻轻笑了下:“还好,小妹妹你,你是曲大哥的妹子么?” 沉香点了点头,看着对方那笑起来一团和气又温婉轻柔的脸,有些可惜了那上方一点殷红:“姐姐叫什么?” 那女子看沉香对她倒是和颜悦色的样子,颇有些好感,又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挺大方,便也不腼腆的应道:“奴家姓柳,名叫雪儿,小妹妹你呢?” 沉香刚要回答,就听到外头有人大老远扯了嗓子喊:“哎哟我说这大清早就看到你老曲家树上鸟雀叫得欢,怕是有什么喜事了,这事可让我赶上了,曲家的,今儿个可少不得让我来给你们家道个喜啊,恭喜恭喜!” 正文 第二十回 沉香撇了柳雪儿,走近草帘口张望,只见王二杠子女人笑嘻嘻一摇三摆迈着小脚撇着八字走进自家门口,这几日大过年的,她赶集赶回来眼看城里头都兴起戴春花闹娥,便也赶了个时髦整了一朵,在鬓角插了,红彤彤好大一枝,衬得她那黑红的脸膛更是黑里透红格外热闹。 她身边还跟着个嬷嬷,大概三四十岁样子,上下打扮也是浓妆艳抹的,不过身上穿的是巢湖的缎子,广袖重衣,满头插着金晃晃的簪子,显然要比王二杠子女人显得更阔气些。 她二人迈进大院子,直冲着曲家而来,进了堂屋也不客气,王二杠子女人直接去桌面上端起碗水先喝了一口,也热情的招呼了身边女人:“她大姐,你也坐呀,快别客气,曲家嫂子是个明白人,这事啊,准成的!”看着那女人坐下了,这才又对着薛氏道:“哎哟我说曲家嫂子呀,你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落在你家头顶了,我看也是大牛兄弟在天之灵保佑曲家,赶着这新年里头给你送了这一桩大好姻缘那,喏,这是人家姑娘家的干娘,你俩赶紧趁着这大家伙都在就定好日子,咱乡下人家也不讲究,给个聘礼和彩金,这人那,就算是你们家的了!” 薛氏被王二杠子女人噼里啪啦一顿话说的有些懵,好半会才道:“王二婶子,你,你这是?” “嗨,怎么,这方圆十几里地的人家哪家亲事不是我王二家兜揽的?曲家的,你也别客气了,我知道你家难,早就和人家说了,这位嫂子呢,也是爽快人,她说这闺女她用了多少年培养着,可是花了大钱的,本来是想着能有一日开局子会客赚回来,这不,早些日子都已经和香浮街人家说好了的,没曾想今日被破了相,她自认倒霉,也是合该这俩孩子有缘,既然被你家磊子带回来了,她也不贪你们家钱,就指着你们能对人家闺女好一些,这大笔的钱两就算了,我磨了嘴皮子和嫂子通融了下,你呢,也不必一下子就拿出那么些个钱来,先就让小两口住下,你写一张欠条便是,日后咱兄弟发达了,再把这些嫁妆补齐了便好,曲家的,你看如何?” 薛氏有些应接不暇,只是没言语,看看儿子曲磊,虽然确实到了该娶亲的年岁,往日也是觉得愧对了夫婿曲大牛,可是想想这姑娘虽然是个还没开局的雏妓,到底是个卖笑的,这说出去不好听,何况今日这个气氛,她虽然不持家,却也知道家中这点钱根本不够娶亲开销,若是真个给人写了字据,那谁知道要欠多少债。 见她不做声,那坐着的女人可有些坐不住了,扬声道:“我说这位婶子,怎么说也是你家儿子太鲁莽,虽说咱这女儿现在破了相是不好再开局做生意,可是我好歹指着这闺女吃饭的,花了大本钱,昨儿个巷子里柳家还到我这看了面,说是有这意向,我女儿呢,是能刺绣会弹琴,一手的好歌喉,即便这不能靠着面相赚大钱,也是能够不让我赔本的,你儿子倒好,一径带着雪儿就这么到了你家,这要让人家知道了,日后也别想再有什么人家肯要了,如今你这又不表态,你让我女儿如何?让婆子我又如何?” 王二杠子女人赶紧上来笑着劝道:“哎哟,我说这是怎么说的,薛妹子啊,不是我说你,磊儿这么做也是鲁莽,如今外头看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若是不要,不是让人家姑娘没活路么?” “这!”薛氏实在说不过这俩个女人,可是又不愿意背负一笔债务,实在难以下决定,里头沉香看得分明,又看了看柳雪儿,走近她身边耳语道:“姐姐你要留在咱们家么?” 柳雪儿正注意听外头动静,闻言惊了惊,看看曲沉香,下意识点了点头,轻声道:“自然!” 沉香轻笑:“姐姐,我虽然小,不过也去过城里头,那巷子里头屋子漂亮,出来的姐姐都打扮的好美,你看咱家,这锅碗瓢盆都不完备,身上衣衫不够穿,我家哥哥功名未成,这样是不是会委屈姐姐?” 柳雪儿看了看四周,诚如曲沉香所言,是家徒四壁的样子,不过她冷冷一笑,瞪着外头道:“小妹妹你不懂,华屋美食不过是过眼烟云,凭的是一张红粉骷髅,若是没了这皮相,你怕是没见过里头见不得人的事情,比起这些,倒不如这里头草屋柴扉来得平淡实在。” 柳雪儿半是回答半是自语,倒没注意自己说的话人家一个小姑娘懂不懂,曲沉香却多少明了,这女子算得上看得透的,也是有些个小算盘,不过比起庸脂俗粉,有这么个精明的给曲磊当家,倒也不失为好的,只是不知道,这位是要连自己夫君都要算计还是能够和曲磊一心一意过的。 她想了想,决定试探试探:“姐姐,那位夫人好凶,我母亲和哥哥都是老实人,怕是未必能够对付的了呢!” 柳雪儿低头想了想,皱了下眉:“妈妈这么些年还是改不了贪小的毛病,只怕不让她讹些去不肯松口,只是我这未嫁的出面怕是丢你家哥哥脸,回头这里那么多人看着会不会说闲话?” 沉香笑道:“咱家平素也不是显摆人家,来往的不多,娘说过,日子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的,管他人说什么呢?” 柳雪儿看着沉香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小妹妹是我看过最聪慧的呢,那我若是和你家哥哥在一起,妹妹可嫌弃?” 沉香淡淡道:“姐姐若是能好好待我哥哥,帮衬着家里,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那便好!”柳雪儿站起身,直了直腰杆,深深吸了口气,一掀帘子走了出去,径直走到那女人跟前,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来:“妈妈在上,不孝女儿给您磕头,一来谢妈妈这些年来教导,二来惭愧女儿有愧您的期盼,三来女儿今日既然已入曲家之门,便是曲家的人,妈妈若是疼女儿的,就高抬贵手放女儿一条活路,若是不能,那女儿便死在这儿,拼着这清白身子,也要做曲家之鬼。” 柳雪儿干娘被唬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涨红了脸:“好你个吃里爬外的啊,老娘我养了你那么些年,你这头面,你这衣衫,你这一身本事,那样不是花银子供出来的?今日你一句磕个头便了,岂能如此便宜?” “妈妈想要如何才肯允了我赎身?” “柳家出了银子五百两,你好歹折个五五字数也要二百五十两才是?” 柳雪儿冷笑道:“妈妈这是要将女儿往死里逼是不是?那好,这里人做个证,我柳雪儿没什么能耐赎不了身,便是在这里以死明志,磊哥哥,雪儿没这个福分,来生给你做牛马!”说着便拔下头上发钗要往咽喉里头戳,可把四周几个人都吓到了,曲磊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柳雪儿的手大喊:“雪儿不要!” 那边薛氏已经道:“唉,这位夫人,这孩子到底是我家磊儿领回来的,您若是肯给个实数通融些,咱好歹就留着她便是!” 柳雪儿干娘似乎被吓着了,连声道:“小畜生,真是小畜生,这般没心肝的,罢了罢了我算没养过你就是了,当初我是十两银子买你的,就这个数我算是没买过你吧!” 十两也不是个小数目,抵得上大半年这一带一家子的花销,但是到底是能够接受的了的,不等薛氏开口,柳雪儿从自己腕子上拔下戴着的玉镯:“妈妈替我买的东西我一概都还给您,这个镯子是我自己攒的,就算是抵那十两银子一半价值,还有一半,日后凑够了再还您,我愿意立个字据给您,您老可放心?” 思来想去那妈妈似乎也没法子,便绷着个不情愿的脸在众目之下看立了字据,那妈妈掏出卖身契给了柳雪儿,王二杠子女人这看成了,那脸蛋真是笑成一朵花,薛氏掏出十几文钱算是给她的中介费,日后操办喜事还得请她帮忙。 王二杠子女人忙不迭应了,又商量了何日办个酒宴请邻里好歹吃一顿,喜滋滋陪着那女人走了,一屋子看热闹的看事情完了也三三两两告辞,自然回去和家人说道说道,这几日便是村里头绝好的八卦谈资。 等屋里头外人散尽了,沉香才从里屋走出来,她冷眼旁观这一回,看着柳雪儿和她娘演了这一出戏,不过看起来柳雪儿还是站在了曲家这一边,没让讹去多少银两,到底那字据立得也是她自己的名字,所以说,她这戏一半自然是为了能够从清倌身份脱身出来,一半也是堵了她干娘的嘴,说到底,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份自由,选择了贫苦但是有前途可能的曲磊。 她自然也不去点破,出来忙乎着做晚饭,薛氏不擅长交际,和柳雪儿不太熟悉也不知道怎么说话,而曲磊虽然喜在心中,却也不好这时候表现太过,瞅了眼柳雪儿,便对薛氏道:“母亲,我,我去屋里看书!” 薛氏哎了声,看着儿子进了自己房屋,和柳雪儿便两两相对无言,柳雪儿对自己干娘倒是有几分泼辣,对自己未来的婆婆也是有些拿不准脾气,想了想,还是想和小姑子打好关系,便卷起袖子对正忙着的沉香道:“沉香妹妹,我来帮忙吧!” 沉香正在生火,倒也不拒绝,将柴火压进灶头递了筒子给柳雪儿道:“姐姐可会生火?” 柳雪儿颇有些尴尬道:“不会,不过我能学,妹妹教我便是!” 沉香便指着那空心竹筒教柳雪儿插入灶灰下吹旺火苗,柳雪儿照着一鼓腮帮子吹,没想到这凭着一股子巧力而为,柳雪儿一个大力吹大了,火腾一下子窜起来吓得她倒吸一口气,一下子便呛着了。 里头灶灰噗一声飞出来满头满脑罩过来,把个娇滴滴的柳雪儿弄得一下子灰头土脸咳嗽不止。 看着柳雪儿这般狼狈,沉香轻声一笑,一旁闷着声的薛氏也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柳雪儿可怜兮兮看着母女二人,想起自己此时的样子,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那尴尬的气氛便被这一笑烟消云散了。 正文 第二十一回 听着外头几个女人笑起来,待在屋里头却一直注意动静的曲磊大大松了一口气,走出来张望,沉香正站在薛氏背后,看到他探出来的脑袋便朝他似笑非笑驽了下嘴,曲磊连连作揖做出万分感激的样子。 薛氏没注意,只是走近了柳雪儿:“雪儿你平日怕是不弄这些粗糙玩意吧,到咱家可是来受苦了!” 雪儿看了看后头兄妹俩个,赶紧笑着接口:“娘这是折杀雪儿了,雪儿没本事,让您笑话才是,不过雪儿会努力学的,定把这些事情学好!” 薛氏和气的笑了下,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竹筒,手把手教道:“你看,这筒子粗,你吹气时可得有个巧劲!” 沉香看着母亲和柳雪儿说上了话,便悄悄走进曲磊的屋子,曲磊赶紧端了个小杌子让坐下,殷勤倒了杯水递过去:“好妹妹多亏了你,哥哥这里给你作揖了!” 说着站直了身子倒头便是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沉香倒也不客气受了,这才问道:“哥哥可告诉妹子,雪儿姐姐你如何认得的?” 曲磊在一旁坐下来,才道:“以前在城里读书,夫子的学堂隔壁便是雪儿姑娘干娘家,有几次碰到过,不过妹子你别误会,我没有唐突过雪儿,只是平日看她颇有些可怜,她那个干娘是个认钱的主,平素教养也是极为严苛,动辄打骂,雪儿这般柔弱,真是苦了她了!” 说着连连叹息摇头,颇有些心疼的样子,沉香心中一乐,这呆书生倒是个风流种,怪不得柳雪儿执意进他们曲家,不论怎么样,曲磊平素定是没少露出爱慕之意,如今她伤了脸,若是不趁机求个脱身,怕是要被她那个干娘卖到什么下等地方去。 说起来这位,算得上是个极有见地聪慧万分的女子。 正想着间,那边灶头点了火,柳雪儿忙上忙下,竟然也整出了小桌子的菜肴来,无非一碗粗粳米饭,两样酱菜,一碗小炒,一碗鸡蛋汤。 几个人坐下来客客气气吃了,柳雪儿又忙着收拾了桌子,竟然也是越做越顺溜,倒没一丝一毫娇滴滴的样子,利落收拾了饭桌,又打了热水亲手给薛氏烫脚,这般殷勤,倒让薛氏有些尴尬,更是多了些许赏识。 她并没有像外头人那般看不起做歌姬清倌的,只是也怕娶来个不会劳作的,眼见得柳雪儿丝毫没有那样子矜贵,这才有些放心。 柳雪儿的到来,让沉香卸去不少劳力,动手的事,她抢着做,丝毫也不在意一双没沾过阳春水的手,几日下来,薛氏越发满意这个媳妇,赶着去里正处和柳雪儿干娘一起办了欠款契约,拿回了柳雪儿的文契,又趁着十五元宵,请王二杠子算了日子合适,便好歹把家里头积蓄取了在大院子里头办了一桌酒席,请了村里几个老少来做个证,算是正式替曲磊娶了亲。 一个村子里也没剩下几户人家,十几口子人大家都是熟悉的,明白曲家不富裕,来吃酒也没指望什么好酒好菜,反而都自觉的各自带了些小菜来,赶着十五这一日大家一起闹腾,这样在那个大院子里头也不够摆放了,里正干脆让人挪出村里大祠堂来让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足足凑足了十桌菜肴,不过是一些各家腌制的海鲜,山里的野菜,地窖里的大白菜,还有富裕一些的带了猪下水,酱汁肺片,卤肉,腊肉,红烧蹄膀,酱鸭等荤菜,每一家还带了自己包的糯米汤团,祠堂正中空地支了大锅,一只只洁白滑溜的汤圆浮在里头给每一位递过去,咬一口馅料十足,齿颊留香,洋洋洒洒看得人眼馋,于是,曲磊的婚宴算不上豪奢,却也分外热闹。 不管背后是不是有人嚼舌根,来参加的村人们都好好的闹腾了一回,十足十闹腾到了半夜才散去。 过了元宵节,这年便算是彻底过完了,一年之计在于春,这开春乃是一家子生计开始的重头,沉香便开始盘算着,如今家里头添了一个人,便是多了份力量也多了份负担,曲磊得继续去城里头读书这些日子不能指望上他赚钱,还得每月交纳学费和吃穿开销,如今便只能靠家中几个女人来想法子开源。 薛氏身子不好自然不能指望,唯独便只有曲磊新媳妇柳雪儿,只是要拿什么来作为日后的生计,沉香一时还没能够决定。 “小姑,你在想什么?”看沉香发呆,柳雪儿问道,顺手放下刚缝补好了的曲磊几件衣裳,咬断线头。 她看了看曲沉香面前的瓦罐,这是家中放钱财的,沉香自从柳雪儿进了门便也不隐瞒,将家里头这点积蓄都给她看过,日后柳雪儿才是这一家的当家人,自然要了解一些。 柳雪儿多少明白曲沉香此时在想什么,便问道:“小姑可是在想如何给家里头添些用项?” 曲沉香点头:“嗯,嫂子可有什么好主意?” 柳雪儿将衣裳一一叠好放妥,一边道:“我那干娘打小叫我的玩意,什么琴棋书画的都是些虚头的东西,换不来什么,不过倒是有一项,还算得上本事,小姑看可行么?” “什么事?” “刺绣,小姑别见笑,虽然我这刺绣本事比不得那些官办绣坊里的绣娘,却也是有些本事,咱如今重活怕是比不得男子,也就是能绣个帕子鞋面什么的,若是拿些去卖,倒也不失为一个进项。” “嫂子怎地还要学刺绣?”沉香倒不是鄙夷,做妓的自然需要什么都会一些,不过刺绣这玩意实在是用不上的,没事那些干娘嬷嬷又岂会花这些力气?寻常人家倒是常有送女儿家去学绣线的,只是为了日后能够有一门生存技能。 柳雪儿看了眼沉香:“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些虽然平素干娘不太让我学,可是我倒是想过,日后要嫁人也要嫁个靠自己过活的,那些豪门大户人家吃香喝辣的日子,我是不敢奢求,故而早早学了些技能在身,也好为日后打算。 沉香心中喟叹,这个女子倒是个心眼通透的,早多少年便已经在为自己日后打算,说起来倒有几分和自己想象,谋定而动,技多不压身吧。 如今倒真是用上了。 “嫂子若是肯,便也教教我吧,咱俩个一起也好多赚些!”薛氏以前倒也有过要教沉香刺绣的意思,只是实在身子弱,家里头担子重,一时没这闲工夫慢慢教导,如今薛氏身子骨调理的有些日子,柳雪儿又能够帮把手,沉香便能够得闲学一学了。 柳雪儿点点头:“这个自然要得,今日我便去趟城里头,一来给你哥哥送这些换洗衣服去,二来给母亲抓药,顺带也去置办一些刺绣用具!” 沉香看了看手里头的积蓄,道:“可要多少钱两?” 柳雪儿一笑,从衣兜里头揣出几叠票来:“这些事我平素攒下的了,虽然不多可也够用了,妈妈是不知道的,小姑可也别和你哥哥说,咱先用着吧!” 沉香看那票据是城中祥瑞票号的,没说什么,只是道:“那我和嫂子一起去吧!” 柳雪儿一摆手:“不用了,婆婆需要人照顾还是不要都离了的好,我认得路,不碍事的!” 沉香没和她争执,点头应了。 柳雪儿做事果然利落,进城半日便回,带回了几方白绫绢帕,针线架子顶针等一溜东西,临傍晚便开始动起手来,一边自己拿着五彩绣线绣帕子,纳鞋帮子,一面教导小姑子基本的针线活,薛氏精神这几日也好了不少,也在一旁帮着指导一些。 不出几日,柳雪儿便发觉,自己这位小姑极其聪慧,不过数日,便已经能够飞针走线,不仅一教就会,那刺绣里头复杂的拈针,绞线等等常常能够触类旁通,原本这活也就她是主力,薛氏陪衬,如今不过一月,沉香便赶上了她俩,每月拿去卖的鞋面和方帕便多了起来。 沉香看这些日子家里头靠着刺绣赚来到的钱也有些积蓄,便又开始活络心思,毕竟人力有限,这绣活多少人在做,并无什么特色,即便靠她的聪慧,能够绣出精品来,也是精细活,出不了多,家里头开销日后渐渐会大起来,光靠这点收入未必能够。 正琢磨着,同村二张家媳妇王氏在五月里生了个八斤的大胖儿子,喜得他家不仅给村里老少都送了二十只红喜蛋,半斤细白面,半斤平安糖。 六月里办满月酒,更是大办了二十桌,同村大小妇人都去帮忙,沉香和柳雪儿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薛氏人不适,便托了俩个人带了桂圆,索面等常规物事去给捎个祝福,酒席前一日,沉香将家里头那只一直没再下蛋的老母鸡宰了,做了鸡肚和鸡汤带上。 柳雪儿觉得有些可惜,道:“咱家不富裕二张婶子也是知道的,又何必将这唯一一只鸡都给杀了呢,回头给娘和磊哥炖个汤也比给人家的好呀,他家可不缺送这些的。” 沉香笑了笑,道:“总是有求人家,不出手些大方的,不好开这个口!” 柳雪儿有些奇怪:“小姑这是要求人家什么?” 沉香没直接说,只是道:“若是成了便好,日后给娘和哥哥炖汤的机会多着呢,这鸡老了,炖给生产的人吃下奶好,给娘和哥哥都不适合。” 柳雪儿没言语,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看出来,她这个小姑子别看人不大,心眼多,主意大,诚然她的主意总是为家好的便是了。 第二日,她俩个提了东西大早往二张家走,老远便看到几个相邻一处的大院子外挂着一排的鞭炮,几个妇人正在忙进忙出的,杀猪宰鹅,甚是热闹。 一看这俩个人进了门,二张家女人便迎上来,沉香将一瓦罐热腾腾鸡汤递过去,笑呵呵道:“恭喜婶子,恭喜!” 正文 第二十二回 李氏接过来热腾腾的汤,满脸喜气,一张风沙吹皱了的黑脸亮堂堂的:“沉香啊,长得越发沉稳了,有大姑娘气势了呢,哎哟,还这么客气,怎么还是热乎的?” “婶子别见笑,沉香也就拿得出这点东西,家里头老母鸡也没下蛋了,便给嫂子炖了汤,听人说这东西补身子最好!快趁热给嫂子端去喝了吧。” 李氏颇有些动容,因为她知道沉香家只有那一只鸡,平素从来不舍得动,却送给自己媳妇,不由道:“唉,沉香,这,这礼物婶子可有些受不起了,你这还是拿给你娘喝吧,不是说她今日又不舒服么?” 沉香阻拦住对方推过来的瓦罐,诚恳地道:“这是我娘让我送过来的,前些日子咱家不好过,亏了婶子您多照顾,这点心意若是您不接受,沉香日后有什么请求也就不好开口了!” 李氏见曲沉香说得诚恳,便不再推脱,接过瓦罐先领了俩个人进屋子外间让二位随意,一边自己到屋里头倒了一碗送进产房,一会儿走出来拿着围兜一边擦手一边道:“你俩个别站着么,坐坐,喝水!” 顺手给俩个倒水递过去:“快别客气啦,都是乡里乡亲的,对了,你们娘可好些了?” 沉香点点头,李氏看了看柳雪儿,又道:“我看磊哥儿媳妇也是个能干的,这些日子不是你们俩个照顾着,曲家嫂子怕是难过咯,赶明年你也像我们香儿一样给生个大胖儿子,大牛兄弟也就在天瞑目啦!” 柳雪儿一时闹了个大红脸,低了头一副小媳妇样子不好意思说话,只是伸了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沉香撇了眼她,却见她眼中掠过一抹阴霾。 “婶子,柱子嫂嫂身体好么?”曲沉香见机转了话题问道,一被问起自己媳妇,李氏满心满眼的高兴:“好好好,恢复的挺好,一会让她抱了小墩子给大家伙看看,我那个胖孙子呀,可逗死人了!” 曲沉香顺着李氏口吻道了几声恭喜,见李氏被自己哄得开怀,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婶子,我,我有件事想求您,不知道您能给帮这个忙么?” 李氏顺口应道:“有什么事还和婶子吞吞吐吐的做啥呀,说吧!” 曲沉香道:“我知道婶子最好了,其实我看婶子养得鸡鸭都是肥壮的很,想和您这讨几只孵化用的鸡蛋种去,您需要多少钱说一声,我这够的话便直接给,若是不够我这欠着明儿个换了钱就给您!” 这事她惦记了许久了,二张家男人种地开垦,女人养鸡养猪,一家子干活分工明确都是把好手,沉香看着眼热,养猪家里头没有那么大的棚子,便只能先养些鸡来,李氏的鸡下蛋都是好兵,日后若是能够一而再再而三,攒够了钱把她们那个宅子后边一个没人住的破屋子给买下来,便能将养殖面积慢慢扩大。 为了这个,杀只老母鸡算不得什么。 李氏闻言沉吟了会,有些犹豫,这也怪不得她,毕竟这一窝鸡都是她辛苦配得种,种鸡的蛋可是一家的宝贝,赊几斤粮食倒不要紧,自己发财的种要给别家,那可未必舍得。 看她如此,柳雪儿有些着急,正要说什么,被沉香按住了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等了一会,沉香才又道:“婶子若是觉得不妥那就算了,我和娘说这事,娘也训斥过我,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这鸡是婶子花了心思辛苦养的,哪能那么平白便宜了我,只是我想,这村子里最数婶子心地厚道,一贯是菩萨心肠,若是和她说一准能行,日后养得好,咱们曲家能不记得婶子的好么,等日后哥有了出息,这里头还有婶子的一份力在里头呢,能不赶着报答婶子,婶子您说是不是?” 李氏被这么一说心里头活络起来,虽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8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8部分阅读 触动驻守海防的卫所士兵来大动干戈呢?触犯海禁乃是地方政务,若非有军事目的,处理这件事的,就不该是一支军队。 从柳雪儿突然的到来她便有所怀疑,及至看到柳雪儿掏出来的银票,祥瑞票号的大面额票据非富即贵,一个没应酬的清伶怎么来的那么大手笔。 而柳雪儿今日不同寻常的表现在曲磊出现后更是变本加厉,以致到军队一出现,她眼里的绝望令沉香更加明白一个事实,这些人,绝非来抓人的,那股子杀气,她是如此熟悉,曾几何时,她也是这类屠戮中的一员。 而现在,她体会到了一只待宰羔羊的挣扎。 她必须活下去,也必须让所有可能的人都活下去。 为了自己,为了娘,为了这个简单幸福的家,还有为了这个村子里那般可爱的婴儿,以及淳朴的村民。 首先她得弄明白,这些人杀他们是为了什么,没有无理由的屠戮,出动军队来杀人,在这个太平盛世,定有原因。 她突然伸手紧紧抱住柳雪儿的双臂,瞪着对方冷冷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哥死么?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嫂子,你真的下得了手?你能眼看着别人下手?” 她看得出柳雪儿的犹豫,她在赌,赌这个女人的不忍心,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做到对骨肉残忍,但愿她不是意外。 柳雪儿奋力想要挣脱,然而却无法摆脱沉香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的桎梏,只得低泣道:“我不想,我也不想,可是我没法子!主人的吩咐,我没法子反抗,我也不想啊!” “谁是你主人,这些军队的头?”沉香低声喝道。 “不,不能说,我不能说,沉香,嫂子也没办法,帮不了你们,救不了这个村子,救不了你哥,主人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的!”柳雪儿拼命摇头,眼里有说不出的恐惧。 沉香盯着她眼睛,冷冷道:“我不需要你救,你只要告诉我,今晚为什么要杀我们,是什么目的?” 柳雪儿茫然道:“我不知道,主人只吩咐看住你们所有人,弄清楚这里所有的人口,到时候不得漏下任何一人!” 沉香心中一沉,又问:“那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仔细想一想!” 