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废后不易》 第1章 汉宫阿娇之巫蛊之祸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章 汉宫阿娇之巫蛊之祸 “妾卑微之身,怎敢因妾之恙劳师动众,甚而累及陈后?” “子夫深得朕心,为你搜搜这椒房殿又何妨?至于皇后,为后宫表率,理应宽待宫娥,何来麻烦之说?” “搜宫?你竟为这贱妇要搜我的椒房殿?我不许!我绝不应允!” “朕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还有朕搜不得的去处?来人,都愣在那作甚,还不细细搜去。” “如此毒妇,纵是芙蓉如面又何如?不若子夫甚矣。” “我没有害人,阿彻,你要信我……为何不信我……” 脑中画面幕又幕,不同的人影,不同的脸变换着,纷纷扰扰的,最终,只化作小黄门捧来的卷黄帛旨意: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依稀映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女子,梅雨怔怔地看着她,陌生的眉眼,精致美好,却带着几分戾气,伸手抚上脸颊,镜中人亦茫然:这……是自己? “娘娘……娘娘,皇上只是时迷惑,很快就会明白的,娘娘万不可想不开呀……” 青衣进来时,便看到自家娘娘失魂落魄地坐在妆镜前,心里又酸又痛,她打小跟在主子身边,从馆陶公主府到这椒房殿,眼看着主子从万千荣宠集身到红颜未老恩先断,主子的心思,主子的情意,她点点都看在眼里,没想到…… 前几日,卫夫人忽染重病,药石无用,御医们束手无策,汉武帝召来太常,却说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陷害夫人。汉武帝大怒,大查后宫,查来查去,便查到了椒房殿。当众下令搜宫,却在娘娘寝宫里搜出扎着卫子夫生辰八字的木偶小人。娘娘百口莫辩,夜之间,就被废黜了皇后之位。 皇上和娘娘自幼起长大,也有过相濡以沫琴瑟相合的时候,可眼下,为何就不听娘娘解释呢? 她是真的心疼主子哪,对那伪善心狠的卫子夫是厌恶,甚至对皇上,心里都存了怨。 回过头,看到身边的宫女跪在地上掩袖落泪,梅雨心口窒,阵深入骨髓的痛楚袭上心来,竟这般生生晕了过去。 昏沉沉的梦里,只听到声声的呼喊,担忧,悲切,隐隐带着哭腔: “娘娘……娘娘……” 是谁在说话? 娘娘? 谁是娘娘? 陈阿娇? 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算了,算了,左右不关自己的事。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搞定了盛世的单子,避开了那个自以为深情的男人,说什么情啊爱的,爱情这两个字,她梅雨几年前就戒掉了。 眼下,她好累,头好痛,只想沉沉地睡觉,睡个天昏地暗,睡个地老天荒。可是,这人是谁,为何总在她眼前晃荡?不想理会,可幅幅画面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怎么也抹不去。 “阿娇姐,这蝴蝶得了你的喜欢是它的福分,我去捉来送你可好?” 男孩儿举着斑斓的蝴蝶跑来邀功。 “上林苑的牡丹开得极好,阿娇姐,我们去赏花吧。”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在花间嬉笑。 “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男孩慎重其事地承诺。 “阿娇,幸有你相伴。”年轻的帝王望着檐角层叠的长乐宫轻声叹息,回过头温柔笑。 “无论你是否有子,你都是我的皇后。”年轻的帝王在榻前软语宽慰,紧紧执手不放。 “你贵为皇后,何必为难宫女子?”日渐威严的帝王皱眉轻斥,满脸不悦。 “皇后,你的母仪天下呢?这般善妒跋扈,连个子夫都容不下,如何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不曾看到他的脸,只余下快步离去的身影,和衣上那飞腾而去的五爪团龙。 “娘娘……娘娘……” 隐隐的泣声,像极了恼人的雨丝,梅雨缓缓睁开眼,青衣跪在榻前落泪,脑中幕幕潮水般退去,渐渐清明,不由嘴角微掀,浮出抹讽刺的笑,眼下真心为自己难过的,怕也只有这丫头了。 呵呵,刘彻,还真是凉薄啊。 情浓时金屋藏娇视若珍宝,情薄时退居长门弃如敝屣。 只是,可惜了阿娇,可惜了这至情至性的痴心女子,苦苦守着儿时的誓言,追逐挚爱的唯,却忘了帝王的爱本就是虚妄的泡沫,外表越是光鲜,越是美丽,就越有毒。可怜阿娇吃了这淬了剧毒的情果,挣扎纠缠了几年,就这般芳魂渺渺无影踪了。只盼着入了那地府,莫忘了喝碗孟婆汤,把这负心无情的帝王忘记了吧。 天长地久有时尽,海誓山盟总是赊。 这道理娇宠着长大的阿娇不懂,她可是亲身体验刻骨铭心哪。 梅雨眯着眼笑了,虽不知她怎就到了这两千年前的汉宫,成了废后陈阿娇,却也不妨碍她感同身受,把汉武大帝狠狠鄙视唾骂番。 阿娇不知缘由,不知为何青梅竹马的表弟会这般无情,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做过却硬被冠上巫蛊宫闱的罪名;可梅雨明白,无非是外戚之祸罢了。若不废了阿娇,如何拔除窦氏陈氏越发庞大的势力;若不废了阿娇,如何扶卫子夫上位,如何将整个后宫纳入囊中? 只可惜,怕是他也没想到,今日菟丝花般依附他而生的卫家,将来也会成了另个需防备的外戚吧。 想起汉武帝临终时狠辣的立子去母,梅雨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评价了。 而眼下,退居长门,切用度却又比照皇后规制。 这算是最后的情意,还是最深的讽刺? 梅雨轻声笑了起来,清亮的笑声在这富丽堂皇却又空荡荡的宫殿里分外诡异。 “娘娘……”青衣忍不住伸手握住阿娇的角,锦帛的丝滑透着几分凉意,让她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莫名地生出个念头来:娘娘,似乎不样了。 “青衣,这些年,难为你了。”对于这个十余年来默默相伴忠心耿耿的丫头,梅雨亦是真心地感激,“你且放心,纵使我不再为后,可我仍是陈阿娇。” “青衣明白,青衣直明白。娘娘别担心,皇上不会忘记您的,用不了久,就会来看您的……” “不会了。”目光掠过青衣,落在远处透着光亮的朱漆殿门上,若无意外,汉武帝是不会踏进长门宫的大门,甚至连阿娇的故去也是以翁主之礼下葬的。梅雨勾了勾唇,“我也不需他记得。” 长门虽冷清,但她毕竟出身馆陶公主府,皇亲国戚,想来也不会有人苛待了她。她又不是真的陈阿娇,比起宫闱争斗,她喜欢躲在旁,又清静又能看戏。 至于那些痴恋,那些爱而不得的痛楚,也该随着阿娇的魂消散去了。 梅雨起身,大红的衣裾上黑色的凤凰绣纹反射着冷冷的光,如□□涅槃后燃烧的灰烬,只余下黑沉沉的纹路,木屐落在冰凉的地上,下下,青衣只觉得自己的心上也下下的,越来越沉,越来越凉,望着立在大殿中央的阿娇,她真切地明白,有些什么东西从娘娘的身上消失了,又有些她不懂的东西出现了。 那浅浅淡淡含着笑的声音明明在殿上,又飘忽到天边,让她恍惚中有些听不真切:“青衣,都收拾妥当了?” “……是,娘娘。”青衣再次跪伏在冰凉的地上,神情虔诚而恭谨。 第1章 汉宫阿娇之巫蛊之祸 欲望文 第2章 退居长门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章 退居长门 时值七月,暑气并未如何消退,虽路绿荫芬芳,却仍不觉凉爽。 陈阿娇斜倚在玉撵之上,青衣紧随身旁,前后宫人环绕,不疾不徐,迤逦而行,如同出行游园般,煞是气派。 宫人遥遥地在远处,望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游廊,往长门宫走去,神情难免有些怪异。这陈后不是刚被废黜么,怎半点不见哀戚憔悴之色?正小声议论着,有人眼尖地指着远处:“卫夫人来了。” 卫夫人? 众人皆是震,宫闱内外,谁人不知,陈皇后与卫夫人素来不和,此番陈皇后失势,因卫夫人而起,此刻两人相遇,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眼下竟在同条路上碰面,难得的争锋,叫大家怎不心生好奇? 遥遥的,看到另行人自前方而来,青衣的脸色立刻不好了。 阿娇眯了眯眼,看着对面玉撵上坐着个水青色曲裾深衣的宫装女子,面容秀美,气质温婉,眉梢带着丝娇媚,步步,向自己逼近。这便是卫子夫了么。股怨愤之气袭上心来,欲喷射而出,心知是原主的执念作祟,忙在心里说:你且安心归去,卫子夫,定不会有好结局的。默念几遍,心口便清明了许,抬起头,卫子夫已近在十余步之外,索性摆手让玉撵停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卫子夫老远就看到了阿娇行,身绚烂刺眼的正红,除了陈阿娇,还会有谁这般张扬肆意?可惜,纵使你出身尊贵天之娇女又如何,还不是落得恩断情绝黯然罢退的田地。想到那日淑房殿中,陈阿娇狼狈不堪的模样,卫子夫心里阵得意,“不若子夫甚矣”,你陈阿娇如何斗得过我卫子夫? 只是,临得近了,却发现陈阿娇并无半分落魄失意之色,乌发压鬓,斜插的金步摇熠熠生辉,曲裾深衣拖曳着长长的广口袖,袖口细细缠着金线,艳如芙蕖的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凤眸微眯,说不尽的雍容华贵,道不完的风流韵致。 似乎,不样了。 卫子夫心中微凛,面上神色越发谦恭了:“子夫见过……”皱着眉,似乎在斟酌该用哪种称呼,末了,只笑着说了声“姐姐”。 陈阿娇挑了下眉,不愧是卫子夫啊,这绵里藏针的言辞,难怪原主落得个潦倒下场:“卫夫人。” 她的声音清越而慵懒,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卫子夫不由抬头,只见阿娇半倚着身子,眼里带了笑,细细看去又没有到达眼底,似笑非笑,似嘲非嘲,高高在上,像是在俯瞰脚下的蝼蚁般。 蝼蚁? 蝼蚁亦可撼树。 眼底闪过道冷芒,很快又掩了去,脸婉约之色:“陛下此刻正在上林苑歇息,姐姐往后怕是能经常遇上了呢。”卫子夫掩面笑了,“便是馆陶公主,想来也是安心的。姐姐真是好福气。” 长门宫毗邻上林苑,是馆陶公主刘嫖献上汉武帝的。这般诛心之言,也难为她能说得这般九曲十八弯了。瞟了眼愤愤不已的青衣,阿娇轻轻笑出声来:“不愧是贤名远扬的卫夫人哪,真是不错。” 卫子夫微微怔,讽刺?警告?正要细究,却见阿娇懒懒地摆了下手,玉撵复又前行,两架交错间,听得声浅笑:“旧去新来,不知夫人能得几日新?” 倾国倾城李夫人,钩弋夫人,汉武大帝的后宫何时少过新人?而卫子夫,纵使入住椒房殿,最终不也只落得个长子被废,自尽而亡不得善终的结局。 可笑的是,又是场莫须有的巫蛊之祸。 以巫蛊登场,又以巫蛊落幕,卫子夫的后位,真够讽刺的了。 阿娇的玉撵走远了,卫子夫却还留在原地。那笑,如附骨之疽,让她遍体生寒。阿娇昔日的盛宠,她是清楚的,她与陛下,青梅竹马,又曾患难与共,有金屋藏娇的誓言,有情,有恩,眼下却……世人皆道因她而废后,殊不知,这不过是自己揣摩对了圣意罢了。 帝王寡情,她不是天真的陈阿娇,她求的,从来就不是虚无缥缈的情意。 抬起头,椒房殿就在不远处,阳光下的宫宇闪着金光,卫子夫眼中精光隐隐,终有日,那里会属于她卫子夫。 长门宫虽远离未央宫,但环境清幽雅致,草木,山石,无不精雕细琢。 对于自己将来的长住之地,阿娇饶有兴致地面支使宫人摆放物什,面唤来青衣叮嘱,此处添个藤椅秋千,那边摆上几个盆栽,窗前有榻,落雨时可赏芭蕉;檐下有几,天晴时可以熬茶煮酒,偷得浮生之闲。 如此惬意无忧的生活,阿娇是散漫起来。 “娘娘。”看着仍蜷在榻上不肯起身的主子,青衣无奈地叹息,这是第几次了。从进了长门宫开始,娘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懒懒的,连性子也懒懒的,没了以往的凌人气势。 就连小李子摔坏了花瓶,也只是摆摆手将人带下去,没有板子,没有慎刑司。 就连皇上,也再没提起过了。 青衣不知道主子究竟怎么了,也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她只知道,主子这回怕是真的伤透了心,好像这里的切切,都不重要了,得之可,失之亦可。这样的主子,把什么都看淡了,也叫她难过了。 刘嫖接到长门宫的讯息时,也愣了许久。阿娇对刘彻的感情,她这做母亲的怎会不知。可眼下这无悲无喜的模样,该不会想不开了吧。她只有这个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眼看着她退居长门宫,有心却无力已是万分心痛,如今听说她这般模样,哪还坐得住,急急地就往宫里赶。 馆陶公主进宫的事,很快传扬开来。 未央宫里,刘彻手里的毫笔顿了顿,滴墨汁滴了下来,晕开大团氤氲,黑沉沉的,连声音也沉沉的:“也好。” 郭舍人在角落里,微微缩了下身子,殿里冷冷的,外头日光正好,可惜却像是照不进来般,没有半分暖意。抬起头,年轻的帝王坐得极正,手里握着的笔也是笔直笔直的,却许久也不曾落下。 “皇上,可要出去走走?” 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射来,郭舍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背压得低了些。 沉默。 阵极漫长的沉默,才听到上头轻轻的叹息:“也好。” 卫子夫听说后,脸色陡然沉,这馆陶公主,看来,也得找个机会除了才好。只不过,想到眼下在长门宫里的阿娇,眉眼间了几分得意之色,摆手唤了宫人来:“去准备些吃食送去长门宫。” 灵玉是卫子夫跟前最亲近的宫女,听了这吩咐,不免疑惑:“娘娘何需如此,有平阳公主在,馆陶公主也得意不了久了。” “我奉命管理后宫,公主进宫,怎能不好生款待二?”卫子夫笑着扶正了鬓间的玉簪,“陛下可是个念旧情的人呢。” 既能昭显自己贤良大度,又能给那母女添堵,如此美差,她怎会放过? 第2章 退居长门 欲望文 第3章 初见刘彻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章 初见刘彻 卫子夫的诸计较,阿娇并不知情,便是知晓了,也懒得理会这些。此刻,她正在亭中煮茶。那日在宫中闲逛,竟发现了株茉莉,她素喜清淡的花茶,见之下,自然将茉莉移植到庭前好生照看,待花蕾含苞,便采下制成花茶,今日瞧着天气凉爽,日光温和,便到亭中赏花品茗。 刘嫖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阿娇袭月白色广袖深衣半靠在桌上,身旁红泥小炉燃着轻烟,衬得那张俏脸也恍恍惚惚的,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隔了千山万水般。 “阿娇。”刘嫖高声唤道,快步走进亭子,看了眼桌上天青色茶盏,心里的担忧越发重了,阿娇自小喜好艳丽,何时见过她用这般清淡的物什?又想到青衣的传话,越发紧张了起来,这模样,何止是淡了,分明是离了红尘之外,再往下,怕是…… “阿娇,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哪。”刘嫖越想越慌,猛地抓住阿娇的手,紧紧攥着,好像放手阿娇就要消失了似的,“我只有你这么个女儿,要是你有个……我也活不下去了。” “娘,你瞎说什么呢。”阿娇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生命如此美好,她怎会想不开?好生解释宽慰了番,刘嫖才放下心来,这般紧张,让阿娇心里也暖了几分,眉眼间都是笑意,指着桌上的茉莉花茶,“难得过来趟,尝尝女儿的手艺,可好?” 刘嫖点点头,有些担忧,又有些诧异。这个提壶煮茶,举止娴静优雅的女子,当真是她的阿娇么。 刘嫖心里的疑惑,阿娇自然明白,施施然斟满盏,递到她跟前,道:“以前,是女儿太过苛求了。”捧起自己的,茉莉淡淡的花香留在唇畔,入喉时又带了丝苦,“本就没有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阿娇淡淡地打断刘嫖的话,“儿时的玩笑罢了。” 玩笑? 众目睽睽之下的承诺,金屋藏娇的誓言,怎么能算是玩笑? 刘嫖大怒:“什么玩笑?如果不是你,他还是不得宠的胶东王,哪有今日的风光?若不是你,他能坐得上这皇位,能坐得稳这皇位?现在倒好,都成了玩笑了。” “娘!”阿娇也跟着拔高了声调,肃容道,“这些话,往后你再莫要说了。” “他做得,我怎就说不……好了,我不说就是。” 瞧见刘嫖脸不甘不愿的模样,阿娇头疼地抚了抚额角,这娘亲哪,怎就不懂今非昔比,现在的刘彻,早已不需要窦氏,不需要馆陶公主府了,早已磨刀霍霍要拔除外戚的刺了。若是再不知收敛,往后,真的连性命都难了。 她虽记不得刘嫖最终的下场,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眼下我又这般,您可要好生约束族人,断不可有逾距违法之事。窦陈二家,已经贵极,然我求的,却是阖族平安。家财可以散尽,富贵可以舍去,可人若不在了,就真的都没了。” 见阿娇如此慎重,刘嫖倒是满口答应,又试探道:“阿娇,你当真……无事?” “自然是真的,女儿还能瞒着你不成?”刘嫖小心翼翼的模样,阿娇看在眼里,心头却极暖,她虽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可待阿娇却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她已不是昨日的陈阿娇,与刘彻的纠葛,早已随着她的离开散了,“女儿片真心,他弃之如敝屐,我又何必作践自己?道家不是有‘破障’说么,发生了这么事,你就当女儿破障了吧。” “破障?” 未央宫里,刘彻眸色沉沉,轻声重复道,“皇后这般说的?” 通传的小公公跪伏在地上,后背冷汗津津,忙不迭地应是,又将自己所见所闻字不差地复述了遍。 沉默。 窒息般的沉默。 刘彻沉沉地望着远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复杂得很。 玩笑? 阿娇姐,你当真将这切当作场玩笑么? 他心里明白,阿娇姐或许娇纵,或许蛮横,或许善妒,或许不是个合格的皇后,不是他眼下需要的皇后,但她待自己的心,是真真切切的。 眼下,他收回了她的后位,她就要收回对自己的真心吗? 不,我不许! 朕绝不许如此! 既然给了朕的,怎能再拿回去? 只是,当再见到阿娇时,刘彻所有的志在必得都不再了,若非在长门宫,若非这张熟悉的脸,他真的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女子是他的阿娇姐。 阿娇姐喜则笑,怒则斥,总是穿着火红的衣裙像骄傲的凤凰;可眼下的女子,月白色的裙裾像空谷幽兰,浅笑吟吟,所有的喜怒都不见了,掩在了那淡淡的笑里。阿娇姐最爱坐在高高的宫殿里,带着不可世的傲气;可眼下的女子,却安静地坐在花架下,煮茶执卷,笼着层纱,将自己,与这俗世红尘隔离。 不自觉地,破障两字又浮现在脑中,刘彻的眉拧得紧了,轻哼声:“皇后。” 阿娇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刹那凝住了,刻骨铭心的痛如狂风般呼啸而过,身子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她连忙稳住身形,强压下心口锥刺般的感觉,退后两步,正冠裣衽,大礼参拜:“参见陛下。”心里却苦笑着叹,阿娇的执念实在太深了,也不知还需久才能散去。 看到阿娇脸色慌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刘彻本打算伸手去扶,却不想迟了步。看到跪伏在脚下的女子,是说不出的滋味。阿娇姐是高傲的,从不屑这些俗礼,可眼下……他向不喜阿娇的傲气,可当她谦卑地匍匐在脚下时,却觉得难受,心疼,愧疚,悲哀,独独没有的是欢喜。 刘彻怔怔地望着她,阿娇静静地跪伏着。 院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可呼出的气,却又凝滞在了原地。 刘彻往前步,想要扶她起来,可最后的步,却如何也迈不出。 终究,只是开口说:“皇后请起。” 任谁都能听得清言语里的疲惫。 阿娇却只是稳稳地再行礼,才慢慢地直起身来:“阿娇介罪妇,陛下错了。” 刘彻张了张嘴,神情复杂地看着阿娇,乌发随意地盘成了髻,却半点饰物也没有,微微低着头,只看到光洁的额头,柔顺的眉眼,和嘴角淡淡的弧度。阿娇任由视线落在身上,凝在身上,眼底满是嘲讽,却小心地掩在密密的睫毛下。 阳光温柔地打在身上,黑色的龙袍,白色的裙裾,皆染了层淡淡的金色。可黑白却是刺目的分明,步之遥,咫尺天涯。 刘彻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沉稳却匆匆的脚步消失在大门之外,阿娇缓缓抬起头来,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黑,勾唇笑了。 第3章 初见刘彻 欲望文 第4章 君心难测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4章 君心难测 是夜,刘彻在榻上辗转难眠。 傲慢的阿娇,骄横的阿娇,嬉笑的阿娇,倔强的阿娇…… 阿娇在花丛里笑:“阿彻,快过来呀。” 阿娇在龙凤烛下笑:“阿彻,我终于是你的妻了。” 阿娇在殿前大笑:“刘彻,你置我于何地?你好狠的心!” …… 阿娇,匍匐在自己脚边,笑着说:“陛下错了。” 刘彻从不知道,原来,阿娇的笑,比流泪,比咒骂,伤人,让他痛。握拳在心口,刘彻微微弯了腰,放任自己难得的软弱。 未央宫空荡荡的,谁也没有听到帝王孤狼般的嘶吼。 待到天明时,刘彻在殿中,黑色袍服上金丝绣成的五爪团龙金宝璀璨,通天冠前白玉珠十二毓垂在面前,遮住了眼底鹰隼般的锐利:“郭舍人,传……陈氏随侍上林苑。” 郭舍人亲自到长门宫,宣读了汉武帝的旨意。 阿娇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是废黜了吗?不是应该老死在长门宫,连千金买赋也换不回刘彻的次回头吗? “郭舍人,他这是何意?” “皇……若有疑惑,去了便知。”天子的心思,他可不敢随意揣摩,即使有着打小起长大的情分,可伴君如伴虎,这些年,怕也只有眼前这位还拿皇上跟以前样。郭舍人偷偷打量了几眼,见阿娇脸上只有疑惑不解,全无半分欣喜,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怕也不样了。 青衣忙上前,伺候阿娇往妆镜前坐下,刚要盘个繁复的凌云高髻,却被制止了:“简单挽个就好。” 梳发,盘髻,敷面,描眉,点唇,衣。 阿娇慢悠悠地梳妆,郭舍人在旁等得心焦,几番欲开口劝说,却似有意留心着自己般,每每要出声,就有道淡淡的眼神飘来,像是随意瞥,散漫极了,可眼底的冷意和警告的意味,叫他不自觉又压低了头。 他们几个都是打小就相识的,可眼下,郭舍人却有种极荒诞的感觉,面前这位,当真是记忆里那个傲则傲矣却无甚心机的女子? 他忽然有些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宜春苑,是上林苑中专供游憩之所,殿小巧而精致,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全无龙凤等宫中常用的花饰,饰以祥云、花鸟等纹饰,绚丽斑斓,姿彩。乐师伎人怀抱琵琶,古琴,二胡,箜篌之流,轻声曼唱,曲声悠扬,派歌舞升平的欢愉。 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上,刘彻体态微斜,手搁在座椅上支着头,手和着曲调轻敲扶手,只是眉宇间露出几分不耐,不时往殿外看上几眼。终于,听到宫人来报:“皇上,……陈氏到了。”忙坐正了些,眼底的烦躁扫而是。 阿娇白衣黑纹,曳地裙裾,臻首微垂,背却是笔直的,像小白松似的,抽得挺拔。正欲下拜,却听刘彻快声道:“阿娇姐不必礼。”看到阿娇略略犹豫,却依言止了动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松了口气。 “你可算来了。” “陛下传召不敢不来。” 阿娇淡淡地回话,将刘彻又噎了下,笑叹:“这世上敢这般同朕说话的,也只有你了。”心里莫名地涌上阵欣喜来。 从高高的金座下来,刘彻在她身旁立定,忽然伸手拉起她的,微凉的小手让他不自觉握紧了几分:“随朕去走马观,前几日新得了几匹汗血良驹尚未驯服,朕记得你向喜欢这些。” 阿娇的手僵,想要抽出来,却被大掌紧紧包裹着,掌心的温热传递到她的掌心,让她手上的温度也高了起来。黑色的袖口缠着金丝,白色的袖口滚着黑边,在彼此交握的手上堆积成结,泾渭分明,却又不自觉交缠在起,就像她怎么躲避都躲不掉的纠葛,让她心里极不甘。 阿娇低着头,刘彻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觉得露出的那截白玉般的脖颈,美极了。 美得他路上都忘了松开她的手。 草地上,围了大大的圈栅栏,散落着七八匹马,或悠闲地吃着草,或优雅地踏着步子巡视着新的领地。刘彻拉着阿娇到近前,指着不远处,问:“你喜欢哪匹?” 阿娇撇撇嘴,无甚兴致地道:“有何异?”无论哪匹,不都是他圈养的猎物? 刘彻愣,高声大笑起来:“不错,确实无差。”说罢,深深看了她眼,跃入了栅栏,“你且看着。” 阿娇看着刘彻手执马缰,俯身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如何狂奔,颠簸,腾跃,都像是生根在背上般,极惊险又极平稳。末了,只听得声长嘶。旋即个转身,策马向自己飞奔而来。 马上的刘彻,逆光而来,意气风发,耀眼得就像天上的太阳,摄人心神。 “不过是驯服了匹马而已。” 听到她小声地嘀咕,明明心服却又死犟着不承认的模样,刘彻忍不住朗笑起来:“哈哈……阿娇姐说得极是。”他翻身下马,轻轻拍了下硕大的马头,指着远处的天际,大笑道,“这天下,没有朕驯服不了的马。” 阿娇点点头,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北方的蓝天水洗般的平静,用不了久,便会传来大胜匈奴的捷报,汉武大帝的威名会传遍北方的山山水水,不由感叹道:“怕也不只是马吧。” “不错,马如此,人亦是。”刘彻深深看了她眼,转身望向苍穹,“这日,不远矣。” 阿娇被他那眼看得心里颤,总觉得好似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可再想想,又觉得是自己想了。 将她的纠结尽收眼底,刘彻心中大定,几日的烦躁扫而空,负手阔步走在前面。阿娇摆摆头,把莫名的不安压下,快步跟了上去。 刘彻放缓了步子,阿娇只跟在他身后步的地方,怎也不肯上前。忽然想起那日在长门宫,也是步之遥,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般,刘彻皱眉,把拉过她到身边。阿娇紧抿着唇,强压下心里的不愿,低头任由他拉到并肩而。 看着她又是副低眉侧目的柔顺模样,刚刚散去的烦躁又冒了出来,刘彻只觉得这样的阿娇刺眼得很,想也没想就撒开了手,也不顾她跟不跟得上,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去。 抬起头,只看到刘彻头也不回地离开,阿娇长长吁了口气,像风雨共济的伴侣般手牵着手,这剧本,真的很不适合他们啊。 还好,他总算是放了手。 刘彻虽走在前面,却仍留意着阿娇。看她居然副庆幸不已的模样,还笑得这般惬意,心里越发不爽了:跟朕同行,难不成还委屈了你不成? “来人,送她回去。” 第4章 君心难测 欲望文 第5章 喜忧参半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5章 喜忧参半 “什么?你再说遍!皇上传召了何人?” 卫子夫猛地从榻上直起身来,脸上再无半分温婉之色,狠狠盯着跟前的内侍。 “回……夫人,是皇后。” “什么皇后?哪来的皇后?”卫子夫猛地拔高了音,厉声喝道。袖中的手紧攥成了拳,长长的指甲抠进掌心,钻心的疼,却不及泛上心来的怒:陈阿娇已经废了,是长门的弃妇了,椒房殿是她卫子夫的,皇后的位置也是她卫子夫的。 “罢了,念你初犯,但下不为例。”卫子夫深深呼吸几口,平复了心情,脸上缓缓又挂上了笑,“也不是本宫不体恤,这话若是叫陛下听去了,纵是本宫主理后宫,怕也保不住你。” “是,是,小的知错,夫人恕罪……”可怜小黄门满心欢喜来报信,却吓得浑身发颤,重重磕了几个头,直磕得额头沁血犹不知。 “夫人开恩,饶了你这回,还不将前因后果细细说遍,杵那作甚!”见他吓得七魂去了六魂半,只顾磕头告罪,正紧事却半句没提,灵玉忙出声提醒。 小黄门个激灵,忙不迭地把上林苑的事字不漏地叙述了遍。他本是走马观伺候的,还以为能来卫夫人地方讨点彩儿,没想到险些就遭了罪,这会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盼着将功折罪,再没半分讨赏的心思。 “不欢而散?”半倚的身子不由地微微前倾,卫子夫的声音里了几分不敢置信,“陈氏随侍上林,临到头却又与陛下起了争执?” 小黄门的头垂得低了:“皇上离开时,确实是怒冲冲的,也没理会……陈氏。” 摆手叫小黄门退下,灵玉会意地送他出门,悄悄塞了些碎银子给他:“下回要是还有个什么讯儿……”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小黄门喜滋滋地应下了,连连赌咒发誓定会效忠卫夫人,要再有个风吹草动,哪怕是芝麻绿豆的事儿也不会瞒着卫夫人。 “灵玉,你说陛下为何就想起了她?”想到皇上急急地差遣郭舍人往长门宣旨,想到只有两人同往走马观,卫子夫便觉心中不畅,罢黜长门还未过去久,皇上却又惦记起了她,难道当真是旧情重燃? 可她伺候皇上也有十年,怎会看错了呢? “夫人,前几日,馆陶公主进宫了。这才没几日,皇上便见了陈氏,此间会否有何缘由?” 经灵玉这提醒,卫子夫也细细考虑起来。她虽不觉得皇上会因着馆陶公主的情面再见陈阿娇,可番盘算下来,却也没旁的好的理由了:“差人好生盯着长门,如有蛛丝马迹,不拘是什么,都报与我听。” 卫子夫如何盛怒生忧,阿娇并不知情,若是知晓,怕也只是感慨几句汲汲营营庸人自扰而已。此刻,她亦是心烦,她只想安分守己地守着长门过清静日子,为何偏偏不能叫自己如愿了呢?明明记得,史上的阿娇与刘彻,便是死生不复见,怎换了她,就出了岔子? 想到郭舍人恭恭谨谨地在跟前,说什么“上林景,还请常往”,说得倒是婉转动人,可她怎会不懂其间的言外之意? 该死的刘彻,你究竟想要怎样? 瞧见阿娇款款而来,刘彻起身相迎,扶她在身旁坐下,这才指着炭炉上冒着热烟的陶壶,和桌上摆放的茶具,还有罐不知何处得来的茉莉,笑问:“听闻阿娇姐善茶,不知朕能否有这福分?” 把切都备下了,难不成我还能拒绝?阿娇心中不住地诽谤,面上却仍带着浅笑,细细地净手,温具,置茶,提壶注水,将盏奉与刘彻,这才取过另盏低头啜饮。 此番相处,刘彻似乎也习惯了阿娇的沉默,两人相邻而坐,各捧盏茉莉,各想各的事。 待水冷了,茶尽了,刘彻朝远处的郭舍人摆摆手,阿娇便起身告退。 眼看着阿娇的身影在绿荫花间几个辗转,就这般悠然而从容地隐没不见,刘彻揉了揉眉心,轻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了,明明能感受到阿娇的抗拒,可他就是不愿放弃;明明是无言又寡淡的相处,可他就是不想叫停。似乎只要两个人坐坐,满心的疲惫就会消失。 阿娇时也弄不清楚他的心思,几番思量未果,也就索性抛开了。卫子夫把全部的心神都搁在了刘彻与阿娇身上,生怕两人真的有些什么,可每每听到这些千篇律的事,又觉得祸福难料,进退两难。皇上这般,究竟是上心,还是不在意?若是上心,为何只是坐坐,再没有旁的?若是不上心,又为何这般频繁地相见? 猜不透,想不通,卫子夫便觉得不安。想到皇上虽常往上林,可自己这里,也从未少过雨露恩泽。后宫之中,帝王最大的恩宠,不就是绵延子嗣? 这般想,又有些心安。 思来想去诸计较,还未琢磨出个所以然,倒把自己折腾着了。 这日醒来,卫子夫便觉头重如裹,身子乏力得很,无半点胃口,早起只用了小半碗粥食便推开了。待到午后,灵玉拎着食盒小声地进来,轻轻搁在桌上,到了榻前,轻声道:“夫人,方才王食监送来了盅白玉锦鲤汤,是用新进贡的暹罗锦鲤慢火熬的,您今儿都没用什么吃食,可要用些鱼汤?” 见卫子夫点头,忙将榻上的酸枝木矮几搬到跟前,扶她坐起身子,在身后垫上软枕,这才回身取来食盒,小心地布好碗筷,双手奉到跟前。 卫子夫懒懒地接过,瓷勺轻轻搅了会,刚舀了勺凑到嘴边,只觉股子腥味扑鼻,腹中阵反胃,来不及细究什么,只侧身干呕起来。 “来人!快请御医!”灵玉心里慌,手上却极利索,面使唤宫人取来痰盂、铜盆、茶盏等物,面服侍卫子夫吐尽,漱口,净面,末了,还不忘将那碗鱼汤收好,只待御医前来查验。 御医来得极快,这厢刚收拾完,那边便有宫人传禀说是赵御医到了。细细诊治番,赵御医脸喜气地跪下:“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当真?”卫子夫脸惊喜之色,待赵御医肯定地点头后,是欢喜得不行,低头看着平坦如初的小腹,轻轻抚摸,没想到,这里竟又孕育了个生命。 赵御医亦是极开怀,主子有喜,他的赏银也了不少,只是……犹豫片刻,只得斟酌着言辞,又道:“眼下不过月有余,夫人身子矜贵,还请好生静养为上,万不可忧思伤了心神。”头三个月,本就危险,眼下这脉息,胎又有些坐得不十分稳当,若是真有个差池……这般大罪,他可担待不起,不得不隐晦地提醒番。 包了个足足的红包,送走赵御医后,卫子夫是容光焕发,扫几日的低沉:“灵玉,还不快去上林苑告诉陛下这个喜讯!” 第5章 喜忧参半 欲望文 第6章 八方云动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6章 八方云动 亭外风景正好,近处是片荷塘,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碧意盎然间,渲染着深深浅浅的红。此刻荷花开得极盛,绚烂得像是要将生的美好都绽放在这回。 阿娇支着脑袋,望着这片荷池发呆。 月白的出云袖微微坠下,露出半截胳膊,叠在石桌上,像极了铺展开来的云彩。 刘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出神。 起初,他总不习惯阿娇穿得这般素雅,可看得久了,却觉得这袭月白极称她。只是,心底的疑惑却越发盛了:“你不喜红衣了?” “穿了,久了,自然就厌了。”阿娇随口应道。偏过头,见刘彻仍望着自己,微微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笑了,“莫非陛下不许旁人换了喜好?” “你怎能算是旁人?”刘彻也跟着笑了,“朕不过是随口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君无戏言,我可不敢再错了。”轻声回了句,阿娇也不再言,舀了把干果,随手丢了几颗到荷塘里,只见红鲤奋勇跃起,划过道道弧度,却又沉寂在阳光下,连半丝痕迹也无残留。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眸望天。 刘彻默默地看她喂食池中鱼,见她忽的望天不语,便问:“想什么这般出神?鱼可不在天上。” “无事。”她不过想起了那句:天空中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见阿娇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撇开了话,刘彻忍不住拧了下眉头,又是这般,每每走得近了,她便退后步,又回到了原地,“阿娇,你我之间,何必分得这般清?” “陛下说笑了。”阿娇略略低头,似在斟酌,沉默片刻,忽而抬眸看他,“只是……” 刚欲说话,却见郭舍人急匆匆地进来:“皇上,卫夫人差人有事禀告。” 刘彻脸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阿娇已然退后两步,面上又浮出淡淡的笑,心知再无继续的机会,只得长叹声,摆手让人进来。 灵玉低着头进来,跪礼道:“恭喜皇上,夫人有喜了。” “当真?”刘彻猛地往前两步,走到近前,又确认道,“御医怎么说?” “赵御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已有月有余,确定无疑。”灵玉连忙道,“若非如此,夫人也不敢打扰了皇上的正事。” “哈哈……果然大喜!”刘彻搓着手,来回淌着步子,大笑道,“来人,赏!通通有赏!”他已几近而立之年,却仍无长子,心里自是焦急,也越发看重卫子夫这胎。 听闻卫子夫有孕,阿娇本是派事不关己之态,神色淡然如常,可瞧见刘彻这般狂喜,突兀地,心头涌上阵痛楚,窒息压抑得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捂着胸口倒退两步。心里却是苦笑无奈得紧,也不知原主的怨念究竟何时才能退得干净。 刘彻笑了阵,正打算去昭阳殿看卫子夫,不知怎的,刚迈出步,鬼使神差的,竟看了眼阿娇,见她脸色恍白、恍恍惚惚的模样,先是怒,渐渐地,心头泛上几分喜意,脚步也生生地止住了:“朕先送你回去,可好?” 灵玉心中沉,是打定了主意,回去与自家主子好生提个醒儿,万不可叫陈氏钻了空子。毕竟,主子有孕是喜事,可这也意味着许久不能再承恩了。这般想着,不由得打量了几眼阿娇,见她如此失态,心里是嘲笑不已,还当这陈氏长进了呢,原来,骨子里还是那个善妒不懂掩饰的陈阿娇,若不然,怎会在皇上跟前露出这般神色? 过了这些时候,原主的影响已大不如从前,不过须臾,阿娇便缓过神来,却见刘彻面带喜色地看着自己,旁的灵玉却是脸凝重,不由嗤笑道:“如此大喜,陛下何必为不相干的人耽搁了时间?想来卫夫人还在昭阳殿里殷殷期盼陛下垂怜呢。”话刚出口,便知不妥,可已然说出了,就再没有收回的道理,心里暗恼这番失态,面上却不露分毫,“天色已晚,请容阿娇先行告退。”裣衽轻施礼,阿娇转身往亭外走去。 看来,得好生想个法子,把原主的影响消除了才好。这次又次的折腾,委实叫人头疼。阿娇心中暗自忖思道。 如此作为,不留半分情面,刘彻是恼怒,也不再看她,用力地甩袍袖,大步往另个方向行去:“摆驾昭阳殿。” 随着刘彻迈进昭阳殿的大门,卫夫人有喜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扬开去,不止后宫,便是前朝,也很快得闻此事。 平阳公主欢喜,不愧是卫子夫,若是此胎能顺利生下皇子,这皇后宝座,应该不远了吧:“来人,速速置备重礼,将那架百子千孙的画屏也包上!动作快些,个个磨蹭什么劲儿,本公主明儿赶早便要进宫。” 馆陶公主府,刘嫖却是愁云密布:阿娇已经退居长门了,眼下又冒出卫子夫有孕的事儿,不知还得退到哪般田地!我的阿娇,我可怜的阿娇,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又担心阿娇会想岔了,可眼下天色已晚,也不得不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只盼着明儿早早到,她也好早早看到阿娇。 长门宫里,青衣忧心忡忡、神不思蜀的,看得阿娇好笑又无奈:“青衣,茶都溢出来了。” 青衣忙止住沏茶的动作,急急地去扶茶盏,却不想竟打翻了去,茶汤洒了大片,又连忙跪下要请罪,被阿娇伸手扶住了:“不过些许小事,值得你这般在意么?” “娘娘,你怎就不……眼下皇上分明是对您上了心,那卫子夫又有孕在身,您就别跟皇上犟了,趁机好生打算番才是呀。”