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落红榴》 分卷阅读1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 《青瓦落红榴》作者:巫羽 青瓦落红榴 第一章 林致远每天醒来,都恨不得再昏睡过去,虽然阳光灿烂,车水马龙,但他的世界此时正下阴雨,黯然一片。一位进香的妇人往破碗里丢下两个铜板,铛铛声拉回林致远的思绪,他伸手把铜板抓住,揣进兜里。没错,林致远是位乞丐,此时他正坐在入庙的石阶上,与一群乞儿为伍。 别的乞儿乞到钱会对施舍者说:“奶奶多福。”林致远也会说这麽一句,虽然一开始他压根不知道这句是什麽意思,别的乞儿这麽说,他也跟著说。 “奶奶多福” 林致远抬头只看到施舍者的背影,反正他也记不住每位施舍者的模样。 四个多月前,林致远在街上饿了好几天,再加上一身奇装异服,没人拿他当良家子弟看待,自然而然就流落到与乞儿为伍。虽然语言不通,但当乞儿也用不著说多少话,一根竹竿,一只破碗,一身褴褛,再加上披头散发,这麽标志性的模样,不用开口,人人都知道这就是乞食的。能唱些小段,会拉弦丝的乞儿讨到的小钱就多,像林致远这种毫无技能的,只是没饿死而已。 当乞儿时光多,身上虱子也多,正午纷纷在庙外晒太阳,抓虱子,林致远是个爱干净的乞丐,他头发没打成结,身上衣服也不是太脏,没有虱子,再加上讨来的不只是钱,还有香客的果品,有做成像桃子的面团团,有花生馅的四方型面食,林致远纷纷叫不出名字,只管吃,吃饱就睡觉。 从最初痛哭流涕,每天以泪洗脸,到现在漠然麻木,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不过再不可思议的事情林致远都经历过,并且还在经历,所以哪怕天上突然出现ufo,或是地上钻出几头异型,林致远大概也淡然处之。 正午,阳光和熙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庙林微风徐徐,更是让人惬意非常。这一觉林致远睡了好久,以至做了个梦,梦见他还在课堂上课,正舒适地呼呼睡大觉,凶神恶刹的政治老师“呼”一声将一块黑板擦甩在他脸上,惊醒了他的美梦。 “谁打我!”林致远睁开眼睛,正见到一位小乞丐在敲他的头,看了对方一眼,林致远又合上眼。小乞丐不依不饶地说:“致远哥,我爹他们要走了,你还睡!”林致远只得打打哈欠,从地上翻滚而起,此时庙外的乞丐已陆续离开,林致远跟上大部队转移。 黄昏的霞光照在这一群乞丐褴褛的衣衫上,乞丐队伍里有老有幼,有残疾有盲聋,林致远是里边唯一一位四肢健全,年轻力壮的人。 “致远,过来!” 为首的老乞丐回头招呼林致远,林致远小步追上,他仍睡眼惺忪,一把懒骨头,一张无忧无虑的脸。老乞丐把竹杖指向一户大户人家的朱门,用教诲的口吻说:“那户人家,我们上次去乞讨过,也打探到那府中正想买奴人,我看你有手有脚,把你卖给他家,得些个碎银,我们也不要你的,你留在身边。头上有片瓦,才好娶妻生子。”林致远挖挖耳朵,蛮不在乎说:“老爹,哪个清白人家肯买个乞丐去当奴仆,再说了,做不好又要打又要骂。”老乞丐对林致远的好吃懒做那是深恶痛绝,拿竹杖敲林致远的头说:“我们凑点钱,给你买件像样的衣服,你明日自个过去说你是哪里人氏,家里遭荒年逃荒来的,卖身求口粮不就行了。”林致远只得点头,这群乞丐这麽讲义气,他不能辜负别人的好心。“那好,我要混进去里边当个奴仆,你们来行乞,就多拿些好吃的与你们吃。”“好,致远哥真是好人。”小乞丐欢呼。“小鱼,瞎囔囔。”老乞丐拉开小鱼,正色对林致远说:“想救助我们,等你有家业的时候再说。你要真进入那高门大院里去,我们每次都会绕道走,免得遭人猜疑。” 老乞丐的话说得小鱼不高兴,林致远只得再次点头,反正以後的事他还真未曾做打算,他没有在这时代谋生的能力,就想著某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生活在有电脑有电视的时代。 第二日,老乞丐小乞丐们凑足一帕的铜板,交给林致远,“老爹”胡跛子叫林致远独自去旧衣铺里买身短褐,又教林致远这个“番人”怎麽穿系,还叫小鱼帮他梳发扎髻。林致远时常说他不是这里人,由於他一开始留著短发,何况穿的衣物又怪异,语言也不通,乞丐们都当他是番邦之人。 打扮一番,倒是端端正正一位後生。 头发留长,被盘成发髻,再加上饮食不周,掉了好几斤肉,水中的林致远,分明是位温婉、清瘦的少年。 在老乞丐小乞丐们的怂恿下,林致远背著个包袱,走至那户大户人家门外,坐在人家门口就不走了。看门的倒是没赶他走,而是进去禀告,这年头倒也不太平,谁知道这後生是不是主人家的哪位穷亲戚呢。管家出来,看了林致远一眼,就叫位奴婢去拿来一碗剩饭,一个包子。林致远肚子正好饿了,故意吃得狼吞虎咽。那奴婢年龄不大,看见林致远可怜,忙说:“慢些吃,慢些吃。”林致远想怎麽著也要混进去,不枉那群乞丐的一番心意。他装可怜装无助说:“姐姐,我家遭了饥荒,就剩我一人流落至此,我也识几个字,读几本书,就想找户人家收留,帮我说说情吧。”奴婢听到这话,急匆匆跑进屋去,没一会儿管家出来,把林致远的身世打探了一番,然後说:“李家不买来历不明的奴仆,总得有个牙人,要不卖身契一签,你拿了好处就逃,那不是连个找你的法子也没有了吗?”林致远哪想到卖身为奴这麽难,还有门槛呢,想想又说:“那不要钱,我也不签卖身契,能不能给我个活干好糊口?”管家似乎很为难,但见林致远不是粗陋无知的庄稼汉,也不像不务正业的滑头混混,就说:“你等等。”管家进去禀告,想来是得到主人家的同意,随即管家出来,身後跟位傻大个,他对傻大个说:“大庆,你带他去书屋里熟悉一下。” 林致远挽起包袱,就跟著大庆离开。 管家是觉得林致远的样貌好,他又说他识字,留在书屋里洒扫倒也是可以的。 林致远站在书院外,抬头仰望门匾,上书四字:红榴书屋。这四字是繁体字,但也不难辨认,林致远还懂得。 大庆边把人往里边带边介绍说:“这里十天半个月都没人来,平时就是扫扫落叶,擦擦桌椅。现在红榴熟了,要摘红榴,我留下和你摘,摘完了你留下,我不用留下来。” 林致远听大庆这麽说,以为书屋里就他一人管,心里喜悦。 书屋不大,两人走过小石路,绕过几棵翠竹,进入後院,後院有个水池,林致远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最终忍不住吐出一字:“操!”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 大庆吃惊看向林致远,他自然不清楚林致远这话是什麽意思,只是觉得林致远似乎很生气。 “没什麽,我是想问这里房间好像不多,我睡哪里?”林致远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本正经问。大庆手指外头一间矮土屋,林致远没有反应,他隐隐觉得还是当乞丐有“钱”途。 大庆离开,把林致远丢在矮土屋前,林致远回头打量书屋,他心中冒出成窜粗话,只是没叫骂出来。这书屋他来过,这书屋的红榴他也有印象,心里纳闷:老子如果不是闲得荒,怎麽可能独自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旅游,并一觉醒来,沦落到这麽一个伤心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抹一把辛酸泪,转身与土屋的残破木门对上两眼,林致远上前一步,推开木门,只见里边四壁徒空,什麽也没有。这样说也不对,有一张破旧木床,但是居然没有席子没有被褥,拿眼四瞅,墙角歪躺一只旧锅。林致远把房门“啪”一声关上,打算头也不回就走,却见大庆人折回,气喘吁吁说:“忘记跟你说了,你还要跟我回府拿被褥,你以後每日到府里吃饭,管两顿。” 林致远有些明白了,他就是吃闲饭的,并且很显然没有工钱,管家就是给他处住处,给份闲差,管点饭吃,等他腻烦了,自动离去。 红榴书屋里种有好几株红榴树,红榴书屋不只种红榴,还种竹子,还种青藤。秋日里,红榴果子像一只只红灯笼一样挂满树,树高丈余,亭亭如盖。林致远站在红榴树下,仰头看大庆的竹竿打下一颗颗红榴果实,偶尔也做闪躲的动作。 虽然是大户人家,但是并不浪费这些果子,任由它们烂在树上。 大庆打好果子,坐在一旁掰红榴吃食,林致远则拖竹筐捡地上散落的果子,他捡满一筐,亦坐在一旁掰果子吃。果子很甜,个头也大,林致远边吃边觉得这些果子能卖个好价钱。“大庆,我们摘完果子,要不要拿去集市上卖?”大庆拍落手上沾粘的果粒,起身说:“不用,这事轮不到我们来做。”大庆说完话,便又去拾果子,将它们放进竹筐。 林致远想这也是,他和大庆估计是这户人家仆人中最低等的,怎麽会将东西交由他们去变卖成钱呢。 “两筐能卖个一两吧?”林致远看著树下的两筐果子,喃喃自语。他很穷,他身上只有十几文钱,还是乞丐们凑给他的。 大庆将沈甸甸的竹筐挑上,一点也不吃力,林致远学著试下,被竹筐的重量压得挺不起身,竹筐都没离过地。大庆看到他这样直摇头。林致远早就对自己有定位,在这个时代,他就是个废柴,说他认识字吧,只认识简体字,这时代用的文字他得靠猜,文言文更是一窍不通,说他年轻力壮吧,他压根就干不来重活。 到底是什麽样的机缘,以至自己得受这些磨难,虽然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家境好,吃老爹花老爹的,却从不感激,还经常跟老爹起冲突──不肖,可是他也没虐待小动物,也没有欺负幼童,更没调戏良家妇女,怎麽就被下了这麽重的诅咒,掉在这麽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受苦受难。 像这个问题:“我为什麽来到这里?”林致远做了无数次思考,他未必思考过“我是谁”、“世界从何而来”的哲学问题,但他真得对自己怎麽会穿越感到匪夷所思。 反正怎麽想也没答案,就也不想了。 大庆挑筐,林致远紧跟其後,两人进了李宅,大庆把担子一放,就带林致远去下人的厨房里吃饭。夥食自然比林致远流浪的时候吃得好,而且管饱,虽然林致远一直不明白,为什麽这个时代的下人,一天似乎只有两顿饭吃,不都吃三餐的吗? 林致远的文化科很糟糕,他的高考志愿是浙江美院,他很有绘画天分,只是如前面所说,文化科分数不够。正因为这个缘故,林致远面临复读,而林致远始终认为绘画跟外语高数马哲没有一毛钱关系,这是僵化教育对天才的摧残。林致远不想回学校复读,但是林爹认为如果林致远想考进去浙美,就得乖乖回学校去,两人大吵一顿,林致远生气就独自一人跑绍兴旅游。他去了冷寂至死的清池书屋溜达,这是明代奇才同时也是位冠绝一时的画家──许清池童年读书的地方。他流连一个下午,他也走过石彻小道,见到几株绿竹,来到有水池的窄小後院,他仰头,看到瓦片上飘落的红榴花,他又踱出,这才觅见几株高大的红榴树。那时已是黄昏,他坐在红榴树下喝饮料、歇脚,这里没有游客,是如此的寂寥,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归他所有。也许,林致远在那个午後,靠著红榴树睡著了,也许还发生了其他诡异的事情,林致远能记忆起的仅只是,他醒来时,人在一条热闹无比的街上,街道建得像古装影视剧的拍摄地点,而所有的行人,都穿著古装及一些他从未在影视剧里见过的怪异装束。 在後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语言不通的林致远都不知道他身处何地,只含糊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古代。也就在前天,在大庆带林致远抵达李家书屋时,林致远认出这座名为:“红榴书屋”的建筑物,它在几百年後,另有一个名字──清池书屋。 在和乞丐生活的那段时间里,林致远问过乞丐他们是什麽时代的人,乞丐们听不大懂他说的话,先是回答:“我们是天朝人”,见林致远困惑,又接著说:“我们都是大明人。” 好了,结合许清池是明代人,而这个时代又是明,许清池年少时读书的清池书屋也在,那麽,如果苦中作乐的想,他说不定能见到这位命运多舛的千古奇才。不过也很奇怪,书屋的主人并不姓许,而姓李。 把碗里最後一口汤喝完,林致远起身,厨房自他进来,就有些同屋的仆人对林致远指指点点,林致远出去後,又听到他们说什麽:“吃白食。”林致远很生气,他当乞丐都没觉得自尊心受挫,但是此时却是觉得这些人很过分,他好歹干了一天活,采集两筐红榴。大庆过来叫林致远别理会他们,便和林致远一并离开。大庆为人老实巴交,因此有些刁蛮得宠的奴婢会欺负他,他一贯选择躲避。 离开李宅,独自返回书屋,林致远看到书屋里居住的吴夫子正在厅上走动,他凑过去,问吴夫子能不能给他笔墨纸,吴夫子自然拒绝了,认为林致远目不识丁。 夜里躺在土屋的破床上,林致远想著这不是办法,他不能在这里混吃等死,这样太辜负乞丐“老爹”对他的期望了,改明儿收拾东西就走,就不信真没活路。 以前林致远之所以这麽消极,甘心当这麽久的乞丐,那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完全陌生,况且语言还不通,也多亏他和乞丐们混在一起,家家户户都走过,话也懂得说,世面也算见了,渐渐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3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3 又觉得自己努力一下,应该可以溶入这个时代。 一夜无梦,天微亮,林致远果然把床褥一捆,捎带那口破锅,就打算离开,他先开门四处张望,不张望还好,竟发现一位弱冠男子站在外头,正朝土屋探望。林致远不至於觉得这人就是他肚里的蛔虫,知道他要卷人家铺盖溜走,便也就坦然处之,当这号人不存在,转身要回屋把门关。“二公子,他是个粗陋之人,没规没矩。” 吴夫子突然出现,正对二公子殷勤十分。林致远听到这话, 心里不快,老子先前又不知道他是谁,你这老头子也不早告诉我,就现在猜出他可能是李家的二公子,说谁粗陋了,说谁没规矩了。 “今年几岁?”二公子看向林致远,他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 “回二公子,小的今年十八。”林致远学习能力很强,何况他终日与乞丐为伍,学到的词汇都比较卑微,配合他此时的身份,倒是十分合适。 “小的不曾见过二公子,冒犯了二公子。”林致远故意这麽说,他这话根本就是说给吴夫子听。 “你是哪里人氏?”二公子对於家里突然多出一位新仆人,似乎颇好奇。 “金华人氏,在家乡无依无靠,多亏管家收留。”林致远心里其实对管家一点谢意都没有。 “识字吗?”二公子的询问还在继续。 “粗识些字。”林致远硬著头皮说这话,他见过这个时代的书籍,那叫一串又一串,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他就是字能看懂,叫他读他都不知道该到那停。 “甚好,我过两日要去金华访友,你可愿意当个随从?” 二公子这话一出,林致远悔得肠子青。林致远还真是金华人,但他是几百年後的金华人,可不是什麽几百年前的金华人,对这个时代的金华,他路也不识,人也不识,说是他故乡,岂不是要一路漏洞百出。 “谢二公子抬举。”林致远说这话时,其实内心正在流泪。 都话家常到这一步了,平易近人的二公子转身向吴夫子,继续说:“还劳吴夫子帮他置身衣服。” 看到一两银硬生生落在夫子手里,林致远只差没去抢。 现在他不想溜了,怎麽著,也该等吴夫子给他置来身好衣服,才走人。 一阵闲话,至此天色已经明亮,相互间都能清晰看到对方的脸,先前林致远只觉得二公子仪貌可以用“气宇轩昂”去形容,此时才发觉,这人五官实在是俊美,穿一身月白色的衣服──道服(林致远不认识),头戴黑帽──方巾(林致远不认识),宽袖迎风,洒脱离去,那飘逸身影真是抓人眼球。 “有张好皮相,正是你的福份。”吴夫子留下这话,抖著一两银子离开。 林致远琢磨吴夫子的话,他自知自己长得还不错,有文艺青年的忧郁气息,在校时还蛮受女生喜欢,只是跟这位李二公子比起来,他就是个又装又作的伪文艺青年,李二公子才是真名士自风流。 吴夫子这话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林致远之後会明白。 等吴夫子买来衣服需要耐心,因为吴夫子终日无所事事,只偶尔要去李宅教位女学生,但是他就是把这事搁置。林致远只好每日去书屋扫扫地、抹抹桌椅,其余时光都是无所事事。一日,实在忍不住,决定去催促吴夫子,加蓬他把衣服买来,吴夫子却拿出套新衣物,并说二公子明早就要出行,你别睡晚了,以及什麽日後你有什麽好处,可别忘了我。 夜里,林致远躺在床上,想著不如趁现在溜走好了,衣服到手,但又迟疑,觉得也许跟在这位李二公子身边,会有发达的一日。再说了,李二公子给林致远的印象实在不错。 天亮,林致远正在漱口,一位十二三岁的书僮过来催促,林致远赶紧收拾妥当,跟著书僮离开。他走至李宅门外等待。李二公子出来,身後跟位挑担的仆人。李二公子见林致远换上一身海青直身,倒是文雅端庄,心里喜悦。林致远哪里知道李二公子的念头,只觉得这回换的这身衣服,摸著舒服,穿在身上也潇洒,他喜欢。 李二公子,单名晨,字辰明,这是林致远找吴夫子私下打探到的消息。此人据说对功名不感兴趣,又本出生於商人之家,颇有纨!子弟的习性。 青瓦落红榴 第二章 去金华走的是水路,雇船,一路沿江而下,遇到别致的景点,也会停下游玩,这一路行程,对林致远而言,倒不像侍从伺候主人家游玩,而像和友人结伴出行。林致远是喜欢山光水色的,一路下来,心里直赞叹没有污染、破坏的河流、古镇真是美,有时看得出神,想卸下以往随身必带的画板画笔,手往肩後探,落空才意识到他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身上哪还有这些东西,便有些技痒。 李辰明虽然无心功名,但在当地有文名,诗文极好,又擅长丹青,这一路闲游,自然将笔墨纸砚带在身边。李辰明写闲诗时,曾让陪伴在身边的林致远诗文助兴,林致远连平仄都分不清的人,十分为难,吱吱唔唔。见他这样,李辰明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只是笑笑。林致远样貌文雅,不过中看不中用,搁这个时代也就是只绣花枕头。 一日,李辰明在凉亭做画,林致远陪伴在他身边,看他沾墨、运笔,渲染,寥寥几笔,几株翠竹跃然於画纸之上。林致远对国画并无兴趣,也不算熟悉,不过他具备一定欣赏能力,直觉得李辰明应该是位画家──林致远不懂书法,要不李辰明的字比画更有造诣。林致远看得专注,李辰明问他:“致远,你说你懂绘画,也该你露一手了。” 李辰明把毛笔递给林致远,林致远知道自然不懂国画,但是他实在技痒,这麽长时间没摸过笔纸,毫无犹豫,而且完全也不管什麽主仆有别,他移开李辰明的画作,抽张空白宣纸,看了眼李辰明画过的竹子实物,此时竹林丛中坐位挑担的老仆人,林致远抓起毛笔,以速写的方式画下了老仆人及其身後的竹林。李辰明看林致远执毛笔的手势生硬,画时却十分老练,只是画技实在不怎样──林致远用不大惯毛笔,再说用毛笔画速写也实算是个创举。李辰明端详林致远所绘的作品,笑道“这画风倒也有趣。”林致远想他在这时代也不是一无所长,至少他还会画画,心里有几分得意,谁想李辰明接著跟他讲墨分五色,下笔轻重之类的入门者知识,林致远的欢喜被浇上盆冷水,心想只要有素描笔、油画笔,你就知道老子的厉害,当老子初学者也太侮辱人了。 心理活动虽然如此,毕竟林致远缺乏国画知识,倒也认真听讲。李辰明手把手教林致远,林致远被李辰明握住手时,并未多想,直到李辰明的气息吹到他脸颊,他才想两人这样是不是太近了?男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4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4 人身上怎麽也有香味。林致远不好意思的红脸,心神不宁。李辰明见他并非扭捏作态,确实是羞涩,就不再为难林致远,叫林致远把笔纸收起,回船上去。 夜里,李辰明在自己的房间饮酒,还唤林致远过来陪伴,林致远见船夫备置来的一桌好菜,欣喜落座。文人间饮酒必然要有些游戏,这一趟下来,李辰明早看出林致远是只绣花枕头,也不跟他搞行酒令那套,只是拿些话去问林致远。问林致远是家中有几个兄弟,林致远跟被人考试一样,一律答不出来,未了只得说:“不瞒辰明公子,我打小被人卖到山阴(绍兴),已不大记得这些。”李辰明又问:“即是被人贩卖,那如何逃得出来?”林致远发挥他胡诌的本事说:“趁牙婆不留意赶紧跑了,後来有户农家收养我,可惜实在贫困,我只好离开,四处流浪。”“你也是命运多舛,展转至此,我俩得以相逢,实乃缘份。” 李辰明给林致远倒酒,林致远拿起就喝,他也没留意到他实在喝了不少杯酒。“是啊,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没当我是下人。”林致远已醉,说话没规矩。李辰明见他有醉意,更殷勤地往林致远杯里加酒,身子缓缓移向林致远,端详林致远酒醉下无意流露出的风情。李辰明好男风,那日凌晨,看见衣衫不整的林致远从土屋里出来,长得年轻清秀,就有些动心。 如果说林致远是绣花枕头,那麽李辰明则有些金玉其表。 李辰明不停倒酒,林致远不停喝,李辰明搂住林致远腰身时,林致远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就连李辰明抱著他亲嘴,他也只是迷迷糊糊想推开。李辰明虽然是文人,但手劲不小,他平日也好弓射也会骑马,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离他远著呢。李辰明抱起林致远,将他抱至卧处,看向蜷身伏席喁语的林致远──其实林致远正梦见自己读书时光,在背英语单词。李辰明的唇角勾起一缕笑意,他贴上身亲吻林致远,一手探解林致远的衣带。林致远不大高兴的甩手,想拨开骚扰他的人,他软弱无力的手被李辰明压制至头顶,李辰明已经扯开林致远的外袍与衬袍,手指爱抚过林致远的身体,果然白皙、平滑。伸至林致远的腰间,解他褌上的系带时,林致远扭动了下身子,胡乱说著什麽,随即又安静。李辰明笑著亲吻林致远,吮吸林致远的红唇,手那边也没停止动作,终於解开林致远穿的褌,把林致远剥得精光。李辰明三两下脱去自己的衣服,抬起林致远修长的腿。