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宴》 分卷阅读1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1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1 书名:浮生宴 作者:双降 文案: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这个道理从古至今说了千遍万遍,如今才真正明了。世间辗转不得,尘世忘却不得。若渡我成佛,磐涅成魔。若待我成魄,过往蹉跎。何为爱何为恨,终究不过是弹指须臾间的,浮生一梦。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浮川,林长生 ┃ 配角:莣晏,伊葭 ┃ 其它:白辰,绛九 ☆、桃花 “师父——” “师——父——” 浮川猛地一回神,手指已在琴弦上停滞了半晌,指节隐隐泛白,十三弦发出一阵低沉哑闷的声响。他抬手抚上额头,似是无意间擦去了一层细汗,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方才,他几乎都快脱口而出一声“悟空”了。 “何事?” 琴声又缓缓响起来,潺潺流水般充溢了整个房屋,似清晨时在花蕊上拂过初醒沁凉的甘露,让人只觉周身清朗通澈,六根清净,灵台清明。 可是伊葭可不会这么想,她只知道大清早的这样应该会很扰人清梦。 “师父,”她急匆匆跨进门来行了一礼,眉间微皱,很是担忧道:“长生门门主又来挑事了。” “仍是他亲自来?” “是,这已经是第五次递听雪侯战贴,现在还在外面候着,说师父你不出来就是……怂了。” “无妨,不必理会便是。” 浮川没有抬头,不疾不徐地继续抚琴弹奏,只是眼底极快地扫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复又平静无波,恍若未闻。 师父这副不食烟火的模样,倒真是多年来如出一辙。伊葭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可是师父,你对付林长生根本不在话下,为何不当面一战直接阻止他继续这般骚扰听雪侯?”顿了一顿,“师父不在意,可是弟子们都受不了了,长生门这种邪门歪道,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玷污我门正派……” “徒弟,”浮川忽然开口,“把战贴和人都打发回去。”末了加上一句,“就说是我说的。” “师……”伊葭本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为师有些渴了,端一壶临泉千叶罢。” “……是。” 她再一行礼,退出了房门。 琴声仍响彻院内,就像往常每日清晨一样。不过在她听来,这琴声,似乎越来越寥然单调了。 就如师父这三年来孑然一身,只身带领听雪侯拿下“玄门第一家”后,便隐居在霜雪峰避世不出,意为不再插手江湖玄门纷争。可是无人知他寂寞,亦无人再懂他悲喜。 ——毕竟,原来他是那般肆意洒脱的一个人。 檐下听雪止,候得一人归。 那是无穷无尽的寂寥。 而物是人非,那个唯一懂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伊葭想到这里,轻叹了口气,走出前院。 正要离去之际,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她脚步一滞,终是没有忍住走向那边去。 听雪侯的囚妖之境,与师父的宜屏居不过前院后山的距离,幸得有师父的“织罗”镇压,这些年来的成批修成人形的小妖精怪才没有敢在霜雪峰以及山下肆意妄为。 而白辰却是特例。 本是从青丘跑出来的白狐,一不小心喝了糊涂道人的化身符水,逐渐开始有了修为。不知从哪听闻听雪侯有着助修为的灵丹妙药,胆子还真不小,便一股脑闯上了霜雪峰。 谁知一闯就闯进了宜屏居,看到那抚琴之人。 不过师父就是师父,一尘不染的师父抚琴的模样,不知道会吸引多少雌性春心荡漾。 妖精也不例外。 伊葭蹲下伸手去摸那无形牢里白狐的尾,那白狐却忽然跃起,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她,不发一言。 “你走吧。”她下意识开口。 白狐离她三步外卧定。 “他不杀我,已是怜悯。而我留于此,不过盼着每天能见他一面。” 伊葭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不过是师父的一朵桃花而已。 世事皆难为,谁又能说清楚。 既是甘愿之事,那便不必再劝。 伊葭在推门而入的刹那,毫无防备地就被眼前一幕给噎了一下。 绛九正躺在椅子里剥毛豆,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抖得极为轻松惬意,每一根毛豆剥好后先放好几颗在自己嘴里,最后剩一颗丢给一旁眼巴巴望着她的小戏,而小戏……也是呈屁股在椅子腿在桌子的姿势,不过毕竟腿短,她只够脚踝靠在桌上,模仿的略有些勉强。 不知怎的,她忽然很想笑。 而就在这时,小戏的脚忽然抖得一空,毫无防备整个人就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屋子里霎时便响起了毁天灭地惨绝人寰猝不及防的嚎啕大哭声。 伊葭连忙跑过去将小戏抱在怀里,一边柔声细语哄着,一边责备着这个吊儿郎当的师妹:“你怎么一天给小戏不教些好的,被师父看到又要训斥一番了,看你把她惹的……” “师姐,喏,”绛九忽然伸手将剥好的毛豆递在伊葭嘴边,她眉眼弯弯,歪头朝着伊葭笑,有几缕青丝从肩头垂下来,被她随手撂到耳朵背后。伊葭鬼使神差般竟张了口,一回神,牙齿舌尖已经溢满并回荡着清淡的香气。 她的脸微微一红,抱起小戏站了起来,这师妹转移话题的能力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这神不知鬼不觉就会被糊弄过去。 “师姐……可是那林长生又登门拜访了?” 绛九终于将腿放下来,胳膊搭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望着她:“然后又被拒绝了?” “……嗯,”伊葭将小戏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坐下来给她擦洗摔伤的地方,小戏一张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哭得依旧很大声。转念一想应该强调一下,便继续说道:“事不过三,这已经是长生门第五次挑事了,可是师父还是命令不必理会……” 师门的三位师兄皆已出师,现在都在山下历练闯荡,很少回来。大师兄与师嫂去了漠北,不得不把三岁的小戏留在霜雪峰先由师父和两个师妹照看。虽然听雪侯还有很多弟子,不过大多数师承莣晏门下,现在也只能全归浮川一人打点安置,难免有时忙碌。 以前这两人为听雪侯的双尊,一琴一箫名动天下,难得心性相近为手足,那时候,听雪侯每日都门庭若市,众青年才俊都想着拜入一人门下,慕名而来。 不过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事不过三……”绛九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似在体会其深刻含义,忽然起身凑到伊葭跟前,神神秘秘道:“师姐,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什么?” “什么?” “这林长生三番五次亲自来下战贴,而咱们听雪侯并没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2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2 有得罪他们长生门的地方,”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戏的脸蛋,又凑近了几分,“师父又不理他,他一个大男人怎的这般厚着脸皮纠缠……” 伊葭沉思不语。 “而且师姐,这样屡次被拒之门外却依旧锲而不舍的情节——可不由得让我想起那些市坊话本子上的经典桥段呢——” 伊葭蹙了蹙眉。 “既是郎有情,为伊人归,寤寐求之登门对;求不得再三谓,诚心堆,舍其谁——” 伊葭坐不住了:“这恐怕不太恰当……” “听闻——林长生好男风——” 伊葭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伊葭近来总睡不踏实。 