青衣苦口婆心地劝道,话里话外的,就差没直说也赶紧生个孩子了。 “胡扯些什么?越说越没个样儿了。”阿娇失笑地摇摇头,自顾自地斟满了盏,轻呷口,淡淡的茶香带着淡淡的苦涩,“清静日子不过,非得去挤那钩心斗角的地儿?罢了,这话儿,往后不许再说。” 话虽清淡,可其间的不容置喙,却让青衣不得不放弃。见阿娇悠然地品茗,轻松又惬意的模样,青衣心里的焦虑甚了:后宫之中,本就是不进则退。纵使您不争,可那卫子夫会放过您? 第6章 八方云动 欲望文 第7章 苦肉之计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7章 苦肉之计 “灵玉,陛下在何处?” “回夫人,皇上还在未央宫处理朝务呢。” “灵玉,陛下又去了何处?” “皇上还在上林苑宴请文武朝臣。夫人且宽心些,待忙过这几日,皇上定会来看您的。” “宽心,叫我如何宽心?”卫子夫摸着依旧平坦光滑的小腹,幽幽地叹息,“除了第日,往后,陛下再没来看过我了。” 这几日,虽说昭阳殿的赏赐依旧不断,甚至,比她最得宠时甚几分,叫诸宫上下分外眼红,可她心里却总觉得,皇上,不若以往了。前些年,她也曾有孕过,也曾为皇上诞下公主,可那时的皇帝对自己的着紧和关爱,可不是些许赏赐能比拟的。 “灵玉,你说陛下是不是……”将目光慢慢移到窗外,已是人间四月天,芳菲依依,莺歌燕舞,正是年中最好的时节,可莫名的,卫子夫却觉得发凉,再美的锦服再好的首饰也压不住的凉意泛上心头,忍不住又是叹,“那陈氏又在做甚?” 灵玉略略弯腰,正欲回答,却听卫子夫轻声笑了,“左右不过是躲在长门里消遣些玩意儿,我说得可对?” 灵玉点头应是,恭维道:“后宫之中,谁能逃得过夫人的目光如炬?” “自然是有的。”卫子夫自榻上缓缓坐起身来,灵玉忙躬身上前双手扶着她的胳膊,伺候她往妆镜前坐下,又自鎏金铜盆拧了软巾,细细地拭了脸,取过雕花檀木梳篦小心地梳发盘髻。 “随我去长门走遭。”待梳洗完毕,卫子夫起身往殿外走去,抬头望去,蓝色的天空如水洗过般的干净美好,春日正浓,是明媚得绚烂夺目。亦让她的心里微微暖和了几分,但愿,这位,她并没有看错。 若说椒房殿如典雅雍容的贵妇,道尽了红尘繁华,那长门宫,便是那小家碧玉般的存在。亭台楼阁,蜿蜒曲折,极尽江南之婉约。 那日在椒房殿外,阿娇袭如火的红衣,高坐在玉撵之上,众心捧月,犹带着不可世的傲气;可今日在这长门宫内,却是身水般的白裙,宛若置身世外桃源,举动,颦笑,皆是优雅到骨子里的风情。 果真,小觑你了呢。 只是,这样的你,让人越发忍不住想要毁掉呢。 卫子夫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婉亲切,比这春日里的和风加暖人:“许久没来看望姐姐,确是子夫的不是,姐姐切莫介怀。”见阿娇神色如常,连唇畔的弧度也没有丝毫的浮动,卫子夫掩面轻笑了起来,“说来,倒是羡慕姐姐你呢,此前因着姐姐之故,陛下却急急地推我上来打理后宫事务,陛下的意思,我自是不敢不仔细着,这日日的,不敢有刻松懈,却忘了来找姐姐说说话,叙叙旧情了。” 手指顺着茶碗沿绕着圈儿,阿娇勾唇微微笑:“难为你有心了。”目光从她平坦的小腹间掠过,却见她似是无意地挺了挺肚子,觉得好笑,“这般模样,怎就来了我这长门?莫非,夫人是嫌日子太清静了?” 卫子夫心头跳,以往宫中每每有人怀孕,这陈阿娇都是明着刁难暗着陷害,没有日的消停,便是当年的自己,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唯恐避之不及,不消说还特意找上门来了。 想到这,不由地倒退两步,恨不得不曾出现在这里般。如此作态,惹得阿娇是笑得开怀,伸手压了压鬓间乱摇的玉钗,笑着建议:“可要我差人送你回去好生将养着?” “姐姐说笑了。”卫子夫暗生恼怒,忍不住讽刺道,“当年你贵为皇后,统领六宫,却仍奈何不了我,叫我得了陛下的欢心,叫我为他孕育子嗣,如今,你不过是……”说着,不由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轻声笑着,“呵呵,被废了呢,我的好姐姐。” 阿娇心中痛,飞快地伸手捂上胸口,深深地吐息,将这口积压的戾气尽数吐出口,方觉舒畅。 卫子夫面说话,面细细留意着,见她脸色微变,那痛楚的模样不过瞬,却被她清晰地看在眼里,呵呵,陈阿娇啊陈阿娇,纵使你掩饰得再好,也没办法把失意痛心演成云淡风轻呢:“怎么,姐姐不舒服了?情之字,可由不得旁人呢。可惜姐姐这般金枝玉叶,花容月貌,怎就偏偏叫陛下欢喜不起来呢?” 娇声细语婉转得像是衔泥的燕子轻喃,听在耳里却又跟生了刺般,叫人浑身不舒坦。若真的还是原来的阿娇,怕是…… “妹妹进宫年,素来谨慎谦卑,怎这会儿却成了这般模样?”阿娇身子往后倾,胳膊闲闲地撑在两边,笑得好不惬意,“若是叫人瞧见了,以贤惠良善著称的卫夫人,竟是这般尖酸刻薄样儿,岂不叫人笑坏了肚肠?或者……”微微眯了眯眼,唇畔的笑意却越发浓郁了,“你是笃定了,他护了你回,就会护着你生世?” “看了十年,莫非姐姐还没看到陛下待我的情意?”卫子夫施施然直起身子,轻轻拨弄了几下修剪得极好的蔻甲,“若是姐姐不信,便再往后头看看便是。” “也好。”阿娇答应得爽利无比,笑得是灿如春日,“但愿,夫人争气几日,莫要步了我的后尘呵……” “怕是要叫姐姐失望了呢。眼下陛下近在上林与臣子们行酒乐,却记不起墙之隔的姐姐。不过,妹妹还得早些回去梳妆,陛下待妹妹,还有这尚未出生的孩儿,却是着紧得很呢。” “主子,她来这作甚?”待卫子夫袅袅地离开,青衣急急地跑到跟前,脸愤愤,看向阿娇时,眼神里又了几分幽怨:我的主子啊,那卫子夫分明就是蛇蝎般的美人,你怎能不叫我随身伺候着呢? “除了来找我的茬,还能什么事?”阿娇无所谓地应了句,懒懒地舒展了下腰身,起身往内室走去。陪她闲扯了半天,也有些困了呢。 “主子……”青衣跺跺脚,主子怎就不放在心上呢?心烦了许久,终是快步地追了进去。 回到昭阳殿,卫子夫心中委实舒畅了不少,在榻上略略躺了会,却忽然阵腹痛。等刘彻闻讯赶到时,仍是派兵荒马乱之象。 “群废物,怎么伺候的!还不快给朕滚!”刘彻大步走进内室,脸色沉沉,“御医?夫人到底可有碍?” “回皇上,夫人脉象已安稳,如无意外,应是无碍了。”帝王之怒,浮尸千里。赵御医只觉后背汗津津的,冻得牙齿都在哆嗦,战战兢兢地答道。 刘彻皱眉:“什么叫如无意外?好生给朕看好了,若是胎儿有什么意外,朕要了你的脑袋!” “是,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赵御医用力磕了两个头,又小心翼翼地道,“只是……夫人怕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若是再有下回,怕就真的难了。” 第7章 苦肉之计 欲望文 第8章 御前问责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8章 御前问责 不干净? 刘彻眸中厉色闪而逝,俊脸如墨汁般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吓得众人皆跪伏在地,不敢出声。殿内寂静片,连喘息声都几不可闻,仿佛整片天空都凝滞在了此刻般。 便是榻上虚弱斜躺的卫子夫,似也感受到了这份窒息的压抑,眉眼微垂,睫毛不住地打着颤儿,衾被下的手早已紧攥成了拳,掌心布满了指痕,却只得靠这阵阵的刺痛来清醒自己。 “来人,还不给朕仔细地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本事,竟敢对朕的子嗣动手!”刘彻今岁已二十又八,却仍未有长子出世,对卫子夫这胎是抱有极大期待的,如今却听闻有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既因险酿悲剧,觉帝王威严被挑衅,其怒之甚,自是难喻。 “陛下……”卫子夫急急地撑着身子欲下榻,却又后倒在榻上,几番努力无果,急得额间冒汗,脸颊通红,刘彻见状,皱着眉上前扶住了她,刚欲轻斥两句,却见她脸急切担忧,喘着气道,“妾无恙,陛下……莫追究了罢。” 刘彻眉皱得深了,子夫素来慈母心肠,今日怎这般反常?打算问个究竟,因见她眉宇间满是犹疑不安,心中微动,挥手叫众人皆退下:“你究竟要跟朕说什么?” “陛下,妾今儿去看姐姐了。”卫子夫臻首微垂,手紧紧攥着刘彻的衣角,好似抓着毕生的依靠般,“是妾的不是,不该随意走动,不该……”说着,说着,竟隐隐带着哽咽,低低的轻泣,如绵绵春雨直往你心头钻,“陛下,妾求您,求您莫要再追究了……” “阿娇?怎会是她?”刘彻失声道。 那不敢置信,抑或是不愿相信的口吻,叫卫子夫的心陡然下沉,似是掉进了个无底的深渊,却又莫名地从深渊尽头浮出缕笑来。 “妾也不愿如此去想,只是……”嘴角凉薄的笑意隐了隐,很快又是派哀伤之态,“妾不过小坐了会,用了些许茶点罢了。定是妾自个儿不小心,才会……陛下,您要责罚,便惩罚妾人吧。是妾不好,明知道有了孩子,却没有照顾好他……那是妾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福分哪,妾,妾真的好后悔,若是……妾也无颜再苟活了……” “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朕知你向温恭贤淑,此事与你无关,莫要再这般伤怀,若是伤着自个儿,或是腹中胎儿,朕却是要心疼的了。”见卫子夫压抑不住的落泪,如此憔悴神伤自责难耐的模样,刘彻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拥她入怀轻声宽慰了几句。 只是,阿娇姐…… 想到那个无悲无喜云淡风轻的身影,忍不住想要替她辩解几句,蓦地,却想起了那日得知子夫有孕时,她仓皇失色的模样,心里突的跳:莫非,真的是她? 直留意着刘彻脸色神情的卫子夫,自然也将这幕看在眼底,她好不容易才演好的这出戏,可不能就这样坏在手里。想到这,身子慢慢地轻轻地依偎得深了几分,脸色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变得越发紧张不安了:“陛下,这孩子,是不是会像大公主那样平安出世?他会不会怨妾的不慎,就不愿意出来了?陛下,您会护着妾,护着我们的孩子,您会护着我们的,是不是?” 如花美眷殷殷期盼,含泪凝眸相视,仿佛自己便是她整个世界般的美好,纵是心硬如铁的帝王,也难免心软:“子夫放心,朕定不会叫你,和我们的孩儿委屈。” “妾相信,妾直都坚信。”眼角仍含着泪,嘴角却慢慢地扬起抹极温暖极灿烂的笑容来,卫子夫柔声应道。 当郭舍人再度出现在长门宫中时,阿娇仍是头雾水,不知究竟又出了何事。见她如此茫然情态,郭舍人难得地叹了口气,四下里张望几眼,见左右并无外人,忍不住凑到跟前,小声提醒:“卫夫人动了胎气,险些小产,皇上震怒不已。”说罢,极快地又退回原地,垂手低首而立。 阿娇眨了眨眼:这与自己有何关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猛地沉凝下来。 郭舍人心中又是声叹,退后了两步,伸手虚引了把。 原来如此! 阿娇心中冷笑着,眼底如凝霜成冰般,满是寒意。事已至此,她如何还不明白其间的是非曲直? 不过是卫子夫演了场好戏罢了。 她还以为来长门宫不过是借机讽刺嘲笑自己番,却没想到,竟是箭双雕,为后头的好戏铺垫呢。 好个卫子夫! 好个贤名远播的卫夫人! “郭舍人,请带路。”清越的声音如玉石落在地上,纵是玉碎,却也铿锵有力。 昭阳殿中,刘彻满心复杂地坐在主位上,听着内侍来报说是阿娇到了,看着阿娇袭皂白黑纹曲裾深衣,身姿纤细而挺拔,步步,走到跟前,却意外地不曾下拜见礼,只微扬着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陛下宣我来此,所谓何事?” 她的眼神清冽如水,却又似笼着层深秋的初霜;只身立在殿中,却有种如千军万马于身后的气势。内室里,卫子夫隐忍而轻微的啜泣似乎还在耳畔,那个全心仰慕着自己、如丝萝般依附自己而生的女子呵,刘彻眼中的恍惚被坚定遮住,正色道:“今日之事,可是你所为?” 既然心中早已认定,何必惺惺作态? 阿娇心中腻歪得很,冷着脸,反唇讥道:“陛下心中早有决断,何必此举?徒费唇舌罢了。”说罢,不由挺直了脊梁,脸上的嘲弄之色愈甚,“是我所为如何?不是我所为又如何?” 刘彻亦是怒极:“陈阿娇,你究竟意欲何为?枉子夫苦苦恳求,你却……你就不怕祸及家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阿娇只觉股邪火在胸膛之内横冲直撞,言辞之间是生硬冰冷,毫无半丝软弱之态,“陛下要为卫子夫讨回公道,尽管拟旨便是。阿娇本就介罪妇,断无不认之理。”略停顿,径直低头正冠裣衽,笔直地屈膝跪地,坦然自若:“罪妇知罪。” 言行,端得是干脆利落。 第8章 御前问责 欲望文 第9章 咄咄逼人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9章 咄咄逼人 在阿娇到来之前,刘彻预想过许,或者她会傲然数落自己的诸不是,会鄙薄卫子夫的小题大做,抑或是以当年旧情相要挟,撒泼耍横含糊其事,甚者,直接叫嚣着跟自己要证据,然后推二净,再倒打耙,指责他的偏心无情…… 每种,该如何应对,如何……让她安然无恙,刘彻在心里思量过,慎而又慎,子夫既无事,他便不想深究,毕竟,终是他亏欠了她。 想过千千万万,只待她来句冤枉,他便能依计行事,将这事儿处置干净了。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不辩驳,不争论,直截了当地把罪名给认下了。 死死盯着笔直跪在跟前的阿娇,刘彻真的想问问,难道她就不知道谋害子嗣是大的罪名么?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认下了。如今,叫他还如何为她开脱? 这厢头疼欲裂,她却是这般傲骨嶙峋誓不低头的模样,刘彻气得两手发颤,怒极反笑:“既然认罪,就该有认罪的模样,这般姿态又做给谁看?怎么,难不成朕还冤枉了你不成?” “您贵为天子,圣心独断,怎会冤枉我这区区小女子?皇上虑了。”阿娇忍不住讽刺地撇了他眼,嘲弄地笑出声来,“帝之所愿,阿娇怎敢叫屈,怎能喊冤?”若非被冤枉,她此刻还在椒房殿吃茶呢,哪会出现在这里,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跪地认错? 阿娇的声音不似卫子夫那般娇柔,吴侬软语般的温婉,却透着几分清越,如玉石琮琮相扣,此刻徐徐道来,那句“帝之所愿”是婉转流连,字字清晰,叫人逃避不得,不得不直面其间的嘲弄意味,和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冷讽。 叫他再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开不了口。 莫名的,刘彻又想起了许年前在椒房殿,因着大公主之事,两人纷争时,阿娇骄横地立在他跟前,横眉怒道:“若非我陈阿娇,你还是那不得宠的胶东王,哪会轮到你在这跟我为了个下贱娼妇理论?” 是啊,阿娇就是阿娇,再如何掩饰,也抹不去她的骄傲。哪怕此刻跪在他面前,却仍叫人无法俯视。 还有那份深深的,掩藏在心里的,对旁人,亦对自己的轻蔑傲慢。 那日,未央宫中,宫人们都记得,身戾气令人胆寒的帝王拽着废后陈氏,路拖行往长门宫的模样。那陈氏阿娇明明最是潦倒落魄的时候,却仍不减半分从容悠然,仿若只是寻常的同行般。犹有记忆者,轻声说起那日与卫夫人的狭路相逢,末了,再叹息几声“不愧是陈后”。 自阿娇随郭舍人离开,青衣这心里便是胆战心惊的,坐立不安,不是在屋里困兽般转折全,就是往屋外极力远眺张望,不住地盼着阿娇早归。 好容易瞧见了人影,却是这般风雨欲来的压抑,我的主子呀,您究竟做了什么,怎惹得皇上如此盛怒?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皇上万安。”青衣忐忑不安领着宫人们上前大礼,却见刘彻也不叫起,径直走进屋内,将阿娇把甩到地上,回头看屋子的下人,寒声道:“滚!都给朕滚下去!” 收势不住,整个人重重地摔到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意顺着单薄的衣裙往骨子里钻,叫人时辨不清究竟是痛极,还是寒极。却听刘彻挟怒的吼声在耳畔回旋,振聋发聩,吓得众人是大气也不敢喘声,纷纷作鸟兽散,只余下青衣仍固执地留在原地不肯离开,嘴唇死死地咬着,整个人如风中浮萍瑟瑟发抖,却怎也不退去,甚至,几步上前,半跪着来搀扶自己起身。 推开她的手,阿娇轻轻地叹了口气,:“青衣,下去吧。” 阿娇眼底的疲惫,让青衣忍不住又红了眼:“可……是,青衣告退。” 冷眼看她们主仆情深,看阿娇慢慢撑着身子起来,看她平静地掸了掸衣裙,轻描淡写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叫他心头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刘彻忍不住冷笑:“没想到,你竟也有个好奴才。” “年的情分,总会遇到两个顾念旧情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阿娇淡淡地答。 刘彻只觉得今天的阿娇浑身跟长了刺似的,无论说什么,总能扎到他身上去:“你这是什么脾气?阴阳怪气的,难道朕连问你句也不能了?” “皇上想问什么,阿娇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娇忽然觉得累,累极了,长门清静,却也躲不开阴谋与算计。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偏过头看他,唇角弯,笑得好不灿烂,“既然当初能陷害卫子夫的性命,再陷害次也无妨,皇上以为然否?” “陈阿娇!”刘彻的脸色陡然阴沉,厉声喝道,“这般猖狂成性,你当真就不顾念你的母亲,不在意身边之人的死活?还是笃定了朕不忍叫你难过?” “皇上铁面无情、雷厉风行,竟也有不忍之心?”阿娇只觉得心中畅快,那些积压的凝集的不曾散尽的怨愤执念,似乎要尽数宣泄排散干净般,甚至,连原主最后丝执念也随之飘散了,索性不吐不快图个痛快,“昨日巫蛊祸乱后宫,今朝谋命祸及子嗣,在皇上心中,还有什么是我陈阿娇做不得的?眼下,我已退居长门,不问世事,难道皇上还不满意?若真要叫我剪去这三千烦恼丝,潦倒落魄度余生,不如直言即可,何需这般惺惺作态,日日地做戏?想来,这些时日,时时对着我这张脸,皇上心里也厌烦透了吧。” 起初,她只是奇怪,为何要她往来上林苑,不过是相顾无言对坐片刻罢了,却乐此不疲,原来,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非帝之无情,实乃废后无德,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便是馆陶公主府,狡兔死,走狗烹,原也没什么紧要的。他日史书如钩,也定是盛赞您的大义灭亲,皇上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刘彻万不敢相信阿娇竟是这般认为的,自己的番真心,竟被如此糟蹋:“你……你竟这般想的?朕在你心中,竟如此不堪入目?” “皇上希望我作何想?以为是您情不自禁,是待阿娇的片赤诚?”堂堂汉武帝,后宫三千佳丽如云,却生都在不停猎艳新人的汉武大帝,也会动情?阿娇嗤之以鼻,轻蔑笑,“阿娇错了回,却落得这般田地,哪还敢再错认第二回?” “你……”刘彻顿时哑然,满心的怒意,竟不自觉减弱了几分,或许,是自己伤得她太深了,“胡思乱想些什么,朕在你跟前,何时演过戏?你我之间,又何需那些个东西?” “那皇上可否告诉阿娇,果真只因楚服之事?”阿娇仰着头,眼神清澈而凛冽,如离弦之箭,带着孤注掷的疯狂,字句,叫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不为收回我的后位?不是为这尾大不掉的外戚?” 第9章 咄咄逼人 欲望文 第10章 愤怒之夜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0章 愤怒之夜 屋内寂静,针落可闻。 刘彻死死盯着阿娇,眸中的冷厉如刃,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凌迟般的凶狠。帝王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之势,是毫不掩饰地朝她压去。 阿娇脸色微微白,忍不住后退了步,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嘴唇翕动,艰难却又字字清晰:“此话可真?” 明明在倒退,却是步步紧逼。 自窦氏离世,自大权在握,刘彻再没这般狼狈过。 “好!陈阿娇,你好得很!”几乎是磨着牙挤出几声笑,嘶哑干涩,就如那荒原上孤狼的嘶吼,叫人生畏,叫人恐惧。 恨极,怒极,刘彻反而平静下来,可这样的平和,却叫阿娇从心底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就像风雨前的宁静,积压着无数狂风怒浪,仿若下瞬,就能将人吞噬:“事已至此,我已退居这长门,皇上若还有几分昔日旧情,便还我份清静罢。” “旧情?”刘彻猛地上前步,“清静?”从高处俯视着她,突然大笑起来,“陈阿娇,你莫忘了,这是朕的未央宫!”说罢,大手猛地扯过她的腰肢,臂弯使力,紧紧束缚着她离了地,便大步往内室走去。 阿娇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奋力挣扎起来:“你要作甚?刘彻,你放我下来!” 只是,女子气力天生弱与男子,不消说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宠着长大的阿娇,另个却是意气风发自幼习武强身的年轻帝王,只紧了紧臂弯,便将阿娇牢牢缚住,所有的挣扎便如孩童嬉戏般,无甚效果。 穿过回廊,迈过花厅,碧纱橱内,卧榻层层纱帐,刘彻径直走到榻前,将阿娇丢到榻上,手扬,幔帐如水般坠下。下瞬,薄唇如鹰隼般准确无误地落到阿娇的唇上,用力撬开她的唇齿,毫不怜惜地在她口中翻转肆虐,感受到身下的人儿僵,旋即激烈地挣扎推搡起来,是重重咬住了她的舌,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脖颈,不叫她有半分退缩的余地,唇舌间是猛烈,没有半分缠绵,有的,只是泄愤般的惩罚。 过了许久,方放开了她。 阿娇奋力推开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襟,满脸惊慌之色,如惊弓之鸟般不住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蜷缩在床角,声音是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想做什么?” 刘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惶惶然如林中玉兔,目光闪烁,兀自掩饰着害怕与恐慌,却不知这般欲盖弥彰,叫他觉有趣,扫先前的狼狈,变得神清气爽起来:“阿娇姐素来聪慧,怎会猜不出朕的意思?” 这般开着玩笑的刘彻,阿娇觉得惊悚极了:“你……我已废黜,你怎能……”她只觉得舌头打着颤儿,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后宫之中,皆是朕的女人。阿娇姐莫非忘记了这长门尚在未央之中?”刘彻眯着眼,笑得肆意又张狂,“说来,还得感激姑姑的番美意,若不然,这长门,还真不是朕的。” “刘彻!我母亲呕心沥血,尽心尽力辅佐与你,我陈阿娇自认待你也够好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乘人之危,强人所难,这就是你的气度?你……”阿娇心慌意乱,心里跟团乱麻似的,哪还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用力地擦着嘴唇,连擦破了皮,擦出了血也不知道,只是来回反复地擦着。 刘彻只觉这幕刺眼极了,他本没打算再做些什么,可眼下,却觉得心头股邪火怎么也下不去:陈阿娇,你竟敢嫌弃朕!朕愿意宠幸你,是你的福分,你把朕当作什么了? 怒意冲天,双眼是通红,来不及深思,也顾不得旁的,刘彻猛地将她从角落里拽出来,将她牢牢压在身下,盯着那充血的嘴唇,重重地咬了下去,是朕的,你是朕的。粗砾的舌头如同巡视领域的兽王,寸寸,毫不怜惜地占领着,双手是用力地撕扯起来。 只听阵丝帛乍裂声,阿娇便觉身上凉,下瞬,肩上是钻心的痛:“刘彻!快放开我!你要做什么?你怎敢如此?” 微微抬起头,刘彻伸手抹了抹嘴唇,看着光洁的肩膀上那个鲜红的印子,眼底闪着嗜血般的笑意:“为何不敢?朕宠幸朕的女人,谁敢说不是?”说罢,又低下头,像是在挑选何处可口般,斟酌着,忽的俯身往那心口上又是重重记。 阿娇只觉得身上处处撕咬的痛,大手是肆意地各处掠过,如此狼狈的自己,可他却衣冠楚楚,连头上的冠冕已是端正,想要推开,可哪怕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也撼动不了他半分:“刘彻,求你不要这样,别这样对我……” 低低地哀求,无措又脆弱,叫刘彻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眼里的暴戾散去了几分。只见阿娇发鬓松乱,眼角含泪,鬓发黏在脸上,嘴唇是红肿得不成模样,视线往下,身上朵朵血染的红梅。美人横陈,如罂粟般绽放的妖娆,叫他如何能忍? 今日,真的逃不过了。 骂过,求过,却仍伏在身上肆意。阿娇偏过头,紧紧咬着唇,将眼角溢出的泪逼了回去,她不许,也不会让自己的软弱给这个人看。 忽然,下巴痛,刘彻生生地将阿娇的脸扳过来:“看着朕!朕要你看着朕!” 阿娇艰难地扯了下嘴角:“看你作甚?看着你,如何施暴,如何羞辱我?刘彻,你令我作呕!” 既然苦求无果,又何必再求? “好!既然你这般说,那朕就叫你如愿,叫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残暴!” 阵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下传来,刘彻也不顾她如何痛呼,径直横冲直撞起来。没有缠绵,没有情动,只是宣泄,就像那决堤的怒浪,要将眼前的切摧毁,湮灭。又像是张开嘴的野兽,要把身下的人儿撕咬成碎末,尽数吞入腹中般。 阿娇只觉整个人像是要被拆散了般。痛,无比的痛,深入骨髓的痛,无论如何忍耐也止不住泪的痛。 那夜,阿娇不知道昏了几次,痛得昏过去,又痛得醒过来。 反反复复间,她只看到了双通红的,充斥着狂怒压抑的眼睛,孤狼般残忍。 第10章 愤怒之夜 欲望文 第11章 封长门宫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1章 封长门宫 那宿,屋里的灯亮到天明,青衣在殿外守了夜。 天微微亮时,方见刘彻缓步踏出殿外,迎风立在檐下,沉默许久,终是声长叹,离开了长门宫。 青衣维持着见礼参拜的姿势,待脚步尽了,急急地往殿内奔去。 进内室,便有馥郁至极的麝香味扑鼻,充斥着整座屋舍,愈往里,愈浓烈,到最后,已然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青衣几乎是打着哆嗦挑起的珠帘,绕过的屏风。 入目狼藉,撕碎的丝帛锦袍自屏风脚下,路到床榻之间,散得遍地都是。纱帐静静地垂到踏板上,隔断了青衣的视线。帐外肆虐凌乱,帐内平静如往昔,这种极致的差异,叫人担忧不安。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撩起了纱帘。 “娘娘……” 阿娇紧闭着眼,眉头深锁,偶有丝呻/吟从肿胀不堪的嘴角溢出,呼吸却轻微得几不可闻,似乎用力,就会抽痛整个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满是青紫,狰狞斑驳,无不在告诉旁人,主人曾经历了怎样的狂风暴雨。 她的娘娘何曾遭过这份罪? 皇上怎能,怎忍如此苛待娘娘呢? 青衣死死捂着嘴,生怕自己松手,就会忍不住痛哭出声。若是不小心吵醒了娘娘,再看到自己这幅模样,怕也会跟着难受的。 强自镇定地打好帐子,将榻上,地上的衣物收拾妥当,青衣长长吁了口气,拍了几下脸,让自己的脸色看着不那么苍白,这才离了屋子。 刚走下台阶,候在院子里的宫人上前问:“青衣姐,娘娘可好?银耳燕窝羹还在炉子上温着,娘娘可是要用了?” “去忙自己的事吧,娘娘这里,由我照看着。”青衣淡淡地答道,三言两语将所有人都打发去了别处,待人影散去,整个人就垮了下来,脸上的平静早已不复,满眼满心的苦涩。眼下,娘娘这般模样,她怎敢让别人进去伺候?以娘娘的骄傲,又怎会愿意将这般狼狈落魄的模样叫旁人瞧了去?莫说娘娘,便是她,也是极不愿的。 青衣叹着气,在心里将皇上埋怨了通,只得独自去了厨房烧水,端着温水拿了软巾,又重新回了内室。 小心地将衾被挪开,青衣深吸了口凉气,险些连手里的软巾都握不住了。原本雪白光洁的肌肤上,青青紫紫,间杂着撕咬过的痕迹,遍布全身,无处不是伤痕累累。 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想要平复,可再如何努力,也止不住如线的泪珠坠下。青衣紧紧攥着软巾,颤抖着伸出手,刚碰到身子,就听到阿娇低低的痛呼,是吓得她不敢动手。过了许久,才小心地清洗起来。每触及处伤痕,便能感觉到阿娇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的手也跟着哆嗦,不由凝神屏息,生怕重了,弄疼了,叫阿娇再遭回罪。 虽并不安稳,但阿娇却睡得极沉,抑或是心底并不愿醒来,这觉,竟到了次日黄昏。若非她神情尚平静,呼吸亦是平稳,青衣就要忍不住去请御医过来。 醒时,阿娇便知有人替她清理过,再看到跪坐在榻旁,眼圈红肿的青衣,哪还不知是谁?她本想有个宽慰的笑容,嘴角刚抽动,却拉扯到了伤口,结好的痂又裂开了,只得止了动作:“青衣,辛苦你了。”嗓子口是干涩得厉害,连声音也嘶哑得如轻刀刮竹,涩得厉害。 “娘娘,我不苦,可您真的是受苦了。”青衣拼命地摇头否认,眼泪再忍不住掉了下来,看到她嘴角又逸出血来,连忙掏出手绢儿去擦,“皇上……怎能这样对您?” “他是皇上,有什么做不得的?”望着头顶天青色的纱帐,阿娇的脸上没有丝的浮动,平静得仿佛再也起不了丝涟漪,“错了,从开始就错了。” 是她想得太简单,竟相信他会顾念窦氏,顾念馆陶公主,顾念她陈阿娇。却忘记了那是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帝王怒浮尸千里,踩着路血腥前行的汉武帝,能下令去母立子的汉武帝,那该是如何的心硬如铁,又怎会有什么心软柔情? 可笑的是,她却想当然地以为,刘彻不会动她,她会安然无恙地活在长门,她会以翁主之礼随葬太皇太后的陵寝,她虽无皇后之名,却尽享富贵、荣华世…… 从上林苑,到昭阳殿,她仗着阿娇的身份,随性妄为,纵使口称皇上俯身见礼,可她的心里,又何曾有过畏惧? 落到今时今日的田地,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阿娇低低地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再次牵扯的伤口生生的痛,再痛又如何?她也该好好感激这场痛,若非如此,她怎能如此清醒? 在这重重宫闱里,哪有什么清静之地? 椒房殿也好,长门宫也罢,不过是换了个美丽的壳子,内里还是那个叫人疯狂痴癫的牢笼。若不能离了这吃人的宫宇,便只能时时算计,步步惊心。 艰难地抬起手,衣袖从高处往低处松落,露出狰狞的印痕,阿娇仔细地端详了许久,像是要透过这层层的伤,对上那双暴戾的眸子:“把长门封了罢。” “可是……若是皇上知道了,会不会……”青衣脸迟疑后怕,还想再劝几句,莫要再惹怒皇上了,跟皇上硬犟着,最终吃苦遭罪的终究还是自己。可她的话还没说完,阿娇已闭上了眼,摆明了便是不想再听,青衣拧着眉头叹了口气:娘娘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 待青衣离开,阿娇缓缓又睁开了眼,再不掩饰眼底的冷漠讽刺:她若什么也不做,还怎么让他安心?怎么叫他相信,还是原来那个骄傲妄为的陈阿娇? 望着长门宫的大门缓缓合上,将外面萋萋的芳草,纷纷的蝶恋,尽数挡在门外。青衣心里的忧虑丝毫不曾减少,反而愈演愈烈,然主子的意思,她如何能违拗?罢了,罢了,只要娘娘高兴就好。 可惜,这回,青衣并没有如愿。 入夜,阿娇便烧了起来,整个人跟滚炭似的,烫得吓人,青衣见,想也不想就往外头冲。 “青衣!”阿娇哪还不清楚她要去哪里,连忙出声喝住了。青衣急着直掉泪:“娘娘,您的身子要紧,还是让我去请了御医来吧。要是……要有个什么差池,叫我怎么跟公主交代哪。” “不妨事,我心里有数,不必去了。你替我去取些酒水来,擦擦身子,发出汗就好了。”这烧怎么来的,她哪里会不清楚?虽然昨日青衣替她清洗过,但毕竟晚了些。可这般缘由,叫她怎么见御医? 这闹,宫里宫外,还能瞒得过谁? 眼下,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应对卫子夫的冷嘲热讽,刘彻的喜怒无常,不想叫刘嫖也跟着担心难过。 第11章 封长门宫 欲望文 第12章 闭门羹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2章 闭门羹 这场病,阿娇足足躺了七八日。 主仆俩隐瞒得极好,应的照顾料理皆是青衣悄悄处置妥当的,就连长门宫中,大也道是阿娇心里存了事不愿出门而已。 待刘彻得知此事时,已过去四五日。 “什么?隐匿病情不报?”刘彻猛然惊,忍不住从御座走下,几步走到跪伏在殿中奏报的内侍跟前,“此事当真无误?” “这几日,娘娘终日闭门不出,应服侍却只经青衣姐之手,小人有意跟先前也在娘娘跟前伺候的侍女打听过,往常,娘娘虽亦信任青衣姐,但大杂事琐事,皆假他人之手,从未如此反常过。娘娘每日都会点盘瓜子菜,而青衣姐是番取用汤酒,,有几次悄悄摘了金簪草煎煮,这在小的家乡亦是退热的土方。” 虽未直说确定无误,可话里话外的笃定,任谁也听得分明。 如此周全而谨慎的说法,便是刘彻也无法否认,阿娇怕是真的身体抱恙。只是,阿娇素来在意自个儿身子,以往莫说是当真病了,便是哪儿略有些不舒坦,也会把御医院折腾番。 可如今,怎就讳疾忌医起来? 其间究竟又有什么不可道与外人知的忌讳? 那夜过后,第二日,便听得阿娇命令封长门的消息,刘彻并不觉得意外,以阿娇之心性,怎能没个泼辣激烈的回应?可如今想来,怕也存着几分避人耳目的心思也说不得。 只是,她想躲避的,究竟是他?还是有旁的隐情? 苦思良久而不得,刘彻沉吟着,便吩咐郭舍人去请御医,提步往长门去。 万般思量,不若亲眼睹。 殿外伺候的宫人见状,忙提着宫灯抬了御撵过来。不知怎的,欲踩踏而上的脚步竟收了回来:“不必跟着。”便只携了郭舍人离开。 长门离得并无十分近,刘彻心中亦不急,便这般负手而行,不疾不徐。待走近长门,却见大门禁闭,御医正候在门外,瞧见自己,连忙快步上前行礼:“皇上万安。” 刘彻皱眉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你怎还在这里?” 御医闻言,连忙又跪下:“微臣听得皇上传讯便急急赶至长门,不敢有刻耽搁。只是,陈……娘娘却差人说,因夜梦太皇太后,故而闭门礼佛,虔心为大汉祈福,实不能分心接见旁人。”御医恭声答着话,心中忐忑,又忍不住哀叹自己的运道不佳,今儿怎就偏偏轮到自己值守?面是愈见威严的皇上,面是挟太皇太后之势的陈皇后,叫他这小小御医该如何是好。 刘彻的眉皱得紧了:“郭舍人。” 郭舍人忙会意地上前叩门,不时,便有宫人出来,见是刘彻,忙跪下叩首:“皇上万安。” 刘彻也不说话,径自往里走,还未几步,却听那宫人颤抖着声音,拦道:“皇上,娘娘有言,近日不见客。”话尚未言尽,只觉头皮发麻,即使不抬头,也知道此刻刘彻正盯着她。袖中的手指紧紧握在起,却已微微发汗,想到先前往内室通报,阿娇半跪在蒲团上,微眯着眸的模样,忍不住僵直着脊梁,跪得正了些。 郭舍人的心下子紧了起来。御医是低头侧眉,将自己蜷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耳朵捂住,听不到半句。 “皇后亲口说的?”刘彻似并未动怒,语气平静,连神色亦平静如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你可是她跟前伺候的侍女?” 她只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可想到屋内的陈阿娇,特意唤自己到跟前,也是淡淡的口吻,可当中的警告意味却极浓,眼下也唯有豁出去了:“奴婢确是娘娘身边的。娘娘说,人间至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皇上宽厚圣明,定能体恤娘娘的番孝心。” 刘彻何等人物,怎听不出其间深意? 平静地看着咫尺之遥的朱漆大门,虚掩着,叫人瞧不见宫内的花木。他的身姿颀长挺拔,负手而立,阳光落在黑底金纹的便服上,晕染出片片阴影,说不清究竟是深是浅。 天边旭日高悬,正是日里最温暖的时候,郭舍人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双手交错在袖子里,微弓着腰,似乎能让自己暖和些,可抬头,看到刘彻平和的侧脸,却越发觉得冷了。 忍不住将视线移向半掩半阖的朱门上,心里暗叹着:陈皇后,你究竟在想什么? 被人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这也是破天荒的头遭吧,刘彻悠悠地想着,只觉得这般经历有意思极了,不由嘴角微掀:“既是她之所愿,朕便依她回又何妨?” 说罢,深深看了眼长门宫的黑底金字匾额,转身回去。郭舍人默默擦了把汗,连忙跟了上去。可怜那御医如在悬崖峭壁走了回,胆战心惊地连迈步的气力都用尽了,哪还敢再做逗留,赶紧拎着药箱离去。 只留下年轻的侍女仍笔直地跪在白玉阶下。 宫匾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轮,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墨色,朱门隐在身后,鲜红得像是沁了血色般,凄艳绝伦。 如我所愿? 阿娇随意地坐在蒲团上,望着镂空雕刻着兰花浮云纹的菱花窗,阳光自花瓣间点点地漏过,叫屋里也添了几分明亮,凤眸微微眯着,似是有些不适应屋内的光,又似在静静享受这阳光里的气息,轻声笑了:只怕,我想要的,你未必能叫我如愿呢。 “青衣,你说,皇上怎会突然遣御医前来?” 阿娇问得随意,青衣却不敢轻心:“娘娘放心,我定会将这背主的小人揪出来,送往掖庭好生管教。”想到长门宫里竟出了这档子小人,青衣便觉气不打处来,暗下决心定要叫他把掖庭的各种手段都尝尝,也叫大伙儿瞧瞧背主的下场。 “不必了。”阿娇摆摆手,慢慢地从蒲团上起身,走到窗旁的花架前,拈起朵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地应道,“既然他心向着皇上,便带他去找郭舍人吧。皇上如了我的愿,我也该投桃报李才是。” 