柳雪儿被沉香近乎命令的口吻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想了想,道:“我只是曾经无意听到主人和他身边的温先生说过什么深水良港,驻扎便利,哦,对了,温先生他倒是劝过主人不要杀村民,只是主人说这关乎大业,牺牲一些人在所难免!” 沉香眯了下眼,她终于明白了这场杀戮的原因,同时她也清楚了一件事,这个所谓的主人心思深重,手段狠辣,是个很难想与的人。 换做是她,也能够理解这样做的决定,然而此刻,她却需要翻转这个决定。 她又该如何? “嫂子,人命关天,我只求你件事,你帮我见见你的主人,是杀是剐我自己想法子,其他的,你就不必担心了!”沉香在脑子里细细盘算了下道。 “这,我!”眼见得柳雪儿犹豫不决,沉香冷声道:“如今这般情形,我看你也最多已是弃子,若不想个法子,你的命也保不住,嫂子,你不为你自己考虑,多少为你肚子里孩子考虑,为哥哥考虑吧,你不想活着么?” 柳雪儿道:“难不成你有办法?” “嫂子不必管,你只需带我去见你家主人便是。” “这时候,我也没法子见到他,如今这些兵马是主人从京中带来的,得了的命令是尽灭村口,我怕已经来不及了!”柳雪儿口吻中带着深深的绝望,从这些兵马踏上土地开始,或者说,她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刻开始便知道,自己已经是一颗弃子了。 间谍如何能够有孕?只可惜,她心不够狠,买了药却最终下不得手去。 沉香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你说过一位温先生,可是叫温语山?” “你怎么知道?”柳雪儿听着纳闷,问道。 沉香从怀里掏出个牌子来:“你能让这些人带我去见温语山么?” 柳雪儿接着微弱的光一看沉香手里的牌子不由一愣,一把拿过来细细端详了下,惊道:“你怎么会有温先生的铜牌?” “你不必管,只问能不能见到?” “这牌子是温先生在京中主人身边做事时的名刺,这支军马校尉应该认得,想来能带你去见温先生。” 沉香点点头:“那我们从后门出去,去见那位军官。” 说着便起身要走,柳雪儿却有些犹豫,沉香回身看了看,冷冷道:“若你想活,便跟着来,若你想死,我不拦你!” 柳雪儿闻言咬了咬下唇,终于也跟着站起来,里屋曲磊已经睡下,她们没惊动他出了门,外头院子一片漆黑,不远处却是火光冲天,隔壁范婆婆屋子里透过窗户射过来一道幽暗的光芒,俩个人互相看了看,这才彼此一前一后出了后面的柴门。 出了门便是一条深巷,一出巷子可以看到前门延伸过来的河流,暗夜里头如同一条黑色的蟒蛇,蜿蜒曲折的朝着远方而去,几十米远处空阔地带可以看到一支野营帐篷支着,铁甲战马打着响鼻,有一小队围着一丛篝火,再远处,绕着村子隐约有一条火龙带,可以感受得到一支卫队将这个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附近的几个院落此时黑压压的一片,不见一丝烛火,仿佛没有人烟,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在屋内的黑暗中惶恐着,不安着,沉香抬头看看天色,天刚暗,这些人也许正在等待子夜,那是杀戮最好,最悄无声息的时刻。 沉香看了看不远处,深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一步步往前走,柳雪儿忐忑地在一旁跟着她,没走多远,前方便有人发现了她俩,呛啷一声拔刀在手,有人喝道:“什么人,回屋里去待着!” 沉香没有慢下步伐,依然慢而有力的稳步向前,对方看威胁无效,便着人上前探看,手中的钢刀在夜色下泛起一道冷光,划过沉香森然的眸子,一步步进逼。 柳雪儿沉不住气,当下道:“官爷慢动手,请容我禀告,妾身要见温先生,烦军爷通禀一声!” 对方压下杀气,几步走到俩个女人面前,剥皮剐骨般打量了一番,又夺过柳雪儿举起的牌子,细细看了看,这才道:“在这里候着不许乱动!”说完拿着那牌子回转身去向上级禀报,那小头头也细细看了看牌子,又往这边张望了下,这才转身进了营帐。 不一会,里头帘子一掀开,走出个人来,沉香借着篝火光看去,正是那温语山。 温语山手中握着牌子朝沉香这边走过来,走近了几步后站定了,上下打量一番,随即淡淡一笑,摆了个请式:“曲姑娘果然是个聪明的人,请随我到帐篷里来说话吧。” 沉香略低下头,并没有说什么,当先一步往里头走,温语山在她身后朝柳雪儿看了眼,道:“你先回屋里吧,别叫人怀疑上!” 柳雪儿虽然满腹疑惑,却又不敢多问,略掬了个躬,便往回走。 温语山也转身朝沉香营帐走去,一进到里头,便看到小女孩四平八稳的坐在营帐中,神色镇定,依然如同以往般安静。 不张扬,也不畏缩。 看到他进来,沉香也只是看着他,眼神淡漠中有一种了然,甚至带了一丝嘲讽。 他有些好奇,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教导出来的,这般境地里,依然风淡云轻的样子,当日给她这个牌子,也是出于一时的不忍,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孩子不该被轻易牺牲掉,只是他劝不动公子,那个人决定的事情,远比眼前一点点人命要庞大重要的多,他自然不会允许为了一个小姑娘看着顺眼不忍心,便放弃一早盘算了许久的计划。 只是他也意外,这个小姑娘恰当的时刻出示这块牌子,她到底明白今晚多少事情,又为何能够如此笃定的坐在这里。 他不是第一次碰到这个女孩子了,每一次都有些许的不同感觉,有时候狡黠,有时候冷漠,有时候顽皮,有时候妖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如此多变,再大些又要如何的惊艳?而此刻,却又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不知道为何,他有种错觉,面前这个小女孩并不小,而她身上的某些气质和某个人很像,太相像了。 他沉吟了会儿终究因为沉香的过于冷静而憋不住了,在她一旁坐下来,问道:“沉香这么晚找老夫,可是有什么事么?” 沉香看了看他,咧了下嘴角:“这话先生是不是问反了?” 看着温语山挑了下眉毛,沉香又道:“先生今晚是来杀我们的么?” 正文 第二十七回 温语山被沉香这么轻描淡写却又石破天惊般得一问问愣了,看看小姑娘却是一番轻描淡写的样子,也把握不住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问什么,不由道:“小丫头你想说什么?” 沉香静静道:“先生来人,沉香想保命,保得,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这个村子所有人。”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温语山却摇了摇头,叹息了声:“不瞒你说,今日之事势在必行,老夫也是听令行事,不过我可以保一保你的命,你就待在这里,回头我带你出去。” “不!”沉香斩钉截铁道:“先生不知道人命关天么,今晚所有人都不该死!” 温语山默然,随即道:“沉香,你到底还小,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该不该死的,只有值不值得。” 他没有再多说,本以为与这个小女孩解释她未必听得懂,这里头的原因很复杂,他一时也无法解释的了,然而沉香却长长出了口气,闭了下眼。 再睁开,已然迥然如炽。 她怎么会不懂?曾几何时她挥舞过杀人的屠刀,只因为局部的利益必须向全局的利益屈服,人命和大局来说,往往不可等同。 她也知道,刚才的话,本就是一句废话,此时她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今晚无论如何必须保住这里所有人的命,替这些柔弱的生命寻找到一寸生存的空间。 “先生能带我去见您的上司么,既然您不能够决定,那我要见那个能够做主的人!”沉香一个字一个字吐字清晰的道。 温语山晒然一笑:“小丫头倒是聪明,可是你莫被你这点小聪明给耽误了,那位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见的,即便你见着了,又能如何?” 沉香看看温语山有些轻慢的语气和神态,却也不急迫,只是把眼光透过营帐投向远方,夜色里的小村落安静的如同一头小兽,远处有一片片起伏的山岭,仔细闻,可以感受到不远处海风中的咸湿。 “槐洼村虽然是深水良港利于练兵藏兵,却也并非独此一处,世上之事,并无绝对,有何不可通融?”安静了一会的沉香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来。 温语山闻言却炸了毛一般跳将起来,一下子瞪住了沉香,像是在看怪物上下打量,只差点要把她剥下一层皮来。 沉香却依然神色淡然,语调简单从容:“先生今日能救一次我的命,已然违背了你顶头上司的命,自然也必得向他复命,那时候,沉香同样须得见那位大人一面,此时见和之后见,与先生,并无区别,与我,却生死两重,先生以为呢?” 她很谨慎,小小的年纪却懂得说话进退,这时候她又很直白,直白的近乎聪明绝顶。 温语山看了一会眼前这个女孩,再一次承认,自己还是看走了眼,这个女孩子像是一头小小的猛兽,在他面前掩藏起锐利的爪子,此时此刻危机显现了,她才终于展露出了一丝丝真实来,不禁令他好奇,还有多少面,多少不可知的隐藏在这具弱小的身躯里头? 还有多少惊奇等着他看? 他不由笑了下:“好吧,我可以带你去见我家大人,不过,老夫得提醒你一句,他可不是老夫,由不得他人改变他的决定。” 这话,温语山算是是破天荒头一遭,从来没有在未经同意下他擅自决定带个陌生人去见公子,也从未有过他不遵照那人吩咐破格这一回。 不过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小兽般得女孩子和家里头那个同样被人觉得像是猛兽的生物这么一见面会有何后续,很值得期待。 他隐约提示了一下,因为觉得沉香既然此时已经做出了决定便应该有所心理准备,她要见的那一位,可没他那么好说话了。 沉香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那一双灵动又乌黑的大眼睛,掩饰住她内心的世界,安静的,悄然的坐在那里再不多话,只是等候着,不急也不馁,仅仅平淡的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这份多谢,发自内心,却听不出情绪。 真正是个难猜的主,温语山暗自想了想,终是起了身来:“你随我来吧!” 温语山带着沉香出了营帐,外头夜色朦胧,不远处的海风孕育出一股子朦胧的云气夹杂着海腥味和水湿气无声潜入,将篝火中的木材击打出一阵霹雳声来,冷暖交流交错成一股子旋风,呼一声刮起了身边所有人的衣襟。 甲胄霍霍的兵丁鞘中的刀正在蜂鸣。 离子夜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沉香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前方带路的温语山,沉默的跟着,他并没有带她上马,只是徒步走向村口,村口夜色更浓,因为没有任何的灯光,然而沉香可以敏锐的感觉到自己那沸腾的血液搅动着肠子,翻滚着血肉。 她强行压下心里头那点嗜血冲动,这里,才是真正杀人的利器,一群在夜色下纹丝不动的兵马,人衔枚,马蒙蹄,严谨肃杀,气势涛然,这是一支铁军,诚然也会毫不犹豫的向平民挥舞杀人的屠刀。 温语山带着沉香又往前走了一会,这才看到一个和他在村里头设置一样的营包,黑压压有四五个骑着高头大马全副铠甲的士兵驻守围绕在外头,他俩个没走多近,对方一人嚓一声拔出弯刀冷声道:“止步!来者何人?” “温语山求见大人,请校尉通秉一声。” 对方冷冷道:“大人今晚有令,所有人照吩咐行事,你不在村中,如何到这里来,后面的人是谁?” 温语山恭敬的朝对方做了个揖,扬声道:“校尉大人容禀,有突发事件要急见大人,请让我进去,大人会同意的。” 那校尉在马上纹丝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时候他身后的营帐里头传出一个声音来:“刘武,让温先生进来。” 这个声音,如同炸裂的银瓶,流淌出一地冰冷晶然的凛冽,沉香心中微凌,因为只需这一个声音,她便多少判断得出,她要见的这个,的确不好对付。 温语山得了准许,那校尉带着几个守卫堪堪让开了一条道,让温语山通过,这时候他朝身后的沉香瞥了眼,低声嘱咐:“进了屋便不可乱说话了,有什么要说的记得简明扼要,若是不行莫执着!” 简短的嘱咐了一番后,便领着沉香往里走,那刘武又一次出手阻拦:“先生可以进去,这个人是谁,没有允许不得进入。” 温语山看了看他,道:“我以命相保,她无碍,休得阻拦。” 刘武略有些诧异,但是温语山平素说话从来没有这般严肃,看了看沉香弱小的身躯,他拉了拉马头收回了阻拦的手。 温语山轻声说了句:“多谢!”便领着沉香掀开帘子,一进去,便可以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香味,一盆炭火摆放在营帐正中,正对面有一方长条案,后面卧着个人,案几上燃着一支硕大的香烛铜灯,上面罩着一盏薄纱八角灯罩。 帐子里有股子气闷,令进来的人感到一阵子燥热,大热天的燃着铜盆,生生把这营帐烧成个蒸笼。 一进去沉香便可以感到那灯火后头有一双如刀似箭的目光直射过来,交织成一道刀光粼粼的网,将她如同一条入了网的鱼困在了其中。 连走一步,都带着浑身的疼痛。 她没有出声,只听温语山道:“见过大人。” 对方瞥了眼温语山身后这抹娇小的,纹丝不动的身子,略收了下目光:“外头可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他可是再了解温语山不过,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即便天崩地裂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只是他并不喜欢任何打乱他计划的理由。 这个理由很可能就是温语山身后那个身影,他可不希望温语山为了个人情来和他交涉。 不过他不急,这世界,很少有能够轻易撼动他决定的理由。 温语山很显然明白自己这个大人的习性,也没有客套,直接拱手道:“大人见谅,我为大人引见一个人,若是大人见过后依然要维持计划,时辰还来得及。” 空气凝滞了一瞬:“何人可以让温先生都不懂分寸了?” 温语山轻松了口气,看来他们的交情还是有些的,这语气虽然略带讽刺,到底是松了些口风,之后便要看小姑娘自己了。 他略侧了下身,对沉香做了个手势:“此乃当今巡查御史,奉旨巡查清河南北二路,还不快来见过凌大人!” 沉香闻言上前了一步,垂目,敛衽行了个半屈礼:“民女沉香,见过大人!” 凌风铎动了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来搁在案几之上,明黄的灯光渲染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透射出那洁白如玉皮肤上一根根的青筋。 他默然敲击着案几的桌面,却并不开口,安静之下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随着营帐里异常的热意铺成开来,却转瞬便化成一股子寒冷的气息,寻常人这时候都会压制不住哆嗦起来。 沉香却在这时候一抬头,一双漆黑的眼就这般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很多年以后,他都会记得,在灯光下第一次看到这双后来印刻进他灵魂里去的眼。 三分漠然,三分倔强,一份野性,一份疏离,还有一份,是看不透的狡诈。 彼时,她不过在他看来,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他倒也被引起了一丝好奇,温语山虽然并非绝顶聪明,却也向来让他放心,如今却由得一个小丫头破坏了他的规矩,这个眼神有些不同的小姑娘又有什么让他如此破格? “民女来,是和大人做一个交易,以三万两白银一个月的钱银换这个村子所有人的命!”沉香仿佛知道他在等待她的开口,并没有让他久等,紧接着便道,语调诚挚却铿锵有力。 对方闻言身子一动,慢悠悠从案几后头站了起来,踱步到了沉香面前,伸出手勾住沉香下巴不客气的托了起来,一下子让沉香看到了一双迷雾一般的眼睛,还有那一张说起来倾国倾城亦不为过的脸蛋。 正文 第二十八回 下巴处有一种刺疼,指尖带着一股子尖锐的冷,刺入皮肤直达心底。 说起来沉香并非未曾见过世面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即便这个人不动声色的时候冷得让人在这奇特的热气中依然感到冰冷,站在面前,那一张极好的皮相,却实实在在令人心动。 白玉一般的脸皮上,分明细腻的线条,却暗含着锐器雕琢的犀利,似笑非笑着一副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感,然而沉香赫然觉得,这状似一副不经意的脸上暗含着的杀机,是曾经在多少人眼中看到过的,透骨凛冽,谈笑中冷眼看樯橹灰飞烟灭,用鲜血浇灌酴醾艳丽的轻描淡写。 她略有些吃惊,这是个令她熟悉万分的一类人,她明白,若是不能够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一切都将是一场空谈。 凌风铎眯了下眼,颇觉有些好奇,这个丫头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并非如同他人一般,要么被他那张皮相所惑,深陷其中,要么被这他的冷意吓趴下,老老实实战战兢兢,她一开始的漠然仿佛什么都不可以撼动的了她,甚至敢于在他面前谈条件,此刻看到他,却露出这么一抹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排斥的表情。 自己长得,有那么不讨人喜欢么? “小姑娘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么?”他的语气里略带了一丝调侃的调调,菱角分明的唇弯了个好看的弧度,不熟悉的人会以为那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抹微笑,了解他的人却明白这里头的杀意。 看透他动机的外人,原该只有一个下场。 下巴虽然疼,沉香却忍着没吭气,只是略错开了眼神没有和他直面相对,这样表现的略显弱势:“槐洼村虽然三面环山,一面朝海,是个优良的深水港口,操练兵马是个好地方,不过一支军队需要的不仅仅是操练,还有军饷,我若能够让您养得起一支三五万人的军队,您可否放过这一个村落的人?” 她从柳雪儿只字片语的含义以及自己对槐洼村这些日子来的地形熟悉程度判断出,今晚之所以要杀戮村民,就是因为槐洼村这块地所处的地形,从她一开始醒来出于本能便勘察过这一带,用军事地理学的观点看,无疑这个村落天然的屏障和一面极深的避风口都是非常隐蔽的停驻战舰的好地方,够隐蔽,若她是军队指挥,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一块绝佳的军事基地。 这个时代好在不是混乱时期,不然这里可能早就被征用,大宣朝对海军重视度不够,也许是因为自古以来皆是陆战的关系,来自北方和西南的两边敌国更让大宣头疼,只是这些年来才有了海患而已,故而也是因此才会与海寇的战斗中时有败绩的原因。 如今在位的皇帝似乎有些雄图大略,但看这些年来对这一带驻守海防的军队频繁加驻,增加水寨,卫所,碉堡以及增加军力,甚至有威力加倍的武器偶尔在市面流出都说明了一些问题,只是对于沉香如今的身份,看的懂是一回事,会在意又是另一回事,平日也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从来不曾真关注这些政治的事情,若非今日事关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换一个岛屠戮,她怕是一点都不会在意。 很明显,这些人要征用这个军事地理优越的小岛,为了怕机密泄露,甚至不惜灭口,这也许便是一个极大的军事行动的开端,换了以往,沉香理解这番作为,然而此刻,她又不得不出来阻止。 据理力争是毫无意义的,除了以更大的优惠来替换,别无他法。 下巴骤然加剧的疼痛让她觉得很可能会被废掉,却没有挣扎,只是问了句:“大人以为可以么?” 平铺直叙的口吻连哀求都不曾有,惹得对方一愣,眼里的兴味更浓:“你一个小姑娘如何懂这些的?” “……” 他看了看一旁的温语山,对方两手一摊,表示了自己的无辜,再看抿着嘴的小姑娘,他突然一松手,将那捏住她下巴的手缩回来拢进袖子里:“你要怎么做来换人命呢?” 沉香听得出这话里的轻蔑,但是她却只是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油纸里打开来,道:“这些,是去远海打捞来的海货里头挑出来的,这些东西其实可以进行内陆网箱养殖,存活率和繁殖率都是极大的,借由村里的土地,围海成塘,养殖塘面上还可再行畜牧繁殖,牲畜的粪便又是海塘的饲料,这样的循环,上百亩地面可以有几千亩的产出,槐洼村附近的村落都有类似的条件,这样的养殖成功的话便可以向所有村镇推广,若是再有路子广的人开发销路,产销一条线,这样便足够养一支几万人的军队!” 沉香一口气说完,便安静的停下来等候结果,这个想法因为罗小虎送给她的那些海货没吃完放在灶头上,她无意间看到了突然便有了这个法子,虽然谈不上完美,却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方法,桑基养殖,农贸畜牧联合经营方式是现代化综合的结果,古代并非没有,但是不成系统,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因为有过和这样的专家接触和偷取研发成果的经验,她多少曾经了解过,有个系统的知识,缺的是实践,若是这个法子被允许,她可以通过实践来完善这个提议。 前提是被允许,这样一个优良的港口,这一晚的全面计划,从曲磊被算计看得出已经进行很久,又岂能够轻易被放弃? 她恭顺的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营帐里另外俩个人的表情,温语山略带惊诧的看着她,而凌风铎,则是一脸高深莫测。 不可否认,这个提议极具诱惑力,如他,如温语山,这寥寥数语所带的巨大利益他们是能够计算的出的,对于温语山来说,这不啻是个绝佳的好办法,他本就不赞同这次屠杀,但是这个决定是凌风铎亲自勘察许久做下的决定,放弃便意味着必须退而求其次。 营帐里头压抑着一种沉默,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扑啦啦响起一阵扑翼声,紧接着便有人在外头道:“大人,城里头来的信!” “进来!”大人吩咐了一声,打破了营帐里的沉默,外头有个军士一掀帘子进来,恭敬的递上了一个圈在细竹筒中极小的纸条,凌风铎接过来看了看,眉头轻轻一皱。 温语山见状问道:“可是城里有什么事么?”这个信件用的竹筒乃是柳四嬷用来联系的,一般与之有关的大多数是一些私事或者是不能上台面的。 凌风铎将手里的纸条递过去,温语山接过来一看,也略浮起一丝担忧:“公子,近日天气时热时凉,此地水湿两重,癔瘴流行,团儿这病来得汹涌,须得小心才是,我看莫不如把成风叫来放心些。” 凌风铎想了想,点头:“你去办吧,务必快些!” 温语山应声点头,抬脚要走,又看了看沉香,便问道:“少爷,今晚这事……?” 凌风铎瞥了眼低着头的曲沉香:“让一营撤回来,回头如何做我自会吩咐!” 温语山悄然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曲沉香,那凌风铎在一旁看得明白,又道:“先生自去,这里我自有理论。” 温语山明白多说无益,拱了下手便自行离开。 凌风铎慢悠悠踱着步子走近曲沉香,居高临下看着低他大半个身子的小女孩,道:“抬起头来!” 沉香乖乖照做,如同一头听话的小猫,凌风铎眯着眼看了会那张小脸,突然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顿时令沉香感到死亡一般的窒息,这种折磨并没有结束,在她眼前发黑的同时,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肩膀滑向手臂,紧扣在了脉门之上。 可以断定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凌风铎冷然瞅着此时的沉香像看一头待宰羔羊,兴味十足的欣赏着希冀看到什么令他满意的表现。