也不知道为何,心底居然有些认同绛九那个在她看来无疑是荒诞不经匪夷所思的想法。 而绛九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环绕,“我看,可能那林长生对咱师父……真有那么一点点非分之想。” 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她头摇成拨浪鼓,努力将这个想法甩出去。 那只是传闻,不能当真。再说前不久不是听说林长生独宠一名叫言昭的女子么,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三年前那场大战中……的确有长生门参与。她越想越烦闷,索性披衣起身,去找五师妹。 但她却扑了个空。 此时的绛九,早就无声无息下了山,传了张传送符给长生门,说自己愿意与门主在山脚绘衣镇的陌道亭一叙。 署名是听雪侯,浮川。 只言陌道不消魂,不知一曲尽君候。 林长生负手缓步走过来的时候,眼前人在八角亭端坐,披一身淡色月光,手指似沾霜,正轻抚那把十三弦琴。 琴声悠然流淌于身侧,似是春风扶柳,荡漾一地粼粼月光。 他在身后静默站立了半响,终是上前一步,声音在夜色里化开:“没想到再一次听到你弹琴,已有三年之隔。 怎么,终是肯见我了么?” 眼前人的确是绛九不假,可是无论谁一看坐在那里抚琴的,都是浮川。 这还是三日前,绛九特地下山以想逛集市为由去了一趟岳翎司空斋。 斋主司空页乃玄门世家皆知的奇人,传闻司空斋无奇不有无所不能,只要你想要得到或者达到的,付出一定代价,便都能实现。 奇门遁术也好,杀人放火也罢,甚至连市坊都买不到的春宫图册,这里都有全集。 而这代价每次不尽相同,金银珠宝不收,名作字画不留,世俗凡物不需,可能有时候他觉得顺了他的心意的,得来趣儿的,才肯收下。 所以来司空斋的,纯属碰运气。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打雷不动地守在外。 为的就是碰运气。 绛九那天一定是鸿运当头福星高照八字得益命里皆宜。 因为她只用师父珍藏的一根白玉挠痒勺便让司空页另眼相待。 听雪侯浮川多年亲手珍藏,久伴不离的贴身之物,白玉打造,触感微凉,挠一挠,包去百闷,清朗一身。 这是绛九的原话。 而那司空页莫名的很感兴趣,在传她进来的时候,绛九就暗自猜想,这人感兴趣的应该并不是去百闷,而是因为这玩意,是师父的贴,身,之,物。 你想想……这人痒了往哪都会一挠…… 他一定也是个断袖。 而她要的便是三个时辰效力的易容丸,于是这月黑风高夜,她便有模有样的坐在亭子里,成了浮川。 “你三番五次来听雪侯下战贴,其实是不是只想约我出来?” 林长生一怔,他既懂还相见,心便莫名漏了半拍。 “你既已明白我意,主动邀约,那便是,不怪我了?”林长生走上前去,忽然伸手覆在了绛九弹琴的手上。 绛九内心一抖。 既要诱出真假,便要使出全力。绛九反笑,忽然转身主动抬手勾起他下巴:“我不怪你。” 林长生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迷了心智,竟也来不及怀疑,上前一步便将绛九揽在怀里,“……我等这天,很久了。” 绛九正想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两句,耳边却传来酥麻触感,那人的手开始在自己腰际游移,最后只觉腰间一松,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她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套话了,虽然她已经确定他们是一定有故交的。她反手握住那只手,撑着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既知我意,又何必问,”末了,蛊惑般声线轻缓入耳,就快咬到了耳垂,将她搂得更紧,“你要是不愿意,不早就推开了?何必……”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只觉后脑勺像被忽然削了一样,林长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直直栽了下去。 一旁的绛九双手竖直拿着那把琴,想起刚刚自己想也没想就拿琴拍了过去,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人,心下仿若万马脱缰奔腾,大江东去浪淘尽,此时犹如魂飞九天之外,吓死她不偿命。 她逃也似的溜出了陌道亭。 于是第二天在伊葭看到绛九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原本容颜清丽的一张脸此时却煞白一片,漆黑着眼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还没等她疑惑问出口,绛九一把扯过她的袖子就撕心裂肺地嚎了起来。 “师姐!!我用我的清白向你保证!!那个林长生绝对想对师父图谋不轨!!!” 在师嫂抱着小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绛九和伊葭两个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盯得她心里发怵。 毕竟是当母亲的,师嫂想孩子想得紧,便率先和从小照看小戏的姑姑从漠北一路赶回了听雪侯。方才想和这两师妹坐下来叨嗑,就被这么一种目光盯怕了。 她将怀里的小戏交给姑姑,让抱到房里去睡,自己坐在她们对面,咳了一声后开口:“这是怎的了?见鬼似的。” 夜幕渐沉,树影婆娑,浓云遮住了半个月亮。 听雪侯揽月居亮如昼。 大师嫂听闻后顿觉此事绝不能掉以轻心,严重点会关乎到听雪侯的名声。当即飞鸽传书给大师兄和其他师弟,信中内容是:师父有劫,速回。 当然没说这是桃花劫。 由于是加急信,在第二天太阳落山之前,两位师兄飞速御剑抵达霜雪峰。问起三师兄,二师兄百里轻描淡写地说了八个字,纵欲过度,迟一天回。 原来三师兄在山下过得最为逍遥快活,听闻与一面若桃花的女子感情甚笃,沉迷闺房之乐,以身钻研鸳鸯十八式。 伊葭她们听得脸红。 然后,听雪侯上上下下除了浮川,都传遍了桃花劫之事,也包括绛九的英勇事迹。 当天浮川便召集听雪侯众弟子,在院内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纵然他奇怪他们怎么忽然回来,大师兄用自家女儿发热搪塞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3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3 了过去,浮川虽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直到宴毕,浮川忽然宣布了一件事。 他说自己要为突破第八层修为闭关一个月,这期间除了送饭,任何人不得打扰。 闭关? 莫不是心乱不静,怎会忽然闭关? 何况,师父他第八层马上就要突破了,在这之前也从未闭关过。 绛九嘴里的鸡翅激动地掉在前面的莲子羹碗里,她懊恼地啊了一声,浮川往这边看过来。 “师父你就放心闭关好了,”伊葭连忙开口,“外面的一切就交给我们。” 众弟子都交换了一个知会莫测的眼神。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天已逐渐转凉。 风冷。 宜屏居廊外闪过一人影。 悄然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占着茅坑不拉屎说谁。 ☆、故人 绛九算是在听雪侯立了大功,但林长生那些话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这么看来他与师父定然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 好奇如猫爪挠心,一刻都不能消停。 既然师父从明天开始闭关,那今晚她得亲自去找一趟师父,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问个清楚。 皓月当空,这晚是月圆之夜。 正厅空无一人。 她心念一转,转身闪进了师父的书房。 屋内书架摆满书籍字画,一把琴,一张青玉案几,燃着六孔香炉,幽幽的点着一盏灯。 陈设雅致简洁,是素来喜清静的浮川的品行风格。 灯还亮着,香炉味也不浅,人却不在。 