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分卷阅读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作者:马马达 阿眉在柴房里捡到了阿览。 阿眉:大侠你不会说话? 阿览:我只是中了毒。 阿眉:大侠你怎么长得这么难看? 阿览:我只是中了毒。 阿眉:能解吗? 阿览:能。 阿眉:大侠,你怎么老跟着我? 阿览:我只是中了毒。 阿眉:能解吗? 阿览:不能。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眉,阿览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 ========== 卷一:南朝江陵 第1章 柴房有人 杨眉醒来的时候,头顶是灰白的帐子,屋里灰暗的房梁,鼻间是木质房屋混着泥土地面而生成的特有的粘涩的气息。 靠窗的地方有一桌两椅,桌上摆着一副粗瓷茶具,厚重的木门紧紧的合着,窗外有斜斜的光照进来,有浮尘在光束中旋转飞舞。 这都多长时间了,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穿越了。 杨眉起身穿衣,院子里劈叭劈叭的声音,朱大哥早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劈着柴。 杨眉挽了头发,打开门,拿了木盆往院里舀水洗脸。 朱遇春听见门响,抬头笑道:“阿眉,你起了?” 杨眉点头:“昨天包的馄饨还有,我煮些给大哥早饭?” 朱遇春笑笑:“都行,你做什么都好吃。” 杨眉一笑,自去舀水。 初春的井水还十分沁人,杨眉用葫芦瓢舀了半盆,水面映出一张明光皎洁的脸来,乌油油的长发,雪白的颈子上是粉杏色的衣襟,越发衬得面似银盘,目蕴秋波。 这长相……还真是老天厚爱…… 杨眉在心里嘀咕,她倒是不想长这样,自己原来虽然长相平平,然而日子过得满滋润,除了有点宅就没什么缺点,所以赶紧送她回家吧老天爷。 她是在失足落水后穿越的,醒来发现换了一副皮囊,虽然这皮囊比原来的自己是美貌多了,然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啊…… 就凭古代女性地位,一个女子孤伶伶的地走在路上,运气好点在路上讨个饭糊口,运气坏点被人卖去当丫环,运气再坏点那可就麻了大烦了。 杨眉每次想起都是一哆嗦,自己被老实憨厚的朱大哥捡到收留,简直堪比买彩票中了三万块…… 这么想来老天爷对她也算不错了,毕竟穿过来没多个器官变成个男人,是吧?穿过来没饿肚子,是吧?穿过来没被人强行那啥,是吧? 所以其实也没损失什么…… 只是别人穿越都是公子王孙,最差也是得是个候府千金,再不然就是来拯救世界于水深火热,拯救各位男主于感情沙漠的,怎么就她穿过来落得被人捡回家当老妈子呢? ……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杨眉摇摇头,把一脑门子官司扔出去,匆匆冼了脸,用棕毛编的刷子刷了牙,含一口水漱了,就去灶房煮馄饨。 朱遇春劈着柴,闻到一股子葱香味儿,知道馄饨已经煮好,忙站起来,用颈上的巾子擦擦手上的灰就要进屋。刚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往院边走,水缸旁边用青石搭了个台子,时常洗脸洗菜就是在这里。 朱遇春舀了水在盆里,细细地洗了手,把巾子拧了擦了脸,这才往堂屋里去。 自从捡了这个杨小娘子,他是活得越来越讲究了呢。朱遇春笑笑。 半年前自己去河里打水,遇到落水昏迷的阿眉,就把她带了回来,这姑娘醒来除了记得自己名叫杨眉,便是什么也不知道,见那样子娇怯怯的,也不像附近村里的女子。 朱遇春收留了她,这姑娘也是知恩图报,自从她留下来,烹饪炊煮样样都能拿起来,村里人都说朱大好福气,没爹没娘这么些年,终于把日子过得像个样子了。 其实,能这么过下去也不错。朱遇春想,改日跟阿眉提一提,成亲吧…… 只是阿眉什么也不记得,她究竟有多大呢?看那面貌身量,要是才十二三的话…… 朱遇春又犹豫了,要不,再等个一二年吧。 两人一起吃了馄饨,朱遇春要去走村贩货,杨眉便站起来收拾碗筷。 朱遇春去院里推了货车,向杨眉道:“你上回做的衫子昨日挂了一个口,你得空给拾掇拾掇?” 杨眉点头,“一会儿就去收拾,朱大哥晚上要吃些什么?” “都行,你做什么都好吃,我也爱吃。”朱遇春笑笑,推了货车便往外走。 “路上小心。”杨眉朝他招招手。 目送朱遇春出去,杨眉心里梗了一下:这场面,怎么那么像村里的小媳妇送汉子上工啊…… 所以老天爷费半天劲把她塞来这个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古代,就是为了过来给朱大哥当田螺姑娘吗? 杨眉强行把心头的郁闷扔去脑后,端了一盆谷子去后院喂鸡。 后院十来只黄花鸡,还有四五只兔子,都是杨眉来了之后养的,朱遇春虽然家底还算殷实,但是杨眉自己闲着也是淡出鸟,于是缠着朱遇春抓了十几只小鸡崽儿回来,养大了一则下蛋,一则吃肉,不管怎么说也是纯天然土鸡蛋和土鸡肉,要放在过去,想买还买不着呢? 杨眉蹲在地上,望着小鸡们脑袋一啄一啄的吃谷子,心里渐渐静下来了,算啦,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与其想这么多,不如去煮碗面,是吧? “姑娘我就发发慈悲,给你丫当一回田螺姑娘吧!”杨眉又抓了一把谷子,恨恨地洒在地上…… 其实好像除了呆在这里当老妈子,她也无处可去,淡定,淡定,世界如此美妙,不要如此暴躁。 喂完了鸡,杨眉拎了篮子,去后山捡草药,这个身体原身不知道是什么人,杨眉穿过来就发现地里长的各种草,只要是能做药用的,就没有她不认识的,这种无师自通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想想自己上辈子学啥啥不会的学渣属性,杨眉心里又梗了一下,老天爷,您老人家以后送我回家的时候,能不能把这些技能都带上啊…… 她自从发现这个逆天技能就坚持每天上山捡药草,爬爬山有益身体健康,这里毕竟是古代,一个肺炎都难说会要命的年代,当然要好好强身健体以妨万一。再说了,捡些药草晒干了家里备用,还能送去医馆换钱,慢慢的攒点儿盘缠才好自立门户,一举三得,老天爷都这么不爱她了,还不许她自己爱自己吗? 杨眉锁了院子,往屋后的山上走,迎面两个佩剑男子从山上下来,杨眉愣了一下,朱大哥这屋子靠山脚,离村里有一段距离,除了时常串门的几位大婶,平常几乎没有人来。至于这后山…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 …朱家村地处平地,耕地富富有余,并没有人开垦山地来种,连村里的死人都不往这后山埋…… 然而这里今天居然有人?还是两个?还佩剑? 杨眉踌躇了一下,从保命起见,她感觉自己应该尽快回去锁上门…… 正犹豫间,两人已经走到面前,一个年纪略长的问:“小娘子,我等乃江陵府衙差,前来此地办差,请问近日此间可有生人来往?” 杨眉本着不惹事不惹事绝对不惹事的做人准则,侧身避过一旁,低低的垂了头,声如蚊蚋,“奴……奴……不……不知……”目光停在绣鞋尖尖上。 那衙差还要说话,另一人拉他道,“一个村间小娘子,能问出什么?走罢!” 两人渐渐去了。 杨眉才抬起头,所以这村里是有逃犯? 看来有些不太平,杨眉在路边匆匆割了一篮嫩绿的青草,便提着篮子回家,药草今天是捡不成了,然而家里还有四五只兔子嗷嗷待哺,割些草把兔子喂了吧,然后锁上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到天荒地老…… 杨眉快步回到家,抓着青草喂着兔子,四五只兔子雪□□嫩,三瓣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吃得脑袋一耸一耸极是可爱,杨眉脑补了一下过年的年菜糟兔头,水煮兔肉,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真可爱,多吃点儿啊……” 此时,身后的柴房里突然发出“砰”地一声,像是重物落在地上…… 杨眉悚然回头,柴房里,有人? 杨眉犹豫了一下,返身去灶间拿了一把菜刀,轻手轻脚地靠近柴房,在门口停了半天,内里并无动静。 杨眉一时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正踌躇间,内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重喘,像是什么人受了极大的痛楚一样,难道里面正是凶案现场? 杨眉再不犹豫,右手执刀,左手轻轻推门,柴房光线昏暗,她从阳光下走进来,眼前猛然一黑,还不及适应黑暗看清屋内情况,便觉手腕一紧,有人握着她的手腕,将那菜刀逼近她脖颈,顿时颈中凉气森森,杨眉全身僵硬,颤声道,“大……大侠饶命……” 昨天才嫌刀不够快,央求朱大哥给磨的刀……没事磨什么刀!没事磨什么刀! 身后那人握住她手腕,往里略略一紧,将她往门边一推。 杨眉愣了一下才明白是让她关门,急忙答应,却并不敢动,生怕一动就被自己刚磨的菜刀切断脖子,于是只能梗着脖子,僵着上半身,伸长了腿轻轻去蹬那门。 柴门一合上,屋子里便又黑下来。 杨眉道:“大侠,你,你在我家里做什么?” 身后那人低低地喘着气,并不答话。 杨眉又道,“大侠,你吃饭没,厨房里有馄饨,我给你煮一碗?” 第2章 哑巴毁容 那人默默无语。 “大,大侠……你……你喝水不?”杨眉有个毛病,一紧张就说个不停,可是现在她是在说什么啊……正紧张着,腕间力道忽然松开,杨眉不及回头,只见那人突然如玉山倾颓,面朝下栽倒在地,发出一声重响,那菜刀也落在地上,咣的一声正落在那人手边,险些便切个正着。 杨眉一得自由,急忙开门狂奔而出,一直跑到堂屋,见那人并未追来,才略略定神,柴房昏暗虽然没能看清,但是里面毫无疑问只有一人,仔细回想那人应该已经受了伤……刚才在山间遇到的衙差,多半就是来寻他的。 难道是逃犯?这种江洋大盗,如果报官,想必有赏银? 刚才分明是昏迷了…… 杨眉转念一想,大着胆子拿了一卷绳子,打算回去把那人捆了,再去报官,万一赏银丰厚,她说不定可以离开此地另置一副家业,摆脱田螺姑娘的苦逼人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杨眉乍着胆子回到柴房,敲门道:“大侠,你要吃些东西吗?” 柴房里除了低低的喘息声,再无声息。 杨眉心里定了定,推门进去,只见那人一袭黑衣伏倒在地,柴房昏暗,不细看几乎难以发现他身形。杨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才看清那人一手扶在胸口,另一手扶在地面,似乎要撑起来却没能成功,低声唤道,“大侠……” 那人只是喘息。 杨眉拾起地上的菜刀,贴着他脖子,威胁道:“别动!” 那人身躯一震,却丝毫不理,转头看她,杨眉吓得一哆嗦,持刀的手急忙避让,却仍在那人颈间留下一道血痕,杨眉气道:“你不要命——” 一时怔住,眼前这张脸,还真是——难看啊…… 此人肌肤蜡黄,面上红肿不堪,满是密密的水泡,他躺在地上,扶在地上的手挣动了一下,却没能抬得起来。 杨眉见他伤重,心下恐惧已去,就地坐下,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盯着她不说话,那双眼睛倒是流光溢彩,黑白分明如白水晶里养着两丸黑水晶,十分好看。 杨眉又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官差了,你再不说话,我把你交给他们,你看怎么样?” 那人张了张嘴,又合上。 杨眉皱眉:“你擅闯民宅,我已经可以把你送官,你知道吗?” 那人抬手指了指嘴唇。 杨眉心中一动,“你不会说话?” 那人点头,眼中露出灰败的神色。 杨眉上下打量着他,此人身量极长,头发漆黑,除了脸色难看,脖颈的肌肤倒是莹白如玉,手指十分修长,莫非……伸手捋起他的袖子,果然手臂肌肤也是莹白,在灰败的柴房里竟有一种莹润的光泽。所以,他是生了什么病,才会倒在这里? 那人由着她摆弄,只是气虚地合上眼睛,仿佛任人宰割一般。 杨眉一时无语,“你不是坏人?”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真是傻得可爱,哪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 那人睁开眼睛,看起来非常虚弱,像是强撑着不晕去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院门处突然有人呼唤,“朱家小娘子?在家吗?” 两人同时怔住,杨眉打开柴门,站在院中答道:“在院里喂鸡呢——” 院外那人道:“我是朱二婶啊,小娘子收拾一下,江陵衙差要来问话!” “容……容我换件衣服,请二婶略等等……”杨眉高声答应了,便快步回到柴房。 此时,那人已经扶着墙,强撑着站了起来,正靠在墙上喘息,杨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逃犯吧?” 那人愣了一下,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种绝望而灰败的光芒,仿佛在沙漠里渴了数日已放弃生机的旅人…… 杨眉被这目光刺得心里一哆嗦,咬了咬唇,顿足道,“我信你一次。”上前拉他手臂,“逞什么强,你走得动吗?” 那人被她一扯,似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 乎拉到伤口,倒吸了一口气,杨眉撑着他的身体,“到那边草垛里!”扶着他往草垛去,那人十分无力,身体沉重,杨眉撑不住他,两人跌跌撞撞走了两步,那人便摔在草垛上,杨眉拍拍他脸颊,低声道:“清醒点儿,别出声。”便拨了些干草盖在他身上,又去到院中,使力把院中的鸡笼提到柴房中,柴门却并不关上,任它洞开。 杨眉洗了手,笼了笼头发,进了堂屋把右侧厢房的门紧紧关上,帘子也放下来。收拾妥当才来前院,只见朱二婶站在院外,身后两个人,正是早前在上遇见的衙差。 朱二婶见她出来,跟衙差道:“二位官爷,这就是朱家小娘子,朱大出去贩货了,家里就小娘子一个人在家,你们查过便好去了,别吓着人家。” 衙差看了杨眉一眼,道:“这不是早前遇到的小娘子吗?别怕,江陵府失窃,府丞大人家的宝贝被盗,贼人逃走了,我二人奉命在此处盘查。” 杨眉低头,嗫嚅着说:“二位官爷只管查,只……只右侧间不便进入……” 朱二婶笑道:“官爷是来办公差的,哪有不便进的地方,放心,看看就走。” 杨眉皱眉,咬唇不语。 衙差也不理她,扶着剑便入院盘查,在院子里查了一回,又在堂屋查了一回,待要进右厢房的时候,杨眉道:“官爷止步,此处是奴……闺房……” 那衙差冷笑一声,掀帘进去,转了一圈,果然屋里几个箱笼,桌上摆的尽是女子脂粉之类的物品,一时大感无趣,“你这小娘子,官爷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杨眉咬唇不语。 另一年长衙差道:“罗松,小娘子害羞也是常事,查完就走吧!” 名叫罗松的衙差笑道,“我当里面有什么打紧事物,还特地仔细地查了一遍,你这小娘子,太是无趣!”边说边朝后院扬了扬下巴,“那里是什么?” 杨眉扭头不理他。 朱二婶忙道,“那边是后院,小娘子的鸡养在那里。” 年长衙差道:“屋子里是什么?” 正说着,罗松已后院柴房走去。 杨眉并不跟过去,低声道,“是柴房。” 罗松走到后院,柴房大门洞开,隐约听见里间鸡叫,朱二婶道:“你把鸡挪去柴房了?” 杨眉道,“前日夜间大雨,朱大哥挪进去的,大哥这去贩货,我又哪里能挪得出来,就由它在里面罢了……” 罗松推开柴房门看了一眼,里面黑黢黢只能隐约看见几乎堆到屋顶的干草和几垛干柴,扑鼻一股子鸡屎味,伸手扫扫了鼻间空气,皱眉出来。 杨眉目送三人远去,松了口气,合上院门,去灶房提了壶热水,返身回柴房。 先使力把两个鸡笼提回院里,这才进屋。 拨开杂草,那人仍是醒着,只是双眼睁得非常吃力,见她进来,便定定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杨眉见他嘴唇干得仿似一个果壳,满是硬硬的干皮,忙把水壶放在地上,倾出一碗水,递给他,“喝碗水吧。” 那人挣了一下身子,却没撑得起来,又颓然倒下。 杨眉见状,上前撑起他上半身,令他靠在草垛上,把水碗喂到嘴边,那人想是渴极了,也不顾水仍微烫,急急地喝完了一碗水。 杨眉又倾出一碗,“还要吗?” 那人点头,又喝了多半碗才摇头闭口。 杨眉收好碗,就在草垛上随意坐下,“衙差找的人是你?” 那人垂下眼皮,半晌,点了一下头。 “你是小偷?偷了江陵府丞家的宝贝?” 那人怔了一下,唇边勾起一个不屑的冷笑。 杨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柴火堆上折了一根细木枝,递给他,“你叫什么?” 那人接过木枝,抖着手在地面上划出两个字:陈览。 “哦,陈大侠,”杨眉点头,“接下来你怎么打算,不瞒你说,这里并不是我家,我在这儿也做不了主,你得尽快换个地方。” 陈览怔了下,又在地上划了几笔。 杨眉盯着那个“帮”字愣了一下,淡定地说,“那我们交换吧,陈大侠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你在这里养伤,等你恢复了,给我十……呃……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穿越过来这半年,杨眉多少了解了一下当地的物价水平,一百两,大约够她去镇上赁个铺子赚钱谋生了。 陈览抬头看她。 杨眉脸皮发热,梗着脖子道,“我救你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好吗?总不能白白帮你吧,一百两是有点多,不过价钱嘛我们好商量,你要是实在困难的话,五十也行……一……一千两?” 杨眉揉了揉眼睛,居然不是幻觉,陈览树枝在地上划出来的正是:一千。 第3章 哑巴病倒 一千两……这辈子吃喝都不愁了!搞定这单生意,带着钱去镇上住下,以后的人生目标就是天天给老天爷烧纸焚香,跪求大发慈悲送她回家! (老天爷:你给我烧什么纸……) 杨眉用了好一会儿才把一千两这三个字给消化在肚里,回过神急忙跳起来道,“你……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煮馄饨……” 陈览想要喊住她,奈何发不出声音,身体刚一挪动便被胸间巨痛按倒在草垫上,脑子里一波接一波的黑雾袭上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眉正在灶间烧着水,院外传来脚步声,她心中有鬼,不免吃惊,刚要掀帘出去,朱遇春已经进来,“阿眉,你在做什么?” 