然而那纤弱的手握住了自己掐住脖子的手,却没有挣扎,眼眸子一抬与他眼锋一交,深沉沉不可见底,却丝毫没什么抵触。 死亡似乎并不能够令她恐惧。 只是一刹那,沉香只觉得咽喉一松,那冰冷的手骤然缩了回去,生命的气息一下子又涌了回来。 凌风铎眼中兴味更浓,口气却很冷:“若是没那三万一月,这滋味便会有你受得。如果你不怕,我可以让你家人也一起尝尝。” 这话无疑是告诉了她,她的提议被采纳了。 沉香喘平了气,低头应道:“沉香明白,这个养殖需要三个月的准备期和培育期,产量是成倍增长,今年也许未必能理想,但是来年定会比原想的高。所以这个时段并不能算。” 若非城里头有事,此刻凌风铎真要大笑一番,这个女孩这时候还敢和他一本正经讨价还价,这个不经意流露出倔强的小兽并非如同表现的一般驯服,她只是懂得识时务,也许更是不屑。 温先生真给带了个好玩意来,有趣,确实有趣。 “你先回去好好干吧,需要什么说一声便是,拿着这个,刘武会在这个村子里待着,你若有什么需要,便可以通过他,办不到的他自然会来回我,可有什么不明白的?” 曲沉香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 凌风铎挥了挥手:“刘武!”外头那名武将应声进来,凌风铎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什么,随后便让他领着沉香回村去了。 出了营帐,迎面而来便是一股子清凉的晚风,子夜的梆子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笃笃的响了几下子,令人心底一震,沉香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长长出了口气,徐徐之风掠过她的指头缝,带来一股子湿冷,她捏了捏手心,黏糊糊一片。 不远处的篝火已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如同平日一般沉寂安详的村落,远山安静的卧在夜色中,窥视着这一晚的惊涛骇浪,又与海风一起归寂到天涯。 正文 第二十九回 沉香由刘武陪着一路沉默着回了村子,到了后门口,刘武便道:“姑娘可还需要末将陪你进去?” 沉香摇了摇头:“我能自己回去。” “大人说了,你要办的事,若有需要出力,用这个哨子吹一下便好,末将自会过来,不过今晚的事情,不得和任何人说起来,否则你家人的命可就不保,你知道么?”说着指了指凌风铎交给沉香的那只白色骨哨。 沉香将骨哨贴身戴好,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只是今晚上动静大了不知道如何向村里头所有人解释!” 刘武个头不高,人颇为敦实,虽然面相耿直而硬朗,说话倒是还算客气,闻言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大人自会让人圆说,若是你能把事情办妥了,自然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沉香想了想,知道以凌风铎的本事也没什么需要担忧,自己只需在薛氏面前圆好谎言便是,于是便沉默着低头推开柴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沉香穿过狭窄的弄堂口,一径往自家门内走,刚一搭上门扉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曲磊满脸焦急一看到是沉香,赶紧伸出手来拉她,一边道:“沉香啊,你大半夜的去了哪里啊?娘去你俩屋里头看,没看到你都急死了,问雪儿她说睡沉了没注意,娘差点又犯病了,快进来,真是的,你这怎么这么不懂事!” 沉香沉默着被曲磊拉进屋,屋里头噗一声点亮了烛火,昏暗中里屋床炕上依着的薛氏闻听动静一下子拗了起来,连衣服也来不及披便要出来,被一旁的柳雪儿一把扶住:“娘,你别急,小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身子虚,躺着别动一会犯病了可就麻烦了!” 沉香闻听动静,一个箭步跑上去,一把扶住了要爬起来的薛氏,忙不迭道:“娘,你慢点慢点,小心身子!” 薛氏一把抓住了沉香的胳膊急道:“丫头你这是去了哪了?大晚上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外头黑灯瞎火的又有官兵在,你不要小命了么?” 沉香扶住了薛氏看了眼一旁的柳雪儿,她的目光同样瞧了过来,只是一撞到沉香便又躲了开去,一脸心虚的样子。 “娘,是我不好,我一时好奇,就想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趁着娘不在,嫂子睡得熟,便悄悄溜出去看了会儿,是沉香的错,娘你别着急,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么?” 薛氏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终确定了沉香无恙,到底松了口气,却不由得怪道:“本想着这些日子你也大了稳重了些,不曾想今晚上你这么顽劣,外头那些可是当兵的,你不要命了?啊,我,我,磊儿,去,把尺子拿来,今儿个要好好让这孩子记得些教训才是,若是日后再这么不知道好歹出了事可怎么办!” 沉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曲磊为难的喊了一声:“娘!”薛氏却铁了心,一晚上的担忧化成一股子怒气,沉香无故的失踪让她一时间如同剜了心般紧张害怕,又不敢去外头嚷,深怕惊了那些豺狼虎豹,这时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娘!”柳雪儿有些慌张,拉住了薛氏的手想劝,可是薛氏却板起脸来道:“雪儿你莫管,磊儿,你在这屋陪着你媳妇睡吧,明日还得回去呢,沉香,你跟我来!” 说完硬是从床头爬起来,喘了几声,咬着牙撑着往外头走,眼看她发怒,几个小辈噤了声不敢再劝,曲磊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沉香,倒是沉香安静的站起来,推了推曲磊:“哥,我没事,你陪着嫂子吧,娘不会怎么样的!” 说着又看了眼柳雪儿:“嫂子身子弱,禁不起折腾,好歹为了肚子里孩子也得小心些才是,哥就别管我了!” 柳雪儿没说话,低下头来揪着衣衫,曲磊也没法子,只好轻叹了下道:“那你小心些,一会别和娘顶,受着些娘气消了便好!” “我知道的!”沉香点了点头,跟着出了这间屋子,掩起了屋门。 “跪下!”薛氏在隔壁屋子一见沉香跟进来,早点燃起香烛对着供在家里头的观音菩萨,一旁立着曲家列祖列宗长生牌位,看着沉香乖乖跪下来,便递了三支香给她:“给祖宗和菩萨上香,感激他们保佑你平安!” 沉香乖乖一一照做,跪在蒲团前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分别给菩萨和家中祖宗牌位上了香。 等一切做完了,薛氏手持着一把裁剪衣服的木尺子便兜头甩了下来,重重击打在沉香背后,啪一声清脆的响动伴随着薛氏声色俱厉:“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出去乱跑,看你做的这个荒唐事,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这样没谱!” 沉香不动,初夏穿着袍子单薄,隔着薄薄衣衫打在她没什么肉的肩膀上生疼生疼的,然而她却一声不吭地挨着。 薛氏一连打了十几下,这才觉着心慌气虚,只得停了手道:“你,你可明白错了,啊,说话!” 沉香道:“女儿知道错了,请母亲息怒,下回再不敢了,您别生气了,一会伤了身子骨很难调理的!” 薛氏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沉香,刚才每一下子打在沉香身上却实实在在疼在自己身上,她知道沉香历来是懂事的,正因为此,她更觉得这样一个女儿家日后应该有个好未来,一旦错了一步,就像她,生疼的记忆是用血泪换来的,那时候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薛氏眼泪扑哧往下掉,扔了尺子扑通也跪在了地上,一把搂过沉香哭道:“香儿你没事吧,莫怪娘,娘真是怕,怕你有个万一,怕你不小心蹈了娘的覆辙,沉香啊,答应娘,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要记得家里头还有人记着你惦着你,可别随随便便不顾后果知道么?” 沉香回抱住薛氏,拍着薛氏的背应道:“娘,沉香明白了,沉香日后不敢了!” 沉香的不反抗带着一股倔强,令薛氏有些无所适从的愧疚,她的通达又让她无法释怀,明明如此明理却又做出今晚这样大胆的举动,思来想去不由得长叹一声,这个女儿性子越来越有当初她年轻那会子,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不撞南墙不回头一般,心里头主意大着呢,恐怕也是她改变不了的。 “疼么?”一时又心痛起来,到底是气急了,现在想着又有些后悔了,摸上她后背明显感到小丫头一缩身子抽了口气,刚才她可是下了死力气打的,尽管自己力气小,可是对沉香这小身板来说也不轻。 她固定住沉香要躲开的身子,拉开她的衣襟,后背雪白一片上早已经铺满十几道的紫血印记,一下子又让她揪住了心:“笨丫头,如何不躲!”一边嗔怪着一边起身去拿药酒,被沉香一把拉住:“娘,别忙了,又没伤筋动骨的,这么晚了还是睡吧,我看外头兵马都撤了,许是没事了,明儿一早还得早起干活呢!” 薛氏皱皱眉:“一会淤血不揉开可不好,进了湿气容易落下病根!” “娘,真没事,您力气小,没多少痛,回头睡不够才苦呢,一早上还得送哥去渡头,咱睡吧啊,困死了!”沉香拉着薛氏手轻轻摇了摇,把个薛氏闹得没了脾气,伸出指头撮了撮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11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11部分阅读 ,上头垂下几条干枯的菟丝条,轻吸了口气,敲门。 开门的依然是上一回那个叫阿虎的大姐,这一回她开了门后细细打量了番沉香,才道:“四嬷嬷说有人来做工,可是你?” 沉香默然点了点头,对方黝黑的脸上有些迷惑:“我怎么好像见过你啊,你叫什么?” “沉香!” “喔!”阿虎似是而非的应了下,还在那里纠结,后头有人道:“阿虎,人是不是来了?嬷嬷问呢!” 阿虎哎了声,赶紧将门打开:“进来吧!” 里头有个身着青棉布袄子的婆子上来道:“嬷嬷催问了几回了,阿虎你在门口磨叽什么呢?” 阿虎白了对方一眼道:“催啥哟,人不是才来!” 婆子一伸手撮了阿虎额头一下:“你还说,还不快去浆洗布去,姐儿几个等着用呢,还有灶房里头缸水都干了,还不赶紧去卖担回来!” 一边说一边又打量了下沉香,没啥表情道:“你,跟我来!” 沉香应了跟在那婆子后头走,耳边飘过来几句阿虎的嘟囔:“神气什么,还不是一样干粗活的,哼!” 头前那婆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依然一脸木然,领着沉香弯过几道长廊,前头便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这地方不止是幽静的院子,也有铺张奢华的一处,只见一片正面两间阔三层高的屋子,外头香气袭人载满了奇花异草的,房屋临着一片养着锦鲤的池水前头,正前方就是大门口,隔着道影壁,很显然这边是临街的正门口。 整栋屋子雕梁画栋,油漆彩绘,栋宇光鲜,极有气势,门前一排挂着红纱栀子灯,彩绸儿凌风飞舞。 此刻乃是上午时分,楼前鲜有人迹,不过几个帮闲的和婆子在那里忙活,擦拭装点着门前装饰。 沉香跟着婆子往屋里头走,进了大堂便是一个通顶的大厅,四周有旋梯,正中藻井下挂着大红彩缎,四壁皆有铜吊灯,儿臂粗的红烛插在上方,积累着厚厚的烛泪。 有不少人拿着鸡毛掸子在不断的拂尘,看到领着沉香的婆子有个女人打招呼道:“巧姐,您这是又领了什么人来了?” 被称巧姐的婆子瞥了眼对方,冷道:“去去去,打听什么,回头让嬷嬷知道了又找骂!” 那女人斜了眼沉香,道:“不就是招人么,哎哎哎,我说,可是给大小姐招人伺候呢?上回小红不是想着爬上大官人的床给打了个半死,她那块缺人很久了,不过二小姐去了后几个后来的小姐局也多了,怕是也要人呢!” 巧姐瞪了她一眼:“我说翠娘,你怎么老是改不了你这嘴碎的毛病,问东问西的,做好自己的活计,回头又要挨罚!” 说完伸手一拉沉香,道:“跟我上楼!” 沉香也没出声,老实由她拉着上楼,顺势瞥了眼下方,那翠娘还在仰望着,眼里头有羡慕,也有不甘心。 巧姐带着沉香直达三楼进了个屋子,里头布置的倒也精致,临窗下一个斜榻上歪着柳四嬷,正自在抽她的水烟袋,看到人进来,挥挥手让巧姐下去,那巧姐也没多话,低头倒退着走了出去,顺带将门关了。 屋子里分外安静,巧姐出去了后那柳四嬷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低头抽烟,玳瑁烟枪里头时不时冒出袅袅的白烟,如同一团迷雾,将这个看上去颇精明又富态的妈妈神态笼罩在一团烟尘里。 沉香也是沉得住气,眼观鼻鼻观心对着敛着眼神安静的站着。 “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冷不丁那柳四嬷问道。 沉香老实回答:“曲沉香,今年十四。” “知道让你干什么来么?” “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吩咐了听任差遣!” 柳四嬷在桌角磕了磕烟管,懒懒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该知道,做什么还用多说么?” 沉香抬起头:“这地方大,自然事也多,沉香初来乍到,确实并不确定要做什么,嬷嬷尽管吩咐,既然沉香应了,自然会尽力的!” 沉香一边说一边看向对方,正对着对方那双镶嵌在白净的脸上黑沉沉的眼珠子,她也不避闪,直愣愣看着,不卑不亢。 倒是个有气性的,这般年纪,有这份气度却是第一次看到,柳四嬷有些明白为何温语山离开前再三拜托自己好歹照顾着些这个即将要到来的孩子,那一双眼,太过沉静,静得让人想要探究,里头到底有些什么。 她和这里她阅过的每一个女孩子都不尽相同,她本想着吓唬吓唬她,却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 这孩子一点也不惧怕,可能的命运。 “嬷嬷,嬷嬷,开门!”外头这时候有个孩子叫唤起来,一边拍着门,柳四嬷看了眼沉香,道:“去开门吧!” 沉香过去将门一开,一个滴流滚圆的脑袋先是晃了晃,圆鼓鼓身子便撞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喊:“嬷嬷嬷嬷!” 然后脑袋一仰:“哦,不是嬷嬷哦,呀,是大姐姐,大姐姐你是来看团儿的么?” 沉香扶住了柳团儿依靠过来有些沉甸甸的身子,又侧头看了眼柳四嬷,妇人已经从歪着的榻上站起来,脸上带着宠溺的笑,过来拉过柳团儿,笑道:“团儿可是喜欢这个姐姐!” 柳团儿偎进她怀里,用力点点头道:“这个姐姐会做好玩的,团儿喜欢!她能陪我玩么,细君姐姐总是好忙哦,没空陪团儿。” “团儿,又撒娇了,快别累着嬷嬷!”随着柳团儿话音落下,门口又来了个人,一边走进来一边道,沉香在旁边看的清楚,正是那位花魁女子柳细君。 沉香看向柳细君,对方也看了过来,只是略瞥了眼,又收回眼去招呼柳团儿,身形柔软而形如流水般移近柳四嬷,香氛杳然笑道:“团儿,来,嬷嬷可忙着呢,你莫一大早便闹着她。” 说完,又抬头和柳四嬷打了声招呼:“妈妈今儿个起得好早,怎么不多睡会!” 柳四嬷磕了磕烟斗:“人上了年岁便睡眠少了,正好今日公子吩咐过的人要来,这便早些起来,你也过来和沉香见个面,日后她便跟在你身边,负责看顾着团儿,也好减轻些你的负累!” 柳细君半搂着团儿,一脸讶异:“嬷嬷说的是这位?公子怎么会挑了这么个人来?难不成这个小丫头能照顾的了孩子,还是回了公子吧,细君一个人能看顾得了团儿的!” 柳四嬷神色淡然道:“公子决定的事,你何曾见过可以说变就变的?前些日子也是你疏忽了,不然团儿也不必受这苦。” “……”柳细君咧了下嘴角,泛起一丝不深的笑意,摸了摸柳团儿的头:“细君只是有些舍不得团儿。” 柳四嬷道:“公子还是看重你的,这回吩咐的事,你做好了便是,公子那里老身会多说些好的,别想不该想的,你该比栖栖要聪慧,不用嬷嬷多说吧!” 柳细君嗯了声,道:“细君自然明白的,这不来和嬷嬷打声招呼,也是想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妹妹,好日后有个照应。” “团儿还是在你那屋,不过让沉香看顾你也好腾出手来应酬点局的事,好了不早了你带沉香去后头熟悉熟悉,一会夫子也该来了,晚上叫局的票子也都送过来了,你还有得忙呢!”柳四嬷看柳细君乖巧应了,露出满意的表情,又转向沉香:“你这几日便去和细君住一块,不过团儿由你看护,要是这孩子有什么意外可得由你负责,知道了么?” 说穿了这便是要她做个孩子保姆,看来那凌风铎没和她开玩笑,沉香看看团儿,小家伙倒是挺开心,离开柳细君的怀抱过来用肉肉的手拉住沉香道:“大姐姐你以后都会陪着团儿了么?” 沉香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 柳四嬷在她身后道:“团儿这些日子不是老是念叨这个姐姐么,这便让她陪着你,你可答应了嬷嬷有人陪着便好好上课,夫子那儿不可以再淘气,可做得到?” 团儿扬起圆乎乎脸蛋,乖乖应道:“好!” “哎,这才乖!”柳四嬷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亲切的蹲下身抱住团儿的脸蛋啄了口,又对柳细君道:“去吧。” 柳细君点点头,想去拉柳团儿,眼看孩子和沉香颇为亲近,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睨了眼沉香:“你跟我来吧!” 沉香拉着柳团儿跟着柳细君又出了这个阁子,重新绕过花园,来到前些日子沉香曾经进过的那一处独门院子。 屋里头陈设倒是没变化,只是没了那个充满香味的炭盆,燃着的是无味的无烟炭火盆,这玩意挺金贵,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这也看出这是一等□的待遇。 进了屋子柳细君拿起个橘皮洒在鎏金铜盆上,屋子里泛起了点橘皮香味,她又让在站在门口的一个十一二的丫头过来打了几下手势,这才又对柳团儿道:“一会先生要来,你去和小梅换一身衣服,吃些果点,姐姐和沉香说一会话,再让她去陪你好么?” 柳团儿点头答应了,换手拉着小梅下去了,柳细君看团儿离开,这才转身对着沉香,轻轻笑了下,道:“妹妹叫沉香?” 沉香点点头,她又细细看了看沉香,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给公子出了些主意,公子听了?” “只是一些不起眼的,让小姐你笑话了!”沉香答道,柳细君从出现起,便对自己有股子敌意,这源自于什么她多少有些明白,但是这里头的详细原因她还不够清楚,最好是不变应万变先看清楚再说。 面对沉香的风淡云轻,柳细君有点找不到力的感觉,出于对公子的忌惮,也不好过于发难,想了想,她突然又道:“我那雪儿妹妹最近可还好么?” 正文 第三十八回 沉香看看柳细君,对方风淡云轻般得微笑着,这个女人并非绝美的那种,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暗含风情,以沉香深厚的经验看,是个被□的极其优秀的人物。 即便拥有多少恶意,你也无法从她眼中看得出来。 她回了个同样清淡的微笑,道:“谢谢姐姐关心,嫂子很好,她托我给您带问候呢!” 柳细君似乎一愣,很快又笑道:“也是,如今她无事一身轻,倒也逍遥,实在是令我羡慕,公子一向不喜欢人背叛,她可是破例了。” 沉香没回答,只是客客气气微笑,对于她来说,维系一张脸上虚假而不露破绽的微笑并非难事,那是曾经做过一辈子的事情。 柳细君看沉香小小年纪似乎看不出一丝破绽,有一点点懊恼,不由得道:“其实也是,妹妹日后若是能帮助公子做大事,想来这一回人情公子也是肯给的。妹妹可要慎重些行事,公子一向恩怨分明,记性极佳,若是日后做不好,可得连我那雪儿妹妹的事都要记在妹妹你头上了!” 沉香默然,看看柳细君,后者说完脸上露出一抹懊悔,她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我娘说,自古以来过日子捉鱼打虎,各凭本事,若是真成不了事也是自己的命,跟何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怪不得旁人不是?” 柳细君无论如何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又被沉香突然看过来的那抹微笑笑得心中一凌,也不知为何,这抹微笑似曾相识,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香见对方被自己震住,倒也没继续为难,只是道:“我该去看看团儿,不打搅您了!”说完便转身离去,柳细君看着沉香在视线里消失不见,这才感到一股子无形的压力骤然而来却骤然而去,不由长吐了口气。 “大小姐可是要先梳洗,还是要垫一点肚子?”屋外头干活的大姐和一个姨娘提着水端着放置一碗清淡小粥的盘子陆续走进来,看柳细君站在屋子里头便问道。 柳细君这才梦醒,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一甩道:“给我梳洗,今晚上可有贵客要来,姨娘你一会给我打个热水我要袍花澡,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诚如曲沉香那个小姑娘而言,在这里都是各凭本事,若想不被淘汰,总要奋力才是,她堂堂一个花魁,又岂能输? 曲沉香离开正屋,进了东厢房,问了人知道柳团儿便是住在这里,她推开屋门进去,正好看到换洗一新的柳团儿顶着个俩个包子头坐在那里摆弄一个木制玩意。 四下看了看,柳团儿这个屋子摆设虽然不是很繁华,却也是一应俱全,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里给的条件甚为高级,一个小孩子即便对她很看好,在这地方这般照顾,却也有些奇怪。 团儿正在努力的摆弄手里头的玩意,连看到沉香进来也没顾得上招呼,沉香走近了一看,竟然是艘木船模型,船刚刚有了个外壳,船身很小,体肥,分为两层,船橹已经磨好设在腰线下,各有五支,帆祪也都已经成型。看她摆弄,下面的船舱还可以活动,有暗舱,甚是技巧。虽然沉香对海船研究不多,但是以她经验来看,这样技巧的模型几乎可以和真实媲美,想不到一个六七岁的娃娃会摆弄这个。 沉香默默在好一旁陪着坐了会看了许久,一时忍不住开口道:“你在头尾凿些空洞,放在水里头浪打过来也不会晃了!” 团儿闻言不由一喜,仰头道:“沉香姐姐你也懂啊!” 曲沉香摇摇头:“只是以前看到村里有人这么凿船改造过,团儿,你怎么喜欢这些?” “大姐夫常常送团儿一些图,以前他还教过团儿做,不过他很笨的,团儿现在会做好多好多模型,他就做不出来,嘿嘿!” 曲沉香看团儿兴致好,不经意的问道:“你叫的大姐夫可是前些日子在这里和我说过话的公子么?” “是啊!” “你为什么叫他姐夫?” “他每回来都是和大姐姐在一起啊,大家都让我叫他姐夫呢!”团儿不知道沉香意图,只是很老实的回答道。 沉香看了看四周,这屋子里大半都是书籍,桌子上摆着不少手工玩意,有不少是船模型,还有一些刀枪剑戟的小木头玩具,除了床面花色比较花哨外,这屋子还真不像是个预备日后做妓的房间。 “那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么?”沉香又问。 团儿仰起头思考了会,摇头:“不知道呀,嬷嬷说他是好厉害的人哦,有时候他会教团儿写字,读书,懂好多事,团儿觉得他真的很厉害的,就是这个东西他比不上团儿!”说着她举了举手里头模型非常骄傲的道。 “不过沉香姐姐你也好厉害,那个蚂蚱团儿就不会做,团儿从来没看到过呢,姐夫给我的书里头没有这个东西的图图!你下回再给我做几个这样的虫子好不好?” 团儿说着依偎过来仰着脸问道,沉香摸摸她的脸蛋笑了笑道:“好!” 团儿顿时非常高兴,一下子跳下凳子欢呼,那个小梅又走了进来,比划了一番,意思说是要去读书。 柳团儿立刻皱起了脸蛋像是个包子,有些不甘愿的样子,嘟了嘴不做声,那小梅露出一脸的为难,看向沉香,啊啊的发了几声,露出口中截断了的舌根。 