绛九在屋内走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内室的屏风上。 她跨过屏风,向里走去,那是师父平时看书累时就卧的床榻。 还是无人。 就在她一脸颓然地打算离去时,却听有门被推开的声响。 不知怎的,夜里闯进师父的书房,总有些做贼般的心虚。在屏风背后站着,她忽然不敢迈出步子。 更别说喊师父了。 浮川走进来,坐在案几旁,兀自端了一杯冷茶。清俊淡漠的一张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了几分暖意,更显眼底那抹隐隐的情绪像流水一般溢出来。 琴声忽而响起。 极轻极慢的开端,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淌了一袖,再掠扫过十指与弦,有风忽地拂过,灯闪了闪,突然灭了。一室凉风习习,夜阑月圆。 绛九捂心口,师父晚上怎的还有闲情逸致弹起琴来了。 自己这是在他弹完后出来呢,还是…… 而就在此时,原本流畅婉转的琴声中,忽地凭空响起一道悠悠箫声。 这箫声似是就在耳旁空寥缥缈般环绕,和着琴声的调子,不紧不慢地起承转合着,高低牵连按压,就如同开始就是琴箫合奏般,竟是配合的万分默契贴合。 夜里静谧空旷,骤然这一箫一琴如高山流水,也未免有几分诡谲。绛九刚刚想着师父难道不怕吵醒其他师兄弟姐妹,琴箫声忽然戛然而止,有衣襟拉扯的声响,然后瞥见屏风一角有一黑影子慢慢移过来。 绛九一惊,再次捂着心口,意识还没完全做出反应,侧身一滚就顺势滚到了床榻底下。 直到自己的头磕到顶上的床板,痛意袭来后才逐渐恢复神智。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不就是师父过来了么,自己至于心虚成这样子?? 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就在她悲愤地想着如何正大光明地钻出来给师父道歉时,床板忽然动了动,有人上床了! 床上动作由静及动,逐渐变得激烈,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倒像是两个人在打架。 绛九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越听越觉得不对,难到有贼人挟持住了师父?终于她忍不住露出半个脑袋,看向床榻去。 月色一晃再晃,床上还是两个人影。 “……浮川?” 极其轻柔的一道男声,伴着细腻的喘息试探性的开了口,在如水夜色里仿若投入一颗石子,拍在人的心头,荡起圈圈涟漪。 “嗯,”师父的声音低沉暗哑,像是从喉咙里渗出般,“莣晏,是我。” 绛九瞪大了眼睛。 浮川像是隐忍了许久,此时全尽还给了自己身下的人,他覆上他的唇,没有一刻停留。 夜凉风寂,清辉如水。 纱帐沾霜风扰动,人影交叠,一室馥醉缠绵的冽香。 如墨青丝三千铺开在鬓发、胸膛、肩头上,带一点清冷缱绻的凉意,随着那人俯身逐渐传来久违的体温。莣晏躺在床上,双眼微阖,也不再阻拦他这样蛮横的动作,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浮川的手流连在他的脖颈、胸膛,再缓缓向下,似是轻抚,却更似确认般,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在掌心,白皙光滑的皮肤与指腹的薄茧相碰,似是要擦出无数细密情动的火花。 琴忆箫,箫何尝不忆琴。 他的唇厮磨辗转在身下人薄凉的唇上,齿间也存温凉,莣晏顺从般张了口,他捉到他湿滑的舌尖,却还有些寒意,他眉间微微轻蹙。只是当他的手轻颤着停在腹部已经洞穿的伤口边缘时,似乎有些微怒,唇齿步步紧逼,便不依不饶起来。 “……唔。” 纵然再隐忍克制,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浮川没有给他再出声的机会,将他翻了个身,撑起半个身子,往前沉沉一推。 汗水,喘息,以及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伴着身体的律动逐渐加快了起来。空气里是奢靡昏沉的香气,足以颠倒昼夜,教人甘愿跌进这漩涡沉沦到底。 那双眼睛终于阖上,悄无声息地慢慢向下移去,最终绛九像是瘫了般重新躺回床底,心快要蹦出胸膛,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头顶上床板还在响动。 师父…… 他…… 憋坏了吗…… 不对啊,她抹了把鼻血,谁来告诉她,师父什么时候断了袖啊? 而且是和莣晏师尊?? 等等,莣晏师尊不是……早就在三年前那场逐月之战中……被拜月教的弗予一掌洞穿,灰飞烟灭了吗。 凉意从地板逐渐爬到脊背,再蔓延到四肢,她惊出一身冷汗。 莫非师父魔怔了?! 就在她准备豁出去喊个一声时,浮川的声音却逐渐响起了来:“可还疼?” “……”莣晏先是一怔,后才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他自然知道浮川在问什么,不过此时却是刻意逗要他一般:“你下手这样急,不疼才怪。” 身下有物惊涛骇浪般忽地一顶,莣晏这才收声,闷了半晌,哑着嗓子道:“……三年了,早就没感觉了。” “何况,我这具肉体本是你的琴灵力汇成,感官只在今夜生效,”他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4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4 扭过头来笑着看他,“不疼的。” 莣晏的眸子狭长,生得一张比女子还要倾城的容貌,左眼角有一颗细小的痣,笑的时候,却让人有一种从心底生出来的悲悯与感伤。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似磐石压顶般落在浮川心头,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弗予已被除去,拜月残党也数尽被剿灭。只是你的半块元魂在林长生手里,他整日拿这个威胁我听雪侯与他缔结,”顿了顿,“他……我不愿。” “唔。” 莣晏眯着眼看他,这时却起身,吻了吻他的眼角。 月光明灯似的再一晃,身下的人忽然凭空消失不见,一缕青烟从窗外飞出,似是要攀上那夜幕里的星辰。 浮川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最终还是慢慢收回了手。 无碍。还有明晚,后晚……即使只是幽魂。 他不会让他再离开了。 浮川一言不发,穿好了衣物。 静坐了半晌,沉声道: “出来。” 绛九连滚带爬地钻出了床底。 隆冬,大雪。 举目望去,霜雪峰层林尽染,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 檐下两人端坐,对弈正酣。 “我又输了。”其中一人停下手中的白子,搁在一旁,叹气似的笑了笑。 对面那人看着棋盘上的风云残局,嘴角噙起一抹笑:“你看的不是棋,自然会输。” 输了的那人像是被戳穿般脸忽地一热,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手指敲着桌沿,望着炉里煮着的雪水道:“等逐月之战结束后,应该要纳些新弟子了。这听雪侯怪冷清的,多收些徒弟来玩儿,定会热闹许多。” “就你那闲云野鹤的性子,小心把徒弟也带懒。”对面人低头啜了口茶,“我暂时还不打算收徒。” “唔,”那人似在沉思,即而悠闲道,“无碍。我不在的时候,就劳烦你照看他们罢。”忽又弯唇满意道:“咱们两个,不用分得太清楚。” 没人看到喝茶那人眼底忽而闪过的笑意,他将杯子搁在桌上,有从檐下飘来的细雪落在他手背上,融在皮肤温热的温度里,他们一齐抬头向外望去。 纷纷大雪中,有人轻声道:“等这一战后,咱们便隐了吧。” “嗯?私奔?” “……”他顿了一顿,眼底却泛起浅淡笑意,“这么说也成。” 拜月教老教主暴毙,少教主坠崖,本是一网打尽的大好时机,而教长老弗予却临危不乱接管上任,扭转乾坤。弗予为人阴狠毒辣,行事雷厉风行,手段堪比上任教主,拜月很快在他手底下生龙活虎并且为虎作伥起来。玄门世家听闻拜月弗予,无一不闻风丧胆。 拜月挑事抢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仗势欺人,人命于他们而言不过蝼蚁,很长一段时间在弗予统治下,江湖玄门动荡不安,一片水深火热。各正派世家都在拜月的辗压下忍气吞声,然而暗自却召集密谋着如何除掉这邪教。 细密筹划准备了一年,于是便有了这“逐月之战”。 