第12章 闭门羹 欲望文 第13章 阴差阳错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3章 阴差阳错 长门宫封,刘彻被拦之门外,此事虽未曾宣扬,却也难逃有心之人的眼睛,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阿娇这孩子,怎又跟皇上犟起来了?” 馆陶公主府上,刘嫖忧心忡忡,寝食难安。自阿娇搬离椒房殿后,她就再没日安生过。此刻听闻阿娇竟把刘彻锁在门外不让进,是吓得七魂去了六魂半,从古至今,哪有女人把皇帝往外头推的?何况,那头卫子夫还虎视眈眈的,她怎就不替自个儿想想呢? 很快,御案上了份刘嫖进宫的帖子,刘彻手指笃笃地叩击着桌面,下复下,极有韵律,似是想到了有趣的事,嘴角挑起抹笑来,连刚毅冷峻的侧脸也跟着柔和了几分:“准了。”让姑母进宫劝劝阿娇也好,这使性子就将他锁到门外的事,还是不再有的好。 当刘嫖急急地进宫,看到阿娇大病初愈苍白的脸色,想指责抱怨的心思瞬间没了,只余下满满的担心和心疼:“阿娇你哪里不舒服?可有好些了?御医怎么说?”又扭头冲着青衣怒道,“青衣,你怎么伺候的?” 青衣连忙跪下请罪,刘嫖犹不满意,还欲再言,却被阿娇笑着打断了:“不打紧的,是我之过,您就别说青衣了,这些日子,也亏了有她。”说罢,朝青衣使了个眼神,待她退下后,又问,“母亲今日怎有空进宫?” 提及正事,刘嫖的脸色也跟着不好了,略带不满地瞪她:“你怎就这般不省心,竟把皇上拦外头了?前些日子还跟我说什么戒骄戒躁,莫要忤逆了他,你眼下又在作甚?” “母亲,此事您就不用再理会,我自有分寸。”阿娇的眼神略闪了闪,避重就轻地答道。 刘嫖忽然福至心灵,不由追问:“可是出了什么事?阿娇,跟为娘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难道做娘的还能害了你不成?” 这样的混乱不堪,叫她如何开得了口? “如今早已时过境迁,母亲就不要再追究了。”阿娇淡淡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又叹,“您就当女儿又错了回罢。” 见她副不愿深谈讳莫如深的模样,刘嫖也知再问不出什么,颓然地叹了口气:“为娘知道,是为娘不中用,再帮不了你什么了。如今想来,当初还真不该由着你,若不然,眼下也不会……” 阿娇偏开头,错开了刘嫖的视线,不叫她看出眼底的苦涩。她也曾想过,若是阿娇不曾倾心于刘彻,倾心这世间最无情的男子,她的生是否就不会有伤痛有绝望? 人生八苦,求而不得最苦。 “过去的,何必再谈?”将漫天怅然挥去,阿娇晃过神来,见刘嫖仍低落在后悔中,心中亦是不好受。正欲闲扯些旁的,忽的想到了什么,阿娇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丝精光,又道,“母亲何必介怀,女儿虽落得今日今时之结局,却也不曾后悔过。” “可是……”知女莫若母,她如何看不出阿娇的失意? “母亲可知,由古至今,女儿最钦佩何人?”阿娇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笑得优雅而温和。平静如澹澹碧水无波无痕,那笑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离她好远,就像在至高的峰崖,俯瞰众生,带着对世事的了然和怜悯。 刘嫖从未见阿娇这般笑过,也从未如此刻这般深切地感觉到,她的阿娇长大了。 “是范蠡。”阿娇继续笑着,目光顺着光亮的方向,落到遥远天际,那轮红日灿烂夺目,普天之下再无他物可与之齐肩共存,声音也变得飘忽了起来,“或许,他并不是个好夫君,却定会是代圣主。纵使女儿果真成了他宏图帝业的踏基之石,母亲也切莫感伤,不要再提什么过去。身在皇家,你我又怎能因己之私,因人家的祸福,而置国家大义与不顾?” 话到此处,忽然止住了,刘嫖心里亦是沉甸甸的,再看向阿娇的眼神加复杂。阿娇忽然回过头,见她如此情状,忍不住又笑了,“母亲何必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世上本就是同患难易,共富贵难,想那文种不就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与他相比,皇上待女儿,还算留有几分余地的,您又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只盼着,刘彻能念在陈氏门忠主的份上,他日留得亲人性命。 “她当真这般说?” 未央宫里,坐在大殿之上的男子,玄墨袍服上五爪金龙张扬而霸气,几欲腾空而去,刘彻的脸隐在黑暗里,有些模糊不清,就连声音,亦不甚明了,惟有那锐利如刃的目光,利剑般落到跟前,叫人不自觉地匍匐,生不出半分抗逆。 直以为阿娇只因对自己有情,才会这般死心塌地地辅佐自己,为自己奔波劳苦,为自己压上整个馆陶公主府,为自己与太皇太后周旋,却没想到…… 他原以为,不,是始终笃信,阿娇不过娇纵有余,智计不足,若不然怎会看不清形势,几次三番败在卫子夫手里? 却没想到,她的智,从不在小处。 莫名地,又想起昔日长乐宫中的祖母,总是淡淡地笑着,淡淡地看着,却将整个大汉天下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不愧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阿娇啊! 难怪她会如此不怒不怨地离开椒房殿,无悲无喜地泰然处之,甚至,把所有的情意,都冷淡了,尘封了。 只因她早已看清看透。 刘彻如何感概良久,阿娇并不知情,不会知道,自己的点小小算计,竟然成了那大智若愚之辈。 竟让刘彻真正地对她上了心。 阴差阳错,莫过于此。 “如何,可有查清是谁?”如春内室,阿娇闲坐在案前,见青衣快步进来,便弃了手中的笔,拿起墨迹未干的纸笺看了几眼,随手丢进旁的火盆里。不会,便烧成了灰烬。 青衣脸钦佩地答道:“是茶水房的王顺,公主刚离开不久,他便寻了个由头偷偷溜出了宫,兜了大半个圈才去的未央宫。” “既如此,你便走这遭,将王顺送去给郭舍人,就说是我特意选出来的。” 这趟差事,青衣私心里自是极愿意的,当即欢快地应了声,急急地往茶水房去。不论王顺如何慌张恐惧苦苦哀求,青衣冷眼笑着,不由分说地拎着他就往未央宫去。 当郭舍人看到两人时,也觉得棘手得很,不敢擅作决定,连忙去见刘彻。 “既然阿娇姐不喜他,便送去掖庭吧,也好教教他规矩。”刘彻轻描淡写地答了句,便将王顺的命运定了下来,“你替朕走趟,也好安安她的心。” 没想到,她竟这般聪慧,不过几日功夫,就将王顺揪了出来,不错,当真不错。只不知今后,你又会给朕带来哪般惊喜?刘彻心底不免了几分期待。 第13章 阴差阳错 欲望文 第14章 献长门赋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4章 献长门赋 若真能铁口直断预知未来,刘彻情愿从未期待过。 静静坐在御座前,清俊而刚毅的侧脸紧紧绷着,如剑般桀骜的浓眉下,眸色沉沉,似是盯着平静躺在案上的笔墨,又似透过它,看到了那个月白蹁跹的女子。 墨迹已干,书香犹在。落笔如流觞曲水,清丽而婉转,宛若幅上好的山水。可落在他眼里,却字字如利剑,直刺心头,又快又狠,刺得满目鲜红,刺得既痛且怒。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好个“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先前密探是如何通禀的? 陈皇后素喜习字临帖,每日有暇即为之,然从不存留笔墨,皆付之炬。 若非机缘巧合,怕是连手里这页也早已丢进那火盆里。 不会落得他手,摆到这御案之上,让他触目惊心,让他恨不得揉碎了撕烂了塞回那女人的嘴里! 枉朕还日日记挂于你,唤了郭舍人往来于两宫之间,殷殷问候,款款相待,却不想居然得了这句“与君长诀”。刘彻心头郁郁甚,整个人隐没在沉沉阴影里,朕倒要看看,没有了朕,你能怎么活? “陈氏既已废黜,又有何德何能尽享尊荣,安得位同皇后之分例?” 口谕既出,满堂震惊。 只是,这不等同皇后分例,往下,还有夫人的,婕妤的,美人的,步重天,究竟该怎么定,当中的奥妙委实太的。内廷里商议,便派了最得力地往昭阳殿去。 卫子夫心头欢喜,却只慢条斯理地留了句“好生伺候着姐姐”,便让前来请示的内廷宫人退下了。 在宫闱之中办事的,哪个不是心思玲珑之辈? 怎听不出那句“好生”究竟什么意味?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何况,眼下的卫夫人手里握着管理六宫的权力,肚里揣着最最金贵的或许便是大汉第个皇子,哪有人还敢不好生揣摩着她的心思? 于是,长门宫的日子下子便不好过了。不是端来的饭菜冷了凉了,就是新送的木炭烟味儿呛人,就连宫人内侍分例里的新衣,也迟迟不见下发。惹得长门之中唉声载道,有些心思灵活的,有门路的,纷纷寻找着下家。阿娇也不动怒,只说不愿留的,自行离去即可,不必禀告与她。此言出,长门宫加清静了。 刘彻冷眼旁观着,暗自打定主意,此番定要叫她服软了才好。只是,日日地过去,眼看着伺候的内侍宫人走了大半,眼看着日子困窘日不如日,到最后,便是青衣,也常挽起袖子去浆洗衣物、烧水生火。 却仍不见长门来人。 当听闻阿娇竟亲自去了庖厨,刘彻是大怒地拍了御案,连砸了三个杯子,吓得宫中内侍侍女皆胆战心惊,生怕个不如意就被皇上逮着了错处,惶惶不可终日。 便是得宠如郭舍人,亦觉心惊。 心中是暗叹:皇上,您这究竟是在惩罚陈皇后,还是您自个儿呢? 刘彻的异常,莫说是未央宫中,便是朝野内外亦有所感。旁的不是,行事添几分独断专行,连连重用酷吏张汤纠察百官,那张汤亦是狠角,卷明细录犹如判官手中生死簿,轻轻勾,便是贪官污吏,手起刀落煞是干脆。如此整治,朝堂之上片沉寂,文武百官颇有些风声鹤唳的紧张颤栗。 水至清则无鱼,为官年,又有几个真能清廉到经得起任何推敲的? 然而虽如此,却也并没有几人,将帝王的反常,与长门宫中的弃妇联系在起,除了—— “好个陈氏阿娇!已落魄至此,竟还有这番能耐!”卫子夫娇美的脸已扭曲得不成模样,那阴狠的眼神,如毒蛇般阴蛰,饶是伺候年的灵玉,亦有些胆战心惊,“灵玉,你替我去趟内廷署,问问这月的册子可有收拾妥当。”华美广袖下的手指早已深深抠进掌心,却从这生生的痛楚里感觉到莫名的快意,卫子夫放声笑了起来:陈阿娇,我倒要看看你那长门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宫里见风使舵的小人不少,可忠厚本分的老实人也还是有的。” 灵玉如何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眼下的长门早已人心涣散无心做事,若不是有几个忠心的撑着,早就垮掉了。而自家主子眼下要自己做的,便是往那摇摇欲坠的宫宇上在刨掉两份根基,甚至,安插些人手进去,以备不时。 而刘嫖亦是无限记挂担忧。 阿娇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吃过半分苦,眼下,却落得个亲自洗手作羹汤的田地,这往后的日子还长远着,难不成要直这般过下去? “婉娘,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刘嫖愁眉不展地坐在桌旁,连满桌的佳肴也无心用了。 “翁主年轻气盛,时拉不下脸也是难免的。我瞧着,便是皇上怕也如此。不若公主您想个法儿,给他们递个台阶,到时候,可不就皆大欢喜了?”婉娘伺候馆陶公主几十年,也是打小看着刘彻与阿娇长大的,略思索,便琢磨出了个法子来。 刘嫖不禁眼前亮,连连点头:“不错,你说得有理。只是,眼下我心绪已乱,你可有好的法子?快别在藏私了,我哪能不知道你,若不是有了念头,怎会说得这般笃定?” 婉娘也不辩驳,笑着将自己的法子说出来:“听闻郎官司马相如素有文采,擅辞赋,不若公主重金相求,定能得篇上好的骈赋,待宫中宴席时进献给皇上,何愁皇上不上心?” 刘嫖沉吟片刻,越想越觉得此计甚佳,连忙叫婉娘去请司马相如过府。司马相如当即满口应允,取过狼毫气呵成,写下《长门赋》。 刘嫖得之,如获至宝。适逢中秋,宫廷夜宴,她便小心地收好了《长门赋》,满怀希望地进了宫,时时留心着刘彻,琢磨着该何时进献最为妥当。 心里揣着事,自然神色有些恍惚。 刘嫖身为景帝之妹,刘彻之姑母,安排的位次自然离御座极近。看到她今晚直心不在焉的,案上的酒食也没怎么动过,刘彻忍不住问道:“可是酒宴不合姑母的胃口?” 刘嫖心中动,面露哀戚之色,答道:“皇上御赐盛宴怎会不好?想到阿娇在长门,却只得孤零零地独坐望月,我便什么都吃不下了。”说着,悄悄打量了番刘彻的脸色,见他并无动怒之兆,便又起身到了座前,双手捧着《长门赋》行礼道,“阿娇别在长门宫中,日渐憔悴,听闻皇上心喜《子虚赋》,特让我求得司马相如此篇赋文,进献皇上。” 第14章 献长门赋 欲望文 第15章 子夫之劝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5章 子夫之劝 《子虚赋》? 犹记得初次读到《子虚赋》,自己确实对这司马相如的文采十分赞赏,没想到,阿娇竟放在了心上,还悄悄托付姑母去求。在刘彻眼里,刘嫖可没有这些个精细的心思,若不是阿娇,怕是连司马相如何许人都不清楚,不消说旁的。 不得不说,刘彻对刘嫖知之甚详,此番筹划若非婉娘,她还真想不到这个。 却也因婉娘之故,让刘彻以为当真是阿娇所为。 不得不说,这又是桩美丽的误会。 “速呈与朕。”刘彻稍稍动了下身子,坐得正了些,眼睛却紧盯着刘嫖手里的赋文。 言语里的急切任谁也听得分明。 大殿内外静默无声,偶有视线交会,皆是犹疑与蹊跷:莫非,这长门宫又要翻身了?亦有心思活络的,暗暗将《子虚赋》与司马相如记了下来。 郭舍人快步走上前,接过馆陶公主手中的赋文,恭谨地双手奉到帝前。 邻座的卫子夫直温婉地笑着,握紧了拳得体地笑着,可看到刘彻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却终究是再难维持,只得微微低着头,不叫旁人瞧见她的失态,为掩去眼底的冷意:看来,陈阿娇当真不能再留了。 刘彻并不知道自己的作为,让卫子夫下了决定,此刻,他所有的心神都在手上的《长门赋》中: “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 “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字字珠玑,句句叩在心头,如杜鹃泣血,胡雁哀鸣,情真而意切。 刘彻忍不住又想起内殿里那张让他大怒让他愤恨却又莫名地不肯遗弃的纸笺: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勿念妾,这分明是在记挂着朕,关心着朕,只因伤心太过而欲黯然离去。阿娇的性子他是清楚的,烈火般的炽热倔强,锦水汤汤,与君长诀!话虽狠绝,然其间深埋的,仍是情哪。 难道,是朕误会了她? 想到这,刘彻有些坐不住了,恨不能将这筵席撤了,好往长门看阿娇。先前含怒下的谕旨,长门的冷落与萧条,此刻回想起来,却叫他难得的生出几分后悔来。难怪阿娇会写出这般决绝的字句来,她本就是那般情却刚烈的女子,不惜点燃自身也不妥协,如烈焰般的美,却让刘彻整颗心都跟着燃了起来:他的阿娇就是这么不般的女子! “陛下,今夜明月皎皎,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无酒?妾欲敬您杯酒,愿陛下圣体安康,愿大汉万世昌隆。” 卫子夫温柔的劝酒,将刘彻的心神自《长门赋》中唤回,举目四眺,满堂文武宫娥,险些竟误了正事,不由赞赏地对卫子夫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杯盏:“此盏,朕与你共饮,与诸位共饮。” 见刘彻饮尽此盏,卫子夫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了,微微侧身,掩袖,亦是饮尽,又悄悄将酒盏翻转,朝刘彻挑了下眉,看得刘彻忍不住大笑起来。 很快,筵席之上便是派君臣共乐的和谐美景。 眼看好事将成,却被卫子夫坏了这大好局面,刘嫖的脸色怎么会好?看到她这般郁郁怨愤的模样,刘彻心中微叹,忍不住摇了摇头:姑母实在是…… 不若子夫识得大体。 这般琢磨,便不再去看刘嫖,也懒怠理会她的不渝,径自与诸位爱卿推杯交盏,觥筹交错,夜宴之上,主客尽欢。 卫子夫不露神色地将这幕看在眼里,心里是轻蔑,不过是仗着出身好罢了,竟想唆使陛下弃了这满堂百官去看陈阿娇,也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如此心性,如此喜怒形于色的城府,真真不足为惧也。 只要没了陈阿娇,我看你这馆陶公主府还能唱什么戏! 曲终人散时,刘彻略有些醺醺然,本欲往长门,却看月上柳梢,天色已然不早,踌躇间,却见卫子夫袅袅婷婷地走到跟前,笑道:“陛下欲何往?可是去见姐姐?”说到这,脸色微微有些黯然,似是钦羡,又似带了丝幽怨怅然,“姐姐如此讨得陛下的欢喜也是自然的,过了今夜,怕是姐姐与这赋文就会流传开来,传为美谈。只是今晚,不知子夫可否先睹为快?” 刘彻倒也没想,便将《长门赋》递给她。 卫子夫双手接过,细细地读了遍,犹觉不足,又回头重复了遍,方缓缓抬起头来,眼圈竟隐隐泛着水光,柔声道:“真真难为姐姐了。只不过,这姐姐也真是的,心里有事,哪有什么不能同陛下说的?您可得好生赏赏这司马相如,若不是因他这《长门赋》,怕是姐姐的这番肺腑,不知何日才能懂了。” 刘彻心中亦有些不渝,可转念,想起之前的薄待,又压了下来,强自笑道:“她那性子,你又非不知?无理都要争三分,何况还与朕怄着气呢。有时朕瞧着,便是对青衣,也比待朕客气几分。” “这便是姐姐的不是了。”卫子夫微微蹙眉,脸娇嗔,“陛下莫怪子夫生气,实在是姐姐……哪有姐姐那般使性子的?些许小事,有什么可计较的?若是妾得了陛下这般关爱,感恩戴德尚且来不及,又怎会跟您怄气?” “子夫这是在怨朕待你不好?” “怎么会?陛下待妾之好,点点滴滴,妾都铭记于心,怎会埋怨您呢?”卫子夫急急地辩解了句,盈盈眸光里满是万千柔情,缱绻得比这月色妩媚,“有时候,妾都担心自己会被陛下宠坏了呢。若是妾恃宠而骄,越发行事张扬,往后再不讨陛下欢心了可怎么办?” 刘彻眼底闪过缕深思之色,面上却仍带着几分调笑,伸手揽过她入怀:“原来子夫是嫌朕不够宠你呵,那今晚,便让朕好好宠你回罢。” “陛下,您又拿妾寻开心,妾不依……” 女子羞恼的薄怒浅嗔,和着男子肆意张扬的大笑,渐渐消失在高高的宫墙之间,只余下月色清辉,静静地凝望着檐角盏盏飘摇的宫灯。 第15章 子夫之劝 欲望文 第16章 将计就计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6章 将计就计 恃宠而骄,昔日的阿娇,并非没有这般过。 想起那段烦躁甚而厌恶的日子,再回想,近来,似乎自己确实有些太由着她了。刘彻心头的蠢蠢欲动便压了下来。如常地处理政务,如常地在昭阳殿,在后宫流连,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如此情状,前朝文武委实松了口气,办起事来卖力了几分;后宫佳丽是常有在御苑里嬉戏玩乐的,只盼能得见圣颜、欢享雨露。 只是,惟有郭舍人心里明白,那御案上,直并排摆着两页墨香,页绝烈,页凄凉。 那是刘彻每日都要在手里摩挲着细细看几回的。甚至,看着,看着,整个人都会柔软下来,带着温和的笑意。 从未见过的温柔。 另个心如明镜的,怕就是卫子夫了。那日刘彻的失态,她看在眼里,记下心上,如鲠在喉,叫她吃不安稳,也睡不安稳。眼下刘彻虽未成行,但这样的平静,又能延续几日? 昔日娇纵却无甚心计的阿娇并不足为虑,可眼下的,她却心有忐忑。心里是懊恼,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尊鸠酒,以那时阿娇之于刘彻,便是自己当真做了,怕也无甚大碍,哪还需要今日这般战战兢兢,唯恐露出半分破绽? 长门宫里,因无人悉心照料,满园子的花木,凌乱而无序,然这种任它生长的自由,却让整个园子了几分野性与自然之美。 只是,落在青衣眼里,却是荒芜苍凉的。 每每经过,她总低头快步地离开,生怕看几眼,就勾起心头的悲。犹记得那回,她小心翼翼地提及,阿娇微微愣,笑着曼声吟道:“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 其间的意思她虽不甚明白,可主子的不在意,却是明白的。 有那么瞬间,她冲动地就想问:这样的日子,难道您就当真不在意? 其实,不消问她也知道主子会如何回答:是福是祸,自在我心。只是这般的潦倒,怎会是福?每每看到主子派甘之如饴的自在惬意,青衣心里总说不出的滋味,可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心地伺候着。 “谁在里头?” 刚进庖厨,却见有个人影背对着门,在灶台旁窸窸窣窣的,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忍不住扬声喝道,“你是哪处办差的,怎跑到这里来了?”心里是恼怒,这群小蹄子,整日就知道偷奸耍滑,正事儿不做。 听到她出声,那人扭过头来,手里还拿着半只酥饼,见是青衣,心头慌,不自觉流露出心虚失措的神情,忙把手里的酥饼往袖子里塞,双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赧然地红了脸:“青衣姐,我是前头院子里的穗儿。我……今儿的晨食用得少,实在是熬不住了,瞧着里头没人,就……我以后再不敢了。”说着,还很是麻利地把掉落在灶台上的饼子屑揩去。 青衣略略点了下头。穗儿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寡言少语,人倒也还算勤快,见她如此惊慌胆怯的模样,心头不免软:“各院有各院的规矩,怎能随意走动?往后可不许再如此了。” 当青衣拎着食盒回屋,不过碟醉鸭,盅竹荪汤,并三色素菜,面将饭菜布好,面将穗儿的事当作笑料说与阿娇时,阿娇眉心蹙,看了会汤盅,忽然问:“这炖的汤羹,她可看到过?”记得当年书里,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却不知这穗儿是否也如此。 青衣愣:“怕是早儿就炖上了,若不然这会子哪炖得……这汤不对劲?难道真是那穗儿?这贱蹄子,我还道她是个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竟生的副黑心肠,怎能这般歹毒?” “我不过是这么猜,是与不是,还两说呢。”看她脸愤愤,咬牙切齿地将那穗儿诅咒了个遍,阿娇摇摇头,没有应声。她心里也说不好这穗儿是否有猫腻,但愿不会这般巧合吧,“你悄悄拿去喂了狗,切莫声张。” 青衣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下,急急地出去处置了。 遇上这等事,阿娇也无甚胃口用饭,索性往书案前习字,眼下并无太字帖可以临摹,她也从不拘这个,由着性子胡为。许是心里存了事,只写了会,便觉心浮气躁,再难落笔,随手将写过的丢尽旁的火盆里,索性往窗前的暖榻上歪会。 刚睡下不久,便见青衣脸凝重地进来:“娘娘,穗儿不见了。” 阿娇猛地坐起身来:“什么?可曾各处找过?” “都找过了,听说是穗儿,我哪还会不经心?把咱们这长门宫都翻了个遍,也没瞧见人影儿,也问过今儿守门的小德子,也没见她出去过。”青衣惴惴地看着她,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娘娘,穗儿会不会已经……” “你让人往那些个荒芜的地儿,还有什么水井地窖之类的,再仔细找找。”阿娇脸色也有些发白,心里是发寒,隐隐有些预感:这穗儿怕真的是凶吉少了。 “可是……那大黄狗,并没有什么不对啊。” “不是致死的剧毒,哪会有事?让你这般做,不过是碰个运气罢了。”阿娇亦觉得浑身发凉,忍不住抱了衾被,将自己整个儿裹在里头,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牵强地扯了下嘴角,那笑,竟比哭还难看,“没想到,竟牵扯出了条性命。” 穗儿最后,便是在水井里找到的。只是在宫里,这般不吉利的事,便是想要好生安葬也是难的,阿娇让青衣塞了些银子,只盼着能安置得妥当些。 “娘娘,那这汤……” 穗儿死,究竟是何人差使,便成了无头公案,再无线索可言。 阿娇的精神仍是靡靡不振,整个人都跟着苍白了几分,这吃人的皇宫,叫她再无半日安宁。又听青衣问起,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整颗心都怦然跳动了起来:若能借此机会,远远地离了去…… 她原以为长门清静而太平,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不错,可眼下这桩桩,幕幕,却将这迷梦撕得粉碎,若是再待在这,面对刘彻的无常,面对后宫的阴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久。倒不如借着这有害的汤中回毒,若是筹谋得当,说不准,真能叫她如愿呢。 想到这,便唤了青衣到近前,附到耳边悄悄吩咐起来。青衣虽觉不妥,但如何拗得过阿娇? 次日天明,刘彻刚穿戴好朝服,准备上朝,却见殿外有人慌慌张张的,心中十分不喜,皱眉叫郭舍人去处置。可不会,郭舍人便急急地进殿,却不曾留意到地上,被门槛狠狠绊了脚,险些跌倒,却又顾不得旁的,趔趄了几步到他跟前:“皇上,长门来人,娘娘昏迷了。” 第16章 将计就计 欲望文 第17章 阿娇出宫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7章 阿娇出宫 “怎么回事?还不快去传御医!”刘彻闻言,脸色陡然沉,如乌云蔽日,整座大殿顿时压抑冷凝了下来,也顾不得仍杵在那伺候他衣的侍女,快步往殿外行去。刚至门外,忽的,脚步猛地顿住了,扭过头,冲着刚赶上来的郭舍人道,“你速去长门,朕要她好好的,记住,好好的。”说罢,转身往听政的朝堂行去。 郭舍人只觉得整个人跟浸在冷水里似的打颤儿,那宛若实质的冷厉,竟比三九里的寒霜凛冽,抹了抹额头层层的冷汗,忙不迭地叫来内侍:“还不快去传御医!不拘是谁,把他们都宣去长门宫!”说罢,疾跑着往长门去。 经此闹,整个未央宫都知道阿娇出了事。 刘彻坐在高座上,听朝臣们议论着各地大小事务,互相争执着,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平日倒不觉得如何,臣子之间各有立场是常理,也是他极乐意见到的,可今日却莫名地觉得腻歪。强忍着心中不耐,将事儿处置妥当,便急冲冲地退了朝。 自登基以来,众臣只觉得皇上越来越威严,也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少年没瞧见他这般神色外露的模样? 众人互相交换着视线:究竟出了何事? 长门宫中,片凝肃,众人皆屏气敛声,步子放得极轻,往来间无半刻耽搁,生怕惊扰了里头的人。外间里,围着四五位须发斑白的御医,也是神情凝重,正低声商议着该如何用药开方。 郭舍人便在旁,听着御医们说话,时不时地盯着内室隔断处垂下的珠帘,或是往殿外张望两眼。不时,便看到刘彻大步往里赶,连忙上前迎他进来,御医们见了圣驾,急急地跪下行礼,却被他不耐地摆手制止:“都这时候了,还要这些个虚礼作甚?陈皇后如何?究竟怎么回事?何时能醒来?” 御医们互相看了看,最终,由资历最老的张御医上前禀告:“回皇上的话,陈……皇后当是误食了……秘药,又兼忧思过甚,累及心神,这才……不过,皇上放心,只要皇后用了药,很快就能醒来。只是……” 秘药?误食? 刘彻只觉心头怒火越来越盛,见他还这么不清不楚的,是怒到极致,寒声喝道:“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还不快说!” “是,是,只因皇后身子矜贵,此番……这等秘药,是难得。微臣唯恐娘娘伤了玉体,不敢擅用猛药,往后怕是要慢慢调理,方能将体内余毒尽数去除而不伤及根本。”可怜张御医把年纪,却被众人推举出来,直面帝王之威,心里颤颤巍巍的,唯恐惹得盛怒,番话是说得断断续续。 “那还不快去用药!”想到阿娇竟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刘彻就恨不得把这群不经心的奴才都整治了,见张御医几人还跪在那没个动作,是怒不打处来,厉声呵斥,将人都轰了出去,便急急地往内室去。 屋内并没有留太人,只有青衣和两个侍女。青衣跪在榻前,那两个侍女则不时地拧了帕子,敷在阿娇的额头,待凉意尽了便褪下来,来回换着帕子。听到声响,回头见是刘彻,连忙上前行礼。 而青衣,似乎并未听到刘彻的脚步,也没听到两人的行礼问安,就这么木然跪坐在榻前,看着榻上双眼紧闭、脸色慌白的主子,默默地垂泪。 “青衣姐……”两人脸惶惶然,轻声地提醒着,却不见青衣有丝毫的反应。 刘彻叹了口气,摆手叫那两人退下,也到了榻前,看了眼安睡着的阿娇,不似平日的骄傲倔强,似乎任谁也打不垮压不弯她的脊梁,此刻的她,却苍白又脆弱,仿佛阵风便能被吹散了般。这样的阿娇,让他不忍再看,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阿娇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幅画面。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若是……还好,您当真醒了。”青衣又哭又笑地抓着她身下的衾被不放。这日,她心里的害怕恐惧,比这年得都。虽然依着主子的意思,取了那珍藏的宫廷秘药用下,可这药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御医们又能拿出什么样的章程,她这心里着实没底啊。若是药过了,娘娘再醒不来可怎么办?好在,娘娘还是醒了。 青衣的后怕,阿娇自然明白。但这是生前窦氏留给她的,对于素来疼爱宠爱自己的外祖母,阿娇自然是极信任的,果不其然,切便如她所料般无二。 “你怎会在这里?” “你心里,便这般不想看到朕,不待见朕?”刘彻摆手让青衣退下,径自坐在榻旁,仔细打量了番,见她脸色虽然依旧不好,但精神尚可,也微微安了心,又问,“身子可有好些?” “即使这回好了,怕也逃不过下回。不过早晚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阿娇勾了勾唇,似是自嘲,又似讽刺,“倒不如就这般去了,也省得我再遭回罪,皇上也好安心些。”说罢,还极惋惜地叹了口气。 “阿娇!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下回!”眼里是阿娇苍白得没有几丝血色的脸,耳里是她虚弱却诛心的言语,刘彻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揪紧了,生生地发疼,想到阿娇可能会就那样平静地睡去,再不醒来,是慌得厉害,“朕不许,朕绝不会让你再出事!” “皇上以为此话当信否?”阿娇轻轻地笑出声来,“不若,皇上给我个交代,替我把罪魁祸首揪出来,不叫我这回的罪白受了,我便信你,可好?” 她的声音仍带着初醒时的慵懒,病中的虚弱,又平添了几分柔软温顺,却如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叫刘彻避无可避,末了,终是艰难地开口:“阿娇,你莫要无理取闹。若只因你的猜测,叫朕如何服众?” “什么时候,皇上要问责个人,还需要讲究证据了?”当日,句“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便干脆利落将她打入深渊,那时怎不跟她谈证据? “皇上不必介怀,我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这天下,谁不知道卫夫人是您的心头好,摆在心尖子上的人儿,不用说,还有卫青和霍去病呢。”阿娇缓缓坐起身来,脸理解地笑着,“回生二回熟,我早已习惯了,左右不过是死罢了。” 如此诛心之言,刘彻想怒斥,问责,狠狠地惩罚,可面对脸病容又坦然无波的阿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末了,却只余声苦笑:“你何必这般怄朕。” “难道我都这模样了,连说两句也不能了?”阿娇低头看着搁在身前的十指交错在起,看了会,慢慢地将两手往两边移开,虽在咫尺,却再没了纠缠,“我有时候也会想,若我还在家中,有母亲疼爱着,下人们用心伺候着,是不是就什么事也没有,什么罪都不会受了。” 刘彻沉默地看着她,看她把玩着双手,看她低下头脖颈上垂下的碎发,看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却不愿抬头再看他眼,心里的无奈甚了:“朕知你心里有结,御医说你忧思过甚,累及心神,明日,朕便送你去姑母那里养病。” 刘彻长长地叹了口气,“朕不想你有事。” 第17章 阿娇出宫 欲望文 第18章 禁足昭阳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8章 禁足昭阳 “郭舍人,阿娇走了?” 下朝回来,刘彻在未央宫高高的玉阶之上,举目西眺,只见殿宇巍巍,飞檐叠嶂,再远些,便是层层的高墙,笔直而漫长的宫道,不知通往何处。碧瓦红墙,满目肃穆,天家气派俨然。 然此刻,却不及雅致清丽如上林得他的心。 郭舍人抬头看了眼天色:“娘娘卯时刻动身,眼下,应已到馆陶公主府了。” 沉默地自西向收回视线,刘彻神色平静,眸色淡淡,似在想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想,忽而叹道:“既如此,便随我去昭阳殿罢。”阿娇姐已经离宫归去,若是他真的什么也不做,还怎么去见她?还怎么迎她回来? 昭阳殿里,卫子夫欢喜地出来相迎,款款屈身施礼道:“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刘彻也不叫起,深深地看着她。卫子夫心头凛,面上的恭谨之色愈甚,虽觉两腿儿已在发颤,却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不敢有丝毫动作。暗自盘算着究竟又有何事惹得刘彻不悦,后宫相安无事,几日前还是好好的,怎今日却这般模样?蓦地想起,似乎今晨,阿娇离宫往公主府了,心头是跳:难道陛下发现了什么端倪? 细细将此事始末在心里过了遍,卫子夫略略心安了几分。阿娇当年跋扈蛮横,在后宫里树敌良,此番她便是假借刘氏之手,不过是在背后推了把而已,穗儿的事是半点没有沾手,就算刘彻彻查此事,也查不到她身上。 “起吧。”过了许久,刘彻终是开口让她起身,视线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上,片刻,方道“子夫你向聪明,深得朕心,往后也莫要叫朕失望。” 言语里的深意,叫卫子夫刚刚放下半的心又提了上来,连忙跪下,道:“妾得陛下垂爱已是万幸,这十年来无日不感念陛下恩泽,恨不得舍了自己以报陛下之恩。陛下这般说,却叫妾无地自容了。” “尚有感念之心便好。”手指笃笃地轻轻敲在桌面上,卫子夫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记记地锤得生疼,“你素知大体,眼下后宫琐事亦由你主持,改日便将椒房殿好生修整番,已空了大半年,也该再整整了。” 刘彻轻描淡写的句吩咐,仿佛说的不是椒房殿,而是未央宫里某个废弃已久的小屋,却叫卫子夫的身子猛地晃,强自按捺住心头的不安,征询道:“不知是哪位姐姐,妾也好按着她的喜好布置,让她也能明晓陛下的番心意。” 刘彻深深地看了她眼,眼底的凉薄和了然,叫她整个人都跟浸在冰水里般:“除了阿娇,还有谁能担得起朕的椒房殿?” “陛下待姐姐的心意,叫妾好生羡慕。”卫子夫臻首低垂,盈盈跪在跟前,说不尽的温顺柔和,叫人生怜。刘彻却难得地没有动作,任由她静静跪着:“你能这般想就好。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世上只要是朕想知道的,就没有不能知的,莫说是这小小的后宫。有些事,朕不说,却不是不知。你可切莫自误,若不然,怕是谁也救不了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妾自入宫以来,便再无自己,只心盼着陛下好。却不想今日,却得了这番话……陛下,您就是要治妾的罪,可否也让妾死个明白,妾究竟是做了什么,让您这般动怒?”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朕今日屛退左右,与你说这些,不过是还念着你伺候朕年,念在三个公主和你腹中孩儿的情面上,你也好自为之吧。”刘彻起身来,冷冷地看她垂泪凝噎的模样,心里越发厌倦了,“你如今有孕在身,便在宫中安生静养,不要整日惦记着些有的没的。”说罢,便不再理会,径直往殿外行去。 看着刘彻头也不回地离开,卫子夫只觉得心里冷极了,刘彻的寡情,她是清楚的,可她怎也想不到,竟会半点体面都不留给自己。眼下,卫青出征未归,她还怀有身孕,刘彻却仍旧故我冷心绝情,难道你就这般在意她陈阿娇? 卫子夫忍不住捶着地大笑起来,笑得癫狂,笑得眼泪肆意,笑得前俯后仰:可惜,你还是没能护住她! 出殿,便忍不住吩咐郭舍人备车。 当下人来报,说是刘彻来了,阿娇正窝在床上看书。汉初并未有太的轶事笔迹可以读,可整日在榻上,刘嫖合着青衣,不叫她下床,若再不能找些事,她真的担心自己会霉掉,只能挑挑拣拣地翻翻。 刘嫖怎也没想到,阿娇前脚刚进门,那厢刘彻后脚就跟着来了。虽不知缘由,却也明白不是来看自己的,便带他往阿娇住处行去。馆陶公主府,刘彻打小就往这里跑,跟在自个儿家没什么两样,早已是轻车熟路,不时,座精致华美的小院便已俨然入目。 刘彻在门外略了会,方缓步入内。刘嫖见状,心里暗喜,会意地将伺候的侍女尽数撤下,在院中侧耳听了会,屋里片安静,并无争执,这才放心地离开。 看着坐在跟前的人,阿娇颇有些头疼,揉着眉心,问:“皇上今日怎有闲,朝事都处理完了?” “天下之大,哪有忙得完的事?难不成阿娇就不许朕也忙里偷闲回?”刘彻笑道,见她神色微微滞,眼神便飘忽了起来,知她又在别扭了,不免心里好笑,他的阿娇姐呀,总是这般口不对心,孩童般的稚气,若不是他仔细着,怕又被她掩饰过去了,“阿娇姐可知,先前我去了哪?” “窥视帝踪,乃是大忌,我又怎敢胡乱猜测?”阿娇没好气地应道,你去哪里,做什么,与我何干?只觉得这般邀功模样的刘彻实在违和极了,叫她浑身不舒服。 “朕去了昭阳殿。”刘彻留意着她的神情,提卫子夫,她的眼底便闪过丝冷讽,漠然得可以,却很快垂睑掩饰了去,心里是叹,阿娇与子夫,总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此事,朕虽无实据,业已惩戒了她番,你莫要再置气了。” “皇上圣心□□,阿娇怎敢有异议?皇上虑了。”在榻上微微欠身礼,阿娇淡淡地答道。 又是这般淡淡的,却执拗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刘彻忍不住拧了眉:“你为何总称朕为皇上?莫非你心里,再不把朕当陛下了?”后宫之中,惟有侍女宫人这般称呼,而妃嫔之流,皆是以陛下相称,刘彻心里紧,难道阿娇已不将他视为夫君,竟连声陛下也不愿称了。 阿娇怔,满脸雾水地看他脸色陡然阴沉,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压抑。皇上与陛下的区别,她时并未领悟过来,过了好半天,才想到之间的差距,心里是无奈,不过是习惯地这般称呼而已,哪有那么弯弯曲曲的心思? 