杨眉站起来,低了头,气虚道,“热……热些水,预备午饭……” 朱遇春最爱杨眉这娇怯怯的样子,见她这样,心里一暖,柔声道,“我来帮你。” “不……不用了,”杨眉急忙摆手,“我自己来吧。” “那我再去劈些柴。”朱遇春一边说一边往后院走,“柴房里的柴今日便都劈了,放着你才好烧。” 杨眉大惊,跟在他身后道,“前院还有那许多,只怕烧到下月也是用不完,急什么呢?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 朱遇春笑道,“一会儿要随前村三伯去一趟建康城贩些茶酒,原说下月才出发,所以一直没跟你说,今天去三伯家里,三伯侄子定了下月的娶亲,三伯跟我合计了一下,索性今日出发,早去早回,正能赶上亲事。”说着便挽袖子,“我这一去就是一个月,不给你多多的劈些柴火,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子怎么收拾得了这么些?” 杨眉听了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尊神了出去一个月,正是自己赚了钱另谋去处的好机会,忧的是这一进柴房,她的金主可就要被发现了啊啊啊…… 杨眉扯了他袖子,垂了头,拿着嗓子怯怯地道,“你这都要走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 了,还管什么柴火,过些日子前院的烧完了,我拿些铜钱请人来劈不就得了?你有这劈柴的工夫,不如去与我烧柴,我为你煮碗面,吃了好上路呢……” 朱遇春本就对她心有怜惜,哪里禁得起这等娇声软语,忙道,“不怕,不怕,我帮你拾掇好了,出门才放心。” 杨眉心里暗急,声音却仍然是软软的,“这会儿工夫你能劈得了多少,不如去与我烧柴,吃完我们收拾行装。” 朱遇春被她软语说动,笑了笑,随她进了灶房。 杨眉将就烧好的水,给朱遇春做了一碗热腾腾的什锦面,放在桌上。 朱遇春却不吃,只盯着她笑。 杨眉愣了,“怎么不吃?” 朱遇春从怀里摸出一只帕子,鼓鼓的仿佛包着什么东西,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阿眉,你看看这个。” 杨眉伸手打开帕子,里面露出一只黄澄澄的镯子,虽然并不重,却是纯金的,拿在手里金光灿然,杨眉吃惊,“朱大哥,这是做什么?” 朱遇春红了脸,嗫嚅道,“我本想寻二婶来说,只是这次走得仓促,竟是来不及了,这回走的日子久,我……我想早些跟你商量了这事,才……才放心出去……” 杨眉见他脸红红的,心里大大打鼓,不是吧,还真要给朱大哥做田螺姑娘以身相许啊……咬唇道,“大哥先……先吃面吧……”说完也不等他把事情说出口,起身躲去后院了。 杨眉蹲在后院晒着草药,心里苦苦琢磨着一会儿怎么跟朱遇春说话,她穿越来这里,完全仰仗着朱遇春才没有流落街头,还能混个衣食无忧,在这个世界上,朱遇春对她可以说是恩重如山,然而不管怎样,她始终是想要回去的,而且她潜意识觉得终有一天她一定能回去,所以并不打算在这里结婚生子,从内心深处,她始终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从此成为一个古人并且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里…… 一只手按在她肩上,杨眉抬头,“朱大哥,你吃完了?” 朱遇春也蹲下,把包着镯子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杨眉低头想了片刻,道,“朱大哥,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等你回来……回来我们再商议,好吗?” 朱遇春见她态度坚决,把东西放在地上,柔声道,“阿眉,我今日提起的确有些仓促,然而我定是要娶你的,你且想一想,回来我们再商议吧。” 杨眉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朱遇春又道,“这些日子你好生在家,银子在左厢房小木柜里,家用不够且拿去花,家里有事只管去寻二叔二婶,我已交待过,他们会照顾你。”说完便站起来,“我且去了,你好生等我回来。” 杨眉站起来,“我帮大哥收拾包袱。” “已经收拾得了。”朱遇春笑道,“我一个人出门只需两件衣服就行,倒不麻烦。” 杨眉自去厢房拿了一双崭新的布鞋出来,递到他面前,“前日刚刚做好的,大哥拿去路上穿。”原身这自带技能也是够了,做衣服做鞋刺绣做药简直无一不精,人类说好的在进化呢?怎么她一个新世纪女性比古人差了这么多,不科学啊…… 朱遇春接过鞋子,珍而重之地塞进包袱里,扶了扶她的肩膀,沉声道,“等我回来。”便转身去了。 杨眉送他到院门口,朱遇春上了一辆马车,渐渐地走远了,远远地还在向她挥手…… 杨眉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视线尽头才锁了院门往回走。 原来只当朱大哥是人憨厚心地好才愿意收留她,她也尽心尽力帮他操持家务,如今看来非走不可了,先设法赚钱,另寻个去处自谋生路,以后再慢慢设法报答朱大哥的恩情…… 杨眉立在院子里呆呆地想了半天,直到阳光晒得头晕才慢慢回屋,刚进屋子猛然一惊,天哪,她居然忘了,柴房里还有个病人! 急匆匆地跑回柴房,刚一进门就听见里面沉重的喘息,杨眉心道不好,快步上前拨开干草,那陈览双目紧闭,双唇微张,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十分沉重,杨眉探手摸他额角,滚烫非常,竟是在发着高烧…… 柴房简陋,却好在干草成垛并不寒冷,陈览身份不明,衙差虽然去了也不保证会不会再来,所以仍然只能在柴房养病。 杨眉拿定主意,返身去屋内抱了两床被褥,将草垛理成个简易床铺的样子,铺了褥子上去,便凑过去轻拍陈览脸颊,“陈大侠,醒醒,醒醒……” 唤了十余声陈览才勉力睁开眼睛,像是头晕的样子又很快闭上,杨眉指了指刚搭好的简易床铺,“起来,躺到那里……” 陈览用手肘撑着欲起,杨眉扶着他,好容易把他挪到铺上,杨眉把被子给他盖上,低声道,“你身份不能外露,只好委屈点儿睡在这里……” 陈览微微点头。 杨眉掀开被子,拉他右臂,撸起袖子便去切他手腕,陈览突然睁眼,手腕一翻便躲开她,目露警惕的神色。 杨眉怔住,“不把脉怎么知道你生什么病?” 陈览盯了她一会儿,伸指比划了一个写字的动作。 杨眉点头,“那你等一下。”说完返身拿了纸笔进来。 陈览左手肘支着身子,右手抖抖索索地在纸上写了一排字,他毕竟病重无力,几行字写了足足一刻钟,写完却再无力抬手,只是昏昏地躺铺上。 杨眉拿起纸,见他写的居然是一个方子,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原身自带了辨识草药的逆天技能,然而她却也并没有给人把过脉看过病,刚才是看陈览病得不行才赶鸭子上架,真要让她开方子,好像也并没有把握…… 杨眉把方子收在怀里,为他把被子盖好,道,“家里的药不齐,我去村头药馆里再抓些来,你躺一下,还要不要喝水?” 陈览却已昏迷过去,双目紧闭。 杨眉再不敢耽搁,急步出去抓药。 因为常常会带干草药来贩卖,村头药馆孙大夫与她十分相熟,见她走来,笑问,“朱家娘子,今日是又带了什么来?” 杨眉把方子递给他,“来抓药呢。” “朱大病了?”孙大夫接过方子。 “并未,朱大哥要去建康贩些货品,抓些退热的药备用。” 孙大夫却不说话,只低着头研究方子。 “孙大夫?”杨眉急了,“烦请尽快,朱大哥等着要呢。” 孙大夫甩着手里的方子,“这是谁开的方子?妙,妙啊,快引我见见!” 杨眉梗了一下,心道开方子的人都病得快死了,哪有工夫跟你研究方子,随口敷衍道,“这是我家祖传的退热方子,哪里还能寻到开方子的人,烦请大夫抓了药,我这便要回去呢!” 孙大夫一脸失望地应了一声,用小秤秤着药,嘴里还不住念叨,“妙,妙啊……” 杨眉提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 了药,匆匆返回,加两碗水煎作一碗,用布巾垫着端去柴房,天色已晚,柴房内本就光线昏暗,此时更是黑漆漆的不能视物,杨眉把药放下,又去点了盏灯过来。 掌着灯照了一下,陈览此时脸上完全是灰败的神气,探手一摸仍是滚烫,却十分干燥,一滴汗也无,杨眉心知此病非常凶险,却不知他这方子有用无用…… 第4章 病得不轻 杨眉此时却也不及多想,上前唤他,“陈大侠,吃药吧……” 连唤几声,陈览却只是低声呻吟,眼皮挣动了几下,没能睁开。杨眉舀了药汁,喂去他唇边,陈览昏迷中不知吞咽,药汁悉数流下唇角…… 杨眉无语,左手捏住他下腭,迫他张口,右手舀了药汁便灌将进去,陈览被她捏着下腭,无知无觉任那药汁流入口中,一时猛烈呛咳。 杨眉见他咳得凶险,忙拖起他上半身,让他倚在她怀中,为他拍背顺气。 好在陈览经过此时剧烈呛咳,略略恢复意识,睁开眼睛茫然看她,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 杨眉见他眼神涣散,知道他此时并未清醒,却也不及多想,忙把药碗送到他唇边,“吃药吧,你病得厉害。” 陈览恍惚看她,仿佛并没听明白她说的话,杨眉却也不管,就手把药汁喂去。 陈览乖顺地张口,由着她喂下一碗药汁。 杨眉将他放在铺上,盖好被子。 陈览几乎瞬间便昏睡过去。 摸摸他手臂仍然滚烫非常,以她有限的医疗知识,高热的病人得物理降温,还得补液,现如今她并不知道陈览能不能真的病好,酬金什么的也不敢奢望,只是以她做人的本能,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她跑去井边提了一桶凉沁沁的冷水,用毛巾浸了与他冷敷。 但尽人事,能不能恢复,陈览,全看你天命了…… 陈览感觉自己被人架在火上直烤,皮肤被烤得仿佛裂开般疼痛,想要逃开这个火炉,却被人紧紧束在刑架上,无论怎样挣扎都只是徒劳,他难受到了极处,只想大声呼嚎,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有人扼着他的脖颈,他张着嘴喘气,胸口如同塞满破絮,只觉烦闷欲呕,却全无力气…… 恍惚间有冷冷的事物贴在额上,缓解了那如同火烧刀割的痛楚,一只冰冷的水指过他鬓色,轻柔而清凉,那只手一拂便去了,陈览急急地想要拉住他,手臂却沉重如铅…… 别走,别……走…… 杨眉在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拍在脸上,恍惚地睁眼,却见一直安稳睡着的陈览此时仿佛身陷梦魇,双手撕扯着胸口衣襟,双腿疯了也似地在蹬动挣扎,脸色惨白,嘴里发出嗬嗬的嘶叫声…… 他如果能够说话,此时应该是在大声喊叫……吧…… 杨眉不及多想,上前掰开他紧扣胸膛的手,那手甫一松开便紧紧扣住她手腕,力气却是极大,杨眉感觉腕骨都要被他捏碎,急声唤道:“陈览,醒醒,快醒醒……” 陈览慢慢安静下来,杨眉感觉扣住她的双手乏力的松开,掌下的身躯由紧绷如石慢慢松懈,却慢慢开始发抖,仿佛赤身处于极地冰雪之中,慢慢地竟然连牙齿也在格格作响,整个人蜷缩在被中,抖得有如风中枯叶。 杨眉上前把被子为他拢紧,又回房再拿了一床棉被,为他盖上,陈览却似乎并不感觉温暖,在被中仍是抖作一团,杨眉探手摸他额角,只觉烫手,仿佛比早先温度还高,这不知是什么病症,看着竟像是不治了…… 杨眉见他如此辛苦,心中一酸,眼圈便渐渐的红了,早知道人家病势如此沉重,下午还跟人谈什么酬谢…… 陈览却在此时睁开眼来,双目黑白分明,如寒潭秋水,因为初初醒来还带着七分茫然,却如漫天星子碎落在那双眼里,衬得他丑陋的容貌都变得好看起来。 杨眉见他醒来,喜出望外,“你醒了?”眼圈里两行泪却蓄不住,沿着脸颊直流下来。 陈览身子仍是发抖,目光却还算平静,怔怔地看着她。 杨眉从不在人前哭,此时被他看个正着,一时脸皮有点发热,正要说话,那油灯却已燃尽,“哧”地一声熄了,屋子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哎呀,我,我再去拿个灯。”杨眉抹了抹脸上泪珠,摸索着站起来要往回走,这夜并无月亮,屋内漆黑一片,杨眉伸手拄着地勉强站起来,一时竟寻不到门的位置。 就在此时,眼前倏然一亮,竟是陈览手中握着一枚夜明珠,那珠子足有婴儿拳头大小,散着莹润的光泽,将一间破旧灰败的柴房照得有如白昼…… “你……这……”杨眉一时无语,她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是个宝贝,只怕一千两银子还买不来,陈览居然随随便便就拿来做手电筒用…… 陈览朝她招手。 杨眉走到他面前蹲下,陈览拉过她的手,把那颗夜明珠塞到她手里。 杨眉只觉握着她的那只手滚热似火,掌中的珠子却寒凉如冰,骤然回过神,忙把那珠子推回去,“不,不,这个拿不得……”开玩笑,这种宝贝拿在手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只是想在这古代老老实实呆着过个小康生活,坐等老天爷送她回家,拿着这种烫手山芋,她还能有安稳日子过吗? 陈览有些意外地皱眉,仍把那珠子推回去,合上眼睛。 杨眉一时无语,把夜明珠放在他床头照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他脸上水泡减少了许多,“你脸上的泡好像好多了呢,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好些了?” 陈览睁开眼,指了指地上的药罐。 “你是说,这个药的起作用了?”杨眉愣了一下,这才服了一次,也太神了吧! 陈览点头,又比了一个喝药的动作。 杨眉忙道,“我再去煎一次,你且等等。”说完便拎着罐子要走,刚一挪步便觉袖边一紧,回头见陈览扯着她衣袖,又把那夜明珠塞在她手里。 这是要她当手电筒用吗?杨眉囧囧有神地想。 于是她以左手夜明珠,右手药罐子的奇葩造型回到灶间,把那药又煎了一碗,端着碗回柴房的时候,不由得感谢陈览心细如发。要说这古代有什么不习惯,首当其冲就是夜间照明这件事,有月亮的时候还算好,没有月亮的时候简直没法出门,说伸手不见无五指都算客气了……像她这种在灯光下过活惯了的,一入夜基本就是卷在被子里睡大觉,天上掉馅饼都不要出门…… 陈览合着眼睡着,那种冷得可怕的颤抖已经停了,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杨眉上前唤他,“药好了。” 陈览睁眼看她,杨眉指了指手中药碗,“自己能喝吗?” 陈览点头,杨眉伸手扶他坐起来靠在墙边,将药碗递到他手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 内,他却仍然十分虚弱,托着药碗的手抖得厉害,杨眉忙把药碗夺回来,“我喂你吧,回头全洒了……” 陈览愣了一下,唇边勾起一个微笑。 他这一笑,杨眉比他惊得还厉害,明明是一张丑脸,怎么这样笑起来就不丑了呢?那微微上挑的眼睛,清水秋波,让人见了只觉天清地朗,风卷云舒…… 杨眉心中暗道罪过,在古代呆得荷尔蒙失调到这种程度了?饥不择食也不要找个病秧子啊啊啊啊…… 赶紧收敛心神,把药一匙匙喂他喝了,用布巾给他擦擦嘴,扶他躺下盖好被子。 陈览朝她眨眨眼,像是表达谢意。 杨眉目不斜视,探手摸他额角,仍是滚烫非常,心里不由得发愁,“再这么烧下去,烧成傻子可怎么搞?” 陈览又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那个药罐,然后摆摆手。 笑,又笑什么笑?杨眉心中没好气,“你是说你吃那个药就能好,让我不要担心?” 陈览点头,指指屋外。 “你是让我回去睡?”杨眉皱眉。 陈览又点头。 “那不行。”杨眉断然拒绝,“你烧这么高必须得物理降温,不用冰敷着,烧傻了怎么办?”边说边拿毛巾浸了凉凉的井水,拧干了敷在他额上,“你睡吧,等你不烧了我就回去。” 陈览定定地看她忙碌,毕竟身体虚弱,一时昏昏地睡了。 杨眉叹了口气,小声嘀咕,“我这是什么命啊,果然是穿过来当田螺姑娘啊……”把他额上又变热的毛巾拿下来,换上新的冷毛,“这鬼地方,连冰也没有……” 杨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揉揉眼坐起来,身上滑下一床被子,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就在陈览身旁的草垛子上睡着了,想来是陈览给她盖的被子。 陈览仍然未醒,睡得十分安稳,杨眉上前摸了摸,仍微微有些发热,却比昨夜强多了。 陈览被她一触便醒了,睁眼定定的看她。 “你饿了吗?”杨眉问,算算也有差不多一日一夜未进饮食。 陈览点头,支着身体坐起来,就要掀被下床。 杨眉按住他,“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病养好,躺着吧,我去给你做吃的。”见陈览仍然不听,又道,“你现在出去被人看见,我要怎么跟人解释呢?” 第5章 喂饭之恩 杨眉笼了头发,“先吃饭再吃药吧,老这么空着肚子吃药,你也受不了。”说完便要往外走,刚一抬步,袖中掉出一物滚在地上,正是那枚夜明珠,杨眉暗道一声罪过,忙拾起来,塞回陈览衣襟内,“这种宝贝不要随便拿出来,快放好!” 陈览眼波闪动,杨眉却不由分说将珠子塞了进去,合上柴门出去了。 杨眉洗漱了,去灶间煮了两碗馄钝,端了一碗去柴房。陈览却已经披衣坐起,斜斜地靠在墙边,两手各自捏了一个诀,闭着眼睛不知在做什么。 杨眉站在门边看了半晌,才推门进去,柴门老旧,发出“吱嘎”的声音,陈览睁眼见是她,便收了势,倚在墙边微笑着看她。 笑,这是笑上瘾了啊……杨眉在心里腹诽,把馄饨递过去,“能自己吃吗?” 陈览倚在墙边,一副无力的样子,摇了摇头。 杨眉:…… 用汤匙妥起一只小馄饨,喂到他唇边,陈览张嘴含了,慢慢嚼着,杨眉见他嘴角带笑,忍不住问,“好吃吗?” 陈览点头,低头又吃了一只。 果然,我这手艺不是一般二般啊……杨眉心里略略得意,得意完了又觉得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老妈子当得好还满有成就感……堕落到什么程度了亲? 陈览只吃了四五只便摇头。 杨眉皱眉,“这就吃不下了?” 陈览有点抱歉地看她。 算了吧,人家昨夜还病得快见阎王,现如今能坐起来吃点东西,已经是老天爷赏命了,要求不要太高……杨眉收了碗,伸手摸他额,热热的人仍是在烧着,却终于比夜里强多了,“我去熬药,药好了我叫你。” 陈览目送她离开,远远地看那背影只觉纤腰一握,窈窕非常。 