当时联合的主要以听雪侯、长生门、司空峒、沈家盟四大家为主,皆为名门正派,素有君子之风,在他们的带领下逐而不断有其他门派家族加入,逐月的力量随之壮大。终于,在第二日的三更时分,随着一声尖锐的信号筒烟火般绽开在夜幕下,这一战缓慢拉开了序幕。 沈家盟女盟主率先一跃,跨上马背,长矛一挥,指着身后大声道:“铲除邪教!” “铲除邪教!” “铲除邪教!” 呼声越来越高,众弟子小辈精神也随之一振,纷纷加入战斗。 一片刀光剑影。 听雪双尊的琴箫为武器,好比三千绕指柔霎时化钢一般,一箫一琴,剑波再随曲调狠厉出击,两人虽不在一处,但配合却默契至极,周围不时便倒下一片。 弗予狰狞着双目,披头散发,随着一团黑气从天而至。 雷霆重击,缠斗一片,死伤无数。每个人都红着眼向对方砍去。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林长生撕心裂肺的喊声:“莣晏尊上小心!!” 浮川心底一窒,眸子猛然亮起,出手奋力杀出一条血道,几乎是冲了过去。 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幕。 弗予手化利刃,拂袖出鞘,黑气缠遍五指,似张牙舞爪的蛟龙,噗地从莣晏的后背抽出来。 鲜血淋漓。 一掌洞穿。 林长生僵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一片,不敢看那个人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颤抖着身子嗫嚅道:“浮川尊上……莣晏尊上是……为了救……救我……” 那时候他是长生门新上任的门主,根基不稳,不过林长生为人圆滑,在他左右逢源与八面玲珑的努力下,长生门也算在玄门世家小有名气,一年前终于受邀参加了逐月之战。 不过听闻他醉心于长生之术,很多人是瞧不起的,并对此嗤之以鼻。那一战,莣晏的半块元魂尽灭,半块在弗予朝着林长生袭来的时候一挡,存进了林长生的体内。 听雪侯与长生门并不见得有多深的交情,也并无听闻莣晏和林长生私底下有多么交好,但是莣晏此举,确实激起了所有在场名门正派人士对拜月的仇恨。 逐月一战,成为历史上大规模正义的讨伐之战,拜月教一夜被剿灭,残党数尽被抓,弗予被扣押。 当然还有听雪侯一战成名。 听闻浮川守了莣晏的尸体七天七夜,直到最后的灰飞烟灭。 因为就算有半块元魂存在,也可能有救活的希望。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当时人们茶余饭后用来嚼舌根的,便是这名动一时的逐月之战。 有人欣慰,拜月贼子一除,这江湖总算再次平静。 有人惋惜,这一战听雪侯功不可没,不过可惜了那莣晏尊上,好端端的双尊,为了一个修炼长生诀那般邪门歪道小子,活生生被拆散。 有人痛惜,替莣晏尊上感到不值。 有人嘲讽,林长生那厮还亲自在听雪侯门前跪了三日三夜,说是求见浮川尊上,可还是吃了无数次闭门羹。 有人赞叹,不过还好浮川尊上愿意收徒,现在的听雪侯也逐渐热闹起来,不至于太冷清。 有人感叹,一箫一琴显双调,檐下听雪有双尊,可这以后,再也看不到双尊出现了。 …… 世人言多无心。 不过一切硝烟散后,再怎么危言耸听再如何传闻,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风一样刮过耳梢,最终湮灭在尘世里,消逝到无影无踪。 偶尔提起,一两句感慨罢了。 莣晏的肉身藏于宜屏居内阁地下室。 全身浸泡在冰冷的符水里,除却面色苍白如纸,就像熟睡在冰棺里一样。 除了浮川之外无人知晓。 直至有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5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5 一日,听雪侯忽然收到一封带箭而来的信。 不偏不倚,稳稳插在宜屏居斜屋檐。 百里眼疾手快地夺下禀报了浮川,“师父……这信来历不明,恐怕另有蹊跷。” “无碍,你下去。” 信里说,有一个法子能让元魂毁灭的人魂魄归来。 满月之时,阴阳和谐之日,集七七四十几张各境渡生符,汇集灵力以琴引箫,月下魂归。 琴的灵力能凝聚的肉体只限当晚三个时辰,归来的只是幽魂。 直到渡生符灭,阳寿尽,魂飞魄散。 不过这也是他最大的奢侈。 浮川用了三年时间跑遍各处集齐了渡生符的符纸,每一晚再将灵力渡进去。 徒弟各有所志,并且都出类拔萃,让他很欣慰。虽然平时闹腾了点,没少让他操心,但是似乎,没那么寂寥了。 还有那只白狐。 只是没有他的听雪侯,再热闹也不过如是。 林长生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眼里哪能容得下第二人。 不如不见,免得辜负。 只因已有公子,举世无双。 终于等到月满符够的那一晚,他闷头灌了一壶酒后,坐在了案几前。 静静地在月下,弹奏起来。 ☆、浮生 狐火在眼前幽幽燃起的时候,澄晓刚刚打算蹑手蹑脚地跨进百里的房门。 她原本是绘衣镇彭家裁衣店的小女,打小极度崇拜那些会修炼的玄门世家。百里在此处订做了一件外袍,她被这如雪出尘的气质与举手投足的不凡气度所吸引,心里料定是修仙世家的子弟,于是悄悄跟了他一路,终于上了霜雪峰,并乔装打扮偷偷摸摸进了听雪侯。 浮川闭关,混进来也不难。 蓝色的火焰在面前啪地绽开,一封信悠悠飘到地上,她惊地“啊——”了一声,脚底一滑,就撞开了门。 门内忽地闪出一个身影,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托住,脚下轻移,微微一弯腰伸手便捡起了地上的信。 哇好俊的男人。 澄晓正红着一张脸打划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却发现百里打开看着信,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这是青丘的狐妖术狐火,用来通风报信再好不过。 而这封信是绛九的字迹。 大师兄扫视了一圈师弟妹,率先冷静发言:“以我所看,师父罚五师妹禁闭抄书的地点,就在囚妖之境,并与那白狐在一处。所以师妹要带给我们的消息,就托那白狐送过来了。” 众人看完信后,表情各自神乎不定,而心里早就五味杂陈波涛汹涌。 莣晏师尊没有死!还和师父都断了袖!不但和师父那个那个!还被师妹看到了全过程!! ……怪不得师妹会被罚禁闭,没罚她倒立着去挑水就已经很仁慈了…… 不过师妹应该知道了包括三年前他们还没入门时的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去一趟长生门。”老三第一个坐不住,“只准林长生放火,不准听雪侯点灯?他整日修炼长生诀,早就不需要那半块元魂来支撑,不但占着不还还屡次三番递战贴,不知安的什么心,简直狗咬吕洞宾,早就该替师尊讨回一个公道来。” “我也去。”伊葭她们站起来,眼眶有些发红。 本来以为师父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一丝一毫,然而想不到师父这颗心啊,其实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慢着,”百里起身揪住乔装成侍女慢慢走出房门的澄晓,把她扔到伊葭那边,语气冰冷:“你们留在这里应付师父和师妹,我们去长生门。” 该是兵分两路。 夜里,绛九将头枕在白辰柔软蓬松的狐尾上长吁短叹。 “师父怎么那么多桃花呢?” 白辰没有理她,起身将尾巴收回,身子微躬,抖了抖化成人形。 “难不成师父上辈子是个和尚??” 白辰没好气地想驳她一句,忽然睁大眼睛看向后面。 “你瞪我干啥……”绛九被盯得很不舒服,转头一看舌头都差点打结:“你是……莣莣莣晏师尊?!” 当真是一尘不染,月下如雪如霜出尘的箫尊。 不过是一缕幽魂。 “你师兄们被林长生囚在了长生门,”他蹙眉淡淡道:“现在你师父和师姐他们正在往过赶去。” “啊?师兄他们怎么……”绛九一肚子的疑惑,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口,就听莣晏说道:“在下可否借用一下姑娘的身体。” 什么?! 绛九自从被林长生吃了豆腐,便对所有男人都抵触了起来。她警惕地望着他:“尊尊尊上你这是干干干什么!!” 白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长生门前,有一个八卦阵,此时衣着统一月白色短束的弟子皆摆阵举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来人。 伊葭上前一步,高声道:“还望贵门及时放人,否则休怪听雪侯不顾及所谓的情面。” 浮川立于中央,一袭浅色卷云边衣袍,脸色淡漠平静,眼底却似有暗流汹涌。 