沉香看看不情愿的团儿,弯下身问道:“团儿你每日都要去上课么?” “是啊,嬷嬷说了一定要去的,可是团儿觉得好苦哦,夫子要打手心打起来好疼呢!” 沉香笑道:“你好好上课夫子又怎么会罚你呢?可是绣花绣得不好还是弹琴弹坏了?”这些都是要天赋的,没天赋学着也是中庸而已。 团儿摇摇头:“夫子不教这些,团儿以前学过三字经千字文,如今在看诗经论语,每日都要背好多,先生还让写字,一个时辰要写一百字,团儿手都写酸了,可是夫子还是好凶一点都不客气。” 沉香暗暗纳罕,这地方教导这些东西实在奇怪,她想了想道:“团儿可是不想学这些?” 柳团儿歪着脑袋想了下:“姐夫说学这些能让团儿明白事理,团儿不知道明白事理要做什么!” 沉香呵呵一笑,蹲下身平视柳团儿:“那团儿日后想做什么?” “唔,团儿日后啊,想像姐夫一样做大事!做大事有好多人尊敬,嬷嬷就说姐夫是做大事的人,都很敬重姐夫呢,他每次一说话团儿就觉得好威风,我以后也想像他那样威风。”柳团儿努力想了一会儿,道。 “嗯,你可知道,要想像他那样受人尊敬,肚子里一定要有些学问,有了学问讲话就会有事理,人家便会尊重你,明白么?” 柳团儿哦了声道:“先生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读了书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很多很多就好像姐姐给我的蚂蚱,我都认识了就像姐夫一样什么都知道啦?” 沉香点点头,柳团儿这才开颜道:“那好吧,其实读书也挺好玩的,就是夫子太老了,没姐夫说话带劲!” 小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事物,更容易亲近年轻一些的,教书的先生怕是有些上了年岁,难怪团儿会有所抱怨。 沉香看小家伙被自己说动心,这才拉着她跟着小梅去上了学堂。 从这一天开始,沉香便成了柳团儿专职的陪伴,每日一心照顾她生活,读书,玩乐。 只不过过了数日,沉香慢慢弄清楚这个柳家大致的情形。 同大多数这一带的私窠子差不多,柳家也是其中一家,在这沿海一带,大宣朝清河路两府二十几个州说起来也是小有名气的,故而这家的规模是上等妓家,平素来的不是大商贾便是官府,也常有官府出局票,让和官府教坊官妓一起出局应酬。 柳细君是其中最大的花魁,多少名士慕名而来,官府也是常常出花票点名让她出局。 柳家的妈妈是柳四嬷,除了柳细君,还有三四个应酬的,当然比不上柳细君名头响,柳雪儿当初也是这一家出去的,当然,柳雪儿并没有出过局,她是刚被派出来做事便结束使命的。 柳妈妈身边跟着的人看着不过是些闲汉,架儿,帮闲,里头有些上了岁数的,沉香冷眼观察,目光中常有一闪而过的精光,行路步子矫捷,都是些练家子,绝非等闲,话不多,但是行事张弛有度。 这地方颇有些藏龙卧虎的味道。 还有个奇怪的是柳团儿的存在,这个女孩子实在不像是来作讨人的,柳四嬷对她很是关心,照顾她起居的是一个哑巴顶老小梅,甚至还专门请了人给她上课,而课业与妓院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自从沉香开始看护柳团儿后,只和小梅常碰上,与柳细君并不常见面,她应酬局面非常忙碌,又是在夜里头的生活,而团儿则是早起早睡的多,倒也彼此相安无事。 和柳团儿相处久了,沉香也了解了些这个孩子,她很聪明,也很活泼,不过尽管柳四嬷对她很是宠爱,却也看管非常严格,允许她院子里走动,却决不许她出大门一步,所以柳团儿虽然长到了六岁,却没看过柳家以外的天地,所以她才会对沉香那随手编出来的一个蚂蚱如此好奇。 这孩子活泼好动,要她在学堂里头安安静静待着其实也是为难她的,何况那学堂里头就只有她一个人,有时候沉香总会发现小家伙不知道溜哪去了,这不这一日夜刚降临,吃了饭沉香去收拾了碗筷再回转身,便不知道小家伙溜哪去了。 好在这地方再大也就是个有限的,小家伙总不定就在这地方某个角落里头淘气,便顺着院子一路寻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曲沉香一路循着柳家僻静的院子长廊往前头走,寻常这时候小家伙比较喜欢往前头热闹处溜达,嬷嬷虽然几次告诫了不许往前头人多的地方凑,可是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这话也就当是耳旁风,趁人不备就会钻到前头去。 主楼前人来人往,沉香四下看了看,没见着小家伙胖乎乎的身影,正要往回转,便看到柳细君由大姐姨娘陪着走了过来,看到沉香,问道:“沉香姑娘怎么往前头来了?” 虽然第一次见面俩个人不太愉快,不过这些日子大家也是相安无事的,对方客气,沉香也没必要刻意冷淡,便道:“团儿又乱跑,我正找她呢!” 柳细君闻言笑道:“刚才还见着这小祖宗呢,大概在西面院子里!”她朝西面指了指:“也不知道又埋淘什么蚂蚁窝呢,叫她都不应。” 这时候前头帮闲马六叫道:“昝江汪爷来啦,大小姐见客!”柳细君闻言道:“我这还要忙,不扰你了!”说着便和沉香点了头,自顾自往里头走。 沉香无意瞥了眼,看到马六陪着个身形熟悉的人走过来,眼风扫过去,心下突然咯噔了下,立刻低了头。 那身影形态潇洒,三十上下的脸盘眉宇间带着一股子温和儒雅,脸不熟悉,眼神却不可忘,儒雅中透着犀利,平静无波里深邃而不可测。 她从来认人喜欢看眼睛,除非对方挖了眼珠子,否则,再变,那眼睛却是无法更改的。 这个人是她不愿意再碰到的又一个,她不动声色的往后头又退了退,可是她背对着阁楼,对方正是要往里走,眼看着对方被马六陪着往她这边走过来,她只得低垂着头加快脚步和对方擦肩而过。 只见得那一双脚没做停留的跟着前头和她交错,又渐渐远去,她略略往后看了看那背影,仿佛见他又停了下来,不由又是一惊,赶紧头也不回的往柳细君指的方向走去。 离开热闹的前门大院,每个门户间有过道长廊,中间栽种着些奇花异草,假山池塘,沉香心思有点乱,慌不迭走了一会,总算平静了下来,这才抬头看了看,她沿着西面院子穿过来,这个方向是以前柳栖栖院子,如今没人住有些荒凉,夜里头也没点灯,更是一片暗沉。 前头有个人影在晃动,她细细一看,不正是柳团儿那滴溜滚圆的身子? 只是小家伙弓着腰,一副贼兮兮的样子,也不知道再张望什么,要不是她身上穿着粉白锦缎袍子,反着前头廊子下照过来的灯光,一时还真看不到她。 想来这小家伙又淘气了,她夜里头的游戏是没事总喜欢躲在角落里头吓唬院子里的人,院子里不少人被她吓唬过,于是她也放轻了手脚悄然走近小家伙背后,刚要伸手去拍小家伙的背,突然听到假山前头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你还敢来见我,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么,混账东西!” 沉香皱了下眉,缩回了手,打量这处地方,几株篱笆绕着竹林闲散的扎在院子里,一片假山立着遮挡住了前头的视线,里头竹林细琐而茂密,黑魆魆的看不清详细,只听到里头又有人道:“嗨嗨,公子,这您可是错怪我了,小的这不正是照着您的吩咐给找的人么,我怎么会知道这伙人里头有真的海寇?你这把什么都往我这一推,可有些不地道哟!” 沉香肯定这声音她听到过,那一夜在船上和刀疤男人说话的可不正是这个声音。 那发怒的声音又道:“放你妈屁,本公子让你找些混混,你他妈给招来真海寇,我功没领到,他妈还被训斥了一顿,如今守备总兵连日整顿沿江巡防,哥威风了又没事训斥我,你给我找的什么人!” “哎哟我的小公子,你小声些,还真怕人不知道么,这要是让人听到了你就真脱不了干系了,呵呵,我这可是为你好,这信可是在我这,闹出去到时候你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家这名声可就毁了!” “名声,嘿,他妈名声值多少价!”那发怒的声音突然沉静下来,发出冷冷的嘲笑,带着一股子怨毒:“你闹出去,这家完了就完了,少他妈那么多规矩!” “哟,小公子,你这是憋什么气呢气性那么大,好歹你现在可是顶着苏家少爷名头,你家名声臭了你也捞不到好吧!” “你以为我现在就捞得到好?那个家谁管过我好不好,现如今还比不上一个道听途说来的小杂种,你今晚上给我把那老家伙做了,不然真让他接了人回去谁他妈都别过日子了!” 这时候小家伙大概是蹲久了累了,身子一动要站起来,可是脚下踩了什么东西一滑,那胖乎乎的身子立刻摇晃着往后载倒过来,沉香赶紧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她,这也把团儿生生吓了一跳,仰天倒在沉香怀里猛看到是沉香,脸色一喜,张开口:“沉……!” 沉香双手托着她来不及去堵她的嘴巴,就听到里头有人喝了一声:“谁!” 沉香一惊,顺势挽住团儿胳膊立刻拔脚就跑,竹林里头有个人哗啦啦将竹林扫开一片,看到沉香小小身影托着个胖乎乎的孩子慌忙的往前头灯火通明处跑。 “还不快追,该死的让人看到了你我吃不了兜着走!”后头又紧跟着出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催促前头那个,前头那个停顿了下,拔脚就追。 沉香看准了往灯火明亮处跑,想着跑进人堆里对方便拿她们没法子了,只是她身手根基不足,又拖了个小油瓶,虽然反应快比对方早走了几步,却到底脚程慢,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只听到而后头凉风一激,插着她耳边便劈了过来。 她就势一个大弯弓,身子像泥鳅一般团起,一只空着的手摸上发髻抽出一枚簪子紧握在手,那后头追赶而来的人已经近在身后一巴掌朝她背后捞了过来,她脚步一错,跟着往后一靠,对方没想到她会不进反退,还没反应过来,右腰眼一阵麻疼,嗤一声不得不停了下来去捂伤口,沉香扯着团儿就跑,小团儿这时候开始害怕起来,一路跑一路拐:“姐姐,姐姐!” 沉香顾不得扶抱,跑出去没几步,一眼扫到右边有一处拐角,咬着牙将她往右一推,低喝:“别出声!”随即又站定了脚步,看着对方又已经朝自己逼近,这才拔脚往另一头跑去。 那人影顿了顿,还是往沉香这边追了过来。 院子里回廊曲折,眼看着前方热闹处就在眼前,却一时跑不到,几处假山和篱笆花墙点缀着,也阻挡在前方光亮之处,脑后头凉风又至,沉香一闪身避过,不得已咬着牙越过低矮的栏杆一头栽进这片林子里,哗啦啦一声之后等再要回身发觉已经被困在了一片林子里头,这地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不论她往左,还是往右,只闯出去几步,便撞上了个竹竿子被顶了回来。 她正着急,就听到前头悉悉索索一下子又一个声音撞进来,再来便是利器出鞘的声音,哗啦一声前头半遮掩住天的竹竿子倒了一片。 沉香一惊,脖子一缩往后头退,一下子又撞在个竹竿上头顺势便蹲了下来。 “别躲了,我看到你了,乖乖出来,不然让我抓到了有你好受的!”来人阴测测的在半暗不明中冷森森传过来,接着又是嗖的一声,一片竹叶哗啦啦散了一地。 沉香咬住下唇,尽力绵长自己的呼吸,在一呼一吸间几乎是不见波澜,那种龟吸似的呼吸可以让她整个人都隐逸在和四周环境同步的气场里,让她几乎算得上隐身。 她知道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也知道这个地方有些诡异似乎是一个阵图,足可以暂时阻挡住对方发现自己,但是自己也一时出不去,这几乎是个僵局,不远处就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时不时传来一声声笑语,只仅仅数丈之隔,她却在生死一线间。 就在这个时候,前头突然喧闹起来,灯火交杂着人影朝这个方向涌了过来,渐渐照亮了这里,她隐约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就在自己鼻尖几寸处。 “沉香姐姐,沉香姐姐!”柳团儿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那刀光一闪,往后头缩了缩,一双脚随之退进了竹林里头。 沉香当机立断,猛一下子站起身来,拨开挡住自己的竹竿子一下子跳了出去,亟亟往光亮处扑,前头恰好一处栏杆,她手一搭干脆利落跨过栏杆,然后猛得就撞进了个人怀里。 对方被沉香一撞,却没被动摇分毫,只是撑住沉香的手臂阻拦住她的去势:“柳香橼今日倒是热闹,喊打喊杀的这是闹得那一出?小丫头你又跑什么呢?呵呵!” 沉香下意识一抬头,正看到一双深邃黑沉的眼。 她一惊,没出声,越过来人肩膀看到他身后站着的柳细君,她正看着自己,眼神有些闪烁不定,闻言却是一笑,袅袅走上来道:“哟,这是怎么了,团儿刚才在那里大喊大叫的搅得客人们兴致,你这又差点冲撞了汪爷了还不快道歉?” 那人闻言低头看了看沉香,笑道:“小姑娘,你叫沉香?” 沉香憋着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得,眼珠子转了转,低下头趁势看了眼后头,那一处竹林暗沉沉一片寂静。 “小姑娘,咱们好像挺有缘!”正当沉香注意后头的时候,耳边突然冒出一句话,热乎乎的气骤然呼在她耳边,冷不丁激起她耳边一片鸡皮疙瘩。 沉香头下意识往后扬了扬,避开凑近了她耳旁的那个人,瞪视着对方那一双深渊般的眼睛,依然还是那般如海一样浩淼,如风暴前夕一般聚敛着危险的漩涡,然而此刻,平静的波面带着一丝调侃,如同春风拂过水面荡涤起一圈涟漪。 “别告诉我你没认出来,小丫头,好久不见,你眼神还是那么有趣。”对方明亮的眼睛里倒影着沉香小小的身影,连带倒影着小姑娘那张如同小兽一般充满了警惕和敌意的神情,又泛起一抹微笑。 风淡云轻,却又高深难测。 “哟,这是怎么了,汪爷?您认识这位姑娘不成?”一旁的柳细君看着沉香和男子莫名的沉默,不由问道。 正文 第四十回 汪爷闻言转头看了看柳细君,她捂着嘴巧笑嫣然的道:“不过汪爷,这位姑娘只是在这里头干活的,可不是我家姐妹,您可行行好,莫拉着小姑娘不放,小心吓着人家!” 说完走了过来不着痕迹地从对方手里挽过沉香的手臂,又对沉香道:“你这丫头真是鲁莽,怎么路不好好走乱闯,快和汪爷道个歉,团儿在那里头乱嚷嚷,搅得大家都出来看,这是怎么了?” 沉香瞥了眼她,又看了眼那个汪爷,低下头讷讷道:“请先生恕罪,小女子鲁莽!”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团儿挤开众人,呼哧呼哧跑过来抱住沉香:“坏人,坏人跑了没?” “团儿,又胡闹腾,小心嬷嬷责罚你!”柳细君轻声斥责了下柳团儿,又对那汪爷道:“汪爷您别见怪,这娃娃平日就不消停,嬷嬷也说了多少回了就是不知改,累您受惊了,没事了没事了,咱回去继续吧,一会细君陪你喝个大三元!” 汪爷轻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孩子倒也可爱,没曾想我几日不来,柳香橼这般热闹了,什么时候你家嬷嬷连这般小孩子都要,又是从哪家买来的,这可有些损德。” “唷,汪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四嬷是这般人么!”柳四嬷从后头扭着胖乎乎的身躯一摇三摆的过来,挥了挥手里头的香帕子,朝那汪爷面上一甩:“汪爷,你难得来怎么是来损老身的?老身哪会做损德悖理的事?这娃子可不是讨人,是老身远房老妹子家托我照看几日,过些日子人家安顿了自然会来接人,您老可别想岔了呀!” 汪爷眉头一挑,“哦,那倒是在下唐突了,说这柳香橼远近闻名也不该这般,不过嚒,说起买人,我这来蒙州一向没什么人照顾,倒也不是很方便,你这个丫头我看着挺伶俐,要不,您老出个价,我买下了如何?”他指了指一旁的沉香,笑眯眯道。 柳四嬷哦了声,显出几分诧异来:“汪爷这是抽那阵子邪风了不成,往日咱多少闺女要给您铺床你都嫌麻烦,怎么如今倒看上个干杂货的丫头了?这可是老身荣幸哦,难得汪爷您能够看重老身的人。” “妈妈这可是愿意了?”汪爷倒也不在乎柳四嬷的调侃,继续笑眯眯问道。 柳四嬷扭了扭身子往沉香这一站,捞起她下巴作势左右看了看,沉吟了下:“汪爷,其实老身是看不出您这喜好,不过既然您喜欢,老身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长福,去,把这丫头身契拿来!” 她身后跟着的一个老帮闲上来道:“嬷嬷,您糊涂了,这孩子是教坊司寄放着让你□好了往府里头安置的,回头官府问起来咱怕是难交代的!” 柳四嬷一拍额头,恍然:“瞧我这记性,老了老了就是不中用,汪爷,对不住,这丫头不是老身的人做不得主,您老要是真喜欢,明儿个我去替你问问这里州府的教坊司,看让不让卖人如何?” 汪爷将手里头一柄折扇敲了敲手心,考虑了会道:“民不与官争,这既然是官差衙门里的人,不好开口,可惜了这般佳人,遗憾遗憾!” 柳四嬷捂嘴一乐:“想不到汪爷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怎么不见您多疼疼咱细君?”说着眼风一扫,看了眼柳细君,柳细君早会意上来轻轻搀住了汪爷道:“汪爷,您刚才那杯酒可还没罚完呢,要不咱们继续去?” 汪爷啪啪拍打了两下手里头的折扇:“也罢了,天色不早,这些日子我上火,大夫让多清淡,少饮酒,来看看细君便足矣,等歇息过了再来吧!” 说完朝柳四嬷拱了拱手,临走又瞥了眼沉香,看她低着头只用脑门心对着自己,不由咧嘴一笑,眼神灼灼,却什么也没说,由帮闲马六陪着往外头送。 眼看送走了客人,柳四嬷又对着一旁围着的几个姨娘大姐们冷喝声道:“还围着这干什么,统统给老娘下去干活,谁都不许乱嚼舌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一哄而散。 一等清静了,柳四嬷伸手拉过柳团儿道:“我的祖宗,你倒是会给惹事,回头收拾你,快去洗漱洗漱,一会有客人要见你,乖乖的不准再闹听到没?” 柳团儿到底小,本是好玩看有人鬼鬼祟祟在院子里便以为是哪个干活的在玩呢,听了会话又没弄懂咋回事,却隐约明白这不是什么好事情,被沉香拉着就跑,后面有人追赶着吓坏了她,沉香把她推进岔道,还好她机灵,眼看着有人追着沉香去了,自己便溜去前头大喊大叫,引得楼里头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她又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在那个汪爷脾气好,人家以为她胡闹,他倒肯过来看看。 她潜意识里虽然还不懂怎么回事,却也明白自己闯了祸了,乖乖不做声,被柳四嬷叫了个跟在身后的帮闲抱了下去。 等送走团儿,只剩下曲沉香,柳细君,还有跟着柳四嬷的巧姐和一个老帮闲。 柳四嬷挥挥手,巧姐提溜着个气死风灯往长廊口子上走了几步站定了望风,那老帮闲则往廊子下林子里来回找了会才朝柳四嬷摇了摇头,守在了里头,柳四嬷这才走近了柳细君不由分说扬起一巴掌啪甩了过去。 柳细君猝不及防,捂着脸想叫不敢叫,只低低唤了一声:“妈!” 柳四嬷冷冷道:“别叫我妈,看你干的糊涂事,公子爷若是知道了怕是连你小命都别想保得住!” 柳细君颇有些委屈道:“妈妈我又没做什么,您糊涂了?” 柳四嬷一声冷笑:“细君,别和我耍心眼,你那点道行连我都瞒不过,何况公子爷?今晚吩咐过你干什么的?西头那边公子特意让空出来好让人以为那里清静,再三嘱咐过不许别人去,团儿和沉香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昏头了敢那团儿做文章,让公子爷知道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你是不是觉着栖栖那教训不够你看?” 柳细君低头不语,柳四嬷再次冷笑:“你别和我来个一推三五六,一会公子爷来了你自己和他交代便是,妈我老了,管不动你了,你翅膀硬了自己飞吧!” 柳细君身子一震,腿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0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0部分阅读 身边家伙不知是睡死了还是晕过去,丝毫不见动静,伸手探了探,浑身都是冰冷的,比之原先有过之无不及。 她很早便在奇怪,几次接触这人身子比常人冷上许多,大热天也要上炭火盆,她观察过,很少有人能离他极近的距离,唯独那个蒋成风有时候会凑近些给他搭个脉什么的,而最近,他喜欢没事抱着她,也让她闻到了他身上隐藏着的一股子药味。 这是用薰然的香无法湮灭的极浅淡的一点。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男人很早就把自己的弱势暴露在自己面前了。 她不懂医理,但是搭脉一探,也多少觉得反常,凌风铎脉极细弱,时断时续,正常人绝非如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漆黑的江面突然晃动了起来,有什么大的东西朝这边过来。 她失神的眼神骤然一敛,耳廓一动,警觉了起来。 哧溜一下滑下水,悄无声息的游了出去。 外头一片漆黑,但是赫然有一艘黑色的船正悄无声息行使在不远处。 船身并不高大,只有两层甲板,侧面有舱门,还有成排的侧口,首尖体长,船底侧前方有平展的摔板,使得船行进非常平缓,即便入海遇上大风浪,也有很强抗波性。 黑夜里黑色的船只,竖起的桅杆扯着黑帆,就像一股幽灵,在雨夜朦胧中行进速度非常快,身后隐约一片浓烟,雷声已经渐渐减弱,只有一阵阵闪烁依然还在天际悄然无声的划过,映衬在那惨白中的风帆,上头赫然一幅杀机腾腾的钢刀交错图。 天色很黑,雨声淅沥,船头有几个人影,但是没人会注意到她这个方向。 她却可以仰头借着上头举着的火把看到,船上隐约的影子,有一个,眼熟异常。 船在这一处,摔板收起,船舷伸出四条桨橹来开始滑动,船速慢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四周有一处弯口,俩边山势高耸,高速不易。 就听到上头有人道:“映波君,看来,大宣果然没什么人物,一帮水军没一个经打,呵呵!” 被称为映波君的人操着一口纯正大宣口吻冷淡得道:“阿部君休要大意,大宣地大人稠,藏龙卧虎,不要因为这么一次突袭成功便放松了警惕才是。” 对方哈哈一笑:“映波君,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过谨慎,你瞧,连你们自己做官的都吃里扒外,若不是有他们,我等怎么可能见识到这大宣天朝皇帝的威风,也不过如此嘛。” 映波君道:“阿部君,大宣朝当官的可不是你们武道流,向来不会明着杀人,玩阴的却是好手,从来不会白给人便宜,我就担心我们做了他人的钢刀。” 阿部君的笑声肆无忌惮:“钢刀就钢刀,我们武道流的刀,不就是用来砍人脑袋的?你们大宣要借刀杀人,杀呗,反正死的还是大宣的人!” 映波君:“我们在京城没有人脉,还是小心些的好,否则连自己命都借出去可就不好了。” 阿部嘿嘿冷笑:“映波君,你也忒小心了些,如今得了这么称手的货色,不好好闹他个一回,可对不起这些个玩意,先生可有什么好建议?“ 映波君默然了一会,道:“这一带水路太窄,不利于大船航行,等出了海,我们沿着老路,走清河南下,蒙州一带大宣新近搞的水寨碉堡,乘着还没巩固,不如一路灭了几处,为日后开道?” 阿部闻言立刻搓手大笑:“有大先生这样熟悉地形的人一起合作,可是我们的福气啊!你们大宣真是不识人,浪费了大好人才。” 映波君低了头,淡淡道:“承蒙阁下看得起罢了。” “哈哈,既然称手,总也要对得起这笔生意,回头还得到那什么洼村里弯一遭!” “在下以为,值不得特意去那没油水的地方特意弯一回,也不顺道。” 阿部笑着摇头:“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么,既然答应了,咱们可不能失信,反正举手之劳,回头老子带人玩一趟就是,先生不愿意去便罢。有什么好玩意给您留着就是了。” 映波君低头没言语,阿部哟西了一声,拍了拍对方肩头,“今日杀了他们什么皇家水军屁滚尿流的,弟兄们要通宵乐一乐,先生一起来?” 映波君拱拱手:“在下不胜酒力,还是不要搅扰了各位的雅兴!后头几位兄弟的船只在下还得顾及,不宜多饮。” 阿部也不强求,说了句先生有心,松开手自顾自而去。 那映波君背手在船头立了一会,突然朝着身后问道:“其他组的船如何了?” 身后有人答道:“回先生,已经各自从各个水道顺利过关,在下关口应该能够汇合。” 映波君嗯了一声,“此地不宜久留,让舵手立刻开足马力出海!” 那手下应了一声,又道:“先生,我们派去跟着凌风铎的人在京都附近便失去了消息,要不要再派些人手去打听?” 映波君沉吟了一下,道:“不必了,京城是他的地盘,再派人也未必有用,你让人盯紧苏家那个女人便好,让她这么一搅,那儿说不定反而能有收获。” “是!”对方应了,便无声息。 映波君又立了一会,退出了沉香的视线。 又过了会,甲板下层突然探出个脑袋来,四下看了看,朝后头道:“哎哟,兄弟,给看着点啊,我下去拉个屎!” 后头有人道:“不是有茅房么,折腾什么?