杨眉一时煎了药回来,陈览仍是无力的样子,由她一匙匙喂了药,杨眉扶他躺下,“你仍在发烧,昨夜折腾一夜,此时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收了碗关门出去。 杨眉匆匆吃了早餐,又喂鸡喂兔地忙碌,好容易拾掇得差不多,朱二婶过来串门,杨眉便陪着说话。 朱二婶纳着鞋底子,“你这鸡喂得着实不错,一日能拣好几只蛋吧。” 杨眉蹲在院里翻拣药草,“能有七八只,二婶一会儿带些回去尝尝。” “那我可不客气了。”朱二婶笑眯眯的,“朱大几时回来?” “说是下月。”杨眉说着,心里有隐隐犯愁,朱大哥回来,要怎样答复他……方才收拾了这些日子卖草药换的银子,凑起来才六七百个铜钱,这点儿钱拿出去,还不够一个月的开销。 “朱大与你说了没?”朱二婶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 杨眉心里一梗,低头道,“说什么?” “朱大果然是个锯嘴葫芦,没事,这次回来,定然与你说了。”朱二婶坐回小凳子上,“你呀,就只管等着好消息吧……” 好消息……好个妹的消息…… 杨眉心不在焉地把草药翻了几下,泄气道,“如今这草药收价竟是越来越便宜了……”这么便宜,姐啥时候才能凑够了盘缠走路啊? 朱二婶笑道,“朱大是个能挣的,家底殷实,你一个小娘子,把屋子里的事安排妥当就行了,还操心什么药草的市价?” 杨眉听了更加心烦,起身道,“二婶晌午就在这里吃吧,我这里熬了粥,前面掐了嫩嫩的青菜,炒一盘来吃。” 朱二婶忙道,“不了,不了,我家小三子还等我做饭呢,你自吃吧。” 杨眉便起身,去篮子里拣了七八枚鸡蛋与朱二婶装上,朱二婶也不推辞,拿了鸡蛋笑着走了。 送走朱二婶,杨眉把粥盛出来,弄了两个小菜,便端去柴房。 陈览仍是早上的姿势,捏了个诀定定地靠在床头。 杨眉把托盘放下,仔细看他脸色,感觉那脸上水泡又退了许多。 陈览收了势,睁眼见是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杨眉指指托盘,“吃饭吧。” 陈览垂眸,见是一碗熬得稠稠的白米粥,一小盘清炒得白菜,还有一小碗水嫩的鸡蛋,他仍未完全退烧,本来全无胃口,见了这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一时竟然觉得饿了。 杨眉见他不动,以为他仍是乏力,叹了口气坐下,端起粥碗,舀了粥送到他唇边。 陈览愣了一下,心里弥漫出一丝暖意,便放松了身体,由着杨眉喂他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 吃饭,她手势极是轻柔,把粥吹凉了喂到他嘴里,还很细心地配着菜和鸡蛋,白菜爽口,鸡蛋滑嫩。陈览吃着吃着竟有些恍惚,仿佛此处已不是村间一处破旧的柴房…… “怎么了?”杨眉皱眉。 陈览恍惚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一盘子饭食吃得精光,此时才感觉腹间饱胀,一时竟有些羞赧。 “我是说,你那方子要不要调整?”杨眉歪着脑袋打量他,“脸上的水泡好多了呢……” 陈览只觉额际贴着绵软温热的一只手掌,心中有如水波一荡,耳边听她絮絮地说,“好像也不烧了……总算是要好了,你昨晚的样子,着实吓人。” 那只手只试了试温度便拿开了,陈览只觉心中也与额际同时一凉,说不出的怅然。 杨眉见他呆呆的并无反应,把手在他眼前摇晃,“嗨,你听见了吗?” 陈览疑惑地看她。 “你的药方要不要改?”杨眉又问了一遍。 陈览点头,示意她拿纸笔过来。 杨眉拿了笔和昨天的方子,递给他,陈览在方子上涂涂抹抹地改了一番,又重新誊写一遍,递回给她。杨眉见他此时写字虽然笔锋乏力,但已不像昨日发抖,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也许不该给他喂饭……毕竟,人家也没说要她喂,她主动凑过去喂,人家也不好意思拒绝是不是…… 好像又干了什么蠢事呢……杨眉囧囧地拿着方子又去了医馆。 孙大夫这回看了方子,满脸惊恐,“朱小娘子,这是谁开的方子?” 杨眉无奈,“怎么,又是妙极了?” 孙大夫翻了个白眼,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妙什么妙,这方子是给人吃的吗?给你家朱大那匹马吃了还不一定受不受得了呢?拿回去拿回去!” 杨眉愣了一下,又回想陈览昨天开的药极是有效,想来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便道,“我是受前村李娘子托付来抓药呢,若拿不回去,定要被她埋怨,孙大夫行个方便给抓了吧,我会叮嘱她再问大夫的。” 孙大夫却只是摇头,杨眉好说歹说才勉强抓了两副,再三叮嘱她绝对不能给人吃,吃死人他不给偿命云云…… 杨眉提着药,带着孙大夫的叮嘱回到家里,心里不免打鼓,便拿着药方进了柴房。 陈览仍是白天的样子,捏了个诀靠在床头,杨眉不明觉厉地看着他……有点像以前在武侠剧里看到正在练内功的大侠啊……所以,这是在练内功吗? 陈览催动内息在体内运转,因为中了毒,只感觉内息阻滞不堪,正在突而不破的时候,那女子又进来了,陈览急忙收息,却因为收得过急,脑中晕眩,停了一时才能睁开眼睛,眼前盈盈一双秋水双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只觉脸上隐隐发热。 杨眉甩甩手中的方子,“陈大侠……” 陈览心头发堵……大侠…… 杨眉见他脸色有异,“怎么?” 陈览摇头,杨眉续道,“陈大侠,你这方子没问题吗?刚才我去抓药,大夫说千万吃不得,这方子便是一匹马也吃死了……” 陈览微滞,这山村里的大夫,竟也有点能耐…… “药我是抓回来了,只是能不能吃啊?”杨眉略有忧虑,忽然又想起来,原身这是什么情况,光认得药,却看不懂方?所以之前是个药农的女儿……吗? 陈览朝她点头。 杨眉迟疑道:“真的没问题?” 陈览重重点头。 杨眉略略放心,多半是孙大夫少见多怪了,村里病人少,像陈览这种怪病孙大夫没见过,不懂得开方子也是正常的,于是提了药便出去煎。 陈览看她离去,从怀里摸出那颗夜明珠,装在锦囊内,放在一旁的草垛上,又闭目运功。 杨眉再回来时,托盘里装着一碗面和一碗药。 陈览看着她,只坐着不动。 杨眉朝面碗努努嘴,“吃吧。” 陈览却仍然坐着不动。 杨眉心头疑惑,这是见她坐在这里不好意思吃吗?便起身道,“吃了面再吃药吧,我过会儿来收碗。”说完便回身去了。 回到屋子里,杨眉把卖药的钱翻出来又数了一遍,仍然是六百七十文,多一文也没有,这点钱可够什么用呢?由不得心里发愁,难道等到朱大哥回来,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想做你媳妇,但是你能不能再收留我一段时间?” 这画面,想想都丧心病狂,得多厚的脸皮才说得出口…… 柴房里倒是有个金主,只盼他病好后能如约给她一千两,有了一千两就好办多啦,留一半给朱大哥,剩的一半她带着,到镇上租个小铺子,凭着原身这逆天的识药技能,开个小药铺,维持生活总没什么问题。女人啊,经济基础才是最要紧的,有了经济基础才有自由自在的人生啊……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金主能如约给她一千两…… 杨眉想想又梗了一下,陈览看样子像个武艺高强的大侠,等他恢复了,说不定就像武侠电视剧里的大侠一样,朝天下一蹦就没影儿了,还一千两,有没有一两都说不定…… 她这发一回呆,天色已经漆黑,于是点了一盏灯去柴房,看看陈览怎么样,要是不发烧了,她也就要洗洗睡了,昨晚折腾一夜,今日实在没什么精神。 柴房里黑漆漆的,杨眉点了灯进去,陈览仍然靠在墙头,见她进来,定定地盯着她看。 杨眉转眼见托盘上食水一动未动,愣了一下,“你怎么……没胃口吗?” 陈览盯着她,眼睛里有委屈的神气。 第6章 不是哑巴 杨眉一滞,“还是没力气?”心下微感愧疚,上前摸了摸碗沿,已经冰冷了,便道,“我去热一热。”端起托盘便要走,却被一只手拉住袖子。 陈览指了指托盘里的食物,摇摇头。 “不用热?”杨眉疑惑,便也放下托盘,用筷子挑了面条喂他吃。 陈览很老实地张嘴吃面,入口的面条凉冰冰的,着实说不上有多好吃,只是伴着那凉凉的面条入喉,心里渐渐生出一股暖意,竟让四肢百骸都温热起来…… 杨眉喂他吃了面,又喝了药,探手摸他额角,“已经不烧了,你且好好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全好了呢。”说完收拾了碗筷,执着灯要走。 陈览拉住她,拿过油灯,又把床边的锦囊递给她。 杨眉摸了一下便知道里面是那夜明珠,皱眉道,“我不要这东西。”想了想又道,“你要是真想报答我,病好了就按约定给我一千两吧,也算帮我大忙了。”说完笑了笑,拿着灯走了。 这夜有极圆的月亮,杨眉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蓦然感觉有些不安,便点了灯去柴房,推开房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陈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 览盘膝端坐,双目紧闭,眉间额际满是汗水,身上的黑衣竟也浸出深色水迹,他双唇紧闭,齿间发出牙齿相扣的格格声,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杨眉大惊,坏了,孙大夫竟然说得没错,那个方子果然有问题,这下吃出问题了吧?杨眉急得团团转,走上前想帮他,见他全身紧绷严阵以待的样子又无从下手,只得站在当地手足无措。 陈览感觉到她进来,睁开眼睛,勉力笑了一下,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杨眉仔细辨认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别怕。” 陈览说完便又闭上眼睛,仿佛在全身心运力对抗某种痛苦,再不睁眼,也不言语。 陈览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白白的晓色,他吐出一口气,见杨眉倚在草垛上已是昏昏睡去,不由得心头温暖,翻身下床,把那棉被盖在她身上。 杨眉本来只是倦极了打了个盹,睡得并不深沉,这一惊便醒了,睁眼见陈览神色从容,喜道,“你没事了?” 陈览微笑点头。 “你,你的脸也好了啊……”杨眉喜道,眼前这张脸虽然仍是面色蜡黄并不好看,然而没了那些水泡也不再吓人,再配上他那双微微上挑十分好看的丹凤眼,看上去竟然非常顺眼了。 陈览摸了摸脸颊,微笑点头。 杨眉松了口气,坐起来道,“你先歇一歇,我去给你熬药。” 陈览按住她,“你一夜没睡,先去歇息。”因为久没说话,声音十分嘶哑。 杨眉瞪大眼睛:“你……能说话了?”之前居然以为他是哑巴…… 陈览点头,“毒解了一点。” “中毒?”杨眉吃了一惊,原来不是生病?果然江湖凶险…… 陈览点头,“此毒十分厉害,却还不知道是什么。” “那……”杨眉歪着头打量他,“你现在好了吗?” “并未,”陈览在草垛上坐下,他的嗓音初初恢复,说话十分疼痛,皱眉道,“只解了一点,这毒我解不了。” 杨眉愣住,“那……那怎么办?” “我已大致弄清毒性,能解多半,若实在不能全解也不打紧……”陈览冷笑,“顾氏对我下毒的时候,必然以为我只能回去求他们,却是做梦!” “他们为什么对你下毒?” 陈览淡淡地说,“顾家三小姐要我娶她,我不愿意,她就命人在我饭食中下毒,本来我也不会中计,只是那顾三使计,食物中一味药,茶水中一味药,香炉中一味药,三者合而生毒,缺一不可,我只留意了食水,未发现香炉中另有机关,便中了招,只能拼死杀出顾府,一路逃到江陵……” 好精密的下毒方案,好狠的心机……杨眉张大嘴巴。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宝宝,恋爱谈不到一块儿顶多吃一个耳光,这些古人们好危险,一言不合就要人命,妈妈,我要回家…… 等……等等……“你说,顾三小姐逼你娶她?” 陈览点头。 “那你娶了不就结了?”杨眉无语,“顾小姐很难看吗?”只怕再丑也不会比这位大侠更难看了吧…… “听说是个美人。”陈览僵着脸道。 “……” 现实版蓝颜祸水虐恋情深啊,然而就陈大侠这长相……这顾三小姐不但手段生猛,口味还挺别致…… 陈大侠这宁死不从的气质……跟顾三小姐这得不到你就毒死你的手段,真是迷之萌感,你俩为毛不在一起算了呢? 陈览见她歪着头左右看他,脸皮发热,岔开话题,“你叫朱眉?”他在病中,听那朱大叫她阿眉,村里人却叫她朱小娘子。 “我姓杨,杨眉。” 陈览盯着她,“你不是朱家村人。” “不,不是。”这人好像啥都知道了,杨眉坦白道,“我是被朱大哥捡回家的,也……记不得家在哪里,朱大哥好心收留了我。” “多大了?”陈览又问。 大哥,你查户口啊?杨眉腹诽,嘴上却老实,“记不得了。”原身一副*样,撑死十五六岁吧,然而让她一个大龄女青年说自己十五六岁,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 陈览默了一会儿,“田螺姑娘是什么?” 杨眉囧道,“你……你怎么知道……”眼前这个古人都知道了……想不到田螺姑娘历史这么悠久…… “那天我躲在这里,听见你在外面说……”陈览朝门外抬了抬下巴,“说便宜朱大,给他做田螺姑娘,是什么意思?” 杨眉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囧囧有神地说,“就是一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 陈览愣住。 杨眉见他一脸呆滞,忽然反应过来,忙摆手急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不不,大侠,我不是要你以身相许……“我……我去做饭。”杨眉匆匆说完,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说什么以身相许,脑子抽掉了……杨眉垂头丧气地蹲了半天,才振奋起来打水和面,天大的事管他去死,先煮碗面吃比较重要…… 刚把水加上,忽觉眼前光影闪动,陈览已经进来,卷起袖子,“我帮你。” 大侠,您还会煮饭……啊?杨眉也不跟他客气,“你来烧火。” 两人便一个烧火,一个揉面,默默地干活。 杨眉觉得这灶间静得太尴尬,清了清嗓子道,“陈……陈大侠……” “别叫我大侠。”陈览打断她,往炉膛里送着柴,“叫我名字,或者……”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叫我陈大哥。” 杨眉一滞。 “那朱大你不是叫他朱大哥吗?”陈览盯着她。 那不一样好吗?朱大哥那真的是比她大啊……而且朱大哥是她救命恩人,你……你是谁啊就这么自以为是…… 不过很怂的杨眉只敢在心中腹诽,嘴巴闭得紧紧的,像只河蚌。 陈览若有所思地看她,火光一跳一跳,忽明忽暗的光衬得他那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 杨眉心下犯怵,练武的人果然很可怕…… 杨眉做了两碗手擀面,热腾腾的面条上卧着煎得金黄的鸡蛋,洒了碧绿的葱花,香味扑鼻。 “吃吧。”杨眉把面碗推到他面前,忽然想起一事,“这些够吗?”听说习武之人饭量都很大,陈览能在中了毒之后逃出生天,想必武力值不一般,武力值不一般那饭量想必更加不一般…… 陈览无语地看着面前的海碗。 果然还是不够,杨眉忙道,“这个也给你……”说着把自己的面碗推过去一点,她连着两天晚上没有睡好,其实也没什么胃口。 陈览面沉如水,把她的碗又推回去,低头自己吃面。 杨眉默默地看了他半晌,只觉他进食的样子十分斯文,坐在椅上的身姿也清隽非常,如果不看脸,妥妥的一个古装美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 男子的*版,做成个什么小说的封面也不差什么的。 陈览低头吃着面,静悄悄毫无声息,吃完从袖中掏出帕子擦擦嘴角,放下碗筷,却见杨眉仍然盯着他,疑惑道,“怎么?” 杨眉一滞,呃,总不能说我看你看呆了……吧,急中生智道,“我要去采药,你,你洗碗……” 陈览无语。 杨眉三两口扒完面条,把碗一推,提着篮子便匆匆跑了,刚跑出门又转回来,陈览仍然坐在桌旁未动,见她回来,便看着她。 “你……你那药方……”杨眉跑得有点喘,缓了口气才道,“昨天的方子不能再吃,你重新开一个,我去给你抓药。” 陈览怔住,“昨天的方子怎么?” 杨眉顿足,“你昨晚疼的那样,那药还能吃才是见鬼了,赶紧重新开一个吧……” 陈览眸色微暖,笑道,“我刚在后院见到许多药草,有几样正好可用,你上山如见到白介子,帮我采些回来,不用另去抓药了。” “当真?”杨眉心中疑惑。 陈览点头。 “那你锁好门,别给人看见,我去采了药就回来。”说完摆摆手去了。 陈览目送她离开,从茶壶中倾出一碗水,又从怀中摸出一只宽口磁瓶,拔下塞子,倒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白色丸药,化在水中,一饮而尽。 第7章 我不放心 草丛里一枝白色小花,在早晨的微风里舒展着花瓣,迎风招展着甚是可爱。 杨眉蹲在旁边,随手掐下扔在篮子里,运气还不错,后山刚好长着不少白介草,不然陈览这个病又要去孙大夫那里折腾一番。 正采着药草,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底皂靴,杨眉循着那靴子仰头望去,阳光有些刺眼,看不清那人长相。 “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那人笑道,声音却颇为熟悉。 杨眉吃了一惊,刚要站起,脚下却是一绊,便坐倒在草地上,“罗……罗大人?”却是那日上门搜查的年轻衙差——罗松。 罗松蹲下身,笑眯眯地望着她,“小娘子采药呢?” 杨眉一滞,忙道,“给兔子割草。”谁家村里的媳妇天天上山采药…… 一只雪白修长的手伸进篮子里,二指拈起一株白介草,在她面前晃了晃,“兔子这是生病了?劳烦小娘子为它寻白介草……” 杨眉干干地笑了一声,抢回药草扔在篮里,“白什么草?随便割的,随便割的……”提着篮子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只听身后草皮簌簌作响,无奈回头,“罗大人,我要回家,您跟着我做什么?” “便随小娘子去家里看看呀。” 杨眉气道,“罗大人这样不太妥当吧。” “我来此处公干,去小娘子家讨碗水喝,有何不妥?”罗松笑眯眯的。 杨眉不再理他,自己提了篮子下山。 罗松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杨眉拿这尊大神无法,又不敢回家,便提着篮子往朱二婶家去。 “朱小娘子?”朱二婶见她过来,放下手中活计迎上来,“来得正好,二婶家里今日煮了肉汤,你就在这里吃饭。”正说着,却见杨眉身后跟着罗松,“罗衙差来公干?” 杨眉抢道,“我上后山割草,正遇罗大人来村里公干,说要讨碗水喝,二婶,你快去叫二叔出来招呼罗大人……” “罗衙差快请进屋坐。”朱二婶忙着招呼罗松。 杨眉道,“我帮二婶做饭。”说着便提着篮子进了灶房,帮着二婶大女儿春兰做饭,忙忙地炒了个豆芽,将门帘掀开一条缝,见罗松正与朱二叔坐在堂屋内喝茶聊天,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午间两人都在朱家吃午饭,罗松大赞朱二婶的肉汤好喝,喜得朱二婶一个尽儿夸罗松年轻能干,又给多舀了几碗。 杨眉心不在焉地闷着头吃饭,心里惦记陈览没有药怎么办…… 吃完饭,杨眉眼巴巴地盼着罗松快走,然而罗松仿佛知道她想什么,脚下跟生了根一样,只管坐着跟朱二叔聊天。 杨眉并不敢回家,万一把这尊神带回去,陈览只怕要遭秧,只好硬生生与春兰描了手帕花样子又描鞋垫花样子,简直不能更贤惠…… 朱二婶今天过得有点忙乱,中午朱大家的小娘子和江陵衙差罗松一起到家,也不知罗衙差什么事,与朱二叔天南海北的聊了一天。那朱小娘子更是稀奇,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居然在她家里帮着做饭描花样子,里里外外忙到天黑。一直到下半晌罗松才告辞出去,朱小娘子却一直挨到晚饭时分,也不吃饭,忙忙的自己回家了。 朱二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小娘子今天是怎么了?” 杨眉提着篮子从朱二婶家出来,心里有些忐忑,但愿这块牛皮糖已经回去了。朱家村民风淳朴,她来这里半年多,还是头回遇到在大路上公然调戏女子的。只是这罗松若当真只是个普通登徒子也还罢了,若是冲着陈览来的…… 杨眉琢磨了一阵,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劝陈览离开朱家村,看来那顾三小姐势力还不小,要是陈览再落进她手里,那当真要贞洁不保了…… 回到家里,却是一室漆黑,杨眉愣了一下,点起油灯去到柴房,里面仍然黑洞洞并无人影……所以陈览这是已经走了? 杨眉心中微滞,大麻烦走了固然是好,只是自己好歹也救了他一命,还相处了几日,这一下子拍拍屁股走人,连个道别也没有……好像有点太无情了吧…… 随手把篮子扔在地上,篮里的白介草跳出来散了一地,杨眉也不去管,自去厨房煮吃的,这一整天提心吊胆的怕罗松盯上陈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此时放下心来,才着实感到腹中饥饿。 进了灶房,杨眉瞬间感觉自己简直想冲天哀嚎……早上煮面的锅子碗仍然油浸浸地扔在灶上,乱得好像她上辈子吃完早饭赶着出门的厨房现场…… 陈大侠,说好的洗碗呢? 杨眉恨恨地骂了陈览七八十遍,认命地自己洗了碗,煮了碗素面,放在桌上正要吃,门口“砰”地一声巨响,杨眉吓得一哆嗦,筷子便跌在地上……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杨眉正准备出去看看是哪个倒霉鬼打扰她填肚子,灶间门帘一掀,一个人急匆匆走进来,周身遍是冷冷的月色和田野的凉意,一时屋子里的空气都冷下来。 杨眉愣了一下,“你没走?” 竟然是陈览。 陈览气喘吁吁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灯光过于昏暗,杨眉感觉他脸色十分不好,原本蜡黄的面容此时透着苍白…… 杨眉怔道,“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陈览瞪着她不说话,身体却摇晃着就要摔倒,忙一只手撑着柜子,一只手按着胸口喘个不住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 。 杨眉吓得赶紧冲过来,使力扶他起来坐在椅上,急道,“你这是怎么了?毒又发作了?不是让你在家里躺着吗?” 陈览垂着头喘气,仍然不理她。 “你吃饭没?饿不饿?”杨眉怯怯地把面碗端过来,“我刚煮的,还没动,你吃一点?” 陈览摇头,仍是喘气,过好一会儿抬头问,“你去哪儿了?” 杨眉愣住,所以……他这是出去找了她一整天?此时两人挨得近了,杨眉才见他不止脸色苍白,连眼圈都隐隐发黑,想来他的毒才初初解了一些,便如此这般奔波一日,身体终于还是受不了的…… 杨眉心中酸软,轻声道,“我……我出去采药,遇到上回来的衙差,那人一直跟着我,我怕他见到你,就没敢回来,去朱二婶家里躲了一日。” 陈览勾起一个冷笑,“罗松狗胆不小。” 杨眉推他,“你先吃面,我去给你熬药……”边说边侧头看他,“你白天定是没吃药,看看你那脸色,好不容易毒才解了一点,这是又要做死……” 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地上散着的白介草捡起来,“还要配些什么?” 陈览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药柜子边拣了几样药草,与白介草放在一处,“就这些,两碗水煎作一碗。” 杨眉被他雷到,“你不用称重?”头回见到抓药这么随便的,抓一把算一把…… “不用。” 好吧,您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杨眉把白介草清洗一下,与各类药草混在一处,放在炉上煎着,忙完回到灶间,陈览仍然坐在桌边,右手撑着额际,左手抚着胸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杨眉看了一眼桌上一动没动的素面,“还是很难受吗?” 陈览闭着眼睛点了一下头。 “……药已经煎上了……”杨眉小声说道,“我虽然不是朱家村人,不过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了,村里人与我都相熟,一时半会儿没回来也很正常,说不定去邻居家串门儿呢,你……其实不必去找我,你看你本来身体就没恢复,这下子又该难受了……” 陈览垂着眼睛,半天才道,“我不放心。” “有……有……什么……不……不放心……”杨眉好像突然结巴了。 陈览睁开眼睛,侧过脸看她,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仍需服药,出去采药定是采完就回,绝不会去找人串门,久久不回必然是遇到难以解决的意外,不去找你,我不放心。” 杨眉愣住。 其实,说的不错,这才相处两天,居然这么了解她。 陈览朝她招手,杨眉迟疑着走过去,陈览拉她坐下,把面碗推过去,往她手里塞了双筷子,“快吃吧。” 杨眉食不知味地吃面,陈览仍然坐在桌边闭目养神。 不多会儿,只听见外间水响,杨眉忙放下筷子跑出去,不多时用湿布垫着手,托了个药钵子进来,钵子里仍然嘟嘟地冒着泡,一时间满屋子药香味。 杨眉把钵子放在灶上,又去橱里拿了只碗,倾出一碗药来,向陈览道,“烫,凉一会儿再喝。” 陈览只看了她一眼,又合上眼睛。 杨眉撇撇嘴,抱怨道,“要不是我回来把碗洗了,这会儿你就捧着这个钵子喝药吧……陈大侠,说好你洗碗呢?” 陈览皱眉,睁眼看她,“我洗了。” “洗了?”杨眉瞪他,“您那叫洗了?你没洗过碗?” 陈览点头。 …… 第9章 追兵来了【原创网无第8章】 杨眉一滞,没洗过碗……所以,她这回是捡了个小土豪回家吗?囧囧地说,“看来你家里很有钱吧……” 陈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笑道,“还好,以后带你去我家看看。” 笑……又笑什么笑……杨眉暗自捂胸,一张脸黄得跟个哈密瓜似的,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好像突然就懂了顾三小姐为毛拼着毒死他也要得手的原因了呢…… 陈览喝完药,脸色似乎恢复了一点。 杨眉忧心道,“现在好些了吗?” 陈览点头。 “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陈览抬头看她,“我想喝粥。” 想吃东西那定然是好多了,杨眉高兴地说,“你去躺着歇一下,我先洗碗,一会儿熬粥给你喝。” 陈览坐着不动,撑着脑袋看她,“我就在这儿。” 杨眉无语,“在这儿干嘛……” “看看怎么洗碗。” …… 杨眉把已经温热的冰毛巾浸入水中投了两遍,又拧干了覆在他额上,叹了口气。 昨夜伺候这位少爷喝了粥,他便是一副神思倦怠的样子,躺在草铺上不多时便睡得昏沉,杨眉到底有些不放心,第二日早早起来看他,陈览果然又有些发热,见她过来,撑着眼睛乏力地看她,因为发烧,那眼睛湿润润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杨眉心中一滞,果然一个人有没有风情跟他的五官没有必然的联系吗?他这模样若是被顾三小姐看到,只怕做了鬼也没法逃脱顾三小姐魔掌了。 杨眉愁眉苦脸地看他,“还是很热,我去煎药。方子还要换吗?” 陈览闭目摇头,“就昨天的。”停了一停,又道,“不用担心,到中午我就好了。” 杨眉关上柴门,自己去灶间熬粥熬药,正自忙碌,院子外面有人叫她,“小娘子,小娘子快来开门!” 这声音…… 罗松! 杨眉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尊瘟神是怎么又来了?她拿定主意不理他,便躲在灶间自熬着粥,也不出声。 院外那罗松又喊了几声,便安静下来。 终于……走了?杨眉又等了一会儿,院外仍然没有声音,便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扒着窗缝往外偷瞄,院中空无一人,院外便是村间小路,因为时间还早,没有一个行人,明晃晃的只有初初升起的日光。 看来真是走了…… 杨眉舒了口气,回身打算接着熬粥,刚一转身,便见一人靠在灶间墙上,怀中抱着一柄乌黑的长剑,笑眯眯地看着她。 正是罗松。 杨眉盯着他半晌,深吸一口气,“罗大人,您这是擅闯民宅您知道吗?” “我公干路过此地,来讨一碗水喝。”罗松笑道。 公干,公干,你妹的公干! “罗大人跟这朱家村缘份不浅哪,天天在这里公干。”杨眉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罗松丝毫不感觉尴尬,“不只跟朱家村缘份不浅,跟小娘子缘份更是不浅,要不怎么回回我来公干,总能与小娘子相遇呢!” 明明是你丫没事缠着老子,现在居然倒打一靶,这特么过分了啊,叔可忍婶都不能忍,杨眉正要发作,罗松却凑到灶台边上,揭开锅盖子,“熬的好粥啊……”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 用饭勺搅了几下,回头道,“我正没吃早饭,有碗热腾腾的粥真是再好不过,小娘子快与我盛一碗。” 杨眉,“那是我的,没你的份。” 罗松挑眉,“小娘子食量不小,一个人竟能吃这么一锅子。” 杨眉一滞,憋着口气到灶边盛了一碗给他。 罗松凑过去便喝,又被烫到,咋舌道,“好烫好烫……”吹了半天喝到一口,又道,“又稠又糯,好粥,小娘子什么时候学会熬粥的?” 杨眉并不理他,垂着脑袋自己吃饭。 罗松几口喝完碗里的粥,把碗递给杨眉,“还要。” 杨眉装作没看见。 罗松笑了一下,自己去灶边又盛了一碗。 杨眉由不得肉痛,总共熬了这么一点,这尊瘟神一个人就吃了多半锅,一会儿拿什么给陈览,他还病着呢…… 杨眉越想越气,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摔,“罗大人,您有事请说,没事的话劳烦您从我家里出去,家里就我一个弱女子,并不能伺候大人,以后大人有事无事都请不要登门。” 罗松喝粥的动作停下来,一副受惊的样子,“小娘子何故如此生气?”皱眉道,“只是叨扰一餐饭,竟然惹得小娘子如此生气……” 杨眉一滞,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难道自己是因为心中有鬼,反应过度了? 罗松见她不说话,笑眯眯地喝完了粥,站起来在屋里四处打量,杨眉心里发怵,问,“你看什么?” “小娘子这屋子不错。”罗松转悠着看完灶间又看堂屋,边走边说,“听说那朱大是个孤儿,小娘子随他过活,倒是松快。” 杨眉心急如焚地见这瘟神直冲后院去,忙上前拉住他,“大人,我这就要去镇上买些物品,您公务繁忙,家里无人,也不留您了。” 罗松转脸看她,“我不忙,你要买什么?我陪你去啊……” 你丫不是来村里公干吗?怎么有空去逛街啦…… 后院的鸡兔见有人过来,都在笼子里不住蹦达,看来是饿得不行了,毕竟昨天晚上就忘了喂…… 罗松指着后院的鸡笼,“你看那些鸡好像饿了,你不用喂鸡吗?” 杨眉无语,从谷仓里舀了一盆谷子,端着去了后院,笼里的鸡早已饿得发慌,一见食槽里有了食物,一只只伸着脑袋出来啄食……罗松蹲在旁边,把篮子里的青草喂给兔子,笑道,“真是一副田园美景,此时不免羡慕朱大,竹篱青舍,娇妻美眷,真是享不完的福份。” 杨眉嘴里发干,咬着嘴唇不答理,娇妻你妹啊娇妻。 罗松抬头看看天色,“看这天色要下雨啊……我与你把鸡笼挪到柴房?” 杨眉抬头看他,她能确定她绝不是反应过度,这个罗松必然知道什么。想明白这一点,杨眉突然也不紧张了,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正要说话,只听背后一道嗓音冷冷地道,“这两年长进不小,竟然让你找到这里。” 那声音冷峭锋利,杨眉这么迟钝都感到丝丝杀机。 罗松迅速转身,右手按住剑柄,眼角不自主地微微抽动,缓声道,“公子原来躲在此处。” 陈览一哂,寒声道,“我不在此处,怎能给你这个立功的机会?” 罗松悄悄把剑拔出一寸,眯着眼睛盯着柴房,一眨也不眨,含笑道,“公子说笑了,卑职怎敢对公子无礼?” “不敢就滚出去。”陈览哼了一声。 罗松把剑尽数抽出来,朝前走了一步。 一直在旁边呆呆观望的杨眉急道,“你要干什么?” 罗松并不理她,向柴房内高声道,“卑职想入内拜见公子,不知公子是否准允?” 陈览的声音却十分平静,“进来吧。” 罗松双手持剑,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杨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却见罗松在离柴房只有五米的地方停下来,又朝里道,“听公子声音,像是受了伤?” 陈览冷笑一声。 罗松想了想,还剑入鞘,朝柴房抱拳道,“公子既然有伤,还请好生将养,属下还有公干,不敢打扰公子休息,明日再来拜见公子。” 柴房内悄无声息。 罗松转身,朝杨眉眨眨眼,杨眉只觉眼前一花,那罗松身在半空,两三个起落就没了人影。 杨眉张大嘴巴,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果然好厉害…… 啊,陈览! 杨眉急忙冲进柴房,只见陈览靠在墙上,双臂下垂,指间一点寒芒,正盯着屋外,见她进来,手腕一翻,手指间的寒光一闪而逝。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 杨眉上前扶他,“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是顾三小姐的人吗?” 陈览点头,由她扶他躺回床上,又摇头道,“他是来找我的。” 杨眉摸他额际,仍是热热的,急道,“那怎么办?我觉得他呆会儿还要回来,要不你赶紧出去躲躲……”看他这副弱弱的样子,要是真跟罗松对上,还不得被一剑戳个透心凉啊…… 陈览冷笑,“他受此一惊,三天内此处无事。” “那你赶紧养病,”杨眉把被子给他拉高,没好气地说,“等能走动了,趁他没来快躲出去,就你现在这样子,铁定是打不过他的。” 陈览闭着眼睛不理她。 “不高兴了?”杨眉撇嘴,人弱弱的,脾气倒挺大,“我去给你拿药。” 陈览吃了一碗粥,喝了药,便一直昏昏地睡着。杨眉怕罗松再来,也不敢出门,只呆在后院里一边翻晒药草,一边照看陈览。午时送饭进去,见陈览仍然合目睡着,杨眉摸他额际已经不再发烧,才稍稍放心,见他睡得深沉,便由他睡着,并不喊他起来吃饭。 第10章 我来睡觉 陈览醒来时,窗外暮色已经深沉,他动了一下胳膊,感觉身体轻松许多,侧耳听见杨眉在窗外喂着鸡兔,心中略略安定,便披衣坐起,捏了个诀打坐。 催动真气在体内运行,初初转了半周便遇到阻滞无法突破,陈览催动真气冲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顾三好厉害的毒,不但毁他外貌,竟然连真气都被限制,以他如今的样子,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不明就里的小喽罗…… 一时收功,睁开眼睛便看见杨眉忧心忡忡的脸,愣了一下。 “我说……”杨眉凑近了些,低声说,“你赶紧走吧。” 陈览皱眉。 “再不赶紧走,晚上罗松再回来可怎么办?”杨眉掰着手指头,“第一,看他走的时候那副样子,绝对是要再回来的,你现在的样子,打不过他吧。第二,我仔细想了一下午,他上午突然离开,多半还是心里没把握赢你,等他再回来,一定会带许多人来,你连他一个人都打不过,更别说一群人……”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 “做饭去吧。”陈览推开她快要伸到他脸上的手。 杨眉一滞,“我还没说完呢,你……” 陈览侧过脸看她,“不就是让我赶紧走吗?去做饭,吃饱了才好上路啊。” 杨眉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同意了,呆了一下才道,“那……我现在就去……” 想着麻烦兄要连夜逃命,杨眉便拿出手艺,煎了一盘香椿鸡蛋,炸了一盘豆子,蒸了一条鱼,炒了个苞菜,米饭盛在一只小巧的木桶里放在桌上,颗颗细长雪白,看得人食欲大振。 陈览垂着眼睛打量了半晌,瞟了她一眼,“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杨眉囧了一下,心道送麻烦出门能不庆祝一下嘛,喜事要喜办难道不是吗……脸上却笑眯眯的,“不吃饱点儿,怎么上路?” 陈览点了一下头,“你这是巴不得等我赶紧走吧。” 杨眉僵着脸,呵呵笑道,“哪有,哪有。”赶紧拿了只碗,盛了一碗米饭出来,放在他面前。 陈览坐下吃饭,他吃饭的样子极是好看,身姿十分秀雅,连微微垂首的角度都那么刚刚好,杨眉心里琢磨了一下,麻烦兄看来不只家里土豪,只怕出身还不一般,一般土豪大约不能有这种气质…… “你好像很爱吃鸡蛋唉……”杨眉看了他一会儿,脱口而出。 