双方都是玄门里有名的世家,各自都不甘先退一步,但打起来很可能是两败俱伤,于是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约莫对峙了半盏茶的时间,混在浮川他们中间的澄晓终于忍不住扯开了嗓子:“你们长生门什么意思啊?我一个看热闹的都看不下去了……干嘛不放人?你们老大怎么不出来?要打就打一场呗,百里又没招惹你们……” 说到这里,忽然望到从门里走出来的人,只觉有两道寒冰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宛如刀割,以及接下来数道目光刷刷扫过来,吓得她立马噤了声,暗搓搓地缩了回去。 是林长生。 玄衣飘摆,负手而立,面露倨傲不可一世,嘴角微勾的笑意轻掩浑身的戾气,眼里却只盯着那一人。 “不必动手,”他瞟了一眼对面众人,很是轻描淡写道,“只要听雪侯的浮川与我对弈一局,若是他赢,放人。” “那师父输了呢。”伊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林长生这人,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若是输了……”他眼底带一点狠厉的黯色,语气却轻松悠闲,“杀人,扣人。” 字字惊寒。 林长生发起狠来众人暗自都会捏一把汗。 长生门之所以沦为众世家唾弃的门派,除了他们门里以各种途径处心积虑修炼长生诀之外,还有便是他们于人出手时擅于使用暗器一类的诡术。之于此本身不接正派世家待见,于是从逐月之战以后,纷纷孤立长生门,而林长生仍旧一意孤行,还不断挑衅,于是现已与多个世家结怨,是为众人不齿却畏惧的“邪门歪道”。 黑白棋子堪比游龙惊凤,静默中汹涌,无声中厮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落子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6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6 声干脆沉稳,下棋人各怀心思。 一子落,林长生抬眼:“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自诩棋艺无人能敌,却被你杀了个落花流水。” 浮川不语,亦落下一子。 林长生再执一子,是半嘲半笑的模样:“当时我就想啊,我一定得结交这等厉害之人,来日定要扭转今日局面。” “可是你是听雪侯的琴尊,”他顿了顿,眼底最后一点笑意慢慢湮灭,再落子,“恐怕琴箫双尊除了彼此,其他人再不能入眼吧?” 浮川沉稳不动,出手却快如闪电。“啪”黑子落,他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你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长生忽然起身大笑起来,语声却似有无尽悲悯,像是在可怜自己:“我……怎么可能赢你。” 自从那次以后,我便知我会输掉无数次。 为了接近你努力参加逐月之战,为了让你注意到我哪怕背负狼藉骂名,因为嫉妒故意让莣晏尊上救我,可是他死后,你却再也没有开心过。 不是吗。 “师父!” 大师兄他们闻声匆匆赶了过来,身上是被捆绑过的痕迹,见状退后统统拔剑,怒视着眼前慢慢变血红了眼的林长生。 浮川霍然起身。 像是忽然预料到了什么似的,他向林长生迅速出手而去,就在这时,眼前仿佛有模糊般的影子一闪而过,林长生身形微微一侧,等定神后发现他已经立在了三步之外。 一旁的他们手在身侧,皆不动声色地握成拳。 林长生逐渐收敛笑意,嘴角逐渐僵了下来,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眼底却似有一抹浓烈的颜色,像是鲜血浓稠的决绝,凉风穿过,冻结般的逐渐冷冽。 “哈哈哈……可惜了箫尊的半块元魂,我宁愿毁了,也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 “住手!” 浮川双瞳猛地一缩,身如闪电般移了过去,可是那一瞬太快,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林长生已然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插/进了自己的左胸口。 刀柄被他紧紧握着,连带着是殷红的稠色,衣襟仿佛被打翻了红色染盘,从左胸那里不断汨汨冒出血来。 而乍起乍落间,他又猛地抽了出来,血在身前血喷涌而出,溅在他身上手上,他却似没有看到般,眼底飘过一抹狡黠,满意地看着刀尖逐渐破碎消弥的半透明状元魂。 “林长生!”浮川几乎是怒喝道,疾手一把拉住摇晃着马上就要跌倒的人,胸膛有什么东西忽然烧了起来,眼睛里逐渐泛起血丝。三个弟子看到纷纷拔剑而起,只听浮川再次出声喝道,“退下!!” 而闻声赶来的长生门弟子,皆是神情复杂,脸色铁青地围在周围,举剑不发一言。 终于有个弟子小声开口道:“言昭姑娘在门外……说什么都要进来……” “拦住门外所有人!!”林长生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吼了一句,“谁都不准放进来!!” “……看,你在难过……”仿佛用尽大半力气,林长生半个身子几乎是无力的倚在他怀里,嘴边渗出几丝血迹,艰难地喘着气一字一顿:“却不是为了我。” “你别说话,”浮川手按在他胸前,液体温热粘稠沾了他一手,他只觉通体冰凉。“没听见吗?!” “哈哈哈哈……”林长生狂笑着咳出一口口血,落在衣领上犹如落尽一点点嫣红庭花,慢慢漫延开刺眼的颜色,像是他此时刺目的眉眼,“别告诉是你不想我死啊……浮川箫尊?!” “林长生!” “如你所愿!”就在这时,他眼底忽而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手拿刀忽地抬起,猛地刺向眼前人。 “师父!!”大师兄他们三人几乎是冲了过来。 是刺入皮肉的沉闷之声,暗压着破喉而出的长吟,从天而降的白狐几乎是狠狠地撞了过来,歪倒在浮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身上插着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在此之前忽然被从狐身里赶出来的幽魂,与急匆匆赶过来的绛九,皆立在一边。莣晏看不出什么的表情,绛九一边喘着气一边想张口,却只觉如鲠在喉,铺天盖地的寒风刺骨席卷着刮过,心里忽然空了一块似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血顺着刀身淌下,染过柔软的皮毛,再流到他颤抖的手心,最后连同浸了他一身月白。“哐啷”落刀声响在脚下,这长廊忽然寂然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不动,四周冷寂如寒冰。 林长生倒在地上,嘴角噙一丝嘲讽的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狐抖着身子,四爪一下一下地蹬着,眼底是望不尽的黑色,犹如一个黑洞,却盛了满目的悲凉。 满地的鲜血。 顺着衣摆,以这个浑身沾了血迹的人为中心,连成几条腥气的线,绽开一朵罂粟般的盛宴。 秋雨梧桐叶落时,一场连绵的细雨过后,整个霜雪峰都是带着寒意的。从山顶到山脚,铺染了一层层暗黄或橘红色的落叶,踩上去是沉重厚实的声响。 听雪侯门前,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在清扫台阶。 浮川时常会想起这么一些片段,像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幕戏,像是在一生过往里埋藏的带着露水荆棘的蔓草,丝丝扣扣挣扎在心底某个地方,风一吹,贴着边儿扎进来。 锐疼。 白色的皮毛被深红浸透,滴滴答答顺着尾巴尖流下来,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流淌过一切是非对错,爱恨嗔痴。似有一缕白光掠起,在化为人身的前一刻,浮川低头搂着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白辰死之前化为人身,就像普通的女子躺在心爱人的怀里一般,眉眼低垂,双眸里就只眼前一个人,除却泛白的唇色与逐渐苍白的脸,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的结局。 