大先生可是吩咐了要加快速度,耽误了小心被骂!” “哼,不知又是哪些个东洋矮子干的,人不大屎多,茅厕下口都堵住了,臭死人了,老子可不想受那份罪,哎,就一会就一会,等等啊,哎哟肚子疼死了!” 说着侧甲板上放下来条小舢板,有个人下了水,划了几下,朝着沉香这个方向过来。 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似乎注意到了那被淹没的水洞口,嘿嘿了一声,朝那个方向划过去。 眼看就要进那洞口,大船上有人探头:“混三,你小子屎尿多花样也多,拉屎也得找地方么?好了没?” “行啦行啦,啰嗦什么!”混三应了声,低头又嘟囔:“操,谁像东洋毛子没开化的,撅个屁股就能乱拉,哼!”说着就要往洞里头转。 只听不远处哗啦一声水响,一下子有个人影朝着另一头方向吧啦出一大捧水花。 把个混三吓了一跳,喝道:“谁?” 上头张望的人也大喊:“什么人?!抓住他,别让人跑了!” 只听扑通几声,上头又跳下几个人来,朝着那黑影飞快的划去,几个都是水性极好,一下子包抄住沉香,狠狠扭住了她的胳膊。 “哟,还是个娘们,弟兄们,咱们可逮到宝贝了,快上去上去,别浪费了这送上门的花姑娘!”说着回头又喊愣着的混三:“喂,混三,还不快上去,慢了船可不等你!” 说着七手八脚拽着沉香往船上爬,那混三低低诅咒了声,不得已只好又往回划。 几个人一上船,立刻大声嚷嚷开来,点亮火把,骂骂咧咧,拽着沉香推搡! “哟,哪里来的花姑娘哟,莫不是大宣湖仙不成?” “放屁,说不定是什么鱼精,爷摸摸看!”不知那处伸出手,要朝着沉香胸口摸去,下一秒就听到一声惨叫,夹着□滚了出去! 八嘎,混蛋,臭娘们,什么样的骂声都上来了,有人抽出身侧长刀,照着挣扎不已的沉香脑袋就砍去。 “这还没出官府地界呢,闹腾什么呢?”不远处有人不温不火的声音压盖过所有人的叫嚣声,传了过来。 听闻这声音,呼啦啦几个人纷纷让开条道路来,一个灰衣麻布身材修拔的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江面的风此刻已经酥润无声,披沥着夜色银白的锦缎,来人温醇厚重的脸庞滋润出一抹深远的意境来。 那双海一般的眸子此刻依然博大宏远,在沉香屡次看到的不同脸面上,她永远不会认错这双印象深刻的眼睛。 此刻,在这里,温润博远的眸子配着一张厚实苍凉的脸,更显得气度悠然,俊逸优雅。 行进在一群张牙舞爪姿态各异的海寇中间,颇衬得这位鹤立鸡群般得迥然。 他走进众人身前站定了,睨了眼被压制着的沉香,正要开口,另一头又走过来一群人,为首一个,五短身材,体魄魁梧,人中一点胡,一双小眼,精光崭然。 身后一群人,均是腰佩长刀,或赤膊,或挂袖,形态狰狞恶行。 “怎么回事,大晚上闹什么?”这声音,正是那个被叫阿部的家伙。 至于唐映瑶则是有些拖拉,按照小李的说法那就是在做“垂死挣扎”,不过佟少琪并没有放在心上,方天宇走了,齐飞和唐映瑶的钱都没了,这位舞女出身的姨太太又没了往日的姿色可以挥霍,自然没有任何本钱跟自己叫板,只要按时的找个人催促催促也就完事了。 听着小李的汇报,佟少琪送算是彻底放松了,这件事办完之后章家在上海滩就再也没有任何让人指摘的地方,以后也不会有潜在的任何危险,以后便是章玉英和佟平川的婚事,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搬家到香港,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虽然没有现在的大富大贵,总算是平平安安的保住了一家人的生活,在这个动乱的年代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好像章玉英跟董医生的婚事还没有任何着落呢,又是一桩烦心事。佟少琪叹了口气,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两个人竟然还是革命同志般纯洁的友谊关系,连个小手都没有拉过,据说甚至连个爱字还没开始谈及,若是等到互诉衷肠可能要到进了棺材之后背着人才行了。 “小李,我哥在家么?” 佟少琪觉得这事也是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站起身来看了看楼上,似乎安静的很。小李摇了摇脑袋,苦笑着回道: “少爷现在可是准时准点的到赵家报到,这时候恐怕正坐在人家的花厅里喝茶聊天呢,我看少爷现在也是当局者迷了。赵家那位小姐长得是没得说,可是我们章家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而且少爷不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小伙,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开药铺家的女儿您跟夫人商量商量,直接找个媒人上门把亲事定了也就算了,我肯定他们家里得乐开了花。” 小李自然知道赵家遇到的那档子倒霉事,心里倒是觉得赵家小姐配不上自家少爷,不过看着少爷那副殷勤的劲头,恐怕是动了真情,回头是没有可能了。 佟少琪点点头,也觉得可行,现在虽然讲的是自由恋爱,只是最后婚姻大事还是两家家长同意才算是圆满了,自己好不容易劝服章玉英接受赵玉华,若是以后生了变故又要折腾,还不如现在就给定妥当了。 不过……佟少琪手指敲了敲桌子,若是要走这步棋,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才行。 “小李,去叫车,我要到赵家去凑凑热闹。” “是。” 小李忙答应下来,叫来了家里的司机,佟少琪在路上买了些蛋糕,直奔赵家而去。 赵玉华正帮着家里看铺子,而佟平川心里虽然想着整日在赵家扎根,却还是被章玉英一早拽走处理章氏纺织的各种杂事,老季接手之后公司的名字都没有改变,自然真正的主人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做个样子给唐映瑶看看罢了。 所以当佟少琪一路到了赵家的药铺,并没有见到自家大哥,倒是突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从门口跟自己擦肩而过。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早已经上了车,只留下一个背影。 “少琪,你做什么呢,赶快进来。” 赵玉华看着佟少琪呆呆站在药铺大门口,忙笑着走出帐台把人拉了进屋,跟伙计打声招呼,径自撩起帘子从小门出了药铺,通过小小的回廊,便是赵家居住的院子。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到我这里来,原来是是给自己准备嫁妆呢。若是我能帮着上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怎么说我女红方面也比你懂得多些。” 笑着给佟少琪斟茶倒水收拾点心水果,赵玉华还一边那她打趣,让佟少琪不小心脸淡淡的红了一下,想起一时兴起给杜如勤缝补扣子结果愣是把人家袖口缝到一起去了,她决定以后还是不要逞强的好,于是开始转移话题: “玉华,我今天来可不是有事相求,而是来探探你的底细来了。” “什么,我的底细你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么,还有什么需要探的?” 赵玉华玩笑似的回道,没想到佟少琪倒是慢慢严肃起来: “玉华,你应该知道我哥哥对你的心意,而现在你跟陈家少爷那场闹剧也过了很长时间,我妈很担心哥哥的婚事,我想着你们之间的事情应该有个结果了。所以,我来问你一句,你们两个的婚事到底能不能成?” “少琪,说句真心话,哪个女子不想着风光幸福的出嫁,可是我不行。我已经没了这个资格,如果真的嫁给你哥哥就是害了他,让你们家成为上海滩的笑柄,我不能因为自己而毁掉你哥哥的前途。其实这几天我也正想着这事,你回去劝劝你哥,若是,若是可能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来了,让人看到我是再没有任何害怕的,只是他的名声要紧。我,我打算守着赵家的药铺过一辈子,以后若是有缘就收养个孩子养老送终,再也没有其他奢望了。” 赵玉华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敛下眼睑,轻声回道,她本来已经心如死灰了,却不小心让佟平川撩起那么一点火焰,若是佟少琪不来挑明,恐怕还能让这点温暖慢慢的延续下去,只是她不能为了这些而自私的毁掉那个人的生活。 佟少琪摇了摇头,没想到赵玉华原来还没有真的从陈家骗婚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过这个时代的女子能做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不差。 “玉华,我们不能为别人的嘴活着,自己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你不去争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今天回去我就跟我妈说让她找媒人上门提亲,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可是要想办法挤兑赵家药铺的生意的,或许就在你们家对面开再开上一家药铺呢。我说到做到,美人,你就乖乖的等着嫁到我们家里来吧。” 说着,佟少琪对赵玉华挑挑眉毛,作出一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下流样子来,顺手从桌子上摸到一根香蕉当做扇子轻轻挑了挑赵玉华的下巴: “美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滴,呵呵呵。” “少琪,你真是,哎,算了,只要你妈同意我就嫁。” 赵玉华忙躲到一旁,避开佟少琪不正经的调戏,心里有些感动,却还是有些苦涩,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娶她这样的女人,便是佟少琪能够向她妈提起,恐怕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这样她也就能死心了吧。 “好,就应该这么痛快才对,我这就回家跟我妈说清楚,这几天找人来提亲,这事就这么定了。” 佟少琪看着赵玉华害羞了,也一拍桌子挥了挥手,作出决定。 章玉英其实并没有佟少琪想象中那么固执,或许是看着儿子痴情的样子有些感触,再加上对赵玉华也算是知根知底,平日里冷眼看着是个温柔专一的女子,听着佟少琪把今天探底的事情说了一遍,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她的提议。 “我知道了,不就是招认提亲么,等明天我就去准备,过几日找个好日子就让人去还不成么。你们这对兄妹没有一个给我省心的,都是招惹麻烦的行家里手。” “那是,也不问问咱是谁家的孩子,对了妈,这件事完了还有一个需要向您老人家汇报,就是那个宅子已经找到买主了,等过些日子人家拿了钱就能签合同办手续了。” 佟少琪一边跟章玉英捶背一边撒着娇,这位老佛爷是吃软不吃硬,得顺着毛讨好才能办成事,何况自己又瞒着她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让她知道了恐怕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虽然自己做这些也是为了章家好。 章玉英还是一脸平静,不过嘴里吩咐一句: “签合同的时候留神,查查是不是唐映瑶在后面搞鬼,那个宅子我就是不卖也不能落到她手里去,反正家里暂时也不缺钱花。” “知道了,我办事您放心,何况唐家据说欠了赌场许多的赌债,就要搬到乡下去了,似乎以后再也不会到上海来呢。” 佟少琪笑眯眯的给章玉英透出消息,果然章玉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喜: “真的?” “真的,我让杜如勤给我打听的,他的消息灵通着呢,这几天人家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对了,还有那个齐飞跟唐可凡已经好上了,现在还住在唐家,好像要跟着唐家一同住到乡下去,方律师也带着妻子会老家做生意去了,我们的麻烦就全部都解决了。” “你,不会骗我的吧?” 章玉英不相信这么多年困恼自己的麻烦竟然同时都解决了,脑子似乎有些转不过来。佟少琪微微一笑,竖着中指发誓: “当然不是,如果我骗你就让我明天起十个,不,十五个痘痘,还是在脸上起。好了,我已经替你越好董叔叔在西餐厅吃午饭,亲爱的母亲大人,赶紧去庆祝一下吧。” 当然,她自己也可以赶紧着去敲诈勒索一下亲爱的大哥,信息就是金钱啊。 正文 第六十八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5:49 本章字数:5105 第六十八回 压着沉香的一个见到来人赶紧上去哈腰:“阿部先生,我们在这水里头逮了个女人,形迹可疑,正要问清楚,这女人辣着呢,伤了我们的人!” 阿部看了眼嗷嗷叫的家伙,嗤笑:“没用的蠢材,连个女人都制不了,给我们武道流丢脸,冈田,给他个痛快!” “嗨!”一声,刀光乍起,那嗷叫的家伙立刻身首分离。 阿部看也不看,却盯住了沉香,眼神如蛇,狠狠看了几眼:“杀了!”他突然道。 眼见要手起刀落,只见江涛宁一伸手,咯一声用握着的扇柄架住了那长刀,抵在了沉香面门前:“慢!” 阿部眯了眯小眼:“先生何意?” “据在下所知,阿部君你们的流派嗜刀如命,区区一个小丫头,值不当冈田君用他的好刀!” 阿部君冷冷道:“那直接丢下去喂鱼吧!” 江涛宁微微一笑,凑近阿部耳语:“阿部君,其实在下也是为大家兄弟考虑,你看这丫头身上的衣衫,乃是上贡的品质,一定是附近什么大户人家的,若是能借着敲一笔,多少补充些咱们最近的花销,之后要杀要剐,还不是阁下一句话的事?” 哦?阿部小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哟西,还是映波君说的有道理,那该如何处置她呢?” “若是阁下信得过,把她交给在下,回头得了好处,再还给阿部君享用如何?” 阿部想了想点头:“那好,大先生看着办吧!”说着指着沉香身后:“把人交给大先生,大晚上都滚回舱里头去!” 他这么一喝,几个打扮一样的东洋海寇应声离开,而穿着和大宣一样的,则看着江涛宁,后者也摆摆头,大家一哄而散。 江涛宁这才吩咐身后:“把尸体扔下水,甲板冲洗干净!” 手下应了,他又看了看沉香:“把人带过来!” 沉香被人架着在船舱里头转了个楼梯,上到高层,进了个房间。 “小丫头,我们可真是有缘!”沉香被扔在地上,等其他人走出去,江涛宁突然打破沉静开口。 沉香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风淡云轻般得神情,一如以往几次看到的,依然有几分莫测。 他侧着头,那深邃的脸被晃动的阴影割成几块立体结构,若隐若现。 沉香松了松手脚,摸摸自己的腿肚子,眼中露出一点惊惧的表情,朝对方伏□子,唤道:“沉香见过先生!” 江涛宁上下打量了一番沉香,露出一抹微笑,好整以暇的走向房间正中的方案前坐下来,眼神却没有离开过沉香,笑着问道:“你胆子倒是很大,知道这是哪里么?” 沉香在江涛宁面前跪着,脸上流露出一抹伤感,道:“还先生请帮帮我!” 江涛宁眉毛一挑:“嗯?你起来说话,倒是让我听听,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沉香还没开口,他又道:“坐!” 这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命令感和威慑力,沉香没再多言,利索的站起身,朝着他指着的方案前得小杌子坐下来,面朝着江涛宁下首。 江涛宁将案头上一碟果子糕推向沉香:“饿不?要不要吃点?” 沉香看看面前的糕点,倒也不客气,接过来便是狼吞虎咽。 看她一副饿狠的样子,江涛宁眼中却掠过一丝黯淡来,伸手拿起搁置着的茶水递上去:“慢些喝,没有人会和你抢,喝点水润一润,别噎着!” 沉香哦了声,看着江涛宁,那眼中有一抹似是而非的怅然,盯着自己,却又非真看着自己。 她道:“多谢先生!” 江涛宁似乎从一种沉思中醒过神来,看沉香喝了水,吞吃完糕点,这才一边用指头敲击着案头一边慢悠悠问:“可想好了怎么说话么?” 沉香低下头,将身子拢成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言语轻声道:“我也是没法子,本是趁着圣驾没人看着我逃出来的,没想到赶上这场大雨,水路滑,从半山腰落到水里头,算是命大被树枝挂住了,醒过来就看到先生的船经过,我本来就是想借着这个船到下一个随便哪处码头停靠时再溜下去,只要不被再抓回苏家就好。哪成想,动静大了被人发现,只求先生不要杀我,我只是想要回家。” 这番话,总共回答了三个方面,一,她是被人看着时逃出来的。二,为何出现在这里。三,为何上船。 这世上最高明的谎言是半真半假的话,江涛宁是知道自己在苏家的事的,她被凌风铎救走也是他眼皮底下的事,只是刚才谈话中她听到这个人并没有掌握凌风铎入京后的行踪,她的话,大半他无从查起。 她现在要赌的是,这个人对她的好奇心,可以让她在这艘船上得以保全。 从刚才的行为看,这不是江涛宁第一次对她手下留情了,无论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都是生机。 这是一场豪赌,在她没有足够资本的情况下,阻止凌风铎被发现,势必暴露自己,而要在这群如狼似虎的人里头活下去,唯一的资本,就是这个人对她的好奇。 更何况,还有她听到的那一段对话,洼村,是槐洼村么? 江涛宁看着沉香,想了想,道:“凌风铎关着你?他可是连命都顾不上要救你,为何却会这么对你?” 沉香道:“凌世子只是要我去苏家为他偷图纸,他用我娘的命威胁我,我骗他说图纸拿到手了,恐怕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多方维护着我的小命,入了京城世子爷看着甚紧,我一直靠伤重为借口拖延,可是我知道,这事情拖得过一时拖不过一世,我想赶在他发现前溜回家带我娘远走,所以只好借着这回圣驾出行在半路逃跑的,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那片山路太滑。” 江涛宁看着沉香侃侃而言,笑了笑:“你这丫头论聪明倒是有几分,可是又有些鲁莽,你那腿跑得过凌风铎?你确定能带你娘逃走?这天下,他怕是哪都管得到!” 沉香眼神一闪一闪看向江涛宁:“总要试一试的好,我可不想卷入那些个富贵人家你争我夺的事情里去,不过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还好碰到先生,您,您帮我一把吧。” 江涛宁不由笑道:“你怎知我会帮你,小丫头,胆子不小,知道我是谁么?” 沉香撇撇嘴:“我只知道先生敢和官府作对定然不怕那个凌世子,我也曾经帮过先生一个忙,您看在这个份上帮我一回想来也不为过,我所求不多,只要带我回蒙州就好!” 江涛宁没做声,只是看着沉香略作沉吟,沉香巴巴看着他,露出几许忐忑的样子。 江涛宁看着沉香这副样子,眼神闪了闪,道:“你这胆大包天的性子和几分小聪明倒是有趣,凌风铎也是因为这个才对你刮目相看的吧,我看他颇为赏识你,你若帮他好好办事,未尝不是好事,起码,锦衣玉食不在话下,你这身衣服,怕是价格不菲吧!” 沉香嘟了下嘴,淡淡道:“先生这话说错了,沉香只想过平淡日子,粗茶淡饭过的舒心,那锦衣玉食的人家,日子过的可未必好!” 江涛宁闻言呵呵笑道:“你小小年岁,难得几分通透,只可惜世人却少有这份见底,想来是你母亲教导的?” 沉香默然,自己的身世江涛宁知道也无可厚非,不如默认。 江涛宁又沉默了会,道:“你若是要我帮你,倒也不是难事,这船走得正是这条路线!”看沉香一脸欣喜望过来,他不由瞥了下唇角:“不过天下没有吃白食的好事,你要我帮你,自然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沉香一脸无奈:“先生,我如今如同丧家犬一样,能帮你什么忙?” “倒也没什么大难,你在凌风铎那儿见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事,说出来我听听,权当是解闷也是好的。” “先生的意思,沉香明白,不过不瞒先生,京城里头沉香一直都没被允许踏出过住着的屋子一步过,这么些日子,也就见过凌世子几面,和他说话不容易,自然,也没多少了解他,实在不知道,您要知道些什么!” 沉香仰着头看着江涛宁,不避不闪,样子诚恳,江涛宁想了想道:“你慢慢想,有了可以说,不急!” 沉香暗暗松口气,这话自然便是同意她留下了。 江涛宁这时候又道:“看你一身狼狈,我这有几件换洗衣衫,你先将就着穿一阵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从一侧屋角的一个大红木衣橱中取出一件白色的衣衫来递过来:“后头有热水,去洗洗换上!” 沉香看了眼那衣衫,薄素茧丝的,虽然不是昂贵的衣衫,却也寻常人家难得,分明还是一件女衫,不由看了眼江涛宁。 却见他温和一笑:“此乃舍妹的衣衫,多年没人穿过,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沉香接过来乖乖转过一个小屏风,隔断间里真有一个木桶,热水刚刚好,她也不再客气,直接进了里头哗啦洗干净,换上衣衫。 等沉香从后头再出来,伏案正在研究着什么的江涛宁听到动静抬头,眼神不由波光一闪,有一丝惊艳,也有几许怅然。 沉香拉了拉身上这简单的素白色皱纱长衫,纤细的条纹将她玲珑的身材不着痕迹的微微显露,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犹如刚出水面的海妖。 “果然女大十八变,小丫头,几日不见,你出落的可比以往漂亮了许多!”江涛宁赞叹了一声。 “你这几日就待在我这屋里头,可别出去乱跑,外头可都是些恶人,跑出去了,我可就未必保得住你了!”江涛宁收回有些走神的眼神,突然正色道。 沉香低眉垂首,乖乖应了一声。 江涛宁走近她身侧,伸手掸了掸她这身衣裙:“这衣衫本想留着给舍妹当成|人礼的,可惜她没什么福气穿,难得倒正好合身,也是有缘。” 他又回身坐回座椅,招招手:“你过来!” 沉香乖乖走过去,但见江涛宁拿起案几上放着的一个瓷瓶,打开来:“看你一身伤,用这药抹些包扎一下,女孩子家身上有伤会嫁不出去的!” 说着拉起沉香的手臂,递过去,松垮的袖口往下一滑,露出她腕上的伤口,她上来前取下了凌风铎给扎着的带子,那里头有两道奇怪的伤痕。 江涛宁看了几眼,咦了一声:“三生蛊?小丫头,谁给你下了这歹毒的玩意?” 不待沉香回答,他又反手搭上沉香的寸脉,凝神一会,面上露出几许沉思:“解了?谁给你解得?” 沉香问道:“三生蛊是什么?” 江涛宁沉吟了下,道:“三生蛊乃是一种极其歹毒的蛊毒,寻常分母蛊和子蛊之分,母蛊只有通过怀孕的母亲进入胎儿,而子蛊,通常也就是下在一般人身上的,这毒痛起来有种三生三世缠绵不尽的意思,虽然夸张,倒是说明这毒中了痛苦万分,子蛊通常半死不活拖过几年,活活痛死活着忍受不了自尽者大有人在,那母蛊么,可就更歹毒,通常中了这个活着长大的不多,因为这痛苦很少有孩子能忍受十几年的,若想缓解,还得是至亲拿命换,世上虽然疼爱孩子的父母多,可愿意牺牲自己命得,未必有几个。” 沉香又问:“那这毒没解的么?” 江涛宁半晌笑了下:“子蛊么,你怎么解开的不知道么?至于那母蛊,”他顿了顿,看着沉香的脸:“三生蛊蚀骨磨心,若要压制,非用天下百种烈药配伍成汤,经年服用才好。而要解开,呵呵……” 正文 第六十九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5:50 本章字数:4602 第六十九回 “子蛊之毒,母蛊解之,母蛊之毒,天下难解。” 沉香一大早有些发呆的看着狭窄的船舱一侧的玄窗,外头一片湛蓝的天空下,是浩瀚无垠的海面。 这几日沉香老老实实待在江涛宁的屋子里,这个江涛宁倒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对她也很客气,每回说话也都是笑脸相迎,若不是以往几次交锋,有时候几乎给人错觉,这个人不像是外头杀人如麻的海寇,倒是有几分儒生的味道。 他让沉香睡自己的床,也把自己屋里的热水先让她用着,自己随意歪在舱房外间的榻上,大多数时候白日甚至也不在舱房待着。 船就这么行了两日,很快出了通翰渠水道,进入了入海口,沿海南下。 