陈览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身边的人会突然说话,咽下口中食物,想了想才道,“你做东西很好吃。” 听说古代贵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她这是又搞错了?杨眉想明白这一点,微微尴尬,“你们吃饭是不是都不说话的?” 陈览侧首看她,停了一会儿才道,“在我家里是的。” “哦,我知道了。”闷着头吃饭,吃蛋,吃鱼…… “不过我喜欢听你说。” 杨眉一滞,抬头见陈览正笑眯眯歪着头看她,杨眉微囧,干笑两声,“吃饭,吃饭。”说个毛啊说,老实闭嘴当个锯嘴葫芦才是正经好吗? 两人默默吃完饭,杨眉起身收拾碗筷,陈览道,“我来洗。” 杨眉警惕道,“你干嘛?”大少爷为毛要主动洗碗? 陈览朝桌上零乱的碗筷扬了扬下巴,淡定道,“检验学习的成果。” 杨眉斜眼看他,“您老人家赶紧养精蓄锐,晚上跑路才有力气,刷碗这种小事,就留给我等凡人吧。” 陈览笑了一下,起身径自出去了。 杨眉刷了碗,喂了鸡兔,天擦黑的时候,陈览袭一身暮色,从乡间道上闲适地缓步走来,杨眉站起身。 陈览走到她面前,“怎么?”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板着脸?” 逃命的事能不严肃吗?杨眉板着脸,严肃道,“你预备什么时候行动?” “晚上你就知道了。”陈览却不理她,摆摆手自去了,杨眉眼见着他钻进柴房,柴房里黑漆抹乌静悄悄的,也不知在里面做啥…… 逃命的人都不急,她急个毛?杨眉心里梗了一下,默默回房洗洗睡了。 窗外一轮圆月,月色正好,厢房内一地清辉,杨眉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未来的生活,盘来算去仍然毫无头绪。起身点了一盏油灯,把塞在衣橱深处的一只裹着的帕子拿出来,一层层摊开,里面是一堆零碎碎的铜钱和一支金灿灿的镯子。铜钱点了一遍,只有三百余枚了,之前为陈览抓药又去了好些……镯子是朱大哥临走前硬塞在她手里的,朱大哥虽然家底还算殷实,这个镯子却也不是他能轻松拿出来送人的东西,得给他收好了,日后娶媳妇用。 只是这铜钱本来就不多,如今剩的越发的少,三百个铜钱就是吃馒头住脚店也只能对付个十几日生活……所以现在只能等把陈大麻烦送走了,再往后山更深处寻些稀奇的草药卖了换钱,到朱大哥回来时要是仍然苦逼没有攒够,只好腆着脸跟朱大哥商量看能不能多收留她一年半载的,毕竟跟钱比起来,脸算什么? 至于跟陈土豪兼麻烦兄要谢银的事……杨眉在看了罗松那柄雪亮的剑之后基本也就放弃这想法了,跟这些人能离多远离多远……毕竟跟命起来,钱算什么? …… “你在做什么?”一个清冷冷的嗓音在室内突兀响起。 杨眉一惊抬头,才发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陈览双手抱胸斜斜地靠在门边,他站在灯影深处,看不清表情,似乎正偏着头看她,灯光照着他秀长的身形,在屋子里拖出一个极长的黑影,莫名的多了老电影里文艺的气息…… 杨眉暗骂自己脑洞过大,皱眉瞪他,“你还没走?” 陈览朝桌上那堆黄白多物抬了抬下巴,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姐在清理家当!杨眉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伸手把帕子重新一层层包好,家当再少也是家当啊,赶紧收起来收起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拦住她,杨眉瞪他,“干嘛?” 陈览闲适地在桌边坐下,抢过帕子打开,两根手指拈起那只金桌子,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这是什么东西?” 杨眉气道,“还我!” 陈览手指一松,那镯子“当”的一声落在桌上,又咕噜噜滚在地下,杨眉眼睁睁看着这么老大一只金镯子滚进了地面的黑影里,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哀嚎,“天哪我的镯子!”忙扑到地上去找,只是屋子里光线不好,镯子又是小物,一时哪里寻得着? 杨眉转到桌边去拿油灯,拿灯照着仔细在地上寻摸。 “找不着算了,再买一个就是……”陈览似乎也没想到镯子会滚在地上,有点尴尬地说。 罪魁祸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杨眉感觉心头的火气按都按不住,直起身道,“大少爷就算你觉得东西不算什么,但是这是朱大哥买的,不是你大少爷能随手丢了的东西!”见他僵着脸不说话,火气更盛,怒道,“愣什么愣?快给我拿着灯!” 陈览被她气势震住,老实走过来帮她掌着油灯。 杨眉不再理他,自己在桌边的灯影里摸镯子,摸了半天,终于在凳子腿那儿寻着,松了一大口气,终于找到了呜呜呜,这东西要是找不到,大概只能卖身赔钱了…… 杨眉珍而重之地把镯子擦干净,包在帕子里,正准备塞回衣橱里,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大麻烦杵着,把手帕塞进怀里,给自己倒了杯水,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来我屋里干嘛?” 陈览指指地上的东西。 杨眉拿着杯子喝水,瞟了一眼,居然是他的被卧,卷得齐整整的,大麻烦是来还被卧的吗?临走还知道把东西收拾好还给人家,果然人家土豪兄家教还不错……嗯…… “我来睡觉。”陈览淡定道。 杨眉“噗”一口水喷出来,“你说什么?” 陈览又指了指地上的被卧卷子,“我来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 睡觉。” 杨眉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你有没有搞错?” 陈览淡定地起身铺被子,“今晚我睡这里。” 杨眉看他的动作,看来是真要在屋子里打地铺,皱眉道,“你不是晚上要走吗?” 陈览几下铺好被子,曲膝坐在铺上,“我的毒还没解,内伤也很严重,今天走不了。” 杨眉一滞,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陈览笑了一下,垂首解着外袍钮子,杨眉呆呆地看他解开钮子,露出雪白的中衣边,忙道,“等一下!你等一下!” 陈览停下正在解着钮子的手,侧首看她。 “等……等一下!就算你伤还没好……”杨眉整理了一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浆糊们,好容易才理出关键信息,“你为毛要睡在我屋里?” 第11章 半夜来袭 陈览抬手脱下外袍,于是便只余一身雪白的中衣,越发显得身量修长,身姿秀雅,灯光下,目如秋水,鬓发如墨,连那蜡黄的脸色竟然也不那么刺眼了,整个人看上去清隽非常。嗯,这么一看,还真有点蓝颜祸水的……意思…… 陈览除下外袍,见杨眉直愣愣地看着他,没忍住笑了。 杨眉见他笑了,才恍然明白自己盯着一个男人换衣服看呆了,登时脸上发热,仍然撑起场子囧囧地问,“你为毛要睡我屋里?” 陈览躺进被里,“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在你这里养伤,便不会放过你,我在这里你才安全。”说完翻了个身,面朝窗外,“晚了,睡吧。” 好像……有点道理。杨眉哦了一声,爬回床上,把帐子密密地合拢了不留一丝缝隙,才开始脱衣服。 陈览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息,回首朝桌上的油灯一弹指,那灯芯摇晃两下,火苗挣扎着暗了又明,终于还是熄了。陈览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右手,果然还差得远…… 杨眉目瞪口呆地看陈览在自己面前上演武侠大片,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弹指神通吗? 陈览熄了灯便平平地躺着,月色中他的轮廓十分清晰。杨眉看着他,不知不觉倦意来袭,便慢慢进入黑甜乡,只是在入睡前的刹那,感觉自己应该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陈览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见杨眉仍然睡得香甜,便起身去堂屋运功疗伤,堪堪突破两个关口,感觉身体轻松许多,才慢慢收势,睁开眼睛发现此时已是红日满窗,灶房间有浓郁的葱香味儿,便知道杨眉已经起来了。 陈览往灶间来,杨眉刚做出两碗葱油面,见他进来,指指桌上的面碗道,“正要去叫你,来吃吧。” 碗里是雪白的面条,衬着碧绿的葱花格外晶莹软糯的样子,陈览笑道,“看起来就很好吃。”坐下慢慢地吃完了一碗面条,连汤也喝了个干净,抬头却见杨眉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诧异道,“你怎么不吃?” 杨眉严肃道,“我昨天没想明白,忘了问你。”她停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昨天的意思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那些人不会放过我?” 陈览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拭拭嘴角,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若不知道此事便罢,现在既然知道,以顾三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果然……杨眉顿时感到整片天都黑了,“那怎么办?” “放心。”陈览微笑道,“这两天我会像昨晚一样住在你屋里,两天后就离开,到时候他们就鞭长莫及了,不用担心。” 放心,放你妹的心!杨眉深感绝望,“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顾三小姐如此歹毒,想必是不会放过她了,她一个软萌妹子,武力值趋近于零,就在这里那还不是等死?还有,“朱大哥又怎么办?” 陈览一直微笑着看她,一直到她提起朱大,才敛了笑容,抿了抿唇,淡定道,“你自然是随我走。” “跟……你走?” 陈览点头,停了一停,又道,“至于朱大……两日后顾三的人就会来这里,并不会与他遭遇,顾三并不知你与朱大的关系,顾三虽然不择手段,却还不至于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为难,你放心。”陈览说着,指指桌上的面碗,“你快吃吧,我出去一下。”说完摆摆手自去了。 所以……以后要跟陈大土豪一起过着被顾三小姐追杀的生活?杨眉感觉人生简直不能继续,她就想在这古代好好呆着不饿死不冻死,然后等着老天爷哪天送她回家啊,然而现在这是什么画风? …… 算了,还是吃面吧。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当晚天黑陈览又抱着被子卷儿进来的时候,杨眉感觉自己已经能够淡定地接受现实了,宠辱不惊地看看陈览收拾地铺,果然新中国死宅的神经都是强韧的,多么奇葩的环境都能迅速适应,嗯,前途不可限量。 陈览弹指熄灯,杨眉问,“为什么不趁罗松没来,赶紧逃走?” “已经走不了了。”陈览的声音在黑暗里冷硬如冰,杨眉仿佛感到那碎冰碴子将要割裂皮肤的寒意,“顾三抓我并不敢明攻,此时必然已把入村道路团团封锁,等待夜晚来袭,那罗松并没有把握直接对我,想必已经去寻帮手,等他寻来帮手,约摸要个两三日。” 距离罗松离开那天,已经两日了……杨眉默然。 隔了很久,久到杨眉几乎以为陈览已经睡着的时候,黑夜中,他的声音又变得温暖,他说,“别担心。” 仿佛黑暗即将来临的傍晚,杨眉正在目送那最后一点点光线消失在天边。 第二天陈览仍然出去转悠了一整天。 那天晚上无星无月,田野上无主的风呜呜作响。杨眉忽然有种“要发生什么事一定在今晚”的神奇预感,毕竟说好的“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老祖宗总没错的。 躺下的时候,陈览并没有除去外袍。他在枕边放了一柄乌沉沉的剑,杨眉与他共处这么久,从未见过这柄剑,不知他是放在哪儿的。 杨眉明白自己的预感应该没错,没忍住问陈览,“是今天吗?” 陈览冲她点了点头。 杨眉默默地把怀中巾帕包着的镯子塞进衣橱深处,里面的铜钱也留给朱大哥了,毕竟跟陈大土豪一起,除了有性命之忧,并不操心饭钱…… 特么的还不如以前操心饭钱呢! 陈览看她忙着,见她要去后院,递给她一个锦囊,杨眉握了握,默默地接了,拿出里面的夜明珠照亮,去后院给鸡兔的食槽里放了许多吃食,又把鸡舍和兔笼的门打开,可惜终于没等到过年杀鸡宰兔那天,朱大哥要一个多月才能回,你们还是自去逃生吧,别饿死在笼子里,罪过可惜的…… 杨眉蹲在院里看着两笼活物吃东西,久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 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起身回屋,走到门边才看见黑影里陈览怀中抱着剑,正靠在墙边看着她。 杨眉把夜明珠递过去。 “你拿着吧。”陈览说。 杨眉也不客气,把夜明珠塞进怀里,回到厢房。 陈览跟在她身后。 两人各自躺在床上,默默无语,陈览平卧在铺上,杨眉知他十分清醒,她原以为自己想必也无法入睡,却不想很快便进入梦乡。 陈览摇醒她的时候,捂住了她的口鼻,杨眉睁眼,耳边听他低声道,“闭气。”一只手拉她起来。 杨眉连忙起身,陈览拉着她往外走,刚走到门边,杨眉仿佛脑中晕眩,脚下便是不稳,紧跟着嘴边被塞了一个圆圆的东西,陈览的声音在她耳边,“张嘴,吞下。” 杨眉忙含了那东西,想必是一枚丸药,咽下,那药十分清凉,初初咽下便觉脑中晕眩好了许多。 黑夜中杨眉几乎目不能视,陈览却像什么都能看见一般,拉着她直往外走,杨眉隐约听到咕咕的鸡声,明白他们已经退到后院。 此时身后有人道,“我等前来拜访公子。” 正是罗松。 杨眉顿时全身紧绷,黑暗中只觉一只手在她肩头轻抚了一下,一时心中又微微安定。 那罗松道,“公子,我等奉家主之命,前来迎公子回府。” 陈览默不作声。 “公子为何不说话?”罗松仿佛笑了笑,又道,“此院外俱是前来迎接公子之人。” 陈览始终悄无声息。 罗松等了一会儿才道,“公子,自上回府中一别,三小姐十分思念公子,派我等——啊!” 杨眉耳听那罗松发出一声惨嚎,还不及反应,便感觉腰间一紧,身体便腾空而起,越墙出去,身后顿时一片呼喝之声,隐约有弓箭带来的风声从耳旁掠过,不时有几下刀箭相交的脆响,想是陈览挥剑斩断了追来的长箭…… 杨眉只觉脚下突然踩实,陈览已松开她,“在这儿别动!” 此时月亮从云层中微微探头,杨眉终于隐隐看清眼前的情况,院外已被手中持剑的黑衣人包围,为首那人骑在马上,见他们出来,那人道,“请公子随我们回去。” 陈览持剑而立,并不出声。 那人又道,“我知道这区区十余人困不住公子,所以已将此村团团围住,公子身上有伤,一人尚不能脱身,更不要说带着此女……” 杨眉心中忐忑,转身看向陈览,陈览并不看她,却伸手握了握她右手。 那人又道,“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直袭过去,那人发出一声惨呼便摔落马下,杨眉回头见身边已空无一人,黑衣人已团团将那骑马人围住,杨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是陈览伤了骑马人,夺了他的马。 陈览一提马缰,那马便朝杨眉直冲过来,杨眉尚不及躲避,只觉腰间一紧,仿佛是被绳索之类的捆住,一时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已坐在陈览身前。 杨眉感觉耳边风声疾劲,马蹄急促的得得声中,两人已冲出黑衣人包围。 第12章 泅水脱困 两人跑了一时,杨眉见眼前荒草深长,知道自己已经远远离开朱宅,只是这草的长度却像是村旁朱岭河畔的芦苇,一时心中疑惑,陈览为什么带她往朱岭河走?朱岭河深流急,河面又十分宽大,差不多有一两里宽,河两岸村落自古老死不相往来,此时如何渡河?到了河边可是又该往哪里走? 那马又驰了一时,果然到了朱岭河畔,杨眉蹲下身摸了摸,河水冰寒刺骨,想来因为此时仍是初春,河水融冰时间不久。杨眉抬头看他,“为什么往这边?” 陈览把剑别在腰间,声音带着某种金属般的冷酷,“只有往河边方向顾三的人少,我们才能冲出来,其他方向有重弓埋伏,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杨眉道,“所以我们已经甩开他们了吗?” “没有。”陈览也俯身去试那河水,摸了摸又皱眉道,“再有一时三刻就追过来了。” 杨眉发愁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陈览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龙眼大的白色药丸,递给她,“我们要泅水到对岸,你吃了这个就不冷了,否则必然会生病。” 居然有这种好药!杨眉忙接过,刚喂到嘴边又停住,问他,“你呢?” “我之前吃过了。”陈览把空瓶子随手扔在地上,“你水性怎么样?” “还不错。”杨眉笑道,“我是海边长大的。”嗯,那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上辈子。 陈览点头,“那你跟着我,对岸有马,过去我们就脱困了。” 杨眉紧了紧腰间束带。 两人前后入水,杨眉初初涉水便感觉刚才那枚药丸实在神奇,原本冰寒刺骨的河水如今浸过皮肤居然只是略略冰冷,并不十分难捱,就好像在冰雪天里抱了个大炭炉一样…… 虽然并不十分寒冷,但朱岭河水流湍急,杨眉只觉前行十分费力,稍不留意便有随波逐流的危险。 水中陈览的身影一直在她侧前方,仿佛察觉她的困境,陈览腾出一只手握住她右臂,携她一同前行。 杨眉略略尴尬,却也知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刻,便由着陈览拉她,自己也使出全身气力奋力往前。 两人不知潜了多久,杨眉渐渐看见脚下隐隐露出黑沉沉的陆地,心中不由大喜,看来他们终于还是游过来了。 此时陈览动作渐渐变得十分缓慢,杨眉知他一路潜来已经十分疲累,便在水中拍拍陈览,示意他放开她,此处水流已经和缓,她完全可以自己游过去。 