李辰明经验丰富,林致远酒量不行,沾酒就醉,何况他今晚又喝过量,所以李辰明对他又亲又摸又剥他衣服,他都没反应,直到李辰明试图为他扩张时,他才被疼醒,双眼一睁,见到李辰明赤裸俯在他身上,他像做噩梦一般惨叫,大力摔开李辰明,想爬起身,又发现自己被扒得精光,急忙抓被子遮挡,跳至一旁破口大骂:“死变态!你再过来!我就报警!”此时林致远的七魂六魄吓飞一半,口不择言。李辰明听不懂林致远在说什麽,神色不改将衣服穿上,坐在一旁看著林致远。林致远叫嚣要报警後,像似想到了什麽,急忙伸後去探自己那个隐隐作疼的部位,不探还好,一碰触,摸到怪异的东西──其实是润滑用的软膏,他扑上李辰明就要撕打,谁想李辰明单手接住。林致远压根就不是李辰明的对手,林致远干脆十分窝囊地坐在地上痛哭。李辰明实在是哭笑不得,只得拿话去安慰:“我没得手。”林致远大力摔开李辰明的手,不管李辰明说什麽,只顾扑上去乱打。 林致远反应这般激烈,李辰明实在意想不到,不说林致远是仆人,主人家想碰他,他不能拒绝不说,何况这种事不就是寻常事。里边如此喧闹,外头的船夫与随船的老仆人早已听到,只是不敢进来。李辰明见李辰明压根不听他分辨,没法收场,便一把抓起林致远挥舞的双臂,将他摁倒在酒案上威吓说:“嘘,再闹,我就使强。” 李辰明的下身压著林致远,被这麽威吓,林致远终於安静,外头的老仆人这才敢问:“六相公,老奴听到哭声。” 李辰明自若回:“致远醉了,没事。”随後脚步声远去,显然老仆人与船夫都已离去。李辰明放开林致远,林致远急忙逃离,抓起瓷枕头,在一旁做防范动作。 经林致远这麽一闹,李辰明早没心思再对林致远做什麽,他将林致远的衣物递给他,平淡说:“我握你手时,贴著你背时,你似乎也有意,怎麽又惺惺作态。”林致远揽衣物说:“谁同意了,谁对你有意思,变态的脑构造果然异於常人!”林致远并不反感同性取向的人,只是眼前这位想对他使强,因此他直接将此人划入变态行列。李辰明听不懂林致远在说什麽,不过看林致远的表情也知道他很恼火,这些话也肯定不是好话,再则以往李辰明想和人共枕,遇到的不是自动献身,也是半推半就,从不曾有人像林致远这种反应,他对林致远断了那些邪念,悻悻回酒案饮酒。林致远见李辰明背对自己,赶紧将衣服穿上,把被子扔回席上,开了房门便逃得没影。 回到自己卧室,林致远偷偷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可疑痕迹,那些涂抹在疼痛处的东西,原来是油脂。又想死变态说他并没有得手,那麽,也就是说他没被男人给强上。这个结论让林致远松一口气,先前的恶心感也缓和。躺在被窝里,林致远压好不容易睡下,却发噩梦,梦见李辰明压在他身上,他完全无法动弹,死变态还把他像女人一样对待。这实在是个梦魇,林致远从梦中惊醒,只差没拿头去撞门。 天一亮,林致远就想要逃跑,他上的分明是贼船,李辰明不仅比他强壮力气大,身份还比他高,无论在哪个时代,有钱有势的恶棍都招惹不起。林致远拿定主意,不去服侍李辰明,反正他没签卖身契,还真不是李辰明家的奴人,李辰明管得著他干活不干活。 林致远躺在被窝里不起来,抬担的老仆人李福看他这麽没规矩,就过去喊他,林致远说:“我不干了。”李福不清楚昨夜林致远是出了什麽事,也没再说什麽。 蒙头睡大觉,睡至正午,林致远肚饿,船还是没靠岸,林致远从来不亏待自己,他穿好衣服出来,见到船夫在用餐,是鱼羹,他跟船夫讨碗吃。船夫问他昨夜怎麽哭得那麽凄厉,林致远说:“想家,我本是金华人,小时候被人贩带走,连家住哪里父母名姓都记不得。”林致远这是胡诌,昨夜发生的耻辱事,他不会说。船夫信以为真,还耐心跟林致远询问是几岁被带走,真得对家人一点记忆都没有?林致远一律说不记得,还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被盘问得快应付不来。 自打林致远从宿处出来,到甲板活动,站在船头看风景的李辰明就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5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5 已留意到他,而林致远与船夫的对话,他也听到。林致远没留意李辰明也在甲板,因此辞别船夫,打算继续钻回船舱,抬头正好撞见。林致远不清楚这家夥什麽时候站在甲板上,但猜测他可能听到自己与船夫的对话,顿时尴尬而恼火。 “你不是金华人吧?”李辰明轻笑,不仅没为自己昨夜的过错反省,还很悠然。 “老子就是金华人,不过是几百年後的金华人,反正老子说什麽你都听不懂,离老子两米开外,靠近老子就揍你!” 林致远在李辰明面前,不再装小顺民的样子,他卷袖子叉腰,装腔作势放狠话。 “老子”这种粗野自称,李辰明自然听得懂,他看著林致远目不转睛,不是因为他被唬住,而是觉得林致远文静时是一幅模样,凶悍时是另一幅模样,倒是有趣。这恶仆敢冒犯主人就算了,这趾高气扬的性情却不知道是怎麽养成。 “你可知道侮辱斯文是什麽罪吗?” 李辰明口吻不改。 林致远还真听说过“侮辱斯文”罪,当初他和乞丐们上街行乞,见衙门抓人,好奇去围观,一位秀才状告一位屠夫侮辱斯文,说屠夫当众辱骂他。倒霉的屠夫被打了十杖,惨号得跟杀猪似的。当时林致远曾很吃惊地问乞丐,屠夫不过是骂人而已,居然要挨打。乞丐们说那秀才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也算有功名在身的人,是县官、知府的门生,你骂官老爷的门生肯定要收拾你。听得林致远直呼封建社会真没人性。林致远摸下自己的屁股,顿时蔫了,但他是不服气的,又说:“你想欺负我在先,你报官我就这样说,看谁有理。” 李辰明再次看著林致远,陷入沈思,林致远的智力并无缺陷,这点相处这几天可以确定,但是林致远有时候说的话,让人哭笑不得。 “喂,说话啊,你以为老子怕你。老子等船靠岸了就下船去,不干了!”林致远以为李辰明理亏,继续张牙舞爪。 “你现在还是李家的仆人,我倒是可以逐你出去。李福,打他一顿,轰出去” 李辰明与林致远说话时,李福见林致远如此目无尊贵,就十分生气,听到李辰明说要把林致远逐走,他很赞同,也很乐意动手,抽把扁担就要打林致远。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林致远认定自己没错,小杖大杖他都不挨。在林致远看来,李辰明仗势欺人,他又不把半头白发的李福看在眼里,叉腰对李辰明说:“你敢打,老子就报官!”李辰明对林致远这些可笑的话,一律是面无表情对待。眼看李福扁担招呼过来,林致远只得跑,於是李富追,林致远跑,两人绕著桅杆跑了一圈又一圈,李辰明摇头回了自己的寝室。 林致远不懂古代主仆间的地位差距,像他这样当众对主人无礼的仆人,被主人家打残了,他的家人都不好去闹官的。 林致远别的不行,他是年轻人,腿脚肯定比李富利索,李富追累在一旁喘气,他还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张扬叫道:“我看你比我老,才不跟你抢扁担,你想打我?我打你还差不多。”李富气得要吐血,可也无可奈何。 闹剧过後,船靠岸,林致远脱去李辰明拿银子给他买的衣服,挽了个破包袱,摇摇摆摆下船去。 站在船头的李辰明看著林致远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李福气不过说:“六相公不该这般纵容他。” 李辰明笑回:“他想必是在山林里长大,不晓世情,犯不著跟他计较。” 从下船迈出第一步开始,林致远就开始犯愁,他几乎身无分文,没有宿处,没有相识,想回绍兴与“老爹”他们聚会,他还不认识路。留在这里,难免又要沦落为乞丐。要说乞丐也划分区域,外来的乞丐,也会受到本地乞丐的排挤,林致远心里骂道:操,连乞丐这种职业都有地域歧视。 此时天近黄昏,好在还没入冬,在外头过夜也不至於冻死,林致远在天黑前,寻处过夜的地方,他坐在别人家门外避风处歇脚。说是避风,还是冷得人直哆嗦,他肚子又饿,这几天的仆人生活──能吃饱有暖被窝躺,使得他再不想流落街头当乞丐。 他在又冷又饥中睡去,睡梦中梦见他生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大餐,吃著吃著,牙牙(宠物狗)咬他的裤筒,一直在扯动,咬住就不松口。“再不松口,把你炖了。”林致远说梦话,拍打他肩膀的人只得更大力,终於把林致远摇醒。林致远被人从美梦中唤醒,心情十分不悦,而唤醒他的人却很和蔼地说:“你不要在这里睡。”林致远以为对方赶他,起身要走,却又被这人拉住,“已是深秋,夜里风冷,你随我来。”要是换作以前,林致远听到这话一定屁颠屁颠跟著过去,可是灯笼下,他看得清与他交谈之人乃是位年轻男子,容貌端正,平易近人,他心里不安,李辰明教他学会不能以貌取人,及这世界上有衣冠禽兽这种生物。林致远迟疑,就听到门内传出女子的声音,那声音说:“夫君是在和谁说话。”林致远听到有女人,而且这女人管这人叫夫君,那麽他应该没那麽幸运,又遇到一位变态。 提灯男子在前领路,林致远跟随在後,女子不见生人,已回房。提灯男子将林致远领至一间仆人房,房里伏睡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僮,提灯男子将小僮唤醒,叫小僮和林致远一起睡。 提灯男子离开,小僮挪出位子给林致远。林致远躺在温暖被窝里,和小僮闲话,小僮说他家主是位教书先生,姓秦。又问林致远的来历,林致远只说他无父无母,举目无亲,流浪在外头。小僮听林致远这麽说,爬起身说:“你还没吃饭吧。” 小僮到隔壁柴房热了饭菜,林致远饱食一顿。 天亮,秦夫子将林致远叫去问话,问他身世,林致远把昨夜跟小僮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秦夫子本就是位好心人,见林致远身世可怜,又是个乖巧的人,就说他与金华一位杨姓富豪有交情,这人田宅不少,肯定有用得上林致远的地方。秦夫子修书一封,称林致远是他的远亲,让林致远拿这封信去杨家,又拿出百文钱资助林致远路费。林致远实在感激不尽,谢了又谢才上路。 林致远一路打听,走至金华,风尘仆仆。他顾不上梳洗,寻找到杨府,就在後门候著,发现有人出来立即迎上去,说他是秦夫子的远亲,秦夫子托他封信要带给杨大官人。出来的人是杨府的老仆人,认识秦夫子,便带林致远进府。 杨府後院一排溜都住著下人,林致远进去时,眼睛也不敢乱瞅,可就是这样,还是看到迎面走来的李福。李福看到林致远愕然无比,林致远惊得魂飞,好在很快冷静,他加快脚步离开,不让李福有说话的机会。 青瓦落红榴 第三章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6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6 杨府老仆人并没带林致远去见主人,而是让林致远站在堂外,他带著林致远的信前去。林致远在等待的时光里很无聊,拿眼瞅瞅四周,杨府果然是富贵人家,不说这宅子精致讲究,就连出出入入的奴婢都容貌端正,穿著光鲜。林致远想不明白,像秦父子这种穷夫子怎麽有这等富贵朋友,他倒是想好,一旦入杨府,他要规规矩矩,再不能惹是生非。 站至脚酸疼,帮传信的仆人出来,叫林致远进入。林致远不怕生,脸皮又厚,挺身而入,至堂下才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直视日後的主人。 “上来说话,你叫什麽名字?” 堂上的杨大官人端坐著,一侧还有位客人,林致远两个都没敢注视,一直低著头。 “回大官人,小的姓林,名唤致远。”林致远上前两步,尽量表现得像个卑微而又温顺的下人。 “是秦兄亲戚,便都是自家人。”杨大官人见林致远是个标致人物,又温婉,倒有几分喜欢。 林致远听大贵人这麽说,心里并不喜悦,不敢搭话。他倒不是人精,只不过有些人就是会说客套话,做则是另一套。 “老周呢,去唤老周,叫他带这位後生去安置。” 杨大官人朝门外喊,带林致远进来的仆人,赶紧去唤管家老周,这麽个空闲,林致远站在堂上十分无趣,自觉退去一旁,他刚走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子徽,这人我怎麽觉得有几分眼熟。”林致远惊得魂出,偷窥座上的宾客,果然不是别人,正是李辰明。这叫冤家路窄,居然还碰上了。 “辰明,你该不是有长得相似的相好,误认了吧。”杨大官人知道李辰明喜好男色,而林致远的模样标致,就开起玩笑来。 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我。林致远心里念道。 “还真是如此,想想又觉得不像。”李辰明的笑声听在林致远耳中,意味深长。 管家老周终於前来,将林致远领出去,林致远已流出一身冷汗。 李辰明本就是到金华来访友,而他的友人,显然就是这位杨大官人。 老周盘问林致远是什麽来历,有什麽能耐,林致远说他是秦夫子的远亲,没什麽特长,老周笑说:“秦夫子哪有那麽多远亲,不过他也是善心。” 杨府有许多田宅在外,林致远新进来的人,自然被安排在外。老周将厨房里一位叫周明的厨子喊出来,让他下午去梅庄取柴火时,把林致远带去梅庄,交给看庄的赵门神。 林致远在老周离开後,就待在厨房里,周明正在吃饭,就叫林致远过来一起吃,等下好过去梅庄。林致远内心如果有什麽理想职业,在这个时代,他的理想职业无疑是当厨子,厨房的食物别提有多丰盛了,厨子吃得都不差。 这顿饭吃得林致远油光满面,心满意足。 周明是老周的侄子,有个当管家的亲戚,但周明对新来的人并不欺凌,反倒很和善。进梅庄前,周明就告诉林致远赵门神长得凶悍,人其实还不错。等林致远到了梅庄,发现赵门神何只是有张凶悍的脸,就那高大的身板、浑身杀猪手般的横肉,四四方方的大脸,浓眉豹眼,大吼一声能把人吓趴。 “就这小子?瘦得像只小鸡,能干活吗?”赵门神像拎只小鸡一样拎过林致远,吆喝著。 “老赵,赵大爷,你就别吓唬他了,也不算算被你吓跑多少人。”周明在一旁愁眉苦脸。 “我又不吃人,有什麽好怕的。”赵门神的大嗓门喊起来,真是觉得连院门都跟著晃动。 林致远没见过这麽庞大、凶恶的角色,吓愣了。 周明推上柴火要离开,林致远追出来说他不待这儿,给换个地方吧。见林致远可怜巴巴的样子,周明安慰说:“你别看他凶,他从不打人,心肠比菩萨还好呢,再说这是份美差,别人想来还怕他不老实本分呢。”林致远半信半疑,放开周明的袖子,看著周明离去。 梅庄名字很美,但赵门神和林致远住的大院里没有梅花,这院子还很杂乱,跟这优雅的名字一点都沾不上边。赵门神领著林致远将房门一间间打开,有厨房有寝室,更多的房间被用做仓库,梅庄大院呢,其实就是处仓库,负责存放四周佃户交上的佃租。 赵门神说杨家的田庄不只这一处,这大院子也不只住他一人,他妻子带著女儿回娘家探亲,他还有两个手下,在外办事还没回来,以後呢,林致远也是他手下。 夜里,赵门神叫林致远去烧饭,他则自己去打酒,林致远从小到大只负责吃,哪懂烧饭,赵门神打酒回来,见厨房冒烟,还以为著火了,提桶水就进去,进去才见林致远一脸锅灰,正在手忙脚乱的灭炉子里向外蔓延的火。 闯祸的林致远本以为会被赵门神生吞活剥,赵门神却没再说什麽,自个烧饭,叫林致远去洗菜。 晚饭终於还是吃上,赵门神还倒酒给林致远喝,问林致远来历,林致远不再掰他是农户人家收留的娃,而说家遭变故才出来混口饭吃。 在梅庄住下後,林致远发现梅庄还真有片梅林,而且赵门神告诉林致远,梅林深处有座草庐,草庐里住了位隐士,有时,杨大官人会来拜访隐士,每年李家二公子也会过来几趟,他们三人交情很好。林致远问门神,李二公子还没回金华吗,门神说才刚来,一向要住几天才回去。 林致远想,怎麽混到这种地方,都能再撞见李辰明,这厮简直是阴魂不散。 对梅林居住的隐士,林致远十分好奇,隐士这种生物,历来只在课本中读到,还从没亲眼见过。 一日清晨,赵门神外出,林致远进入梅林,找到草庐,还没靠近,便见一位干瘦男子从草庐中走出,肩上荷锄,弯身进屋前的萝卜地锄草。林致远只看到个背影,见这人穿件蓝色氅衣,头戴四方巾,宽袖与巾脚在风中飘动,颇有名士的风范。林致远想这人气质不错,等这位人回过头来,林致远才发现此人年龄只是弱冠,容貌端庄秀雅,真是个人物,只可惜太过清瘦,显现不出他应有的风采。 “来者何人?” 男子早听到林致远的脚步声,他驻锄回望,正见站立一旁的林致远。 林致远上前躬身,歉意道:“小的是就住梅庄院子,到处逛逛,不想走至此,多有冒犯。”男子微微一笑,温和说:“你不怕赵门神吗?”林致远笑说:“不怕,就是长得可怕,人挺好的。”林致远回答时,不禁又将男子打量,心想这人样貌温顺,很有眼缘。“公子怎麽独自住这里呢?” 林致远口无遮拦,男子并没有懊恼,甚至笑容不改:“无家可归,便也就借住此地,多亏友人收容。” 林致远见男子温婉如玉,心生喜爱之情,不免话就多起来,“公子自己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7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7 耕种自己烧饭吗?怎麽没个使唤的小厮。”男子正弯身拔取杂草。男子手指修长白皙,不像干重活的人。林致远反正也无所事事,猫身帮忙拔草。“我并非什麽公子,本是粗陋之人。”男子把一颗大萝卜连泥带土拔出,边摘去叶子边说道。林致远不觉得这人是下人出身,当他的话是谦虚,“那怎麽称呼公子呢?”男子携带上萝卜,把锄头扛起,轻轻说:“我姓柳,小名十郎,叫我十郎就行。小兄弟呢?”林致远拍拍袖口泥土,站起说:“我姓林,叫致远。” 柳十郎在前头走,林致远跟在後头,柳十郎提水洗萝卜,林致远站在一旁看,柳十郎在厨房切萝卜,林致远看了看厨房里没有柴草,殷勤说:“我去大院里拿捆柴草。” 柳十郎见林致远跟前跟後,便猜想这人极是无聊,“不用,赵大哥不时将柴草放在屋後,我去取。” 柳十郎所说的“赵大哥”无疑就是赵门神,林致远听到并不意外,柳十郎应该是不时受杨大官人的救济,因此而居住在这里。 “我去。” 林致远小跑去後院,果然见几捆柴草放在那里,他随手抓起一捆,抱进厨房。柳十郎正在淘米,见林致远进来,笑说:“赵大哥该不是出去了,你早饭还没著落吧?”林致远脸皮一向厚,他不大会烧饭,今天赵门神还真得一早就出去,还说晚上才回来,存心要饿死他嘛。“那个,我不会烧饭。” 柳十郎没说什麽,他多舀些米,放进锅中清洗,显然准备多做林致远那份饭。林致远帮忙生火,看炉子,见柳十郎菜肴只有一盘炒萝卜,实在太寒酸,林致远起身说:“我去拿些腊肉过来。” 柳十郎歉意说:“我吃斋。” 柳十郎吃斋,也难怪他那麽清瘦。林致远面对桌上一盘炒萝卜,一碗白米饭,一杯粗茶想道。不对,和尚也有吃得肥头肥耳的,像柳十郎饮食简陋到这程度,才真是苦行僧般的生活。 草庐中一切简陋,这人简直一贫如洗,杨大官人未免太抠门了。林致远扒著白饭,就著萝卜下腹,他当过乞丐的人,自然知道有白米饭吃,生活不算太糟,这世上有很多吃不起白米饭的赤贫呢,不过柳十郎的夥食,还是让他小小意外。 林致远吃完一碗,尚未饱,探看柳十郎,却见他碗里的米饭只吃了一半,筷子已搁上。这人饮食好少,吃得又差,只够维持生命吧? “锅里还有饭。” 柳十郎说得亲切。 “十郎,你怎麽都不吃呢?”林致远再迟钝也发觉柳十郎的怪异,这人独自一人居住,不像个干重活的人,却自己下地耕种,这人吃斋,饮食不足以果腹。 “终日不觉饿,想来与不劳作有关。” 柳十郎的话,林致远并不信服,他狐疑看著对方,之後难过地说:“该不是我吃了你的口粮?” 柳十郎微笑回:“不是,缸中满满的白米,如何吃得完。锅中还有饭,别浪费,你再去盛碗。” 林致远半信半疑去厨房盛饭,他进入厨房仔细打量,发现厨房里有不少干货,有香菇有木耳有鱼干,只是放在一旁,蒙上灰尘,似乎早已被遗忘。林致远没做多想,盛好饭,返回厅堂,一入堂,却见柳十郎伏在桌上,模样痛苦。林致远把碗一搁,急忙去扶柳十郎,焦急问:“十郎,你怎麽了?”柳十郎脸色刷白,疼得说不出话来,冷汗从额头划落,额前的发丝湿润。林致远惊慌失措,搀起柳十郎,急忙大叫:“你有什麽救命的药吗?你别吓我啊!”柳十郎虚弱无力,勉强抬手指向一旁,他所指的是一间寝室。林致远领悟这是要进寝室去,连忙把柳十郎扶进去,让他躺在床上。林致远翻箱倒柜问:“药在哪呢?你有什麽药吃吗?”柳十郎在床上低低呻吟,无法成语。林致远慌乱无措,他不懂医术,不知道柳十郎发的是什麽病,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就在林致远想出去唤人时,柳十郎终於能说点话,他说:“我身有小疾,勿惊慌,躺会就好。”林致远说:“那十郎躺著别动,你家里有药草吗?我帮你煎。”林致远听到这人说身上有小疾,就觉得这人应该有抓药,他是没钱帮柳十郎唤大夫,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这麽一位温润如玉的人饱受病痛折磨。“上回曾有几帖药,放在厨房,只怕受潮了。我没事,你回去吧。”柳十郎显得疲倦不堪,他靠著床,被子从身上划落,都无力去提。虽然主人下了逐客令,林致远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厨房里果然翻出几帖草药,打开包装的黄纸,发现药材不仅受潮,还发霉了,林致远只得放弃。要是搁现代,林致远会翻出止痛药片,然後倒杯开水给柳十郎饮下,但这是在古代,没有这麽便捷的家常用药。 等林致远返回寝室,柳十郎已睡下,看到他苍白、枯槁的脸,林致远突然觉得这人孤独一人在荒地里自生自灭,到底他身上发生了什麽事? 林致远没在草庐停留多久,就在他返回寝室,打算看护柳十郎时,屋外传来说话声,有人来了。林致远是下人,不爱被人瞧见他在草庐走动,何况柳十郎还在生病,瓜田李下,到时百口莫辩,急中生智从後门溜出,躲进後院,想离开,又不放心,扒在门缝偷窥。来了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杨大官人及李辰明,另有位随伴的小僮,林致远怕被发现,又见这两人过来,觉得柳十郎有救了,偷偷离开。 返回居住的大院,赵门神还不见踪影,林致远坐在门口,胡乱想著柳十郎与杨大官人及李辰明间的关系。不觉天色已暗,赵门神前来,往林致远肩膀一拍,喝道:“致远,叫你看屋,你今天没乱跑吧?”林致远肩膀吃疼,眼泪花花说:“没有呢,我人生地不熟能上哪去。”装著无辜,拿眼瞅赵门神,见他手里提著一只猪腿一串鲜鱼,眼睛一亮说:“我去准备晚饭。”赵门神也懒得取笑他饭也不懂烧,反倒将猪腿递给他说:“把毛退一退,我来打点。”林致远捧著猪腿,愣愣点头。 