这日大早,醒过来便感觉到船行的不同,海浪的涌动使得船身比在江面上要颠簸一些,日头从玄窗外射进来,海鸟的鸣叫格外响亮。 阳光透射在海面泛着粼粼的光,一望无垠的四周看不到任何阻拦。 近处两道被船身划开的白浪翻涌着浪花,如同一条疾行的大鱼,紧随大船身后。 她愣愣看着外头,脑子里却不时翻涌着前几日听过的话。 三生蛊从来都是娘胎带来的,凌风铎那样一个人,却不想,也曾经是他人手下摆布的棋子? 什么人会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三生蛊蚀骨磨心,若要压制,非用天下百种烈药配伍成汤,经年服用才好。 难怪她闻到他身上有股子很淡的药味,若非用浓香遮掩,怕是更重。 也许这就是他到哪里都燃着浓烈的香薰的原因。 无怪乎这人的身体总是带着一股子阴冷,大热天还要燃烧炭盆。 大阴大毒的药本身就是一股子毒,压制毒蛊的同时也涣散血气。 诚如江涛宁所言,这种以毒攻毒方式活下来的人,可是比死还要痛苦,很难明白,是什么意志令人有活下去的希望。 生命的延续总是因为对某些信念的执着,也许这便也是他性格中如此狠辣的原因。 若无狠辣,如何与生命对抗? 她突然有些拿捏不准,凌风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起了?”一个清朗浑沉的声音打断了沉香的沉思。 沉香应声回头看了看江涛宁,还有这位,她也同样拿不准。 江涛宁和凌风铎是一个层面上的敌手,同样狠辣,同样睿智,也同样不可捉摸。 和这样的人周旋,尽管令人血脉膨胀般得激动,也有几分疲累的心力交瘁。 她也不清楚这位,又到底打算如何。 她拥有的资料太少,颇有些被动。 只是,骨子里不屈不挠的那点本能令她拥有比心更强悍的意志,虽然趋于弱势,可是她会奋斗到底。 “先生早!”她冲着对方微微一笑。 旭日的光辉射进来一道锦带般得华彩,透射在沉香头顶几寸处,这个小姑娘脸色略白,有几分瘦弱,只是那灿烂的笑容和几分灵动的黑眼珠放射出来的美丽,令人几分炫目。 江涛宁略愣了愣,饶是他多年历练成的不动声色的冷硬,都无法抵挡这种突然而来的美丽。 不经意的美,是最自然也最具杀伤力的。 他温文一笑:“看来你休息的很好,来,本想让你看看海上日出,不过怕你身子骨吃不消,既然醒了,就来看看海上的太阳吧,虽然没日出惊艳,倒有几分陆地上看不到的美呢!” 沉香老实的跟着江涛宁走出门,推开舱门的刹那,她被晃了下眼,一股子刺目的绚丽融合着海风呼啦啦直扑面门。 潮湿而清新的海味,突然冲进了鼻腔。 令她一阵怔忪。 “来,披上披风,虽然快入夏了,海风还是大了些,小心受凉!”江涛宁依然温和的声音传过来,顺便将一件鲨鱼皮大氅搭上了沉香的肩头。 沐浴在阳光里的男子,高大,俊逸,颇有几分乘风而去的萧飒和淡雅,虽无华堂贵族的雍容,却自有一份占尽天地独沧然的味道。 这个人有时几分温和,有时几分犀利,有时几分敏锐,有时几分冷酷。 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她身边,又有没有真实? “看吧,海上的世界,比陆地大几许,鲲鹏的故乡,世界的尽头,陆地上那些目光短浅的,有哪个看得到这样的宏大?”江涛宁面对一望无垠的海平面声音变得开阔起来,呼啦啦的海风吹拂他阔大的衣袖,头顶张帆鼓劲的海帆,猎猎作响。 天空是碧蓝碧蓝不见一丝云彩,漆黑的船身下,是汪蓝汪蓝的海,天水同一,几许海鹰,在天水一线处跃然而起,爪下挣扎着一条肥硕的海鱼。 几只洁白的海鸥,舒展翅膀向着天尽头而去。无限的尽头。 她不是没有看过海景,而且她也是喜欢海的,世界最大的海洋她都去过,看过,循着这条路径,你可以走遍整个世界。 无怪乎,航海家们都喜欢在一望无际的水世界上大呼,我是征服世界的王者! 它能激发,你骨子里的激|情。 “很美是不是?”江涛宁看着沉浸在景中默然的女孩子,素白的长裙,素白的衣襟,黑色的鲨鱼皮大氅,乌黑的发,海风下如同精灵,游弋在海浪中的阳光里。 她眼神中流露出的神采,不经意弯起的唇角,动极华然的美,惊心动魄的勾画在蓝天碧浪中。 像这片海,永恒宁静中透着一股子神秘和不测,也许下一秒便会有几分肃杀。 “我的妹妹小时候总是缠着我,希望能够看一看她心目中的大海!”他突然道。 沉香安静的听着,通常这时候,做一个倾听者是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这时候,船身突然发出一声长号。 不远处海平面上露出一片隐约的城墙来,绵延依靠在一片山岭上。 江涛宁脸色一整,道:“你先入舱,别出来乱跑!” 说完江涛宁转身便走,沉香看了看他的背影,默默退回了舱门。 刚进舱,就听到外头又是一阵巨响,接着炮声不断的传来,不一会便传来滔天的喊杀声。 一股子血腥味不经意间传了过来。 似有若无的凄厉惨叫夹在在凄切的海鸟哀鸣声,透过海浪,仿佛潮水,一阵一阵的夹击她的耳畔。 血液里头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3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3部分阅读 说叹服,原本不过是一时兴起得姑且,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完美的结局。 他开始相信,她有这个魅力,让人愿意牺牲自己,解除三生蛊的诅咒。 “沉香!”他伸出手,拥紧怀里头这小小的身子,用前所未有的口吻在她耳边低低道:“沉香,是不是在生气?好,我和你道歉,阿部的事,我也是突然决定的,你答应陪着我,以后,我再不利用你好不好?” 他感受着怀里头出奇安静的小姑娘,抚摸被海风吹拂起来的柔软的青丝,心中磨砺了十几年的尖锐突然有了一丝柔软,口气越发温和:“要不要听一个故事,嗯?” 正文 第七十六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5:56 本章字数:4883 第七十六回 初夏的海风,带着一种温润的潮湿,夹杂着极细的雨丝,仿佛柳絮一般,拂在面上,清清凉凉的。 夜空,偶尔有一点亮,不知是星辰还是月的光漏。 漆黑的船,无声的行使在海面上,除了风帆刮动的猎猎声响和木板撞击海水的拍打声外,一切,出奇的安静。 江涛宁找了块甲板边缘的地板上坐下来,拉着沉香环在自己身边,并未在意那丝丝的虾须般得雨丝,只是用宽阔的胸膛遮挡住来自前方的潮气,自己却仰面正对着那极细的雨。 那凉冷的水汽,湿润了面庞,凝结成一点点精巧的白点,顺着面颊一滴滴滑下。 记忆中有过一双小小的手,就像这样,轻轻的,抚摸过他的脸庞。 笑意,如同蹁跹的蝶,纯真,而甜美,仿佛就在耳旁:“咯咯,哥哥,哥哥!” “不瞒你说,我也曾经有过简单,但是快乐的一个家,爹,娘,在我十三岁那年又给添置了一个小妹妹,叫含香,我喜欢叫她香儿,小小的,像糯米团一样可爱,我们一家不富裕,不过靠着父亲出船打渔,母亲替人补鞋袜浆洗衣衫来维持生计,却足够快乐,足够简单。” 江涛宁的父亲一辈子脸朝波涛背朝天,偶尔得了官家的差遣可以出海为达官贵人捕些珍贵的海货,满手的鱼腥,大字不识一个,总觉得,江家这样是没法子出息的,所以将一辈子的希望寄托在从小聪明伶俐的儿子江涛宁身上。 虽然家里头拮据,依然拼了老命供着儿子上学堂。 江涛宁那个时候年轻,朝气,对未来也是充满了憧憬,再加上自己确实有些才华,十二岁那年童生考试中了第,一时间还在当时的渔村里头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大家都说老江家祖坟冒青烟,如今这是要出一个状元郎了。 应该说,那时候,江涛宁是幸福的,未来前途似锦,家中和睦,一切在少年眼里,都是清清明明的。 只是这个清明,在他二十岁,小妹七岁那年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那年离家上京参加会试,本来是信心百倍,所有人包括自己都相信,定能高中,家中父母临行谆谆嘱咐,小妹妹拉着他袖子依依不舍,当时都只是没放在心上的不经意,却不知道,这场景却是最后的幸福回忆。 自命清高的他不知道,所谓考试,不仅仅是需要实力的,同样,也需要拿出金钱,还要和达官周旋,他一个小小渔村来的乡下小伙子,如何知道京城里头的复杂。 应试黜落,这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只是那还不是最大的,等他垂头丧气回家,迎接他的,是家中噩耗。 父亲被人举报,私自下海,锒铛入狱。 本来指望着考中的儿子可以说上话,没想到却是落地的消息。 作为家中长子,他自然有责任负担起这个家,为了救父亲,他只能收起自己那点孤高,四处求人,这件事也让他看清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原本因为他可能考中而纷至沓来的亲戚朋友这时刻没一个肯出面帮忙,借口千奇百怪,总之他踏破了脚,磨破了嘴,那一帮所谓的亲人朋友竟然没有一个愿帮忙。 而他收到的唯一解决办法,却是官府幕僚给的县衙老爷的一句话,若要救他爹,就要他的妹妹卖身给县老爷弱智的儿子抵债当童养媳。 他家的小香儿啊,那一年只有七岁,还只是一个根本没长大的孩子,他父母老来得女,他就这么一个小妹妹,一家子都把这个妹妹疼在心里,几乎可以说,这妹妹还是他养大的,这么一个乖巧伶俐的妹子,在京城里见识过的那些千金小姐,他看着都并没比小妹漂亮,如何舍得她受苦? 他不肯,父亲就没机会出来,这件事一拖拖了半年。 没有顶梁柱,家里头几乎要断粮,江涛宁没法子,只好先放下读书,去给一个跑货运的商队走远途赚钱,另外想法子沿路去临省找考试时认识的同学家求助。 不曾想,半路上听到自己家所在县城发生了大事,海寇来袭,一路烧杀劫掠,所过处一片焦土,听到这个消息,他掉头就回,然而还是晚了,当时大宣海军大多没有海战能力,遇到海寇就只会逃命,城防几乎是虚设,县衙老爷不战而逃,丢下所属百姓如同待宰羔羊,那些穷凶极恶的海寇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掠,等江涛宁赶回家,已经是狼籍一片,妹妹没了,娘死了。 死前受尽侮辱。 现实并没有容许他更多的悲痛,他要救妹妹,那时候他还有一点点希望,妹妹年少,长得漂亮,海寇也许能留着卖,他跑去县衙,先是想救出自己父亲,当时县衙当官的都跑了,没人看守牢房,被关押了半年之久的父亲自然要出来也没人管着了。 半年的关押让这个老人受尽折磨,听到儿子告诉他的消息又吐了口血,可是为了救女儿,还是和儿子一起硬撑着去找,一路追着前头烧杀的海寇尾巴跑,想打探一下消息,最终,让他们查到,那些海寇不过一二十人,最终到一个海岛上停留下来。 听说有不少被掠来的妇孺,还有金银财宝,父子二人去向当地的驻军报告,请求军队出面剿寇救人。 可是当时的沿江把总根本没把这俩个小老百姓放在眼里,直接就把他们轰出了军营,他们去找州府衙门,连门都进不得,他们找遍了所有的当官的,当兵的,得到的答复是一样的,大宣朝当时对海寇的态度就是只要不来,绝不去主动打,打过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更是直接跑路。 父子两个不甘心,干脆自己偷偷潜上海岛,试图救人,结果,要将一群大概十几个的妇孺救出来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被海寇发现,一路拼杀,父亲为了掩护儿子死了,江涛宁当时身中数刀,自己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的这份孤勇,引起了这群海寇老大的敬佩。 说起来,这一帮子海寇是东洋小国武士,不少人因为国内效忠的主人被杀而流落天涯,其中也不乏一些有些血性的,杀人劫掠只是生存方式,对于敢于面对自己刀锋而不屈服的对手,他们也是敬佩的。 森野见便是这么一个人,他不仅没有杀江涛宁,还收留了他,江涛宁和他,从敌对,到互敬,到赏识,到惺惺相惜,尽管各自理想不同,却成为难得的朋友。 江涛宁没想到,这辈子,自己国家一个朋友没交到,却和一个敌人成了朋友,森野见不仅赏识他,还倾囊相授,将自己一身的家学武道和在中原领悟到的武学融合而成的一套独特学识全都无私的教给了江涛宁。 三年后,当时苏家领兵海防,对海寇开始大规模清剿,很多海寇团伙被剿灭,江涛宁劝森野投降或回国,可是森野见告诉他,自己已经是个流亡的人,和他一起出来的都这辈子回不去自己的家,在中原,他们也没有别的生活方式,就只能选择你死或者我活,投降是武人的屈辱,他是不会选择屈辱的。 因为彼此立场终究不同,江涛宁不得不离开了森野见,后来几年,他没有放弃寻找妹妹,凭着和森野见学会的东洋话,他在海寇团体间流浪,一路打探妹妹下落。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还真打听到了妹妹的下落,然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他花了这么些年在海寇里寻找妹妹,全然找错了方向。 他在一个钉棚,最下贱的妓院里,找到了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妹妹,江含香活着就为了撑住这口气见到家人最后一面,看到哥哥的那一刻,她拼尽最后一口气,告诉哥哥,海寇杀进村的前一日,府衙的人就闯进家中来打断了母亲的腿,把她强行带走,送到县令家中,她死活不从,在海寇来袭那一日匆忙逃难时咬伤了县老爷的儿子,被县令一气之下卖给了人贩子。 然后人贩子在逃难途中将她卖给了路上的妓院。 她还告诉江涛宁,父亲之所以会入大牢,就是因为县老爷设下的圈套,让江家无路可走,甚至江涛宁没能中举,也是县令在京城让人使的袢子。 江含香用最后一口气抓着江涛宁的手流着泪求哥哥,加注在她身上的,父母身上的这些仇,一定要找机会报,否则她在地下也死不瞑目。 那一刻江涛宁看着自己的妹妹,她还只有十二岁,曾经天真无邪的笑脸完全被花柳病和深深的恨扭曲的狰狞可怕,直到死亡,她都在怨毒和不甘的痛苦中哀嚎,他用手,给妹妹刨了一个坟,在这个唯一亲手能够掩埋的亲人坟前发下了毒誓,要让曾经加注在江家的所有一切都一笔笔还回去,要让所有给自家带来灾难和不幸的人付出代价。 江涛宁将自己的过去讲述出来,也许是因为这个故事在他心中埋藏了很多年,带着太深的痛苦,所以讲述的很慢,讲了很久,直到讲述到他在江含香坟前的誓言。 然后他沉默许久,才突然笑了下道:“沉香,你看,我是大宣朝的人,可是我的国家,给过我的,除了磨难和痛苦外,什么也没有,而我们常常放在嘴边唾弃的海寇,却给了我活下去的生存能力。是不是很讽刺?” 沉香一直保持一种沉默,安静的听着,此刻也没开口,而江涛宁却在打开了话匣子后有了一份畅快,这么些年他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心里的话,这一晚,在这个小女孩面前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 “这些年来,我投身海寇之中,倒也小有了些名气,我本是想借着海寇的力量向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报仇,这些我都已经做到了,不过这么几年来,我发现,大宣朝真的不过是一只千仓百孔的漂亮瓷器,不堪一击,就像那些当官的,平日只知道鱼肉百姓,说什么为官为民,全都是屁话,临到了紧急关头,夹着尾巴先逃的,永远都是这些狗官。” “这么多年,朝廷只顾着内斗,官僚腐败,边关不固,清河以南,沿海一带,除了出过那么一个苏劲松,再无一人,我们所过之处,只需出一二十人的队伍,竟然可以打到两省内陆,呵呵,这样的国家,空有大国之名,徒具千秋万代。”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皇帝这个位置,能者得而居之,古往今来换了不知多少姓氏,既然他凌氏可以坐的,别人又何尝做不得,现如今只要握有足够的实力,我自然也可以!” 闻听此言,沉香终于动了动身子,扭头看向江涛宁,后者朝她微微一笑,抽手从怀里头解下个葫芦来,小饮了一口:“听说上京皇宫里头佳酿乃琼林玉液,不知道比起我这清酒来,有几分不同?你尝尝,回头找机会我让你对比品评一番如何?” 说着伸手递过去,沉香看看眼前的葫芦,道:“先生不过有几个悍兵,还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你这算是拥有足够实力了?” 江涛宁笑了笑,眼神迷离出一丝醉意豪兴:“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沉香你若是陪着看,不久就可以清楚了,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我早就想做,阿部是刺头,我早有除去之心,只不过你的到来让这计划提前而已,不是刻意利用你,休要和我置气,你有足够的聪慧,若你我联手,想来做事定能事半功倍,怎么样,可愿意和我合作?” 沉香冷淡的道:“我不和你合作,你也要拿我做文章吧,若不是我出现,怕是你未必觉着凌风铎有什么计划,更不会这么快杀阿部,他把你逼急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吼,不好意思,今晚八点档延迟了,单位会餐刚回来,热烘烘送上新鲜一章,另外预告,小凌子将要出来溜达啦,撒花撒花,吼! 正文 第七十七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5:57 本章字数:4462 第七十七回 江涛宁眼神晃了晃,迷离随即消弭,瀚海一般的眼又恢复深邃难测,弯了下唇角:“沉香你真是个明眼人儿,女孩子那么聪明,可会难找婆家的!” 沉香抿了下嘴,神情漠然:“你原来不急着杀阿部,是因为还需要合作,如今你却需要绝对的话语权来面对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阿部必须死,你连这个巢|岤都可以放弃,我想你应该有更大的后路,先生是大才,沉香佩服!” 江涛宁呵呵笑了,将身子更舒适的舒展开来靠坐在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势有些转大,却减不去他此刻胸中的豪兴:“过奖过奖,小姑娘看事情透彻至极,女中豪杰莫过于此,真是难得,怪不得凌世子不要命也要救你,你若是我的人,我也舍不得你死,不过话说的那么白,你不怕我杀你么?何必呢?我是真欣赏你的才华,跟着我,不比跟着凌风铎差,我可以保证。” 沉香冷冷一笑:“沉香不过区区一个小女子,劳您惦记真是荣幸,我若不答应,怕是也没什么好处,先生莫怪,我这人,只对自己好,其他的,从来没那么多信任,要我合作不是不可以,只是有条件。” 江涛宁哦了声,眼中露出兴味:“什么事呢?说来听听。” 沉香道:“我从来睚眦必报,家人于我,最是在意,不瞒先生,凌世子对我甚好,不过我却不喜,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喜欢拿我家人威胁,故而我未欺骗先生,确实是从世子那儿跑出来的,如今他要我回去,我实是不愿,先生要我合作,我只要求,一,不要拿我侄子来要挟,二,我要知道,槐洼村被你们袭击的真相!” 江涛宁目光一闪盯住沉香:“噢,小家伙么,如今他是贵客,我不会为难一个没牙的娃娃,至于槐洼村,你缘何要问这个?” 沉香道:“先生让我听您和阿部的对话,不就是告诉我,袭击槐洼村不是你的意愿?阿部临死也承认,有人出钱让他去劫掠槐洼村,我要知道,是谁,为何如此!” 江涛宁将酒葫芦往地上一放,看着沉香,后者将身子挪了挪,侧过身来直面对着他,乌亮的眼透着闪闪的敏锐,比夜空繁星还要澄澈。 他轻轻一叹:“你既然坦诚,我也不瞒你,说来惭愧,槐洼村的事,确实不是我的意愿,也想阻拦,不过没拦得住!”说到这,看到沉香不屑的扯了下嘴角,笑道:“我知道,若是一定要拦着,不是办不到,未曾尽力的原因,有阿部的坚持,也是我们和对方交换条件的必须,得人所得,自然要成|人所求。” 沉香冷声道:“到底是谁,需要那一个村子的人命做交易?” 江涛宁看着沉香越发阴冷的眼神,里头有一簇汪蓝的火焰,分明是火,却冷如冰凌,曾几何时,这神情,如此熟悉,那眼底的冷火,和他,伴随了多少年月。 “几份火器图纸,说起来这东西,凌世子也很有兴趣,不过他那几日失了踪,让在下得了先机!”江涛宁淡淡道。 他说到这,抬眼看了看沉香,小姑娘眼中已经露出一抹了然。 了然之后眼中又是一变,汪蓝的火苗一点点的变成一种炽烈的火,汹涌燎原一般,昝亮的看过来。 他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移开了眼睛。 心中一叹,平生第一次,面对这样一双眼,有种不敢直视的味道。 他江涛宁纵横江海,即便杀人无数,却从不觉得亏心,不过这一次,竟然有了一丝愧然。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和记忆里的香儿有几分相似,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没有在梦里被那个噩梦惊醒,美丽纯真的女孩骤然狰狞的脸庞和凄厉的诅咒,那是他一生的梦魇。 沉香与她,其实并无相似,可是不知道为何,总让他想起香儿,也许是因为她的年龄,也许是因为她的那双眼。 香儿活泼热情的眼里,也总是有这么一股子倔强,若非如此,断然活不到他找到她,只是,她没有沉香聪明,也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若当初香儿能像沉香这样见机避趋,是否能活的更久些? 只是命运,有时候足够残忍,香儿如此,沉香也并不见得幸运。 这份不幸里,有他的旁观,若不是他也想看看,这个事情逼不逼的出失去消息的两个人,何尝不是默许了这个条件? 只听沉香突然冷哼了一声,他挪开的视线转回去,就看到小姑娘唇角勾起的一抹冰冷的笑。 饶是他这样久经杀戮的,依然被那神情里的一种冷意激了一下。 什么样的女孩子,可以露出这么一种老辣的,森冷的杀意呢? 他不由伸手抓住对面女孩的手臂,道:“你!”话未说完,突然眼光余脉一闪,转头看向不远处,又突然一下子抱紧沉香压进怀中,团起身来咕噜噜往另一侧滚去。 笃笃笃几声,他刚才所在之处便被几枚飞镖钉穿。 江涛宁抱住了沉香滚到一边,这时候甲板上突然热闹起来,有人大喊:“官兵来了!”一阵喊杀声顿时惊天动地,随即下层甲板上噔噔噔全都是人跑动的声音,夹杂着海寇呼喝声。 这时候手中一痛,江涛宁一松手,怀里头沉香像是一只小兽,噌一下子从他怀里头窜出去,一骨碌滚向另一方。 他要去捉,耳边呼啸声至,不由脚在地面一蹬,一下子便从地面长身而起,如同一只巨大的飞鸟,长袖如鼓,一翻身便立在了一处桅杆之上。 不远处嗤的一声响,一枚锐亮的红色烟火弹冲天而起,一下子窜上夜空,在淅沥苍茫海面上如同一朵绽放开来的夺目烟花,照亮了方圆几海里的海面。 可以看得到大船四周有数条相对偏小的苍山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包围了江涛宁的这艘大船。 而下方甲板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了数名穿着黑衣水靠的人,团团围了过来。 伴随着喊杀声安静的甲板顿时热闹非凡,杀上来的海寇一下子和这些人纠缠在一处,顿时杀成一片。 赤红的烟火弹在雨夜中被拢上一层迷离的雾气,那股子迷离同样撒在江涛宁的脸上,使得他俊朗深沉的脸染上一层淡淡的嫣红。 他低头,看了一会,目光闪动,又抬头极目远方。 夜幕之下,风雨如注,此刻整个海面突然风潮迭起,乌压压的云层在赤红的照明下可以清晰的看见风卷云涌的勃然气象,不远处与海平面衔接的视线尽头,可以感受的到一种吞云吐雾的变幻。 “今年的暴风雨来的可真早!”他默默低语了一句,收回视线准确的投向下方那个小小的背影,很奇怪,自己在这一刻,依然执着而且能够精准的找到这个身影。 对着这个身影的执着,是不是有些超出了他的自制范围? 仅仅是因为她像香儿么? 带着些许的迷惑,他握了握空着的手,那手心微凉,还留着一种馨香,就在几秒前还在怀里的那个感觉依然存在,竟然有种舍不得。 “沉香!”下方骤然一声怒喝,将他又游移的神智唤回来,再次准确投注到那个背影上,就看到一幕险象环生的景象。 阿部这支十几人的队伍果然战斗力非常,所到之处,横尸一片,被砍杀几刀都不见倒下,那股子煞气杀退了源源不断爬上来的这些黑衣人,使得原本占据优势的形势有所转折。 这样一来,那小小的身影便被这群悍兵隔绝在官兵之外,而这些官兵似乎也不肯善罢甘休,一批批下去,又一批批杀回来,他们的目标从高处看显然就是沉香。 很快,那些东洋海寇也发现了这一点,朝着沉香砍杀过来,沉香凭借着灵活的身手躲避着,只是空间有限,很难脱身。 这些杀红眼的家伙一边抵抗着官兵,一边分出几个人来试图抓住沉香,不断缩小了包围圈,使得沉香开始捉襟见肘。 