第18章 禁足昭阳 欲望文 第19章 母女打赌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19章 母女打赌 何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便是如此。 回到宫中,刘彻犹觉气不顺,兀自生了会闷气,忽然笑了。阿娇本就是这般长了刺的性子,自己不是早就清楚,喜欢的,不也是这样的她? 怎又跟她计较上了?跟阿娇相处久了,好像自己也变得古里古怪的,刘彻好笑又无奈地叹了气,伸手轻轻揉着眉心,终是撑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开怀,到最后竟成了放声朗笑,开怀肆意到了极致。 看着斜倚在床头翻动书卷的阿娇,优雅而从容,唇畔含笑如二月春风,暖人恼人,刘嫖却不知该如何去责,去劝,只得颓然叹息着,留下句“下回,可不许了”,便摇摇头离开了。言语的无力,便是她自己也说服不了。 日子便这般波澜不惊地过着,卫子夫安分地在昭阳殿里安胎,阿娇平静地在公主府里调养,刘彻每每得闲,便会出宫去看她,坐在床前,或是院子里,同她说会话,聊聊她手里的书,聊聊院子里新开的花,有时甚至聊聊他的壮志雄心,告诉她,椒房殿又重新打点过了,阿娇是淡淡地笑着,不应是,也不拒绝。 或是只静静地坐会,亦如昔日上林苑的相处般。 随着他次次的到来,刘嫖的心也日日的活泛了起来,有事没事便往院子里来,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刘彻,甚而旁敲侧击地询问回宫事宜,那架势,就差没直接将她打包回去了。看着门心思让自己回去的刘嫖,阿娇亦是头疼,不知这样的平静还能有几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按捺不住。 便是刘彻,也让她不知所措。似乎夜之间便平易近人了起来,自己理会或是不理会,他都是好脾气地笑着,那模样,跟转了性子似的,叫她心里很是不安。 或许,也该好生琢磨个法子劳永逸了才好。 迎着越来越炽烈的日头,阿娇微微眯着眼,心里默默地想道。 再次送走刘彻,刘嫖满脸愁容地回到房里,坐立难安地徘徊了许久,跟心腹侍女感慨起来:“婉娘,你说阿娇到底在想什么?眼下皇上已经服了软,这趟趟地往府里来,她怎反倒拿起乔来了?若真惹恼了皇上,可不就得不偿失了?” 婉娘亦是不解,见她这般忧心忡忡,便开口宽慰道:“公主不必太过苦恼,我瞧着娘娘行事极有分寸,心里亦有成算,定不会如公主所想那般。若是公主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去跟娘娘恳切地议仪,娘娘又怎会对您隐瞒?” 刘嫖想,倒也有些道理:“既如此,随我去看看阿娇罢。” 再见刘嫖肃容进屋,阿娇心中微叹,知道再推却不得,便让青衣领着下人尽数退下,亲自奉茶给刘嫖:“母亲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同女儿说?” “阿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刘嫖接过茶盏搁到案几上,细细端详着阿娇,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见她如常笑着,竟无半分不妥,不得不弃了这念头,径直问道,“皇上终究是皇上,你这日日的,叫为娘如何不担心?” “那若是以母亲之意,又该如何?”阿娇偏过头来,浅浅地笑,“收拾行囊,就这般欢天喜地地再随他入回宫?再经次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凄凉,往长门了此残生?” 刘嫖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废黜后位、退居长门之事还近在眼前,叫她如何辩驳?若说刘彻此后再不回这般相待,这话儿莫说是阿娇,便是她心里也是有疑虑的,只是,难道就这么拖着?以刘彻之心性,又能忍耐到那日?若真弄到那般不可收拾的田地,最后吃亏的,不还是她的阿娇? “阿娇,你既已入宫门,便再没有回头路了。若不趁着眼下他待你这般上心的时候,难道你当真要把所有的情分都磨光了才甘心?”刘嫖犹豫了下,又道,“我瞧着,这回,皇上怕是当真对你动了情。若不然,又怎会依着你的意思,让你回家里来?还这么趟趟的,巴巴地请你回宫。为娘替你打听过了,若你回去,定是回椒房殿的。皇上这回倒是不错,还特意叫那卫子夫与你收拾宫殿,半点没给她留体面,可是好好替你出了回气呢。” 看她说着说着,便眉飞色舞起来,阿娇头疼地揉了下额角:“不过是时而已,难道您当真以为他会直压着卫子夫?”只要卫青北击匈奴的捷报传来,还愁刘彻不会盛宠昭阳殿? “可是……” “母亲,皇上毕竟是皇上,他今日可以宠你,明日也可以厌弃,女儿错过回,你当真还要女儿再错回?”阿娇低下头,鎏金茶盏握在手里微微泛凉,轻轻啜饮口,只觉茉莉淡淡的香弥漫在喉间,叫她略有些起伏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帝王之情,是这世上最虚妄最不可信的东西,女儿既已脱离了苦海,母亲,您就让我过些安生日子罢。” “你混说什么?”刘嫖猛地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难道你还打算辈子都不回去了?” “若是母亲肯助我,愿意帮我,为何不可?” 阿娇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满是期待和恳求,叫刘嫖不自觉地撇开了眼,也不似先前那般强势了,苦口婆心地劝解起来:“阿娇,你莫要天真了,皇上这么在意你,在你跟前是连半点架子都不端了,你还想要他如何?他毕竟是皇上,能为你做到这般田地,已是极难的了。为娘只有你这个孩儿,怎会不盼着你好?阿娇,你就听为娘回,好生随他回宫罢,以他待你的情意,只要你肯用心,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阿娇紧紧咬着唇不言语。 时间,两人都没了言语,屋里静默片,只有屋外不知名的鸟儿清脆的啼叫,声声传入耳里。 许久,方听阿娇轻轻地开口:“母亲相信他待我有情,我却再难相信的了。在女儿眼里,不过是时兴致罢了。不若,你我想个法子试他试,若他当真待女儿片赤诚,女儿便随他回宫,可好?” 若不然,你便依了我罢。 阿娇的弦外之音,刘嫖自然明白。沉默许久,终是点头应了:“也好,便再依你回。” 第19章 母女打赌 欲望文 第20章 美人李氏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0章 美人李氏 时值九月,金桂馥郁,满园芬芳,沁人心扉。 因见阿娇虽已休养得当,却仍终是倦怠,蜷在屋里不出门,刘嫖既欣喜又担忧,权衡之下,重金购置名贵花卉,为解爱女之忧,博爱女之笑,置办了场极盛大的赏花宴。 阿娇心绪不佳,刘彻亦是明了,也有愁恼,听闻此事,虽不知成效如何,却也大为赞成,甚至,从宫掖之中择了几盆上好的牡丹,送往馆陶公主府。御赐佳品,也为这赏花宴增色不少。 闻弦歌而知雅意,刘嫖自然进宫,恭谨地邀请刘彻前来赴宴。 刘彻本就有这心思,这些日子,已见阿娇的心思有些和缓,琢磨着再做些什么,怕是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宫。见刘嫖这般知趣,心里是开怀,自然是欣然同意。 刘嫖心中微松,总算没误了事。可下刻,又想到了其间的缘由,再大的欢喜也都成了担忧,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皇上啊皇上,您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若不然,怕是真的就…… 未几,公主府的赏花宴如约而至。刘彻早早地处理完朝务,前往赴宴。 花园里,株托桂姚黄傲然立于正中,形如细雕,质若软玉,卓然而立,气质高洁,叫人见而倾心。见阿娇看得入神,刘彻心中欢愉,笑道:“朕知你素爱牡丹,特意叫他们仔细着,侍弄了月余,方见成效,只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千叶黄花,孤绝之极品,自然是极好的。”阿娇微微弯下身子,轻嗅花间,只觉花香馥郁,令人心醉,忍不住眉眼弯,浮出丝浅浅的笑意来,“皇……陛下有心了。” 难得被温言软语相待,刘彻也跟着笑了起来,忽而执起她的手,道:“还有几株尚可,朕带你去看。”阿娇微微滞,犹豫片刻,终是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自己。自那夜过后,阿娇便极在意肌肤相触,便是平日奉茶,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份警惕与不安,刘彻自然心知肚明,倒也没再为难过她。此刻见她竟不曾避开,心里越发欢喜,连步子也似轻快了几分。 见他如此,阿娇心里亦有些复杂难言。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如此小心呵护,好似自己真的是稀世珍宝般,可这样的好又能有几日?刘彻的薄情,情,她是极清楚的,不说旁的,很快,就会有个盛宠的女子出现。 此刻,阿娇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盼着他如自己所料,还是旁的。 阿娇的百转心思,矛盾与纠结,刘彻并不知情,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正意气风发地牵着她的手,在花园里流连盘亘,恨不得这赏花之路不会走尽。 筵席之上,看到携手而来的两人,众人神色各异,想起刚刚修葺新的椒房殿,再看看眼前这夫唱妇随的模样,怕是,陈娘娘又要回去了。这般琢磨,酒宴的气氛热切了几分。 酒过半酣,阿娇略感头晕,撑着脑袋坐在那,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不适。刘彻见状,忙问:“可是头疼?你啊,既知不胜酒力,怎又饮了?也不怕自个儿难受。要不,朕扶你去偏厅歇息会。” 阿娇抬眸看他,平日里温和淡然的眸子有些迷离,俏脸泛着红晕,连声音也染上了几分醉意:“只是略有些头疼,并无甚大碍。怎能因这些许小事扰了陛下的兴致呢?”说着,眼眸流转,看着满桌宾客,又道,“嘉宾满席,请恕阿娇暂离片刻,陛下?” 刘彻犹豫了下,点头应道:“也好,青衣,小心伺候着,若是不妥,便去传御医,别又自个儿强撑着。” 阿娇离席后,刘彻的兴致也跟着消散了几分,时间,酒宴之上竟有些冷场。 刘嫖见时机已成熟,便笑着进言道:“皇上,听闻乐师李延年极擅音律,近日谱了新曲,不若宣他前来演奏二,也好叫我们都饱耳福,皇上以为如何?” “既是姑母番心意,便宣他上来罢。”刘彻仍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算是应允了。 不时,便有乐师鼓瑟弹琴,曲至□□,却有人悠悠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如此缠绵而婉转的新曲,众人皆是心中震,听得越发出神,便是刘彻,也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曲终,忍不住叹道:“曲好,唱得也好。只可惜,这世上当真有这般佳人?”感慨了几句,恰好瞥见刘嫖略带几分不安的模样,笑着宽慰道,“然在朕心里,自是不若某人。” “皇上说笑了,若论颜色,阿娇不过中上之姿,不若别人,便是这李家之女,便胜过万分。”刘嫖摇摇头,难得地谦逊,“我虽只见过回,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妙丽善舞,难得的美人,与这曲中人也不遑让。”说罢,招来李延年吩咐他将胞妹李氏带来。 如此盛赞,刘彻自然心生好奇,默许了刘嫖的动作。 不时,便听乐声再起,李延年又唱起了《佳人曲》。随着他的歌声,池中忽有女脸覆轻纱,翩翩起舞。那荷花池也不知缘何,已是盛秋,却隐隐弥漫开阵荷花香,两岸宫灯摇曳,称得花间女子越发飘渺,雪白的裸足在碧绿的荷叶上飞旋,曼妙的腰肢上盈盈系的佩带随风飘摇,如同九天玄女下尘,又似莲花仙子出尘而脱俗。 “好!好个佳人曲!好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刘彻情不自禁地走下御座,踱步到了水池边,欣赏着这难得见的美人起舞。 见他如此,李延年忍不住脸露狂喜之色,心里对这馆陶公主也有几分感激。若不是公主给了这等良机,又精心设计了这番画面,怕是切也不会这般顺利。而刘嫖,此刻心里却是苦涩难当,极不是滋味。 不远处的楼阁之上,阿娇靠在窗前,冷眼俯瞰,将李氏的绝美舞姿,和刘彻脸上的痴迷,尽收眼底,清冽的眸光在或明或暗的烛火里,有些阴暗莫名,唇角的抹弧度却分外清晰:刘彻,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呢。 第20章 美人李氏 欲望文 第21章 佳人不再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1章 佳人不再 舞毕,李氏在水池之中盈盈下拜,声音婉转如娇莺初啼:“民女李如烟见过皇上,皇上万福圣安。” 窈窕淑女,宛在水中央,如何不叫君子好逑? 刘彻忍不住又往前了步,抬手虚扶,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脸上轻纱飘然而落,李如烟微微抬起头,只瞬,又含羞地垂了下去。惊鸿瞥,已让刘彻惊艳不已,赞道:“如烟如梦如幻,这名字极称你。”深深又看了几眼,大笑着回头道,“李延年,你这《佳人曲》果真名副其实,来人,赏!” 李延年心中狂喜万分,连忙上前跪礼道:“小人谢皇上赏赐。” 酒过半巡,又刚欣赏完歌舞美人,刘彻自然要去尚衣轩衣。临行前,回头又看了眼从水中翩然而下的李氏,刘嫖忙会意地让李氏前往服侍。再回至筵席时,刘彻异常开怀,满是酣畅喜悦之色,身后随着面若桃花比此前添几分羞怯风流之态的李氏,姗姗而行,带着些许承恩过后的慵懒风情。 如此情态,众人怎还会不知这宫里怕又得了位美人。 再看向李延年时,亦了几分寒暄客套。 看向馆陶公主时,却有些怪异。眼看着陈娘娘就要再度崛起,得蒙圣宠,却莫名地折腾出个李氏,落得眼下这般不尴不尬的局面,这场赏花宴,究竟是成,还是败,还真是祸福难料。 刘嫖心里是复杂,没想到,他竟连这夜都等不过,就这般急急地临幸了。然该说的,该做的,却还需说,还需做,不得不强自按捺心头不悦,温言道:“能博皇上笑,亦是李氏之福。若是皇上开恩,不若让她随侍左右,轻歌曼舞,也好以慰案牍之累。” 刘彻当即应下:“便依姑母之意。”说罢,便下恩旨,纳李氏入宫为妃。 曲终人散,刘嫖却无半分休息安寝的心思,急急地来找阿娇。 桌上灯如豆,阿娇枕着手臂,伏在桌上假寐,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来:“母亲,您可算来了。”说着,往屋外望了望,夜色早已深沉,只有廊上,檐下的八角宫灯仍透着光亮,“前头可都完了事?人,也接走了?”她的声音如既往的清越平静,只是落在这隐隐的烛火里,却透着几分轻嘲讽刺。 刘嫖直直地看着她,眼底的不解,懊恼,无奈,心疼,闪过,终了,只叹息道:“你当真非要如此?” “咱们不已经都说好了?”阿娇揉着惺忪的眸起身,扶她往桌旁坐下,复又在她身边坐下,“女儿委实累了,人累,心累,真的不愿再去那见不得人的地儿,整日守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盼着他能想起女儿,能来看眼女儿,整宿整宿地等,等到天明,再等第二天。母亲,您当真忍心,叫女儿日日就那么过下去?” “可你这走,叫为娘如何放心得下?”听她说得这般凄苦无依,刘嫖忍不住抹了泪,此前的日子究竟是怎样的痛楚,才叫她的心冷成这样,任是泼天的宠爱也再捂不热了,可真的要放手送她离开,她这心里也舍不得啊,“阿娇,若是这走,可就再回不来了。你可得仔细着想清楚哪,外头哪有家里好,冷了,热了,都得你自个儿受着。” “母亲,我心里有数,既是我自己选的路,再难再苦,我都会走下去的。哀莫大于心死,对他,女儿真的已经死心了,再不想有什么牵扯了。”阿娇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泪,“您且放宽心罢,待过些时日,风声过了,女儿便来看您。” “你打小就有主意,为娘也拦不住你了。”刘嫖哽咽着,紧紧攥着阿娇的手不放,“只是,京城这般大,难道还怕藏不住个把人?听为娘的,便留在京里吧,咱们好生挑拣个地儿,定不叫皇上找得着你。” 阿娇只低垂着头,咬唇不语。 见她如此沉默以待,刘嫖哪还不懂她的心思?只余下声颓然长叹:“也罢,都依你就是。” 三日后,便有车架自馆陶公主府出,往灞河而去。 刘嫖在府门口,痴痴地看着马车渐渐从视线里消失不见,再忍不住竟落了泪。跟前的侍女见状,心中不解,口中劝慰道:“娘娘不过是外出几日,散心而已,公主不必担心,用不了三五日,娘娘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刘嫖紧紧咬着唇,心里的不舍与后悔越来越盛,不舍她最心爱的女儿竟这般悄然无息地离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后悔自己怎就心软了,怎会答应她这么荒唐的要求,让她就这么走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回头望向未央宫的方向,若是皇上得知此事,又会是如何反应? 听闻阿娇外出散心,刘彻并不觉得不妥,只是心里略有些遗憾未能同行,但很快又被新晋的美人引去了注意。李氏不愧是绝世佳人,姿容妍丽,又能歌善舞,兼之身娇体软,其间滋味是妙不可言,叫他不自觉流连忘返,沉浸在这等美好之中。 直至五日后,馆陶公主府来人,打破了切的美好平静。 “回……皇上,娘娘她……不见了。三日前,娘娘说想出去走走,可……直也不见归来。公主昨日便派人去灞河别院了,可直到现在也没瞧见人影儿。公主急得六神无主,从早上到晌午已经派了三波人出去,把灞河那地儿翻了个遍儿,娘娘却失了踪影,公主急得都晕了过去,刚醒来就派小人来禀告皇上。” “什么?”刘彻说不出是惊心还是怒意还是别的说不出的感觉,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来,身形猛地晃,险些不稳,郭舍人连忙扶住了他,被他把推开,“你再说遍?娘娘怎么了?” “皇上,娘娘真的……公主让小人请示皇上,是否能加派人手,若是有什么……也好将娘娘早日接回来。” “郭舍人,速备快马,朕要出宫!”想到阿娇不见了,或者出了事,刘彻哪还坐得住,急急地上马路疾行往馆陶公主府奔去,徒留郭舍人领着大群侍卫在后面急追紧赶。 进门,刘彻便不管不顾冲进刘嫖的院子,直截了当地道:“姑母,你老实告诉朕,阿娇去哪了?” 第21章 佳人不再 欲望文 第22章 求而求不得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2章 求而求不得 刘嫖正在屋里抹泪,看到刘彻满身戾气地进屋,身子微微瑟缩了下,复又想起正是因着他,阿娇才会被逼着不得不远行,胆气便壮了起来:“我又怎会知道?若非因你,阿娇怎会郁郁寡欢,哪还用出门散这哪门子的心?又怎会就这么音讯全无不见了踪影?我的阿娇,我可怜的女儿哪,我这究竟是造了哪门子孽,竟要你经受这桩桩的苦……” 说着,说着,是悲从心来,忍不住伏在案上痛哭起来。 若换了平日,刘彻定会上前好生劝慰几句,可眼下,他哪还有旁的心思?径直对郭舍人吩咐道:“还不快传北军中尉京兆尹进府,把羽林军也给朕派出去,把那些别院的下人都并带来,好生审讯,朕就不信好端端个人,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郭舍人的动作极快,十万火急的事,哪个有胆子敢耽搁?那北军中尉京兆尹是连衣冠都不敢扶下,急急地便往公主府里赶。 刘彻静静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无功而返的侍卫们波波的回禀。 刘嫖亦止了哭泣,只低头不时地拿手绢儿拭着眼角,悄悄看眼平静至极的刘彻,只觉得这样的平静,山雨欲来,叫人看着心惊肉跳的。 京兆尹连额头的冷汗都不敢擦,跪伏在地上:“这几日,京城里并无贼人作乱之事,也没什么争斗动荡。”直国泰民安、风平浪静的,不可能是被贼子虏去了的。 “那几个伺候娘娘的人可招了?”刘彻又问。 如此不辨喜怒的模样,愣是把北军中尉吓得浑身发颤,忙跪伏在地,道:“回皇上,那几人怕是当真不知娘娘下落,已经用了大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们个个都是吃素的?朕养着你们有何用?”刘彻气得把手里的杯盏都砸了,看向两人的眼里是毫不掩饰冷厉,“这么大个人,还能去哪?就算真的不见了,总也得吃喝,也得住宿,叫画师连夜赶制娘娘画像,你们京兆尹的,还有羽林军每个人发份,把这京城里的饭馆客栈酒肆茶社,挨家挨户地搜,不可有丝毫的遗漏!把车马行也查查,城郊也要派人去查,沿着灞河往外,把那圈给朕统统翻个遍儿!别说是娘娘不见了,就说是捉拿逃犯。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们就提头来见吧。” “微臣遵命。”两人连忙躬身退下,还未迈出门槛,又听刘彻道,“若是见到了娘娘,不惜切代价将她带来,不必了,有娘娘的消息,立刻快马加鞭禀报于朕,不得有丝毫耽搁,都明白了?” “皇上,公主,用些吃食,早点安置罢。此事……日久天长的,也得养好精神才能以待明日。”婉娘端着粥食小菜进屋,瞧见两人个端坐着,目光沉沉如水;个伏在案上,不时地低声啜泣,哀切凄楚,忍不住心中叹:娘娘,您怎么就舍得?就狠得下心来? 或许是老天爷宽容,发了善心,羽林军统领连夜来报,双手奉上个信封:“回皇上,小人派兵沿着灞河直往外搜寻,有个清虚观的小道童,带着宫牌找上小人,还有封书信,说是娘娘留给您的。” 刘彻飞快地接过信,直接拆开,字迹很熟悉,如诀别书的清丽,也很简短,却叫他如置冰窖: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狠。 真狠。 听闻阿娇不见了,刘彻心里便觉不安,可到了这刻,却再也不能自欺欺人,阿娇走了,真的走了。富贵荣华,亲故族人,概抛却,走得潇洒从容,竟毫不留恋。 刘彻静静地坐着,却无端有种迫人的压力,如嗜血的猛虎,仿佛下瞬就要跃而起,撕碎眼前的所有。众人皆大气也不敢喘声,惟有刘嫖心里记挂着阿娇,大着胆子问了句:“阿娇究竟说了什么?” 刘彻把信递给她,默然半响,忽而又问:“姑母当真不知?” 刘嫖犹豫了下,只低头道:“我也不知她竟打得这般主意。这几日,总听她念叨着什么退步海阔天空,叫我把族人好生整治约束番,却没想到,她竟……” 刘彻苦笑:难道朕在你心里就这般狠辣无情? 有瞬,他真的动了心思,若是得知自己无所顾忌地将窦陈两族尽数收押,是不是阿娇就会出现? 只是,他已伤了她太次,眼下,竟真的不忍,真的舍不得了。 明知姑母必定知道些什么,却也不敢再往下细究了。刘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怕她伤心难过,还是怕……伤着自己。 未央宫,如往日般的富丽庄严,叫人仰望;宫娥妃嫔,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可他的心却冷得厉害。曲佳人,个李如烟,却叫他失去了她。直到这刻,刘彻才知道自己竟会这样痛,心里像缺了口子似的,用什么也填不满了。 可他又能如何? 晨起上朝,归来批阅奏章、处理朝务,他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后悔,每天有数不清的天下大小事等着他的决断,远在千里之外的匈奴,近在咫尺的藩王,这大汉天下,都要他撑着,离不得他。 “皇上,您早些歇息罢。”郭舍人看着刘彻日日疯狂地将自己置身在朝事中,却日日的沉默,忍不住劝道。 “陪朕出去走走罢。”沿着长长的甬道,刘彻慢慢地走着,郭舍人默默地跟着,只可惜,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望着不远处的朱漆大门,只虚掩着门,却能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疏落的花木,似乎又想起了那日,自己被拒之门外。 阿娇,是不是从那时开始,这门也在你的心上? 坐在长门宫满是芬芳的花架下,刘彻却忽然觉得很孤单,寂寞极了:这生,还能再见到她么?阿娇,你若回来,我定不再叫你伤心,定心待你,定…… 不会了,再不会了,再不会有个人,坐在花架前静静地喝茶看书,美得像幅画;再不会有个人,在他跟前,将讽刺和指责做得那般理直气壮;再不会有个人,把他锁在门外,让他饱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刘彻忍不住弯了腰,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天边日头正好,灿烂而明媚,金色的阳光笼在那黑色的袍服上,衣上的五爪金龙似乎要腾飞而去般,张扬而霸气。 可郭舍人,却分明地在那张冷峻而刚毅的脸上,看到滴闪而逝的晶莹。 第22章 求而求不得 欲望文 第23章 外帝王执念(刘彻番外)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3章 外帝王执念(刘彻番外) “皇上,馆陶公主求见。” 郭舍人匆匆地进殿,恭谨地通禀,心里却委实松了口气:公主,终于来了。 “还不快请她进来。”刘彻猛地坐起身,却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砚台,墨汁洒了地,黑漆漆的团又团。 刘嫖的模样比先前加憔悴狼狈,甚至,连妆容都散乱了,趔趄地进殿,喃喃地道:“皇上,阿娇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她怎忍心,怎狠得下心……” 只言,刘彻眼底精光微闪,沉沉眸色越发冷凝:“阿娇究竟是如何与你说的?还不快速速告诉朕!” “我劝阿娇,她不信……就用李氏试你回,若是你……她便回宫,可你却……”刘嫖面说,面留意着刘彻的神情,见他脸色如常,似乎并无动怒之兆,言语间也平稳了许,“她本只是去洛阳的,安顿好了便书信与我,可我坐等右等,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她的音讯,就差人去了洛阳,可她竟然没去过!” “郭舍人!传张汤汲黯臧宣桑弘羊速速进宫!拟旨各郡太守,全力寻找,不惜任何代价缉拿进京。若有相似不确定的,也并带来,宁枉,勿纵。” 听他如此雷厉风行又条理清晰的安排,刘嫖略略心安了些:“皇上,阿娇还……寻得回来?” “且放宽心罢,既是她自己走的,说不定哪天便回来了呢?”刘彻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刘嫖,还是他自己。虽然已加派人手,全国搜寻,可他心里却没有存少奢望。阿娇的性子有烈,倔强,他是清楚的。 或许,她就躲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冷眼旁观,看他疯狂地搜寻,看他孤注掷地坚持,刘彻甚至能看到她眉梢挑,唇角便浮出抹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却有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和怜悯。 他原以为刘嫖是知情的,却不想,竟连她也骗过了。 日子波澜不惊地流逝,京城人心惶惶的搜捕也渐渐淡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改变。 “皇上,您莫再自伤了,阿娇……您还是收手罢。”看到刘彻不眠不休地扎在朝务上,不死心地波波地派人奔波于整个大汉,整个人是没有半分笑意,冷厉而漠然,便是刘嫖,也忍不住含泪劝解道。 刘彻叹了口气:“姑母,朕无事。”在高高的玉阶上,天上没有丝云,蓝得如方上好的暖玉,偶有鸿雁飞过,极好的日子,可是,究竟好在哪里呢?刘彻默默地想着,好与不好,对他而言,早已没了差别。 回头看眼,刘嫖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岁,那场大病虽没有要了她的命,却真的伤了根本,正扶着盘龙柱喘息;郭舍人和青衣在不远处,略带担忧地看着自己。或许,也只有他们还能陪着朕起想你了。刘彻自嘲地笑了:“人生有八苦,求而不得最苦。朕曾让你受过的,没有受过的,如今,你都让朕千万倍地尝过了,可你为何还不回来?”话到最后,已几不可闻。便如这剜心的痛,除了自己,再没人知道了。 当你爱的人离开,你会悲伤久? 刘彻没有时间悲伤,这个庞大的帝国,需要他日日夜夜费心伤神,需要他为远征的将士庆典;需要他为凄苦的百姓赈济…… 当你爱的人离开,你会思念久? 刘彻的心早已空了,思念就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在未央宫,会想起那道重如千钧的废后谕旨;在上林苑,会想起那盏带着淡淡苦涩的茉莉花茶;在椒房殿,会想起那个火样绚烂的身影高高临下;在长门宫,忘不了那花架前,缓缓跪伏在地的女子。 陛下错了。 是啊,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错得,只能用余生来怀念。 前瞬,还是美丽的秋,他牵起她的手,在园中赏花;下刻,却成了寒冷的冬,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皇上,该用饭了。”青衣小心地将饭菜布好,轻声劝道。 刘彻默默地接过木著,努力加餐勿念妾,阿娇,朕无法不念你,朕能听你的,也只有这桩了。 阿娇走后,他便把青衣带回了宫中,听她点点说着长门,说着那个闲适而慵懒的阿娇,说着那个伏案习字却又不留半点痕迹的阿娇,说着阿娇闲暇之余偶尔的句笑谈,声轻叹。 愿得心人,白头不相离。 你若无情我便休。 …… “大喜!皇上大喜!”刘彻木然地看着狂喜之色的御医跪在地上,恍惚地想着,自己哪还有什么可喜的? “恭喜皇上,卫夫人刚刚诞下麟儿……” “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朕嘉唐、虞而乐殷、周,卫夫人貌和德嘉,生皇子据。有司奏卫夫人宜奉宗庙,为天下母。其赦天下,与民始。” 昭阳殿前,卫子夫伏在地上,双手接过这卷明黄帛书,心里却并没有过的喜色。自那日离去,刘彻便再不曾踏足昭阳殿,往后,怕也再不会了。 她还年轻,可这生,却已尽了。 卫子夫紧了紧手里的御旨:她剩下的,也只有这个了。 天下都在盛赞她的贤良,感慨帝王的宠爱之甚。为她特意营建甘泉宫,将华丽精美的甘泉宫,赐予她为后的寝宫。 望着不远处沉寂的椒房殿,卫子夫握着封后的帛书,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不可抑止,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满脸是泪,笑得得意,笑得悲怆:我的陛下哪,即使您留着椒房殿又如何?她可会在意?可会稀罕?可会归来? 阿娇,朕答应过你,金屋藏娇,这座大大的金屋,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 阿娇,朕知道,你直在埋怨朕,恨朕,对那巫蛊之祸耿耿于怀,如今,朕偏也用这法子毁了卫子夫,你能不能不再怪朕了? 阿娇,姑母走了,她至死都在想你,都放不下你,朕已经昭告天下,你为何还不回来? …… 阿娇,朕与你都深受这外戚之苦,若非念之差,朕怎会失去你?你说,朕这法子如何?没有了外戚,朕的孩儿,再不用经受这苦痛了。 阿娇,卫子夫走了,姑母走了,连郭舍人和青衣也走了,往后,还有谁陪朕想你?还能有谁…… 后元二年,帝薨于长门宫。 安详地睡在片洁白如霜的茉莉花间。 第23章 外帝王执念(刘彻番外) 欲望文 第24章 顺治废后之2自请下堂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4章 顺治废后之2自请下堂 再次醒来,却在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房间里。 紫檀雕花木床上坠着绣满石榴花的撒金纱帐,楠木垂花柱拔步床外,摆放着座六扇檀木镶嵌万马奔腾图案的珐琅屏风,隐约可以看到外间的临窗大炕,炕边上有座摆满贵重金器的博古架,既是隔断,又是装饰。座三足四合福如意浮纹的铜象耳宣德炉燃着馥郁的灵猫香。离得远些,她有些看不分明,却也清楚,这屋内的陈设,极尽考究奢华,相比椒房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是有过次经历,再到陌生的地方,她也变得从容淡定了许。只可惜,好不容易逃离了刘彻,逃离了未央宫,还没等过上期待已久的生活,却又来到了另座宫殿。 只眼,她便明了,自己身处的,定是那巍巍紫禁城。 却不知究竟是哪位帝王了。 正胡乱想着,却听屋外有个尖锐的嗓音高呼:“太后——驾到——”随后便是阵跪拜请安声,不时,有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往屋里行来。 透过纱帐,隐隐看到个约莫四十的宫装妇人缓步进屋,神情温和安详,却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只是眉宇间却锁着愁绪,虽浅,却极沉,如千钧之石压在心上般。见她转过屏风,迈步上了回廊,连忙阖上眼假寐起来。 行至榻前,仔细看了会榻上之人,眉头微松,又向侍立在后的名宫女问道:“皇上可有来过?” 那宫女连忙答道:“回太后,皇上未至,却也让吴总管前来传话,说是叫娘娘好生将养。” 阿娇心思微转:原来,这本身又是个冷落无宠的女子哪。这般落得个清静也好,只是,这太后似乎对自个儿,忒上心了些? 太后轻叹了口气,眉间的愁绪甚几分,却抬手叫众人退下,环首四顾将这屋子又打量了遍,最后,又将视线落到榻上:“青儿,你莫怪姑姑,这都是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命哪。” 阿娇心头紧,还未深思,却听她又叹,“青儿,你再不愿见,不愿面对,却也万不可轻生……你需记得,你的身后,还有整个科尔沁,你不是为你自己而活,是为了科尔沁,为了大清。” 听到这,她怎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面前之人的身份?同为科尔沁人,太后是姑姑,自己亦进了宫,除了顺治废后孟古青,还会有谁?而跟前的这位,是辅佐两朝帝王的千古贤后孝庄,自己这装睡的戏码又怎能瞒得过她的慧眼? “往后,我再不会了。”缓缓睁开眼,阿娇微微勾了勾唇,轮回两世,她虽已将生死看淡,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寻什么短见。 “姑姑也明白,自进宫以来你究竟受了少委屈,掉了少眼泪,可是,青儿,你是大清的皇后,国之母,也该懂得戒急用忍、和光同尘的道理才是,怎能跟皇上硬犟着呢?皇上性躁而难撄,但凡你平日里能和软些,顺着他些,又怎会闹到眼下这般不可收拾的田地?你若再这般下去,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自个儿哪……” 孝庄苦口婆心地劝解了半日,却见孟古青只是低垂着头,咬唇不语,再看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只得颓然叹息了声,“但愿你真能听进去些才好。”说着,又温声让她好生歇息,传来跟前伺候的宫女好生敲打番,这才缓步离开。 不可收拾? 能闹到天翻地覆不可收拾的事,该不会就是…… 适逢宫女恭送太后离去后回到屋里,正是先前被孝庄问话的那个,孟古青眸色微闪,轻轻叹息着,忽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进宫久了?” “娘娘是八年进的宫,到现在正好两年了。”塔娜是打小伺候孟古青的,又是随嫁的侍女,对自家主子的事自是如数家珍,答了句,又关切地问,“娘娘可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儿,太医说了,这药,待娘娘醒来就得尽快用下。” “不必了,端上来便是。”孟古青此刻心里乱糟糟的,哪有什么心思用点心?只觉得老天爷似乎看她不顺眼,竟又叫她摊上这么堆麻烦事儿。进宫两年,眼下,可不就是沸沸扬扬的废后进行时? 废黜便废黜,有过第回,再来回也无碍。然叫她如罪徒般,终日惶惶,枯守在坤宁宫里,等待最后的废后御旨,然后降为静妃,灰溜溜地去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偏宫了此残生,这样的苦等,却是她极不愿的。 既是早晚的事,何不痛快些? 用过药,垫了几颗梅子,孟古青挣扎着自榻上起身:“塔娜,与我磨墨,准备纸笔。” 上好狼毫握在手里,孟古青略斟酌,落笔写道: 罪女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侥得此尊位,然事上御下,却仍不足以担此大任。帝心忧苍生而简朴,吾却不能恤帝之苦心,日渐奢侈;忝居后位,却无德而无后,不能承衍子嗣,诞育皇子,不能为天下妇人之表率,不足仰宗庙之重。故上书罪己,甘愿退居别宫,以此残生,忏悔于佛前,为吾皇祈福,为大清祈福。 笔走如游龙,不时,便已写成了这道自请下堂的懿旨,孟古青细细又检查了番,见用词无误,句句稳妥,心中甚是满意,唤来塔娜道:“替我将凤印取来。”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大清入关时日尚短,宫中妃嫔亦有不少不识文墨之人,何况太监宫女之属?塔娜看了眼墨迹未干的帛书,她虽不懂娘娘究竟写了什么,可要用上凤印的定是极紧要的,见她这般混不在意的模样,心里的不安甚,踌躇在原地,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着,却见孟古青抬眸淡淡地扫了眼,曼声问道:“可有碍难?” 这眼,轻描淡写,还带着三分清浅如春水的笑意,却叫塔娜整个人都打了寒颤:“奴婢这就去取。”说罢,快步地退出屋子。眼下正值八月,午后仍有些燥意。然此刻,炽烈的阳光照在身上,塔娜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里屋:娘娘,似乎大不样了。 接过凤印,素手微抬,下瞬,便重重地落在帛书上。鲜红的拓印,如女子唇畔隔夜的胭脂,美艳而凄凉,孟古青又细细看了会,似在欣赏,又似极为赞赏,末了,扬起抹极灿烂的笑意:“塔娜,收好它,随我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第24章 顺治废后之2自请下堂 欲望文 第2章5章 尘埃落定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章5章 尘埃落定 听闻宫人来报,说是皇后娘娘来了,孝庄略感诧异,暗自琢磨着她的来意,摆手让人宣她进来。 