夜晚,夥食摆上桌,真不错,有烧猪蹄,有肉片炒笋丝,有青菜萝卜,有鱼汤。林致远边吃边觉得不是滋味,想到清早在十郎那吃的饭,忍不住开口问:“草庐那里到底住著什麽人?”赵门神浓眉皱起,哼道:“你小子,今天跑草庐去了吧?”林致远吱吱唔唔,赵门神接著说:“他是逃命到这里来的,你少跟他接触。”林致远愕然问:“杀人了吗?”赵门神灌了口酒,“谁告诉你只有杀人才要逃命,欠债也要逃命。”林致远迷糊问:“那他欠了别人一大笔钱吗?”赵门神瞪圆眼,“越说越乱,他本是某位官老爷家的书僮,到底犯什麽事不清楚,躲到这里近两年了。”林致远赶紧问:“那跟杨大官人是亲友吗?”赵门神摆手,“不是,与李二倒可能是友人”又把筷子放下,拍向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8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8 林致远的头,“你打探这些做什麽?”林致远无辜说:“我见他可怜,就想问问他身世。”反正自己去过草庐已被赵门神知道,林致远也不打算隐瞒。赵门神说:“他人挺好,不过也不知道他底细,你别再过去草庐,听到没有?”林致远口是心非回:“知道啦。” 在大院住的这几日,大院里只有赵门神与林致远两人,林致远过得逍遥自在,以为往後日子都这样。不过这一晚,院子里又来两位小厮,正是赵门神前天提的那两位手下。这两人待林致远并不友善。不久,赵门神的媳妇也带著女儿回来。 在大院里给赵门神的老婆母大虫──私下称呼,使唤来使唤去,还要遭那死丫头的白眼,林致远心里别说有多不爽,只是他进杨府就下决心不惹祸,因此才隐忍不发。某日,母大虫带著女儿走亲戚,暂时获得自由的林致远得以溜到梅林,多日不见十郎,十分担心他的病情。 草庐柴门半掩,林致远观察一会,确定无他人,赶紧溜进去。十郎坐在厅堂,正在编竹筐,他身上披件外衣,脸上带著病容,他见到林致远十分高兴,丢下手里的竹篾,站起身来。林致远急忙问:“十郎,你病好些了吗?我好几日没过来。”十郎微笑说:“好多了。”林致远急忙伸手往衣兜里探,摸出一包东西出来,腼腆地说:“给,蘑菇。”十郎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赵家女主人颇为凶悍,被发现了可不好,你还是拿回去吧。”林致远看仓库,自然能顺点东西,只不过这种行为毕竟不光彩。“这点东西,他们不会在意。” “致远,你是好意,但我并不缺食物,东西都放坏了,甚是可惜。”十郎的话,并不是虚假之语,林致远揣回那包蘑菇,傻傻问:“那你喜欢吃什麽?”十郎扫扫蒲团,递予林致远,他没回答林致远的提问,显然也不希望林致远再带什麽东西过来。 林致远坐在蒲团上,看十郎编竹筐,十郎动作流利娴熟,显然他擅长这门手艺。“十郎,你教我吧。”林致远也就是灵机一动,觉得这也是营生的一种法子。 十郎让林致远伸出手来,他看了看林致远的手,笑说:“你手像女人的手,没怎麽干过活,做不来。”林致远急忙说:“做得来,你教我吧。”十郎被纠缠不过,只得教林致远编竹筐。竹篾甚是扎手,林致远果然干不来,不时扎手,“哎呦”一声。 两人坐在一起编上会竹筐,林致远闻到药味,问十郎是不是在煎药,十郎起身说:“煎好了。”林致远急忙说:“我去取。” 寻著药味,小跑出院子,果然在院子角落见到火炉及沸腾的药壶,林致远胡乱抓起药壶把柄,被烫得手颤,险些砸地上,就在他手忙脚乱之时,身後传来声音:“去取碗,我来。”这声音很耳熟,林致远回头,竟看到站在身後的李辰明。他“喝”得一声,弹跳至一旁,警惕地看向李辰明。林致远以为李辰明早回山阴去,自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去拿碗来。”李辰明把话重复,林致远作怪的模样,他看到并没有任何表态。林致远见他这样淡漠,便想这人应该没兴趣使坏,不是记仇的小人。林致远很快拿碗出来,李辰明接过倒药,十郎听到声响走出来,见是李辰明,急忙过来搭手,怎麽也不让李辰明服侍他。“你去躺下,说过多少遍了,给你找个使唤的小僮,你不乐意,生病也没人照料。”十郎捧药进屋,李辰明跟在身後念叨。“我不习惯身边有外人。”十郎回答。“那他呢?”李辰明手一指,指向林致远,林致远一时呆滞,没有反应。 青瓦落红榴 第四章 林致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李辰明说:“虽然这人不大适合照顾你,不过你要和他投缘,我去跟子徽说一声,让他过来。”林致远才意识到,李辰明这是要他当十郎的仆人。十郎看了看林致远说:“我不需要侍从,何况致远是我朋友。”十郎这话,林致远爱听。李辰明反倒看向林致远:“赵门神的婆娘可不好伺候。”言外之意,是要林致远自己选择。林致远丈二和尚摸不著头,为什麽李辰明会叫他伺候十郎呢?他可不是什麽好仆人,李辰明最清楚。 其实林致远心里有几分愿意,只不过考虑到十郎家的夥食实在太糟糕,他不爱吃斋,他爱大鱼大肉。 三人进屋,李辰明拿走林致远的蒲团,林致远没处坐,只得站著,十郎在喝药,一时三人无语,林致远拘谨,李辰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怎麽会与秦夫子结识?” 李辰明认识秦鸣,当日在杨府林致远说他是秦鸣的远亲,李辰明半信半疑。 “那日下船,没处去,就在一户人家门外过夜,谁想那是秦夫子家。”林致远说时,还看了李辰明一眼,担心自己不是秦夫子的远亲,会被赶走。“之後呢?”李辰明拿起地上的一根竹篾打量。“然後就写封信给我,让我投靠杨府,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十郎本在喝药,听到两人对话,颇为吃惊问:“你们先前就认识了?”林致远尴尬无话,李辰明毫无羞愧说:“他随我上金华,半路起口舌之争,被我赶下船。”林致远听得不痛快,“是我自己要下船。”十郎知道李辰明以往的风流事,又见林致远容貌清秀,便猜到几分。 “去上茶。”李辰明丢下手里的竹篾,拍拍手,抬头看林致远。林致远不悦,正想回话,十郎说:“我来。” 十郎一离开,厅堂里只有李辰明与林致远,林致远不自在,他转身要去找十郎,李辰明却将他唤住:“赵门神那边待得可自在?”林致远并不知道赵门神的婆娘是泼辣尖酸出了名,倒是很直觉李辰明在取笑他,回道:“赵大哥人很好,又无变态的嗜好,不像某类人。他婆娘凶点是凶点,我可不怕她。”这话里带刺,李辰明虽听不大明白,也猜到具体意思,他一笑带过:“你服侍十郎,一年给你五两银。”李辰明显然要用银两打动林致远。今日李辰明过来,站在院外许久,先是看见林致远与李辰明在一起编竹筐说话,後又见林致远出来倒药,十分吃惊,十郎对外人一向不亲近,跟林致远倒是相当投缘。 “五两银?谁付?”林致远深信十郎很穷,绝对付不起价钱。“我付。”李辰明回得干脆。“十郎吃斋,我吃不来。” “他日後不会再吃斋。”“你怎麽知道?”“你留下吃顿饭便知晓。” “茶来了,致远,你把你身旁的木案拉出来。”十郎端盏茶进来,正无处安放。林致远将木案拉出,十郎在上面搁茶,“还有两盏在厨内。”林致远下堂说:“我去拿。” 李辰明举起茶,悠悠喝上两口,即使这是粗茶,将茶盏搁案上,他说:“你就打算一辈子躲在这里吗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9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9 ?两年的时间并不短,那人还没死心,近来又在打探你的消息。”十郎笑得惆怅,“那人孩子也有了吧。是男是女。”李辰明不忍去看十郎,轻轻说:“男,上月周岁了。”十郎仍是笑:“那便好。”李辰明手敲木案,正欲再说点什麽,发现林致远端茶过来,便把话吞回喉中,清清嗓子说:“致远,你留下吃饭,大院那边我会派人去说一声。”“哦。”林致远也不清楚李辰明这说一声是指留他吃饭,还是指留他在十郎这边当仆人。 三人在一起喝茶,见林致远没蒲团,十郎又从房内搬出一件。李辰明不再说话,目光不时落在院外,没一会儿,来了两位小厮,提著酒菜。林致远很高兴与十郎进厨房取碗筷、酒杯,出来酒菜已摆在案上。 林致远本是现代人,不讲究主仆有别,大大咧咧往位子上一坐,正想大快朵颐,却见李辰明吃相优雅,而十郎还没动筷子。“致远,你吃。”十郎怕林致远顾忌,招待林致远。林致远见主人都这麽招待,他自然不客气。 不知道是出於什麽缘故,这顿饭,十郎果然也沾荤。 “我和致远说好了,致远愿意过来陪你。”李辰明放下筷子与十郎说话,林致远在一旁点头。“你独自一人,要是病死在这里都无人知,到时候才是给子徽添麻烦。”李辰明怕十郎不同意,搬杨大官人出来压他。“致远,你乐意吗?”十郎看向林致远,他是个无趣又孤僻的人,实在怕林致远在他身边待不习惯。“乐意,当然乐意。”林致远由心喜悦,他终於摆脱那只母大虫了。“这事,我会与子徽说。致远,你明日就把东西收拾下,搬过来住。”李辰明吩咐。林致远说好。 这顿饭吃得林致远眉开眼笑,他好久没吃过这麽精致的食物,突然就对布置这桌酒菜的李辰明改观,觉得他除去变态,其他的都好。 李辰明在饭桌上,与十郎交谈,谈的都是琐事,林致远专注吃,也没留心听。饭後,李辰明起身离开,十郎出来送行,林致远很乖巧在一旁收拾,没跟出来。李辰明与十郎说了些什麽才离开,十郎返回,神色不安。林致远自然猜不到两人间的对话。 在院内,李辰明对十郎说:“你在这里能藏多久,是多久。他要真找到这里来,子徽也不好拦他。” 第二日,林致远收拾东西出大院,背著包袱,穿过梅林小径,抵达草庐,正见十郎在院子里晾席子与枕头。林致远迎上去说:“十郎,我过来了。”十郎笑回:“你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来,把东西搬进去。”说著就要帮林致远肩上的东西卸下,林致远是来当仆人的,怎麽好让十郎帮忙,急忙说:“我来,我来。” 草庐有三间房,一间是十郎的寝室,一间是厨仓,还有一间空置,里边有床,显然这里在十郎入住前,也有人居住。 “这里以前也有人住吗?” 林致远把东西往地上一搁,随手拿起抹布擦床柜,他人在屋内,十郎在屋外,但能听到。 “我来时,这里便有这些布置,桌椅床柜具在,也不知道以前住的是什麽人。” 十郎提盆水进屋,边走边说,他走至门口,林致远伸手接过水盆。 草庐并非十郎搭建,在这之前就存在,只是以前的住户,怎麽会把房子建在这麽隐蔽的地方呢,一面靠山,两面环林,与外界连接的是一条藏在密林下的小径。 “杨家世代门阀,行善好施,往日也曾收容些无处可去,不可见天日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大概就要住在这样寂寥的地方。” 十郎的话语里有忧伤,他虽然是在说别人,却又像在说自己。 “十郎,你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才住到这里?”林致远问这些话并不只是好奇,更多的是对十郎的关心。 “我是罪人,因此只得藏匿在此。”十郎神色黯然。 林致远本还想问点什麽,十郎却已转身说:“房里没灯具,我拿盏过来。” 十郎离开,林致远把抹布洗过水,又继续擦家具,这房间许久无人居住,满是灰尘。 黄昏,一切布置妥当,也该是做饭的时辰。 十郎在厨房里忙碌,林致远进去,连忙说:“我来煮。”一年五两银可不是叫他来做少爷,而是服侍十郎。“致远,你不会烧饭。”十郎笑道。林致远不好意思说:“你教我,我学。”十郎教林致远要舀多少米,下多少水,烧柴时怎麽控制火候及什麽时候米才算熟。林致远在现代社会里只会使用煤气煮方便面,在古代用灶烧柴火,对他是不小的考验。 晚饭做得简单,一盘青菜,一碟煎鱼干,一盆萝卜汤。林致远与十郎坐在一起吃饭,十郎问林致远是那里人,林致远说他就是金华人,不过不是这个时代的金华人,而是六百年後的人。十郎自然不信,笑说:“那你不是往後六百年的事情都知道?”林致远尴尬抓头说:“我历史没学好,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历史课就该好好上。”十郎听不懂,只觉得林致远是在说笑,没放心上。 十郎的生活很简单,清早起来就去田地里劳作,他种植萝卜,亦搭有个青瓜棚。从地里返回,便是编织竹筐、竹萎,房屋背向山丘,山中多竹子,材料多又便捷。十郎似乎并非书生,他房中有书,但数量稀少,林致远曾翻看过,基於竖排繁体无句读的书对他而言就是天书,他压根不知道那是什麽书。十郎也从不吟诗作对或写写文章,画画花鸟,即使如此,林致远还是觉得十郎是位文化人,因为十郎儒雅、也因为赵门神说过十郎是某大官的书僮。 一日林致远和十郎在一起编竹筐,十郎说这几日编了不少,等赵门神送柴草过来,就托他带去卖掉。林致远嫌麻烦,“还是我们自己卖比较方便,我去打听下附近哪里有集市,我挑去,也不过是来回一趟。”林致远实在很穷,一文钱都想掰成两文花,他就想著多卖点钱。“也好,免得总是麻烦赵大哥。”十郎很高兴,有林致远在他身边,他省去很多麻烦。 林致远是个说做就做的人,他将竹筐、竹萎捆系好,就去大院找赵门神,问附近哪里有集市。 第二日清晨,林致远挑上竹筐竹萎,十郎将一两银递给林致远,叫林致远去买套换洗的衣服──林致远只有两套衣服,一套还破烂得像乞丐装。林致远不肯要,十郎说:“致远,我不当你外人,朋友间相互救济本是应当,你当我朋友就收下。”林致远感动极了,乖乖收下。 挑著一担竹筐、竹萎,穿过梅林,绕过成片的庄稼地,才进入一条土路,找到小镇集市。林致远第一次赶集,见四周热闹非常,自己手里又有东西出售,高兴得不得了,扯开嗓门大喊:“买大送小罗!”也就是买个竹筐,送个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0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0 竹萎,捆绑售卖。他的卖法也是新鲜,招揽顾客围观,渐渐也卖出一些,卖至正午,只剩一只竹萎,林致远点了点收获,不足百文钱,叹息这生意真薄利。先前十郎就交代,卖了钱,买些灯油回来。林致远用扁担挑著那只竹萎,摇摇摆摆进了衣铺,随便买套更换的衣服,他也不懂布料,不懂花色,问是男的穿的又便宜就下手,又买了巾袜与鞋子,就是这样,一两银还剩了三百余文。之後又去油铺买灯油,路过文房铺,心里痒痒,买了笔纸与颜料。林致远学过水彩画,国画颜料也能凑合著用。 挑著一串东西“回家”,返回草庐,天色已晚,十郎早做好饭菜,在等林致远。林致远把卖竹筐与竹萎的几十文都递予十郎,并老实说他买了衣物还有笔纸颜料。对於林致远买笔纸颜料,十郎颇为吃惊,林致远解释说:“我好久没摸过画笔了,虽然这时代买不到素描笔,也买不到油画颜料。”十郎说:“原来你喜欢绘画,有样爱好总归是好的。” 林致远真心觉得像十郎这麽好的人,世间少见。 和十郎住一起,日子很悠闲,林致远的性情,本也爱静,尤其是在他有笔纸颜料之後,他每日编完竹筐,就坐在院子里写生,画画梅林,画画远处的山丘竹林,画画瓜棚与柴门。十郎时常说林致远要想个花押,或是刻个印章,还得在画中题点小诗,这样画才完整。林致远哪懂什麽书法古诗词,就只是在画上留个:“致远”的花押,写的还是简体字。 十郎很少说他以前的事情,林致远也不敢问,他怕触及十郎的伤心事。两人一起住这段时日,十郎再没发过病,渐渐脸色也不那麽苍白,也养肥了点,不再瘦得皮包肉。和十郎相处这段时间,林致远才知道十郎有银子,并不穷,他以前过著苦行僧的生活,大概有缘故。 果然,有日问十郎以前为什麽吃斋,十郎说他守孝,两年多前,他娘亲去逝,林致远这也才想起,草庐中设有灵位。 一日黄昏,林致远与十郎在瓜棚下采瓜,杨大官人突然前来,身边跟著个小厮,手里提著几封东西。十郎恭敬地招待杨大官人,林致远去倒茶,等林致远将茶端进厅堂,却见杨大官人正襟危坐,十郎一脸惆怅,也不知道他们先前聊了些什麽。 林致远将茶送上,站至一旁,他是第二次看到杨大官人,这次偷偷端详,发现杨大官人虽然其貌不扬,但身材魁梧,颇有气势,年龄也就在二十四五左右。 “致远听到无妨。” 林致远光顾打量杨大官人,没留意二人说什麽,直到听到十郎的喃语。 “他在府中已有半日,也不知晓他从何处打探到消息。”杨大官人神色自若,语气平稳。 “我还是出去见他吧。”十郎苦笑,握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十郎,我拦不住他,但是你若是不想见他,也可以逃离。”杨大官人的手按住十郎肩上,安抚他。 “辰明先前便与我商议过,他若来,你就回山阴去。”杨大官人很显然不想交出人来。十郎笑著,笑出了泪水,“他现在是参将了,手里捏著几个州府的兵。子徽,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十郎起身,行了个躬礼,杨大官人急忙去拦阻,说:“事情远不至於到这一步!”又拿眼去瞅林致远,敦促说:“快去收拾东西,你别愣著!”林致远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到十郎恐慌的模样,他也知道事情严重,急忙回屋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子徽,我脱身而去,你怎麽办?”十郎不忍。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与他也有些故交,他奈何不了我。”杨大官人一脸淡漠,“快去收拾,不要再迟疑。”杨大官人催促十郎。“好,但请子徽让我留封信与他。”十郎原本慌乱的神色,至此竟已不见,他往案前坐下,轻唤林致远递上笔墨。林致远连忙端上笔墨,十郎迅速写下几行字,书写时神情时而毅然,时而悲恸,但知道他写的是什麽内容 杨大官人收好信,叹息说:“你走吧,再待下去,只怕就走不了了。” 那人竟带著兵过来搜索,说他窝藏海盗,实在是一点不念旧交,十郎想是极熟悉此人的性情,才留一封信,为他开脱。 十郎匆匆在房中收拾,只带上两件换洗衣服及一些盘缠,他和林致远上路,连忙离开草庐。 杨子徽在十郎离开前,赠予三十两银做路资,当时情况紧急,十郎只得收下。离开梅庄,林致远随同十郎前往渡头,他们将乘船抵达山阴。 江风迎面扑来,带著寒意,十郎站在船头,水浪溅上他的衣襟,他毫无知觉。林致远在一旁默默陪伴十郎,十郎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真担心他会坠入江中。 离开梅庄到登上前往山阴的船,这一路,林致远想了很多,关於自己的,也关於十郎的。好不容易被介绍进去杨府,结果现在却要“打道”回山阴府,一番折腾,又回到起始,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风浪似乎越来越大,十郎的衣服全被打湿了,林致远也没幸免,秋日的风,秋日的江水,竟也冷得人哆嗦,林致远牙齿打颤,“十郎,我们进舱吧。”十郎没回应,他没听到,林致远又说了一遍,十郎终於回过头,恍惚说:“好。”转身慢吞吞朝船舱走去。 已近黄昏,船家备好饭菜,实在不怎样,林致远与十郎坐在一起用餐,十郎几乎没动过筷子。林致远眼尖,见他一只手拳起放在桌上,一只手藏在案下,眉头颦起,急问:“十郎,你是不是发病了?”十郎低声说:“有些不舒服。”林致远搀他回宿处,此时的十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额头上划下冷汗,嘴唇灰白。林致远懊恼的想,匆忙上路,不仅忘记带煎药的用具,连药都没带,这又是在船上,可如何是好。“船家!我家主人病了,快过来搭个手!”林致远朝舱外喊,声音刚落,船家立即进来,见十郎的模样,十分愕然。船家叫林致远帮十郎换去湿衣服,又去烧锅热水,给十郎擦身。 在草庐居住那段时日,林致远便知道十郎有胃疾,大夫也诊断过,称是忧思恼怒导致,每每好段日子,又会不知原由的犯病,因此无法断根。 “十郎,你的湿衣服要脱下。”林致远伸手去探十郎的领子,十郎吃力抬手拒绝,“我自己来。” 林致远出去端水,返回,十郎已换下湿衣物,躺在被中。 “十郎,你要不要用热水擦下身子?” “致远,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那擦擦脸和手,暖和一下。” 林致远拧干巾布,帮十郎擦手脸。 做好这些,十郎躺在被里,林致远坐在一旁,十郎没有睡下去,他的疼痛已缓和,但仍面带忧容。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1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1 “十郎,你别思虑太多,李二公子肯定会有办法。”林致远拿话去安慰十郎,十郎侧过头看林致远,苍白的脸上带著微笑,“辰明与子徽都是极好的人,只是他们再帮不了我。”林致远惊讶问:“十郎,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啊?”十郎呢喃:“会有了结的一天。”林致远听不明白,看著十郎,十郎凄然一笑,“致远,你并不知道我的过往,把我当正人君子看待,其实我并不是。”林致远不爱听这话,“别胡说,我没见过比你更温和的人。”十郎摇了摇头,“我为了丑恶的欲念,丢掉了功名,辱没了门楣,忤逆双亲,兄弟阋墙,万恶不赦之人,莫过於此。”林致远半信半疑,他信在於十郎不像在说假话,疑则在於十郎不是这样的人。“本罪不容活,只是贪生怕死,方才苟活至此。”林致远再听不下去,“十郎,别说了。”十郎的眼里闪著泪光,他说这些字眼时,带著自嘲的口吻,听得林致远特别难受。 行船一路,十郎卧席,体虚脚软,终日昏睡,饮食不思。林致远不是医生,十郎又不肯中途停船,赶著去山阴, 林致远只得用心陪伴。十郎再没说过他的过往,也从不提他在躲避什麽人。 抵达山阴时,天尚早,十郎坐在码头,低著头说:“致远,先去找家客栈住下。”林致远本已打算唤轿抬十郎去李宅,听十郎这麽说,才意识到要谨慎小心。 下船後,十郎的脚步有些虚,但还不用人搀扶,他双颊深陷,比林致远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来得消瘦。 两人入住客栈,林致远想先帮十郎请个大夫看看,十郎说不用,并让林致远天黑後再去李宅找李辰明。 林致远其实不爱见李辰明,不过十郎需要李辰明的帮助,他也只得硬著头皮去。 青瓦落红榴 第五章 天黑,林致远拜访李宅,管家出来,见到林致远显得很吃惊,林致远也不跟他解释,直接说他有事找李二公子,务必通知。