他低头看过去的那一刻,就看到沉香堪堪避开一柄朝着面门而来的长刀,就地一滚,不待她起身,另一个刀手极快的腾挪到她另一侧,手起刀落,沉香背脊被一支桅杆抵住,回环余地被阻,眼看就要被砍中。 那一声呼唤急如惊雷,从甲板前方飞升而起一抹黑影,锐光闪电,朝着这个方向劈来。 可惜那利刃离得较远,远救不及。 江涛宁心中一动,不待自己明白过来,身子已经离开风帆,足尖将身体往下一送,魅影一般悄然已到刀客面前,顺手就将手中折扇朝前一递,又将身子错了一错,凌风铎那把呼啸着而来的长刀擦着他的面门和他递出去的扇子刀一前一后扎在了东洋海寇胸膛之上。 那浪客不及开口,眼珠子一突,死瞪着沉香仰面栽去。 沉香一猫腰,借着那家伙要倒不倒间像一条鱼,滑出了几步,再要往前,腰上一麻,双足顿时一软,下一刻,已被一条有力的胳膊牢牢接住,江涛宁温和如风的脸上,吐着一缕轻飘飘的口风就在耳边:“小沉香,别跑!” 一边说,一边已经架起另一只手,篷一声挡住了来人一掌。 那一声沉闷而余音匮耳,两个人噔噔噔倒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夹杂着海的咆哮由远及近奔腾而来,船晃动的更加厉害,一阵剧烈的晃动下,又传来一声轰的碰撞声。 哗啦啦天际暴雨如注,顷刻间这片海域仿佛蛟龙腾海,整个海面都翻滚了起来,天地一片天摇地动般得风卷浪涌,所有的人都有一种随时要被海浪倾覆的感觉。 脚下的甲板,变得湿滑而不稳,天旋地转。 风雨中凌风铎透湿而立,颀长的身形有几许萧瑟骨立,一道霹雳闪过,透影出他绝世风华的脸,带着一种青乌般得惨白,大雨将他犀利的轮廓冲刷得棱角分明,魔魅而凉薄的面目一览无余。 一双凤目斜长入鬓,透着一股子冰寒,挟卷风雨的雷霆,隐约显露出刻意压制的狂恣纵横来。 他直挺挺立在天地雄浑的自然风暴间,浑身透出浓郁的腾腾杀机。 站定身子,江涛宁横扇当胸,目光锐利如刀,却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凌世子,久仰久仰!” 正文 第七十八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5:57 本章字数:4510 第七十八回 风雨如注的海面,呼啸奔腾的骇浪,喊杀一片的甲板,这一切,在江涛宁和凌风铎对峙的这一刻,都仿若朦胧的背景,衬托着二者占尽天地的浑然。 相对于凌风铎巍然肃杀的气势,江涛宁沧然落拓,不怒不喜,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岁月洗净坎坷的冷锐只是在那一双深沉浩淼的眼中,可以感受的到和此刻的天海一线间的疾风骤雨一样的波澜壮阔。 两个人默然对视,同样的目光如电,同样的风雨不倒。 凌风铎冷冷看了会,却将眸子一转,全副的目光笼罩在江涛宁身侧的沉香上,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一番,肃杀的气势不经意的收敛许多。 沉香被一只手臂牢牢控扼在身边,全身麻软动弹不得,然而那一双湛黑迥然的眼珠子,在风雨中隔着倒流瀑布一般的雨幕,看着凌风铎。 那一双美丽而充满生命力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如既往的张扬,倔强,不屈,以及略带俾睨。 依然是他惦念许久的那一只小兽,凌风铎心中一涩,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却听得耳边江涛宁冷冷的声音道:“凌世子远道而来,只是为了看风景么?” 凌风铎眼珠一转,目光重新转为凛冽:“既然阁下知道我是谁,便将沉香放了!今日之战,乃男儿之事,拿一个女子之命要挟算是什么好汉?” 江涛宁呵呵一笑,却将手中扇子架在了沉香脖颈边:“凌世子为除海寇不惜亲身犯险,这份孤勇,可真是令在下佩服,只是这话,不怕天下笑话么?你凌风铎杀的人还少么?何时缺过女子?” 凌风铎盯着江涛宁架在沉香脖子上的刀刃,目中如火,脚步却是一动不敢动:“阁下觉着可还跑得了么?莫若做笔交易如何?” 江涛宁斜眼看了看不远处,正被几个官兵护住了往甲板下爬去的两个身影非常眼熟,混三以及罗小虎,虽然被催促着,后者依然时不时转过头来回望,远远的喊着沉香,只是那声音被大雨和喊杀声压过,听得模模糊糊。 他怀里头还抱着一个小小的行囊,耳目聪慧的他自然听得到,那处传来的低微的婴儿哭泣声。 他看到了,自然被他挟持在怀里头的沉香也看到了。 他可以感受到怀里的女孩子仰起了脸,朝着那个方向勾起一抹笑意。 他手中不由紧了紧,转眸朝向凌风铎,后者不过刹那间,也正朝着那个方向冰冷冷瞥了眼。 他弯了下嘴角,挪了挪扇子,漫不经心道:“这话,倒是该在下问一问阁下才是,您说呢?世子?” 凌风铎闻言一挑眉:“哦,阁下何意?” 江涛宁嗤嗤一笑:“世子如今还有机会和在下做一笔交易,如何?” 他低头看了眼沉香,大雨将那喊杀声都渐渐压低下去,可是他的声音却可以清晰的在彼此间传递:“凌世子,你如今可有些不太妙,在下劝你莫轻易再动肝火,不然三生蛊反噬,不死也是半条命,你若再动一动,在下可以让你试试看,是你杀在下快,还是在下杀这小丫头顺带拖一个阁下上算些。” 凌风铎目光闪了闪,不语。 江涛宁看凌风铎果然没动,撇嘴笑了笑,拖着沉香退到甲板边缘,眼看着一船甲板上差不多快要被杀尽的海寇,江涛宁却是神色不变,只是朝着下方看了看,他这一侧,正有一艘小艇悬挂在船沿,是他早就备下的救生艇。 他凑近一直不声不响的沉香耳畔悄声低语:“好姑娘,一会我解开你脚上的麻|岤,可要记着,别想反抗,若是你有歪心思,我的刀一定比你快些,不要忘记我告诉过你的,你的命悬着俩个人,若是我一刀下去,你没小命罢了,那位世子爷也被你拖累,可就不妙了,懂么?” 沉香歪了下头,被大雨浇灌得苍白的脸上依然乌黑闪动着一双墨黑的眼珠子,不动也不开口,江涛宁满意的笑了下,点了点沉香膝盖窝,又推了她一把:“你先上去!” 沉香乖乖爬上那艘小艇,顺手扶住了小艇边缘站在一头上。 江涛宁回头看了眼风雨中屹然不动的凌风铎,笑了下:“世子这辈子没这般憋屈过吧!”随即揽过悬挂小艇的缆绳,也一下子跳下了小艇。 就在这一刹那,整条黑色大船突然从肚子里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然后有人惨叫:“快逃啊,船要爆炸了!” 巨大的轰炸力使得那悬挂在甲板外的小艇猛烈晃动了起来,江涛宁歪了歪嘴角,伸手去砍缆绳。 就在这时,小艇发出咯吱的声音随着黑舰向着左面倾斜,巨大的拉力使得一头的缆绳突然自己断裂,沉香就势猛然就向外翻了出去。 这一下可有些大出江涛宁意外,他只担心沉香会反抗,却不曾想到这小姑娘敢不要命的往下跳,那下面是湍急的风浪,栽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来不及去拉,小艇已经也要朝着一侧倾覆,江涛宁本能的去砍另一头的缆绳,稳住小艇重心,却只见翻下去的沉香突然又一次出现在视野中。 小小的身影拉着一头断裂的缆绳像是荡秋千一般呼啦朝着翻滚的侧腹荡去,如同一只猿猴一般,嗖一声绳索尽头,只离那露在侧腹船舱玄关外的木质把手几尺距离。 沉香忽然放开手,借着这一荡之力再一次往前一冲,灵巧的抓住了那把手,堪堪吊在上头。 “真是疯了!”江涛宁看得倒抽一口气,饶是他这样勇猛的胆子,也不敢这般没把握的在几丈距离下乱来,这小丫头没几分内力,却行为张狂。 一直以来,这个小姑娘给他的感觉,是冷静多过冲动,却原来,从她出现在自己面前起,那份冷静外表下,还有这一份意想不到的疯狂。 不等他再反应过来,大船腹部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轰鸣,他知道,这是他埋下的炸药毁灭这艘大船的声音,再不走,自己也要葬身鱼腹了。 当机立断,伸手用扇刀砍断缆绳,那小船朝着下方坠落下去。 与此同时,只见离沉香不远处,船身爆裂出一个巨大的火口,夹杂着强大的冲击力朝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眼见得沉香那小小的身躯就要埋没在火球之中,江涛宁突然觉得心中一痛,可是他身在急速下坠的小艇上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 说时迟那时快,漫天风雨飘摇夹杂着巨舰倾覆的咯吱声,甲板上猛然跃下一条身影,带着千斤坠力,风驰电掣般急速冲向沉香,就在那爆裂的火球包裹向沉香的刹那,紧紧抱住沉香,兜头裹住,足尖再点,离弦之箭一般扑了出去。 一团美丽赤红的火花夹裹着惊天泣地鬼神恸哭的力量在他们身后绽放出绚烂瑰奇,那艘巨大的黑色舰只顿时四分五裂开去。 整个海面上,呼啸云霆中,绽露开这一朵惊涛骇浪的海上酴醾。 冲击波动将江涛宁连人带船也震得歪了几歪,重重砸在海面上,滴溜溜原地打转起来。 那些附近的几艘官兵船只也被这巨大的爆炸炸得东倒西歪,在暴风雨中如同一艘艘纸船,惨烈的爆炸中,哀嚎压不过浓烈疯狂的海上风暴,吞噬了多少生命最后的呻吟。 江涛宁有一丝怅然,默然看着远离了的喧嚣,那一处生命的地狱,不知道俩个疯子,是不是能够活下来? 那个曾经不张扬,不惧怕,令他多了几分好奇,想要挽留在身边的年轻生命,此刻,真的会死去? 那么一双倔强的,如今要加上疯狂二字评判的眼睛,深沉的看不透,也狡猾的预料不到。 有一点要承认,第一次有个小姑娘,可以让他佩服,自叹,也许从一开始,就太过大意,不知道,这是一条拥有利齿的小鲨鱼。 “先生,官兵的船就要包抄过来了,风雨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得立刻离开主航道,不然可要碰上了!”不远处悄然围过来几艘小艇,站立着几名黑衣劲装的汉子,朝着他抱拳道。 江涛宁问道:“救上来多少人?” “按着先生吩咐过的,若是不得不炸船,除了冈田,小野几个关键人需要日后替先生在东洋人面前作证说话外,其他就是我们自己的精锐,余下的,都可以放弃。” 江涛宁沉默了一会,今晚虽然棋差一招,却终究还是保存下实力,向来做事,他都要多留一手,如今,凌风铎若是真回不来,算起来,他还是多了份胜算的。 只是可惜,少了个能真正算得上的对手。 终究一转身,迅速脱□上的长袍,里头露出一身乌黑的水靠,冷声道:“走!” 如同幽灵一般,几艘小艇上的黑衣人迅速无声的一起落水,借着前方混乱的海平面和一阵阵波涛劲浪,悄然沉没了下去,消失在海平面上。 这群人消失后不久,淅沥的暴雨洗刷着这片海面,狂风夹杂着密雨越来越稠密,巨大的爆炸彻底毁灭了那首海寇大船,冲天的火花却又很快被波涛湮灭了,只剩下一片片碎木被风浪翻滚着四散而去。 一船上几十号人的血肉也很快被这片海域吞噬的不见一丝腥红,那些个小船损毁的也相当严重,正忙不迭的自救,一边还听得到有人在喊:“快,快找世子,快找世子!” 很快这喊声,便被汹涌的海浪潮声淹没。 很多的船都在倾斜,眼看也保不住了。 就在离这一片混乱几海里的另一个方向,这时候翻滚着的浪头突然涌起一簇不起眼的水花,然后一下子冒出来俩个人头。 沉香在海中奋力单手划水,一边用右臂箍住凌风铎的脖子托住他的脑袋,努力保持在海面上。 一阵阵浪头打来,使得她划向前方的力道全然被消弭,半天也只是在原地不动。 她的脸色惨白,然而她面前的凌风铎更是面色青紫,一抹乌血,从他鼻腔和口腔溢出来,仿佛一个傀儡,任由她拖着一动不动。 然而他依然有一只手,死死在水下拽紧了她的腰。 浑身涨开一般刺疼,只凭着最后的意志在坚持,看了看前方渐渐远离的船影,最终,她无力出声呼救,只是看到有一块浮木被冲击到她面门前,下意识的一把攥住,紧紧扣住了,然后便一下子晕了过去。 正文 第七十九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5:58 本章字数:4998 第七十九回 清冷的海风一波一波推着海浪不停地打在沉香的身上,终于将她从黑暗的昏睡中推醒。 眼前一片漆黑,头顶悬着一轮孤月,清冷廖远,脉脉的一缕灰黑色的薄纱拢在月钩边飘荡而去,只听的远处还有几声海鸥的鸣叫,却别有一番孤寂的味道。 再一次被涌上来的浪头推了一推,铺头盖脸的淹没了她的脸,又迅疾的退了下去,清冷的海水带着一股子苦涩的味道没入她的口鼻,令她一阵呛咳。 支起身来,这才有了几分清醒。 腰间一沉,低头看,凌风铎就躺在一边,执着的手臂依然环在腰际。 海水将他的脸浸染的近乎毫无血色,倒映着孤冷冷的月色更加苍白。 海风没有之前的迅猛,却依然呼呼作响,身子一阵发紧,这样露天着,也不知道何时被冲到了一处没人烟的海岛上,这么吹上一会,不死也受寒。 好在是初夏,海水不算冷,不过对于一个重伤的人来说,估计够呛。 沉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半天才测得一丁点的微弱,搭了搭脉搏,细弱,但是依然还在动。 四下看了看,她身边没有任何指示方向的东西,照着当时离开小岛的方向算,这里离大陆怕是有几百海里的距离。 更大的遗憾是,最后的爆炸让方向彻底没有了准头,谁知道这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当然,还有身边这一位,这个总是谋定而动的家伙,此刻完全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再装,也装不出的吧。 她轻轻叹口气,撇开心中为那最后被紧紧抱住时而涌出的一丝动容,伸手去掰腰间的手,试图站起身来。 无奈这手如同僵死了一般,丝毫掰不动。 正要再用力,对方突然动了动,张嘴咳出一口血来,幽幽然睁开了眼。 手下更是一紧,那兀然睁开的眼墨黑的如同天际乌压压看不清星辰的天空,透着一股子凉薄。 手里头劲死死的,张开嘴却气若游丝:“别走,沉香!”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口气,喉间的一抹尖利剧烈的上下耸动,面上一阵痛苦,却又被他生生压住:“在我死之前,陪我一会!” 沉香犹豫了下,最终道:“你先松松手,我不会走远,你我都湿透了,需要生个火!” 凌风铎浑身颤了颤,睁眼看着沉香,却没有松开手,只是转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8部分阅读 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肉书屋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8部分阅读 ,初夏也不是怕死,只是不愿这么不清不白的死,所以斗胆求了姨娘奶奶帮忙,是姨娘奶奶好心肠收留了初夏,初夏莽撞,求二小姐宽恕!” 沉香安安静静听着,也不打断初夏的话语,跪在那儿的初夏语气急促快速,很快说完,久不见头上反应,忍不住又抬头看去,却只见对方似睡非睡,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她不敢打扰,屏着气惶惑的等候着裁决。 沉香冷不丁问道:“你托谁给你送的信,想来倒是难得,还有人肯帮你!” 初夏愣了下:“哦,是,是往日府上交好的一位嬷嬷,只是个粗使的妈妈,原来在老太太屋里做事时奴婢帮过她一回,如今她也是还奴婢一个人情。” 哦,沉香应了,看着地上跪着的初夏,一挥手:“行了,我不喜欢人动不动跪着,起来说话!” 初夏战战兢兢爬起来,依然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沉香又道:“这事我知道了,若有机会,我给你讨个说法去!” “多谢,多谢姑娘!”初夏偷瞧她,问:“姑娘,咱,咱这是要去夏宫么?” 沉香瞥过来一眼,初夏一震:“姑娘恕罪,只是想如今姨娘奶奶是初夏的恩人,小姐也是,初夏无以为报,只想着好好服侍奶奶和小姐,问问清楚,也好有个准备!” 沉香淡淡一笑:“有心了,紫翠和笑蓝如今总管着我身旁一切,你问她们便是!” 初夏知趣的不再多问,又恭敬的立着。 沉香搁着一支手臂搭在枕褥上拂了拂,舒展开身子懒懒道:“初夏,刚才我问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初夏惘然仰头,后者伸手支住自己的脑袋笑道:“我说过,你既然到了我屋里,便是我的人,有事莫瞒着我,同样的,该护着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护着你,可记得这话?” 初夏眼神飘忽了下,在沉香的笑意中不由低下头去,手微微绞在一处,讷讷道:“奴婢,奴婢记得的!小姐,是好人。” 沉香笑笑:“好不好人不敢当,护短是一定的,你可明白?我只再问你一次,日后也就不啰嗦了,记得这话,我从来不轻易承诺,若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想清楚,说明白,就这一回,嗯?” 最后一声略微拔高,余韵悠长,听在初夏耳中,别有深意。 她身子震了震,默然。 沉香没有急着再说话,任由这奇怪的沉默弥漫室内。 屋子一侧螺钿屏风前八仙捧寿鎏金炉燃着袅袅的一股深沉的,回味无穷的香,轻巧的盘旋在这并不华丽却一应俱全的斗室内,余辉纷呈华丽的锦缎透过沉香背后三交满天星六捥带艾叶菱花纹的窗户中透射过来,将那繁缛的花纹剪切在姑娘的侧影上。 洒落一片的剔透玲珑。 这主子安逸的卧着,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在不经意间令人驻足。 气韵华然,越发莫测。 一瞬间,初夏有种惑然,被那身上的锦缎刺了刺眼,心中一激灵,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个人。 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相似于一身的莫测,不同于一身的雍容。 那个魅惑的眼神,想起来竟然有种汗淋淋的感觉,下意识抖了抖,顿时清醒几分。 咬了下唇,低头:“奴婢谢二小姐维护,自当尽力服侍!” 沉香被拢在光圈里的脸看不清神情,闻言只是略点了头,口吻阑珊:“那便好吧,下去吧!” 这口气,带了些许的遗憾,初夏不知道是否敏感,却有种失落感,仿佛错失了什么机会,然而终究不得而知,也不得再反悔,拱了身子匆忙退下。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卧在榻上的沉香无声无息。 紫翠不知何时悄然而入,看着不做声的沉香,敲了敲门沿轻声道:“主子?” “进来吧!”沉香懒懒道。 紫翠逶迤而入,将手中的银盏细腰壶放下,斟上一杯清茶,递上去:“世子说您伤没好,您喜欢的卤茶还是换这生肌活血的白茶好,您试试,可喜欢?” 沉香接过来抿了口,随意道:“刚才你都听到了,初夏的事,你打听到什么?” 紫翠早准备好沉香会问,立刻道:“回姑娘的话,初夏姑娘刚说的,倒也没撒谎!” “初夏的身世,你打听过么?” 紫翠笑笑,道:“她求着夫人帮忙,奴婢便让人查了她的身世,她不是家生子,父母不在,有个弱弟,和叔叔婶子住在一块,七岁那年被买进府,在苏府如今有十二个年头了,论岁数,确该婚配,三年前大太太就曾经想着要拿她配给自家娘家的一个在别庄总把式的儿子,不过后来那未婚夫突然得了急症死了,这事便没成,不过有些人就传她克夫,后来这婚配便一直没在提起。” “这事,薛凝曼可参合过?”沉香突然问。 紫翠想了想:“那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苏家也把的严实,这个倒没听说过。” “那这回呢?闹腾那么大动静,你在苏家可注意过她有什么动静?” “世子遣奴婢和笑蓝姐姐入府也曾再三嘱咐过,盯住那位大少奶奶,不过说起来这位奶奶自打我们进府就没露过面,一直养病着,初夏的事情大夫人闹腾的厉害,一直说是要严惩,二夫人性子懦弱从不多言,大小姐年前已经嫁出去了,所以婢子还让人去她院子探过,只说是每日诵经,连房门都不出。” 沉香不出声的捧着手中的薄釉青花盏,不自主的转来转去,也不再喝,神情凝重。 “想什么呢?”不知多久,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身子一凉,连人带被子抱住,却劈手将那茶盏拿走:“都冷了别喝,伤胃!” 顺手递给一旁的紫翠,紫翠接过来行了礼,无声的退了下去。 凌风铎将沉香抱进怀里,靠在大靠背枕上四仰八叉懒散下来,捞着沉香的手把玩:“想什么这么出神?” 沉香眯了眯眼,往那怀里头钻了钻:“在想薛凝曼下一步要做什么?” 凌风铎道:“京城里头薛家本家如今正被你娘那一支的堂兄弟打压,前些日子他仗着弹劾我用兵不利掌握了兵权,想用那几张图纸和海寇开战,怕是吃了不小的排头,三千楼船损失,如今兵部侍郎的位置怕是保不住,她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女人,一定会有所动作。” “所以你把娘接出来了?”沉香笑笑。 “嗯,你娘如今也是我娘,自然得保她平安。” 沉香看着眼前锦缎玄衣的胸膛怔忡了下,心中软了软:“薛凝曼不像是个有政治头脑的女人,她的目的,纯粹是个人罢了!”若是会为了父亲的权力,怎么会那么疯狂拿图纸和海寇勾结? 凌风铎没有回答,只是和沉香安静的拥抱着,看着斜阳渐渐沉寂。 “你留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当最后一缕金红被隔断在厚重的窗椟后,灰蓝色调的夜,慢慢的笼罩在四周。 沉香的声音格外清晰。 “可用膳了?”凌风铎没回答,却问。 沉香倒也不奇怪,只是微微摇头。 “我也饿了,正好,顺便拜见一下未来的岳母大人!”凌风铎的声音带着几许轻狂,语气甚是轻松。 沉香也没说什么,任由他将自己放下地,拉住手,推开门去。 外头纜|乳|芟滦洞故质塘19牛顺隼矗溃骸爸髯樱媚铮梢牛俊?br /gt; “老夫人呢?” “在前厅,紫翠和初夏伺候着呢!” “那走吧!”凌风铎道,挽着沉香开步。 “逸庐!”沉香轻声唤道,凌风铎回头,清冷的月色将洁白的光辉洒在她纤细的肩头,如圣洁般得礼冠,令这个女子格外华动明艳。 仿佛空谷幽兰,芳香妍然,高洁傲然。 那一双眼,由始至终的明锐。 “我不是弱者,做你要做的,不要犹豫,你信我,我也信你!”沉香看着那一双在夜色下无比深邃的眼睛,平淡而简洁的道。 凌风铎怔了怔,凝视着沉香,许久,走近她,拢过她的头,在她额头印了个吻。 深深的,久久不去。 “嗯!”他道,声音极轻,却足够二人清晰的听到 正文 第九十三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09 本章字数:4909 第九十三回 薛氏自从和女儿沉香团聚,便放下多日来的心思,她这一生大多数时候没多少计较,日子过的平淡,所以如今,沉香让她安心住着,她也就没多问。 头一日,准姑爷凌风铎匆忙来见拜过一回,倒是让她诧异许多。 凌风铎的气度令人不敢仰视,秉承内室无事不接触外男的规矩,她不大好意思抬头细看,只是惊异于世子的样貌,也多少有些不自在接触陌生的年轻男子。 好在对方甚为有礼,令人架了个屏风架子,隔着帘子说话。 不久便因为军务繁忙,匆忙离开。 私下里头她对沉香颇有些担忧道:“这姑爷,对人倒是客气,就是那眼神厉害了些!” 沉香笑笑而过,之后几日没再见凌风铎出现,却屡屡派人送来珍贵的补品,延医为薛氏看症,说起来这几个月,薛氏因为好生养着病便没再发作过,一日比一日强壮,如今多少人围着她服侍,心中有没什么牵挂,倒是真正心宽体胖了几分。 沉香这日过来给母亲请安,便看到薛氏正准备出门去。 见沉香过来,她欢欢喜喜拉住手道:“香儿啊,这几日天气不错,为娘让初夏去定了几匹布头,想给你扯几件新衣绣样,如今你出嫁可不比寻常,须得早些准备,今个儿和那老板说好亲自去挑一挑,你不如一块去看看?” 沉香点头应了声,又看了眼正帮着收拾衣襟的初夏:“娘,初夏原本是我屋里头的人,如今既然我在,还是把她还给女儿吧,我倒是怪记挂她的,回头我让紫翠继续陪着您,可好?” 正忙碌着的初夏闻言手中一顿,很快又开始忙碌,薛氏倒有几分不舍:“这丫头挺好的,不过,也是到底是你的人儿,娘没什么意见,初夏,你可还是愿回去伺候你主子?” 初夏闻言噗通一跪:“奴婢听候主子调遣!” “哟,这是干什么,行那么大礼作甚,起来起来,不哭了,不然人家还以为咱欺负你呢!”薛氏笑骂了声,拉起初夏。 初夏跟着沉香,紫翠走到薛氏身后,笑蓝早去外头给准备好车马轿子,出了门。 四合院式的小院子外头是一处临街地段,这个越州是军防重地,再加上如今风头紧,最大的商业街面上并不是很多人在营业,也没多少人逛街。 薛氏兴致倒是好,带着沉香在绸缎行左右挑了半日,才定了花色,又去挑了各色线头,准备回去忙碌。 沉香耐心陪着母亲走了大半日,这才尽了兴,天色不早,才决定回去。 不经意间薛氏眯了回眼,细细看了看不远处,仿佛是不信,再细看,脱口唤道:“小虎子?!” 所有人均是看过去,就看到罗小虎正从对面蹒跚而来。 