逆光处,孟古青翩然而入内,明黄织绣五爪金龙缂丝凤袍外罩着石青缎地五彩云水金龙朝褂,露出绣着八宝寿山江涯立水纹饰的宽大下襟,头戴缀满金珠和金凤的朝冠上坠着五行珍珠,纤细的脊梁挺拔如松柏,不疾不徐朝自己走来,将满殿的落日余晖挡在身后。 孝庄微微眯了下眼,似有所觉,略略正坐,待她在大殿中央立定,丝不苟地见礼,方道:“皇后来找哀家何事?” 孟古青再拜,道:“儿臣忝居后位三载,自知无德,特请出中宫笺表,自拟懿旨,跪请太后行废立之事。” 塔娜此刻方知自己手里捧着的竟是废后懿旨,心里大惊,险些将帛书掉到了地上,尚未回魂,却听孟古青淡淡地吩咐“塔娜,将诏书呈与太后”,手里是颤抖得厉害。 看了眼塔娜手里明黄的帛书,孝庄死死盯着孟古青,寒声怒道:“皇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废立大事,怎可儿戏?” “既已请出中宫笺表,用下凤印,儿臣又怎会视之儿戏?”孟古青笔直地跪在大殿中央,嘴角轻挑,抹笑意似有若无,“如今因儿臣之事朝野动荡,人心浮动,再拖下去,岂不有损皇上圣名?不若儿臣下道罪己诏,自请下堂,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太后以为然否?” 看她平静地抬眸与自己对视,眼神清澈而平和,有种万事不萦于怀的淡然,叫孝庄时竟失了言语。苏麻喇姑早已将伺候的宫人尽数遣退出去,偌大的宫殿只余下坐在主位上的孝庄,和跪在大殿上的孟古青,明黄懿旨静静地摆放在孝庄触手可及的地方,孝庄却没有伸手,只沉默地望着她。 渐渐地,眼底浮出丝深沉的悲怆,颓然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只言,孟古青便知她心里是应允了,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缓缓起身来,走到孝庄的下首坐下,方展颜道:“姑姑不是说,我们不只为自己而活,是为了科尔沁,为了大清?” “孩子,是姑姑对你不住,若不是因着……皇上这是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你身上了呀。”孝庄的眼圈忍不住红了,想起科尔沁草原,想起她的亲人,她的族人,孟古青是她嫡亲的侄女哪,如珠似宝娇宠着大的,可她却再也护不住了。 “姑姑不必如此,这大抵也是我孟古青的命罢。”孟古青轻叹了口气,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意,“只是,这宫里我真的是……不若姑姑让我去五台山给皇上,给大清祈福罢。” “这……”孝庄迟疑着,五台山离京城可不近哪,又是佛前清静之地,孟古青还这般年轻,叫她如何舍得? “姑姑,您就当再疼我回,可好?”孟古青仰起头,满是希冀地看着她,“只要看到这紫禁城,我这心里就……姑姑,您就让我远离这伤心之地罢。”话到尽头,声音早已哽咽难耐,拿着绢帕儿轻轻拭了拭眼角,幽幽地叹息着,“或许,这佛门清静,能洗去我满身的戾气,叫我的心也自在些。” 直至孟古青离开,孝庄这心里仍是惊涛骇浪的,心疼,怜惜,愧疚,无奈,真真是百种滋味在心头,复杂得很。忍不住对苏麻喇姑叹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你说,青儿心想远离,是不是在心里也怨着哀家?若是哀家执意不肯,便是皇上也不能真真就废了她,可哀家却……即使嘴上没有松口,可我这心里却已经跟皇上妥协了。想来,她也是看清了这个,要不然,以她的性子,怎会……”看到跟前的明黄懿旨,孝庄只觉得刺眼得很,心里就跟压了块巨石般,上面的字句,她反反复复地看了不下十遍,这字字泣血,句句艰辛哪。 “皇后娘娘慧敏通透,定会明白您的苦衷。”苏麻喇姑轻声劝慰道, “但愿如此。”孝庄摇头长叹着,心里却并无少肯定,青儿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这回怕是真的伤到了极致,若不然怎会直接动用了中宫笺表? “那五台山的事,哀家该如何是好?离得这般远,又清苦得厉害,若真有个什么,鞭长莫及的,叫哀家怎么跟兄长交代?”犹记得兄长千里送亲,将孟古青送到自己手上,眼下却…… “奴婢瞅着,娘娘心有成算,怕是真的想透彻了。”何止透彻,那眼神里,分明透着对世事浮沉的了然和悲悯,好似夜之间,便将这红尘繁华看尽了,也看透了。 “皇上在忙什么?”孝庄终是伸出手,将这卷帛书握在手心,慢慢地收拢十指,用力地紧紧地攥在手里,“差人请皇上过来趟罢。” 听闻太后来请,顺治忍不住拧起了眉头:这月余来,因着废后事,他与孝庄有争执,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这回怕是又会如此。然孝之道在身,他又不得不去,只得沉着脸吩咐吴良辅起驾慈宁宫。 孝庄刚起了个头提到孟古青,顺治便不耐地打断道:“皇额娘不必再为她开脱了,朕意已决,废后势在必行,还望皇额娘成全。” 孝庄沉默地看着他,看得顺治不自在地挪了下身子,正欲借口朝事告辞,却听她沉沉地叹了声气,如同将千钧重石自肩上卸下了般:“哀家只希望,往后你都不会后悔。”说罢,便转身取来那份明黄帛书,递给他,“你若执意如此,哀家也没什么可劝的,把这懿旨昭告天下罢。” 还未明了孝庄言语里的复杂,顺治头雾水地接过,打开看,却真真切切地愣在了那里:侥得此尊位,喜奢侈,无后,这不是他心里早已想好的废后借口么? 只是,当从她口中道出,却莫名得讽刺。 为后三载,从未见她动用过中宫笺表,没想到这惟的次,却用在了自己的废后懿旨上。 其实,顺治心里亦是清楚,皇后虽不得他心,但亦无甚大过,可眼下,他只觉得那行“以此残生,忏悔于佛前”,分外得刺眼,让他竟忍不住想要逃离。 “皇后也跟哀家恳求,欲往五台山清修。哀家也知道,你向都厌烦她,此前便是往坤宁宫也不过碍着祖宗规矩不得已而为之,往后,你也不用再勉强自己了。她这走,往后怕也断难再见了。”青儿虽说得婉转,但她怎会听不出言语里的决绝?怕是这走,若无意外,便不会再回来了。也正因此,孝庄才诸犹豫,没有当即应允了她。可眼下,看顺治这般模样,心里又软了:与其相看两厌,倒不如给个清静。 “何必如此?难道留在这里,还会有谁敢亏待了她不成?”不知怎的,顺治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滋味,莫名地反对起来,“京城里的佛堂寺院甚,何必舍近而求远?不若便在西苑择清幽之所,皇额娘若是想见她,也方便些。” 第2章5章 尘埃落定 欲望文 第26章 无心无入画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6章 无心无入画 懿旨出,满朝寂静,再无苦谏之人。 这场轰轰烈烈的废后风波,便以这般诡异的姿态结束了。 明明已然如愿,可不知为何,顺治心里并不觉得舒畅轻快,反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坤宁宫外,袭堇色华美宫装的女子,迎着阳光微微勾唇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再不曾回头看眼身后这座至高尊荣的宫殿。 骄傲而从容,轻蔑而不屑。 孟古青姿容妍丽,他是清楚的,只是从未在意过罢了。可那道决绝而耀眼的剪影,竟这般莫名地落在了眼底,在心头生了根,叫他怎也挥不掉忘不了。 “吴良辅,你去西苑瞧瞧,皇……静妃那里,应用度切莫短了什么,若是违了规矩,便从朕的内库出。”乾清宫里,顺治看着搁在博古架上的明黄懿旨,忍不住出声吩咐道。 “喳,奴才这就去。”吴良辅连忙应下,寻思着自个儿是不是也该往静妃娘娘那示个好。虽说已经移居侧室,这坤宁宫也很快会有新主子,可毕竟也是天潢贵胄,有太后娘娘护着,又有皇上心里的这丝愧疚,往后,怕也亏待不了。 且不说顺治如何复杂心思,吴良辅如何考量,孟古青此刻却十分惬意。虽说出不了宫离不得京,但西苑的清幽静好,已让她十分满意。四处随意地走了圈,孟古青眉眼间的笑意越发粲然,心中暗暗感慨,果真无愧于皇家苑囿,千年的继承与发扬,这西苑,比之上林苑,虽未见其大,景致之典雅精巧却甚几分。 然因她此行,借着祈福的名号,权衡之下,便择了静心斋住下。坐在小院里,孟古青袭清雅的月白宫装,手执卷,手不时拈起块莲花酥往嘴里送,渴了,又有冰镇的乌梅饮,小呷口,整个人都通透清爽了起来。 塔娜跪坐在侧,仔细地挑着西瓜里的黑籽,挑净了,便搁到旁的青花瓷盏里,口中轻声询问:“再过几日,便是十六了。太后昨儿又差人来说,若是娘娘无意,不去也无碍。”皇上终究还是没能拗得过太后,这次大婚,娶的是绰尔济贝勒的女儿。塔娜也是想不通,自家娘娘千好万好,为何皇上却偏不喜呢?若是因着昔日睿亲王,难道这位皇后便不姓博尔济吉特氏了? “不过是歌舞升平的表面文章罢了,做给天下人瞧的,其实也不过就那个意思,有甚可去的。”顺治再婚也好,娶的是侄女还是谁,与她何干?孟古青漫不经心地挑起块西瓜往嘴里,末了,又似想起了什么,道,“那日,给大伙儿放半日假罢,想看热闹的也能去凑个趣儿。” 塔娜连忙应了,默默将此事记下。 乾清宫里,吴良辅忐忑地将静妃不出席的讯息告知顺治,原以为万岁爷即使不动怒,也会心中不渝,却不想,顺治听了,竟轻笑出声:“朕便知她定不会来的。” “皇上明察秋毫,娘娘那点子心思,哪能瞒得过您?”吴良辅小小地奉承了句,犹豫了片刻,试探地又道,“前几日,皇上吩咐画师绘几幅新作,奴才已然都取来了,皇上可要移驾赏?” 顺治略想了会,便应下了:“也好。” 吴良辅赶紧示意小太监们把画作奉上。顺治随意地翻了翻,大是琼楼玉宇的瑰丽,看了,也不过尔尔,正欲叫吴良辅拿下去,却无意间看到卷半开半合的画,忍不住顿住了。 那是片澹澹的绿水,倒垂细柳下,女子倚在贵妃榻上,月白缎子上绣着点点墨色玉兰,边襟上用银色丝线缠着浮云暗纹,极清浅的颜色。玉指纤纤,藏青的书卷称得那双素手暖玉般的温润白皙,再往上,是半张侧脸,只看到光洁的下颌,和唇畔浅浅的笑。犹抱琵琶半遮面,虽只有半幅,却已清宁静好,叫人观之忘俗,便是这世上最美的画。 顺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缓缓将画卷展开,却猛地僵在了那里。 静妃?! 怎会是她?! 这个身清雅如青山绿水的女子,怎会是那好金银、嗜奢侈的博尔济吉特氏? 然凝神细看,眉眼,面容,却如出辙,叫他如何也不能否认,画中人竟是昔日枕边人。顺治拿着这幅画卷足足盏茶的功夫,也没回过神来。 吴良辅低眉侧目地在旁侍奉着,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回头便将新认的义子打发到北苑去。 “皇上可要出去走走?” “你这奴才,心眼儿倒不少。”顺治笑骂了句,抬步往外,“杵在那作甚?还不快跟上。” 西苑在紫禁城以西,离得并不十分远。沿着蜿蜒曲折的甬道,顺着环湖的杨柳,不时,静心斋便已俨然在目。如此天朗气爽的日子,顺治亦觉心中畅然,信步而行,添几分意气风发。听吴良辅在身后轻声地提醒,心中添几分好奇:不知亲睹的,可否还是画中人? 刚撩起低垂的杨柳,却见不远处,案,椅,炉,盏香茗。 染上秋意的垂柳下,孟古青袭天青烟雨素裙,执卷,泼墨,煮茶,小酌,唇畔含笑,宛若置身在三月江南里,淡雅如素荷,悠然而闲适。 叫人不忍出声,不忍惊醒这静好时光。 少则三五日,则旬日半月,吴良辅总会恭恭谨谨地建议道:“皇上,今儿天气正好,不若出去走走?” “你这奴才,竟管起朕的行踪来了?” 在乾清宫伺候了这些年,吴良辅哪里还听不出顺治是真怒还是佯怒,是满意还是不悦,腆着脸笑道:“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奴才没旁的本事,也只有盼着您能心里头舒坦些。” “你的片忠心,朕心里明白。”顺治和颜悦色地赞了句,不去看他感恩戴德的模样,起身往外行去。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自那日离开,已有数月,孟古青在西苑怡然自若,从不曾在紫禁城露过面,只偶尔从塔娜嘴里听到自己那位侄女的零星,似乎也不甚得宠。或者,是这六宫的蒙古妃嫔,无人得宠罢。听得了,久了,也知道眼下最有圣宠的是景仁宫的佟妃,想起塔娜提及时,总会带着丝淡淡的钦羡,和对自己的担忧,孟古青也只是淡然笑过,再得宠又如何,用不了两年,这三千宠爱在身的董鄂氏就会进宫,满园□□不若枝独秀。眼下的美好,只会化作深的伤。 第26章 无心无入画 欲望文 第27夜章 中秋夜宴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7夜章 中秋夜宴 “娘娘,苏麻喇姑来了。” 孟古青也不起身,只轻轻应了声,摆摆手,让塔娜迎她进来。 三足黑陶雀耳方鼎里燃着香,却不知是哪种,带着淡淡的却含了丝涩意的芳香。临窗的榻上,孟古青半倚在榻上,腰上盖了条白狐狸毛的薄毯,手里捧着薄胎琉璃盏,白白的水雾袅袅渺渺,让她的脸庞也恍惚了起来,叫人看不真切。 这般慵懒而闲适,却又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尊贵,叫苏麻喇姑也忍不住屏息敛神,恭谨地行礼,道:“再过旬日,便是中秋,太后特意让奴婢前来询问娘娘,那日可得闲?” 孟古青微微抬眸,唇畔轻挑,浮出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月圆人团圆,如此佳节,本宫怎忍拂了姑姑的美意?还请你回去,劝太后不必挂心,本宫切安好。” 听自家娘娘欲往中秋夜宴,塔娜便开始张罗起来,用哪身衣裳,配哪些首饰,心里盘算着定要叫娘娘惊艳四座。看她难得这般兴致盎然的,孟古青心里觉得好笑,只觉得自己仿佛还在长门,青衣还在跟前絮絮地唠叨,便也由着她去了。 翌日,便是十五,刚用过饭食,孟古青正打算往榻上歪歪,却见塔娜领着三五小宫女,手里捧着各色宫装,笑靥如花地到她跟前:“前儿内务府送来新裁制好的新衣,娘娘您看着如何?”说着,便让宫人们将宫装身身地打开,铺展在她眼前。因娘娘如今中意清浅的颜色,此回塔娜挑选的,也大是样式素雅的。 却不想,孟古青略看了几眼,手指,却恰好挑中那身绛色缎子金丝勾边百蝶戏花图的缂丝旗装,塔娜忍不住道:“娘娘当真选这身?”这可是所有旗装里颜色最艳的,若是以往,她倒觉得寻常,可眼下,几月的相处,她可以拿脑袋儿打赌,娘娘私心里喜好的,定是颜色清丽款式简洁的。 “怎的,我穿不来这个?把那套金蝶玳瑁点翠头面也取出来,称这衣裳正好。”孟古青斜斜地睨了她眼,低头看了会干净的双手,莫说是指套,便是蔻丹也不曾用过,透着淡淡的粉色,可明日,却不妥当了,“替我修剪下,往前如何,明儿还如何,总不能叫旁人以为我真的落魄了呢。” 塔娜心思简单,经她这解释,顿生恍然,连忙应下,自去收拾准备了。 “还真是纯洁天真的性子,竟真的就信了。”孟古青摇头轻叹,眼里带着笑,却似想起了什么,那笑意渐渐淡了,虽仍含在唇畔,弧度柔和如初,却莫名地了几分冷意。 当孟古青盛装出现在中秋筵席上,众人的神色却迥然各异,或悲悯,或感慨,或自伤,还有几个幸灾乐祸的,将众生百态收入眼底,孟古青嘴角的弧度越发柔和了,如同标尺丈量过般,完美而优雅,纤细的背笔直而挺拔,如同草原上任狂风肆虐却毅然不倒的白桦,高贵而卓然,叫人忽视不得。 “青儿,快到哀家这里来。” 看到骄傲如凤凰涅槃的孟古青,耀眼夺目,不过简简单单的个动作,竟生生地将这满园□□都比了下去,孝庄心中既欢喜又忍不住黯然,这样的青儿,足以匹配她的儿子,可如今,却已成天堑。造化弄人至此,叫她如何不感慨? 孟古青心头微暖,恭谨施礼后,又对坐在另首身着凤袍却略有些拘谨的女子福身见礼,方在孝庄身旁坐下,朝苏麻喇姑微微笑,苏麻喇姑忙侧身避过,又屈膝福身:“奴婢给娘娘请安。” “哪来这么礼数?”孝庄拉了她的手,细细地打量了番,见她气色尚可,稍稍心安了些,忍不住嗔怪道:“你啊,西苑离这慈宁宫又不远,怎也不过来看看哀家?倒叫哀家这日日地惦记着,往后可不许这样了。” “臣妾戴罪之身,虔心祈福都来不及,怎敢四处张扬、随意走动?”孟古青倒是点都不忌讳,坦然笑道,“若非思念太后,便是今日也实不愿进宫,若因着臣妾扰了大家的兴致,臣妾怕是万难心安的。”说罢,朝继任新后歉然道,“错过皇后的吉日,是臣妾之过,还请皇后恕罪。” 小博尔济吉特氏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口中忙道:“姐……姐说得哪里话?你为皇上,为大清祈福,我感恩尚来不及,又怎敢怪罪?” “皇后说的是。姐姐这话委实忒谦虚了些,若是没了姐姐,这团圆宴还怎么圆满得起来?”坐在下首的佟妃掩面娇笑起来,鬓间蝶恋花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宛若彩蝶翅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称得那芙蓉面越发抚媚动人,“依妹妹之见,姐姐能来便是最好的兴致,这满园的金桂,都被姐姐比下去了呢。” 孝庄瞥了她眼,笑斥道:“就你眼儿尖。” “臣妾可没有瞎说,这姐姐来,莫说这花园子失了颜色,便是太后也中意了,都已经嫌弃起臣妾了。”佟妃口齿伶俐,脆生生的通抱怨自怜,如此唱作俱佳,莫说是孝庄,便是孟古青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有些感慨,这空有后位而无甚恩宠的皇后,还不如得宠的妃嫔活得滋润哪,这殿上,眼下怕也只有佟妃能凑趣到太后跟前说话了。 说笑间,却听殿外尖锐的通传:“皇上——驾到——” 众妃嫔旋即敛笑不语,齐齐起身下拜:“恭迎皇上。”只余孝庄独坐在位,含笑看着袭明黄缎绣五彩云蝠金龙袍服的顺治自殿外缓步入内。 低头间,只见双明黄草龙花纹方头朝靴自身边经过,道清朗的男声不疾不徐在耳畔响起,却无甚笑意:“今夜乃家宴,不必礼,都起磕罢。” 帝后二人在孝庄两侧依次落座,孟古青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是莫要再跟前凑趣得好,四下里悄悄张望着,该往哪个僻静些的地儿略坐坐,再借口身子不适早些回去得好。还未行动,却听上座的顺治忽而淡淡地开口:“静妃此前并未参加封后大典,今日既是头回见皇后,理该补上才是。大清祖制如此,自当依例行事,皇额娘以为如何?” 殿内的气氛越发凝滞,众人皆屏息凝神,偶有飘忽的眼神,落到在角的孟古青,和高坐在孝庄身边的继后身上。来回打量着,脸色不免都有些古怪。 只见孟古青淡然自若地在那,绚丽的宫装,夺目的首饰,为那妍丽明媚的脸增色几分,唇畔自始自终噙着浅浅的笑意,凤眸微挑,眼底却极平静;而明明是高高在上尊贵显赫的皇后,两手不自觉地拧在起,挺直了脊背端坐在位子上,不过只是清秀的脸庞维持着笑,却略显僵硬。 若非亲睹,怕真的想不到,在下首的,竟比坐在上头的,显尊贵。 便是孝庄也不得不在心里惋惜感慨,青儿,真真是可惜了。看她傲然立在殿中,眸色浅淡,却不知再想些什么,是叹,开口道:“皇上,既是家宴,又何必国礼?” 顺治却不应话,幽深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孟古青,在那百蝶戏花的艳丽图纹上扫而过,又不自觉停留在乌墨鬓发间缀满宝石的璀璨头面上,最后,终是对上那双浅笑吟吟的眸子。 此间,或许只有隐在顺治身后的吴良辅能猜到丝真意,心里是暗叹:静妃娘娘,您怎就换了这样身盛装? 第27夜章 中秋夜宴 欲望文 第28章 小胜一章筹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8章 小胜一章筹 孟古青如何能猜得出,这番变故,不过是因这袭绛色缎子金丝勾边百蝶戏花图的缂丝旗装而起。在记忆深处,似乎从未得过顺治什么好眼色,见他这般摆明的找茬,也只能感慨两句成见之深,如今已然废黜,竟也还是这般遭遇。 不过,在她心里,却暗自欣然放松。刘彻的另眼相待,委实叫她心神俱疲,再无气力应对下个。这般的不待见,如今于她,却是最心仪的结果。 “皇上说得极是,是臣妾疏忽了。”孟古青走得极稳,极正,缀着珍珠的花盆底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笃笃”地轻响,伴着环佩相扣琮琮的声音,清晰无误地落到殿中每个人的耳里。行至大殿中央,便止了脚步,正冠裣衽,和缓却又坚定地跪下,大礼叩首,道:“臣妾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福。” 她的姿势流畅优美,任是最严苛的教习嬷嬷,也挑不出半分规矩上的瑕疵;她的声音清越平和,有着任你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的铿锵果决。 明明匍匐在脚下,却无法叫人俯视。 甚至,不自觉地抬首仰望。 孝庄皱了皱眉,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好了,既然已经依皇上的意思行过大礼,皇后,叫起罢。” “姐姐……静妃快请起。”小博尔济吉特氏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只觉得舌头都在打颤了。 “青儿,还愣在那作甚?快到哀家跟前来。”见孟古青起身后,径直往下位而去,孝庄心里越发复杂,忙不迭地出声道。 顺治眉皱,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看着她翩然而至,在皇后下手坦然入坐,那金丝的蝴蝶像是要展翅飞舞起来般,却刺得他越发不舒坦。这几月里,何曾见你如此浓妆艳抹穿金戴银过,怎的,要见到朕,就故意折腾成这模样,你就有这么不待见朕? 眼尖地看到她正端起盏花开富贵黄釉瓷盅,当即又板下脸,斥道:“哪个奴才这般不经心,宫中后妃应用度皆有定数,怎能混淆?吴良辅,给朕好好地查!” 皇后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是臣妾时不慎,识人不明,竟拿错了瓷盏,还请皇上责罚。” 孟古青眉心微蹙,旋即又松开,将手里的碗盅拿给塔娜,示意她端下去,亦是起身,在皇后身后步的地方立定,行礼道:“臣妾之过,竟误用皇后之器,请皇上降罪。” 顺治沉着脸,只觉股邪火在胸腹里肆意乱窜,搅得他整个人都不舒服,又看到孟古青板眼的呆木头模样,是气不打处来,冷哼道:“朕还以为你舍不得了呢,没想到却只是误用。” 孟古青心中无奈,谁端个碗拿个勺都会先细细打量番,看有没有违制,旁的不说,端看这满屋子莺莺燕燕,珠翠满头的,若细究下去,怕是半都经不起推敲。只是,谁叫自己偏偏是顺治最看不顺眼的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圣明,自有公断,臣妾无话可说。”还能如何,总不能叫她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吧。何况,她已经退到静心斋了,总不能把她撵回科尔沁吧。孟古青十分光棍地想着,应得那叫个干脆。 “你……”顺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她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是气结。 “不过是下面的奴才不经心犯下的罪,你们俩使劲往自个儿身上揽什么揽?”孝庄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可这剑拔弩张的,又不能听之任之僵持着,只得出声打个圆场,“都杵在那作甚,还不入席?这会儿月圆人圆的,把月饼端上来罢,也都应应景,图个来年吉利。” 既然太后开了口,两人便顺从地起身,各自归位。皇后心里忐忑,如何用得下吃食?只不时地悄悄打量着顺治的脸色,生怕再出什么差错。孟古青则懒怠理会,径自地拣了欢喜的菜品糕点,偶尔还侧身同身边伺候的塔娜私语几句,派悠然自得,看得顺治险些咬碎了牙。 在座的都是心思灵敏之辈,如何看不出顺治的不悦? 刚用过月饼,应了赏月的景,还未等莺歌燕舞、百花争艳的戏码上演,顺治便阴沉着脸甩袖退席。 中秋盛宴,却是虎头蛇尾草草了事,甚至,连敷衍的功夫也没好好做过。 孝庄叹着气,也无力再说什么,摆摆手,便叫大家散去了。那些精心装扮以求获得皇上青睐恩宠的,随着顺治的离去,也失了精气神,神色恹恹地各自回宫了。小博尔济吉特氏越发谨慎了,这场中秋,是她为后之后主持的第次盛宴,却落得这般惨淡收场,但对于孟古青,自己名义上的姑姑,却又不敢生怨,只盼着皇上莫要因此挑出自己的不是来。 顺治的不待见,早在孟古青意料之中,自不会放在心上,施施然地同孝庄请安告别,便带着塔娜回西苑静心斋了。回到自家小院,头桩事,便是歪在贵妃榻上,吩咐塔娜开库房,翻箱倒柜,将这屋里屋外所有的器物都检查遍,把那些儿有丁点不妥的尽数打包,股脑丢回内务府去。 听闻她宛若无事人地回去,似乎心情还不错,刚回到乾清宫不久的顺治,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火,气得连砸了三个杯子,还犹觉不够,瞅着御案上高高摞起的奏章,猛地挥手,尽数撒到了地上,噼噼啪啪的,满地狼藉。 还未等消气,又听内务府来报,说是静妃把应着色的瓷盏首饰布料都搬回内务府去了,末了,还恭恭谨谨地问:“眼下那些个物什都堆在院子里,奴才们不敢擅自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示下? 这分明是那个女人在跟朕示威! 顺治板着脸,俊脸黑得都跟涂了墨汁似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话来:“她不要,难道朕还求着她要?” 吴良辅见机不好,连连给那总管太监使眼色,那太监也不是个蠢的,连忙跪安告退。待到殿外,才愁眉苦脸地道:“吴总管,您说这事……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哪敢随意主张啊。” 吴良辅也知道他的不容易,主子打架,遭殃的从来是这做奴才的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好生收着,莫要磕坏了角角落落的,往后,总会有好去处的。” 目送他惴惴地离开,吴良辅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是祈祷着,我的静妃娘娘哟,您就行行好,消停些,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刚抬起腿要迈过门槛,却听屋里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心里是愁绪满满,压了压心思,快步进殿。 果不其然,便看到片狼藉,自家主子在御案旁,阴沉着脸,犹不解气的模样。 顺治气得整个人都打颤了,只觉股邪火在胸膛里乱窜,却如困兽找不到出路,心里是咬牙切齿:好个静妃! 该死的女人,你既然这般不待见朕,难道朕就非得稀罕你们博尔济吉特氏么? 第28章 小胜一章筹 欲望文 第29章罪 罪魁祸首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29章罪 罪魁祸首 “太后,恭靖妃来给您请安了。” 孝庄揉了揉额角,脸的疲惫:“让她也进来罢。” 先是皇后和淑惠妃,再是端顺妃,现在是恭靖妃,待会指不准庶妃会不会来坐坐。这是要把所有的博尔济吉特氏都来她这慈宁宫念叨遍么? 恭靖妃低眉侧目地进来,待她行过礼,孝庄便指着刚空下不久的绣墩,道:“坐罢。又是什么事,叫你也巴巴地到哀家跟前来说。”不会又是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吧? 恭靖妃微微滞:莫非先前也有谁来过了?却来不及让她深思,垂首低声答道:“前几日皇上去了臣妾那,也不知怎的,竟惹得皇上大怒,罚臣妾禁足在宫里抄了五十遍宫规。唯恐皇上再怒,臣妾日夜不歇,刚抄完便呈上去了,可皇上却嫌弃臣妾的字不好,叫我……把字练好了再抄……”想起万岁爷只随手打发了个小太监,跟自己说什么“也省得叫这等字,再污了朕的眼”,当真是半点颜面都没给自己留。 以往,万岁爷虽也不怎么待见宫中的蒙古妃嫔,可大都是冲着皇后去的,像这回这样不给脸的,也还是进宫以来的头遭。叫她这心里又惊又惧,生怕再有个什么,惹得万岁爷震怒,若是也贬去那西苑……翻来覆去整夜,她才琢磨着还是来慈宁宫禀告太后,有太后撑着,想必结局还能好些。 孝庄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果真不出她所料,又是这等鸡毛蒜皮的错处。御花园里小太监弄坏了株菊花,是皇后没有管理好六宫,淑惠妃失手打碎了茶盏,端顺妃端上来的汤水太烫,轮到恭靖妃,却成了字不够好。大清进关不过十年,这后宫妃嫔,莫说是手好字,便是能识文断字的也不过几位。如此吹毛求疵,哪里看不出不过是顺治在特意找茬? 个个还都是博尔济吉特氏! “此事,哀家记下了,待皇上来了,自会同皇上提。你也不必太过心,皇上日夜操劳朝事,你们也该体谅些才是。”孝庄婉言安慰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 好容易得了些清静,可刚睡了午觉,还未梳洗好,却听外面又来通传,说是庶妃博尔济吉特福晋到了。她是孟古青的堂妹,因着孟古青之事,受了不少牵连,孝庄平日里待她也了几分优厚。 待她回去后,才露出脸的倦意,叹道:“你说皇上这又是怎么了?他就这般不待见博尔济吉特氏?难道我科尔沁的女儿家就这么不济,让他厌恶到这般田地!以前起码在明面上还留着几分余地,可眼下,竟这般不管不顾了。” 苏麻喇姑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却仍在劝解:“许是皇上心里也存了事,若能弄清楚了,怕是这切也就迎刃而解了。左右不过是这两月的事儿,只要能留心些,总能看得清的。” “你说得极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孝庄颓然叹了口气,言语里难掩苦涩与黯然,“待皇上来了,你拣个得当的时候同他提提,眼下,怕也只有你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些。与我,他从来都是对着来的。” 时间,屋里沉默片。苏麻喇姑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主子,好在孝庄也非寻常人,不过须臾,便又恢复了贯的平静端庄。 待到顺治过来请安,也能淡淡地应道:“有劳皇上挂心了,哀家切都好。” “皇上朝事可还顺心?” “不过是老样子,也无所谓顺不顺遂,皇额娘不必忧心。”顺治淡淡地答了句,神情间隐隐有些不耐。 孝庄如何看不出他的反感,只得在心里暗叹声,便也不再提朝堂,转而关心起后宫来:“听说几个宫妃近来都犯了错,叫皇上不悦了?若不是遭忌讳的,皇上也不要太过恼怒,怒则伤肝,对身子不好。” “不过是说了她们几句而已,就这般兴师动众的,还牵连了皇额娘?”想到这几日慈宁宫的人来人往,顺治心里腻歪得很,脸色也跟着不好了,都是些恃宠而骄的,半点眼力劲也没有,丁点大的事,犯得着跟太后告状? “你啊,何必跟几个女子般计较?”孝庄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大的人了,为帝年,怎也不见稳重内敛起来。 “难不成就许她们不待见朕?”想起那个还窝在静心斋悠哉游哉的女人,顺治就觉得气不顺,把后宫里的博尔济吉特挨个折腾遍,可这心里憋的口气还是下不来。又听孝庄这么说,当即冷哼道。 孝庄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眼,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有谁给你罪受了?在心里将近日里紫禁城里的事飞快地过了遍,仍觉得并无甚不妥之处。忽的,心中紧:莫不是因着青儿?可再转念,又觉得该不会是自己想了。青儿安安分分地留在西苑,除了那日中秋,从不在宫里路面。便是那日,也无处不妥。 不对! 孝庄心头忽有明悟,那日夜宴之上,皇上似乎也直在针对着她! 只因两人素来不睦,她便也没往心里去,如今看来,若无事端,福临又怎会这般堂而皇之地为难?也称不上为难,若当真叫她说,还真有几分较劲的别扭。难道真的是因着青儿?这般琢磨,孝庄越发觉得应是无误,可再想,因着两人闹矛盾,却搞得她这慈宁宫也不得安生,又不免觉得好笑。 只是,究竟又所谓何事,叫两人起了纷争? 孝庄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拣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摆驾往西苑来了。 亲手捧了盏清茶奉上,孟古青顺从地在孝庄跟前坐下,笑着道:“臣妾不知太后亲临,未曾置备什么,失了礼数,还请太后莫怪。”又偏头对苏麻喇姑嗔道,“怎也不先差人送个信儿给我,敢情是专门寻我笑话来着。” 她的话,半真半假,带着几分埋怨,几分玩笑,惹得孝庄阵好笑,啐了她口,道:“你这张巧嘴儿啊,真真叫人又爱又恨。” “这倒是青儿的不是了,竟忘了苏麻有姑姑护着,既如此,那我不说了便是。”孟古青掩面轻笑道,眼波流转间,却了几分顽达,“便让我在这里给苏麻告个罪,姑姑便放过我这回罢。” 笑过,乐过了,孝庄忍不住感慨道:“你啊,这性子,倒比先前好了不少。”再没有以前的盛气凌人,如同骄傲的孔雀,却不易亲近。看来,经历过些风雨,这性子,还真的磨平了不少,只是,怕这里子,还是又傲又倔,“青儿,你还需记得,皇上,他终究是皇上,你也该顺着他些,莫要存了什么怨。在这紫禁城里,有谁这心里没有几分委屈?便是姑姑,这日日的,也安心不下来哪。” 孟古青被说得头雾水:“姑姑这话又从何说起?自来了静心斋,我便步也不曾轻离,除了中秋那晚,便是皇上的面也不曾见过,又怎会跟皇上起什么争执?” 敢情还是场独角戏? 这等答案,饶是孝庄再睿智明事,也断难猜得到的。时间,竟口拙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孟古青臻首微垂,低眉侧目,说不出的柔顺平和,却叫人看不清眼底究竟有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孝庄默默地看了她会,心中感慨良。以前的青儿,娇纵而天真,如汪清泉,叫人眼便能看个分明;可眼下,却把切都掩在唇畔如水的笑意里,再往下深究,便是这般低眉侧目的模样,再不让人有看进她的心的机会。 这样的孟古青,让孝庄只得颓然地叹息着,说不出究竟是好是坏,只让她莫名地伤感。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天真美好,只是,渐渐地,却都埋葬在这座华美而沉重的宫殿里了。 终是,化作声长叹:“世事无常,福祸相依,青儿,你也莫要总沉迷于过去,是时候该走出来,该回来了。” 第29章罪 罪魁祸首 欲望文 第第30章 请安慈宁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第30章 请安慈宁 回去? 回哪里去? 送走孝庄,孟古青心中的疑窦深了,唤来塔娜,问:“近些日子,宫里可出事了?” 塔娜微微愣,面露几分不解,看她神色间十分认真,歪头又回想了番,略有些不确定地道:“前阵子,听说皇上发作了几个蒙古宫嫔?” 似有道光华自脑中闪过,孟古青心里咯噔下,忙追问道:“都是些何人?” “皇……后娘娘、恭靖妃、淑惠妃……”数了半,塔娜也觉得不妥,不由抬眸悄悄打量了眼,只见孟古青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心里是紧,“还有端顺妃和庶妃娘娘。”这个个,竟都是博尔济吉特氏! 难怪太后也坐不住了。 “你可知她们都因何事被皇上训斥?”孟古青凤眸微眯,手指下下地叩击着桌面,淡淡地又问。 塔娜忙凝神屏息,不再胡乱想着有的没的,如数家珍地解释道:“皇后娘娘因着管理不善,淑惠妃打碎了皇上最喜爱的茶盏,端顺妃伺候得不好,恭靖妃的字不好。” “竟知道得这般详尽?”孟古青蹙眉沉吟着,无缘无故,太后怎会来问自己,莫不成因自己而起?可她这日日地蜷缩在小院里,怎会触怒顺治?只是,这桩桩摞到起,若非事关己身,怕是她也会认为真是自己做了什么圣心大怒的事。 似乎有什么丝线缠到紧要处打了结,孟古青点点捋着,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难道是嫌自己在这静心斋,扰了他的兴致?可她会留在西苑,亦是圣心□□,不得已而为之,近几日未有圣銮至西苑,若说叫他不顺意了,也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思之良久,仍不得要领,索性抛之于脑后,若当真与自己有关,早晚,她也会知道的,何必急于这时两刻?孟古青悠悠地想着,她如今不过是个无宠的静妃,却有太后照拂,这日子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只是,既然孝庄来过了,她直待在院子里不出门,却也不是个事儿。过几天,还是去慈宁宫请个安应个卯吧。 乾清宫里,听闻孝庄去了趟西苑,顺治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只要想到,那个可恶的女人会跟自己低头,就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吴良辅,这几日,你也留意着些。” 吴良辅忙不迭地应是,心里也委实松了口气,这胡乱发脾气的主子伺候起来,委实不容易哪。 不过五六日,便听闻孟古青离开西苑,往慈宁宫去,吴良辅急急地进殿来禀告。顺治略思索,终是抵不住心中悸动,也摆驾往慈宁而来。 “青儿今日怎会想起来看哀家?”暖炕上,孝庄笑着拉她往身旁坐下,苏麻喇姑亲手奉茶与她,领着干宫女太监退下去了。 “姑姑说得哪儿话?若是无事,便不能来给您请安了?”孟古青双手接过茶盏,弯眉笑道。 “你的心思,哀家怎会猜不到?怕是心里藏着事儿,还惦着上回哀家与你说的吧。若不然,就你那惫懒样儿,能想起哀家这慈宁宫来?”孝庄的眼底含着了然,见她微微颔首,面露几分赧然之色,也跟着掩面笑了,“你啊,同哀家有什么可生分的。” “那日太后走后,我细细地想过,却仍不得要领。”孟古青亦是坦然答道,心有疑惑,若能弄明白通透了,总是桩好事,当即也不再有隐瞒,径直将心底的不解道明,“皇上日理万机,又怎会想起西苑?何况,对于我,他从来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孝庄亦是沉默,这些事,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浮现,其间的蹊跷,亦是她不甚明了的。然知子莫若母,顺治的反常也是实实在在不容半分置喙的:“青儿,自你那日留下懿旨,切便不同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别的。 孟古青锁着眉头不答话,心里却暗自生恼,经历了这么,怎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只顾着图时之痛快,竟又带累了往后。 “这三年来,我真的累了,倦了,再没心力做什么了,只心盼着离远了些,过几日清静日子罢了。若不然,也不会求您让我去五台山了,只可惜……”菱花窗格子透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孟古青静静地看了好会,方转过头来,“还请姑姑帮我。” 孝庄平静地看着她,孟古青亦是脸平静,只是,淡淡的神色里带着深深的疲惫,饱含的坚定却是那般清晰无比,叫孝庄也不免有些动容。