陈览却并无反应,杨眉正要再次示意,忽觉臂间一股大力拉她下坠,眼前陈览身体随着水流斜斜地往下方沉去,那手臂却仍然紧紧拽着她。水下光线昏暗,杨眉凑近才见他双目紧闭,竟然已经失去知觉。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掰开他紧握她手臂的手,用力下潜,游到他身后托住他身子,双腿奋力击水,拼尽全力携他往岸边游去。 杨眉只觉时间十分难捱,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许其实只有一个刹那,她终于携着陈览到了河岸,双腿踩到河滩上时,她只觉自己仿佛从阎王殿走了一圈,终于是捡回一条命…… 急忙俯身看陈览,只见他脸色青白,牙关紧咬,双目紧闭,探手摸他颈间,竟然已无搏动,杨眉知道他是暂时闭气,急忙用力按压胸口,双手掰开他口唇往内渡气,如此这般往复几次,陈览胸膛震动,虚弱地呛出几口水,恢复了呼吸。 杨眉停手,轻拍他面颊,“陈览,陈览?” 只见他眼珠在眼皮下转了几下,却无法张开,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十分急促。 杨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 眉跪在他身旁,托起他上半身枕在自己腿上,用力帮他顺气。 陈览挣扎得十分辛苦,好一会儿才奋力张开眼睛,目光却隐隐有些涣散。 杨眉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陈览靠在她怀里,虚虚一笑,“只是一时脱力而已,我没事。” 杨眉此时才见他左肩窝插着半枚断箭,从后肩入,透肩而出,箭尾却已不见,想来是方才突围时中了一箭,被他自行斩断长箭尾羽。 杨眉惊道,“你受伤了?” 陈览点头,“方才出来的时候中了一支流矢,没有大碍。追兵很快会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说着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强撑着站了起来。 杨眉见他身形摇晃,急忙扶他,“先给你疗伤再走。” 陈览摇头,“我们得先甩掉后面那些人,而且——”他侧首看了看杨眉,“你现在有药吗?” 杨眉一滞,竟无言以对,别说根本没带药,即使带了,朱岭河流湍急,也早被水冲走了。 两人便相携往河岸树林中去。 走进树林,陈览两指撮在唇边吹了个哨子,不多时便隐隐听到马蹄声急促接近,一匹神骏非常的白马从林中驰出,那马看见陈览便亲热地挨过来,陈览爱惜地摸摸马头,翻身上马,又伸手去拉杨眉。 杨眉看了看他受伤的手臂,退后一步道,“我自己来。”便踩着马镫爬上去,坐在陈览身前。 陈览用脚一磕马腹,“走吧!” 那马便疾驰而出,不多时便穿出树林,往村镇而去。 两人一路策马疾驰,不知跑了多久,眼见东方泛白,天快要亮了,杨眉算了一下时间,罗松午夜来袭,除去在水中的时间,他们此时已经跑了约摸二三个时辰,想来罗松已经追不上他们了。 杨眉见远处隐隐可见一个村落的轮廓,心中略略放心,陈览一路上沉默不语,问他话也没有回答,伤处不知怎么样。而且他二人衣服已经湿透,虽然吃了药丸并不寒冷,但衣服湿答答的粘在身上也十分难受,还是先去村里休整一下才好。 这样想着,杨眉向陈览道,“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去那里吃些东西,换件衣服吧,你的伤也要赶紧处理。” 身后陈览低低应了一声。 杨眉听他声音低哑微弱,心中微感不安,“你没事吗?伤口——”话音戛然而止,杨眉只觉一人沉沉地靠在她身上,冰冷的脸颊贴着她脖颈,细微的呼吸就拂过她耳边。 杨眉大急,“你怎么了?” 身后的人并无声息,伏在她背上的身体却根本无法靠稳,斜斜地就要向一旁倒去,眼见陈览就要摔下马,杨眉急忙反手拉住他,急声唤他名字,却始终没有回应。 杨眉心知陈览已经昏迷,然而他们此时身处荒山野岭,既无药物,又无食水,只有到前方村镇才能为他寻找医生。伸手把腰间束带胡乱扯下来,绕过陈览身体,将他紧紧缚在自己身上,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轻声安慰道,“再坚持一下,到前面村里为你找大夫。”语毕轻叱一声,便策马疾行,一路上担心陈览从马上滑落,她一直单手持缰,另一手将他右臂紧紧环在自己身前,把身体伏得极低,让他能够趴伏在她背上… 杨眉一路策马疾行,那村镇看着虽然不远,到达时天色已经大亮,杨眉一路心急如焚,只怕村中没有医生,待骑到近处见是一座颇具规模的镇子,才略略放心。 进城之后没走多远便见街道右手边一间客栈,杨眉见它外观还算精洁,便直接骑到门口,扬声道,“有人吗?”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二跑出来,“客官住店” “要一间上房。”杨眉道,“我大哥生病昏迷了,拿担架来抬他进去,让人赶紧请大夫来!”杨眉急急说着,见那小二站着不动,喝道,“愣着做什么?快点!” “我再去喊个人,担架店里却没有。”小二答应一声,又回头大声喊人,一时出来一个杂役,两人合力把陈览从马上解下。 杨眉翻身下马,此时才看见陈览脸色青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整个人无知无觉地被两个人架着,忙上前搀他,吩咐小二道,“去一个人请大夫,去一个人拴马,你与我扶我大哥去上房!” 陈览此时已经完全昏迷,两人只好架着他往院中去,跨过门槛时那小二脚下一绊摔了一跤,陈览半边身体便摔在地上,头磕在门槛上发出“碰”的一声。 杨眉忙上前托起他的头,陈览在昏迷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那额上已是红了一大块,想来十分疼痛,杨眉不由大怒,骂那小二道,“好蠢的东西!” 小二忙爬起来,与杨眉合力扶陈览到房中床上,杨眉道,“快些送热水进来,要滚水。熬滚热的姜汤进来,快!” 小二被她气势震慑,也不敢多说,答应着忙忙的去了。 杨眉一路只觉陈览手腕寒冷如冰,此时检视他伤处,才发现不只手腕,他整个身体都已冻得僵硬冰冷,身上的湿衣经过一路寒风吹拂,仍然在湿湿地滴着水,杨眉再不敢犹豫,忙松开他衣带,去解他身上湿衣。 第13章 昏迷取箭 杨眉将他外衫连同中衣一同除下,露出赤/裸的上身,他肌肤白暂,有莹润的色泽,肩膀舒展平整,整个人平躺着有如一只优雅的鹤。 杨眉一边为他除下湿衣,一边拿干布擦拭他胸前水痕,又将他身体翻转,擦拭后背。陈览在此过程中并无半点知觉,浑如一个木偶人般任由她翻弄,杨眉见他无知无觉地伏在她腿上,心中十分难过。 杨眉擦完上身,便用被子裹好。手停在他腰间束带,犹豫片刻,又很快果断解开腰带——古人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也得在保住小命的前提下才行吧!更何况她一个新时代宅女,什么裸/男照片没看过,更不要说超市里各种堂而皇之的内裤男模,难道还怕脱了眼前人的衣服? 杨眉三两下除下他下衣,他的双腿笔直修长,肌肤莹白,连脚趾都是惨然的白,整个人有如玉雕,衬着深色被褥越发夺目。杨眉只觉自己平日里对着内裤男模的心如止水仿佛不见了,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摸索着用干布拭干他双腿水渍,只觉掌下肌肉僵硬,脚趾紧绷,忙用被子裹住他赤/裸的身体。 陈览被杨眉裹得紧紧的,全身只露出一张脸在被外,看上去仿佛一只蚕茧。 杨眉此时才明白,哪有什么两颗药丸,陈览从瓶中拿出的药丸就只有一颗,给她吃了,他便没有了。他当时说他提前吃过,想来只是为了让她宽心。 他突围时就中了一箭,一路携着他潜过初春的河水,又在寒风中疾驰一夜,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更何况他此前便中毒未解,内伤沉重。 杨眉见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 他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便打散他发髻,用干布绞干他极长的黑发,陈览始终昏迷未醒,惨白的脸颊衬着满枕乌黑的发,有一种极致脆弱的美。 此时房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小二推门进来,右手提了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水,右手提着一只烧着红炭的炉子。 杨眉问他,“大夫呢?” “已经去请了。”小二道,“我们酒陵镇子小,大夫也少,恐怕公子要多等一会儿,厨下熬了姜汤,姑娘一会儿先喂他喝些姜汤祛寒,我看公子冻得不轻。” 杨眉点头,道,“多谢,劳烦帮我买两身衣服。” 小二答应着去了。 杨眉把炉子提到床头,又拿了柜上的汤婆子,灌满了滚水,塞入被中,垫在他脚下。又把柜中多备的一床被子又与他紧紧裹上。 杨眉这才回身到火炉边,拔下钗子,烤干自己*的头发。 一时小二进来,送来一大锅黄澄澄的姜汤,两只碗,还送了两套干衣服进来。 杨眉换了衣服,自己倒出一碗姜汤喝了,只觉一股辛辣的暖意从喉间直烧到五脏六腑,湿冷的身体终于活过来。 杨眉又倒出半碗,走到床边轻声呼唤,“陈览,喝些姜汤好不好?” 陈览全无声息,连呼吸都十分微弱。杨眉伸手探入被中摸他胸膛,掌下肌肤莹润光滑,却仍然僵硬冰冷,与先前相较几乎毫无起色。 杨眉心中发紧,此时房门被人推开,小二引着一个年长大夫进来,杨眉忙站起来,“劳烦大夫看看我大哥。” 那大夫将药箱放下,坐到床边。 杨眉忙从被中拉出陈览右臂,被子滑落,露出他雪白光/裸的肩膀,杨眉脸上发热,那大夫哼了一声,“你大哥?” 杨眉尴尬不语。 大夫手指搭在他腕上,闭着眼睛诊了一时,摇头起身。 杨眉把陈览手臂塞回被中,密密盖好,才道,“大夫,他怎么样?” 那大夫摇头道,“十分凶险。”说着从箱中抽出一张纸,三两下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她,“如果能进汤药,便喂他吃这副,驱除寒气。”接着又抽出一张纸,写了一个方子,“夜间如果发热,便与他吃这副,退热保命。”说完便收拾箱子要走。 杨眉急道,“怎么夜间还会发热吗?” 大夫冷笑道,“你怕他发热?赶紧烧香求他发热吧,晚上不发热他便小命不保。”把药箱负在肩上就要走,嘴里却不客气,“第二副方子多半用不上,你做好准备吧!” 杨眉心头火起,“胡说什么!” 大夫哼了一声,回身便走。 杨眉迅速认怂,拉住他道,“大夫,您不能走,他身上还有伤!” 那大夫皱眉道,“怎么不早说?” 杨眉拖他到床前,拉下被子,陈览雪白僵冷的胸膛上那支断箭的箭尖随呼吸微微起伏,只是伤口被水冲刷过久,尽是翻卷的白肉,并无半丝血色。 那大夫伸手按了按伤口周围,陈览身躯一震,口中溢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杨眉皱眉道,“大夫,您……轻点……” “你扶他起来,我看看伤口。”那大夫卷了卷袖子。 杨眉坐在床边,扶起陈览光/裸的上身,让他伏在自己肩上,他的呼吸拂过她肩颈,十分细弱无力。 大夫绕到床边看他伤口,伸手握住箭尾,还未有任何动作,杨眉怀中的身体便是一阵剧烈的颤抖,只是昏迷中并无力气,只有手臂微微挣扎了一下,又软软垂在身侧。 杨眉急了,大声道,“大夫,您轻点!” 大夫摇头,示意杨眉放他躺下,杨眉忙扶着陈览侧身躺下,又用被子密密裹好,才向那大夫道,“这伤应该能治吧?” “他受伤多久了?” “昨天晚上中的箭……”杨眉讷讷道,“他一直说小伤,就一直没处理。”其实就他们昨夜的狼狈状况,也根本无法处理。 大夫点头道,“这箭伤本来不重,但是剑上有倒刺,取箭比较麻烦。本来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宜取箭,再失血的话会非常糟糕。不过此箭刺入时间太久,如果再不拔出,立时便有性命危险。”说着低头打开药箱,拿出一柄细长的小刀,“来吧,我与他拔出来。” 杨眉踌躇,陈览此时如此虚弱,强行取箭不知能否承受。 大夫一边用烛火烤那小刀,一边道,“扶他起来,靠在你身上,动作快些,包好伤口赶紧帮他取暖,再拖一会儿,等伤口化脓,你男人有的是大罪受。” 杨眉听了,再不敢犹豫,忙上前托起他上半身伏在自己肩上,右手拉起被子遮住他光/裸的脊背。 大夫哼了一声,毒舌道,“做些无用的事。” 杨眉并不理他,低声在陈览耳边道,“我们为你把箭取出来,你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大夫翻了个白眼,坐到陈览身后,向杨眉道,“抱紧他。”话音刚落,那刀尖便刺入箭旁皮肤,快速划开一道血口。 杨眉尚不及看大夫动作,只觉怀中身体剧烈震动,怀中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原本软垂在她肩上的脖颈突然后仰,在空中拉出一道修长紧绷的雪白弧线,仿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陈览紧闭的眼睛也在此时张开,却并无焦距,仿若失明之人一般,只是定定地张着。 杨眉用力环住他脊背,急声安抚,“忍一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那双细长的眼睛却只睁了一瞬便又无力地合上,僵冷的身体有如一只没有放稳的米袋子,沉重地往斜侧方向栽倒,杨眉急忙拉住他,又腾出一只手扶住他后颈,让那软垂的头颅伏在自己肩上。 那大夫待他安静,示意杨眉抱紧,左手握住箭尾,右手刀尖轻挑,杨眉只觉眼前一蓬血雾喷出。 终于,取出来了。 杨眉只觉怀中的躯体一直不住颤抖,耳旁有细弱的呜咽声,杨眉知他此时痛到极处,却无力气挣扎,心中酸软,便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他光裸的脊背,柔声安抚,“取出来了,已经没事了。”回头看那大夫把箭扔在地上,一时床枕间满是鲜血。 杨眉只觉那血色十分刺目,向大夫道,“好了吗?” 大夫白了她一眼,“我在上药,你没看见?”手上却不停,在伤口上密密洒了一层止血药粉,用白布妥善包裹。 杨眉一手把粘了血的床单扯下随手扔掉,扶陈览躺下,摸了摸他身上肌肤,只感觉更加僵冷如冰。 那大夫收拾药箱,见她满脸怜惜之色,翻了个白眼道,“这男人虽然长得难看,却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心疼他,也是福气不错。” 杨眉斥道,“胡说甚么。” 而且陈览的样子,哪里难看了?杨眉暗自腹诽大夫没见识,自古美人在骨不在皮,陈览容貌虽然并不出众,就凭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7 身姿骨相,迷倒三千少女毫无压力好吗?懂个毛啊你。 返身将陈览衣襟中的钱袋拿出,取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谢谢大夫。” 那大夫接了诊金,仿佛心情好了点儿,嘱咐杨眉道,“第一副药煎两次驱寒,千万注意保暖,第二副药待晚上发热之后,煎三次喂他吃,明天天亮若不退热,再来找我,还有,他的伤口要保持干燥,每日换药。药我去铺里抓了,一会儿让伙计送来。” 杨眉一一点头记下,一边送他出去,那大夫走到门外,又返身回来道,“如果没用上第二副药,就不用来找我了,寻一副好棺木吧!” 杨眉咣地一声把门摔上。 第14章 抱紧温暖 杨眉回到床边俯身看陈览,此时他连唇色都是雪白,脸上仿佛浮出一层苍冷的寒气,不由得忧心忡忡。 此时药铺伙计送了药来,杨眉想着今日要多次熬药,便去厨房借了药罐子,又回到房内把驱寒药煎了一碗,放到床头。 陈览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忙探手往被内摸他胸膛,只觉掌下肌肤寒冷如冰,触手僵硬,胸腔搏动十分微弱,仿佛只余胸窝一团热气。 杨眉心中发急,俯身轻轻拍他脸颊,不住唤他醒来吃药。 唤了许久,昏迷中的人唇边才微微溢出一声极低的呻/吟。 杨眉道,“我们喝药,好吗?” 陈览眼珠微动,却挣扎着无法睁开双眼,只是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杨眉知他此时已经有了意识,便坐在床边,托住他身体靠在自己身上,把那棉被裹好,轻声道,“你病了,我喂你喝药。” 陈览微微张口,杨眉忙把药碗递到他唇边,喂了一口,陈览很慢地咽下,杨眉稍稍放心,能进汤药,便有好转的希望。 陈览只将将喝了两口,便又失去意识,仍是双唇微张含着碗边的样子,却已不知吞咽,那药汁便顺着嘴角流下。 杨眉忙放下药碗,用布巾擦拭他嘴角,咬牙想着:就当一次人工呼吸吧,又不是没做过,更何况人家也救了你的命。 杨眉仰头喝了一大口汤药含在口中,俯身贴住他惨白如纸的唇,一触之下便觉那唇僵冷如冰,一时心中酸楚,再无半分犹豫。好在陈览此时虚弱昏迷,口唇只是无意识地张着,她将口中药汁渡入他口中,抵住他唇舌,迫他饮下。 不多时那汤药便尽数喂完。 杨眉摸他胸窝,并无回暖迹象,知道他失温严重,已经不可能靠自身回暖,便打算为他换个热汤婆子。 她掀开被子去找那汤婆子,却见他脚底皮肤一大块红肿,杨眉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这汤婆子是黄铜所制,加入滚水之后极易烫伤。想来陈览虚弱昏迷,被烫伤疼痛也口不能言,无力摆脱,杨眉伸手轻轻抚摸那红肿的伤处,心中惭愧。 杨眉站着想了想,便除下外衫只着中衣,走到火炉边将身体烤暖,掀被上床,双手绕过他脖颈,将他光/裸的身体揽在自己怀中。 他的身体初初入怀,便如一块坚冰投入,杨眉感到彻骨的寒意,顿时被冻得浑身直哆嗦,却更加用力地将他拥入怀中。 她一夜奔袭,本已十分疲惫,但此时心中担忧陈览伤势,只觉精神亢奋,一心盼望怀中的身体能够温暖起来。 然而怀中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寒意不减。 杨眉心中忧惧,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感觉一直软软搭在她肩膀的手臂仿佛动了一下,不过多时,怀中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仿佛一个人置身极地的战栗。 贴在她怀中的人口唇颤动,不住地发出低弱的呻/吟,“冷……好…冷……” 这一声叹息在杨眉耳中却有如天籁,她心中知道陈览此前失温严重所以虚弱昏迷,此时能够感觉寒冷,想来是身体最起码的知觉已经基本恢复。