管家也许从李福那儿听说林致远被逐,因此不大理会林致远,林致远无奈下,只得站在门外不走,等李二公子出来。天已经黑了,李二公子如果在家也未必会再出来,如果尚未归来,倒是有可能遇见。正巧李家大公子在,过来询问,又见林致远年轻不大,模样清秀,怀疑是他弟弟的相好,把林致远叫去一旁问话。李家大公子叫李景,比李辰明大上六七岁,仪貌不及李辰明,但严刻稳重。林致远说他从金华过来,有急事找李辰明。“你进来,阿晨还未归家。”李景没再问什麽,便将林致远唤进宅,叫仆人领他到李辰明的书房等候。 林致远先前对李宅约莫一个印象,即是李家是有钱人的宅子,这回仔细端详,不亚於杨大官人的宅子。 站在李辰明的书房内,林致远焦急等待,他担心十郎独自一人在客栈,会出什麽差子。 见到书僮进房点灯,林致远赶紧上前询问李二公子回来了吗?书僮说“六相公回来了。” 书僮离去,林致远拿眼瞅门外,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前来,身边跟随一位提灯的婢女。 李辰明进书房,将婢女支走,转身把书房门关上。林致远看到他关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做出要拦阻的动作,李辰明没理会林致远的反常,关好门,低声问:“十郎在哪?”林致远尴尬回:“在客栈。”李辰明一阵沈默,而後又问:“那人找到杨府了吗?”林致远点点头,“杨大官人亲自过去草庐,说是那人在府中已有半日,不肯离开。”林致远哪知道那人是谁,反正他们都不肯提名字,他也就跟著“那人”了。“十郎在生病,他旧疾又犯了。”林致远希望李辰明能帮帮十郎,而且他也觉得李辰明与十郎的交情不一般。 “书屋那边可以暂时避下。”李辰明没思索多久,他心里已有个地方。 “书屋住著吴夫子,恐怕。。。。。”林致远觉得吴夫子不是可靠的人。 “吴夫子已经离开,书屋现时无人,落锁锁著。”李辰明会想到书屋,自然是那里合适。 书屋附近几乎没有什麽住户,十分安静,门窗关牢,确实适合藏人。 李辰明让林致远去後门等待,李辰明出现,手里已捏著书屋钥匙,他低头跟林致远说:“你去带他过来,我在书屋等候。”话语声刚落,身後传出声响,李景出现在身後,他跟踪李辰明。李辰明说:“哥,我并不打算瞒你。”李景话语冷冰:“柳家过来要人,我看你怎麽收拾。”李辰明回:“十郎肯回山阴,必然是想回家了。” 李景没再说什麽,返回屋,把後门一掩,走得倒是干脆。 林致远去客栈,李辰明去书屋。 在客栈等待的十郎看到林致远笑著回来,就知道他与李辰明接上头。林致远把去书屋的事情与十郎说了,十郎只是点点头。 两人趁著夜色离开客栈,林致远在前带路,李家书屋林致远知道在哪,其实十郎也知道。 走至书屋,果然见门外站著一人,正是李辰明。李辰明没说话,他开了门,领人进去,将十郎安置在吴夫子先前的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床,正好给林致远与十郎睡。 “十郎,事情明日再说。致远说你病了,明儿派人去抓药,你早些休息。”李辰明看得出十郎的模样糟糕。 “辰明,展转至此,已无退路,只是你要受我拖累。”十郎的眸子黯然无光,声音哀伤。 “拖累谈不上,倒是你肯回来,我为你欣喜。”李辰明笑道。 林致远没听懂两人间的交谈,他也没问,十郎的模样疲惫不堪,他不想给十郎增添烦恼。 清晨,一位仆人前来送饭,在後门轻唤,林致远开门,一见正是大庆,十分欢喜。大庆见到林致远,更多的是吃惊,不过他本就是老实本份的人,也不敢多问。 夥食很精致,林致远也有口福。 十郎强打精神,不再病恹恹,吃过饭後,他到院子里,静静伫立在一株红榴树下。 午後,大庆再次前来,带来了几帖药和煎药的工具,并问林致远有什麽缺失的东西,林致远说他和十郎来时匆忙,连衣服都没多带,十郎需要换洗的衣物。 夜晚,大庆带著食物与衣物前来,衣服并不是新的,但十郎合身。也有十郎不合身的一套衣服,质地差点,大庆说这是六相公给林致远的衣服。李宅的下人都唤李辰明六相公,他在族中同辈里排行第六。 林致远自然是穷人,能多套换洗衣服,他很高兴,对李辰明的印象又稍微有些改观。 夜里,林致远正在煎药,突然听到後门扣门的声音,他想该是李辰明过来了,一开门果然是,意外的只是李辰明身後还跟著个人,正是李景。 林致远跟进屋,李景指著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2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2 林致远,做了个出去的手势,十郎制止说:“致远知道无碍”。 李景严刻沈稳,与李辰明性情不同,林致远畏惧他,如果十郎没出声,他早乖乖出去了。 “十郎,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不同於那些愚夫白丁,该怎麽做,你心里有数吗?”李景一开口,便是严厉的口吻。 “我晓得。”十郎低头接受教诲。 “晓得就好,你爹寻你多时,见你肯回去,必然欣喜,不会责怪你。”李景话语简略,但有分量。 十郎沈默,好会才嚅嗫:“我爹当真肯见我吗?” “这两年里,不是只有一个人在找你,你好糊涂啊。你今後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吧。”李景话语刚落,李辰明著急,“哥,这话过了。” 十郎悔悟,躬身说:“谢三相公点拨。” “那就在今晚吧,我派人过去通知。” 十郎行跪礼,李景不让他拜,将他搀住。 李景离去,林致远看著此人来去匆匆的身影,深深觉得此人不能得罪。 “致远,你去烧水,让十郎更衣梳洗,好与家人团聚。”李辰明使唤林致远。 林致远本不爱被人使唤,但这次是件喜事,他乐呵呵跑去烧水,想著十郎就要回家了,原来前往山阴是因为十郎本就是山阴人。 原先,赵门神说十郎是大官家的书僮显然不正确,估计是传闻,从李景待十郎如弟弟般训斥的态度看,十郎应该也是位贵公子,并且他家与李家有交情。 热水倒进浴盆,又加上些凉水,温度适中,林致远告诉十郎可以沐浴,十郎歉意说:“致远,辛苦你了。”林致远忙挥手说不会。十郎一直没当林致远是仆人,往日住草庐,他自个的事都是亲力亲为。 林致远拿著水桶准备出去,见李辰明还坐著不动,他警惕李辰明,不让他占十郎的便宜。正拿眼瞪他,谁想李辰明上前搬屏风,遮挡住浴盆。林致远见李辰明这麽做,才意识到,十郎因为久病身体十分虚弱,走路都会摇摆,如果洗澡时摔交或是昏倒,就麻烦了,得有人看著。 十郎进入屏风里头,脱衣,洗浴。 “十郎回去後,你留在我家,当个仆人。”李辰明显然在安排林致远的去处。 “那我能再去看他吗?”林致远听明白了,十郎回家去,他不能跟去。 “不能。”李辰明迅速回答。 林致远黯然,十郎是他在这时代交到的第一个同龄朋友,和十郎住草庐那段日子也很自在很舒适,他很怀念。 “那我能拿工钱走人吗?”林致远才不想留在李宅,他怕严厉的李景不说,也要提防李辰明哪天又原形毕现。 李辰明笑了,他觉得林致远有意思,他家并非山阴数一数二的的名门望族,但是排个三四绝对不成问题,林致远要麽不懂,要麽他天性如此。 “你说过会给我五两,现在一年未到,我要二两行吗?” 林致远实在担心李辰明不给他工钱,贵人多忘事,他得提醒提醒。 “你待十郎尽心尽职,五两本是你该得。”李辰明这话发自内心,林致远 是真正在关心十郎,而非假装。 “谢六相公!”林致远喜出望外,行了个躬礼。 屏风内,十郎正从浴盆里起身,拿衣服穿戴,他穿戴好走出,顿时让人眼前一亮。他长发盘起,一丝不乱,身穿青色行衣,腰缠大带,玉扣丝绦,端庄高雅,自有一份贵气。如果说草庐里的十郎是位清贫的隐士,那麽此时的十郎则是位真正的贵家公子。 “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柳正卿。”李辰明喜悦迎上。 林致远愕然,看得目不转睛,如果十郎不是因病羸弱,该是怎样的风采! 这夜自是不寻常,十郎梳洗後,便有李景的贴身仆人前来禀告说:三相公让六相公筹备好,说是等会就亲自备轿过来。 再也没比这更好的消息,李辰明高兴得直搓手,十郎坐立不安。 林致远出屋,到大院里等轿,他等了会,突然看到前方有灯笼,越来越近,仔细一看,竟是两抬轿子。“轿子来了。”林致远急忙进屋通知。 轿子进院门才停下,此时是三更天,夜深人静,并无外人会见到十郎。李辰明和十郎出来,正见李景从轿里下来,李景一脸严肃,看向十郎说:“过来,你该回家了。” 十郎上前,向李景行了个谢礼,而後登轿。 “十郎,它日若不便见面,务必派人报平安与我,切记。” 李辰明依依不舍,向前一步,还没靠近轿子,便被李景一把拦住。 “必不敢忘,帮我与子徽道声谢。”十郎拱手,眼角含泪。 “走走,别耽搁。”李景催促,让轿夫起轿。 “三相公,我与致远有句话说。” 十郎话语一落,林致远奔到轿前。要说自此再见不到十郎,林致远真得很伤心,再也没有这麽个温柔的人当他朋友一样对待,包容他的不知礼与怪异。 “致远,我有东西与你,你收下。” 十郎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递上,林致远接过,沈沈甸甸,打开包裹的手帕,竟是金粒,有四两之多。 “不行,这个我不能收。”林致远虽然爱财,但这份礼物也实在太贵重。 “致远,用它做点小营生,我没有别的感谢你,务必收下它。” 十郎说完话,就让轿夫起轿,此时李景早端坐另一轿中,亦摆手示意轿夫行动。 夜幕下,林致远与李辰明目送轿子离去,直到轿前引路的灯火消失於漆黑的街道。 回过神来,夜风冷得人直抖,林致远裹紧衣服说:“六相公,十郎给了我四两金,你不用再付我银两。”李辰明轻笑,揽揽披风,“那是十郎酬谢你,我从不说空话,明日将五两银予你,你要留在我家就留下,不留下我也可以介绍你去处。” 林致远想,他根本不适合当仆人,哪家要他这种没规矩的仆人,那真是倒了霉。十郎熟知他的性情,给他四两金时,才会说:“用它做点小营生。”林致远说:“我想去看看‘老爹’他们,明日就走”李辰明看著林致远,突然抬手要摸林致远的肩膀,林致远闪避,义正严辞说:“刚觉得你这人也不是个坏人,你就又要坏自己形象。”李辰明仍是笑,“别防我跟防贼似的,我是看你冷得直抖,想摸下你有没有穿絮衣。”林致远确实没有絮衣御寒,可怜巴巴说:“十郎曾给我买了一件,匆忙出行时,那絮衣正好晾著,没带来。”林致远一提十郎就鼻子酸,他讷讷问李辰明:“十郎和他家人是怎麽回事?还有在找十郎的人是谁呢?” 李辰明本欲出书屋,林致远跟著移动,又问得是这样的事,李辰明回头说:“你陪我一夜,我就告诉你。”林致远立即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3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3 扭头回屋,骂道:“死变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辰明这是戏弄的话语,自从林致远拒绝他,他就对林致远没兴趣,不过看到这人落荒而逃,也蛮有意思。 十郎,你和赵浩伯的事情,该从何说起呢?未免太令人唏嘘。仰头望望星空,李辰明想著。 清早,林致远起床,梳洗好便去李宅蹭吃,反正李宅这麽富有,也不嫌多他一碗饭。喝完米粥,把手里的油饼啃完,拍拍走正要走,抬头看到大庆朝自己走来,林致远迎过去,大庆低声说:“六相公叫你。”林致远一听,好嘛,五两银来了。欢喜跟大庆前去。 大庆领林致远到李辰明书房,李辰明已梳洗好,唤书僮取来五两银并一套袄衣,林致远接过,躬身道谢。 “你既然不留在这里,有什麽去处吗?” “回六相公,我打算租家店面,做个小营生。” 李辰明并没挽留林致远,他馈赠林致远五两银,已是稀罕事。五两银,四两金,凑起来,这就是笔寻常百姓家未必能拿出手的财富,林致远有这些财资,做小营生已足够。 抱著袄衣,揣好银两,林致远本还想问问十郎的事,但是在场还有两位外人,不方便问,踟躇一番,辞谢离去。 回书屋把东西一捆,什麽棉被锅碗,属於自个那份都带走,他想先回土地庙里找老爹跟小鱼。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以报,这个道理,林致远懂得。 土地庙给乞丐住,自然是处破庙,林致远前去,本想在庙里等待老爹和小鱼──往常这个时候一向外出行乞,谁想小鱼和老爹都在庙里,而且老爹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小鱼披头散发在一旁哭。林致远大愕,上前问:“老爹怎麽了?”小鱼抬头,见是林致远,哽咽说:“被恶人打了。”哭了两声,又问:“致远哥,你怎麽回来了。”林致远没有回答,他过去察看老爹,见老爹鼻青脸肿,出气多,进气少,赶紧将老爹背起,一手扯小鱼说:“走,看大夫去。”小鱼揩去眼泪,乖乖跟上。 附近有家药铺,林致远当乞丐时,常在这里出没,背著老爹就进铺去。夥计见他背个老乞丐,身後还跟个小乞丐,本想赶他走,林致远却已将老爹放下,大声说:“我有银两。”林致远掏出一两银子,在手里晃了下。 掌柜是个实在人,何况医者父母心,没道理不给乞丐看病,他过来摸摸捏捏老爹,问了些话,便去开方子。林致远跟过去,“伤得要紧吗?”掌柜挥手,示意开方时别跟他说话。药方开完,夥计抓药,掌柜缓缓说:“要躺床上养几天,敷药时,还要把身体洗干净了。”掌柜停下,看了眼林致远说:“小哥你是善人。”林致远说:“这是我亲人,大夫你要好好医治他。” 出药铺,林致远仍背著老爹,小鱼跟在他身边,林致远问:“是什麽人打伤老爹?”小鱼眼圈立即红了,如倒豆子般说:“爹带我去大桥那边唱小曲,那天钱讨了不少,就来了俩恶棍,说我们在他们地盘上,要抢我们钱,爹不肯给,他就打爹。”说至此,小鱼已泪如雨下,林致远摸摸小鱼的头,轻轻说:“致远哥有钱了,以後不用再去当乞丐。”小鱼含泪点头,老爹在林致远背上说:“致远啊,你该不是偷人家东西了。” 破庙那是不屑住了,林致远拿出二两银长租处房子,这房子还带间店面,以前据说是米铺。对於从事什麽营生,林致远没谱,倒是老爹提议说这里虽不是在繁荣的地点,但附近住户密集,不如开个豆腐店。林致远苦笑说:“我不懂做豆腐。”老爹本躺在床上,一激动就要爬起来,“这可是我的老本行。” 原来老爹没当乞丐前,在老家本是做豆腐的,後来遇到灾荒,才流落到异乡。 决定要做豆腐,自然要去购买做豆腐的那些劳什子,待老爹身体养好,林致远开始凑办,不过首先,他得帮老爹和小鱼买衣服。 这天老爹在店里扫洗,林致远和小鱼外出,两人到旧衣铺。林致远挑好两套老爹的衣服,又挑小鱼的,小鱼见他挑的是男装,红著脸低声说:“致远哥,我是姑娘。”林致远愕然,把小鱼仔细端详,以前小鱼蓬头垢面,又做男性打扮,再加她年龄尚小,十三四岁,身体还没有发育好,林致远自然没猜到她是女性。 帮小鱼添置两套衣物,出街见有摊子在卖首饰,又帮她买了梳子,头簪头花。 回到家中,小鱼赶紧把她的新衣服抱进房里,好会才开门迈出来,她焕然一新出现,看得林致远下巴掉下,小鱼那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她穿著身红绿袄裙,脚踩红面金线绣花鞋,头发扎成两个小髻,局促不安,又羞赧微笑,甚是可爱。 做豆腐自然是辛苦营生,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忙碌,家家户户都睡下时,还没得睡。林致远以前是位公子哥,这样劳累的日子,一开始也撑不住,叫他磨豆子,他能趴在石磨上睡觉。老爹感激他,又见他实在劳累,就和小鱼偷偷早起,把活干好,才唤林致远。一日林致远起床,看见小鱼穿男装,挑著担子回来,急忙问:“小鱼,你上哪去?”小鱼欣喜从怀里捧出一堆铜板说:“我卖豆浆,致远哥,你看挣了这麽多。” 林致远怎麽好意思叫一个女娃挑担重得要死的豆浆担,天还没亮就出去沿街叫卖,这种事,自然是他来做。这之後,老爹和小鱼在店里卖豆腐、卖豆干、卖豆芽,林致远则挑担外出卖豆浆。 虽然收入微薄,但已足够糊口,还有点小钱存。 卖豆浆实在很辛苦,挑著重担到处走,对林致远而言就像受刑,他是懒人,懒人就得找懒方法,他跑集市,把担子搁地上,吆喝叫卖。老爹做得豆浆特别好吃,卖得也快。 某日,林致远一早豆浆没卖完,挑担返回,沿街叫卖,走过一扇破柴门,听到微弱的叫唤声,林致远驻足往门内探,好会才走出一位小老头,拄著杖,走得比乌龟还慢。林致远问:“老人家,来碗豆浆吗?”小老头头发稀疏,一脸的老人斑,他瘦得像猴子,慢吞吞从怀里揣出一个铜板,颤颤巍巍说:“来一碗。”林致远见老头没带碗出来,而且他走路实在太慢,便说:“老爷爷,我扶你进去拿碗,你坐著就行。”林致远把小老头扶进屋,让他坐在台阶上,他见屋子四壁徒空,厨房里更是穷酸得只有两只破碗,这小老头过得日子未必比乞丐好多少。林致远拿碗出来,舀了一大碗豆浆给老头,又把铜板放回去,转身要走,突然被一样东西砸中脑门,回身一看,吃惊发觉小老头居然拿那枚铜钱砸他,还生气地嚅嗫著什麽。林致远并非没脾气,只不过小老头砸他的力道很小,而小老头的模样可气又可怜,他拣起铜板,摇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4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4 头无奈出门,挑起担子离开。 自此之後,每次林致远挑担从小老头家门口走过,小老头就会在里头喊他:“卖豆浆的。”,林致远就乖乖停下来,进厨房拿碗,舀一大碗递给老头,老头也会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林致远不敢不收。老头孤零零一人住,穿得也单薄,外穿的深衣裂了好几个口子都没人帮缝。林致远实在觉得他可怜,但每每林致远想打听老头的家人,老头都送他白眼。 老头家就住林致远住所附近,林致远每天都要经过老头家门口,因此,林致远也每天都卖老头一碗豆浆。有日挑担经过,老头很反常没喊林致远,由於这几天特别冷,冬天到了,林致远不放心,试推柴门,破柴门居然一推就开,害他踉跄险些跌倒。反正都进了门,林致远便进屋探看,叫:“倔老头,你在不在?”房内传出含糊声音,是老头的声音。林致远急忙推开房门,见老头躺在床上,身上盖床又脏又薄的被子,房内的味道极是难闻。林致远坐在床旁,问老头:“你家人呢?在哪,我去帮你叫。”老头病重,光是喘息,一句话都没有。林致远无奈,只得去厨房拿碗舀豆浆,一勺勺喂老头吃下。老头又渴又饿,一碗豆浆没一会儿全入腹,林致远破口大骂:“哪个不孝的畜生,连饭都不给你吃,还不来照顾你。你告诉我名字,我帮你去叫。”老头眼角划下泪水,摇摇头又躺回去。 林致远出去时,发现房间里有张书桌,书桌上还摆了张画,画了一半,桌脚下也有很多废纸。房间昏暗,林致远没留意看便出去,见厅里放著碗冷掉的面条,他想可能是老头的家人拿来的饭,也不管老头是不是病了,直接放这里就了事。虽然同情老头,可是林致远也还不至於带老头去看病,或将老头带回家去,老头有家人,他是外人,不好插手。 第二日,林致远带了件棉衣和一床被子过来,老头病似乎好了些,坐在院子里。林致远问老头吃过没,老头很难得没拿白眼瞪林致远,而是回:“吃过。”林致远进厅,果然见桌上有只空碗。将被子拿进房,林致远把老头那床又硬又脏的被子掀下,把新被子放上去,又把棉衣也放在床上,回头却见老头从书桌上卷起一幅画,面无表情说:“送你。”林致远嘴角咧过,笑了笑,没说什麽就收下,心想这真是个怪老头。 这幅画尚未装裱,用条绳子系起,林致远随手一拿,拿回家就丢案头上。 青瓦落红榴 第六章 年终,豆腐店关门,老爹和小鱼在贴春联,林致远提上几个蒸糕,打算去探望老头。走至老头家门口,见柴门开启,院子里还有人,林致远迟疑,该不是老头的家人来了,但又想他送几个蒸糕而已,又不是干坏事,就进了院子,院子里站的人回过头来看他,林致远顿时愕然,院子中的人他熟悉,是李辰明的书僮,虽然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呃,六相公在里边吗?”林致远愕然归愕然,还是想确认下。“在里边。”书僮回。林致远蹭蹭脚进屋,听到老头房里传出说话声,一进入,果然是老头和李辰明。“致远?”李辰明在这里见到林致远别提有多吃惊,何况林致远手里还提著蒸糕。“六相公。”林致远躬身。“倔老头,我多买了些糕,吃不完。”林致远上前,将手里提的蒸糕递给老头,老头伸手接过,在一旁的李辰明看得好不吃惊。“你叫他什麽?”李辰明问。林致远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倔老头。”李辰明扶额,“以後要叫清池先生。” “清池先生”,“清池”,这名字在哪听过,怎麽觉得有点耳熟。 李辰明送来一担东西,就放在门旁,林致远进来,他起身打算离开,老头指著那担东西说:“拿走。”李辰明显得很苦恼,“老先生,这是我身为晚辈的一点敬意,只是两件衣服,几盘时肴,还望收下。”老头本还想说点什麽,李辰明竟已伏在地上,恭敬地说:“这真得是晚辈的一点微薄心意,万望不要拒绝。”老头本是位倔老头,但见李辰明这样,实在也没办法。 林致远随同李辰明出老头家,林致远吃惊问:“六相公,此人是什麽来历?”李辰明叹息说:“你不认识他不为过,如果你早生三十年,他的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林致远还是不解,如果是这麽厉害的人,怎麽会穷困潦倒至此。“你可能没听过他名字,你爹那辈人肯定听说过,他是许清池啊,致远。”如果说,穿越之後,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震撼到林致远,那麽李辰明这句话,就真真是把林致远震得半响发不出声来,终於发出声来,亦像在惨叫:“你说他是许清池!” 这就不奇怪了,老头为什麽会拿画给他──那幅画!不得了,那幅画非常值钱!不对,他是许清池,晚年怎麽可能这麽凄惨,他的画那麽有名,他多才多艺! “看来你很震惊,也难怪,他已被世人遗忘,再加上家人不孝,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李辰明倒是很感兴趣,林致远怎麽会像似和此人认识很久,还很熟,熟到这人不肯接受他人援助,却肯拿林致远的蒸糕。 “六相公,他是许清池啊,你知道我们那时代他的画值多少钱吗?那是无价之宝,天啊!我心脏快无力了。”林致远想到老头送他的那幅画,陷入狂喜状态。 “你们那时代?致远,你说的有些话,都十分古怪。他的画还是比较值钱的,随便画一张,都能值几两银,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法做画,眼睛老花,也握不稳笔。” “不对,他的画非常值钱,他的作品影响了日後的无数国画大师,连郑板桥、齐白石都说过如果有前世,即使当他的门下走狗都乐意。” 林致远毕竟喜爱美术,这类知识还是有的,他不信李辰明说的“值几两银”,并且认为只要出售一幅就衣食无忧。 “你的话让我犯糊涂。” 李辰明没听说过什麽郑板桥、齐白石,因为这是几百年後的人。 两人边走边说,谈了半路,林致远还紧跟不放,走至路口,李辰明停下说:“你不认识他,却救济他,致远,你是个善人。”林致远不好意思地说:“我每天挑担卖豆浆都从他家门口经过,他经常买豆浆,就熟悉了。老人家脾气可怪了,第一次卖他豆浆,我不算他钱,他还拿铜板砸我呢。” “卖豆浆?”李辰明好奇,他不认为林致远懂制豆浆,林致远在他看来,不学无术。 “是啊,我和家人住一起了,开了间豆腐店。”林致远扭捏,他实在不知道怎麽介绍老爹和小鱼。 “找到家人了?那是好事。”李辰明随口说说,因为林致远先前说他是金华人,和家人失散,他先前说的好些话都不真实。 林致远没离开,却仍是跟著李辰明,李辰明回头问:“致远,有事吗?”林致远说:“是的,六相公,十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5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5 郎过得好吗?” 从十郎离开至现在,已有好些日子,再无他的消息。 “前两日,十郎写信与我,说他过得挺好,信里也还提起你来。”林致远形喜於色,“真得?” 李辰明回:“他问我你是留在我家,还是外出,也没再说什麽。”林致远著急,“那六相公以後再与他有书信往来,就告诉十郎,我开了家豆腐店,生意很好,日子过得很好。”李辰明回:“你可以写封信,拿来我这里,我一并送去柳家。” 林致远高兴说:“那麻烦六相公了。” 回到家,门口春联早贴好,老爹和小鱼在摆饭菜,准备吃饭,林致远想起许清池给他的那幅画,直奔寝室,小鱼与老爹面面相觑,随後,听到林致远的惨号声:“画呢!我的画呢!”小鱼急忙赶去,踟躇在门外说:“致远哥,你在找画吗?是一张卷起来用绳子绑的画吗?”林致远赶紧抓住小鱼的手,喜出望外说:“是啊,小鱼,你见到它在哪吗?”小鱼为难,看著林致远期待的眼神,好久才说:“我。。。。。。见它在地上待了好几天,又跟致远哥平日画画的废纸丢在一起,所以我。。。。。。” 所以小鱼前天除旧大扫除时,就把那幅画连带废纸当垃圾扫了出去,倒在了门後臭水沟里。 这夜,林致远一身发臭──刚去臭水沟里刨回来,坐在自己寝室门槛上流泪至天明。 许清池的真迹啊!他的几千万飞了! 清早,林致远在案前咬笔书写,小鱼捧饭进来,小心翼翼问:“致远哥,吃饭啦。”林致远懊恼揉掉纸张,抬头应道:“哦”。小鱼把饭菜摆放好,红著眼说:“致远哥,那幅画很值钱吧?”林致远正在抽纸打算重新书写,“啊”的一声,听明白小鱼的话,摆手笑说:“没关系,我再去讨一幅,小鱼,你别自责,是我自己没收好,随便乱丢。”小鱼低著头,她忐忑不安一夜,谁想林致远不仅没怪罪她,还安慰她。林致远昨夜伤心得不行,但突然又不伤心了,因为他还可以去倔老头那里讨一幅,以後有的是机会。 林致远在给十郎写信,写信这麽老土的事,林致远以前从没做过,不过他知道格式──现代书信的格式。这封信内容如下:“十郎:我是致远,你在家里过得好吗?家人待你好吗?那个人没再找你麻烦吧?我现在开了家豆腐店,生意很好,吃穿不愁,谢谢你的四两金,你是我在这个时代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希望以後还能再见到你。祝你事事顺心,致远。”这封信,林致远写得不满意,现代人的遣词造句,十郎不知道能不能读懂不说,简体字和横写,还带现代标点符号,十郎看到这信,估计会当是道家的鬼画符也说不定。 吃过饭,林致远十文,揣著信前往李宅。 李辰明在院子里,一位小唱穿青衣正伊伊唱著小曲,模样长得像个娘们,还化了装。林致远进去,李辰明示意小唱别唱了,转过头说:“致远,你信写好了?”林致远从怀里掏出信,递上。李辰明接过,看了一眼说:“这字怎麽歪歪斜斜。”林致远说:“我又没练过书法,字当然丑了。”李辰明不大置信,把信打开,像看天书般,一脸愕然。“我这样写,十郎能看懂吗?”林致远颓然。李辰明笑了,他说:“十郎看後,估计跟我一样,想问你是不是番邦来的番人。”“我穿越来的,你们这时代的字,跟我写的不一样啦,要不六相公帮我代笔吧。”林致远的话,李辰明有时听不懂,不过想也知道,十郎必然看不懂林致远的亲笔信。 林致远去拿笔纸,研墨,伺候李辰明书写。李辰明书法出类拔萃,洒脱苍劲。林致远不懂书法,只觉得他执毛笔书写的手势极好看,在一旁偷偷模仿。淋淋洒洒几行字写完,小唱凑过去说:“好福气,六相公的字很多人求。”林致远对做女人态的男子,实在有些敬而远之,不大自在地笑了笑。 信封好,林致远扭扭捏捏从袖子里摸出十文说:“邮资。”李辰明哪听得懂什麽“邮资”,不过也知道这是给送信仆人的劳务费。 “信,你去送,我告诉你怎麽走。”李辰明如此说。 林致远纳闷说:“我亲自送过去,那我人都到了,还写什麽信。”李辰明回:“你见不到十郎,把信交给管家,就说是李家三相公的信,你也是三相公的小厮。” 无疑,柳家不收李辰明的信,而待李景一向敬重。 “三相公知道我冒充的话,还不拆了我的骨头。”林致远只敢小声嘀咕,他一直觉得李景可怕。 “不会,以往我亦是用此法传信。管家接信後,你不要离去,留下等待十郎的答复。” 李辰明让小唱去书房里,取来他给十郎的信,一并交给林致远。林致远心里想著:原来是乘机差遣我,难怪这麽好心帮我代笔。“给,跑腿费。”李辰明又递过十文钱,林致远没接,反倒也排出十文钱,学李辰明说:“给,跑腿费。”李辰明眉头挑动,作势要揍林致远,林致远闪躲,在一旁傻笑。“没规没矩。”李辰明看著林致远的笑容,并不生气。 “柳家在城西,金水坊那边,你到那里,随便问个人,都会指点你柳家在哪。”又念叨:“你这个番人,去的时候,收敛些,别跟管家仆人提十郎,只能说是三相公叫你来送信,切记。”林致远被人叫“番人”,嚅嗫:“你才番人呢。”他的声音极小,李辰明抬头问:“什麽?”林致远回:“六相公这麽说,就好像柳家没十郎这个人似的。”李辰明说:“去吧,别误事。”这话就是催促林致远行动,林致远点头说:“好,那我去啦。” 走至金水坊,在牌坊下,随便问过往行人,果然知道柳府怎麽走,还说:“你不是当地人吧?连柳探花家都不知道。”林致远只得承认自己孤陋寡闻。 林致远连什麽是“探花”都没听说过,还以为十郎的爹或兄长叫这名字。嘴里念著“柳探花”,按路人指点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便见一处偌大的庭院,十分贵气,门庭严然。林致远整理衣巾,上前对看门的呈词:“李家三相公让小的送信来。”看门的扫视林致远一眼,趾高气昂说:“名帖呢?”林致远听说过“名帖”这种东西,相当於现代的名片,他这等身份自然是没有,对方要的是李景的“名片”。林致远正在想怎麽回答时,正好管家送客人出来,见到林致远被拦住,过来询问,林致远仍是那句:“李家三相公让小的送信来。”管家果然知道内情,接过林致远的信,让林致远在门外等著。 好嘛,连进门都不给进,果然是大户人家。 林致远坐在柳家大门外等待,心想应该拿李辰明那十文钱,原来送信也这麽麻烦。 管家出来,手里拿著两封信,塞给林致远,一并落林致远手中,还有五文钱──跑腿费。林致远嘴角抽搐,对现在的他而言,这点小钱他根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6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6 本不放眼里,看来真得被当小厮了。 离开柳府,林致远不禁回头仰望柳家的深门大院,心想这房子就像个牢笼,将十郎囚禁在里边,这样想著,又担心十郎回家後,也许过得不好。 怀里揣著信,林致远小跑回李宅,听仆人说李辰明在後院听曲,林致远想:又在听曲?以李辰明的嗜好,那小唱说不定跟李辰明是连手的。林致远胡乱想著朝院子走去,婢女将他领到院门外就离去,林致远直闯院子找李辰明,等他找到凉亭中的李辰明,却见小唱枕在李辰明膝上,李辰明低头与他说笑。 林致远刚想躲避,李辰明竟已看到他起身,小唱羞得双颊绯红跑开。 “十郎回信了。”林致远走过去,把十郎的回信递上。李辰明神色不变,稳稳接过,拆信读阅。他坐在凉亭长椅上,衣领半开,看得见里边穿的白色中衣,再加上本该是腰间系的玉带钩与丝绦,竟被丢在一旁,林致远脸红,胡思乱想。 “先读读回你的信。”李辰明一本正经,但当他抬头看林致远,见林致远涨红脸,戏弄说:“致远,把我的玉带勾递来。”林致远站著不动,拿眼瞪李辰明说:“我又不是你的仆人,自己动手。”李辰明将信在林致远面前摊开,似乎在说:还想不想让我给你读信。林致远深觉自己的软肋被人掐住,他看到李辰明手上的纸,密密麻麻都是天书──不说那是繁体竖写无标点,还是文言文,更重要的是十郎写的是草书。林致远抓起玉带勾,递给李辰明,李辰明缓缓系上,整了下衣领,这才开始读信,念了一遍,林致远如听天书,一脸白痴相,文言文他不懂什麽意思。李辰明用大白话简略陈述说:“十郎让你读书识字,并说你擅长丹青,不要浪费天赋。”李辰明将信纸合上,疑惑说:“你并无绘画天赋,十郎为何有这般说辞?”林致远不是第一次被李辰明看扁,他也懒得理会,只问他关心的:“还有呢,十郎还说什麽吗?”李辰明回:“也没什麽,说他现在万虑俱寂,也就是再无杂念折磨他,心已平静。”林致远猛点头,嘴里念叨:“他过得好就行,他家那宅子就跟个鸟笼一样,我看著很不舒服。”李辰明听到这样的话从林致远口中说出,心里吃惊,确实,柳家在李辰明看来,也是个鸟笼子。 林致远收回十郎的信,转身就打算离开,李辰明突然在一旁说:“去取我作画的那套劳什子。”林致远回头,以为在喊他,正不悦想回:“自己去,我又不是你家仆人。”时,才意识到这是要叫他作画。 作画工具取来,将宣纸在石桌上铺开,把镇尺压住纸角,林致远持笔将院子里的东西看了又看,最终目光落在李辰明身上,并做了个:你给我过去,去那边坐著当模特儿的表情。这个眼神如此复杂,李辰明不予理会。“六相公,我帮你画张肖像画,你坐那里。” 李辰明本就是想测试林致远,因此,也不介意这样的要求。他洒脱往红漆的长椅上一坐,他身穿湖蓝道袍,腰系绛红色丝绦,勾丝绦的是件白玉带勾,细腻、精美。这家夥四肢匀称修长,自有一份优雅。林致远摒去杂念,继续端详李辰明,只见他侧头的坐姿,正是入好的好构图,急忙捕抓李辰明的特点,李辰明很适合穿蓝色道袍,宽大的白色护领衬托他完美的脸庞,英气的眉宇,硬挺的鼻子,黑亮带著狡黠的眼睛,轮廓线优美、微微扬起的嘴角,长得确实不赖。他头上没戴巾帽,浓密的头发扎了个发髻,别著一支竹节青玉簪子,头戴的黑色东坡巾搁在右手旁,巾脚垂悬,而主人悠闲,旁若无人坐著,惬意自在,不羁张扬。 林致远的素描功底好,色感也强,他以前作画,画的是油画,到这个时代後,他已经学会用国画颜料作画,国画与油画的表现形式自然不同,因此林致远也自觉做了风格改变。 送信到李宅,已经是黄昏,作画至一半,天色早黑了,林致远还想画下去,无奈院子蚊虫多,而且灯光不足。林致远把画收起,对站在身边的李辰明说:“我带回家画,画好再拿来。” 李辰明看得正在兴头,林致远的做画手法,他以前不曾见过,很是新奇,挽留林致远,“天色不早,留下吃个饭。”林致远这才想起肚子真得好饿,刚画得入迷,没发觉。 林致远还没傻傻地觉得能跟李辰明及其家人同桌,他将东西收拾回李辰明书房,书僮在一旁服侍他,书僮端来的夥食不差,林致远胡乱吃几口,想继续上色,又苦恼烛火昏暗,干脆就将笔搁上,起身打量李辰明的书房。 书房摆设颇为风雅,藏书也是极多,可惜林致远读不懂,墙上挂的大量字画,林致远一样也看不懂。 林致远在李宅过夜,因李辰明有“前科”,他怕李辰明突然对他有“性趣”,不肯在书房睡。李辰明只得让书僮带他去下人的房间睡,和书僮睡一间。 书僮名叫青华,样貌秀美,只有十四五岁。林致远每次见到这位文静的书僮,就觉得他可能遭过李辰明的毒手。深夜,两人躺在床上,林致远故意说:“今日我在院子里,见六相公与那小唱抱一起,不知道在做什麽。” 青华波澜不起回:“六相公戏弄他吧。”林致远说:“我怎麽觉得肯定没干好事,六相公的嗜好,难道你不知道。”青华一阵沈默,好会才说:“那小唱与我一般大,六相公做不出那种事,再大些的就难说。”青华又说:“我。。。。。。我以为致远哥也是呢,原来致远哥不知晓。”青华这话,说得林致远脸红,林致远急忙争辩:“我哪里像了。你觉得我哪里像了!”林致远的意思是他哪里像被男人压在身下的人,青华没弄明白他说的“像”是指什麽意思,而是误解了,“致远哥不说,我还没留意,眉眼是有些像那个人。”林致远迷糊:“哪个人?”青华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哪个人啊,别神神秘秘的,我又没处说。”青华压低声音:“柳正卿。”林致远吃惊大叫:“你说什麽!”青华急忙捂住林致远的嘴说:“要命啊,小声点。” 第二日,天一亮,林致远就又回李辰明书房继续作画。摊开画稿,嘴角带笑,眼角带桃花的李辰明呈现在眼前,林致远懊恼哦从笔架上取下支大号毛笔,往这厮春风满面上戳啊戳,毛笔本是洗干净凉干过,笔毛又柔软,自然毁不去这笑意盈盈的脸。林致远备感失败的垂下头叹息,而後将毛笔挂回原处,他又把画仔细端详,像似下什麽决心似的,他拿来镇纸,将画纸压平,又寻来布绳,将袖子扎起,他从笔架上取下描笔,沾好颜料,细细的在李辰明的脸上,用笔勾勒出五官。 绘画是个细心活,作画时不仅忘记时间流逝,也忘我,那是处於一个特殊的状态,只要把画纸摊开,握上笔,林致远很容易就进入状态。 渐渐,画中的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7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7 李辰明浮现,他侧身而坐,湖蓝色的道袍湛湛一片,红色的丝绦点装点豔丽,映衬著李辰明搁放於丝绦上自若松弛的手,白色的带勾如凝脂,白色的护领衬起他略仰起的下巴,那张脸,五官匀称,神态轻慢,玩世不恭。几株翠竹掩在一旁,光线自然地扫过李辰明的脸,他的嘴角勾起,笑容是如此耀眼。 林致远从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也许是因为李辰明穿著古人的衣服,儒雅中带著洒脱,也许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呸,我在想著什麽。自从昨夜青华说了那些话,林致远的心绪受到波动。 画好,林致远在画纸一角,涂了个花押:致远。大功告成!他起身扫视这画作,满意微笑。 这是他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一张画作,深深觉得他离大画家梦又靠近了一步。 就在林致远对著画美滋滋之时,李辰明进来,仔细端详画作,时而沈思,时而赞许似的点头,林致远在一旁面露期待。李辰明终於抬头看向林致远,问:“你画学自何人?”林致远不得要理回:“我小时候就喜欢画画,也上过培训班,可惜文化科成绩不好,没考上满意的美术学院。” 李辰明听得一头雾水,换著问:“教你做画的人是谁?”林致远回:“我没有专门拜师,就是买些美术书看,然後临摹。”这话,李辰明终於听懂一些,也就是说林致远靠的是临摹。“也难怪,你的手法颇类近年兴起的写真(肖像画)画风,传神逼真,如人立於在眼前。”这回换林致远一头雾水,也难怪林致远不解,在他认知里,古人画画都偏重神态,对形要求不高,或说也只有工笔才要求逼真,原来肖像画也有这个要求啊。不过也对,既然是肖像画,肯定追求栩栩如生,可见写实的画风,在古代也不罕见。 “十郎说得对,你天赋不低,若能勤奋苦学,日後靠此营生亦不难。” 林致远听得眉开眼笑,他一直被李辰明各种贬低,这回竟被狠狠的称赞了。 “只是。。。。。”李辰明将修长的手指点在林致远的花押上,颦眉痛苦说:“字奇丑至此,堪称毁画!” 青瓦落红榴 第七章 林致远头耷拉下来,他没学过书法,他肚里也没墨水,在古代当画家真可怜,不光画要画得好,还要有文化,字还不能差。 “我又没学过书法,整天被你念字丑,你以为我愿意写成这样。我也想学书法,只不过不知道该怎麽学。” 好歹老子到这个时代後,就一直勤奋好学, 还被人这样看不起。 “去书铺里买描红的册子,将纸蒙在上头,一字字摹写,这本是三岁娃娃就该懂得的事。” “知道啦,我比三岁娃娃还不如,我等会就去买。”林致远挖挖耳朵。 “这画我收下,但不能白收,你去研墨。” 李辰明挽袖子,林致远意识到他想干什麽,屁颠屁颠跑去磨墨,准备笔纸。 对於书法,林致远不懂,但是也许跟李辰明接触久了,耳濡目染的缘故,林致远又仿佛能看懂一些,他现在觉得李辰明很可能是位书法家。 点墨运笔,淋淋洒洒几行字,林致远痴痴看著,李辰明搁笔,他还托著腮帮一动不动。林致远确实看得入神,但他此时之所以这字帖呈白痴像,是因为他不知道李辰明写了什麽,但去问李辰明,又怕被笑话。 总之,把这字帖收好,李辰明的字貌似挺值钱,哪日穿回现代,说不准能卖个几十万什麽的。 “你要勤奋习字,过两日,我介绍你与我一位开画坊的朋友认识,到时你的画可以寄在那边卖。”李辰明说道。 “六相公是书法家,我拜六相公为师好吗?”林致远双眼闪光,望著李辰明。 “先描红段时间,再把你写的字拿来我看看。” 李辰明没收过徒弟,何况他也不乐意当师傅,不过指点指点林致远倒不成问题。 “太好了,谢谢六相公。”林致远恭敬地鞠躬。 出李宅,林致远去书铺买描红的册子,回家将做画宣纸蒙在描红册子上,发现透明性不行,一想,不对,描红应该有专用纸,砰砰又跑出去,找纸铺掌柜买纸。掌柜一听林致远拿日常绘画的用纸去描红,说:“那肯定不行。”林致远问:“不就是宣纸吗?还分种类吗?” 掌柜笑说:“要说这宣纸啊,还分生分熟呢,生中的,还要分出好几种,学问大著呢。”林致远抓头,“那我上回买的纸,不用做描红,能用来写毛笔字吗?” 掌柜摇头:“你上回买的是生宣,不妥。身为初学者,熟宣适合。”林致远已经蚊香眼了,心想:用纸的学问,看来还得跟六相公取经。 买了单宣、熟宣,卷在一起,拿回家的路上,林致远痴痴想,自己摸索,曲折又艰难,以後要多狗腿六相公才行。 林致远每日都很忙,他要卖豆浆,得一直忙到下午才有空闲,他就用这空间时间作画,练书法。这几天,许清池不在家,听他邻居说,好像是被他家人领回去了,林致远就也没机会再去讨幅画。 日子照旧,林致远清早挑著豆浆担外出售卖,他前往东市,发现以前他固定的售卖位置,被档字画摊占据。 “喂,我去年就在这里卖豆浆了,你别占我位子。” 摊主约莫三十的光景,脸上无肉,嘴角几根稀须,有著猥琐的小眼神,他听林致远这麽说,凶巴巴回:“你的位子?写你名了吗?我先来,你後到,这是我的位子,去去去。” 林致远被推开,气得卷袖子,这混帐东西长得这麽猥琐,口气还这麽冲,“你等著,我。。。。。。我。。。。。。”林致远左看看右看看,抓起对方摊上的几轴画作势要摔地上。摊主扑上来挣抢,争执中画轴落在脏兮兮的地上,林致远不小心在上面踩了几脚。林致远本来只是装模做样要摔,不曾想真把人家的画摔脏踩坏了,而摊主火气上来,揪著林致远撕打,林致远年轻小夥子,脾气不小,力气也不小,跟摊主扭成了一团。 两人扭打不分胜负,旁边围观的人,看了一圈又一圈,有喝彩的,有劝说的,就是没人上前,将两人拉开。 林致远被摊主推倒在地,摔著一身污泥,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一见自己的新衣服全毁,气红了眼,揪住对方的头发,也将对方摁在泥地上。 “住手!” 一声喝令,打得正欢的两人根本不理会。 官差只得上前,将两人强行分开。林致远与画铺摊主一见被官差逮著,都不敢再造次。 “有什麽不平事,上公堂对质,不要在这里滋事!”领头的官差,把两人训斥。 一听要到公堂对质,林致远怔忡,在他的认知里,上公堂就是被打屁股,“没有不平事,官差大哥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8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8 高抬贵手,小的不想上公堂。”林致远话语一落,字画摊摊主也赶紧说:“这点小事,不劳官差大哥费心,我们两人自行解决,自行解决。” 官差也不是吃饱撑著, 刚在一旁就获知他们是为抢摊位而打起架,这等小事,真去烦官老爷,那不是给官老爷找不痛快吗?见两人不再争执,官差离去。 林致远打量地上被他踩坏的字画──扭打中又多糟蹋了几幅,他心虚、不安。 “你赔我损失,要不我就告官。” 字画摊主盛气凌人,他看出林致远怕见官,官差一提上公堂,林致远脸色煞白。 “多少钱?” 林致远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心里也觉得自己该赔。 “十两!这两幅山水图,请的是杭州有名的丹青手绘制,还有这帖字画,乃是出自吴门青山老人之手,能卖二三十两呢?还有这个这个,我要你十两,绝无多要,连本钱都不够呢。” 字画摊主拾起地上的烂画,一幅幅打开给林致远过目。 “坑谁啊!你当是许清池的字画吗?十两!你怎麽不去抢银行!”林致远又惊又气,口不择言。 “那好,见官!”字画摊主说著就扯林致远袖子。 一旁围观的人也七嘴八舌讨论,更有好事的书生,上来帮林致远鉴定那些字画,又有爱出风头的秀才出来说要主持公道。林致远头晕耳鸣,只差没吓瘫──字画摊主一直要拽他去衙门,秀才还喊著:“大夥随我到衙门去,好作证!”他声音一落,众人拥赶林致远,林致远都快哭出来,讨饶说:“我赔!我赔!” 就著字画摊的笔墨纸砚,在一堆好事者的主持下,秀才起文,写下林致远与字画摊主──王溪的冲突始末,及损失的货物名单与价值,注明林致远应该赔付十两银子。” “欠单”写好,拉过林致远的手,要盖指印,林致远自然不乐意,被王溪把他大麽指掰出,扯去沾红,往那白底黑字上一摁。 林致远痴呆地拉回自己的手,他还处於震惊状态,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你家住哪?我唤个快腿帮你喊家人筹银子。”