许久,终是声长叹:“终究是我对你不住,青儿,你当真想好了?” “我……” 话还未出口,却被殿外阵尖锐的唱和声打断:“皇上——驾到——” 顺治踩着地晖华快步进来:“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万安。”早在太监唱和时,孟古青便已下了炕,无论心里如何诽谤,面上却仍是派恭谨之色。待他坐定,便上前行礼。 “没想到静妃竟然也在。”顺治这才将视线堂而皇之地落到她身上,见她袭烟色旗装外罩金粉马甲,虽不似中秋夜宴那般隆重瑰丽,却也不若西苑的清雅,心中仍有几分不渝,语气也僵硬了起来,“如果朕没有记错,这几月里,静妃都没有晨昏定省,没有给太后请过安吧。” 自顺治进屋,孝庄便仔细留意着,今日比以往早来了个时辰,若只为给自己请安,她是万万不信的。事实也未出她所料,刚进屋时还是极开怀的模样,转眼,又闹起了脾气,孝庄拿着手绢儿捂嘴轻咳了两声,掩去嘴角的笑意:“哀家老了,这记性就不好使了。没想到,皇上竟记得这般清楚。” 经孝庄这打岔,顺治再说不出指责的话,握拳在嘴边,掩饰着尴尬之色,眼神微微有些飘忽,不自觉,便落到孟古青身上。虽未出声,又在极力抑制,可眼底的笑意却真真切切,柔软了倔强的侧脸,不再是隔着层层纱幔的若即若离,仿佛整个人都亲近了许。 叫他也跟着柔软了许:“若想笑,笑出来便是。朕又不会说你什么。” 孟古青抬眸看他,眼底的取笑竟叫他破天荒地红了脸,忙侧过头去,干咳了下。见惯了刘彻的威严霸气,忽然瞧见这样仍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顺治,孟古青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我可是有证人的。”说着,便偏头看向孝庄,玩笑道,“姑姑最是公正,定不会偏袒的,可对?” 正吃茶看戏得欢,不想战火竟烧到自个儿身上了,孝庄失笑地看她:“偏你最是刁钻,哀家就是要偏袒,也该护着你不是?” 第第30章 请安慈宁 欲望文 第31章1 废后手札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1章1 废后手札 离开慈宁宫,顺着长长的甬道,两人慢慢地走着。 夕阳西下,正是日里最后的美好,鎏金的阳光将漫天晚霞染得熠熠生辉,仿佛要将生的绚烂留在天地间。 “皇上今日无事?” 乾清宫在慈宁宫东边,西苑在紫禁城外的西向,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可顺治却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再往前,就是西华门了,孟古青忍不住出声问道。 顺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静妃可是在关心朕?” 孟古青滞,她哪有这闲情逸致关心他?只得抿唇微微笑了下,道:“皇上贵为天子,这前朝后宫,自然都是极关心的。”只是,这静心斋在紫禁城之外,可算不得后宫。 也不知是否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顺治脸色不变,仍悠悠然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笑着看她:“怎地还不走?可是不想出宫?” 孟古青越发觉得头疼,却也不得不跟上去。 此前来时,孟古青并未用车銮,只觉得这般悠闲地漫步也别有风味,可如今,却恨不得从没有过这念头,这路,走得她郁闷又烦躁,看顺治这般姿态,摆明了是要去静心斋坐坐的,叫她时也不知是该盼着这路没有尽头,还是早点结束。 几月里,顺治在远处看了许回,却是头遭走到静心斋的匾额下,回想起她怡然自乐的模样,像极了番邦进贡上来的那只白狸猫,忍不住笑道:“朕倒瞅着,该换个匾额才是。”这哪是什么静心斋,分明是她的桃花源,“不若五柳二字恰当。” “皇上说笑了,臣妾可不敢污了陶公的清雅高洁。”孟古青随口答道,快行两步,往前替他引路,却不曾看到他眼底陡然亮起的光彩。 这静妃,果然知诗书! 入屋,塔娜便沏了两盏菊花茶,孟古青淡淡地瞥了她眼,也无暇去说她的私心,伸手接过,奉到跟前:“秋日里燥,塔娜担心臣妾嗓子不好,便晾了些秋菊沏茶喝,皇上也试试罢。” “如此,朕倒要尝尝。”顺治闻言眼睛亮,低头啜饮几口,只觉齿颊留香,叫人心生宁静,又笑道,“依朕看,这五柳二字没有辱没你。” 见顺治这般兴致,娘娘又未明言怪罪,塔娜壮着胆子上前提议道:“娘娘,您看这天色已然不早,膳食可需备下了?” 经她这说,孟古青不得不开口道:“皇上可要留下,也用些吃食?”见顺治颔首答应,心里是无奈,却又无可奈何,“若是皇上不怪罪,臣妾也跟过去看看,这里素来清静,她们怕也没遇到过什么事儿,臣妾心里也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顺治自然应允。 听闻皇上今儿留下用膳,下面的哪个敢不经心?先是大总管吴良辅敲打激励了番,接着,孟古青又亲往厨房,细细叮嘱交代番,如此慎而重之,大伙儿是拿出看家本领,个个摩拳擦掌的,好不积极。见众人如此,孟古青亦放下心来,笑着回去了。 回到正屋,却不见顺治身影,孟古青略有些怔然,招来守门的丫头问,方知他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顺治在黄梨木大案前,似在翻阅着什么,背对门,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只莫名地感觉到,似乎情绪并不如何高。孟古青凝了凝神,抬步入内,笑道:“皇上在看什么,竟这般出神?” 顺治没有应声,只死死盯着手里的,和案上散落的书卷。 每处都细心地折了角,页页翻过,武帝陈氏、宣帝霍氏……光武郭氏、和帝阴氏……宪宗吴氏、世宗张氏,只是此前纷纷扰扰的废后之事,纵观古今,连在起,竟是簿极详尽的废后手札! 若是时光回溯,顺治宁愿自己不曾欣喜过,也不曾好奇过,不曾迈进这满是书香墨气的梢间!自己的静妃,确实熟读诗书,通于文墨,是这后宫之中难得可以共剪西窗之人,却是个读史明史的,这页页,字字诛心哪。 “皇上?”见他仍无应答,孟古青心中亦是不解,好端端的,怎又换了这模样?缓步凑上前,只眼,便愣在了原地。 这些,不过是前阵子闲来无事,随性而为的誊录,只弄了小会便撂开的东西,却不想,竟被顺治逮了个正着。 不论是有意或是无心,事已至此,也无甚可说的,孟古青反而平静下来,伸手捋了下鬓间散下的碎发,含着澹澹的笑:“晚膳之事,已经都吩咐下去了,皇上可要移驾花厅?” 看她这般淡然从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的模样,顺治忍不住又动了怒,却兀自按捺着,:“静妃,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皇上想要臣妾说什么?”孟古青偏头反问道,唇畔轻勾,淡淡的笑容,悠悠的神态,说不出的讽刺,“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臣妾闲来读读史,往后也不至步了她们的后尘,给皇上添堵,岂不圆满些?”说着,微微探身,拈起册,恰好是唐高宗李治的废后王氏,嘴角的笑意浓郁了,双清亮的凤眸斜斜扫过,“这王氏,便是不自量力,跟皇上心尖上的美人儿过不去,才会落得这般田地。若能知趣些,主动让贤,又何致不得善终?” 我这般知趣,自请下堂,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等弦外之音,便是在门外伺候的吴良辅,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何况旁人? 顺治是气结,想辩驳,想斥责,可被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扫,竟失了言语。忽的看到蹭在门口的吴良辅,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哪有半分乾清宫总管的气度,板着脸怒道:“吴良辅,你躲那作甚?还不跟朕滚进来!” 我的主子爷哪,您老怎又把气撒奴才身上了?吴良辅心里哀叹,脚下却万不敢有丝毫耽搁,哈着腰小跑着进来:“皇上,您唤奴才有什么吩咐?” “还不给朕摆驾。”顺治甩马蹄袖,蹭蹭地往外走,这鬼地方,他是刻也不想待了。 孟古青心中微叹,这顺治爷,怎这般喜怒不定的性子,半点没有帝王的戒急用忍。动作却丝毫不曾停息,流畅地福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语气悠然平静,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曾看到顺治的盛怒而去。 如此姿态,叫顺治的怒意盛三分,头也不回地回了乾清宫。可这虽回来了,却也是诸事不顺。嗓子眼冒火想喝点茶水,端上来的险些没把他烫死;御膳房奉上的晚膳,油腻腻的,叫他如何用得下? “吴良辅,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想到书案上散满了废后手札,顺治就觉得刺眼,碍眼得厉害,仿佛有团棉絮塞在心口,闷得慌。若说是在意后位,心有不甘,可看她那闲适悠然的模样,哪有半分失意之人的黯然?若说是不在意,可为何会细细誊录这些个人事? “静妃娘娘许是时想岔了。”吴良辅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先前在屋外伺候着,怎听不出屋里的纠葛争执,正因心里明了,这会子觉碍难,“这静心斋,奴才瞅着虽然好,又清静又漂亮,可比起……却……” 顺治心头大震,对啊,从坤宁宫到静心斋,真真是云泥之别,难怪她会有这样。日日地翻阅这些东西,怕也是给自己留个警醒罢了。若不然,以她那骄奢张扬的性子,又怎会变成眼下这清淡样儿?可是,这册册的手札,如千钧巨石,压在他心上移不开。 看顺治虽不再有怒,兴致却仍然不高,吴良辅仍有些发愁,忽的,想起前几日跟前小太监同自己提及的,眼前是亮,连忙上前,贴心地建议道:“皇上,奴才听闻今年的百花节,除了看花灯,赏百花,还有诗会呢。这满城的文人雅士怕都会出行,那场面,奴才想着,就觉得激动万分。” 顺治素喜汉人之文采雅致,如此盛事,自然心动:“既如此,待百花节时,朕便带你去见识番。”心里,亦对这诗会了几分期待。 乾清宫平静了下来,可静心斋里,随着顺治的含怒而去,也有了些波动。 “娘娘,您怎让皇上就这么走了。”塔娜端着食盒,脸幽怨地看着她。好不容易皇上来趟,可娘娘却……叫她也难得生出几分埋怨来。 “脚长在他身上,要走,难道我还能拦着不成?”孟古青随口答了句,看塔娜的眉头越来越紧,脸就是你不对的神情,只得丢下废后手札,抿了抿唇,讨好地笑,“权当是我的不是,往后,往后再不会了,可好?” “娘娘……” 这言辞里的敷衍,塔娜怎会听不出?心里是焦急又无奈,我的娘娘哪,您怎就半点不上心?难不成,真打算在这静心斋里辈子? 第31章1 废后手札 欲望文 第32章 春花秋章月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2章 春花秋章月 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百花之夜,顺治袭宝蓝蜀绣暗四合福字儒袍,头戴嵌着和田白玉的黑毡帽,负手走在青石街面上,道旁挂满了各色花灯,灯下,是丛丛簇簇的花,似要将最美的风采绽放在今夜般,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如此花开美景,引得无人游人流连不已。文人雅士悠然执扇,或三五成群,或只身孑然,副诗兴大发的潇洒不羁样儿;佳人小姐带着长长的纱幕,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袅袅,留下路清脆的笑。 “看来,爷这趟倒是出来对了。”如此盛世之象,国泰民安的,叫顺治脸上的笑意甚,心里的沉闷低落自是扫而尽。 吴良辅小心翼翼地紧紧跟在后头,不时地往四周打量着,生怕有不着眼的磕着碰着了主子,听他说话,忙凑趣地回答:“若不是主子日夜操劳,怎会有这番气象?” “偏你会说话。”顺治笑骂了句,又问,“那诗会在何处,咱们也过去瞧瞧。” “奴才听说,是在观音庙那头。”吴良辅抹了抹额头,这人挤人的,叫他这富态的身子竟渗了汗,又指着不住往前涌动的人潮,道,“您看,这些个士子才子的,应该都是去参加诗会的。” 顺治点点头,顺流而行。不时,便看到张灯结彩、扑鼻芬芳的空地,眼下已然人满为患。当中搭了个高台,此刻尚未有人,应是诗会的时辰未到。然两边满是字谜灯笼,对联长帛,若有应对得当之人,便可赢取跟前那盆花卉,十分雅致。 “这花,倒也有几分野趣。”顺治随意地逛着,轻声笑道。 “咱们宫……家里什么花儿没有,主子若是欢喜,等得闲了也可这般赏回花。”吴良辅暗暗记在心头,琢磨着等回去了,是不是也找个得当的机会跟几位主子娘娘提提:坤宁宫那位总是要提的,景仁宫的素来得宠也不能落下,还有西苑那位也是紧要的…… 顺治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忽又指着不远处那盆素白七瓣兰,自语道:“这幽兰,倒是不错。”静妃似乎喜兰,衣饰之间常有素兰图纹,这兰花,看着倒是极称她。 离得近了,才看到已有七八个书生在跟前,或凝眉沉思,或低声讨论,却个个都愁眉不展,想来此前已沉戟于此。旁的桌椅前,坐着个发须花白的老者,青灰的儒士袍似乎有了些年头,不过熨得极为平整,此刻正歪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跟前的干士子。 如此迥然的情形,叫顺治了几分好奇。只见七瓣兰前,贴着张素帛,上书行极好的董体字:昭公二十七年,孔子于何地。 极简单的十字,却难倒了片书生。 顺治亦是皱眉。这题乍看似乎十分简单,孔子之行,不外乎齐鲁二地。可再深思,却觉得如此答案经不得推敲。脑中不断翻阅着熟读通读过的各家经史子集,忽的,想到了言,便觉豁然开朗,朗声问老者:“可是齐鲁吴三地?” 老者本有些昏昏欲睡,半阖着眼睛打着瞌睡,忽的睁开眼,将顺治上上下下打量了遍,问道:“这却是为何?” 众书生如何不知这七瓣兰已与自己无缘,可如此答案,却让大家头雾水,这吴地究竟从何而来?不免纷纷侧目凝神,看向顺治。 顺治略沉吟了片刻,组织了下言语,正欲开口,却听身后个娇柔的声音响起:“《礼记》有言,延陵季子,其长子死,葬于赢博之间,孔子往而观葬。公子以为然否?” 蓦然回首,却见位烟紫旗装外罩月白马甲的女子,梨涡浅笑,嫣然娉婷立于火树银花下,朝顺治轻轻颔首,又看了眼悄然含英的七瓣兰,面露几分可惜黯然,“听闻此番诗会竟有素色七瓣蕙兰,却不想急赶慢赶的,竟还是错失了。或许,真是小女子与这蕙兰无缘了。” “这位姑娘兰心惠质,实在令在下佩服。”顺治由衷地赞叹道,“在下虽也心仪,却有成人之美。想必姑娘是惜花之人,这七瓣兰能引来姑娘这般大才,也是桩美事。” “这如何是好?” “如何不行?”那老者在旁看了半天,忽然大笑着出声,“老夫这题虽不算精妙,却胜在奇诡,原以为今夜又该无功而返,却不想遇到了两位。两位答解,天衣无缝,这位公子赏花惜花,姑娘何不成就这桩雅事?” 才子佳人,自古便是美事。众书生虽无缘得此七瓣兰,却能亲眼目睹,能成就段佳话,自是大感畅快,不由地纷纷鼓搡起来。 “公子这般相让之情,乌云珠感激万分。”众情之下,乌云珠盈盈礼,“定当悉心看护,不会辜负了公子这番美意。”再看向七瓣兰时,秋水眸子里是点点晶亮,满满的欣然雀跃,叫人看了也忍不住跟着欢喜起来。 回到宫中,顺治仍难掩好心情,啧啧赞叹乌云珠的才情,忍不住对吴良辅说:“还真是个难得的女子,你说,这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通透聪慧?” “这奴才也说不上来,应该也是个极好的人家吧。不过,在奴才眼里,也只有皇上的高才,才能遇得上这样的姑娘了。”吴良辅嘴里说着,心里却盘算着该琢磨个什么法子才能把这姑娘家的家世背景打听出来。 顺治哪知道吴良辅的小算盘,此刻的他,仍沉浸在再遇知音的喜悦中:“朕原以为,静妃的才华已是极好的,再难有能跟她相提并论的,却不想,竟还有个乌云珠!”只不过,乌云珠宛若春花娇羞,颦笑带着小家碧玉的清丽婉约;静妃,却透着股静好安宁的平和,如同那皎皎秋月,叫人观之忘俗。 吴良辅的动作极快,不过三五日,便将乌云珠的点点滴滴打听出来了。这打听,却叫他目瞪口呆,如盆冷水浇到身上,透心的凉:怎会是襄亲王福晋? 顺治素来随性,既是弟媳,亦是家人,偶尔,便会在养心殿召见乌云珠。乌云珠温柔小意,又精通文墨,既能挥毫作画,又可诗词唱和,叫这无暇午后温暖而惬意许。 这日,送走乌云珠,顺治仍留在案前,欣赏这幅墨迹未干的水牛休憩图,越看,越觉得此画甚佳。他好牛,却不想乌云珠竟也是同道中人,只不过,他着笔时,牛为劳苦耕耘,却不想她竟能独辟蹊径,画下这悠然自得的水牛来。可惜,天色渐暗,不能再留她共话畅谈,顺治略觉遗憾,转念,若能坐在静心斋里,听她番品评,似乎也是桩极妙的美事。 收好画卷,兴冲冲便往西苑跑。 孟古青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瞧见他没头没脑地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拉着往屋里去:“你快看看,这水牛图如何?” 孟古青蹙眉看了他眼,见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展开在案上,便凑了过去。蓝天白云间,两头水牛在田里歇息,惬意地仰头,顾盼间满是风发意气,低着头,紧随在其左右,寸步不离。不远处,有座茅草棚,却未见农人,仿佛天地间只有两头牛了般。 每处线条都十分精细,只眼,便可知是女子所作。孟古青略思索,便知定是那频频入宫的乌云珠所作,却不知她画的,究竟是牛,还是人了。偏头看向顺治,仍是喜津津的,眼底带了几分期待之色,叫她无奈又好笑,这头牛,不知何时才能开窍,看得懂佳人的心思哪。 心里悠悠然想着,嘴上却忍笑道:“画是好画,只可惜……这牛,若不知埋头做事,只会这般偷懒,农夫要它来又何用?难不成,还得叫执牛首之人,凡事亲历亲为?” 顺治滞,却又偏生反驳不得,只得怏怏地回乾清宫去。 “皇上,这画儿可要好生装裱起来?” “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顺治闷闷地甩出句话来,把画卷丢给吴良辅,“这点子小事,也要朕操心?那还需你们这些奴才做什么?”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定要叫那该死的女人心服口服次才好。 没过几日,便捧着新得的书卷,出现在静心斋。 顺治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看着孟古青翻开书卷开始品读。这等才子佳人的话本,听说不论是闺阁小姐,还是后宅妇人,都极追捧欢喜的。想来,她也应该是喜欢的。 却不想,孟古青竟黑了脸:“皇上这是何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是盼着去翻回谁家的院子,还是也想找个红娘替你乱点回鸳鸯谱?”她倒是什么,居然舀了本《西厢记》来献宝,还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叫她真是恨不得将书砸到他身上去。 经她这说,顺治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解释吧,又不知从何说起,搓了搓手,讪讪道:“你真的就不喜欢?”心里委实有些不死心。这回,他分明是准备妥当的,先找了乌云珠,又跟佟妃提了几句,明明都是极欢喜的,怎换了静妃,就气成这模样了? “皇上叫臣妾喜欢什么?”孟古青只觉得眼角突突直跳,强自按捺着,却见他还脸困惑的模样,是头疼得厉害,这好好的顺治爷,怎是这么个样子,“懦弱无用的张生,还是不识五谷不知疾苦天真无知的崔莺莺?或是,那个没半点尊卑胡乱生事的红娘丫头?” 她的声音清越而平和,唇畔微翘,缕极清淡的笑意浮上来,凤眸轻扫,似笑非笑,似讽非讽。 顺治语滞,可心底又觉得她说得极有道理。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真有心,自该登门求娶,这般私相授受,岂不是毁了姑娘家的清白? 难道又是朕错了? 孟古青可不知道顺治竟会反省,还在那兀自鄙视呢。敢情还是个喜欢西厢的皇帝,难怪会做出强纳弟媳、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事儿。 ? 作者有话要说:呃。。。灯花是个糊涂鬼,居然才看到废后有萌物啦,开心ing,谢谢清水,双人,尘埃落定,和仙人掌童鞋的地雷哦 第32章 春花秋章月 欲望文 第33章两 两女初会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3章两 两女初会 那夜百花节上,顺治的兴致之甚,在吴良辅心底留了极深的印象。眼看着端午将至,自然早早地筹备起来。 小博尔济吉特氏自入宫便不得宠,安分守己地守着坤宁宫过日子,如何过节,与她而言,不过是走个场面罢了,吴总管的面子也有几分忌惮,自然不无应允。 佟妃沉吟片刻,将后宫诸位主位挨个琢磨了遍,如今仍是蒙古妃嫔占大半江山,而她们的不通诗书可是出了名的,佟妃虽也不过粗粗涉猎,但比之旁人,却仍是极有胜算的。何况,吴良辅可是最得力的总管,对顺治的心思揣摩也极深刻,怎会不知,这怕是顺治极愿意瞧见的场面,自然是笑吟吟地应下了。 再往西苑,孟古青闲闲地半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盏烟雨天青薄胎瓷盏,茶香袅袅挪挪,叫她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花灯会?我这身子,怕有些苦夏……” “娘娘,您且放宽心罢,奴才会差人备下些凉盆、凉食,定不会叫娘娘您委屈了。”吴良辅脸恭谨,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却叫孟古青往下的拒绝言语再说不出了。 而襄亲王府,当接到宫里的帖子,乌云珠却是满心欢喜,整个人是容光焕发,灼灼的笑意比天边的夏日加绚烂炽烈。窗边的七瓣兰娇羞含英,素白的花瓣映着绯红的脸颊,伸手捂着脸,乌云珠只觉得整个人烧得快要飘起来了:花灯,诗会,原来,不止她记着那夜百花节! 闺阁之中苦练丹青,独钟水牛图;待选之时满心期待,却黯然而归;纵是举案齐眉,却日日意难平…… 她原以为,早已缘尽缘灭,却不想,上苍总是怜惜自己的。百花节的相遇,养心殿的相处,叫她这沉寂的心又欣然跳跃起来。每次的相见,点点滴滴,她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可以让她回味许久,久到下次相见的来临。 怀揣着端午宫宴的帖子,乌云珠开始万分期待那天的再见。 端午那日,御花园里,花木间,假山上,纷纷挂上各色八角宫灯,高低参差,琳琅满目。灯上,或字谜,或对子,或即兴诗词,静待有缘人。难得的风雅之举,叫众人的兴致也比往年高涨了几分。 “这节儿过得倒是新奇,也难为你们几个,竟能想出这法子。”孝庄扶着苏麻喇姑的手,看着满园的灯谜,华灯初上,添几分摇曳风姿,忍不住笑着赞叹道。 小博尔济吉特氏在旁答道:“也亏了吴总管,若不然,臣妾哪想得出这些?” “他倒是有心。”孝庄淡淡地应了句,不喜不怒的模样叫小博尔济吉特氏心头微紧,还未琢磨出个什么来,却见孝庄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也去瞧瞧热闹罢,不必陪着哀家,冷冷清清的,像个什么样儿。”待她依言离开,又摇头长长叹息着,“你说,哀家选了她,是不是也……” 苏麻喇姑如何不知她又想起了独居西苑的静妃,目光在纷繁闪烁间游曳,终是瞧见斜倚在假山旁,悠然赏景的女子,忙笑指着道:“您瞧瞧,这静妃娘娘不过是往那略了,奴婢瞅着,这份儿雅致风韵,却是最最拔尖的。便是那院子,也比别处清雅,奴婢瞧着,娘娘执卷品读煮茶习字,样样都是极好的。若不然,皇上怎会三天两头地往西苑跑?” “青儿,自然是极好的。”提及此事,孝庄不自觉露出了几分笑意,再看顺治身常服,正笑着往假山行去,脸上的笑容浓了些,“哀家只盼着他们能直好好的,若能再添上子半女的,就好了。” “来日方才,太后且安心等着罢,奴婢瞅着这光景,怕也不远了。” “静妃怎又躲起清静来了?”入园子,顺治便瞧见闲适悠然的孟古青,唇畔含笑,旁观着不远处的灯火璀璨,绕过熙攘,径直走到她跟前,“不若随朕也去瞧瞧,得些花灯也好应应景。” 眉梢轻挑,孟古青偏头看他,夜色下,绛紫常服的顺治,挺拔而清俊,倒也颇有几分文人才子的儒雅:“皇上相邀,臣妾哪敢不从?” 再看眼堇色宫装的孟古青,浅笑吟吟地与自己同行,顺治心下满意,不由放缓了脚步,见她的发间了片绿叶,伸手轻轻摘下,拈在指尖也不丢开,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着,直到她恼怒地抬眸瞪眼,才笑着移开:“这身倒是极称你。”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绛紫与浅堇交错在夏风里,深深浅浅,却融洽得恍若体,叫他越发开怀。 瞧着他自个儿乐得不行,孟古青犹疑地打量了会,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也懒怠再深思下去,这些日子,在静心斋里见了他的喜怒莫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坦然镇定得很。 却不知这般模样,落到有心之人眼里,却分外的复杂。 孝庄笑着同苏麻喇姑低语:“青儿的性子,倒是好了不少。刚去西苑那会,委实太冷清了些。” 佟妃踌躇满志,只盼着能在这特殊的日子拔得头筹,却不想瞧见这相携而行的景象,脸上的笑容微敛:这皇上,当真不喜静妃么?此情此景,其乐融融,叫人如何相信竟是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看来,自己还是太过疏忽大意了。往后,这静心斋,也得好生留意着才是。 “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博果尔皱眉看着乌云珠恍白的脸色,满脸的不赞同,“既然不舒坦,为何要强撑着?早些回府里歇息便是,皇兄这里,可没这么死规矩。” 乌云珠却置若罔闻,只怔怔望着两道剪影,踩着地隐隐烁烁的暖人光芒,时而驻足灯下,交耳私语;时而徜徉花间,携手并肩,明明是极美的画面,落到她眼底,却如最冷的寒九。 “你今儿究竟怎么回事,古里古怪的。”博果尔的眉头锁得紧了,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我让拉克申送你回去。” “不,王爷,不要,我不回去!”乌云珠恍过神来,难得进宫趟,她怎能这般离去?“妾身无恙,求您不要让我回去。” “这点小事,说什么求不求的?”博果尔脸色仍不见好,可看她这般坚持,倒也没再强拉着她离开,只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句,“若是当真不适,不许强撑了,爷可不想你回府又病倒了。” 正欲应是,却听得身后个满是笑意的清朗男声,熟悉得就像是刻在脑子里般,叫乌云珠竟再难动弹。“没想到十弟还有这般细心体贴的时候哪。”顺治远远就看到两人似有争执,还道是博果尔又犯了浑劲,这才心急地快步赶来,没想到,竟是自己想了。 博果尔可不知乌云珠的满腹心事百转愁肠,大咧咧地接过话茬,道:“臣弟好不容易才跟皇兄求来的福晋,自是要好生疼爱的,哪能真叫她受什么委屈?” “如此,朕也放心了。”顺治点点头,回身拉过孟古青到身旁,又冲博果尔道,“杵那作甚,还不来见过你家嫂。” 博果尔这下是真真切切地傻住了,不过是几月没有进宫,这事儿怎变得他都不认识了?此前,他不止次听皇兄抱怨感慨,对皇后是无处满意,废后之事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最后皇兄虽如愿了,可静妃却退居西苑,那时,他还跟乌云珠感慨过,怎也想不到,居然有天,皇兄会又拉着静妃,让自己叫声“嫂子”,这可是破天荒的头遭哪。 博果尔错愕地将两人又打量了个遍,看得孟古青浑身不得劲,不自觉地往顺治身旁靠了靠。顺治心中喜,顺势揽过她的腰,这才冲博果尔瞪了眼。眼底满满的不悦,叫博果尔陡然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打了个千儿:“臣弟给嫂子请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别跟小弟我般见识。若不然,皇兄还不拆了我这把骨头。”心里却跟猫儿爪似的,瞧皇兄这模样儿,哪还有半分不情愿的模样?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呢。 “乌云珠,你也来见过咱们九嫂。”虽说眼下满腹不解,可博果尔的脑筋仍转得极快,自个儿见礼了不说,又拉扯上了自家福晋,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让乌云珠往西苑走动走动,妯娌之间,总会有不少私密话可以说,也省得她在府里闷坏了。 却不知,此刻的乌云珠,恨不得谁也想不起自己。可事已至今,也不得不强压着满心的悲伤哀恸,低垂着头行礼道:“乌云珠见过九……静妃娘娘。”这声九嫂,在喉间翻滚数次,却怎也叫不出口。 孟古青老早便注意到了她。能在博果尔身边的,定是乌云珠无疑。对于她,也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今日见,也不知是该恍然还是不解,虽不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绝世佳人,但那种我见犹怜的娇弱,行动间如弱柳扶风,自有番风流韵致。也难怪,能叫顺治弱水三千只取瓢,最后是不顾家国毅然遁世。 “襄亲王福晋不必礼。”孟古青唇畔噙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抬手虚扶把,声音清浅,“常听人提起福晋,今日见,倒叫我自惭形秽。也只有福晋这般才貌,才会引得英雄竞折腰,往后,这福分,怕是会深呢。” “娘娘谬赞,乌云珠实不敢当。”乌云珠缓缓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眼倚在顺治肩上,笑得优雅闲适的女子,只觉得心里跟吞了黄连般,满满的都是苦涩,眼底是酸涩难忍,忙又垂下头,不叫人看出半点端倪,低声道,“不过是莹莹之火,怎敢跟日月媲美?” “福晋如此自谦,倒叫我过意不去了。”忽的,孟古青偏头看向顺治,眉梢含笑,衬着满身的月华,柔和得不似平日的清淡,“皇上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乌云珠的设定,部分参考了少年天子,早在闺阁,就已芳心暗属,甚至因为顺治好牛,而苦练水牛图。 第33章两 两女初会 欲望文 第第34章 良师诤友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第34章 良师诤友 “可是恼了?”与博果尔两人告辞,尚未走过远,却见孟古青不露痕迹地拉开了距离,顺治忍不住皱了眉,猿臂微展,又将人紧紧拥入怀,也不在意她的微僵,凑到耳边,低声笑道,“朕不过随口夸了句,青儿莫不是吃味了?” 青儿? 孟古青觉得惊恐极了,瞠圆了眼瞪他。 看惯了她清清淡淡的模样,忽而瞧见这般生动有趣的模样,叫顺治心情大好,那双清透澄净的眸子印着自己的倒影,仿佛自己就是她整个世界,这般认知,让他是开怀不已:“朕听皇额娘这般唤你,觉得不错,往后,朕也喊你青儿罢。” 孟古青撇撇嘴,满心诽谤,你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不许么? 经他这闹,竟忘了挣扎抗拒,却让顺治的心情是大好,兴致勃勃地拉她从字谜到对子,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还不忘指着各色花灯,脸的自信:“青儿喜欢哪个?”意气风发,仿佛手指的便是整片江山。 “皇上真是博学。”孟古青由衷赞道,路而来,虽走马观花,却也有不少深奥晦涩的,没想到匆匆思,他竟都已有了答案。 这些年里,顺治听过的,见过的称赞不计其数,可这刻,却觉得心里满满的自足和欢喜,这种满足,便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得了皇阿玛声赞,或是稍大些皇额娘欣慰而温柔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精神了。嘴角微翘,却又故意叹了声:“想听到青儿句夸赞,还真是不易。” 孟古青也不由地想起前阵子在静心斋的事,再忍不住笑出声来,双清浅含笑的凤眸微微扫向他,眼波流转,盈盈生辉:“难不成皇上还少了旁人的赞?”那些个没脸没皮的玩意儿,叫她怎能味着良心说好? 眼底的笑谑,并未有半分掩饰,称着那嘴角的笑意,也了几分顽达,让顺治也跟着笑了,握拳在唇瓣轻咳了几声,看她眉眼弯弯笑得越发灿烂,佯怒地板脸道:“你这胆子倒是不小,居然连朕的玩笑也敢开!” 这般插科打诨的,叫孟古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回到静心斋时,亦是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叫塔娜几人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娘娘,这是奴婢新炖的枸杞百合莲子羹,上回皇上还赞过的呢。” 孟古青无奈地抬眸,看着脸邀功殷切的塔娜,只觉得头疼:“眼下这乾清宫,汤汤羹羹都快泛滥了,咱们去凑什么热闹?” 近来朝事繁重,顺治也已日不曾步入后宫,六宫妃嫔自是卯足了劲地殷勤,唯恐叫人瞧不出自个儿的贤惠淑静、善解人意,像是互相叫着劲,看谁能先把皇上带进自个儿宫殿。她素来不喜这般做派,懒怠理会这些,却不想塔娜竟巴巴地端到跟前来了。 “可是……” 哪有这么可是的?孟古青也不待言,示意她将汤盅端来,自顾自地用了些,方又道:“味儿倒是不错,你们几个也都用些,余下的,往冰盆搁两个时辰,等日头下去了再端些上来,大伙儿也能去去热气。” 塔娜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看她已阖眼假寐,无心说话,也只得默默地退下。刚至门外,正欲往厨房,却见顺治脸阴郁满身寒霜地从院外进来,忙跪下行礼:“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安万福。” 顺治却似不曾瞧见,径直迈过门槛,往内室而去。 随后的吴良辅在檐下便止了步,瞧见还维持着请安行礼的塔娜,忙朝她使了个眼神,叫她起身离开。又犹豫了下,也离得远些,在院子里遥遥地候着。如临大敌的慎重模样,叫塔娜时也不知该喜还是惊,只盼着自家主子再别跟皇上拧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三足黑鼎里袅袅燃着不知名的香,淡淡的沉静,叫他满心的怒意烦躁也渐渐平息了下来。窗前的单翘头拐子纹卷草图纹透雕的红木贵妃榻上,孟古青背对着自己,闭目侧躺,似是刚洗过头,如墨的青丝倾泻在身后,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棱子,点点滴滴,落在丝绸般铺展开的长发上,忽明忽暗,光影斑驳。天青蜀锦暗纹旗装勾勒出流畅而优美的弧度,称着唇畔浅浅淡淡的柔和,海棠春睡,岁月静好。 “塔娜,替我斟盏清莲茶来。”听到脚步,孟古青也懒怠动弹,随口吩咐了句。清越的嗓音里也了几分慵懒闲适。 顺治略怔,转身往绣桌旁,替她斟了盏,递到跟前。 正欲伸手接过,却蓦地瞥见角明黄,孟古青猛地抬起眸,却见顺治正端着茶盏,看她醒了,便把茶盏搁到旁的酸枝木矮几上,在榻旁坐下:“醒了?” 孟古青坐起身来,拢了拢头发:“皇上怎过来了?” 看窗外天色,不过是未时,以往都还在批阅奏折,处理朝务,却不想今日竟来了这里。 沉默。 顺治沉默着,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朝事的烦闷,却拐过了慈宁宫,莫名地,就到了这。待他回过神来,已是静心斋了。 “朕只是过来瞧瞧你。”顺治悄悄拧了下眉头,掬起缕秀发在手心把玩着,忽然问她,“你觉得,朕可是个好皇帝?” “皇上,自然是好的。”孟古青正色看他,极坚定地道。这些时日,冷眼旁观,她自是看得分明,顺治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不可否认,如今的他,亦将百姓放在心上,并为之努力辛劳。 “是么?”顺治自嘲地笑了,“若朕是,为何这朝堂还是乌烟瘴气的,百姓还是困苦潦倒的?为官的沆瀣气,尸位素餐,朕却拿他们点法子也没有!”想起御案上关于顺天巡按顾仁索取贿赂、陷害无辜致使受害人抑难申刎颈叩阍的奏折,不由怒从心来,狠狠地拍榻,恨声道,“朕生平最恨贪赃枉法者,三令五申却仍如此猖狂!没想到,竟连朕之耳目,巡方御史也以身试法!” 犹记得顾仁离京赴任前,他两番召见,次提点强调,要他“洁己率属,奠安民生”,没想到,刚到任,竟敢悖旨贪婪,罔顾君心! “芸芸众生,自是参差不齐,好的劣的都有,皇上又何必拿旁人的错来罚自个儿?”孟古青探身取来清莲茶,递给顺治,“便如这清莲,世人皆知其出淤泥而不染,却又有几人看到枯败萧瑟在淤泥之中苦苦挣扎而未果的那几株?” 治贪之事,如此轰动,便在这西苑,她亦有所耳闻。那日往慈宁,也听孝庄感慨叹息过。顺治虽番热忱,心为国,然这性子,却是个急躁的。治大国如烹小鲜,再清明的朝局,亦需和光同尘。何况眼下百废待举,若是重症猛药,怕是与国无益,与民有碍。 “你想跟朕说什么?”打开茶碗盖儿,淡淡的莲香沁人心鼻,在这燥热的夏日里,叫人清凉而安宁。顺治低头看了会,复又抬眸,静静地看她,问道。 “臣妾小时候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记得有回,在草原上捡到只蚕蛹,便嚷着要看它化蝶。阿爸阿妈素来疼我,哪有不应的?往后的几日,我时时守在蛹前,吃饭惦着,安寝也惦着,等了几日,终是叫我等到了。”手指拿着发丝绕着圈儿,孟古青微垂着头,乌黑的发落到颊上,遮住了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娓娓道来如汪清泉,让顺治也不觉平和下来,凝神听她继续道,“那刻,臣妾真是欢喜极了,巴巴地盯着蚕蛹,只盼着能看到成蝶的那瞬。可是,臣妾盼啊盼,却只瞧见上头有道裂痕,蝴蝶儿在里头拼命挣扎,却怎也出不来。” 说到此处,孟古青略略停顿了片刻,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前世今生,离得太久太远了,可此刻说起,却仍能清晰地看到,女孩脸上怆然懊恼的神情,和手中托起的蝴蝶,羸弱无力的黯然。 “皇上可知,臣妾是如何做的?” 顺治张了张嘴却没有吭声,只静静地看着她,心里隐隐已有了几分猜测。 “皇上也想到了,可对?”孟古青低低地笑了起来,柔和的侧脸,却莫名地,了几分脆弱,“臣妾瞧着不忍,便取了柄小刀,将蚕蛹割开了。” 而后,蝴蝶破茧,却因展翅无力,再也飞不起来了。 “欲速则不达。”