他本低着头,闻声一震,抬起头看过来,面上从不信到惊诧,然后是惊喜,几步跑了过来。 “沉香!”他先是朝沉香打了招呼,才又对着薛氏一抱拳:“见过薛婶!” 薛氏上下打量了番罗小虎,许久不见觉着这孩子又高大壮实了许多,需要仰头看才能看清楚整个人,只是这身打扮:“小虎子?你怎么穿着这身袍子,看上去像是个当兵的?啥时候入伍了?你爹娘能同意?” 薛氏一问,罗小虎不由身子一震,张嘴要说什么,沉香突然上前几步,隔开俩个人朝他笑了下道:“小虎哥,许久不见可好么?有空代我们和你爹娘以及村子里乡亲问个好,说我娘想他们呢!” 罗小虎愣了愣看向沉香,后者不动声色的面庞上的一双眼一眨不眨看着他,几多深意。 他终究是点了下头,勉强道:“哦,好!” 薛氏本就惦记着槐洼村的一切,看到罗小虎高兴之极,也没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怪异,只当这小虎还是原先那样在沉香面前腼腆。 想想沉香如今身份,这般大街上打招呼有些不妥当,但是又不舍得让小虎就这么离开,她可有些想曲磊和媳妇柳雪儿,还有走前那个未出世的孙子呢。 不由道:“唉,小虎子你,你要是没事,去婶子那儿陪婶子说会话行不?”说着又拉拉女儿低声道:“沉香啊,为娘知道有些不妥,不过让他到我那屋外头院子坐会行不?不到你那儿去,到底是乡里乡亲,也不该太过冷淡是不是?娘这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沉香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 薛氏甚喜,又看看罗小虎,后者回头看了眼沉香,眼中纠结了会,点头。 薛氏赶紧让紫翠又去雇了辆轿子要让小虎坐,他忙不迭谢绝,只跟着几个女眷出来的轿子亦步亦趋。 回了那临时的四合院子,薛氏喜气洋洋让紫翠去准备些果品,在院子中央的草坪地的凉亭上摆放好几样以前常招待乡亲的小点心,招呼小虎坐下,沉香随便一挥手,让笑蓝和初夏也退了开去。 薛氏极为高兴,忙不迭给罗小虎斟了杯茶水,一边道:“小虎子啊,婶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你心里头挺高兴的,你不怪婶子和沉香没和你们联系吧?” 小虎接过茶,恭恭敬敬道:“薛婶说哪里话,从小您就很照顾我,没来得及报答是小虎不是,小虎才是罪人,您莫要责备小虎才是!” 薛氏一时没留意到罗小虎语气的怪异,沉香将面前的一盘水晶糕推过去:“这是我娘做的,以前你常喜欢吃,尝尝吧!” “哎,对哦对哦,说到这糕点,还是你娘教会婶子的,不过我琢磨的放了些生粉进去不粘牙,做着比你娘好吃了,还被你娘怪婶子把你们家家传东西偷师走了呢!” 啪一声,罗小虎手中的茶盏碎裂开去,金黄|色的水和里头的南瓜子仁滴答流了一地。 “对不起,我,我手劲大了!”罗小虎声音有些发紧,拳头紧了紧道。 薛氏讶异了下,看了眼罗小虎,“小虎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呢?面色不好啊?” “娘,你帮我叫一声紫翠过来吧,她懂些伤药,小虎哥好像划伤手了!”沉香指指罗小虎食指上的一道划痕道。 薛氏哎哟了下,赶紧起身:“哎,这可真是,娘这就去叫她!”说完起身离开。 看着母亲走远,沉香才道:“小虎哥,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伤的重不?” 罗小虎将带血的手指头往拳头里一捏,啪一声砸在石桌上:“这些伤,比得上我爹娘么,比得上我心里头么,沉香,我心里憋得慌!” 沉香叹口气:“我知道,小虎哥,我知道你难受,可是,算我求你,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身子不好经不起那些打击,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漏了陷!” 罗小虎双拳紧握,垂头:“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心里头有火,憋了那许多日子,沉香,我想杀人,想杀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可是大帅一直不说开战,大家和我都憋着股子气呢,这些日子真是难受的要死啊!” 沉香伸手将面前少年俩个拳头覆盖包裹,那小小的手无法完全的盖住,却让那结实的力量松弛了几分,半蹲□子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小虎哥,你相信我,会有向他们讨回公道的那一天的,在那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委屈自己行么?” 罗小虎赤红的眼中倒影着沉香细腻柔和的面盘,他忍了忍,下一刻,他终于没忍住,一下子抱住了沉香,喉咙里头翻滚了几下,哽咽:“沉香,沉香,这个世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爹,我想娘,我也想你,他们都没有了,你也不属于我了,我什么都留不住,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之极?” 沉香仰着身子勾住罗小虎的背脊,拍了拍少年的背:“不,不是的,小虎哥,你是沉香最敬佩的小虎哥,怎么会没用?” “我每晚都做恶梦,看到爹娘被他们杀了的样子,还有村里头所有的伙伴,满身都是血,还有磊大哥,他是被人活生生破开膛的,我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我看到他们每晚都朝我喊疼,可是我却什么办法也没有,沉香,我好想报仇,可是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血,那些血让我恶心!” 沉香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拍着少年的背,上下轻柔的安抚。 每一个战士的成长,都有血的洗礼,若是能从这噩梦中浴火生存,那会是新的生命。 走不出,就会溺死在噩梦的池沼中。 两者的选择,是天地的差别。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呵斥,伴随着几声低呼,突然打破亭子里的气氛,破空利剑一般霹雳而来。 沉香转动了下头,看到不远处昂然而立的凌风铎,身后跟着初夏,那惊呼,是她发出的。 前头那位,俊美的脸庞狰狞着些许的扭曲,阴云密布着一种勃发的怒意。 霹雳雷霆般的凌厉,让身后天地的风云因而波诡云谲,天象诡然。 沉香一拢眉,伏在她身上的罗小虎炸毛一般跳起来,面色发白:“不,不,对不起,不是,大帅,不是您看到的,请!” 凌风铎赫然打断他的结巴,厉喝:“闭嘴,谁允许你进这园子的?你什么身份也配进来?” 罗小虎被那犀利的眼神和俾睨的语气如同抽取筋骨一般瞬间击倒,凌风铎却理都不予理睬,冷冷看着沉香:“苏沉香,不要以为爷宠着你便不知体统,知道什么叫妇道么?” 沉香面色一沉,罗小虎却已经当先一步挡住她道:“大帅您误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属下不对,您罚属下便是,请不要迁怒沉香!” “放肆,本世子的内子闺名是你这身份可以喊的么?给我滚回军营去领罚,若是轻了一分,便休想再做先锋营的一员!” 罗小虎一挺胸膛:“只要世子您让属下上战场杀那些屠杀我村人的海寇为乡亲们报仇,什么罚属下都愿意,只是求您放过沉,不苏姑娘!” 凌风铎冷冷一笑,眼中更是乖戾万分:“这些还轮不到你管,滚!” 当啷一声巨响,打破这骤然紧张了的气氛,紫翠不安的呼唤插了进来:“老夫人!” 一直没动静的沉香眼一动,面色骤然一变,朝着薛氏栽倒的方向扑了过去。 “娘!娘您没事吧!”沉香一把抱住薛氏,托住她的头,急道。 薛氏只觉胸口翻滚得厉害,一直太平的气管再一次挛缩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透不过气来,可是还是拼命睁开眼,朝罗小虎的方向伸手:“虎子,虎子!” “娘,你别急,别急啊,慢慢说!”沉香按着她的胸口顺气,一边朝紫翠道:“快去叫医生,拿药,快去!” 紫翠惶急着跑下去,薛氏依然在唤,罗小虎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凌风铎,犹豫再三,还是跑过去抱住薛氏手:“薛婶!” “告诉,告诉婶子,村里头,村里头发生了什么,啊!” 罗小虎哑然,低头不语。 那悲痛的神情,以及刚才的只字片语已经说明一切,薛氏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脱口尖叫一声:“孩子!”眼一黑晕死过去。 正文 第九十四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10 本章字数:5553 第九十四回 宏鑫五年六月初二,越州城天光刚亮,城南偏门刚开,便有一辆中等人家装点的青釉酸枝木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城门,往南而去。 越州大营提督军务府衙堂上,有城防门将回报:“禀提督大人,苏小姐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随行一共三位仆从,一位妇人。” 手持文案的凌风铎顿了下,眼皮儿不抬,嗯了一声挥手:“下去吧!” “末将告退!”小将抱拳而去。 这堂上顿时冷清了几分。 那高靠背的官帽椅后一副吊睛白虎下山图镶刻在硕大一方榉木墙上,衬着前面这位一身细鳞纹玄色明光甲胄的提督大人威若猛兽,凛然不羁。 从那方大墙侧后方探出双手来,丝柔白皙,柔软无骨,搭着门板子发出一声轻笑,骤然打破一室的严谨,轻佻而曼妙。 “提督大人可是在遗憾,舍不得你那位娇夫人么?” 凌风铎目光随着这笑一冷,未语。 对方倒也不在意,芊芊袅袅的漫步而出,随意的靠近一身冷硬的凌风铎,伸出纤纤食指似有若无的拂过他的胸膛,在那胸口的护胸镜前流连:“世子爷,曼儿长那么大,倒是第一次看到你对人这般上心,你可知京城里头多少女子为这事吃味?” 凌风铎一把攥住那不老实的手,不客气的摔开:“爷高兴做什么事,由你管得着么?这什么地方,规矩些别给孤岚丢脸!” 薛凝曼漫不经心的摸了摸那刚被握住的手,媚眼儿如丝在凌风铎身上踯躅,不由越看越身热,眼中几欲滴出水来。 咬着下唇忍住那脱口的呻吟,内心的翻滚因为好不容易接近了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而波澜壮阔。 那魅惑绝艳的脸,冷酷邪佞的眼,修长有力的手,结实宽阔的胸,若能得以在这样狂放不羁的男人身下承欢,该是如何的令人战栗的愉悦。 京城里多少闺中人为之心碎的男人,为博他一点的青睐,多少飞蛾扑火般得不惜自伤。 她比那些愚蠢的人,多了的,是足够的耐心,和足够的头脑。 多少日梦寐以求,如今终于让她等到了,就在眼前,矜持再也把持不住。 “世子爷!”她什么也懒得装,一径扑过去抱住凌风铎:“爷爷,你让曼儿跟着你吧,那苏家,深宅大院的奴家活不下去了,只要你肯要奴家,你要什么,奴家都会帮着你的,好不好?” 凌风铎一手抓住她的胳膊要往外扯,薛凝曼死死搂住不肯放手,仰着头,绝美的面庞凄美而缠绵:“别,爷,奴家为你死也甘愿,那小丫头懂什么,不过让您图个新鲜,她满足不了您的,让奴家服侍您吧!”说着那双手泥鳅一般滑向他身下,要去撩拨他的欲望。 凌风铎一把钳住那只手,冰凛凛的眼中波澜不兴,薄紫的唇却抹过一缕似有若无的笑,使得那俊美的脸格外冷魅:“真是死也甘愿么?” 叮!马车摇晃了一下,刚提着细腰提壶斟茶的初夏不小心撞了下手里的茶盏,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过分的车厢里头分外刺耳。 一直守候在沉睡着的母亲身边的沉香一路安静沉默,也看不出那无表情的脸上有什么心思,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知道沉香心情定然不妙。 那一日薛氏旧疾复发,院子里事,被这冲淡了几分,只是院子里服侍的人都看出来,俩位主子闹情绪着呢。 相敬如冰。 本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过了几日,薛氏病情有所稳定,那一日凌风铎来探望后拉下了公文在屋内,沉香看着了便给送过去,不曾想,偏就撞见凌风铎身边依着位美若仙子的女人,那女子正给凌风铎整理衣领。 当下沉香便脸色一沉,扭头便走。 世子后来几日亦没有再入过这四合小院。 昨日沉香便吩咐让收拾行装,带着有病在身的薛氏准备回苏家养病。 这些日子侍候着沉香的几个人都知道这小主子情绪不好,懒言沉默,本来就安静的气氛多了几分肃穆,大家伙都不敢说话,分外寂静。 这一下轻响仿佛惊扰了入定般得沉香,她瞄了眼初夏,后者手一颤,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小姐,奴婢……” 话尤未了,外头嘚嘚响起一阵马蹄声,隔着雕花格子车窗,外头有人唤道:“苏姑娘?” “蒋公子!”笑蓝在外头唤了一声,然后马车一停,车帘掀开来,笑蓝道:“姑娘,是蒋家公子要见您!” “到哪儿了?”沉香问。 “前头就是福广客栈,就在这歇息一晚不?” 沉香嗯了声,作势要起,初夏忙伸手去扶,借着她的力,沉香挽着裙角下了马车。 一旁看到蒋成风,淡淡招呼:“蒋公子!” 后者打量了下她,看看她身后,笑道:“我收到你的信,便一路过来,老夫人可好?” “费心了,这几日喘得厉害总是卧不倒,得靠着药,这会子药性刚起,还睡着!”沉香道。 嗯,蒋成风点点头,和众人一起走近客栈,招呼人一起将薛氏从马车里抬出来,安置到房间里头。 看着跟随着的三个丫头出去忙活,客房里只剩下昏睡着的薛氏,蒋成风才露出一抹淡笑,一边坐在薛氏床边,一边随口对帮着他拿出薛氏的手臂来给他搭脉的沉香道:“逸庐巴巴的百里加急让我赶过来,如今我这堂堂工部侍郎的独子可是你母女二人的御用大夫了,可怜我也算堂堂名医,却得这般奔波,奈何啊!” 沉香支着胳膊看着薛氏,不冷不热道:“有劳有劳!” 蒋成风见沉香似乎不怎么高兴,正要说什么,却见沉香道:“如何?” 指的是薛氏,蒋成风凝神半响:“不妨,只是急火攻心,心火灼肺,血不归经罢了,调理几日便好,别让她再受刺激,放宽些心思才好!” 沉香默然,蒋成风在一旁瞅瞅她,道:“你放心,我答应了逸庐,会一路陪着你们,老夫人这病乃是急症,来得快,去的也不会慢,有我在,保她康复!” 沉香依然恹恹,却抚摸着手腕上的一截木色的珠子,隐隐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经意的散发出来。 “哟,迦南香珠,这可是贡品,前些日子有人巴巴去大普济寺请当朝国师给开了光的,一大一小两串呢,这串小的,不知那串大的呢?”蒋成风似笑非笑道。 沉香瞥了眼,垂眸不语,蒋成风思量了会儿,笑道:“你这样子,不明白的真以为闹别扭呢!” 沉香看看他,蒋成风眉一挑:“唔?真不高心?不会吧,为什么?薛凝曼?” 他虽不知全貌,却知内里,要说起来,那女人怕是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有不少还是沉香一手策划的。 比如说薛家如今在京城的度日如年,诚如凌风铎说,沉香曾经说过一句话,打击对手最好的办法,不一定是正面的攻击,有时候迂回侧击,马蚤扰疲惫,最是打击人心。 薛凝曼最爱羽毛,薛家是她的依仗,没了薛家,就没了她薛凝曼的屏障,凌风铎就是在这个方针指导下玩弄薛凝曼于鼓掌间的。 宅院里头的别扭,不过是一场给有心人看的戏,戏很成功,鱼上钩了,薛凝曼如今焦头烂额,逮着那么好机会岂会放过,凌风铎就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只不过这稻草有毒罢了。 接下来是凌风铎的活,沉香很清楚,又为何烦恼呢? “怎么了,可以和在下说说么?”蒋成风挺欣赏沉香,能制服凌风铎这头不受约束的猛兽,实在是天才,更何况,还有那位可怕的夫人。 几十年恩怨,不费吹灰之力。 沉香看着薛氏,幽幽然道:“只是觉着,世事无常,很多事,再筹划得周详,也有缺漏,像是这件事,我虽知道不过是场戏,可是娘被牵累进来,却是意料不到的,如今她这样,实在是我的过失!” 蒋成风轻叹:“唉,总是难免有意外,你别想太多,老夫人能撑得住的,不是还有个孩子在么,总是个念想。” 沉香摇头:“我不是自责,只是在想,诚如你所说,总有意外,战场之上,更是瞬息万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一场仗,能顺利么?” 蒋成风哑然,这女孩子透彻敏锐,实乃少有,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凌风铎才想用这个方法,将她送往安全之处。 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呢? 凌风铎给自己的任务是必须保证沉香母女安全,原本那苏家有薛凝曼在他自然不放心,所以干脆连薛氏都给接出来了,如今这薛凝曼给引到了他那儿,却让他身边成了险地,苏家有老夫人镇守薛凝曼再大能耐也倒腾不出什么,故而还是送回苏家安全的多。 只是沉香又岂是肯轻易妥协的主? 那一双通彻的眼,迥然而晶莹,如一汪碧水,盈盈脉脉间,令人有几分恻隐,却也有几分不忍。 忙挪开眼去,看着一旁青纱帐上的铜勾流苏,道:“世间事,既无定数,阴阳化生,此消彼长,你放心,周易通术,我略懂一二,如今我们乃是蓄势而动,阴极化阳,即有挫难,也能逢凶化吉的。” 沉香闻言眼神动了动,略弯起嘴角:“那便借你吉言吧!” 蒋成风不由又瞧了眼沉香,后者那一抹没敛去的笑意味深远,妩媚若狐,让他一震,心中几分忐忑,仿佛落了什么口实。 不由几分内牛,这一对,都挺能算计他的,只怨自己实在,全无招架之力。 沉香看蒋成风那苦笑的表情,又笑了笑。 蒋成风所料未必全对,沉香不是不明白凌风铎的安排,也明白如今情势,凌风铎为她好,她也不是不领情,她也对凌风铎有足够的信心,这场对海寇的战争,该予以的帮助她也倾囊所有,以凌风铎的悟性,战争并无需她担心。 只不过,理智与情感,向来有一种本性的冲突,知道薛凝曼此刻在凌风铎那儿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又发作不得,憋了几日,蒋成风正好撞上来。 老实如他,确然让她寻着一些发泄的机会。 所以说,蒋成风那点冤枉,并不是枉测。 “沉香?”昏睡了好一会的薛氏悠悠醒过来,含糊的喊了一声。 “娘?你醒了?可有觉着舒服些了?”沉香面上恢复了常态,口吻神态,全然是个普通的孩子。 蒋成风一旁看着,不由叹为观止,这脸变化的,可比凌风铎差不了几分。 “虎子呢,他在么?”自那一日后为了避免她情绪激动,都用药催眠着薛氏,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也不知天日,更不知道身在何处。 沉香捂着薛氏的手,道:“娘,咱们这是在回苏家的路上,小虎哥他,他在水路兵营,不能离开,您要有什么话,回头我给写封信让人带去行么?” 薛氏浑浊的眼神终于恢复几分清明,幽幽然长叹一声,望着帐子顶,半晌道:“罢了,这孩子,唉,香儿啊,娘想去村子里头看一眼,行不?” 沉香闻言和蒋成风互相看了一眼,蒋成风接口道:“老夫人,您这病,得静养劳累不得,以在下看来,还是先回苏府调理一番,等能走动了再去也不迟啊!” 薛氏眼珠子动了动,看向蒋成风:“您是?” “哦,在下蒋成风,乃是位行医的,奉安王世子之命给老夫人看病,您老这是忧虑思重,肝脾不顺,需得好生调理才是!” “有劳大夫了!”薛氏柔声道,却又转向沉香,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悲哀:“你哥,和你嫂子他们?” 沉香默然,薛氏眼中的悲痛更重,闭上眼长叹:“曲大哥,妾身对不起你呀!” 沉香取过丝帕掖了掖她眼角的泪珠,劝:“娘,您别多想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太平还等着您抚养呢!” 小太平是曲磊柳雪儿遗子的名字,是曲大牛生前定下的。 薛氏颦眉,语气依然哽咽:“我这辈子,对得起他人,唯独对不起大牛兄弟,不仅没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连他的家都没保住,沉香,你让娘去看看好不好,怎么的,也得给孩子们起个坟头入土啊!” 沉香默默看着薛氏流了擦,擦了又流的眼泪,半晌,抱住她身子低头附在她胸口,低声道:“娘,别难过了,咱们这就回家一趟吧!” 正文 第九十五回 梦轩阁女生网 更新时间:201162 0:06:10 本章字数:5095 第九十五回 “沉香,你这么做,怕是不妥吧!”自从沉香答应了薛氏陪她回槐洼村走一趟再转道回苏府,蒋成风虽然不便当面反对,第二日一大早看沉香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便凑近过去劝。 “你知道如今这情势,你们很可能是眼中钉,如今逸庐那边看着威风,实际牵扯众多,两路派系林立,也就是蒙州城内苏家的旧部对他尚客气,一旦开战,他顾及不到你,更何况……” 蒋成风四下看看无人注意到,悄声道:“更何况你这次离开他也不能大张旗鼓派人护着你,能调得人手有限,夫人身子又不好禁不起折腾,还是先回苏府调理了再出来,蒙州那儿还安全些!” 沉香边指挥着笑蓝几个收拾行囊,一边道:“你不也说了,我娘她是心火急攻么,她一辈子就觉着亏欠着我哥的爹曲大叔,如今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够让她安安心心彻底解决好,她又怎么能够安心养病?” 蒋成风道:“话是没错可也得看情形急缓,你们如今就几个女流,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老夫人也禁不起吧!” 沉香淡淡一笑:“怎么,蒋公子还看不起女流?” “唷,岂敢岂敢,不要误会,我这不是急么,你看你现在也是金贵人,你要是掉根头发,他们就得掉脑袋呢!” 沉香看了看正忙碌着往车上安置薛氏的几个人,道:“槐洼村离战场较远,战火暂时延不到那儿去,停留一二日应该没问题,你还记得我们昨晚说的话么,世事难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做儿女的,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娘那么难过!” 蒋成风哑然,孝道乃是人伦大常,薛氏这般难过,他也看在眼里,从医者角度来说,沉香做的没错,实在也是阻拦不了的。 “就一日吧,不能过夜!”蒋成风道。 沉香莞尔,其实她也知道这事最好是避免,也明白,自己若是坚持不去,薛氏也不可能反对,然而,她不忍心拒绝薛氏,她也怀念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村庄。 那个地方,承载过自己简单纯真的日子大概有二三年,那里带给她的感觉,是纵然两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因为简单,所以深刻。 “小姐,老夫人让奴婢去前头给买些纸钱锡器什么的,说是进村子要用的!”一旁初夏过来道。 沉香看了眼她,道:“让紫翠去吧,你把老夫人的药汤准备好便是。” 初夏打眼瞧了下沉香,低声道:“奴婢以前家里头做过白事,该准备些什么比紫翠姐姐熟悉,况且老夫人对初夏有大恩,求小姐让初夏尽尽力吧!” 沉香没说话,一旁被扶着出来的薛氏道:“哎,香儿,让初夏去吧,难得这丫头有心,这孩子对这一带风俗比我还熟悉,让她置备东西我也放心些!” 沉香这才点头,初夏一喜,鞠了一躬匆忙而去。 沉香朝笑蓝努努嘴,笑蓝会意跟了上去。 蒋成风看在眼里凑近她道:“咦,你不放心这丫头?” “嗯!”沉香示意紫翠扶着薛氏上了车,一边随口应道。 “那你还带着她干什么?丢给逸庐便好!哦,那个通风报信的准是这丫头没错吧,这还留在身边太不安全了!” “这是女人家的事情,我能解决,他没必要操这份闲心!如今娘对她甚是喜欢,光靠没凭据的猜测,我不想娘操心,而且不带着她,薛凝曼会起疑,这戏就不真了!”凌风铎要让薛凝曼乖乖待着牵制薛家的势力,更重要的是让和海寇有联系的她将江涛宁的注意力引到北路战场去,自然不能轻易让她起疑。 初夏很快带回了不少锡器香烛,纸钱经幡,还有些麻布,随行回来的笑蓝在她背后朝沉香默默摇了摇头。 穿越之一炉沉香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