不管此后怎样,现在这条小命终于是保住了。 怀中人的颤抖越来越激烈,杨眉耳边听见他牙齿撞击的格格响声,张臂拥紧了他,只盼将自己的体温度到他寒冷的躯体内,温暖他。 陈览再不像先前安静,他的全部意识已被一种可怕的冰寒笼罩,只有身前一点点温热的源头,便要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那一点点温暖。 陈览勒着她的身体,像是溺水的人紧勒住唯一那根救命稻草,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个占据他全部意识的那个字,“冷……好冷……” 杨眉腰骨被他勒得生疼,感觉他将自己的头颅奋力埋入她胸口,冰冷的脸颊就贴在她柔软的胸前,一时心中尴尬。想到此前他软弱无觉的样子,又不免心中怜惜,便抬手轻因抚摸他头顶,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孩子。 又不知过去多久,怀中人慢慢安静下来,那种冷得可怕的颤抖渐渐停了,双臂也不再像之前濒临死亡一般勒着她。 杨眉摸他脊背,触手虽然微凉却不再冰冷,又摸他大腿,触手温软,也不像之前一般僵硬紧绷,心中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慢慢寻回温暖,终于渐渐放心。 杨眉掀被起身,把小二送来的衣服放到炉边烤得暖热了,慢慢地给昏迷中的陈览穿上,好在他身体仍然绵软无力,她为他穿衣服十分轻松。穿下衣时有些尴尬,杨眉也不敢再看,闭着眼睛胡乱给他套上。 她虽然与他相处不久,然而心中笃定若他醒来见自己赤身*地躺着,必然羞愤欲死,更不要说衣服是被她脱掉的,她还抱着他光裸的身体两三个时辰,方才还把他身体摸了个遍。 倘若他高傲的自尊经不起此等羞辱,提剑把她结果了,那可怎么搞?又或是不忍羞愤饮恨自尽,也是罪过可惜。 不管怎样,先给他穿上衣服才是上策,反正此人昏迷无觉,天知地知杨眉知,这件事陈览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杨眉把陈览收拾妥当,又把自己衣服穿好,往药罐中又兑了水,把那副驱寒中药放在火上又煎了一碗。 一时汤药熬好,杨眉唤了他两声不见答应,便仍然以口渡药,喂他服下。 有些事果然一回生二回熟。 有些脸皮果然磨着磨着也就厚了。 杨眉囧囧地想…… 窗外遍地夕照,时间已是傍晚,杨眉折腾这一整日,早已腹中饥饿。 此时陈览吃了药睡得安稳,杨眉摸他颈边,只觉搏动有力,心中确信他已经脱险,便关了门,自己去楼下觅食。 小二见她下来,热情地招呼道,“姑娘要吃饭吗?” 杨眉回想起自己上午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心中尴尬,脸皮发烧,“小二哥,早上我心里着急,说话不好听,你别在意啊。” 小二笑眯眯道,“我省得,家里有病人时是容易发脾气。您大哥可好些了?” 杨眉点头,“好多了,多谢小二哥。”又道,“劳烦小二哥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8 为我做一碗面,再给我大哥熬些白粥。” “好勒!”小二把那手巾搭在肩上,笑眯眯地往厨房去了。 客栈虽然不大,生意却还不错,此时又正是饭时,十来张桌子都坐了人,一时间店中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杨眉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等待饭食,瞟了一眼她身侧那桌坐着三个男子,桌上摆着一盘酱牛肉,一盘猪肘子,两个素炒,都吃残了,三个喝着酒,个个红光满面的,一副喝高了的样子。 耳听一个大胡子道,“赵大哥这回出来时间长了,回头当心家中娘子不让进门。” 杨眉暗自发笑,妻管严这东西,看来也是历史悠久了。 那李大哥逞强道,“那不会,干我等这差事,闲时闲得能养蚊子,忙时数月不着家,我娘子早已习惯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白脸小哥道,“这回的差事不知又要做多久,差领派我等出来时仿佛并未提及?” 那李大哥道,“只怕差领也不知晓,想想家主那脾气,办不成事,我等是绝对无法回家去的。” 杨眉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晚罗松说“奉家主之命”,难道这里特别流行“家主”这东西?便格外仔细听那三人说话。 三人却自管自喝酒,尽聊些琐碎事件。 一时小二哥端了面来,杨眉抽出筷子心不在焉地吃面,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 小白脸道,“话说那位公子爷不知何等人物,竟然把家主勾得如此神魂颠倒,布下此等天罗地网要抓他回去。”喝了一口酒,又道,“要我说这男欢女爱,需得两厢情愿,那位公子爷不愿意,家主就算把他强抢回去,终究也无意趣。” 大胡子道,“是了,你说这男人若不愿意,女人还能强了他不成?” 说着三人笑作一堆。 杨眉翻了个白眼,特么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女人不能强男人,谁说的?姐亲自操办给你们看看…… 大胡子又道,“我听说那位公子爷可不是一般人,那长相,那身形,那才气,那武功,燕京城里,不知多少小娘子想要嫁给他呢!” 那李大哥又道,“管他哪路神仙,我们家主配他也是绰绰有余,先不说家主深得圣上宠爱,光说家主家中的宝贝就是八百辈子也享用不尽,还有身武艺,金陵城里能打得过她的,掰着手指也数得过来。” “坏就坏在这事上。”小白脸笑嘻嘻地说,“女人太凶了,男人消受不起。” 大胡子正色道,“越说越不像话了,赶紧吃了饭赶路,差领命我等今日必须到江陵。如今在外面聊聊就算了,回头进了江陵城可不敢说这些闲话,让家主知道,皮也要剥掉三层。” 三人一时无言,忙忙地吃了饭去了。 这三人是去江陵城的。 朱家村就在江陵。 这些人是顾三小姐的人无疑,顾三小姐跟皇帝关系不浅,而且还在非常执着地寻找陈览…… 杨眉哆嗦了一下,好在他们重点在江陵城,此处暂时还算安全。 杨眉草草吃完面,去厨房端了白粥,回房间去。 第15章 混沌之中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杨眉推门进去,走到桌边把粥放在桌上,点了盏油灯,掌着灯走到床边,见陈览仍如她离开时一样,合目睡着。 把油灯放在床边桌上,伸手摸他额际,温温的并不热。杨眉这才松了口气,此前那大夫一口咬定陈览夜间必然会发高热云云,一直让她心中不安。 毕竟是古代,没有好的消炎药物,万一烧成肺炎,多半便是死路一条。陈览虽然会内功这种东西,但他此刻昏迷不醒,就算醒着,毕竟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那玄乎其玄的啥内功也不见得能对付病毒吧…… 杨眉胡乱想了一阵,轻轻拍他脸颊,唤他醒来。 过了许久,陈览才费力地张开眼睛,恍惚地看着她,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我……这是……” 杨眉听他嗓音嘶哑,知他受寒严重,便不让他多说话,“我们已经逃出来了,现在在客栈里,你之前病得非常沉重,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览恍惚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她的脸,杨眉总觉得那眼睛仿佛没有焦距,眼中空荡荡的并无一物。 杨眉凑到他面前,柔声问,“还觉得冷吗?” 陈览望着她,突然唤了一声,“……师尊……” 杨眉一口气卡在胸口,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所以……他其实根本没有醒,整个人仍在混沌中?一时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放轻了嗓音,格外柔和地问,“你生病了,饿不饿,要吃些东西吗?” 陈览隔了许久才十分迟钝地重复一遍,“……生病……” 杨眉耐心点头,“是的,你生病了。” 陈览怔怔地看她,飘忽地说,“……八齐策论……还没做完……” 霸气侧?霸气侧漏?什么东西?杨眉皱眉道,“我让厨房熬了白粥,你一整天没吃东西,喝一些好吗?” 陈览摇头,忽然挣扎着要掀被下床,只是他此时哪有力气,刚坐起来便一头往床下栽去。 杨眉急忙伸手扶他,却只拉住他肩上衣袖,陈览半个身子栽在床沿上,脑袋碰在床柱上发出一声大响,杨眉上前扶他,却见他胸前衣襟血色氤氲,心中知道方才他胡乱挣扎伤口又流血了,心头火起,怒道,“你受伤了,别乱动!” 陈览却丝毫不感觉疼痛的样子,见她发怒,脸上露出受惊的神色,“……儿知错……” 杨眉见他眼神涣散,此时完全神志迷离,一时心头酸楚,也不忍心再说他,便道,“我为你重新裹伤,你别乱动。” 陈览侧身躺在枕上,任由杨眉为他除去中衣,露出半边胸膛。 杨眉解下裹伤白布,见那伤口果然又在流血,便把大夫留下的止血药粉洒上,待血流停止,又洒上一层药粉,用干净的白布裹好。低头看陈览脸色青白,身体不住哆嗦,杨眉把衣服给他拉好,问道,“疼吗?还是很冷?” 陈览偏着头看她,乌黑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泽,杨眉知他仍然神智不清,也不再问他,探手到他腋下扶他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着,自去桌边摸那粥碗,好在还是温热的,便用木勺妥了,喂到他唇边。 陈览固执地闭紧嘴巴。 杨眉怔住,“不饿吗?” 陈览说,“不能吃。”他虚弱地说,“……八齐策论……还没做完……伯父责罚……”说着说着他眼皮沉重地快要合上,嘴里仍然说着,“……不能吃……” 这什么鬼霸气侧露病成这样还要做?杨眉无语。 所以他这是以为自己仍在小时候吗?想来他从小家教十分严格……杨眉叹了口气,把粥送到他唇边,柔声安抚,“先吃吧,吃完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9 做。” 陈览勉力撑着身体坐起来,杨眉见他又要去掀被子下床,严肃道,“不许动!” 陈览被她吓住,张着眼睛看她,只觉眼前人十分严厉,虽然感觉觉隔了一层白雾看不清面目,只是仍然好像知道他是谁,便茫茫然道,“伯父?” 又变伯父了……杨眉一时哭笑不得,陈览这个样子,还不如乖乖昏着呢,昏迷的时候她还能为他喂些汤药,现如今神志不清又固执非常,杨眉感觉自己拿他毫无办法。 杨眉放下粥碗,盯着他的眼睛,耐心道,“是的,我是伯父。你生病了,要吃些东西,其他事情吃完再说。” 陈览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眼睛上翻,整个人便如一竿折断的翠竹,一头向床边栽去,杨眉急忙扶他,陈览便倒在她怀中,那软垂的头颅就伏在她臂上。 这是终于支持不住……还是被伯父这俩字吓倒了? 杨眉也懒得去想,仍让他靠在枕上,陈览口中犹自喃喃自语,“师尊……不冷……不疼……”杨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答她之前的问话。 都这样子了,还不疼呢,老子信了你的邪! 杨眉咬牙叹息,把他脸颊上的散发理到脑后,没成想他这回病得如此沉重,握着他绵软的右手轻轻安抚,心中一时担忧非常。 此时,昏迷中的陈览迷迷糊糊地低声言语,“要……水……” 杨眉将他手臂塞回被中,去桌边倒了半碗热水,用木勺搅得温热了,才端到床边,用木勺舀了水送到他唇边,好在陈览似乎十分焦渴,木勺触及他唇边,嘴唇便无意识吸吮,不多时半碗水便已喂完。 杨眉收了碗便要起身,刚刚站起来,陈览又挣扎道,“师尊……水……” 杨眉见他口唇干燥,心中暗自惭愧,忙又倒了水过来,用木勺足足又喂了两碗,陈览才抿紧嘴唇昏昏睡去。 杨眉抽去他身后靠枕,扶他躺下,见他额上两块红肿,便拿了去肿的膏药,挑了些抹在他额上伤处,陈览只微微哼了一声,便任由她摆弄。 杨眉给他掖好被子,起身思考自己今晚睡在哪里,踌躇再三,知道自己仍然不能放心,便去柜中取了被子,自己打了个地铺。她折腾这一日夜,早已困倦,只是因为忧心陈览不得不强撑,此时躺下,几乎是一粘枕头,便入黑甜之乡。 杨眉只觉梦中光怪陆离,许多人走来走去,一时朱大过来,笑道,“阿眉,我回来了,我们这就成亲吧!” 又是罗松过来,“要下雨了,我与你把鸡笼提去柴房?” 又是许多人的场景,有一个穿着黄色衫子的中年男人摸着她的头发,高声笑道,“我儿金枝玉叶,只要想要,天底下便没有得不到的。” 一时仿佛在一个别致的山水园林中,一群黑衣人跑进来,为首那人朝她跪下,“家主,想不到那人如此强悍,中了药物,居然还杀了十余名护卫跑了……” 家主?家主? …… 杨眉一时头痛非常,家主是谁?恍惚间,耳边听到有人在辗转呼唤“师尊”……师尊? 杨眉一惊坐起,做噩梦了……只觉身上衣衫尽湿,梦中场景却全然无法记起,耳边是陈览强自挣扎的呼唤,一声急过一声,“师尊……师尊……师尊……” 杨眉急忙掀被起身,见陈览仿佛身陷梦境,不住在枕上辗转,一头乌发凌乱地覆在脸上,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仿佛要抓住什么,被子却不知何时被他推到床下。 杨眉把被子拾起来,拍去灰尘给他盖上,陈览只是不要,然而他病中乏力哪里抵得过她的力气,只胡乱挣扎两下便被她用被子裹好,杨眉握住他又要四处抓握的手,低声道,“陈览,醒醒,你做梦了。” 陈览充耳不闻,仍然使了全身的力气挣扎,昏迷中的他在梦境中仿佛在逃离什么束缚,口中不住呼唤,“师尊,师尊!” 杨眉皱眉,腾出一只手摸他脸颊,触手火烫,果然……还是发烧了…… 她这一愣神间,挣扎中的陈览突然使力推了她一把,杨眉一个不防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感觉疼痛,便见陈览已摔下床铺,栽倒在地上。 想来已经烧糊涂了……杨眉爬起来把退热的汤药放在火上熬着,才去看陈览,见他挣扎几次没能爬起来,却仍然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杨眉看他胸前一大块殷红的血迹,知道他的伤口又双叒叕裂开了,一时心中恼怒,便随他折腾,自己去炉边熬药。 炉中火光盎然,杨眉蹲在炉边,挨着炉火熊熊暖意,才感觉身体稍稍舒适,此时正是凌晨,初春时节,那种寒冷可想而知…… 杨眉没忍住又看了看地上的人,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整个人抖得十分厉害,而且他还在发着烧,想必越发觉得冷…… 杨眉叹了口气,认命地过去扶他起来,陈览身形修长,身体十分沉重,好在他此时头脑昏沉,并不挣扎,杨眉把他上身搬到床上,再去搬他双腿,帮他躺回床上,盖好被子。 陈览紧闭的双眼中突然流下泪来,口中只是喃喃地念着,“师尊……师尊……” 第16章 乃谢家子 杨眉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师尊是谁,看陈览的样子,这师徒二人感情绝非一般。 陈览在昏迷中默默流着泪。 杨眉见他脸上泪痕狼藉,起身往盆中注了滚水,绞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又把粘在他脸上的长发理到脑后。 陈览睁开双眼,杨眉停了一停,见他眸色暗沉,知道他仍未清醒,果然陈览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师尊……儿……好疼……” 杨眉心中一紧,“哪儿疼?” “杖责……五十……”陈览喃喃自语,“……不是儿做的……” 杨眉咬唇,“那我与你上药。” 陈览看着她笑了笑,他在发着烧,整张脸惨白如死,只有颊边两抹极不正常的红晕,这一点单薄的笑意浮在这张脸上,看着实在可怜。 杨眉扶他侧身躺着,解开已经渗血的白布,重新上药包裹,这中间陈览一直十分安静,却仍然止不住在疼痛中瑟瑟发抖。 此时屋中药香弥漫,杨眉裹好伤,便去倒了药过来,向陈览道,“你还需吃些汤药。” 陈览点头,杨眉扶他靠在枕上,舀了药喂他,他十分乖顺,喂到嘴边便老实喝下。杨眉知道他此时意识已经回到孩提时代,这么想来他小时候应该是个好养的孩子,毕竟她自己小时候生病吃药可没有这么乖。 杨眉见他喝完汤药脸色好了许多,便道,“再多喝些滚水吧。” 陈览迷离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声音突然变冷,“你来做什么?” 杨眉心中格登,这位大爷又是到哪个时候了?难道她又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0 双叒叕要为他裹一次伤? 杨眉也不知该如何回他,便倒了一碗热水过来,用木勺搅温了要喂他,陈览抬手,推开水碗,冷冷地说,“走开。” 那碗本来就有些烫手,杨眉只是虚虚地托着,被他这一推就滚在地上,“咣”的一声摔得稀碎。 杨眉无奈起身,心知这样的陈览自己绝对无法应付,便起身到桌边坐下,等他发过这一次癔症再与他喂水。 陈览坐直了身体,绷着脸面如寒霜,“顾三,放我回去,你之所愿那是休想。” 他这是……把她当成顾三小姐了? 杨眉见他挺直身体笔直地坐着,他此前虚弱得起身的力气都无,此时不知耗了多少力气才能保持这个坐姿。她有心劝他躺下歇,却不敢出声,他把她当作顾三,此时她再去说什么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果然陈览只坐了片刻,便无法支撑,杨眉见他身形摇晃,一副摇摇欲倒的样子,急忙上前扶他。陈览晃了两下便软倒在她怀里,杨眉正要扶他起来,忽然感觉手臂间剧痛——他竟然在她臂上咬了一口…… 这……他跟顾三小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杨眉无语,见陈览双目紧闭,身体绵软,双唇微张,想来他咬了那一口便无力支撑,又昏迷过去。 便将他身体翻转,扶他躺好,掖好被子。 杨眉低头检视伤口,好在他病中无力,臂上并未出血,只留下一个清晰的齿痕,臂间仿佛仍然留着他口中极高的热度,她伸手抚了一下手臂,拂去那一点点热烫的感觉。 陈览昏昏睡着,杨眉却再不敢睡觉,拧了条冷毛巾,覆在他额上,自己坐在床边守着他。 果然不足一刻,陈览便又在枕上辗转。 杨眉见他嘴唇已经干裂起皮,摸上去仿佛一个硬硬的壳,心知他此时高热焦渴,必然需要大量饮水,却不敢喊他,怕他再次陷入噩梦痛苦迷离,但若不与他喂水,再这么烧下去怕有性命之忧,一时踌躇不已。 