秀才提醒痴痴状态的林致远,林致远划下两行泪说:“那些画哪有那麽贵!” 见林致远死鸭子嘴硬,王溪气得很,又搬出:“不付,那见官。”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有些在集市做买卖的人,实在看不下去,过来做和事佬说:“他一个卖豆浆的,哪来的十两银,折算些吧。” 围观的一些百姓也都跟著附和,王溪吆喝驱赶,搬出堆大道理,又哭诉自己借钱做的买卖,谁怜悯他。 先前脑子确实一片混乱,因为林致远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太生涩,他应付不来。他虽然还有十郎的四两金在,但他觉得自己被坑了,字他看不懂,但那两幅画他看起来也不像出自名家之手嘛。 “好,我去凑银子,谁帮我去喊个熟人,我写纸条。” 林致远想自己脱身是不行了,但给王溪那麽多银子,他又肉疼,再说咽不下这口气,他抽出张纸,抓起毛笔,在上面书写:“六相公,我是致远,救命啊!”他的字写得跟鬼画符一样,不过意思可是很简单明了。 秀才叫了个人带林致远的纸条去李宅,又问林致远:“你和李家六相公结识?”林致远不理会,其实他不确定李辰明会不会过来帮他,只是他也没有其他人选。 带上林致远字条的是位纸铺的小掌柜,诨名黄四。黄四也实在会来事,一听说是李宅就乐呵呵跑去。黄四抵达李宅,在门外,大声称有要事要见六相公,管家出来,一见是他熟人,走过去给黄四一掌,唾骂:“一边去,别来捣乱。”黄四嬉皮笑脸说:“真有要事,今日东市可热闹了,卖豆浆的小林跟卖字画的老王打起架,小林还说他认识六相公,要让六相公过去主持公道呢。”管家听他嘴里乱说,又是一掌:“撕烂你狗嘴,跑来这里撒泼!哪个卖豆浆的这麽大的脸,还敢动劳我家六相公。”黄四又躲又闪,“真的,真有这事,他叫林致远,你认识吧?” 管家让丫鬟去夥房拿份蒸饼给黄四,叫黄四外头候著,自个进屋去,找李辰明。管家在李宅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在他眼里李辰明是个浪荡子,这人做事不合常理,又有男风喜好,谁知道林致远是不是他相好呢。 书房里,李辰明正在阅书,见管家在书房外自言自语:“这真是件怪事。”李辰明起身,“什麽怪事!”管家进来,递上张字条,“有个无赖过来禀告,说是东市起了冲突,卖豆浆的跟卖字画的打起来了,卖豆浆的还请六相公过去主持公道,我本想赶他出去,谁想他又说那卖豆浆的叫林致远,还留了个条子。”李辰明面无表情接过条子,打开一看,那歪歪斜斜的字确实像出自林致远之手,而内容也很惊人,写有“救命”二字。李辰明皱眉,把字条往案上一丢,拿起书,继续读阅不再理会。管家自讨没趣离开,又让人将黄四赶走。 管家一离开,李辰明又将书放下,移目去看案上的字条,不悦说:“又写白字,‘远’字都写错了。要他字竖写也不听,又给横著写,真不知道哪来的番人。”嘴里念叨著,人已经起身,怕被管家瞧见,从後门出去。 李辰明是“士”,自然不能跟屠狗之辈,引车卖浆之流往来,那真是自贬身份。无奈李辰明心里明白这个道理,脚却不听使唤,往东市前去。 匆忙赶往东市,果然见一大群人围成一圈,还没挤进去就听到林致远哽咽的声音:“我哪有银两,我不要见官。” 有人眼尖,发现李辰明过来,立即喊:“六相公来了!”李辰明躲避不及,只得轻咳两声,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人圈内,冷冷问:“出什麽事了,在此喧哗。”围观的人,注意力全落李辰明身上,还窃窃私语,还交头接耳,有的甚至掩嘴而笑,揶揄:“呦,李二还真得来了。” 李辰明自知必被讥讽,反倒横了揶揄者一眼,让对方闭嘴。林致远见到李辰明真得前来,欢喜说:“六相公,我踩坏他的字画,他让我赔十两银,但是那些字画看起来也没那麽贵,分明坑我。” 王溪急忙拿起欠据大叫:“你摁指印了,还敢胡说八道!”李辰明没理会王溪,而是看向林致远说:“既然按了指印,本该赔付。”林致远抓头哀号:“他强掰我手指摁的,大夥作证啊!”围观的人中,就有几个应声说:“我看见了。” 王溪要轰走这些捣乱者,听到李辰明又说:“把踩烂的字画拿来我看。” 王溪本来就是卖字画的,怎麽可能没听说过李辰明的大名,就是李辰明的字他也曾求过呢。“六相公,你看东西都踩烂了,又肮脏。。。。。。。” 王溪赔笑,他这回可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9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19 是遇到行家。“无妨。”李辰明走至摊旁,打开摊上那几幅脏烂字画,细细查看,看完他悠悠说:“惟有青山老人那帖是真迹,其余皆是是赝品,总合起来,三两银足以购得。” 王溪把头一垂,先前的气势全无,挽衣服扯袖子说:“看,这里都是抓伤,这里也有,汤药钱也得给吧?”林致远本也想扯袖子,展示自己的伤痕,被李辰明瞪了一眼,乖乖立在一旁。“连同汤药钱,三两二钱。”李辰明回。王溪把爪子一张:“五钱,我还要躺床几日呢,也要算在里边。”林致远憋不住了,就他抓的那点皮肉伤,连药水都不用涂,躺什麽床。“三两二钱!再多把我卖了也给不出来。” 王溪本还不肯,围观人群纷纷劝说,再加上李辰明在当地有头有脸,王溪也只得同意了。 林致远赶紧把旧欠据撕毁,给李辰明备好笔纸,李辰明起书欠据,写毕,王溪赶紧又抽张纸,讨好说:“六相公,再随便写几字,落个款吧。”李辰明没有理会,他可不想异日看到他的字,摆在这奸商摊上坑人钱。 林致远在欠据上署名,写至“远”字,李辰明看不下去,斥责:“哪个白字先生教你写的‘远’字。”林致远被骂,懊恼说:“那怎麽写?”李辰明扯过张白纸,在上面大书一字:“远”。王溪在一旁擦掌。林致远学著写,他的字真是写得像狗爬,李辰明看著痛苦,干脆别过脸。 “这欠条你先拿著,你也知道,穷人哪有那麽多银两,等我把东西卖了,一月内凑足给你。”林致远其实还有四两金,但是不爱被人知道他不穷,也怕王溪纠缠。王溪接过欠据,冷哼不语。他知道林致远和他家人住哪,不怕林致远跑了,何况既然是李家六相公主持的公道,拿不著银两,六相公得解决,找六相公拿就是。 事情处理好,林致远和李辰明一并离开,走出东市,林致远跟李辰明道谢,李辰明摆手回:“我倒不介意,只是你自今起,别想在山阴讨媳妇了。”林致远傻傻看著李辰明:“为什麽?我又不是不赔他银子。”李辰明扶额:“呆子。” 第二日,林致远依旧去东市卖豆浆,一路被人指指点点,更有人过来戏弄他说:“我看你今夜别陪李二了,陪我怎样?”林致远起先还没听明白,一见那人露出猥亵貌,还挺了挺腰身,立即舀起一勺豆浆,泼向那人,大骂:“再胡说八道,撕你嘴巴!”那人被骂,却仍是笑哈哈离开。林致远气得抖手,心想这种情景,是被“调戏”了吗?混帐东西,下回别再让老子见到! 许清池好段时间不在家,林致远不只惦记著讨画,还想厚著脸皮,拜他为师,因此,每日路过倔老头家,都会停下看看倔老头回来没有。一日,发现倔老头家大门半掩,林致远赶紧凑到门口,大声叫囔:“豆浆罗,豆浆罗。”一位凶悍汉子突然把门打开,喝道:“去去,别在这里囔囔。”林致远吓了一跳,把对方仔细打量,这人三十岁上下,身穿的道服面料光泽,脚踩双红鞋,是位体面人,林致远问:“你是倔。。。。。。清池老先生的家人吗?”道服男子轻嗤:“你什麽人,一个卖豆浆的还敢来问我。”林致远先前就对清池老先生的家人印象不好,又被人鄙视,他没好气回:“卖豆浆的怎麽了?我就关心一下老先生回来了吗。”男子把大门用力一关,在里边说:“回来了,没你事。” 吃了闭门羹,林致远恼怒,他又不是过来找倔老头照顾他的生意,他是真心关心他,这个陌生男子那叫什麽态度,看著也不像是个好人,不知道倔老头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林致远不是个没耐心的人,傍晚回来,他又去倔老头门外守著,突然听到院子里传出争执声,听出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中,夹杂著一个老弱的声音。林致远本想人家家务事不要管为好,但是听到壮年男子吆喝声尽透嚣张气焰,而老弱声又十分无助,林致远终於听不下去,把门一推,闯了进去。 争执声从老人的寝室传出,林致远赶过去,正见一位壮年男子在老人房间里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些什麽,而老人躺在床上,气得直敲木仗,只是无力起来,只能气喘吁吁的呵斥。 林致远认出壮年男子是清早赶他的那人,他也不管这人是不是老人的亲人,冲过去喝道:“你做什麽!干麽摔倔老头的东西!”林致远过去拦阻,被壮年男子粗野推开,这混蛋专心致志地翻找著一口大箱,箱子里的东西被丢得到处都是,有衣物,有字画,他每张字画都打开看,发现不是他要的就胡乱扔。林致远看他这样,猜测到是在找某贵重的字画,怒气直冲,他冲过去撞倒男子,大叫:“你这个混帐,倔老头叫你滚出去你没听到吗!”壮年男子,虽然值壮年,却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被林致远撞倒在地,让他暴跳如雷,翻身扑上林致远又骂又扯,林致远跟这人比,就是个打架能手,他打落对方的头巾,揪住对方的头发,就往门外拖,也许是因为挑了一段时间的担,手有劲,竟将这人拖到了门口,才被他挣脱。男子也不是软柿子,寻空扯住林致远的衣襟揍得林致远鼻血直流,林致远被打疼,抽张凳子将男子往屋外撵,两人正相持不下,突然听到一声冷厉喝叫:“住手!”林致远听出是李辰明的声音,立即住手扭过头看向李辰明,而本来打得眼红的男子,回头看是李辰明,竟也乖乖地住手,然後以很快的速度想窜过李辰明身侧溜出大门去,却不想李辰明是个练家子,一把抡过他手腕,将他制服在地上,冷冷说:“上回便曾说过,你若再打扰老先生,我送你去见官。”男子在地上哀叫两声,破口大骂:“你管天管地还管老子了?老子是他徒弟,你是个什麽货色!”李辰明加重力道,男子大声哀号,李辰明也只是给这人一个教训,之後便放开手,冷笑:“要我去联名乡人,告你个不尊师道吗?”男子从地上爬起,唾骂连声,抢出大门,奔得个没影。 李辰明起身拍拍手,看向林致远,见林致远脸上糊著鼻血,著急过去抬起林致远的头,问他:“你怎麽跑这来,又跟人打起来。”林致远鼻血流到嘴里,含糊说:“六相公,那人原来是倔老头的徒弟,我还以为是他儿子,早知道,就该狠狠揍死他。”李辰明从身上抽出块手帕,捂住林致远的鼻子,“你这好斗的性子要改掉,上回跟王溪打架惹的麻烦还算小吗?”林致远让李辰明松手,他将用手帕堵住鼻子,哼哼:“他要偷倔老头的画,把倔老头的东西摔得到处都是,六相公不信进屋去看看。”李辰明摇头,“叫他老先生。”林致远嘀咕:“我知道,就是倔。。。。。。我叫顺口了。” 两人一并进寝室,李辰明见果然一地狼籍,低身拾起脚边的一幅画,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0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0 将它放在案上,而後朝老先生走去,将老先生扶回被中,低声与老先生说著什麽。林致远没凑过去,他将地上散落的物品一件件拾回箱子,尤其是字画,他很爱惜,他真正知道这些东西在後世的价值,沾点灰尘,他都会轻轻拍去,东西捧在怀里,像捧著婴儿。 林致远从没有想过,他能亲手碰到这些东西,他越发悔恨当初不该将老先生送他画胡乱扔。 老先生又累又倦,而且他脾气向来古怪,没怎麽搭理李辰明,李辰明知道他性子,将老先生安置好,便唤致远一并出去。 房门掩上,李辰明和林致远出了院子,林致远问:“老先生有说什麽吗?”李辰明手却突然摸向林致远的脸,擦去林致远嘴角的血迹,轻轻说:“他说还好你过来。”林致远的脸刷地红了,他大力摔开李辰明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李辰明哑然而笑,收回手说:“我对你早没那种念头,别防我跟防贼似的。” 这话听在林致远耳中,心里很不是滋味,林致远也不想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 “你这样,被人看到,要说我闲话的。”林致远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怎麽看李辰明都觉得这家夥一定是风流成性,花名在外。 李辰明笑说:“这下可知道,那日不该唤我过去。”林致远瞟了李辰明一眼,并不辩解, “那都是些无聊之人,乱嚼舌根,再说你是我相好又怎样。”李辰明接著又加上一句:“何况又不是。”林致远再次脸赧,他心里乱七八糟,理不清自己的情感,干脆也就不去琢磨。 青瓦落红榴 第八章 “你有银两还王溪吗?”李辰明想起王溪的事,问得正经。 “十郎给我的四两金还在。”林致远模样呆呆地回道,鼻血滴在衣领都没察觉。 李辰明抬起林致远的下巴,关心说:“头仰著,手帕捂紧,是否有些头晕?”林致远只觉得李辰明凑过来的脸,英俊得让人眩晕,“有点。”李辰明揽住林致远,让林致远将头枕他肩上,“我对你没那种念头,这是怕你晕倒。”林致远脸红得跟只熟螃蟹一样,只会应声:“嗯。” 两人靠在一起,李辰明的气息与体温传递给林致远,林致远心乱如麻,李辰明也觉察他的异样,笑说:“脸为何红了,头还晕吗?”林致远怎麽好意思说,我好像得了怪病,看到你的脸就眩晕。林致远摇摇头,“不晕,我要回去了。”想挣开李辰明怀抱,李辰明却抱著不放,“你。。。。。你不是说。。。。。。。”对我早没那种念头,这是干麽呢。林致远愕然,“这要看你对我有没有念想了。”李辰明笑得意味深长。李辰明是情场债主,林致远此时的羞赧,他又怎麽看不出来。林致远像是被人剥了衣服,赤裸呈现在李辰明眼前般不自在,挣开李辰明的束缚,恼羞成怒说:“这是在老先生家,别没皮没脸。” “换个地方甚好。”李辰明戏道。 李辰明以前都没发现林致远这麽有趣的一面,他心里对林致远有喜爱之情,本以为林致远抵制南风,现在看来,也不是那麽一回事。 林致远简直无地自容,他不可能会喜欢李辰明,也不应该去喜欢李辰明,但是他现在说服不了自己,以往他心中那个死变态的李辰明形象,实在很模糊,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对李辰明竟是这样的情感。 老子居然喜欢男人。 这种又震惊又恐惧又羞愧的感觉,实在是深刻无比,惊得人七魂六魄都丢了大半。 午後的院子,寂静极了,屋内的老先生在沈睡,院外,李辰明与林致远站在一起,林致远捂著鼻子,鼻血还在流,模样有些狼狈,双眼却怒瞪著面露狡黠的李辰明。 老先生失踪这几日,并非被家人带回家,而是被他别有用心的徒弟领回去,为得是从他那里赚来一幅珍藏的画作,可惜,老先生虽然年迈多病,但脑子还清楚,坚决不肯给,这也才有今日这一幕,徒弟上门翻箱倒柜。 等林致远鼻血停止流淌,他已恢复常态,可以心平气和跟李辰明交谈正经事,他问李辰明:“你家跟清池先生很熟吧,要不也不会买了他的书屋。清池先生到底有没有家人?”李辰明回:“许二子孝顺,无奈在外打仗,其余家人,待老先生都不好。”林致远诚恳说:“我以後,每天都过来看他一回。”李辰明笑道:“那泼皮再过来,你可打不赢,不如我派个人过来照顾老先生起居。” “还是我来照顾他吧,我跟老先生比较熟,再说我才不怕那人。”林致远深信自己打不输清池先生那位养尊处优的徒弟。“你。。。。。。别又打得鼻青脸肿流鼻血,那人要敢蛮横,你便报我名字。”李辰明是练家子,在当地也有头有脸,寻常人不敢招惹他。“好。”林致远满口答应。 回去路上,林致远说:“我家就在附近,六相公要不要过去坐下?我认的两位家人,也很想见见六相公,他们都知道你帮过我。”李辰明并没打算去见林致远的“家人”,他虽然不在乎什麽地位差异,但有所顾虑,本来就风传林致远是他相好,这番过去,才真叫坏林致远名声。“这事不必谢我,我虽然帮了你,也坏了你的名声。”李辰明笑道。林致远知道他说的是什麽意思,羞涩笑著。 分开时,李辰明说:“上回叫你描红,可有练习?”林致远回:“有,我每天都练书法。”李辰明说:“那明日拿来我看看。”这是要指点了,林致远自然乐意。 清池先生实在需要人照顾,林致远回家,连夜唤上小鱼,带上洒扫的工具,干净的被褥,一并上老先生家忙碌。老先生卧病在床,行走不便,更换被褥时,林致远背他下床,搀他到院子歇息,让小鱼进寝室打扫。老先生是个倔老头,但见林致远只是个小贩,对他并无企求,却待他如此尽心,颇为动容。林致远其实并非对先生无企图,他本想讨画及拜他为师的,但是见老先生抬起的手颤抖无力,老眼亦是昏花,就也断了这些念头。 扶老先生回房躺下,老先生睁著眼,声音含糊,听不大清楚,但他瘦如枯树干的手指向床上一口柜子,只是一段时日未见,但老先生已经衰老得无力起身。林致远上床,将柜子打开,发现里边有件卷轴,林致远取出,递给老先生。老先生没接过,而是示意林致远打开,林致远打开,是幅画,画中画的分明是红榴书屋,画的是房屋一隅,几枝红榴老枝探出,挂著沈甸甸的石榴果,另有一行题字,林致远看不懂,但很诡异,这幅画他非常眼熟,应该是在哪见过。老先生哑声说:“留著。。。。。。也没用,你拿它去。。。。。画铺,卖些银两来。”林致远听明老先生的意思,急忙把画卷起,“老先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1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1 生,您的画在这个时代值多少钱,我不清楚,但是在我们那时代,那都是无价之宝,无论如何都不能卖画啊,何况,这幅画是老先生的心爱之物吧,万万使不得。”老先生在床上摇头,喃喃:“卖了它。”林致远把两幅画卷好,都放回柜子,他下床来,伏在床下,哀痛说:“我多想拜您为师,只是没有这个缘分,就让晚辈尽点心意,给晚辈照料您的机会吧。”磕了下头,又继续说:“我是没有六相公有钱,但是您生活所需的花费,我亦是拿得出手,我尚有四两金,老先生就不要再动卖画的念头了。” 老人家侧过头来,看著林致远,他浑浊的眼里,看不出感情,但他伸出手来,摸了下林致远的头,再无言语。 林致远起身,帮老人家的手捡回被子,低声说:“我以後,每天都会过来。还有那个混帐东西被六相公教训了一顿,想来是再不敢前来,不必担心。”老人家似乎没在听,目光落在窗外,没多久便睡去。 描红是一个阶段,之後,林致远就买来字帖,用废纸练字。他没有老师,照著字帖乱写,毫无章法,即使是这样,林致远还以为自己有老大的进步。他将自己写的字挑上几张满意的,一早踌躇满志上李宅见李辰明。 李辰明刚睡起,听到青华说林致远来了,才穿好衣物,从寝室里走出,领著林致远去书房。 李辰明见林致远手里拿著纸张,知道是携带来的字帖,他取过翻看,神色古怪,林致远看得不安,李辰明抬起头来,无奈说:“你这个番人,字不这麽写。”林致远委屈回:“我们那时代,只有书法家才写毛笔字,我写成这样算好了。”李辰明摇头,回案前,抽纸研墨,叫林致远坐下,让他当面写。林致远拉过椅子坐下,挽起袖子,去执毛笔,扯过白纸,就要下笔。“且慢,身体端正。”李辰明纠正林致远的坐姿,“笔要这般执住。”李辰明的身子从後头罩住林致远,他的手探过林致远的肩膀,执住林致远的手,手把手教他。林致远闻到李辰明身上熟悉的气息,想到最初与李辰明相遇时,他也这样吃自己的“豆腐”,心情复杂,想挣脱,抬头却见李辰明目光专注於笔纸,显然是一本正经在教他。林致远心里美美甜丝丝的,他认真的学习,一心只想赢得李辰明的称赞。李辰明教他如何下笔,如何运笔,如何收笔,又讲些勿焦躁,勿急於求成,练字非一旦一夕可成的话。林致远一句句都听入心,只怕漏听了一句。 两人不知不觉,在书房渡过一个早上,林致远在李辰明的指导下,写了好些字,看著还不错,李辰明还称赞林致远有悟性。林致远形喜於色,先前写的那叫一个鬼画符,这回终於也能写出端正的字来。何况李辰明待他即有尊师般的端严,又有情人般的亲昵,这种新关系,使得林致远心里说不出的甜美。 纸张收好,毛笔在笔洗里洗干净,挂回笔架,林致远抬头,见李辰明亲手从书僮那接过放饭菜的盘子,盘中有精致的食物,搁著一把筷子,显然是一人份。李辰明把盘中食物摆上木案,招呼说:“饷午在这里过饭,不必回去,下晚些再教你识字。” 林致远满口答应:“好。” 李辰明离开,林致远面对一桌的美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只觉得李辰明对他好。李辰明一向对身份差异不看重,不过李景很是讲究这些, 因此林致远不能上上李家的餐桌,与李辰明及其家人用餐。 午後,林致远在书房无聊,翻看李辰明的藏书,他自然大多看不懂,发现有一本画册,以为是连环画之类的东西,结果打开,却是些现代社会里所谓的小黄书,而且画的还都是男子之间的情事,一旁还有文字描述。林致远面红赤耳,赶紧合上,本要放回,见四下无人,基於好奇心重,便又偷窥起来。不想,李辰明正好进来,林致远惊吓之下,书抖下地,对上李辰明的脸,也忘了反应。李辰明拣起书,拂去尘土,只是一笑,又将书放回架上,竟没说什麽,而是叫林致远研墨,他教林致远识字。 首先教林致远写他自己的名字,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实在说不过去,其次,又拿出本诗集,教林致远诵读、抄写,说是识字无外乎是多读多写。 林致远不是个笨学生,何况他来这个时代後,渐渐也能看懂大半的繁体字,底子不差。 李辰明博闻强志,字又写得好,每次他传授林致远,林致远都会睁大一双仰慕的眼睛,他以前并不知道李辰明还有这般才华横溢的一面。 两人忙至傍晚,林致远致谢告辞,李辰明送他出宅,站在门口,李辰明对林致远说:“明儿我有要外出,隔天空闲,你过来。”林致远高兴说:“那我後天一早过来,六相公有空吗?”李辰明摸上林致远的笑脸,轻笑说:“叫辰明,以你我交情,六相公这称呼未免见外。”林致远温顺的点头。 回到家中,林致远也不在乎老爹念他一天都不见踪迹,乐呵呵地帮小鱼做饭。小鱼猜不著他心思,还问;“致远哥,你眉开眼笑,可有什麽美事?” 夜里入睡,躺在床上,回想李辰明贴近他背时,传递而来的温度,还有李辰明身上特有的气息,林致远用双臂搂抱住自己,仿佛想把这份气息给留住,让它环绕著自己。 对於自己喜欢李辰明,至此时,林致远已不抵制,反倒想起李辰明,心口泛起甜腻之感。林致远并非没谈过恋爱,以前在学校也追求过小女生,只不过那都是过家家的感觉,哪像这回这般美妙。 第二日,林致远照常去卖豆浆,路过老先生家,卸担入门。