顺治眼底闪过丝深思,丝惊喜,丝莫名的复杂,“你可是想告诉朕这个?” 孟古青终于抬起头来,却没看他,只轻轻地叹息:“臣妾素不喜朱熹理学,却极赞同他的十六字真言。臣妾性急性躁,每每性子起来了,便会想想那只黯然逝去的蝴蝶,诵诵这十六字。好叫自己宁神静心,毋因时之求成,而违了本意,落得个相悖的结果,令亲者痛,仇者快。” “宁详毋略,宁近毋远,宁下毋高,宁拙毋巧。”顺治若有所思地接道,“你是在劝朕徐徐图之?” “臣妾介妇人,哪懂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孟古青笑着道,“不过是茶余饭后,同皇上话几句家常罢了。破茧成蝶,若无阵痛,如何美丽?皇上以为然否?”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还竖在哪儿呢,她可没兴趣以身试法。 顺治终是笑了出来,眼底的嘉赞,满足,欣喜,畅然,满满溢溢,喟叹道:“古有明德马氏执贞履素著起居注,文德长孙氏借古喻今朝服进谏,却不想,朕之青儿,丝毫不逊于先人。” 如此不加修饰的夸赞,叫孟古青颇不自然地撇开眼:“皇上又混说些什么?这话儿要是叫旁人听去了,叫臣妾如何自处?” 顺治亦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只并肩和她坐在榻上。窗外夏意正浓,蝉鸣不绝,却莫名的,不叫人心生燥意,只觉得静好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很年前看《至尊红颜》,其中有句,是当武则天在狱中不忘记录治国安邦笔记的时候,盈盈对她的评价,说李治不止将她看作红颜知己,倾心爱人,是当作可以辅佐自己的治世能臣。 突然就觉得,如果能有个女子,既是心上人,又是左膀右臂,可以描眉谈情,可以论史辅政,于是,安排了这个桥段,也算圆回心底的梦吧 第第34章 良师诤友 欲望文 第535章 平地惊雷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535章 平地惊雷 “乌云珠,你在屋里作甚?” 襄亲王府,博果尔大步流星地进屋,却见乌云珠满身墨香,听到声响,慌张张地把纸卷往案几底下塞,忍不住又拧了眉,“我说过你少回了,你身子不好,不要总把心思儿搁到这些个字字画画上。” 乌云珠垂睑不语,只拧得手里的娟帕儿绕成了结。 如此沉默以待,叫博果尔心头的火气蹭蹭地涨,几步迈到大案前,将刚藏到底下的画卷舀了出来,看,又是水牛图,或立或坐,或劳作或休憩,似要把这天底下所有的水牛都画尽般,这幅幅,轴轴,也不知她画了久。说不准,又是从他离府,便直窝在这书案前了。 这想,犯了浑劲,索性用力,将画儿撕了。 “爷,您不能这么做!”乌云珠急急地上前去拦,好容易从他手里抢过几幅来,却都皱巴巴的团。叫她再顾不得旁的,飞快地幅幅打开,所幸,那幅晚归图还在,可还未缓口气,却瞧见满是折痕斑驳,又心疼得她直掉泪,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真迹,平日里不敢有丝毫的损耗,今儿拿出来临摹番,却不想偏又遇到了莽撞的博果尔。 看她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摊开画卷,点点地想要捋平,倒叫博果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往后,也该仔细着些自个儿,不过是两幅画儿,犯得着这么宝贝么?” 等她默默地收拾妥当了,两人往炕上对坐着,方听乌云珠轻声道:“妾身如今,也只有这点子喜好了。” “你呀,就是太静了些,往日里各府里走动走动,跟大伙吃吃茶,看看戏,打几圈儿叶子牌,对你这身子也好。”博果尔颇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忽的,又想到了那日御花园的“九嫂”,笑道,“要我说,你得空了,也可以去西苑坐坐,听皇兄说,咱们小嫂子也是个知诗书的……” “爷不必为妾身挂心,妾身切都好。”乌云珠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不自觉又流连在画架上,“静妃娘娘在西苑祈福,妾身又怎好前去叨扰?” “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要我说,用不了久,也该回宫了。”博果尔大大咧咧地接过话茬,“皇兄怎会让她直独居偏隅?”提起此事,博果尔的兴致明显高了许,滔滔不绝地把自个儿琢磨的寻思的洋洋洒洒说了通,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砸嘴,“要我看,皇兄如今倒也沉稳了许,要不然,怎能熬到眼下?” “皇上当真待……静妃,这般上心?” “谁说不是,如今这朝里朝外,何人不知?我听说,这回皇兄能压着顾仁的案子,也是听了她的劝。”没想到,昔日冷眼相待的皇后,朝被废,竟莫名地入了皇兄的眼,这事儿,还真跟话本里演得般,叫人难以置信,“你也觉得奇怪吧?这天底下,怕是谁也料不到会有今日哪。” “我……或许,这便是命罢。”乌云珠低头死死咬着唇,袖中的手早已攥得生疼,好容易才压抑住满心沸腾的情绪,幽幽地叹了口气,似要把所有的愁苦哀怨,期待奢望,都尽数吐出似的,“爷,您今儿怎回来得这般早?” 提及正事,博果尔立马精神振奋了,坐直了身子,脸得意:“皇兄特旨,让我也参与议政会了。”想起在朝堂上,巽亲王乌黑如墨的脸色,博果尔这心里甭提畅快了。 “那敢情好,爷也好借此展拳脚。”乌云珠扯了下嘴角,慢慢浮出些许的笑意来,“这般好消息,可说与太妃听了?” “回头就告诉额娘去。”博果尔憨笑着挠了挠脑袋,下朝,把朝务跟下属们交代了下,他便急冲冲往府里赶,进府就往正院冲,自然是还没去过后院的,“要不,你随爷道给额娘请安去?” 见他脸期期艾艾的模样,乌云珠难得地绽放了笑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许,这便是她乌云珠命里注定的,这般想,虽难掩阵痛,可心里到底是清明了几分:“妾身听爷的。” 明明已然死心认命,却不想造化弄人,竟不肯放过她! 晨起,与博果尔穿戴齐整,共用膳食,路送他至府门口,看他翻身上马,意气风发地离开,乌云珠方转身回屋。摆手退下跟前伺候的下人,挪了绣墩到博古架前,自最高处取下裹着丝绸的楠木匣子。 匣子里,平静地躺着她平日里珍如至宝的字画:晚归的水牛,劳苦田间的水牛……还有卷,是疲惫致伤的病牛倦卧草棚,上面题着“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弱卧残阳”的诗,纤细的画风,遒劲的字迹。犹记得那是今春大旱,她为聊解他的忧虑所绘。那日的养心殿,净瓶里插着她最喜的七瓣兰,他执笔挥毫,掷而就,留下这卷,唯的,他们的画。 “人生得知己,足矣。” 那时,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可如今再回想,这切却是这般可笑,可笑得就像是她个人的戏,个人在台上演着两个人的悲欢离合。 皇上,您心里的知己,真的是乌云珠吗? 满怀期待地进宫,看到的,却是两人相携并肩的融洽,璀璨如日月同辉,如何还有旁人的光彩?如何还能,再容得下另个女人,卑微而凄楚的心? 忽然,乌云珠笑了起来,大笑,抑制不住地笑,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顺着弯起的眉眼,顺着上翘的唇角,从嘴里,直咸涩到了心上。 罢了,罢了,叫这无望的思恋,都随今日的风离去吧。 颤抖着双手,从匣子里取出水牛图,案旁的炭盆窜着红艳艳的火苗,张复张,在翻滚的火浪里渐渐湮灭。乌云珠怔怔地看着,含泪看着,案上的画越来越单薄,炭盆里的灰烬越积越厚,终究,只剩下这卷病牛卧棚图。 “你在烧什么?” 冷不丁地,满是寒霜的男音响起,抬头,却见博果尔阴郁着脸在门口,再不复早晨离开时的朝气,乌云珠手抖,病牛图擦着炭盆掉到了地上。弯腰欲拾起,却被冲到跟前的博果尔抢先步,把抓在手里,看,脸色越发阴沉,厉声道:“这是什么?” “是……”乌云珠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莫名地觉得,此刻的博果尔如噬人之虎,仿佛下瞬,就会扑上来似的,叫她心里越发不安了,“不过是无甚紧要的物什,爷不是素来不喜妾身摆弄这些个,妾身便想,不若付之炬……” “付之炬?我看,应该是毁尸灭迹才对!”博果尔冷冷笑,指着画上的牛,和字,步步紧逼,“你莫要告诉我,这是你人所为?”他虽不甚在意文墨,却也不是个睁眼瞎,自己福晋的字迹还是认得出的。 “我……” “难怪你整日愁眉不展的,没几个好脸色,敢情心里瞧不起爷,还在肖想那紫禁城呢。”想起先前在议政会遇到时,巽亲王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若非你福晋,哪有你这议政王爷”,话里话外的,就差没指着他的脊梁骨,说乌云珠不守妇道了,气得他当场欲作。若非被安亲王拉开了,他非好好教训教训这出言不逊的死对头不可。 可回府的路上,他左思右想,怎也挥不掉巽亲王附在耳边的怪笑,皇兄此前几次传召乌云珠入宫,他是知道的,也不觉得什么,何况,又分明地看到皇兄和静妃的模样,是没往旁处想过。可如今这琢磨,却越琢磨越不对劲,不由地加快脚步,急急地进府,想问个究竟。 可如今,看着手里的画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啪——” 博果尔好勇善武,平日里能拉开三石弓,这含恨挟怒的掌,自是不曾留力,打得乌云珠原地转了半个圈儿,白皙的脸颊上鲜红的个印子,很快就肿胀起来,叫她痛得直掉泪。若是平日,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博果尔指不定心疼懊恼呢,可眼下,他只觉得刺眼,讽刺地瞥了她眼:“这副病西施的模样,还是留给皇兄看吧。说不准,他还真能给你勾引上呢。到时候,我也该恭恭谨谨给你请安行礼,尊你声嫂子也不定。” 说罢,也不再看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径直往府外冲。 前院的老管家瞧着不对劲,上前小心地问道:“王爷,您这是往哪儿去?” “怎的,爷去马场散散心,也要你批准不成?”博果尔冷冷地扫了他眼,翻身上马,扬鞭,马儿飞般地奔驰起来,眨眼功夫,便隐没在街道深处,再瞧不见半点人影。 看他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乌云珠只觉得整个人的气力都被耗尽了,颓然跌坐在地,捂着红肿的侧脸,不住地落泪,就好像,除了泪,再不能做什么了般。 第535章 平地惊雷 欲望文 第36章 王府 风云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6章 王府 风云 西苑里,顺治与孟古青坐在园子里煮茶。 孟古青的茶艺并不十分好,举止动作却十分优雅流畅,看她温壶,烫杯,装茶,高冲,盖沫,淋顶,洗茶,分杯,低斟,奉茶,直到袅袅的茶香自身前升起,模糊了视线,顺治才感觉到自己竟直屏息静气。 “看你煮茶,真是享受。”顺治笑着叹道,每次看她煮茶,都有种沉默的美感,让你的心也不自觉的沉淀,“可惜,这么久了,朕也只看过三五回。” “茶如人生,煮回茶,便是次人生体悟,臣妾不过双十年华,哪来那么感悟可以煮?”孟古青端起盏,低头轻呷口,淡淡的茶香让她不自觉地眯了眼,唇畔含笑,慵懒而闲适的模样,叫顺治忍不住又是笑,摇头轻叹,“也不知哪得来的歪理,朕不过提了句,你就能想出这么来,朕可说不过你。” “臣妾说得不对?”孟古青微微抬眸,斜了他眼,“这御茶房是用来作甚的?皇上若想用茶,随意吩咐声即可,有的是奉茶宫女,个个都是精于此道的,何必惦着臣妾这点子微末功夫?” “朕就偏爱你这口。”顺治应了句,忍笑看她柳眉轻蹙粉面含怒的样儿,倒也知趣地不再撩拨,会意地聊起了旁的。也不拘话题,两人便这么有句没句地闲扯着,顺治熟读经史子集,犹爱汉学,涉猎甚,孟古青又是个有见解的,倒也不觉得乏味。 风清云朗,派安逸祥和里,忽有骑扬尘自京畿猎场而来,惊起地尘土,惊醒了西苑的安宁。 吴良辅脸色凝重地听侍卫附耳急急来报,越听,越端肃,到最后,再无半分轻松。疾步冲进院子,也顾不得请安问礼,迭声道:“万岁爷,大事不好了。先前襄亲王府的侍卫来报,说是襄亲王狩猎途中不慎落马,误伤了王爷,此刻怕是……怕不好了。”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遍!”顺治猛地坐起身来,却险些个趔趄,厉声喝道。 吴良辅哭丧着脸又重复了遍:“万岁爷,太妃已经将御医们都传去王府诊治了,可……”若非如此,下人们怎敢急急进宫禀告皇上? “不可能!博果尔最擅骑射,怎会无缘无故就失事误伤?还不给朕速速去查!朕不信!朕不信!” 看他脸色慌白,摇摇欲坠的样儿,孟古青亦是于心不忍,起身扶住了他,轻声劝道:“皇上,您若当真放不下心,不若移驾王府去看看,您与王爷兄弟情重,说不定,王爷亦在盼着您呢。” “对!对!吴良辅,给朕备车,不,备马!” 看他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吴良辅领着众太监宫女急急地在后头追,不停地喊着“皇上,小心”、“万岁爷,您慢着点”,兵荒马乱的,片混乱不堪。孟古青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后宫,又该起风了。 慈宁宫里,孝庄亦是惊起:“此事当真?” 苏麻喇姑心底暗叹着气,道:“襄亲王坠马误伤,业已昏迷抬回王府,太妃把全部御医招进府去,若非真的不好了,又怎会如此?如今,皇上也从西苑赶过去了,怕也是想见王爷最后面。” “将前儿刚进贡的那对熊掌也送去罢,你看着内库里还有什么可用的,都带过去。”孝庄闭了闭眼,面露几分黯然,“便是襄亲王用不上,往后,太妃也是得用的。” 苏麻喇姑连忙应是,看她如此情态,知她不欲再言,便朝跟前伺候的宫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众人退至外间候着,又亲自虚掩上门,低低地叹着气,往内库去了。刚盘点好药材,欲出宫趟,却见小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外头跑进来,凑到她耳边阵私语,叫她脸色唰得阴沉了下来:“当真无误?” “捅破天的大事儿,奴才怎敢虚报?” “快随我进殿去禀告太后。”苏麻喇姑也不敢有半分耽搁,拉着他急急地去见孝庄。 这厢走得飞快,那头顺治也是路紧赶慢赶,可待他到达襄亲王府时,大门外却已挂上了白幡。让他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竟就这般直剌剌地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吴良辅见机极快,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才搀住从马上翻落的顺治,动了动唇,哭丧着道:“皇上,王爷他……去了。” “皇上请节哀。”众人纷纷跪地,高声道。 顺治身子颤,趔趄地倒退三步,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忽然,把推开他,飞快地冲进府去。 刚至正院,却听得奠堂里阵狼藉声,交杂着个尖锐至极又歇斯底里的冷笑:“哭?你还有何颜面哭?莫说是打你,便是要了你的命,又有谁敢说句?有胆儿谋了我儿的命,就没胆子认?我告诉你,乌云珠,你生是博果尔的福晋,便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他去了那边,你这做福晋的,就该绞了头发日日到佛前为他祈福诵经!想要撇开他去过逍遥日子,只要还有我日,你就休得妄想!” 顺治只觉得整个头都快要炸开了,来不及思索,便已快步冲了进去,却见乌云珠瘫在地上,两颊早已红肿得不成模样,泪痕斑驳,发髻早已被拉扯松散了,大摞还拽在太妃手里,手拿着把剪刀欲给她落发,旁边围着两个想劝,想阻拦,却又手足无措的宫女嬷嬷。 “太妃,您这又是作甚?” 这博果尔刚走,额娘福晋就闹成这样,叫他如何走得安心? 手里的动作顿,太妃猛地回过头,见是顺治,脸色加阴沉了。想起书房里,那幅触目惊心的画作,叫她的心揪得疼了,颤抖着手,将剪刀指着他,牙齿咬得格格响:若非这两人,她的博果尔怎会死? 这般动作,叫跟前的嬷嬷吓得魂儿都没了,再顾不得忌讳,赶紧上前将那剪子夺了下来。 太妃也不挣扎,只死死地盯着他。 “太妃还请节哀。”只道是痛失爱子,时失了心智,顺治倒也没瞧出什么不妥来,劝慰了句,又问,“博果尔呢?朕想去看看他。” 话音刚落,却见太妃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掸了掸旗装,挺直了脊梁,昂然立在正中,将顺治拦在门外,冷笑道:“皇上,您来这作甚?想看我母子的笑话么?您得逞了,生生地逼死了我的博果尔,您得意了?还是,心疼这贱妇了?”指地上狼狈垂泪的乌云珠,瞧见顺治渐渐蹙起的眉峰,太妃重重地哼了声,“我告诉你,乌云珠生时博果尔的福晋,就是死,也得陪着我的博果尔!” “太妃……” “皇上,您请回吧。”冷不丁的,乌云珠撑起瑟瑟的身子,脸平静地抬起头来,明明是憔悴虚弱至极,神情决然却灼灼得快要燃烧起来,如荼蘼花开凄艳而决绝,叫顺治浑身震,眼底满满溢溢的复杂里,有眷恋,有不舍,有心痛,有凄然,仿佛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抬眸眼里,叫顺治情不自禁地往前步,正欲看个真切,却见她又飞快地垂下睑,喃喃自语,“这都是乌云珠的命,是我该受的。” “乌云珠,你这……你们究竟是怎么了?”顺治只觉得茫然,似乎自己遗失了极紧要的环,叫他怎也弄不分明,事情怎会忽然就诡异成这模样。几日前,还是和美的家人,怎没几日,就成了仇雠? “皇上自个儿做的好事,竟不敢认了?”太妃目光如刃,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嗤笑道,“博果尔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着来了,竟这般猴急地前来私会,竟连半刻也等不得了?还是,觉得这襄亲王府,如同虚设,再不用顾忌了?” “太妃,慎言!”顺治的脸瞬间就黑了,自己心忧兄弟过府探望,竟被描黑成这样,叫他如何能忍?“朕片兄弟赤诚,岂容你如此污蔑!念在太妃丧子之痛,难免心神失常,朕便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 “若有下次,你当如何?”太妃冷冷地打断道,“你们做得,难道我还说不得了?福临,莫要仗着你是皇帝就为所欲为,这君纳臣妻、兄夺弟媳的丑事,我看你如何去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我道你怎忽然古里古怪地传召她进宫去,没想到暗里竟有了这等苟且!若不是得知了你们的丑事,我的博果尔怎会含怨而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博果尔打小就服你,拿你当嫡亲的兄长敬着爱着,福临,你怎么对得起他!”说罢,扭头往案上,抓起那病牛卧棚图,重重地甩到他跟前,“我倒要看看,当着博果尔的面,你要如何告诉他,你看中了他的福晋!” 未等顺治开口辩解,却听身后个掷地有声的声音:“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可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清?” 孝庄缓缓从大门进来,脸肃容,平静地走到跟前,坦然直视太妃含恨含怨的眸子,字句,缓慢又清晰地又问,“大清襄亲王,堂堂议政王爷,竟这般轻生丧命,他又有何颜面去见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待你我百年之后,你又打算如何跟太宗皇帝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写得很吃力,不知道该怎么把情节表述出来,或许是灯花太贪心,既不想让顺治如历史般,因爱而生怖,又想让乌云珠进宫,两女同台,才能有激烈的碰撞。 斟酌再三,便有了这些桥段。也有朋友提议,让博果尔直都在,可灯花考虑了下,还是按照历史让他英年早逝了。其实,私心里蛮喜欢博果尔的,挺萌的,哈哈,题外话,不神展开了,还是掩面遁走吧。 第36章 王府 风云 欲望文 第37章 贤妃进宫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7章 贤妃进宫 乾清宫里,顺治如困兽般在殿里横冲直撞,遇到不顺眼的,不合意的,概踢翻,甩开,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死死束缚住了,如何挣扎也挣不出条出路来。 那日,自襄亲王府离开,却不想,关于他和乌云珠的私情之说,竟闹得满城风雨,话里话外的,就差没挑明了说是他逼死幼弟了。每日上朝,他总觉得似乎满朝文武看他的眼神里都透着几分诡异,便是慈宁宫晨昏定省,太后也是脸郁郁,还未等他开口,便是声长叹,句好自为之,再不肯说了。 仿佛,这天底下都已认定了自己的过错。 “万岁爷,您今儿都没用膳,奴才让御膳房熬了些香米粥,您好歹用些吧。” 吴良辅拧着眉头,看顺治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满地的狼藉,暗叹着气,从小太监手里接过碗盏,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亲自端到御案上,苦口婆心地劝道。 “万岁爷,您这……身子要紧哪。”顺治置若罔闻,似乎没听到他说话,自顾自地绕着圈,叫吴良辅越发心焦不安了,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又征询道,“辰时西域新进贡了上好的马奶葡萄,奴才听说静妃娘娘素来喜欢这个,要不,您也去西苑走走,这会子金桂苑可美着呢。” 闻言,顺治脚步顿,正欲依言,刚行几步,猛地又止住了:“吴良辅,你说,她会如何看朕?”是否也同天下人般,也认定是朕之过,害惨了博果尔? 主子的心思,他做奴才的哪敢妄猜?可这话儿,吴良辅如何能说?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好半天,才惴惴地道:“奴才瞅着,静妃娘娘是个识文断字知情理的。” “那乌云珠呢?” “这……福晋也是好的。”吴良辅只觉得心砰砰地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后背是爬上了层又层的寒毛,颤栗得叫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稳了,襄亲王福晋,这可是眼下宫里的禁忌哪,可这是万岁爷心头里的坎,“奴才瞅着,这福晋往后,怕是……太妃这模样,怕也消停不了。” 提及太妃,顺治亦是沉默。那日的疯狂,他看在眼里,乌云珠的处境如何,可想而知。想到那个柔弱美好的女子孤苦无依、以泪洗面的日子,顺治心里亦不是滋味,沉甸甸地压得他再不得半分安生。 “万岁爷,无论如何,您也得先顾念着自个儿身子,来日方长嘛。”看顺治似乎平静了下来,吴良辅连忙又劝解道,“太后今儿前前后后都派了四五波人了,各位主子也是翘首盼着,可都惦着万岁爷您的龙体哪。” 顺治颓然叹了声气:“端上来罢。” 用了半碗清粥,几筷子小菜,便又弃了。吴良辅还欲再劝,却见他起身,忙又跟了上去。原以为定是往西苑的,却不想顺治在西华门前了会,竟又掉头往慈宁宫去。 西梢间的临窗大炕上,这对大清最尊贵的母子相对而坐,静默得连屋外的秋蝉都不敢再悲鸣了,枝桠上偶有鸟儿飞过,却只在瞬,便倏忽不见,不敢有片刻的停留,生怕打扰了屋里的说话。 “皇帝究竟想跟哀家议何事,直说便是,哀家受得住。”轻轻将茶盏往五蝠卷翅祥云浮雕紫檀矮几上搁,孝庄淡淡地又道,“只要皇帝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就好。” 顺治眉峰紧锁,面露几分不渝,却又强自隐忍着,深深几个呼吸,方道:“朕此番前来,自是为着乌云珠之事来跟皇额娘讨个章程。” “皇帝大了,主意了,哀家也老了,哪还有什么章程?”孝庄摇头笑了,“咱满清入关虽不过十余年,汉人的东西倒也学了不少。妇容妇德,三从四德,哀家也听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该有的,不该想的,自然也不该有,不会有,皇帝以为哀家说得可对?” “可太妃……”顺治的脸色越发阴沉,想起那日的糟心,就让他忍不住动怒,“朕顾惜手足之情,却被她这般相待,对朕尚如此,何况是弱女子?那日的情景,皇额娘也亲眼所见,叫她日后如何做人?难道皇额娘心里,就没有丝动容与不忍?” “不忍?皇帝打算如何不忍?”孝庄侧过身,目光平静,却了然透彻得叫人心惊,仿佛在这样的注视里,再掩不住丝毫的心事,切都无所遁形,“身为天子,你便不再是为自己而活,是为了大清,为了江山社稷!” “朕自登基以来,自诩勤政爱民,不敢有丝毫倦怠,难道,连个柔弱女子也护不得?”顺治亦是寸步不让,“她是朕的亲人,亦是朕的子民。” “皇帝当真只将她看作子民?”孝庄笑着抚了抚盘坐在膝上的衣袄上赭色暗纹,如同女子滴落的泪,凄美绝艳,“几番入宫,独处幽室,这就是你说的子民?”明明是极随意的口吻,却字字如刃,叫人避让不得,像是柄利器,撕裂了所有的帷幕和遮掩。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顺治气极而笑,“朕与乌云珠不过是心意相通的知己,吟诗作画而已,却被传成这般不堪。累她至此,难道朕就不能替她安置打算回?” “心意想通?知己?你莫要忘了,她是襄亲王福晋,你嫡亲的弟媳!” “冲少之时,你们不顾朕的意愿,强塞给朕段婚姻,眼见再难维系,你又跟朕说什么‘大清的后宫,是属于博尔济吉特氏的’,罔顾朕心,硬要替朕定了这婚事,姑侄通婚,可曾有半点风言风语?”顺治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困了只野兽,咆哮着,冲撞着,叫嚣着,恨不能把胸膛撕裂了,叫他只想宣泄,不管不顾口不择言起来,“弟媳又如何?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朕的,何况区区女子?这天底下,只有朕不想要的,就没有朕不能要的。唐明皇敢纳了杨贵妃,难道朕就要不起她?” “福临!”孝庄再维持不住面上的平稳,重重拍案,厉声呵斥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朕可有说错?我满人本就不在意这些,父死子承,兄终弟继,也不是从未有过的。这点,皇额娘应当比朕清楚。”顺治猛地翻下大炕,挺直后背在孝庄面前,字句地道,“若朕连自己的私事也不能自主,这皇位,朕不屑得之。”说罢,拂袖而去,再不愿留半刻。 “苏麻喇姑,你听听,听听他说得这是哪门子混帐话!”孝庄手捂着胸口,手不住地捶打着案几,“父死子承,兄终弟继,他这是在生生地剜我的心哪,当初,要不是我……哪还有咱们孤儿寡母的活处?我这是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啊,好容易捱到了他亲政,却没想到,他竟为了个女人来跟我大闹,还闹出这档子荒唐事来!” “太后,皇上的性子急,许是争时之气,待静下来,他会想通的,会明白您这番苦心的。”苏麻喇姑拧了帕子与她,小声地劝解道,“若不然,奴婢去趟西苑,静妃娘娘的劝,皇上总听得进去的,上回顾仁之事,可不就听了娘娘的劝?” “青儿,你是没听到他怎么说的,他这心里还在埋怨跟青儿的婚事呢。” “往事不可追,眼下,奴婢私心里瞧着,皇上心里,定是在意静妃娘娘的。”若不然,怎会趟又趟地跑得这般勤快?苏麻喇姑也曾远远地瞧过几回,旁的或许不足为信,可皇上脸上的笑,眼底的缱绻,总做不得假的。 “也罢,你走遭,不,让青儿过来,哀家来同她说。” 苏麻喇姑连忙应是,躬身退了出去,也不敢有半刻耽搁,便急急地往西苑去。 可惜,再快,也快不过怒头上的顺治。出慈宁宫,便径直对吴良辅吩咐道:“与朕拟旨,乌云珠性姿敏慧,轨度端和,克佐壶仪,立为贤妃。着内务府择良日恭迎贤妃入宫。” “万岁爷,这……”吴良辅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是泛起了嘀咕:怎么走了遭慈宁宫,就冒出这么道旨意来? “还愣着作甚?难道你这奴才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顺治重重踹了他脚,斥道,“还不快给朕去宣旨?” “喳!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襄……去给贤妃娘娘报喜去。”吴良辅哪还敢耽搁,溜烟地跑了,也顾不得抹把汗,擦回药,亲自领着太监宫人往襄亲王府宣旨去了。 西苑里,孟古青刚迎来苏麻喇姑,还未说上几句,却见塔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皇上下旨册封内大臣鄂硕之女为贤妃,择日进宫。”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苏麻喇姑是眼前阵昏厥,身子摇晃着,险些栽倒在地。 “吴总管已经去襄亲王府宣旨去了。如今,这宫里沸沸扬扬的,都传扬开了。”塔娜急得满头大汗,刚听到这消息,她就觉得不对劲,此前这事儿就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如今这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贤妃还没进宫,已经闹得宫里人仰马翻的,要是当真进了宫,往后……如今主子又偏居在西苑,叫她如何不担心? “还是来了呢。”孟古青低低地笑了声,不愧是官配哪,无论形势是否有变,两人的情缘却是斩不断扯不开的,往后,也该是三千宠爱在身的戏码了,抬头看了眼脸色极差的苏麻喇姑,端起茶盏澹澹笑,“如今,怕也没我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奥特曼打小怪兽,灯花又有大地雷。感谢天生爱幻想童鞋的地雷支持哦~~~ 还有哈,国庆到了,大家节日快乐哒,出行都要提早留意哦,人头太,车是堵得不成模样,表着急,表烦躁,早点儿出门,咱们还可以在车上看看手机,逛逛123言情,再读读咱们的废后哈 第37章 贤妃进宫 欲望文 第38章主 入主翊坤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8章主 入主翊坤 不过半月有余,承乾宫便装饰新,迎来了新的主人。 “贤妃娘娘若是有哪儿不合心的,跟奴才说,奴才立刻叫人改了。”吴良辅领着干太监宫女,端着各色漆盘,都是顺治新赏赐下来的物什,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不而同,亦是皇上待她的重视和呵护,自然,也叫他脸上的笑容恭谨而谄媚,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劳烦吴公公了,我……切都挺好的。”乌云珠只觉得仿佛置身云端,从那日接到进宫圣旨,到眼下真的走进这魂牵梦萦的紫禁城,如场美梦,美好得让她不敢信,“皇上……” “万岁爷这会儿还在批阅奏折呢,等忙完了,会来看娘娘的。”吴良辅微弓着腰,给她打了个千儿,笑道,“娘娘若没有旁的事,奴才这就先回去了,万岁爷还等着奴才复命呢。” 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吴良辅便满脸笑容地回乾清宫了。 “贤妃可好?” “有万岁爷这般惦记爱护着,娘娘自是极好的。”吴良辅哈着腰往前行了两步,又征询地道,“奴才走的时候,娘娘还叮嘱奴才好生伺候着,娘娘这是在盼着万岁爷呢。” “安置妥当了便好。”顺治点点头,又取过册奏折翻阅起来。 吴良辅自是不再言,低眉垂手地在旁伺候着。 还没半盏茶的功夫,顺治忽然把奏折丢到了御案上,揉着眉心,只觉头重如裹,疲惫得厉害。吴良辅连忙走到他身后,替他揉捏着穴位:“万岁爷,可要奴才宣太医来看看?你这头疼的毛病,也不是天两天的,倒不如将太医们都叫来诊诊,也好叫太医院拟个章程出来。” “些许小恙,不必声张。”顺治摆摆手,“若朕传了太医,这后宫里哪还有半点安生?太后探望,妃嫔问候,这乾清宫岂不成了菜市场?” “可是……万岁爷,要不,奴才扶您出去外头走走,眼下这日头正好着呢。” 刚出了乾清宫,却见顺治负手往西行去,吴良辅愣:“万岁爷,这承乾……万岁爷,您等等奴才,奴才给您在前头伺候着。”心里却是盘算起来,这静妃娘娘,怕是在西苑也待不长久了。便是万岁爷没提,怕是太后那头也捱不住太久了。 静心斋里,塔娜急急地迎出来见礼:“奴婢给万岁爷请安。这……万岁爷恕罪,娘娘今儿用了半碗饭,出去遛园子了。” 顺治略停顿,复又抬步进屋:“朕在屋里坐会罢。” 塔娜连忙侧身避让,待顺治入里,赶紧招来小太监轻声吩咐道:“快点上几个人手,去园子里把娘娘找回来。”看他飞快地跑出去,又赶紧收敛情绪入内端茶送水,近前伺候着。 孟古青走得并不远,不时,便回了屋子。瞧见顺治竟难得地坐在花厅的炕上用茶,不似以往,总爱往她的书房、内室转圈,倒叫她心里略有几分诧异,暗忖着可是又遇到了郁郁之事,可再想,眼下不是正该春风得意马蹄疾吗? “皇上今儿怎过来了?”孟古青在另侧坐下,接过塔娜递上的清水,润了润嗓子,“可用过饭了?”说着,回头去看吴良辅,见他愁眉不展的,便知其结果,径自吩咐塔娜,“先前的菊花粥还不错,再拣几样清淡的小菜,添上盅竹荪老鸭汤,也差不了。” 看她自顾自地安排,不知怎的,顺治忍不住笑了出来,撑着头看她都张罗齐全了,方道:“也只有你敢这样待朕了。” “臣妾无所求,自然无所惧。”孟古青淡然笑,偏头看他,“皇上可是恼了?” “你以坦诚相待,朕珍惜尚来不及,怎会生气?”顺治沉默了会,复又抬首看她,手微微攥紧,眼底带着丝隐晦的期待与紧张,“此事,你如何看朕?” 孟古青臻首低垂,时不知该如何措辞。顺治只静静地看着她,看她低头时露出截光洁而优美的脖颈,极纤细,又极坚韧,柔美之下,深藏着倔强与凛然。莫名地,又想起书案上那道明黄得刺眼的懿旨,清丽的小楷,却字字生傲,铮然不屈。 “皇上乃大清之主,身系万民福祉,臣妾窃以为,只要是无损于江山,不关乎社稷,倒也可算是小节。只要皇上心里,最在意的,最紧要的,还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孟古青慢慢抬眸,眼底的复杂喟叹,叫顺治心底惊,仿佛,那眼,如隔千山万水,带着对世事的洞悉了然和伤感叹息,可正欲细究,看个分明,却又在下瞬就尽数敛去,仿佛切都是他眼花的幻觉,平静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耳畔,是她清浅如往昔的话语,“逝者已矣,活着的,总还是要向前看的。毕竟,这世上,离开的人,总抵不过留下的。” 只盼着来日,痛失爱妃爱子的你,还能记得这番话,还能想得起,帝王的责任,和身后的亲人,不会任性放纵自己,不会绝望逃避在佛学之中。 “青儿,你……”顺治怔怔地盯着她的眼,他可以确定,自己不会看错,那闪而逝的是哀伤,原来,她并不如外表这般无动于衷,这番认知,叫他整颗心都暖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小心地,仔细地,缓慢而慎重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你且安心,朕定不再负……会好好待你的,不会委屈了你。” 忽如其来的温度,叫孟古青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臣妾在这里切安好,皇上不必挂心。” “朕知你懂。”顺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她如惊惶的玉兔,倏地收回了手,十指绞在起,跟越理越乱的丝线似的,叫他会心笑了,“御花园的秋菊比往年都好,等新上贡的螯蟹到了,你我持螯赏菊,倒也不错。” “金秋赏菊,乃宫中旧例,臣妾怎敢缺席?”将双手拢进袖子里,孟古青抬起头来,抿了抿唇,勾起抹笑来,“皇上虑了。” “如此,甚好。”顺治的笑容里饱含的深意,叫孟古青的心又是颤,连忙凝神静心,将这古怪的感觉抛开。见她眼神飘忽着闪了闪,叫相处日久的顺治如何看不出她心底的慌和虚,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盛了。 离开静心斋,顺治的心境早不似来时沉郁,再回御案前批阅奏折,亦觉神清气爽,使不完的劲。 主子这般精神,乾清宫里伺候的奴才也都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干起活来也卖力了。可再往后,这个时辰,两个时辰地不停歇,批完奏折看地方志,看完了又上御书房翻旧例,叫底下的奴才个个又心惊胆战起来。 “万岁爷,这天色不早了,您且歇息会罢。”吴良辅只觉身上沉甸甸的,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这要是累着了病着了,可叫他如何承受得起这罪名?“朝事虽重,可万岁爷的龙体重哪。从静妃娘娘那回来,您便再没停歇过半刻,连口茶水也没用,这若叫太后得知了,又该怪罪奴才没伺候好主子您了。便是静妃娘娘听说了,也会埋怨奴才的。” “瞧你这出息,就这点子事,也犯得着跟朕嘀咕?”顺治笑骂了句,见他耷拉个脑袋脸苦样,将手里的册子丢进他怀里,“还不快跟上,随朕去给太后请安。”青儿的事,也该跟皇额娘再提提。 “皇帝今日来找哀家,又是为了何事?”想到顺治意孤行,将那董鄂氏弄进了承乾宫,孝庄这心里就觉得不舒坦,连开口都有些生硬了。 “是关于青儿的。”顺治倒也不以为杵,直言来意,“她搬去西苑已久,这祈福之事也该结束了。” “你要接她回宫?”这趟趟往西苑跑的殷勤劲儿,会有今日,孝庄倒不觉得意外,这段时日她也次旁敲侧击地提过,可青儿却是个犟的,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低头沉默不吭声,叫她也着实是拿她没法子。可如今,那乌云珠进了宫,看顺治的模样,除了迎青儿回宫,怕也再没旁人能与之相抗衡的。 的确,也再拖不得了。 “太后的意思,臣妾懂了。”静心斋里,孟古青脸平静,眼睑低垂,掩去了眼底的深意,叫人无从探究。 “此事,皇上同哀家提及,哀家,也应允了。”孝庄如何看不出她柔顺之下的牵强不愿,若是激言直拒,倒也还有几分劝解之处,可这无声的抗拒,却叫人无可奈何,只得长长地叹了气,“你素来聪慧,自当明白,眼下,你只得回去了。” 孟古青沉默不语。随着乌云珠的进宫,她便料到了这日,不论是皇帝的耐心,还是后宫的局势,都注定了,这是场不可逆转的结局。博尔济吉特氏需要新的助力,而孝庄,不会轻易让出后宫里科尔沁势力的主导权。 纵满心不愿,只想偏居西苑图个清静日子,可她又能如何? 反抗? 身为科尔沁草原之主的爱女,无论是荣耀,还是耻辱;权力,还是责任,她如何能摆脱得了博尔济吉特氏? 