其实在她看到长生门前对峙的一幕,看到浮川不在,就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那样从骨子里骄傲的箫尊,在这三年里为那个人所做的一切,直到现在莣晏的幽魂能站在这里,他付出的,是整个的心。 可是她何尝不是。 在匕首即将要刺出的前一刻,她将莣晏的魂强行从身体中扯了出来,再猛地撞向浮川。 为他挡一这刀,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是自私的不想他死。 那样天生为抚琴而生的,谪仙般的人,怎么能和那种人倒在血泊里,了却浮生。 绛九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时候,那只白狐已经没了气息,她有些愣愣地蹲在那里,望了一眼身后的莣晏师尊,半响没有说话。 莣晏站在那里,像从来没有过魂魄,无欲无念,无悲无喜。心脏那里麻木到毫无知觉。 良久,谁都没有注意,慢慢离开。 浮川近来的梦境里,老出现这些。 有时候,是林长生冲他狂笑的样子,有时候,是白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7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7 辰死之前的那一眼,有时候,是无边无际苍茫忙的大雪,有时候,是如影随形囚困他一身的夜晚。 伊葭在山下带来了成筐的柿子,绘衣镇彭家院子里好几颗柿子树今年大有收成,因为听雪侯收了澄晓做弟子,彭家说什么都不肯收他们一分钱。 秋柿的甜香飘至整个院落,众弟子们忙着清扫,摆设,忙里忙外,倒有几分过节般的热闹,为三年一度的招收新弟子大会做准备。 莣晏刚出门,就见一个柿子迎面砸来,他身形快速一避,柿子“啪”地砸在门上再落下,绵软的果肉被撕裂,迸出浆黄色的汁液,甜味飘了一地,莣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罪魁祸首捂着嘴惊慌溜开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同澄晓一同收入门下的还有个弟子,因绛九本性顽劣不知悔改,破例让她带这二人修行,意在让她体验为师的不易,培养责任意识。 不过现在看来,还真适得其反。 伊葭放下袖口,走上前去向莣晏行了一礼:“师尊。” 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有些担忧道:“师父他?” “无碍,让他多睡会。” 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其实那天林长生并没有完全毁掉那半块元魂,在那道人赶过来的时候,只是破了一个角,虽然碎魂往外溢出了大半,但付出点代价还能补全。 至于这代价。 浮川将自己一半的修行折了进去。 当然莣晏重新回归这个没有外传,只有听雪侯上下才知晓,守口如瓶。不然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江湖传言,长生门门主因走火入魔忽然暴毙,他没有如他所愿那样长命百岁,弟子一夜之间做鸟兽散,从此世间再无长生门。 众人听闻,叹一声“修行邪门歪道,理应如此”,骂骂咧咧两句,再无声息。 除却听闻时常有一女子经常抱着琵笆,来回穿梭于万人空巷里,一声声拨着凄冷的调子。 那调子凄清婉转,哀转缠绵,像是有人在低低哭诉般,总听得人心下惴惴。 有人说那女子曾是林长生生前独宠,后来抛弃了的言昭。 有人说她最后也离开了。 可谁又会在意这些波澜不惊的往事。 是非过错,一并抹去。 这也是他们所料到的结局。 除却浮川变得嗜睡了许多,每天醒来时怅有若失,心里像是凭白无故缺了很多地方之外,抹掉一切痕迹,一切就像原来那般。 听雪侯在玄门世家的名声越来越响,地位也随之升高,好在他们没有辜负众望,决定出山,三年一招募新弟子。 双尊还是像从前那样相处着,就像世人眼里情同手足那样,就像相互扶持起来的搭档一样,就像从来没有逾越过某条界限一样。 隐匿归山的承诺,彼此都没有再提起过。 秋风乍起,带着寒意的十月终于来临。地上仍是堆积的落叶,有风吹过,便又多了点缀,这让清扫阶梯的新弟子犯了很多愁。 一切都是原来那样,以正规形态那样运转着,四时昼夜,更替不息,流水不歇,日月如梭,有条不紊。 只是听雪侯,再无琴箫和鸣。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这个道理从古至今说了千遍万遍,如今才真正明了。 世间辗转不得,尘世忘却不得。 若渡我成佛,磐涅成魔。 若待我成魄,过往蹉跎。 浮生未歇,长生不现空闻宴,所有得到与失去,茫茫然间都如初晨的薄雾,在太阳温暖和煦露脸之后,逐渐了无踪迹。 何为爱何为恨,终究不过是弹指须臾间的,浮生一梦。 ☆、番外 1 我是商择。 本是拜月教第三十七任教主。 或许是性子使然,自小不喜接手这种繁重的教务,以及循规蹈矩服从一些条条框框,父亲的意愿也从来与我分道扬镳。 除却“少教主”这个身份,我其实过的就如同那些江湖小混混一般。 有时惩奸除恶,有时耍赖斗殴,有时拉帮结派,有时偷鸡摸狗。 父亲一生坏事做尽,拜月落得如此下场,其实都是听尽了手下那个名叫弗予的谗言。本是一赶出来的家仆,却有着聪慧过人的头脑与无数精巧的密谋,于是被父亲重用,一路平步青云,顺杆爬到了护法的身份。 不过这与我,并无多大关系。 想着在接任教主之时,能多快活几日就多快活几日,上任后,先想个法子除掉弗予。 然后,这拜月教,就是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地方了。 直到传来父亲暴毙身亡消息的那一天。 我知道一定是弗予那老东西搞的鬼,没想到的是,他在我杯中下了药,在我不省人事之时,派人将我推下悬崖。 拜月教是他的了,这是我意识逐渐抽离间,骂爹喊娘都无济于事间,还深深留在脑海里的,不甘的感叹。 而要我说,这一生最恨之人与最感激之人,其实都是他。 我仍记得再次睁眼后,浑身僵硬酸痛时,看到不远处那抹月白色抚琴的身影。 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时,我很确定地看到他弯眸笑道:“若不嫌弃,可以在听雪侯多住几日。” 扶柳微风吹堂过,有人眉眼清浅,恍若谪仙。 我会吹箫,他会弹琴。 我会下棋,他更是醉心此道。 他喜欢游历名山大川,我便能与他滔滔不绝说很多我所游玩的地方。 他喜欢在冬天的时候,坐在檐下听雪煮茶,我每每总装作偶然经过,再毫不客气地坐到他身边。 他不喜欢热闹嘈杂,门下只有三个徒弟,我对他说,我收徒太多收不下的,你就替我收了先,也好帮我管教管教。 他不喜欢江湖纷争,于是我在那年冬天对他说,不然咱们寻个积机会,隐了吧。 有几个晚上,几次三番说什么也要在他房里过夜,被问道原因,我厚着脸皮嘿嘿笑道:“那么大的房,一个人睡着多冷清。” 其实自己并没有他们所看到的那样伟大。逐月之战中,我看到弗予即将要伤到的人,是浮川。 所以在元魂逐渐脱离身体,全身逐渐被抽空所有力气,倒在毫发无损的他的怀里的时候,我只想着,原来自己能眼花到这种地步? 罢。 弗予不会活太久,旧账新仇,用我这一命来抵,让世间再无拜月,也算极为公平。 不过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简单,不知该是喜还是忧,那老道士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补全了残留在林长生手里的半块元魂。 我知晓这魂魄能存在于世,还能与常人一般说话行走,都是他换来的。 我本想着,就算是一缕幽魂陪着他,这此生,也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8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8 是极好的。 可直到魂魄注入元魂,再放进几乎是无损的肉体里面,我真的再次有了呼吸之后,他都没有再向我露出那样的笑来。 其实心里在期待着他走过来,与我讲一句,这些年他心里是有我的,这便够了,就不至于在喝茶下棋的时候,再眼睛只能酸涩的,一遍又一遍的盯着棋盘了。 可是谁都不能。我们之间隔着两条人命,石头一般重重压在胸口,烙得沉闷而生疼,这将是谁都不能跨过的鸿沟,这里杂草丛生,荒凉遍地,是心口一道殷红色的伤口,随着时间的磨砺,逐而结成厚厚的痂。 谁都不能自私。 我看着他仍在睡梦中紧皱的,怎样抚都抚平不了的眉头,终于转身推门出去。 我叫莣晏。 