他昨日虽未过去老先生家,但已叮嘱小鱼过去照料。把院门推开,林致远见老先生坐在院子里,让他惊讶的是,院子里还有另一人在锄草,正是大庆。大庆说六相公吩咐他不时过来照顾老先生,查看米缸,清扫院子,看有什麽需要的,就给老先生添置。 林致远想看来不用自己麻烦,李辰明全给包下来了,不过他还是会不时到老先生这里走动。 与李辰明约定的“後天”,很快到来,一早林致远就去李宅,但看门的却说六相公不在,外出了,林致远失落返回。午时,林致远又过去,接待他的却是李晨,李晨很客气地说:“阿晨会友人,尚未归家。”林致远往回走,走出没几步,被人扯住袖子,回头一看是青华,青华说:“六相公在书屋。”本来沮丧万分,一听这话,赶紧抓著青华的手说:“六相公怎麽换地方了,也不告诉我。”青华欲言又止,好会才说:“三相公不大让六相公与你往来。” 林致远想自己本来就是杂役出身,也难怪李晨不让李辰明做出与身份不符合的事情。 前往书屋,李辰明已在院中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2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2 ,他站在一株石榴树下,看著凋落的红花,若有所思。林致远走至他身边,才发觉,转过头来,对著林致远笑,说:“夫子授课要听仔细,这儿可有好几条板子。”林致远也笑了:“六相公年幼时,可是在此读书?”李辰明摸著红榴树,轻轻说:“不错,当年十郎也在这儿就读。”林致远没做多想,而是说:“原来六相公与十郎年幼时便结识。”靠近林致远,将林致远搂住,喃语:“叫辰明。”两人贴在一起,李辰明的气息吹在林致远耳边,这种暧昧氛围下,林致远一开口,声音带颤,喊了一句:“辰明。”李辰明却又放开林致远,径自朝书堂走去,“过来。”林致远乐呵呵跟上。 李辰明真心教授林致远,自此每日林致远都到书屋与李辰明聚头,识字练字,渐渐也有小成。 两人在书屋,氛围不同於李辰明的书房, 这里没有闲人,四周开阔,自由自在。一日,林致远认真书写,写满一张纸,抬头见李辰明正在注视他,他低头羞赧一笑,李辰明捧起他的脸,用手抚摸林致远的五官,从唇鼻至眉眼,林致远气息凝重,李辰明将头压下,吻上林致远,这是一个温柔湿润的吻,林致远痴傻,好会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著李辰明。 李辰明目光炙热,欺身而上,将林致远摁倒在书案上,一番热吻,林致远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豪无反抗能力。长吻过後,李辰明扶起林致远,笑说:“你不打不骂,想是允诺了?”林致远平日的张扬全没了,低著头满脸羞红。李辰明又贴过来,手探进林致远的衣襟,林致远握住他的手,战战兢兢说:“大白天,你别乱来。”李辰明扯开林致远的衣领,衣物坠落,露出大半脖子肩头,李辰明谑笑:“这般说到晚上就可胡来?”他亲吻林致远的脖子肩头,手也没闲著,扯起林致远的衫裳,大手在林致远腰间摸索,要解林致远的裤带,虽然还隔层衣物,那地方却极敏感。“不要。。。。。。”林致远不让解,可惜挡不住,李辰明手劲大,林致远又羞又恼,气愤李辰明又想故技重施,可恨推不开李辰明,手掌在书案上胡乱抓,抓到一样东西,拿起就拍向李辰明的头,那是块砚台,又重又大,李辰明挨了一下,并不沈重,倒是见林致远一脸的恐慌与不安,这使得他放开林致远,帮林致远把衣物拉上,安抚说:“忽恐慌,不使强。”林致远哑著声音说:“你流血了。”模样泫然欲泣,又埋怨:“叫你想乱来,活该被砸死。”手却已经摸上李辰明的额头,从怀里抽出条手帕,捂住。李辰明见他这样,知道心里有他,深情说:“致远,我想要你,被砸几番又算得了什麽。”林致远涨红脸说:“这段时日见你道貌俨然,还以为你改邪归正。”李辰明是风月场的债主,他知道到此地步,林致远不大会拒绝他,他扶起林致远说:“有所爱有所欲,本是人之常情。”林致远被他拉带到里边去,那是当时他和十郎一起住过的房间,床还在。 林致远茫然无措,李辰明却是目标明确,他近来对林致远的欲念,越发强烈。 进入房间,林致远被推倒在床上,李辰明压制他,脱他衣服,他谙熟此类事,亲吻、爱抚林致远的身体, 让林致远得到欢愉,失去反抗的力气,当双腿被抬起时,林致远才意识到,再不反抗,就太迟了。他用力推打李辰明的身体,但李辰明不为所动,看他的双眼充满情欲,专横而霸道,“不要。。。。。。你变态。。。。。。”林致远想起了那本小黄书里绘画的场景,只想著用那种地方承欢,他非痛死不可。李辰明亲著林致远,他的声音像催眠一般:“致远,我喜欢你。” 认栽了,一句“我喜欢你”,让林致远把自己交给了李辰明,一番颠龙倒凤,巫山云雨後,林致远赤裸躺在李辰明身下,李辰明厚实的身躯罩著他,他仰头看到李辰明脸上的汗水,还有额上被他砸伤的红色口子。他抬起手,去摸李辰明的脸,李辰明低头吻他,温语:“心肝,乏了在我怀中睡下。”林致远红著脸摇头,凑过去回吻李辰明,两人再次拥抱在一起。 李辰明和林致远从房中穿戴好衣物出来,已是黄昏,林致远说:“辰明,我该回去了。”李辰明执住林致远的手,“初次行事,脚酸腰疼,不如在此多歇会。”林致远嗔道:“不要,就该知道你居心不良,哪是要教我读书识字。”李辰明笑著亲林致远的唇,在林致远耳边戏语:“怎能说未传授,致远,床笫之欢,可有著老大的学问。”如果不是李辰明的额头受伤,林致远说不定又拿书案的砚台砸他。 林致远离去,李辰明目送他走远,直至不见,他抬头,看到那株红榴树,思绪飘远。 当年,他和十郎只有八九岁,曾攀爬过这株红榴树,摘果子吃,当年,年少的十郎也曾在这里,和浩伯死死拥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对方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青瓦落红榴 第九章 第二日,青华到书屋禀报,说曾掌柜来拜访,在李宅等候。李辰明正在看林致远练字,叫上林致远,一起回李宅去。 回到李宅,李辰明带林致远进书房, 一入书房,林致远就发现书房的榻上卧下一位年轻男子,听到有人进来,年轻男子从榻上坐起,手搭李辰明肩上,笑容可掬,“辰明,这位是?”俊美男子看著林致远却笑得诡谲,林致远很是不解。李辰明拍走对方的手,皱眉说:“这便是我前日与你说的致远。”俊美男子把林致远从头到脚端详,问道:“你相好?”林致远涨红了脸,李辰明说:“速去梳洗,等会叫致远画幅写真(肖像画)给你看下。”李辰明半推半扯将此人送出门去,交给青华,回头对林致远说:“等会他过来,唤他子静。”林致远应声“好”,这才想起,李辰明说过要介绍他与一位画铺掌柜认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曾穆梳洗完毕,正见李辰明与林致远亲昵地谈笑,揄揶:“我还是出去吧。”李辰明一把拎住曾穆,抓到案前:“还看不看致远的画了?” 曾穆这才正经说:“要看,你说得新奇,岂有不看的道理。”林致远讷讷问:“还是要我画肖像画吗?”李辰明指向曾穆说:“就画他。”又将曾穆拽去榻那边,叫他端端正正坐下。曾穆叹息:“辰明,你这是卖友。”曾穆给人嘻皮笑脸的印象,但是当他不笑,端正坐下时,眉宇间却有份英气,目光坦率而正直。 曾穆很有耐心,他长时间坐著不动,直至林致远画完,他才起身,走过去端详,一见林致远的画,他立即露出赞许的表情:“如此做画手法,我也见过,只不过你小小年纪,有这等造诣,不简单。”林致远听得欢喜,他平日刻苦,此时画的,比他先前画李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3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3 辰明更有长进。“画是极好,只可惜字不行,人又白丁。”李辰明这话,林致远听得不爽,抗议说:“老说我白丁,我好歹也读了十几年的书。”“读了十几年的书,连唐诗三百都背不全。”李辰明戏笑,林致远怒视,四目相对,不过两人这模样哪像对立,分明是调情。曾穆看看林致远又看看李辰明,摸摸下巴说:“小生就不打扰二位了。” 饷午,饭菜端上院子凉亭时,林致远才发现本以为离开的曾穆,竟还在,大大咧咧落座,看到座上有林致远,他又露出诡谲的笑容。林致远知道自己是杂役出身,本不该和李辰明坐一起,这不成体统,只是李辰明并不介意,还留他吃饭。 席上林致远坐姿不端,被李辰明训,筷子乱搁、含饭说话也被训,又说什麽:“餐桌上的礼仪,本是五六岁的孩子就该懂得。” 林致远被念得烦,直接回:“知道啦,谁让我没家教。” 曾穆在一旁看得十分有趣,噗嗤,“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性情的柳正卿。”他话语声一落,李辰明神情自若,并无任何反应,林致远心里却仿佛一道闪电打过,他执酒杯的手放下,神色骤变,但口吻冷静:“我俩真得像吗?哪里像了?”曾穆回:“眉眼鼻皆像,你既然认识正卿,难道未曾察觉?”那夜青华跟他说的话,林致远还记得,虽然他以前也只是半信半疑。 “吃饭。”李辰明打断。 曾穆真得不再说什麽,林致远也再无话语,李辰明则只是一味饮酒。 想来是意识到做了歹人,宴後,曾穆便溜得没影,只留下李辰明与林致远两人在院子里。 “谢款待,我该回去了。”林致远鞠躬,转身就要走。李辰明将他袖子一把扯住,他力气大,林致远没站稳,整个人跌李辰明怀里,李辰明一阵热吻,极是霸道,林致远险些喘不过气来,擦擦唇说:“你做什麽?要是被你哥看到。”李辰明笑道:“看到就看到。”林致远看著李辰明的笑脸,喃语:“我真得长得像十郎吗?”李辰明眉头竖起,不悦回:“别听曾穆胡说八道。”林致远没再说什麽,他本该相信李辰明的话,只是他像十郎,又非曾穆一人说过。 像十郎有什麽不好,十郎长得可俊美了,那是好事。 回去路上,林致远这样安慰自己,即使如此,他心中莫明的不安与惶恐,仿佛暴雨即将到来前聚集的黑压压一片的乌云,压得他心口难受。 这段时间,卖豆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爹自然有话说,一是念林致远懒散,二是念林致远不务正业。想也是,哪有卖豆浆的,去读书识字的,何况也过了求学的年龄。 理不清自己的感情,自曾穆出现那日後,林致远便没再去李宅找李辰明,他又恢复以往的习惯,早上卖豆浆,下午在豆腐店里帮忙,老爹见他又开始认真干活,赞道:“你用心做买卖,多攒点钱,邻街有个媒婆前日还来说有位黄花闺女,极是相衬你。”林致远无奈想著,才刚失身,就要步入婚姻坟墓岂不是太悲剧,结什麽婚,他从来没想过。 虽然没再上李宅,但是林致远仍继续练习书法、作画。一日沿街叫卖豆浆,路过一家画铺,林致远留心看,竟真得见到曾穆在柜台。想来以往路过,都没留意,原来这里就是曾家画铺。曾穆见到林致远也好不吃惊,他听辰明说过林致远是杂役出身,家里卖豆腐的,却不知道他要挑担卖豆浆。 林致远把担子卸下,进画铺躬身道:“曾掌柜”。曾穆笑说:“别见外,叫我子静就行。”走出柜,又说:“致远啊,你是要买画册吗?”林致远笑笑说:“想买册花鸟。”曾穆让夥计过去找本花鸟册,此时店中并无他人,林致远仍是笑说:“我有一事想问曾掌柜。”曾穆听到这话,几乎要落慌而逃,只不过这是他自家的店,他也没处逃,干笑说:“那日我就是胡说八道。”林致远正色说:“曾掌柜不是胡说八道之人。”曾穆无可奈何,再说他本也是知道内幕的人,何况林致远有才华,他还颇为欣赏林致远,硬著头皮说:“你问。”林致远其实有些不想问,怕得到的答案跟他所猜想的一致,但是自欺欺人也实在太可悲。“辰明和十郎有那麽回事吗?”曾穆早知道他要问什麽,摇头说:“他们之间未曾相好,也不过是一方喜慕另一方,而另一方心有所属而已。”听到这样的话,林致远却没有震惊,李辰明待十郎可谓无微不至,他早该看出来了,只是那时候并不留意,心里更无李辰明。见林致远静默无语,曾穆继续说:“辰明每每找的相好,样貌都有几分像十郎,不过我看他待你倒是用心,非同一般。”林致远已心如死灰,苦笑说:“能有什麽不同,我不过是个穷卖豆浆的。”曾穆见他模样如此凄苦,安抚说:“字画方面你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金鳞岂是池中物,这担子你不会挑一辈子。”林致远致谢说:“承曾掌柜吉言。” 离开曾家画铺,林致远一脚重一脚轻的前行,他心里不是滋味,眼睛泛酸,流下了泪水。只当是被风沙吹到,绝非自己伤心心碎。 林致远知道,那日欢爱,李辰明说:“我喜欢你”,说谎了,李辰明喜欢的并不是自己。 有些事情,即使起先没能看清楚,但渐渐也会清晰。李辰明为什麽第一次见到他,就想要和他欢爱,绝非“一见锺情”,唯一的原因,就是他长得有些像十郎。为什麽自己见到十郎,就对十郎有亲切感呢?因为哪怕自己没发现,也自然而然对长得像自己的人有好感。为什麽他之後能得到李辰明的各种拂照呢?也是因为这一张脸,他得感谢这张脸,带给他这麽多的好处,还额外赠送他一份可望不可及的爱情。 第三日的午後,林致远挑担回家,见到大庆站在自家院内,他迎过去招呼,他告诉过大庆自己的家在哪,但这是大庆第一次过来。大庆说:“六相公也来了。”林致远卸担进入客厅,见李辰明和老爹在里边,李辰明在喝茶,与老爹融洽交谈。 “你来做什麽?”林致远口吻不佳。 老爹见他对贵客如此无理,急忙将他拽到一旁,劝说:“你这是怎麽了。”林致远红著眼说:“老爹,你去忙吧,我和他有些事要谈。”老爹不明就里,不过他也不认识李辰明,想也帮不上什麽忙,便就下去了。 厅中只剩林致远与李辰明,李辰明见林致远对他爱搭不理,他主动开口:“你好几日没去书屋,我心里挂念,又巧今日去老先生家,大庆说知道你住所,便顺道过来。” 林致远轻嗤,“你已得手,想必了你一桩欲想,就别再来打扰我过日子。” 这话本说得隐晦,但是李辰明脸色一沈,把茶盏搁上,斥道:“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4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4 什麽得手?什麽欲想,你无端的翻脸,到底所为何事?”林致远心里已经咬定是那麽一回事,再见李辰明辩护的模样,腾然起身说:“李辰明,这是我家,我不接待你,你走。” 李辰明并不恼怒,他走到林致远身边,叹息:“你闹了几天别扭,就为一句长得像十郎?” 这是林致远的痛处,被李辰明说出,林致远眼泪几乎要滚落,哽咽说:“你当我好欺瞒?当我土木偶人,没有情感?”他太傻了,那日的欢爱,竟成了一场笑话,令他无地自容。李辰明著急,想抱住林致远,但是林致远不让他碰,他无奈说: “致远,你非要我掏心掏肺,你才相信我吗?”林致远含泪摇头,他再不相信李辰明,“你对我可有一句真话?到现儿今你还想骗我!”李辰明反问:“你倒说说,我说了哪句假话?”林致远擦去泪水,毅然看著李辰明,“我问你,你喜欢十郎吗?说真话。”李辰明愕然,喉头滑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致远转身离去,他的猜想确实无误,曾穆也说了实话,一切都因十郎而起。 不要心碎,为不爱你的人而哭,不值得。 李辰明看著林致远离去的身影,他伸手要拦,却又放下,他并不知道林致远找过曾穆,但毫无疑问,林致远知道了。 林致远是个有骨气的人,他再没有去找李辰明,他的生活在继续。他已开始为曾穆作画,临摹些花鸟山水,一幅也不过卖个几十文,但已比卖豆浆好上许多。有时,曾穆会派夥计来喊林致远,叫他去给某某人家画写真,这样画上一幅,也有三四百文。林致远书法不行,文理不通,也就靠画技过硬,偶尔能挣上这麽一笔。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辰明很少与曾穆走动,在曾穆那,林致远从未撞见李辰明,这也好,省去那些尴尬。 林致远不时还是会到老先生那探望,老先生生病卧床,李辰明则叫大庆入住,照顾老先生起居。此时的老先生已时日不多,卧床不起,因为中过风,连说话也困难。 弥留之际,林致远陪伴在床侧,李辰明也在,两人不交一言,老先生握住林致远的手,指著床柜,林致远懂得他的意思,把藏於里边的一轴画取下,捧在手里说:“老先生,请放心,我一定将它交予您儿子。”老先生摆著手,老泪横流说:“不用。。。。。。再瞒我,他。。。。。。他回不来了。。。。。。”林致远低下头,“二相公若有差池,还有您的其他儿孙托付啊。”老先生想再说点什麽,却发出一阵猛烈咳嗽,好会才缓过来说:“致远啊。。。。。。这是。。。。。。这是留给。。。。。。你的。”林致远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而老先生这句话落下,同在一室的李辰明也露出惊愕的表情。“老先生,我不能要,这是无价之宝,要留给你儿孙。”林致远慌乱起来,急忙把画轴递向老先生,老先生用最後一点气力,拉著林致远的手,放在画轴上,幽幽说:“我写了。。。。。。嘱咐,归你。” 老先生目光所望之处,正是床前的书案,他执著林致远的手,平静离去。 许是知道自己死後,将引起震动,而那些不肖子孙,不肖徒弟,还会来挣抢他所剩无己的东西,老先生把他生平最喜欢,始终没卖掉的画作,赠给了林致远。 林致远伏在床上,哭得昏天暗地,也许只有他,真正知道这位老人是位千古奇才,此时却无亲人陪伴,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孤独的死去,他的晚年何其的辛酸,甚至回顾他一生,亦是坎坷多难。李辰明将手搭林致远肩头,想安抚他,林致远沈溺於悲痛之中,没有理会李辰明。 这夜,李辰明陪伴著林致远,而自老人弥留,他就已派大庆去通知老人的亲眷,只是到此时都未来一人。虽是如此,明早这里将极其混乱,老先生的死讯一旦传出,所有遗忘了他的人,都将仿佛记忆恢复,奔赶而来,上演一场场闹剧。 “致远,你该回去,若不等会你将走不了。”李辰明将哭泣中的林致远拦腰抱起,林致远呜咽,缩进李辰明怀中,李辰明见他这样,十分心疼。“致远,回家去。”李辰明搀著致远走出,画在致远手中,他又将桌上的遗嘱带上,青华守在门外,李辰明让青华送林致远回去。“六相公,你不走吗?”李辰明面无表情回:“我留下应对老先生那帮亲戚。”是的,最值钱的那幅画归了林致远,可想而知等会老先生的亲戚们赶来,会是如何的混乱。林致远挣开青华,将画轴递向李辰明:“辰明,这幅画我不能要,交给老先生的家人。”李辰明浓眉竖起,责备:“交给谁?撕成百份都不够分,给你是老先生的心意,你别添乱,快回去。”林致远擦去泪水,乖乖与青华离去,出院子前,又回头看向站在石阶上的李辰明,他神情凝重,哀穆。 林致远停下脚步,他走至李辰明身边说:“我并不是为了这幅画而照顾老先生,没有拿画躲避的道理。”李辰明见他说得毅然,也不再拦阻。 两人守在院外,老先生的亲人也陆续前来,一进房就翻箱倒柜,想搜出点值钱的东西出来,众人挣抢著散落一地的字画,几乎都是些作废的东西,为老先生老迈时,信手所绘,也还能卖钱。也不知道是谁提起还有幅画,终於众人看像李辰明与林致远,见到林致远怀里有幅画,伸手就要夺,好几只手对林致远又拉又扯,林致远只得躲闪,大叫:“别抢!我不要这画,这画只给许家二相公!”这些人哪还管林致远说什麽,把林致远的头巾都抢过了,衣服也抓得不成样子,林致远退缩墙角,终於知道李辰明为什麽要他赶紧走人了。 “尸骨未寒,就光顾著抢画。老先生生前你们哪位尽到孝道?老先生早将画立了遗嘱,画已易主。” 李辰明的声音不大,但他的话引起一阵喧哗,他手里扬著那张遗嘱,脸上带著冷笑。 这还得了,虽然知道平日这两人不时会过来关照这老不死的,没想到竟是来赚画的。 林致远目瞪口呆看著众人扑向李辰明,要抢那遗嘱,李辰明自然不像他那麽不堪,他气势骇人,制住了其中一位,在那人的哀号声下,叫道:“觉得遗嘱伪造,可以见官,我倒要看看官老爷怎麽判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林致远从墙角站出,怀里仍紧搂著画,他也说:“老先生确实要赠我。” 许家人不乐意见官,不孝罪名足以让他们在公堂上吃鳖,只不过一场纠纷哪有可能这麽快平息,街邻听闻都前来,许家人也唤来附近有头有脸的几位乡绅,天未亮就聚集在一起,里外三圈围著林致远。林致远没见过这种场面,极是不安,所幸李辰明也在,要不他早把画撂下,跑得没影了。 乡绅来也没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5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5 用,老先生的遗嘱是真得,平日林致远经常来照顾老先生,街邻也可以作证,这画委实是该归林致远。林致远说:“画我先收著,许二相公回来,我想亲手交给他,如果许二相公有不测,我亦会交给他妻儿。老先生生前一直想留给许二相公,可惜没能了这个心愿。”这是林致远猜测的,所以他不会要这幅画,他不是为了这画而照顾老先生。 “我当众人的面立字据,我说话算数。”林致远想把画往书案上一搁,想想又不放心,递给了李辰明,他拿笔书写。 他的字仍是难看,文理不通,李辰明在一旁教他写。 这张字据交给许二相公的儿子──也就是平日给老先生送饭的孩子,才算平息这场纷争。 林致远带画离开,李辰明护送他,两人走出很远,才摆脱身後跟随著。“你无须将它赠人,老先生的心愿是留给你。”李辰明对林致远的做法并不认同,但他还是敬佩林致远能做到这样的无贪无私。“老先生肯定是觉得欠我些什麽,才想把画给我,他是好心,但我也不能有私心。”林致远摸摸手上的画轴,幽幽说:“这画在我们那时代,一定能卖出千万的天价,这是老先生极喜爱的一幅画。”适才,在乡绅面前,林致远就与这些人当场验实这幅画,因此李辰明也看到画中所绘的就是他家书屋──也是老先生曾经的书屋。 “致远,曾穆那有老先生的几幅画,虽然都是老迈之作,你要喜欢去他那求一幅,留著纪念。不过得早些过去,老先生身後事办完,他的画作将高价难求。”李辰明清楚这样的事情,生前渐渐遗忘,死後,却肯定又会被想起。“这些人, 哪怕生前给予他一点照顾也好,死後才来追捧算什麽。”林致远想到那破旧的房间里躺著那样一具冷冰的尸体,而死者的亲人还在喋喋不休的争吵,太凄惨了。林致远泪水流下,又抬袖擦去,李辰明想将林致远搂进怀里,林致远大力推开他,“不要碰我。”这句话并不冷冰也不恼怒,只是轻轻被吐出,对上林致远毅然的眼神,李辰明缩回手。“我有话与你说,等时机到来之时。”