荣俱荣,损俱损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莫名地,孟古青向无波的心上竟泛起了波浪,有个念头陡然生出,任她如何压抑也抹不去留下的痕迹:若她是这后宫之主,真真切切的主人,切又如何? “哀家差人收拾了翊坤宫,皇上亦派人好生修整过,皆是按着你的喜好置办的,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你入主。” 可惜,她不是。 孟古青忽的抬起头,看孝庄淡淡地吩咐,虽和蔼,可言语里的果决,是她无法忤逆的。 翊坤宫? 隔着坤宁宫,与承乾宫东西成对峙之势,倒是好盘算。孟古青心里冷笑,这得殷切地盼着她跟乌云珠对上哪。 孟古青微微勾了下唇,这开局,不由她,可如何演下去,如何结局,却是谁也说不准的:“既是姑姑番美意,青儿怎敢不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天生爱幻想的地雷哦~~~ 最近好幸福,回家海鲜大餐,又是闺蜜结婚老同学齐聚,见缝插针刷手机,还有亲亲的地雷,这小日子过得贼爽滴。 大家提到新啥的,实在是现在用的都是之前的存稿啊,可是存稿君已经罢工了,实在木法子了。不过,灯花入手了四号的灰机,大概要五号才能回去,到时候就安安心心地认真码字哒。评论神马的,主要是这坑爹的爪机不给力,等回去了,会勤快地回复哈。 第38章主 入主翊坤 欲望文 第39章 寿筵 有喜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39章 寿筵 有喜 随着孟古青的回宫,很快,紫禁城里便有了极怪异的幕: 每日,顺治都会往翊坤宫小坐,赏赐如流水;却在入夜后,翻了承乾宫的牌子。 叫人摸不清,这翊坤宫究竟是宠还是不宠。若说宠,后宫女子,母以子贵,以子嗣为要,若无幸,如何诞育皇子?若无宠,却又圣驾频频,恩赏厚重,几近日日得见天颜。这般相待,诡异得叫众人如何不遐思连篇? 何况,比之承乾宫,几乎霸占顺治所有雨露恩泽,又闹得满城风雨的贤妃,众妃对孟古青倒也没太的仇恨,毕竟,为后时是个不得宠的主,又去了西苑这么久,回来是这般无幸的模样,纵有些恩怨纠葛,在这浮浮沉沉里,早已所剩无几了。时间,翊坤宫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那几位同出自科尔沁的,是常客中的常客。 送走恭靖妃与端顺妃,孟古青揉着眉心,歪在榻上闭眼歇息,眉宇间浓浓的倦意,叫进屋的塔娜不自觉放轻了脚步,面露几分复杂。搬离静心斋,虽嘴上没说,可他们这几个跟前伺候的无不欢欣鼓舞,只是这日日的,眼看着自家主子日渐疲惫,人前还强忍着副平静悠然的模样,可在无人的时候,却是这般模样。再没了静心斋里,那自然而真实的轻松愉悦,叫她这心里怎能不心疼? 前儿苏麻喇姑来时,还拉着她悄悄问了几句,她自是坦言,从无半句虚言。朝夕相伴,身为最亲近的侍女,塔娜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的改变?这翊坤宫里的事,哪桩真的瞒得过她?而慈宁宫的问询,是相照不宣而已。 此事,孟古青想得极透彻,以孝庄的手腕,纵是塔娜不说,亦能从旁处得知。莫说是这小小翊坤宫,便是乾清宫,也没有几样真能瞒得过?这宫里宫外,究竟谁是她的人,怕也只有她心里清楚了。 既无用,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何事?”半开半阖间,恍惚感觉到有道眼神落到身上,抬了抬眸,却见塔娜愣愣地在那,孟古青不由皱了下眉。 塔娜从沉思中惊醒,慌忙上前:“娘娘这几日睡得少,奴婢叫太医院调制了安神茶,娘娘可要用些?”说着,把手里龙泉梅子青茶盏端到榻前小几,又伺候孟古青起身,回身往盆架拧了软巾细细净了手,“下月初八,便是太后寿诞,娘娘可要赶早儿备下?奴婢听说,承乾宫那位,打算送副百寿绣图,正日日赶着呢。” “你替我去库房看看,拣着吉祥又不打眼的挑两样就成。”用了半盏,孟古青将茶盏搁下,淡淡地摆了摆手,吩咐道,见她仍有几分踌躇,又道,“太后与我的情分,哪还需要我去争什么头筹?”纵是争来了又如何,该喜的还是喜,该不喜的,也仍是不喜的。 塔娜听,亦觉有理,自家娘娘跟太后可是嫡亲的姑侄,在这后宫里可是最亲近不过的,太后待娘娘素来亲厚,哪用担心那些个有的没的?只是,这心意,还是得好生尽尽的。在库房挑挑拣拣,最终,择了座塞外草原图的六扇紫檀屏风。 而承乾宫那厢,除却再难精简的事儿,乌云珠几乎把自个儿的时间都耗到了绣架前。两月前,她就让阿玛仔细地挑选了百位精于书法的长者写的寿字,再细细排整理,绣上,其间所耗心神,无以言表。 “娘娘,您从早儿起便开始绣了,要不,先歇息片刻再绣罢。这两日晨起,您又有些咳嗽,却不肯传太医,这若是……万岁爷可是吩咐过奴婢,让好生伺候着,要是娘娘有个差池,叫奴婢如何跟万岁爷交代?” “不过是晨起有些凉罢了,我哪有那么娇弱?” “可是……” 两人说话间,却听屋外传来顺治无奈的声音:“你啊,还没有个宫女懂事。”乌云珠又惊又喜地回过头,看到顺治踏着落日的余辉,满脸笑容地进来,猛地起身,险些撞到了绣架,又忙不迭地扶住了,见绣图无碍,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刚欲行礼,却被顺治把扶住了,“绣架倒了便倒了,又伤不着你的画,可有磕着自个儿?” “皇上说得哪儿话?若是当真磕着了绣图,叫臣妾如何赶得出第二幅?”乌云珠飞快地抬眸,粉面含羞地瞥了他眼,又垂下头来,娇羞而柔弱,如支含着露珠的白莲,叫人心生怜爱,“臣妾能进宫服侍皇上,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是臣妾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只是太后……皇上待臣妾这般好,臣妾又怎能叫皇上为难?” “你啊,就是心思过重。皇额娘素来宽厚,不过是平日里走动得不,还不太了解你的为人罢了。”顺治微微偏开眼,心里亦是苦恼叹息,孝庄对她的冷眼相待,他怎会不知,可他又能如何?强行纳乌云珠进宫,已让母子间隙愈深,有些事,他亦不好如何插手,可看到乌云珠这般委曲求全,又觉不忍心疼至极,忍不住紧了紧揽在她腰间的手,轻叹道,“难为你了。” “得皇上这句,臣妾哪还会觉得苦?”盈盈秋水眸中满溢的柔情缱绻,叫顺治的心也柔软了起来,低头在她唇畔轻轻啄,“那日,在这里等朕。” 知他这是想陪自己道过去,乌云珠的眼刹那间明亮了许,忽的,又了几分犹疑与不安,“可皇后……这不合规矩。” “眼下,好生伺候朕,才是规矩。”话音落,顺治忽的揽臂将她抱在怀里,不意外地看到她比晚霞艳的脸颊,大笑地往内室而去。芙蓉花帐,掩住了叫人羞涩,又无比留恋的缠绵。 初八那日,宫中张灯结彩,派喜庆。 孟古青到慈宁宫时,虽不早,亦不算晚。熟络地与大家寒暄招呼了几句,便落了座。坐在她旁边的恭靖妃,指着对面那个空余的位子,不满又不甘地小声嘀咕道:“贤妃还真是架子大,这是想跟皇后道出现了?” “妹妹又说笑了。”孟古青心下无奈,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对面是乌云珠,身边是最能说话的恭靖妃,此前在翊坤宫里,已经领教次,看来今晚,她这耳朵根是得不了清静了。 “我说得哪里不对了?要我看,她就是个狐媚蹄子,若不然,怎能勾得皇上接她进宫,还夜夜笙欢?”嘀嘀咕咕抱怨了半天,却得不到半点儿回应,恭靖妃也有些讪讪,“听说姐姐的手书极好,连皇上也夸赞了许次,不知姐姐可否教教我?我这字,上回还被皇上训斥了通呢,害我丢了好大的脸。” “皇上不过随口说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孟古青笑着忖思了片刻,又道,“你若当真想习字静心,不若先拣了卫夫人的帖子临上阵子,有了底子,再学学柳公权与颜真卿的,大致也就够了。咱们习字,不过是写着玩儿,大体上过得去也就够了,用不着费心劳神地琢磨。” “这倒是,只要能看得过眼,我就知足了,哪还有旁的心思?”恭靖妃忍不住又瞟了眼乌云珠的空位,低声嗤笑道,“可不像她,竟琢磨些歪门左道的。” “好了,莫再言了,要是叫人听去了,这大喜的日子,别让太后替我们操心了。” 恭靖妃缩脖子,再不往下说了。 清静了片刻,却听殿外传唱:“皇后——驾到——” 众人忙起身相迎,待凤辇近了,方看清竟是皇后只身前来,不由地面面相觑。国宴大日子,按旧例该是帝后同行,可眼下却…… 交头接耳间,不由地将目光移向另个空位。 好在沉默并未太久,都是心思灵巧之辈,忙跟皇后见礼,迎皇后入席后不久,便听到圣驾到来的消息。看到顺治携了乌云珠道下的辇,众人心里的滋味是复杂了,钦羡,嫉妒,不安,幽怨,苦涩,纷繁错杂,却又兀自强忍。而上座的皇后,是尴尬得脸上的笑容都僵了,连身的凤袍也压不住那份局促难安。 如此众生态,看得孟古青也不免心生几分感慨。再看向顺治的眼神,淡了几分。 而这切,随着入席开宴之后,乌云珠的阵作呕,到达了顶峰。 急急地传召太医,阵问脉过后,满脸笑容地跪伏在地:“恭喜皇上,恭喜太后,贤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当真?”顺治惊喜地起身来,“皇额娘,这是真的?朕实在是太高兴了,乌云珠,你听到没有,咱们有后了!” “陈太医的医术,自是假不了的。”孝庄的出声,止住了顺治情不自禁的脚步,笑着看了眼抚着小腹喜不自禁的乌云珠,笑着道,“贤妃有心了,往后,该好生静养,给皇上添个子半女。” “臣妾明白,定会万分小心,不敢有半点差池。”乌云珠连忙起身,屈膝福礼道。 “这些个虚礼便免了罢。你素来身子虚弱,委实叫人不放心。”孝庄虚扶了她把,又吩咐陈太医,“贤妃这胎,便交给你了。你的医术,哀家自是放心不过的。” 陈太医是宫中的老太医了,顺治亦是十分放心:“陈太医,贤妃和腹中的皇子便交给你了。” “奴才遵旨,奴才必当尽心竭力。”陈太医连忙跪下磕头。 “这可真是大喜事儿,太后寿诞,贤妃又有喜了,还真是巧得很,却不知……”恭靖妃还欲再言,却被孟古青狠狠揪了下袖子,“妹妹说得极是,这喜上添喜的缘分,可惜贤妃眼下不能饮酒,若不然,真该跟太后同饮盏,也好叫小阿哥沾沾寿星的福运呢。” “你这嘴儿啊,说什么都有理。”孝庄看着她直笑,“苏麻喇姑,还不快给静妃斟酒,若是叫她沾不着哀家的福运了,回头被埋怨了,可别说哀家没提醒你。” “有太后护着,臣妾又怎敢孟浪?”孟古青抿唇笑着,接过苏麻喇姑端来的酒盏,低头饮了口,面露几分赞叹与感慨,“看来,臣妾这是沾了贤妃的福气了,若不然,这盏上好的佳酿,怕还轮不上我呢。” 第39章 寿筵 有喜 欲望文 第40章 被无 情恼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40章 被无 情恼 场盛宴,因乌云珠的孕事,众人心底都积了事,纵笑靥如花,可这心里的百般滋味,终究少了几分热络。 冷眼旁观着,间或寒暄地带着笑,孟古青只觉得这满席的珍馐,看似光鲜却食之无味,放眼四望,偌大的宫殿里,歌舞升平言笑晏晏的,或许,怕也只有顺治,和乌云珠是真真切切地开怀。纵是孝庄,笑容里亦有几分复杂莫名的叹息。 待离席时,顺治自是携了乌云珠而归,皇后素来沉默柔顺,低头上了凤辇。看着众星拱月着离开的皇后,莫名地,孟古青只觉得凄清。纵有皇后之名又如何,这空有的尊荣,怎抵得住午夜梦回时孤身的落寞?这位同出自科尔沁的皇后,虽有着安详的晚景,可这生,却仿佛什么也没得到过。 “姐姐在看什么?”回过神来,只见庶妃博尔济吉特氏在不远处,跟自己招呼,“姐姐看似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若跟妹妹说说。我虽不是聪明的,可总能替姐姐分担二。” “不过是胡乱想着,倒也无甚要紧的。”孟古青淡淡地笑着,“好些日子没瞧见你,我又是个惫懒的,也不曾去你那坐坐,今儿瞧着,似乎……可是昨儿睡得不好?” “老毛病了,不打紧。”自进宫以来,心里的弦就绷得紧紧的,时间久了,也就再难睡得安稳了,“姐姐可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在科尔沁,每回去伯伯家,我总会缠着你,心里有什么也都盼着跟你说。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对于这被自己牵连甚的堂妹,孟古青亦有些歉然,言语间了几分亲近:“你我本是同族亲人,在这紫禁城里,亦是极亲近的,若有什么事,莫同我见外,往后,若你愿意,咱们便还和以前那般。” “姐姐可是说真的?” 看她眸色晶亮,灼灼地望着自己,像极了很早很早的时候养过的小兔,每每自己拿着吃食逗它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叫孟古青唇角飞扬,却偏不答是还是否:“大家都散了,我们也回罢。”停顿片刻,又轻笑着问,“明儿得闲,我去你那,咱们姐妹道说说话,可好?” 第二日请安完毕,两人便相携着去了她的偏殿。永和宫在承乾宫之东,却不似承乾那般精致,只住着几个庶妃,显得平淡冷清了许。 “我这里清静,也没什么好物什可以招待的,姐姐莫见笑。” 看她亲自端了茶水并几样花色糕点过来,带着几分局促不安,孟古青忙笑着拉她坐下:“说的哪儿话?都是样的东西,有什么好不好的?” “姐姐又拿我寻开心了,皇上这般宠爱姐姐,哪能跟妹妹般模样?听闻姐姐回来,皇上是将翊坤宫好生修整装饰了番,唯恐委屈了姐姐丝毫。这份心意,可不是谁都能得的?”那日在翊坤宫小坐了会,叫她们几个心里羡慕极了。那殿里的桌椅,虽不是金碧辉煌的,可每处都匠心独运,精细极了。听宫里的老人说,那些个瓷瓶儿罐儿、字儿画儿的,都是几代几朝的珍藏,极名贵罕见的东西,可不是那些个黄白俗物可以比拟的。 “不过是皇上看在太后的面上给的几分客气罢了。” “若不是皇上有心,太后又……”博尔济吉特氏险险地把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当年的废后风波,沸沸扬扬,虽是眼前的静妃,昔日的皇后自请下堂,可当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曾宣之于口罢了。想到这,她心里是佩服不已,皇上的性子,这些年,她也算有几分看明白了,爱憎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她们这些个蒙古妃嫔,纵使身在高位又如何,不得宠还是不得宠,却不想,昔日闹得最凶的,皇上竟莫名地就上了心,“皇上待姐姐的情意,莫说是妹妹,这偌大的紫禁城,还有几个不清楚的?怎的姐姐反而糊涂了?” 顺治会对自己有情? 这念头在脑中闪,便消失不见了。 那可是出了名的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顺治,跟乌云珠的缠绵爱情是传了几百年,要她相信爱董鄂妃爱得死去活来连皇位都不要心要跟着去的顺治,忽然不爱了,移情自己这个科尔沁的废后,还不如跟她说天上掉铜钱了呢。 许是瞧出了孟古青不愿深谈,博尔济吉特氏也知趣了不再继续往下了,择了旁的闲话,两人聊了会,倒也还算融洽。 又坐了会,见日头渐高,孟古青便借口宫中琐事起身告辞了。 回宫,却见苏麻喇姑在屋里候着,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孟古青不觉歉然,解释道:“瞧着得闲,便去永和宫坐了会,却不想叫你久等了。可是太后有事找我?”说罢,又埋怨地看了眼塔娜,“你怎也不知道差人知会声,真是越来越没眼力劲儿了。” “娘娘这般说,真真折煞奴婢了。”苏麻喇姑忙上前行礼,又笑道,“塔娜本准备去找娘娘的,奴婢怎敢因自己而耽搁娘娘的正事?奴婢过来,倒也没有旁的,只是太后差奴婢来看看娘娘。”说到这,却又止住了。 孟古青哪还不懂她的意思,示意塔娜带众人下去。 “太后让奴婢问娘娘句话,娘娘回宫日久,身子可都安生了?若是不适,要不传陈太医来问回脉?” “陈太医?我又没什么大毛病,怎敢在这节骨眼去惊动陈太医?如今这宫里,自是贤妃的身子最要紧。”孟古青笑着婉拒道。 “娘娘玩笑了,娘娘素来精贵,能替您分忧,既是陈太医的本分,是福分,何来的惊动之说?”苏麻喇姑似是听不出她的推诿,不失谦恭地笑着,“太后最是关心娘娘,娘娘若有丁点的差池,太后这心里也跟着悬着,只盼着娘娘日比日好呢。” 孟古青抿了抿唇,却没有接话。太后的意思,她如何不懂?自回宫以来,她便不曾侍寝,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可私底下,却没几个瞧出她心底的不愿。孝庄自然不会不知,不过由着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太后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孟古青微微勾了下唇,似是自嘲,又似讽刺,“劳烦你走这遭了。” 苏麻喇姑哪还听不出逐客之意,心里暗叹,却也没敢再说,恭谨地行礼退下了。 等她走,孟古青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娘娘,您这是……”塔娜刚进屋,脑子里还想着苏麻喇姑先前意味深长地跟自己说的什么养身汤,却看到自家主子强忍盛怒的样子,心头猛地跳,难道主子不愿意? 塔娜的心思素来都在脸上,只眼,便能看得分明。 “皇上与我,何来情意二字?”孟古青嗤笑着,随手拈起块糕点,白玉的千层糕上点着朵梅花,如掌心的朱砂痣,美得惊心,“旁人瞧不出,难道你也傻了?”今儿这是怎了,怎个个都跑来跟她谈什么真心? “可是……奴婢瞅着,皇上……” “不过是时兴起罢了。”孟古青打断了她的话,偏头往东边瞟了眼,“东边那位,才是皇上的心头所爱,往后,你也仔细着些,莫要生出什么是非来。你的性子,我倒是放心的,只是这里不比静心斋,容不下半点差池。” “皇上待贤妃自是……可待娘娘的心,是千真万确哪,难道娘娘这心里,当真就……半分情意也没了?” “情意?”孟古青低低地笑了,搁下糕点,轻轻拂去手上的碎末,眼睑微垂,唇畔轻挑,轻柔如二月春风,却莫名地,带着几分乍寒的春峭,“在紫禁城里这些年,难道你还不懂这里的规矩?” 如此凉薄却云淡风轻,叫她兀自惊,怔怔地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优雅而情,却又像是那隔云端的美人,叫人难以靠近。脑中不自觉想起,那个身红妆策马肆意的格格,高坐在富丽堂皇的坤宁宫傲然俯视的皇后,再如今…… 塔娜不知道哪个是好,哪个不好,只觉得,这“静”字于她,还真是贴切的讽刺。 屋内袅袅燃着香,也不知是何缘故,味儿里居然掺着点涩味,苦伤心脾,叫人心头也沉甸甸的。 良久之后,方听她异常艰难地开口问道:“娘娘这般,就不怕恼了皇上?” 孟古青只是笑,并未答话。 忽的,塔娜不知怎的,竟脸的惊慌惶恐。孟古青眉心蹙,亦随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却看到顺治不知道何时在门外,脸上的笑容僵硬在那里,看着她,渐渐地冷了,阴沉了:“朕倒也不知这紫禁城的规矩是什么,静妃,你同朕说说,究竟是什么?” 他的眼神里带着丝希冀,丝微弱的,若隐若现如风中飘渺的烛火般,脆弱的希冀。 孟古青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头压抑着,叫她有些窒息的难受:“皇上,我……” 顺治看着她,紧紧地锁住她,寸寸,在她的脸上搜寻着,却只看到清淡的,如他次次在静心斋看到的那般,云淡风轻,叫他的神情,也渐渐地沉寂了:“好!好个静妃!不愧是朕的静妃!”枉他日日等着,盼着,只道是她心结未解,却不想,那不是结,竟是块怎也捂不热的顽石! 冷静,冷情。 顺治大笑着后退了步,猛地转过身去,有些趔趄地往外走去。 孟古青忍不住前行了几步,想要追,却莫名地,又停了下来,只静静地看着他略有些狼狈的背影,出了翊坤宫。 “娘娘,您这……” “本该如何,如今,也好。”孟古青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尽了气力,扶着桌子软软地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郁闷,码了晚上,好不容易赶在23点50码完这章,结果,悲催地网络掉了。等网好了,已经过了12点了,变成5号了,嘤嘤嘤嘤。。。 求安慰,求抱抱哒 第40章 被无 情恼 欲望文 第41章 南柯 一梦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41章 南柯 一梦 自那日离开,顺治再未出现在翊坤宫。 不过,这忽如其来的冷遇,并未吸引众人注意。道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由的晋封谕旨,昭告天下。 时间,后宫酸气冲天。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难道偌大的后宫,竟比不上个云英他嫁过的寡妇?每每请安坤宁宫时,冷言冷语,无日地消停。那乌云珠也是个极坚韧的,这般的明嘲暗讽,也能笑容如常不改色地安坐在那,从头听到尾。这份定性,叫孟古青是暗中叫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董鄂妃哪,置身炭火之上,众矢之的,却仍能岿然自我。 可惜,后宫抱怨,并不能影响顺治的决定。不过几日,又勒令内务府拟定章程,又为其举行了极为隆重的皇贵妃册封典礼。 不逊于继后大典。 遥看乌云珠容光焕发、柔情万千,众妃或嫉恨或黯然或沉寂,孟古青在人群之中,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局外冷眼旁观,或已入了局,面上却平静得很。 “青儿,你怎又跟皇上闹僵了?”慈宁宫里,孝庄又是头疼又是无奈,这个个,怎就都不叫人省心哪。 孟古青苦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本就是笔糊涂账,即使到了今日,她还没理出个思路来,乱糟糟的团,纠缠在起,叫她这心里闷闷的,说不出个缘由来。 “你该知道,那是皇帝,难道你还指望着他跟你服软?若再往后,真到了不可收拾的田地,便是你想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孝庄锁着眉,盯着她,又问,“你真的就半点都不上心?” 依旧是片沉默。 “罢了,罢了,都是哀家的孽障哪。”想到乾清宫那个冷着脸,提起孟古青就翻脸生怒的儿子,再看看跟前这个任你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吭声的,她还能如何,摆摆手,只得叫人退下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离了慈宁宫,孟古青就这么缓缓地走着,也不拘方向,随意而为之。宫道漫漫,交错曲折,刚拐过弯,却见乌云珠行从另处拐过,瞧见是她,忙笑着招呼道:“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了姐姐。” “可当不得皇贵妃这声姐姐。”孟古青浅笑吟吟,见礼道。 “在乌云珠心里,姐姐,永远都是姐姐,怎会担不起?”乌云珠拿着帕儿掩面笑着,颊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娇羞而妩媚,别有番动人风情,“常听皇上说,姐姐博闻强识、才识卓然,习得手好字,叫我这心里真真是钦佩羡慕至极。” “不过是闲暇之余的消遣罢了,无甚可提的。”孟古青笑着道,“我瞧着皇贵妃行色匆匆,可是有事?” “这……是皇上传我去御书房侍驾。”乌云珠面说,面细细留心着孟古青的神色,见她唇畔笑容浅淡,柔和得瞧不出半分缝隙,如水般的平静,反而叫她越发难安了,日日随侍,她又是个有心的,怎会瞧不出皇上的反常来? “既如此,便不打扰皇贵妃了。” 话已至此,乌云珠也只得将满腹愁肠尽数压下,笑着告了别,往御书房行去。 孟古青亦不再停留,往前行去。走着,走着,竟到了西华门前。宫门两侧,腰挂长刀的侍卫肃然而立,拱卫着禁城。透过鎏金的朱漆大门,可以看到垂柳曼曼中的西苑。明明近在咫尺,却莫名地,又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般遥不可及。 抬头望天,水洗般的天空瓦蓝如静,连只鸟儿也无,如方静润的水潭,晴好到了极致。 莫名地,孟古青竟想起了离开馆陶公主府的那日,也是这般清朗的天气。车轱辘悠悠地转,她撩开车帘角,看到的天空。 “娘娘可是想回静心斋坐坐?”塔娜在身后,随着她看了会,小心地征询道。 慢慢收回视线,孟古青转过身:“不必了,我们回宫罢。” 回到精致素雅的寝殿里,望着窗外芭蕉在烈日下偃旗息鼓,案前茶香袅袅娜娜,模糊了视线,氤氲了时光。 曾经的意外都已褪去,切都回到了原点,如今的乌云珠,便如如钩史书所述,长信宫中,三千第;昭阳殿里,八百无双,虽身怀六甲,不得侍寝,却得顺治朝夕相伴,甚至,冷落了整个后宫。 用不了久,那个秉承顺治所有期待的皇子即将出世,却又如流星划过,湮灭在无上的圣宠中; 用不了久,这位绝代佳人就会在殇子之痛、亡父之伤中郁郁而终,香消玉损; 用不了久,顺治便会弃了这社稷之重,追随而去…… 孟古青胡乱想着,却不知再无半分记载的自己,又会在何处,又是怎样的结局?她忽然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这辗转浮沉,从现世到长门,再到这巍巍紫禁,究竟源于何故,又会走向何方。 塔娜悄步进来时,不意外地看到自家主子歪在案前,手中执卷,眸光却飘忽到别处,心里忍不住阵叹息,口中却轻声问:“娘娘,您已经坐了好些时候了,可要奴婢扶您到榻上歇息片刻?” 自窄窄方方的天空收回视线,孟古青搁下书卷:“也好。晚些时候,还得去慈宁宫请安。” 躺在雕花大床上,水青的幔帐柔顺着垂在榻前,隔断了两个世界。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估摸着时辰,塔娜轻轻地在榻前唤她:“娘娘?” 幔帐之内,孟古青缓缓睁开眼,眸色冷冽而桀骜,如草原上的孤鹰傲然凌厉,带着几分戾气。忽的,猛然起身,挥手撩起幔帐,四下里打量着,飞斜入鬓的长眉紧锁:这究竟是何处? 忽的,转身拿起枕头,却见枕下空空如也。 怎会如此? 那十三只石榴锦囊呢? 石榴花,寓意子福,也是她最深的期待。自进宫以来,每每侍寝过后,她便会叫人绣只石榴锦囊,盼着有日能如愿以偿。可她盼啊盼的,却只盼来了废后的诏书,和这十三只锦囊。 可没想到,场风寒,宿醒来,竟连这最后的羁绊也找不见了。 “娘娘,您这是怎了?”塔娜焦急而担忧地看着她,怎小睡了片刻,娘娘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你是……塔娜?”打量了几眼,孟古青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塔娜是她昔日的贴身侍女,可若她没记错,两年前便将她指给了个三等侍卫,“本宫怎会在此?” “这是您的寝宫哪,娘娘,您……不,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眼看着塔娜慌张而趔趄地跑出屋子,孟古青脸色越发不好了,心里是不安,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发生了,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什么?你说什么?朕怎半句也听不懂?”乾清宫里,顺治猛地起身来,不小心带落了案上的茶盏,砰砰啪啪地,碎了地。却无暇他顾,死死盯着跪下殿中的太医,“什么叫失魂之症?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失魂了?” “这清窍之症,本是玄而难解之象。奴才以为……娘娘许是心结难解,久而成病。” “朕不信,朕个字也不信!”顺治拼命地摇头,仿佛要把这荒诞的事摆脱,忽的,猛地往外奔去。 可是,当看到榻上的女子,满头珠翠夺目,华美而瑰丽的旗装,骄奢而傲慢,是叫他猛地倒退两步,险些撞翻了隔断的屏风。 不! 这不是她! 他的孟古青,总是淡淡地笑着,淡淡地看着,将沉沉的心绪掩在清浅的眸色里,眼底倒影着他,却又如镜中之花,飘忽而难以捉摸。 可翻滚的记忆里,为何会有个张扬的、傲慢的、跋扈而不可世的影子? “皇上?!”孟古青眼底的惊喜炽烈如骄阳,几乎要把顺治的眼灼伤,心焚烧,“臣……臣妾恭迎皇上。” 不是她。 他的青儿,总是漫不经心地道句“皇上怎来了”,纵使欢喜到了极致,也不过是眉眼弯弯,笑意自眼底深处流泻,内敛而优雅,怎会这样热烈而直白? 顺治蹬蹬地后退着,拼命地摇着头,仓皇而逃。 “塔娜,究竟发生了何事?”顺治的失态,眼底几欲崩溃的神情,叫孟古青也僵愣了,忙唤来塔娜问道。 样的开篇,科尔沁的明珠,进宫为后,帝后不和,废后风波,便如她的前世般无疑,可命运却在这最叫她绝望的地方,陡然转了个弯:自请下堂,静心斋祈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不止孟古青在问,孝庄,乌云珠,后宫里的大大小小,都在头雾水的茫然里自问,或他问。 下瞬,却都将目光移向了紫禁之央。 顺治发疯似的狂奔着,路到了静心斋。屋舍内切宛若从前,桌椅,杯盏,都安静地摆在那,摆在他熟悉的地方。 却又叫他无比陌生。 这般认知,叫他整个人都昏沉了,脑袋像是要炸开般,只觉天旋地转,竟这般直挺挺地栽倒了下来,恍惚里,只听得声尖锐刺耳的惊呼:“万岁爷,您可要当真龙体哪……” 再往后,便没有往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有比较详细的大纲,写着写着,怎么就写进沟里了呢? 本来,灯花设想的,两个人之间是可以处出感情来的,可是写的时候却出不来了,写到这,再往下,要么是阿娇的路数,要么就莫名其妙在起感情上了,感觉怎么样都不好,索性直接停在这里算了。 默默掩面哭,感觉自己好像不适合写纯感情的东西啊,还得再重新学习下去。索性直接跳过,写点别的吧,不然这废后,被我真的是要越写越悲剧了。后宫里,除了感情,还有很其他的,下面的部分,咱们试试写点别的吧。 至于孟古青,等灯花感情戏水平提高了再研究研究怎么弄。 关于大家提议的郭圣通和薄皇后,灯花都考虑过,郭圣通这篇里不大好弄,怎么都压缩不成短篇剧集的,她的故事太传奇,下笔必然短不了。 至于薄皇后,不知道该怎么构思了,走感情,好像不容易,走权力,蝴蝶掉汉武帝又觉得怪怪的,不知道大家有什么好的点子没有啊,可以跟灯花讨论下哒。 第41章 南柯 一梦 欲望文 第42章 明宫吴氏之冷吴宫生活 [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第42章 明宫吴氏之冷吴宫生活 这是间极破败的屋子,菱花窗的糊纸像被顽皮的小孩恶意地戳过,露出个又个的窟窿,楹柱的漆掉了大半,露出木头原来的有些枯黄的颜色,斑驳不堪,架子床上挂着的帐子,灰青的颜色,不,应该说是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觉得灰蒙蒙得发黑,床头搁了几只木箱子,上面的锁锈了大半,恹恹地耷拉在那。 任谁也想不到,这居然也是紫禁城,富丽堂皇的紫禁城。 坐在檐下的石阶上,看着头顶窄窄方方的小块蓝天,孟古青不止次地想过,这会不会是老天对自己不作为的不满和惩罚。 来到这里已有三月余,每日的消遣,便是坐在这破败萧瑟的院子里晒太阳,没有书册,没有笔墨,也没有什么胭脂水粉,不消说有谁往来说说话了。 唯能说上两句的,便是老太监送饭时,干巴巴的对答。 起初不甚理解,可从送饭的老太监口里,点点套出自己的身份,她便觉得切都很顺理成章了。吴氏,明宪宗之元后,却不过月余,便因宫女万氏被废,而后,万氏得宠为万贵妃,只手遮天,这后宫里的是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哪个还会对自己这冷宫废后有好眼色? 每日的饭菜,残羹冷炙不说,有时,是放了几天的老菜,闻着都有股子怪味。 后来,她便塞了些碎银子给送饭的老太监,得了些蔬果的种子,钻研了许久,枯死了好几回,如今,倒也是有模有样了。有了自己种的菜,又把废弃的小厨房拾掇出来,饭菜虽也没好,但起码吃着新鲜,也舒服了许。 如今看着,墙边靠着的木架子上,丝瓜弯弯地垂着,点黄花俏皮可爱;绿色的青菜扎扎的,葱翠欲滴,很是鲜活;她又种了些香瓜、脆瓜,浅浅的黄,深深的绿,半躺在叶子底下,摘两只用凉水沁上半日,便是日里最美味的时候。 犹记得刚来的时候,正好得了场伤寒,躺在破木床上,透过漏风的窗子,看到的是全无春意的春景,院子里还是杂草野花的天下,丛丛,簇簇,浓艳的绿,枯败的黄,杂糅在起,间杂着深深浅浅的白色小花,衬得这灰不拉几的院子加的残败不堪,叫人看了心头压抑。 如今的她,也有个极好的名字,讷敏,讷于言而敏于行,只可惜,父辈美好的愿望,她终究是辜负了,眼下的自己,蜗居在这冷宫偏院里,寸步难行,谈何其他? 每每收到家里千辛万苦递进来的点点银两衣物,总会叫她默默垂泪夜。带累家族遭此无妄之灾,叫爹娘这般操心辛劳,真真是…… 可又能如何? 万贵妃嚣张跋扈,却无人敢与之相抗,眼下,她唯能做的,怕也不过是打点打点住处,叫自己过得不那么潦倒惨淡了。 想到这,便觉嘴里发苦。 不知这吴讷敏,究竟是如何熬过这段冷宫岁月的,足足二十三年哪,她不过是才三个月,却已不敢想象,自己是否也能撑到那日。 不过,这死水般的日子,终被场忽如其来的风暴打破。 过了七月,也不知是春里的雨水太少,还是怎的,竟接连不断地下雨,没日晴朗的。讷敏的小院地势不高,地上的青石也不平整,坑坑洼洼地积了不少水,看着几块菜畦泡在了雨水里,叫她心疼不已。虽说都已经摘了下来,腌了两坛子咸菜,可竹篮子里的还剩下不少,这时半刻的,她又吃不完,要是蔫了烂了,可就再吃不得了。 等雨停了,再种上,又不是天两天可以收获的。抬头看看天,灰蒙蒙,阴沉沉的,再看看地上的水,打在水坑里圈圈的水泡,这雨,怕是还得再下阵子。 发愁地叹着气,连油灯都没点,便躺倒床上歇息了。也不知今儿是怎了,翻来覆去了半宿,却仍未入睡。只觉得屋外越来越肆虐的雨声,和着风声,委实令人烦躁。睡不着,又舍不得起身点灯,讷敏只得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帐子发呆。 忽的,似听到阵砰砰的敲门声,隐隐约约的,夹杂在风雨声里,有些听不真切。侧耳细听了半响,讷敏才确定,当真是有人在敲门。她这冷宫偏僻得很,平日里连走动的人都很少,何况,这还大半夜的,会是谁呢? 披了件外衣,又抓起门口的蓑衣斗笠,出门,便觉身上阵寒意,打着哆嗦下了台阶,打开门,却看到个陌生的宫女打着把油伞在外头,不由愣。那宫女也顾不得她疑惑,急急地道:“吴娘娘,安乐堂的纪……姑娘夜里得了重病,婢子也是实在没法子,这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可就……娘娘你救救她吧。” 安乐堂?纪氏? 讷敏愣了下,忽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快带我去看看。”若她不曾猜错,这怕是孝宗的生母纪太后吧。无论何事,能结个善缘也好。 那宫女许是没想到她竟这般干脆,呆了下,见她已掩上门,往前走去,忙跟了上去。 安乐堂与讷敏的院子离得很近,那宫女领着讷敏东转西转的,便到了处隐隐闪着油灯的屋舍前。风声夹着雨声,越来越大,走到门口,讷敏才听到屋里隐隐的嘶哑的痛呼,这是在…… 心里是紧,快步地冲了进去。 进屋子,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间杂着女子高下低下的叫声。只见木床上,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沁着冷汗,两眼茫然地盯着上方的屋梁,两只手死死抓着身下的被褥,被褥早被染成了红色,凄艳又惨烈。 本就消瘦的身子,因这痛楚而面容恍白,声息微微,副极羸弱的模样,平日里还有几分病西施的样儿,可捱到这生产的鬼门关,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喜儿,你可要挺住,我把吴娘娘喊来了,孩子……孩子很快就可以出来了。”那宫女也是头遭遇到这事儿,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却跟没头苍蝇似的什么都不会,只拽着纪喜儿的手,回头恳切地看着讷敏。 纪喜儿却已说不得话,只用力地咬着嘴唇,嘴唇早已咬出了血,顺着嘴角流下来,跟汗水、泪水混在起,循着声音看过来,眼神早已迷蒙地没了焦距,可眼底的哀求之色,却清晰地叫人不忍卒视。 讷敏哪还顾得了旁的,强自地按捺下满心的惊慌,回忆着记忆里,书上,还是不知打哪里听来的法子,吩咐道:“快去找块干净的布让她咬着,要是咬到了舌头可就不好了。纪喜儿,你听得见我说话么?按我说的做。”走到床头,按着她的小腹,从上往下地用劲,嘴里道,“对,深吸气,用力,用力……” 那宫女慌慌张张地找了块布,用力地掰开她的嘴,把布塞进纪喜儿的嘴里,手拿着烫热的巾帕,手抓着把剪子,死死地盯着下面:“出来了,哎呀,是脚,怎么是脚先出来了……” 看是脚,讷敏心头是紧,逆生,这可是难产之兆,狠狠瞪了她眼,示意她别再说话,又强忍着不安,估摸着大概的方向,把那只脚又推了进去,那手不停地打着颤儿,连声音也跟着哆嗦得不行,却还在坚持着,继续指挥纪喜儿用力,心里不停地祷告着,这可是英宗小皇帝,不会有事的,定不会有事的…… 纪喜儿只觉得整个人被狠狠地碾压过,□早已痛得没有知觉,只机械地深吸气,用力,深吸气,用力。 这回倒是运气,那孩子的两只脚竟都出来了,点点的,看到了身子,小胳膊,再网上,便是脖子和脑袋了。虽是逆生,但胎位还是正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没等两人松口气,却看到纪喜儿阵抽搐,忽的,竟瘫软了,那宫人急急地惊叫道:“糟糕,她脱力了!” 可眼下,这手儿腿儿是出来了,脑袋还在里头呢。 讷敏也是害怕得不行,顾不得三七二十,伸手拽住婴儿的胳膊和身子,用力地往下拉,只听“哇——”的声,两个人竟都瘫软到了地上。 “快,把脐带剪了,这么拖着不好。”回过神,讷敏是全身都没劲了,手里还抱着瘦瘦的小不点,虚弱地催促道。 那宫人也知道得抓紧了,强撑着起身,手不停地发抖,连剪子都拿不稳了,闭眼,对着那带子用力,又手忙脚乱地丢掉剪子,拿起那不知是烫的还是凉了的巾子把身子擦干净了。 又过了会,讷敏终于坐了起来,把孩子小心地搁到床头,两个人合力把大盆血水端了出去,泼进雨帘子里。 “我那还有些新鲜的菜,和几个果子在,你悄悄去拿来,熬点粥,等她醒了给她喝。”看着床上昏迷过去、瘦得不成样子的纪喜儿,这乳水怕也不了啊,讷敏抱着猫样大的孩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其他的,再慢慢想法子罢。” 那宫人听,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油伞都差点忘了拿,急急地又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恋猫族和draco童鞋的地雷支持啊。 真的非常感动,在灯花写崩了第二部分,甚至,连主线都抓不住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却看到还有你们,你们还在支持,在包容着,真的,说不出来的感动。 第42章 明宫吴氏之冷吴宫生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