当时他给我取这个名,我问有何含义,他略略思索了一会答道:“忘掉该忘的,日日安在,岂不很好?” 我笑了笑,看向他道:“极好。” 2 “林长生于腊月初八拜入长生门,为弦色长老门下关门弟子。 此人较为圆滑,自持傲气,才艺过人,却极有野心。但因天赋异禀,勤奋刻苦,不久便晋升为长生门大弟子,替弦色长老打点门中大小事物。 在一次‘才子大会’中对弈输给听雪侯琴尊浮川,从此暗记在心,三番五次接近打探听雪侯,似寓意结交。 野心逐而膨胀,弦色长老被其迫害致死,成功篡位为门主,因逼迫威胁,众弟子无一人声张不满。 极为抵触有人谈起箫尊莣晏。 成功受邀参加逐月之战。 在逐月之战中,刻意施法让箫尊将自己看成琴尊浮川,成功使其接下拜月弗予的一掌,元魂半毁半得,魂飞魄散,要集齐极难。 此间多次造访听雪侯,寓意缔结,后转为递战贴,意为挑战,或者有其他打算,尚且不定。 三年间拜访遍江湖奇人道士,得知有渡生符一物,阳寿折进符中,可换得魂归魄回。再若有灵物于月下做引,可还原肉体三时辰。 折阳寿后,脾气逐渐变得易暴易怒,与人对弈,以谁输掉便剁谁一根手指为乐。并开始在长生门内大肆修炼长生诀,众弟子违者杀。 听雪侯弟子冒充浮川邀他赴约,并未揭穿,也未杀人。 用诡术扣押寻至长生门的听雪侯弟子,从始至终并未启用一开即亡的长生八卦阵。 再次与浮川对弈,输,本意在毁元魂,最后关头却转向对浮川下手。 未成,重伤,阳寿数日后将尽,无人知其去处。” ——《昭记长生》 3 致绛九: 其实我也是个挺牛逼的狐狸,毕竟我阿娘是只牛逼的红狐狸,我阿爹是条牛逼的烛龙。 可我偏生长着一身白毛,既不像阿爹也不像阿娘,因此我一度对身上这毛有着深深的恶意,时不时就去泥堆里打俩个滚。 我阿娘她叫素素,而我随她姓,叫白辰。 其实除却我身上这破毛,其它一切都还算顶顶好的,只不过突然有一天,阿爹阿娘丢下我私奔去了,只留下话说去打仗。 打呗,青丘自从丢了个啥狗屁魔君,总是不得安宁。 可我,真的想极了他们。 所以我觉得,我趁那贰货道士睡着,喝了他药水,也挺正常的。 因而,溜上霜雪峰,偷几颗药丸儿嚼嚼,也没啥大不了。 反正山下的小妖们说,山上多得是灵丹妙药,你们不吃,囤着也是囤着,不若许了我,物尽其用。 所以我就抱着必死的心来了,没料到遇着一个不杀妖怪的仙人。 蠢得可以。可是,长得挺好看,琴弹得挺好听,性格也挺温柔的,连名字,我也挺喜欢。 他叫浮川,如雷贯耳的名。 自此,我作茧自缚,将自己困在一张网里,在山上年年月月地守着。 我有时会想起过往,阿娘看着我,总似瞧着另一人,我心头隐隐知道为什么,可不敢去想。 我心头也有那么一个人,他名字是俩个字。 那二字,我在心头擅自曲解了许久,都无法找到最最好的解释儿。最后找来一群狗头军师,终于想出一句颇有文化的。 浮生未歇,川水不息。 直至那岁月尽头,我才能脱身罢。 我心知他不愿将就,可我恰恰巧就只是将就。 浮川情路多磨,有三朵桃花,我堪堪算是其中一朵烂桃花,花还未开满枝丫,就零落成泥碾作尘,可惜没有香飘四溢,只有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 说了一堆矫情话儿,我知晓你不爱听,但是除了你,我也确是不懂该找谁说去了。 在山上的这些年,也所幸有你,可以让我这只始终化不了形的妖怪在这苟且偷生。不然可也挺寂寞的。 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他们箫琴那些事,我早便晓得了,一开始难受得紧,可看得久了,也习惯了。 我猜你师尊是明白我在偷窥的,就是没阻止罢了。肯定也是我够乖的缘故,从不发出声。虽然我好几回想冲出去,将他们吓得再也立不起来。 至于林长生这人,我第一眼看,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但也留了个心眼。 一个如此高傲自大的人类,一旦喜欢上了谁,若是未得到,恐怕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事实证明,狐狸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 所以当那人要用我的身子时,我虽然说不上多乐意,但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嘛。正巧赶上了时机。林长生这厮真是烦的要紧,自残不算,还谋划着拉着我暗搓搓欢喜那么久的人陪他共赴黄泉。 想都别想。 我可是我娘的孩子。至于我爹,虽然不想承认,但全青丘有着白毛的牛逼狐狸,也就他了。莫言。这个我娘挂念了这么久的狐狸崽子。 我其实早该长大了,就像我早该化形了罢。就是装傻而已。 哎呀我猜你又得哭了,但别哭。林长生刺的那刀,就有点疼而已,其它也没什么的。 而且我也不是那么高尚,我也在一瞬间,想着,让那个我嫉妒得不行的莣狗蛋陪我一起死,但还是算了。 毕竟,他舍不得。 诶。我突然间就好似回忆起之前做过的一个甜蜜蜜的梦,当初开心了许久,只是现在想来,发现梦里的那人有着他的脸,却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名字儿。 那时,我好似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断桥边儿遇着了他。 我对他说,小桑如,我欢喜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许久未响应,直至我几近想要离开之际,他突然温柔地笑笑,牵起了我的手。 哎呀,真是个美梦。不过我现在有些困了,就想好好睡一觉,别再做梦了罢。 恍惚间,阿爹阿娘好像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9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9 瞧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的味道却分外熟悉。 我这才安心地闭了眼,相信一觉醒来,阿爹阿娘定会将我带回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狐狸窝,我想家许久了。 就这样吧,我说不出话,就在心底和你道个别。 我这辈子欠了他一命,用一生去说一句欢喜。但是九九,我希望来世,我能在桑葚熟透之际,遇见一个人,然后相伴至白头,只要那个人不是我的浮川,那就好了。 白辰 4 “你知不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招惹了我,是要被杀头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林长生时说的话,其实这话水分几多,我心里最清楚不过。我的确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被整个宅子里的人遗忘在庭院深处,和我那苦命的娘亲一起。她那一双纤纤素手,能弹出无数动听的曲子,却无处与人西窗剪烛红袖添香。每一夜每一夜,风卷着别人的快乐送入我们的屋子里,我才顿悟血缘如此相近的两个人也可以如此陌生。 有人觉得我们是个笑话,更多的人觉得我们可怜。我的心里却是不以为意。去过的鲜少几次家宴上,我见着了不少这宅子里的其他夫人,有的恬静端庄,簪一只珠玉钗,淡然得如一笔白描。有的则雍容华贵,走起路来步摇都叮当作响,她们大多乖戾野蛮,然后我就能看到坐在最前头的那个男人,遥远到我连面庞都看不清的男人,大笑着把她们揽入怀中。然而在我看来,她们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的娘亲。尤其是娘亲弹琴时,脸上会露出少见的欢愉,鬓角也捋得平整,衣裙载着青丝,手指抚上琴弦,调子响起时你再看她,会觉得她不属于这尘世间。 我没有她那么高的境界,曲子会弹一大把,却一刻钟都不肯安坐,逮到机会就翻墙出去玩。虽然我的父亲几乎从不曾想起我们,物质上却没含糊过,我在外寻欢作乐还是够的,只要不闹事就行。府内的下人更没有闲情逸致来管我,日子久了,还会叫我出去时顺路给他们带些东西回来。 就是在外出去玩的过程中,我遇见了林长生。 第一次见到他,他不长眼睛撞翻了正在啃瓜的我,语气也不好听,对我自称大户小姐这事很是不屑。我气得把一整个瓜扣在了他的头上。 第二次见他,在东大街的糕点铺里,他身上没带够银子买桂花糕,窘迫得很。低声下气地来找我借,糕点吃完后又是对我的嘲笑。我不甘示弱,拿他刚才束手无策的样子来压他,接着脑子一抽,收下了一个认为自己没有任何作用的小弟。 后来我知道了,林长生上个月恰好十八,喜欢吃西瓜和桂花糕。