林致远自顾去开门,此时已到林致远家门口,他不想听李辰明辩护。“致远,把画收好,在将画交出前,你也不要出去卖豆浆,切记。”李辰明不恼怒林致远的态度,只顾叮嘱。 看著林致远安然进屋,李辰明才调头离开。 几天後,老先生的葬礼极是轰动,犹如李辰明所说,那些遗忘了他的人,都将再次想起。林致远站在城门旁,目送浩荡的出殡队伍,他看著漫天纷飞的纸钱,眼里噙泪。擦去泪水,抬头看到站在对面李辰明,两人都没有加入出殡队伍,只是远远观看。来送葬的人未必熟悉老先生,知道他晚景的凄惨,或许熟悉且知道,但选择袖手旁观,送葬犹如过场子,林致远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想李辰明应该也是。 李辰明说他有话要说,只是时机未到,林致远不清楚李辰明想说什麽,又在等怎样的时机。他骗不了自己,他对李辰明的感情,无法做到云淡风清。 青瓦落红榴 第十章(完结) 曾穆那确实有老先生的四幅画作,曾穆说这要做传家宝,如果林致远肯把墨榴图给他临摹一幅,他可以考虑便宜送林致远一幅。林致远於是请曾穆到家中,曾穆见到老爹十分恭敬,林致远知道他本是世家子弟,家境败落後才经商,古怪的是,他没有那些身份区分,和大多士人都不同。老爹上果品,小鱼在厨房煮水,冲好茶,端茶盏站在门後,林致远见她生分,过去接过茶盘。“致远,这便是小鱼妹妹?”曾穆已见到小鱼,出声问。林致远说是的,小鱼见被客人发现,出来道万福,很快离开,曾穆的目光随著小鱼移动,竟一脸痴傻。林致远取来画,将画轴在案上铺开,曾穆放下茶盏,将画作仔细端详,他太过激动,眼里甚至噙了泪,赞道:“世间清池画作何其多,我亦见过不少,然此物真乃千金之物,不,千金难求。”林致远欣赏国画的造诣浅薄,但他亦打从心里喜欢这幅画,并且,很奇怪的,从见到第一眼时,就觉得有眼缘,但想不起以前在哪见过。 曾穆赞叹过後,扎袖执笔,将墨榴图临摹,林致远陪伴在身旁,仔细看他作画。曾穆擅长仿作古人字画,只不过清池先生的字画别具风格,要得其神韵极难。这一日,曾穆都在致远家里,甚至连晚饭都留下来吃。 吃饭时,四人坐在一起,曾穆看看老爹又看看林致远,笑说:“父子长得不像。”林致远笑回:“我们不是亲父子,认的。”老爹没说什麽,毕竟以前当乞丐的事不光彩,说出来,林致远脸上也无光。“我们先前流落街头,後来我遇到了十郎,有了他四两金的资助,才有了吃与住。”林致远不避嫌,谈起十郎他心存感激,虽然柳家门庭森严,他再没和十郎通过信。“还有李家六相公的五两银,都是好人啊。”老爹自然不知道林致远与李辰明十郎之间的事,以感激的口吻提起他们的另一位恩人。“是啊,还有辰明,他帮助我不少。”林致远点头,说起辰明,他心里不是滋味。曾穆没接话茬,而是说:“那也是有缘,才成为父子,看著一家和和美美真令人羡慕。” 这夜,曾穆在林致远家过夜,宿林致远房间,已是深夜,他还在临摹画,以他的速度,只怕得在林致远家住上好几天。 “画的就是红榴书屋吧,清池先生作这画时,书屋应该还没卖给李家。辰明倒是说过,他小时候在那里读过书。”林致远望著画,喃喃自语。 “致远,你会怪我多话吗?”曾穆搁上笔,抬头看林致远。“子静是出於好意,我看得出来。”林致远与曾穆接触这段时间,知道曾穆是个正派之人。 曾穆叹息,好会才说:“南风之好啊,当年十郎就这样毁了,世俗所不容。” 林致远不知道十郎的往事,但曾穆显然是知道的,并且他跟李辰明不同,他应该会说。“十郎那是怎麽回事,他现在就像被家人囚禁一样,别说见一眼,连信都不通。” “当年十郎与浩伯也算弄得满城风雨,只不过几年过去,世人渐渐遗忘这事,你才未曾听闻。”曾穆停下,看向林致远意味深长地说:“致远,士子不可有自甘为妇人的污行,否则外传出去,声名尽毁。”林致远有些听明白了,“如此说来身份卑贱便无所谓,我还想为什麽这世上的小唱小官见人也不生分,一样生活,还能娶妻,原来有如此区别。”曾穆回道:“你能懂得之间的区分便好。”林致远摇头,“这是一种性取向和身份无关,这时代的人不懂。”曾穆不清楚林致远在说什麽,面露不解。“子静,我懂得你的意思。”林致远又问: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6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6 “你能告诉我十郎和浩伯的事吗?” 曾穆望了望窗外月影婆娑,平静陈述:“浩伯还在繈褓之中,赵老爷殉职,他家是世袭武官,一向清廉,家境清贫,不像十郎是世家大族出身。两人并无关联,不巧後来在同馆求学。两人在馆中极是亲昵,外人也未看出不妥,直到浩伯要袭他爹武职,那是个中秋夜,我尚记得,我与辰明、浩伯,皆受到柳家邀请吃蟹宴,当夜也都住下。深夜,柳探花夜读,见到浩伯进十郎房间,尾随过去,外人才知晓有那事。柳探花是十郎的大哥,他当时还不是探花呢。” 林致远听得目瞪口呆:“後来呢?” “当夜浩伯被柳家关押,我和辰明本想为十郎求情,但都被轰出了府,之後再无法进入柳府。几天後,传来十郎被柳老爷告不肖,学政夺了十郎衣冠,十郎那时只有十六,却已是位秀才了,可惜,自此没了功名,断了学业。外人以为十郎真是不肖子,可也有人知道内情,渐渐也传开,成为一时笑话。” “居然还夺十郎的秀才,柳家人做事太绝情!”林致远愕然叫道。 “浩伯上任公文下来,柳家再不敢扣留浩伯,然十郎自此再无消息。直至半年後,辰明打探到十郎出走,去了金华。十郎这一藏就是两年多,之後的事,你也知晓。” “浩伯就没想过救十郎,带十郎走吗?”林致远对这个叫浩伯的男子充满了鄙夷之情。 “致远,这世上确实有那等异常之人,为此抛家弃子走上不归路,这真是条不归路。”曾穆强调了“不归路”。 林致远黯然,原来十郎的过往如此的悲惨,两个男子相爱,真是大逆不道。 “辰明啊,他性情比浩伯不羁,也不像浩伯有条祖传金腰带(世袭武官),得生个儿子继承,他到现在都不肯成亲,也是误入歧途,倘若,当年浩伯换成了辰明,兴许是另一番故事。” 曾穆心里一直有这个念头,如果十郎心中所属的是辰明,也许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也许辰明是在等十郎。”林致远说时,心中酸楚。 “致远,你不曾认识当年的十郎,十郎正是那种心中所锺,永世不渝的人。” “好吧,李辰明活该死了,叫他喜欢十郎,又到处风流,十郎看不上他。” 林致远在心里默念。 曾穆在林致远家待了三天, 第三日午时,曾穆躺在林致远房间午休──林致远房间给曾穆,自己睡老爹房间,曾穆睡得正甜,突然被一人猛力晃醒,一见是李辰明,吃惊不已。李辰明往床上一坐,斥责:“你竟赖在致远这里,难怪这两日寻不著你。”曾穆从床上爬起,抱著林致远的竹枕头,一脸惬意:“找我什麽事,没事我继续睡了,这床真舒坦。”李辰明恼怒抢过曾穆的枕头,把枕头抛回床,拽起曾穆,二话不说将他丢出房外,交给曾穆的小厮──和李辰明一起前来的小厮。 “等等,我画还没收呢,在房里。” 曾穆跑回房间,把东西收拾,此时,林致远已过来,见到李辰明不予理会,过去帮忙曾穆。 “还在磨蹭,浩伯在你家中,大兵把你家给围了。”李辰明这话,终於让曾穆不再嬉皮笑脸,惊号:“浩伯这混帐东西!” 曾穆以极快的速度和小厮离去,留下林致远与李辰明。 “浩伯?他回山阴了?”林致远十分震惊,他从未见过浩伯,但是略有耳闻此人官职不低,手里有不少兵。 “他回来省亲,致远,你肯帮十郎一件事吗?” 李辰明话未说完,就已执住林致远的手,扣上不放。 “我愿意做,我是为了十郎,不是因为你要我帮忙。”林致远抽出手,不代表他和李辰明心平气和说话,就是要与他和好。 “好,不是为我,我们快点走。”李辰明拽林致远出门,看得在院子里的老爹与小鱼面面相觑。他们虽然知道这位是李家二相公,但也没想到是这种一次又一次闯进家门来的人。 两人出街,在一家衣店里驻足,李辰明叫掌柜拿件适合林致远身材穿的深衣,就连巾鞋袜也要新的。林致远平日穿的都是下人仆役的衣服,哪曾穿过深衣,掌柜将幅巾和大带交他手里,他一脸痴呆相。李辰明二话不说帮他摘去头戴的方笠,脱去外穿的直裰,帮林致远换上深衣,拉扯系带,用手熨平,拿起大带,手绕向林致远腰部,帮林致远系好大带,又拿幅巾给林致远戴上,勒系好,把两只巾脚垂在肩上。“鞋袜我自己穿。”林致远被李辰明这样服侍很不自在,他搬来椅子,坐下将新鞋袜更换上,一切妥当,李辰明递来镜子,林致远在镜中照了照,不可置信问:“这。。。。。。这是我吗?”李辰明看得目不转睛。林致远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鼻眼确实像十郎,奇怪自己以前怎麽就没发现,心里百感交集,想想他现在又是士子的装束,如果此时老爹和小鱼见到,只怕他们也不敢认了。 “把我打扮成这样,用意何在?”林致远拉了拉宽大的袖子,穿得这麽端庄,他浑身都不自在。 “用你换出十郎。”李辰明说出了他的目的。 “是有那麽点像,真是古怪,不过十郎是十郎,我是我。” 林致远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十郎,哪怕他与十郎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十郎,两人性情南辕北辙,学涵更不在一个层次上,能将他们两人当一人,那也太可笑了。 “我并未混淆。”李辰明一脸认真,看向林致远的目光炙热。林致远躲避他的目光,他害怕与李辰明直视。 出衣铺,林致远深衣、幅巾已换下,搂在怀里问李辰明打算怎麽拿他去换十郎。 “十郎没在柳府,他这段时日都住在城郊的别居。”李辰明说。“你从哪打听到?”林致远高兴想:如果在郊外,那以後要见他就不难了。“浩伯的消息。”林致远愕然:“浩伯?”李辰明口吻不变:“他此时已在城郊等我们.。”林致远说:‘你不是说浩伯在曾穆家。”李辰明笑得狡黠,“将曾穆支走,怕他坏事,他与我等非同类。” “谁和你是同类人了,少臭美。”林致远腹诽。 “我就这样走进去,把十郎换出来吗?还有十郎不是不肯见浩伯吗?”林致远需要详细的计划,何况柳家人都是凶神恶刹,落他们手里就惨了。 “到了会告诉你如何做,我不会让你身陷危险。十郎见不见浩伯未可知,浩伯要想与十郎厮守得走条绝路,这才是十郎不肯见他的缘故。” 林致远摇头,他听不懂,这太复杂了,何况李辰明怎麽笑著说这些,他心里不是喜欢十郎吗?满怀狐疑,跟随李辰明出城,寻到城郊一座宅子,已有人等候在宅子外的林丛,远远见到一位身穿蟒衣外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7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7 罩对襟彩甲的男子,器宇轩昂,英姿非凡。 “浩伯,这便是致远。” 李辰明介绍林致远,名为浩伯的男子回头看了林致远一眼,点了下头而已。浩伯的样貌不及李辰明俊美,但自有一份沈稳内敛的气质。 林致远更换衣服,李辰明帮忙,浩伯头也没回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宅子上,仿佛能看穿屋瓦与墙壁,直视十郎。 “琴童说几时出来?”李辰明问。 “只说日落前他会撺掇十郎出院子,也该出来了,我们过去。”浩伯在前领路,带两人走至院子後门守侯,藏在树木後。 等上许久,後院门终於有动静,门打开,出来的正是十郎,琴童跟随其後,怀里抱琴。十郎模样憔悴,愁眉不展,他穿深衣,头戴幅巾,竟与林致远是一样的打扮,林致远不得不惊讶浩伯用尽了手段。 除了十郎与琴童外,还跟出了两位仆人,这两人并没有紧跟十郎,但目光跟随十郎移动,显然是负责监视。本以为十郎回柳家後,能过好的生活,却不想像囚犯一样被对待,林致远心中不平。 後门有条小径通往林中草亭,而进入草亭有个拐弯处,树木茂密。十郎缓慢朝草亭走去,李辰明指示林致远跟他往草亭移动,此时,浩伯已绕路,埋伏在拐弯处的草丛,他对这一带异常熟悉,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过来。 琴童和十郎走过拐弯处,浩伯窜出将十郎掠走,压制於草丛,李辰明示意林致远快点上草亭,此时两位仆人还未过拐弯处,并不知道前方发生什麽。 林致远跑上草亭坐下,背对小径,琴童过来,挡住林致远身侧,假装与林致远说话,两位仆人站在草亭下,仍只是监视。 虽然先前不知道详细的计划,但林致远也猜测到,这是要他过来拖延时间,让十郎与浩伯得以走成。他能伪装多久就多久,李辰明就在一旁,他信任李辰明,知道他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很奇怪,他竟很信任李辰明。 在草亭待了一柱香的时间,天色将黑,林致远正在困惑,接下来该怎麽办呢?李辰明打算怎麽处理?琴童推了林致远一下,说:“快走!”林致远回头,见两位仆人不知因何事已不在原先的位子,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林致远往来时路回奔,奔跑中有人拦腰抱住他,他以为是护院的仆人急忙挣扎,但那人将林致远紧紧抱住,并笑著说:“是我啊。”林致远被李辰明搂在怀里,林致远赶紧拨走李辰明的咸猪手,两人躺在草丛中,相视而笑,这招移花接木,干得真漂亮。 “监视十郎的两人为什麽往回走?”林致远不解,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得等到天黑,再想办法脱身。 “宅子里喊起火,宅中的夥夫被浩伯卖通,帮著放火。”李辰明乐呵呵,事情很顺利,此时就算这两位仆人发现十郎不见,再派人搜找,浩伯早已带著十郎走远了。 林致远侧头对上李辰明的笑脸,他很困惑,为什麽李辰明能笑得这麽开心,他喜欢十郎不是,现在十郎跟浩伯走了,他本该伤心才对。李辰明也觉察林致远的困惑,他扣住林致远的手,正色说:“我知晓你心中有疑惑。”说著,凑过脸去吻林致远,林致远没意料到这个吻,他茫然看著李辰明,李辰明摸向林致远的脸,抚平他的眉头,平静说:“我心中所属并非十郎,致远,是你啊。”林致远摇头,喃语:“不是我,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就觉得我有些像十郎,才会想灌醉我做那种事。”李辰明将林致远紧紧抱住,叹息说:“我会告诉你是怎麽一回事,致远,你觉得你像十郎吗?”林致远仍是摇头:“我不知道。”李辰明将林致远拉起,“你不像,你是你,十郎是十郎,如果今日是你要被人带走,我会拦阻使坏,而不是帮忙,心爱之物,又岂容他人染指。”林致远讷言:“可是。。。。。。曾穆说你喜欢十郎,你们四人当年同馆求学,曾穆。。。。。。”李辰明制止林致远再说下去,“曾穆只晓得当年事,他不晓得我与你的事情,致远,我第一回见你时,著实觉得你鼻眼有十郎的样子,然而当在金华再次见到你时,从你身上再寻不见一丁点十郎的影子,甚至鼻眼我亦觉得不像,你笑的时候眼里尽显畅意,而十郎的笑带著忧郁,你们性情更是相左。我给五两银给的是致远,不是十郎,我去集市见王溪,为的也是致远不是十郎,那日黄昏,与我欢爱的也是致远,而非十郎。致远,我的心思,你该明晓。” 李辰明的话真挚而诚恳,林致远眼里噙泪,他抱住李辰明,他愿意相信他。 月色晦涩的林中,李辰明与林致远拥吻在一起,夜风吹拂过两人的巾脚,而在月光明媚的渡口,浩伯与十郎搂抱在一起,身边的芦苇迎风摇荡,不远处一艘小船驾出。 十郎失踪的第二天,柳二派人找到李宅,李辰明接待,辩称自己不知晓,并露出愕然表情。想是蒙混过关,柳家人再没来李宅讨人。只有曾穆始终怀疑李辰明参与了,一日辰明、致远、曾穆三人在书屋,曾穆意味深长说;“你们两人,可知道武将逃官就是死罪?”李辰明笑容不改:“浩伯不是去了朝鲜打仗,怎麽逃官。”林致远接话;“也没有传来他逃官的消息,子静你从哪里听闻?”曾穆用力拍打红榴树干,气恼:“致远,连你也学坏了,竟沾染辰明的习气。”一树沈甸甸的果实落下,滚落在地,李辰明拾起,递了一个给致远,一个给曾穆。“你无须担心,他又能有什麽事,过段时日,不过是‘殉国’、‘战死’而已。”曾穆接过,狠狠掰开:“那就是欺君之罪,你俩也是同夥!”李辰明拍向曾穆的肩:“子静,你也是啊。” 如果那日曾穆回家,发现只有浩伯的小兵围住他家, 浩伯人并不在他书房,他知道中计,跑去找辰明,揭发两人的阴事,那他真可以去柳家领一大笔赏钱,可惜曾穆选择把书房门掩上,还让书童端茶送果品,仿佛赵将军就在他书房叙旧,天黑才回去。 “这两人真是无可救药,不为人子。日後得隐姓埋名,把亲友富贵都抛下,祖先兆域也再不能踏进一步,就这般走上了绝路。” 曾穆叹息,他是万万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是个循规蹈矩之人,何况他也不好南风。他正叹息,李辰明和林致远在一旁耳鬓厮磨,看得他越发气恼,丢下句:“我这就去喊李景。”走得没影。 等上许久,李景不见,走来一位身材强壮的武夫,林致远赶紧迎过去,问道:“许相公?”武夫回:“小可即是,你便是致远兄弟?请受小可一拜。”不容说竟真得屈下膝,深深一拜。林致远连忙将他搀起,“这是做什麽,万万使不得”武夫眼里噙泪,从怀中取出一件文书,在林致远眼前摊开,竟是林致远写的墨榴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8 青瓦落红榴 作者:巫羽 分卷阅读28 图的归还书,武夫三两下撕得粉碎,哽咽道:“身为不孝子,爹至死都不在身边,又有何脸面要这幅画!何况我爹也立下遗嘱,这本就该属小兄弟。”林致远实在没想到这人竟会不要画,震惊不已,急忙进书屋取来画轴,将画轴往许二相公身上塞,“不行,这幅画极是珍贵,我拿了心里有愧。”许二相公也死活不肯要,又推给林致远,李辰明制止两人,劝说:“一分为二可好?致远执画,许相公执对半的银两如何?”林致远摇头,“我没。。。。。。”他要说的是自己没银两购下,李辰明制止,并说:“此物市值也该有七百两银,让致远予你三百两,可好?”许二相公疑惑:“这。。。。。。只怕卖不出如此高价。”李辰明笑道:“有这价,你若同意,这事还需当日作证的乡绅主持。”许二相公显然也觉得这是极好的事,又不违背爹的遗嘱,满口答应了。 第二日,仍在李宅书屋,在几位乡绅的主持下,李辰明付了许二相公三百两银,沈重一大箱子,要两个人才抬得动。 等众人散去,林致远和李辰明执著墨榴图走至当日老先生作画的地点,望著画中的红榴,熟悉的墙瓦,两人揽抱在一起。林致远低头,看向水池里两人的倒影,一位穿湖蓝色行衣,头戴方巾,一位穿月白色直裰,头戴小帽,两人相互搂著对方的腰,面露欢喜。林致远突然一阵眩晕,一些画面在脑子里闪过,仿佛电影快进,他双脚瘫软,站立不住,嘴里喊著:“不!不要!”泪水直涌。李辰明急忙抱起他,将他抱到一旁,急切问:“致远,你怎麽了?”林致远号啕大哭,死死抱住李辰明的脖子,“辰明,我不要回去!快,我们离开这里!”李辰明搀起林致远,将他带离书屋,林致远始终抓著李辰明的肩膀,仿佛怕自己被什麽力量给带离一样。 出了书屋,李辰明擦去林致远脸上的泪水,恳切问道:“致远,出什麽事了?你告诉我?”林致远缩在李辰明怀里,惊魂未定说:“我就是为这幅画穿越来的啊。” 是的,一切都想起来了,自己压根不只是因为考美院失败而前往红榴书屋,那时,他带著速写本、炭笔,他找到了老先生画墨榴图的地点,他坐下写生,他之所以这麽做,是因为他与老爹大吵一架後,他不小心毁了老爹一幅价值连城的画──正是许清池的《墨榴图》。他那时候画累了,靠著红榴树入睡,梦里梦见一位穿古装的俊美男子站在水池旁,手里执著《墨榴图》,此人就是李辰明!在梦中,林致远伸出手要挣抢《墨榴图》,却一脚踩进了水池,竟就这样穿越了。 凡事有因有果,想来李辰明本就是这幅画的第一位收藏者,何况也是李辰明买下了老先生的书屋,竟因此造成了两个人时隔六百年的恋情。 “六百年後,这幅画被我爹收藏,我不小心毁了画,便想到清池书屋写生,到时临摹一幅骗我爹。正是我在六百年後毁了这幅画,才会穿越,辰明,我今日心愿已了,也许我该走了。”林致远泪水流个不停,李辰明帮他拭泪,轻责:“别胡说,你要走,能去哪?”林致远凄然笑道:“从哪来,回哪去吧,我是从那水池来的,想必也该从那回去。”李辰明将林致远抱起,恨恨说:“不准回去,我回头就把那水池填了!”林致远常跟李辰明说他不是这时代的人,说他是六百年後的人,李辰明从不当一回事,但是今日林致远如此悲伤、惶恐,想来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李辰明不由得惊慌失措。 “不用填,我再不进去书屋,再也不。”林致远此时已恢复理智,既然他得从水池回去,那麽他不进书屋,不靠近那水池,就不会穿回去了,他不要与李辰明分离。 爹,不肖儿子对不住您老人家。 多年後,李辰明与林致远已定居金华,林致远的写真画小有名气,李辰明的字亦颇受时人追捧,只是两人住所隐蔽,鲜少有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更不知道他们是这等关系。 一日两人一起去汤溪山中道观游玩,发现一位戴大帽的卖瓜男子自两人出道观,就一直尾随,林致远想停下询问,李辰明却制止他,拉著林致远往林丛深处走去,见四处无人才伫足,李辰明回头就一把抱住大帽男子,激动叫道:“浩伯,多年不见,原来你们在汤溪!”大帽男子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满是胡渣的脸,笑道:“辰明,你怎麽也来汤溪。”李辰明说:”说来话长”,他弯身挑了筐中一颗大西瓜,啧啧称奇:“你好好的将军不当,几万的兵不管,竟去卖瓜。”浩伯也只是笑而不语。“十郎呢?”林致远可想见十郎了,从浩伯在朝鲜战场“战死”後,林致远曾想过他和十郎浮海居於海外,却不想竟住在金华,如何叫他不惊喜。“他在家,平日里编些竹筐,跟著我,过著清贫日子。”浩伯谈起十郎,眼里竟是温柔。 浩伯挑担在前,林致远和李辰明跟随在後,两人随著浩伯穿街走巷,来到一条极是寂寥的小巷,站在一栋简陋的院子前,浩伯把担子挑进院,笑道:“十郎,你看谁来了!”林致远和李辰明走进院门,见十郎从一堆竹筐中站起身来,见是林致远与李辰明,惊喜奔跑出来,他的发只是很随意的用竹簪挽起,他穿著的也是粗布衣服,却是如此的动人,这是位神采焕发的十郎,他的笑容像熙和般耀眼。 (完) 分卷阅读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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