家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里,养父母把他养到十六岁,就将他丢来了京城谋生。他在东大街街口摆一个摊子买一些自己做的精致小巧的玩意,很得小孩子喜欢,生意还不错。 收了这么个小弟,真的如他所言,一点用都没有,除了跟着我混吃混喝,就是嘲笑我的大大咧咧,穿着随意,特别是知道了我的名字叫言昭后,就一天到晚言二狗言狗剩的叫,说是有乡土气息,很符合我的气质。于是我就跟他吵,吵后的结果是我三天不给他买桂花糕,然后他就会编一些好玩的东西送给我,似是服软,然而不过多久又是老样子。 我以为也只是这样了。 一天,我拉着他去看醉客楼里新来的戏班子的演出,台上的人长髯剑眉,声若洪钟,唱腔尤其好听,我在台下看得浑身舒坦,兴起要了一壶西风烈,林长生也没阻止,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喝酒,至于我酒量多少,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 戏罢收场,我同林长生道别,此时头已有些昏沉了,但我仍是强撑着走回家去,迷迷糊糊地走了一段路,待稍微清醒时,发现身边的街道已不是我熟悉的了。 我顿时慌张了起来,这么晚跑出来是瞒着娘亲的,万一她寻不到我不知该做何举动。我心急如焚,越焦躁步伐越凌乱。突然巷口钻进来两个人,身材矮小,我并不认识。他们见到我却心知肚明地对视了一眼,走上前来一人抓着我一只手臂,就要往巷子里一所黑乎乎的屋子里走。我想挣扎,手臂却软软地使不上力气,想呼救也被一把捂住了嘴,不知如何是好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具体情况如何,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印象中是那两人呼痛一声,然后我被揽入一个怀抱,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宽阔的街道上了。路边挂着昏黄的纸油灯,林长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才发现我已哭得不能自已。 “行啦行啦别哭啦,你哭起来真难看……欸怎么还越哭越大声了,好好好我不说了,这不是没事了嘛。”他语气轻柔,像在哄自家儿子,我被自己奇特的想法逗笑了,他又一脸惊异地看着我:“你这人真奇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来,这个送你。”说着他拿出一朵纸叠成的白花,咬破手指往上面滴了几滴血,然后戴在我头上。 “好脏!”我躲闪。 “多好看,不许拿下来,这可是独一无二的。”他心满意足地说道。 那天归家路上,我看着自己月光下长长的影子,取下头上那朵独一无二的花,细细地端详着,想到他说的那句“我就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一下”,就不由自主地傻笑。那天的月亮真好看啊,十里长街,什么时候就开始想着携一人之手,走上一生一世呢。 八月十五,中秋节,我找了个借口没有去家宴,和林长生去湖边看别人放灯。我心里想着自己的欢喜,盘算着什么时候告诉他,犹疑不定时,我听见他开口了: “我要离开京城。” 我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听得他又道:“我要去长生门拜师,这里没有我的出路了,我不能一辈子当一个庸碌无为的,只会做些小玩意的家伙。”他转过头来看我,“你要跟我一起吗?”话出口又笑笑,“也对,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能跟我一起走。” 我狠狠地瞪着他,又觉得气短,低下头去,“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你走吧,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然后跑走。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走后的日子过得极快。那年腊月,父亲偶然听到了母亲弹琴,自那以后母亲便格外受宠,对我的看管也更加严了,我便少了机会出去玩。母亲有时也会问我可有心仪的人,她脸上有淡淡的光华,我也渐渐压下了先前内心的情感,一点点融入似乎即将开始的,崭新的生活。 除夕的家宴上,衣香鬓影,有人皓腕雪凝,起舞娉婷,我和母亲坐在里父亲最近的地方。灯光亮得晃眼,欢声笑语漾成一片。然后身边的娘亲,突然就倒下去,倒下去,嘴角有鲜血流下,滴在年前新做的湖蓝色拖地长裙上,鲜血洇红了裙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10 浮生宴 作者:双降 分卷阅读10 摆上的并蒂莲,像极了我几个月前见过的那样。 我早就该想到,从来就没有能安然享受的盛宠。罪责被推来推去,最终落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身上。母亲下葬后的第三天,我就偷跑出了那所宅子。说我不孝也好,狼心狗肺也罢,我只想去见一个人,这世上我仅剩下的一个人。 第二年三月,正是开春时,我站在长生门门口,叩响了大门。见到他时风乍起,柳絮飘进了眼睛里,我当即便放声大哭。 他似乎更加地意气风发,却还是在面对我的哭泣时手足无措,我抽抽搭搭地告诉他这些日子我身上经历的一切。他把我揽入怀中,轻声安慰我,我这才终于安下心来。有他在的地方,就无谓披荆斩棘,翻山越岭。 他不让我拜入长生门下,我能做的只有每日在他屋子里做好饭菜候他回来,做饭并不是我的长项,可是在看到他满足的笑脸是就什么都忘了,连手臂被热油溅到的疼痛都可以暂时忘记。 除此之外,我还喜欢给他弹琵琶,我不喜欢古琴凄冷的调子,便自己摸索,将以往学过的曲子以琵琶弹奏出来,他似乎很喜欢我弹曲子给他听,我没有别的要求,他喜欢他开心就好了。 可是他的变化愈发大了,我常听他打听一位叫浮川的男子,最爱的桂花糕也换成了雪蓉糕,他的桌上常放着一把十三弦琴,不时拨弄几下,后来又叫我用这个给他弹奏曲子。他听时常合眸,曲毕才睁眼,眼神波澜不惊,又似波涛汹涌。 同时,他变得愈发暴戾,已是长生门门主的他,可以任意处罚他手下的每一位门徒。他似乎极为忌讳别人提到一个叫莣晏的人,提者被逐出有之,被杀者也有之。他还醉心于长生之术,我也不敢问缘由,只是一日复一日地为他做饭弹琴。我总是在心里对自己说,有良人相伴就最好不过了,何须在乎那么多?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云淡风轻。 逐月之战后,他性情大变,不肯和我同住一屋,为我特意腾了一间屋子,此后也鲜少来看我。他常常去一个叫听雪侯的地方。门徒中传他独宠我一人的话语,也渐渐变成了我被抛弃的言辞。 直到那一日。 他和浮川对弈,我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一点一点地冷下来,也终于明白我弹琴时,他所念及的人是谁。我跪倒在门前痛哭流涕,他却没有出来,揽我入怀,告诉我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再也没有出来。 他是亲手把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的,他还把匕首刺向了浮川,最后倒地的却是一只白狐。我瞧着那只白狐的尸首,不知怎的,生出几分共鸣来。 你看,我们都一样傻。 他走后,长生门也散了,我却还是坚持留在那里,抱着对他存留的最后一丝念想,苟活于尘世间。 只是每逢他的忌日,我都会在巷子里弹奏他桌上的那把十三弦琴,从天亮弹到天黑,夕阳西下,我已泣不成声。 我和他的故事被广为流传,搬上了戏台,在叫好声和唏嘘声中登台又谢幕,一场又一场。极其讽刺的是,我还被人要求为此写了篇《昭记长生》,又成了坊间闲时的读本。可是有没有人看得出,故作淡然的每一笔,都有被泪晕开的痕迹呢。 小时候读过的话本上写“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遇见林长生之后,我便一直盼着能同他如此,如今当真如此,却再难有人与我共唱白头吟。 一曲终了,我看着夕阳一点点隐去光辉,消失在青山之后。与子成说,我忍不住喃喃这四个字,突然快活地笑了起来。 这的确是我此生听过的,最好的笑话。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