陈览辗转几下,那毛巾便滚在床上,杨眉伸手拾起来,突然腕间一紧,他滚热的手已握住她手腕,他睁开一双通红的眼睛,厉声道,“不是我!” 杨眉已经习惯他时时混乱的神志,便顺着他道,“不是你。” 陈览全若未闻,乌黑的眼珠全无半点光泽,却死死地盯着她,“你知道不是我,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杨眉一时无语。 陈览停了一会儿,嗓音又变得凄楚起来,颤声道,“我乃谢家子……”说着他眼中突然流出泪来,又说了一遍,“……我乃谢家子……” 杨眉愣了一下,谢家子?他不是姓陈吗? 还不及多想,腕间那手又松开了,软软地垂在床边,床上的人又昏睡过去。 杨眉心中发愁,难道就由他这样在一个又一个噩梦中辗转反侧,不能脱身? 这也太苦逼了! 她却也无办法,只能先扶他靠在枕上,自己用勺给他喂水,好在他在神志迷离中十分焦渴,水喂到唇边便自行吸吮,杨眉用木勺足足喂了三碗水,陈览才抿紧嘴唇昏昏睡去,口中犹自喃喃自语,“……我乃谢家子……”紧闭的眼角又源源的流出泪来,滚入乌黑的鬓中。 杨眉摸他脖颈,只觉温度奇高,此时如果有温度计,只怕已经到三十九度以上,只得拧了冷帕子为他擦拭脸颊,又擦拭他脖颈、手心和脚心,只盼能降下热度,快些恢复神志。 陈览此后却再无片刻睁开眼睛,就连早前神志混乱的短时清醒也没有,只是在枕上不住辗转,口中不是念着师尊,就是念着我乃谢家子,或是默默流泪,他在昏迷中流泪总是紧紧咬着下唇,一点呜咽声也无,仿佛害怕被人听见一般。 杨眉把那药又煎了两回,喂他吃了,好在他虽然神志不清,却仍然知道吞咽,杨眉便隔一时半刻喂他喝一次温水。 也不知是汤药有效,还是饮水足够,到天亮时,陈览热度虽然未退,却也并无升高,只是仍然意识迷离,一直睡不安枕。 所幸大夫来诊时,陈览只是安静地昏昏睡着,整个人处在短时的安宁中。 还好还好,杨眉想,他想必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昨夜混沌迷失的样子。 “怎样?”杨眉眼巴巴地看着老大夫,杨眉此时已知道他姓吴,便道,“吴大夫,他昨晚半夜开始起烧,一直说胡话。”杨眉说着,心中微微发梗,岂止说胡话? 吴大夫闭着眼睛诊脉,久久不语。 杨眉十分紧张,却也知道大夫诊脉需要安静,咬着嘴唇强自抑制想要说话的冲动。 吴大夫又诊了一刻,伸手摸陈览脖颈,又将他手臂从被中拉出,举高了又松开,那只无力的手臂便重重地摔在床沿上,昏迷中的陈览微微皱眉。 杨眉急道,“您这是做什么?” 吴大夫翻了个白眼不理她,走到桌边抽了张纸写方子,“他底子不错,现在比昨天好多了,性命已经无碍。” 杨眉刚松了口气,那吴大夫又道,“只不过——” 杨眉一滞,特么的说话不带大喘气的啊! 吴大夫说了三个字便闭口不言,斜着眼睛看她。 杨眉连忙捧场,“只不过什么?” 吴大夫见她识相,才拈着胡子道,“他此前寒气深重,此时发热虽然将寒气驱尽,却也伤了身体根本,需得好生将养,一年内不可再受寒气侵袭,否则日后轻则手足骨痛,重则半身不遂,你们自己惦量。” 杨眉哦了一声,呃……陈览出身土豪,只要不被顾三小姐抓回去,好好将养身体想来是没啥问题的。 吴大夫皱眉道,“哦什么哦,我今天说的话你需得记清,待你男人醒来好好交待他,还有——” 还有?大喘气还分两口的?杨眉在心中腹诽,脸上却仍然十分恭敬地看他,“还请吴大夫指教。” 吴大夫指指陈览,道,“昨日,我见他未必能保住性命,便没有多说。此时须得告诉你们,有些事情应徐徐图之,不可急于求成。” 杨眉茫然看他,“什么?”怎么每个字都懂,凑一块儿就听不明白呢? 吴大夫翻了个白眼,“你男人虽然中了毒,但是你们解毒要慢慢解,不要用虎狼之药,否则就算毒解了,以后也不是个能长寿的!现在能听懂了吗?” 杨眉被他中吼得一愣,才突然想起当时在朱家村时,孙大夫说陈览开的药量“便是头牛也吃死了”,想来陈览当时急于脱身,对自己很是下了狠手。 杨眉连忙点头,“我会跟他说的。”见吴大夫收拾箱子要走,连忙扯住他袖子,哀求道,“只是他烧得这么厉害——” 吴大夫把衣袖从她手中夺回,“要不了命,最多再烧个三五日也就好了,你按我的方子抓药,每日四次喂他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1 服药。” 说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三五日! 杨眉咬牙,心道特么的烧成傻子你丫管赔吗? 不过那吴大夫本事也不一般,光凭在手腕上摸了这么一会儿,不但知道陈览此前中过毒,还知道他用过虎狼药解毒……这么一想杨眉又略略淡定了,吴大夫这么大本事,他既然说陈览无事,想来定然是无事的。 嗯,一定是这样。 正要起身去煎药,房门一响,吴大夫又推门进来,“忘了说了,你今日莫要四处走动。” 第17章 羞愤难当 杨眉愣住,为毛?外面不太平? 吴大夫指指床上昏睡的陈览,“他今日白天难熬,夜间更加难熬。”说完甩手走了。 杨眉气得直要撕扯手中的帕子,魂淡当个大夫有本事就了不起啊耍着人玩很有意思吗卧槽! 杨眉恨恨地甩上上房门,见陈览睡得尚且安稳,便把药煎在火上,匆匆下楼吃了早饭,又给陈览带了碗白粥上来,算算他已有一日两夜未曾进食,水倒是喝了不知道几肚子。 回来远远望见房门大开,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陈览虚弱至此绝不可能自己走动,难道——顾三的人追来了? 乍着胆子走到门口,却见小二哥站在床前,看她进来,喜得仿佛见到只活凤凰,“姑娘你可回来啦!” 杨眉暗自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问,“我去给大哥熬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里?” 小二道,“我方才过来房间送饭,听到屋子里好大一声响,敲门也没人应,我怕出啥事就进来了——”接着指指床上的人,“进来就看到你大哥摔在地上,肩膀上血淋淋的,我刚把他扶上床,你就回来了。” …… 又双叒叕要为他裹一次伤。 麻蛋她刚刚给他换的药啊! 杨眉向小二哥道,“谢谢小二哥,我来给我大哥换药就行。” 小二点点头走了,想想又回头道,“他嘴里说些啥我也听不清白,也不知是不是饿了。”又语重心长道,“姑娘,你大哥身边离不了人,饭食我给你按时给你送来,你就别瞎跑了。” 杨眉一滞……所以这是在怪她到处乱跑? 古代的吃瓜群众管得可真多啊! 杨眉关上门,走到床边,见陈览侧身躺着,被子胡乱盖在身上,乌黑的发丝零乱地铺在床上,他伤口裂开想来非常疼痛,昏迷中牙关紧咬,身体瑟瑟发抖。 杨眉无奈上前,拉开他胸前衣物,重新为他裹了伤。 杨眉此后三天便如古代吃瓜群众吩咐的,老老实实守在陈览床边半步不离。 然而陈览身边其实也根本离不了人,只在大夫来时短时安稳了一会儿,此后便仍然如夜间一般,整个人烧得意识迷离,没有片刻清醒。 杨眉照顾了他一日一夜,此时慢慢摸着规律。 他呼唤师尊时,多半仍有几分意识残存,她便在此时喂水喂药,每每此时陈览都乖得像她后院养的小兔子,老老实实由她喂食,杨眉甚至还抓住机会给他喂了粥,可惜他只吃了半碗便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不管怎样也聊胜于无。 他梦中挣扎时必然已经完全昏乱,需按住他身体不让他胡乱挣扎,否则伤口绷裂,她的裹伤工作就要如万里长征看不到尽头。 更多时候他只是无声流泪,杨眉便坐在床边轻抚他头顶,每每此时他便会稍稍安稳,慢慢止住泪水昏昏睡去。 杨眉这几日完全晨昏颠倒,不知昼夜,满眼是陈览惨白迷离的脸,压抑隐忍的泪水和苦涩无力的挣扎,只能趁陈览偶尔安稳时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然后到小二哥送饭时才恍惚明白又到了一天吃饭的时间了。 这夜,杨眉在昏睡中听到床上人悉悉簌簌的声音,耳听一声极轻的呻/吟,便一骨碌爬起来,她这几日已经被训练得耳聪目明,陈览只要稍稍哼一声她便能快速醒来。 杨眉扑到床边摸索着找到他脑袋,在额头上试了试,哦,还好还好,好像也不热了,便朦胧问道,“要喝水吗?” 等了一时并无回答,心下明了,便揉着眼睛十分熟练地去摸床下那个扁扁的敞口铜壶,右手把铜壶塞进被中,左手伸入被中扯下他下衣,拍拍他大腿,闭着眼睛迷蒙道,“好了,来吧。” 等了好一会儿,耳边却并无声响,被中一只手使力推开她,胡乱把下衣拉好。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瞌睡全跑了,瞪大眼睛一看,果然陈览此时正睁着眼睛看她,灯光下,他眼神清明,一张脸却红得仿佛要滴出血。 杨眉尴尬一笑,“你,你醒了?不,不,你做梦了,做梦。”右手悄悄把铜壶退出来,塞在床下,自己灰溜溜开门跑了。 一口气跑到客栈大堂,杨眉才回过神,心中不住懊恼,睡睡睡,睡个毛啊睡,早该发现他要醒了啊,这下好了吧,以古代男人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烂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把她杀了灭口啊…… 或许也不至于?毕竟她这么二十四孝地伺候他好几天,多少有点情分……吧! 杨眉在大堂转悠了半天,估摸陈览已经解决完了,才乍着胆子回到房间,好在没有点灯,整间屋子黑洞洞的,她便直朝自己的小地铺走去,目不斜视,目不斜视,钻进被子里睡觉。 她这几日疲累非常,此时知道陈览已经烧退清醒,心头松驰,瞬间便睡得十分香甜。 再醒来时红日满窗,杨眉只觉口渴非常,便爬起来去桌边倒水,见桌上两个托盘放着齐整整的饭食,一动没动,原来小二哥已经来过两次,她居然全不知晓。 杨眉喝了两大杯水才略略回神,唔……两份饭食一动没动? 她是睡觉没爬起来吃,陈览呢? 杨眉放下杯子走到床边,见陈览紧紧裹着被子,背对着她侧身躺着,杨眉伸手摸他额际,凉凉的并不热,想来昨夜并不是幻觉,他是真的已经退烧醒来了。 只是为什么不吃饭? 杨眉收回手,皱眉道,“为什么不吃饭?” 床上人悄无声息。 杨眉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这样躺着伤口不疼吗?”装什么睡?你昏迷的时候都是脸朝外躺着的好吗?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却仍然不出声,姿势一点没变。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理她了,杨眉便拾了东西,自己去院中洗漱,又去厨房细细地熬了一锅白粥,端着回了房间。 陈览仍然面朝里躺着,样子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杨眉叹了口气,到床边坐下,拍他肩膀,“起来吃点东西吧。” 陈览仍然不理。 杨眉道,“你既然已经无事,便把谢银给我吧,咱们就此别过,拿来,说好的一千两。” 陈览只是不出声。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2 杨眉又道,“想来你此时手头也不方便,你那个钱袋子里的银锭子我先拿两个,回头剩的以后你差人给我送去吧。”说着便作势起身去拿钱。 床上人闷声道,“不许。” 陈览用手臂支着身体缓缓转过身来。 终于肯说话了啊少爷,杨眉暗自发笑,正要说话,却见他脸色潮红,心中蓦然发紧,“你又发烧了?”一只手便摸上他额际,却是温凉的手感,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再折腾一回她也要病倒了,讲真这伺候病人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没发烧,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杨眉见他嘴唇干得起皮,便去桌边倒了一大碗水,用木勺要喂他,“喝点水吧。” 陈览别开脸,停了一会儿才道,“我自己喝。” 杨眉把水碗递给他,眼睁睁见他抖着手接了,一碗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胸前衣襟全打湿了。 杨眉无语,看他喝完了把碗接过来,“我把药煎一下你吃?” 陈览摇头,“拿纸笔来。” 杨眉老实去桌边拿纸,陈览接过,在纸上写字,他仍是虚弱非常,写两个字便靠在枕上闭目喘气,杨眉实在看不下去,“你病成这样还写什么写,你说,我替你写吧。”伸手去夺那纸笔。 陈览抬头看了她一眼,杨眉只觉冷光刺目,整个人便如施了定身术一般,不敢动了,眼看他写完了一张纸给她,气虚道,“照这个方子……抓药。” 杨眉一滞,闷闷地答了一个字,“好。”又问,“你怎么不吃饭?” 陈览又背对她躺下。 杨眉心头火起又强压下去,再三劝自己不要跟一个病人计较,把早前熬好的粥端过来,劝道,“你病了四天,只勉强吃了半碗粥,就算你自己不觉得饿,也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这个粥是我刚刚出去熬的,你可不能让我白忙半天。” 陈览只是不出声。 看来昨晚是严重伤人自尊了啊,杨眉囧囧地想,泄气地把粥碗放在一边,脸皮再厚也经不起这种千年冰山级别的冷屁股……赶紧识相走路吧。 古代木门打开便是“吱呀”一声响,杨眉刚要出去,耳听一声陈览说了一句话,一时没听清,便回身看他。 陈览用手肘强自半撑着身体,怔怔地看着她,双颊潮红,眼中满是血丝。 怎么这脸色看着还不如之前病势沉重的时候?杨眉皱眉,“你刚才说什么?” “你去哪儿?”陈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 第18章 陈览府督 “去吃饭呀。”杨眉愣了一下,还能去哪儿?这会儿都中午了,难道还不该肚饿?好吧,你不饿我饿…… 陈览抿着嘴唇看了她,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杨眉走到床边,“有什么事吗?” 陈览摇头。 杨眉叹了口气,伸手推他躺倒,“你看看你这脸色,阎王殿里的白无常也要比你好看些,赶紧躺下休息吧。”别折腾了好吗?特么的不就是……多大事…… 陈览咬唇瞪她,却敌不过她的力气,躺回枕上闭上眼睛,一时又睁开,“你说我病了四天?” 杨眉点头。 陈览皱眉,“我们如今是在酒陵,还是在汤陵?” “酒陵。”杨眉回答,又问,“你怎么知道?” 陈览沉默一时,吩咐她道,“我衣服里的东西你见到吗?” 杨眉点头,“只有一只钱袋子和一个荷包,你的剑好像被水冲走了。” “不是冲走的,我在水中把它扔了。”陈览道,“荷包里有一块玉佩,你拿过来。” 杨眉哦了一声,便去陈览衣襟里摸索半日,翻出一块方形玉佩,只有三分之一个手掌大小,玉质却是十分圆润,正面刻着个翎字,反面刻着个督字,递到他面前,“陈……陈公子,是这个吗?” 陈览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也不伸手接,向杨眉道,“你替我跑一趟,去镇东头宝记首饰铺,就说找酒老板,找到之后把这个给他看,让他来见我。”说着便闭上眼睛,他病后虚弱,支撑这么长时间着实有些为难。 杨眉给他掖好被子,“眼睛都睁不开了,你还是赶紧睡吧。”见他又要说话,杨眉打断他道,“你说的事情只管放心,等你醒来保证都办妥了。” 说完便把玉佩揣在怀中,转身去了,走到门口,耳听陈览低声道,“路上小心。”不由微微一笑,径自去了。 杨眉一路找到镇东头,果然有一间首饰铺子,门楣上两个字大字:宝记。从外看十分齐整,内里装饰古朴典雅,柜上一列摆着几十只木匣子,都贴着标签,想来应该装着各种金银首饰。果然古代没有玻璃柜子,陈设都这么不方便。 杨眉刚跨进门,一个穿着蓝色衫子的伙计便迎上来,笑问,“请问小姐要点什么?” “我来找你们酒老板。” 伙计疑惑道,“小姐是否找错了?我们老板姓李。” 杨眉愣住,“此处有几间首饰铺子?” “就此一间。” “你们是宝记?” “正是。” “那就是他了。”杨眉命他,“去跟你们老板说,我来找酒老板,你看他怎么说?” “可是——” “可什么是?”杨眉摆手道,“快去吧!” 陈览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办事却十分牢靠,他说这里有个酒老板,那就一定有个酒老板。 果然不多时,那伙计引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跑过来,那老头满脸疑惑,一到堂中便不住张望,见店里就杨眉一人,便又站住,脸色一整,向那伙计道,“谁找酒老板?” 伙计指向杨眉,“就是她。” 杨眉问,“你是酒老板?” “这是我们李老板。”伙计道。 “我是。”李老板道。 杨眉扑哧一笑,“到底是不是?” 那老板瞪了伙计一眼,上前道,“这位姑娘,我就是酒老板。” 杨眉从怀中把玉佩摸出来,递到他眼前,待他看清了,又收回藏好,笑道,“玉佩主人要见你。” 酒老板立时一脸整肃,急道,“他在哪里?” “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客栈,店小二见她回来,又上前热心招呼,“姑娘,你这些天可辛苦了,我两次送饭进去你都不知道。” 麻蛋姐一个姑娘的睡相都被你看完了,还特么好意思到姐面前表功,杨眉皱眉道,“你干嘛不叫我?” 小二笑道,“你大哥说你着实累了,不让叫你呢。” 杨眉歪着头想了想,“那今天你再给我开一间上房吧。” 小二愣了一下,才道,“又有客人来?” “我自己住。”陈览都醒了,难道姐还要陪他打地铺嘛。 杨眉吩咐完伙计,带着酒老板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3 去房中,正要推门,酒老板拦她道,“烦请姑娘先行通报。” ……这还要通报? 杨眉无语,却还是依言先进房中,一进去就见陈览一身黑衣,衣冠整肃地端坐在椅上,他坐的地方背对窗口,黑乎乎地也看不清面容。 杨眉凑近了才见他正闭目养神,见她过来,睁眼道,“他来了?” “你起来做什么?”杨眉不高兴地问,病成这样还爬起来作死,收拾这么整齐这是要相亲啊…… 陈览抿唇,“让他进来。” 杨眉赌气不理。 陈览看了她一眼,向门外说了一句,“酒大,你进来吧。” 也不知那酒老板什么耳朵,陈览这么气虚无力的一句话,他居然就听见了,在外面答应一声便推门进来,反手关上房门,紧接着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府督!” 陈览应了一声,“酒大,好久不见。” 那酒老板便直接膝行上前,直到陈览身前三尺,才停下顿首,“府督,您还好吗?” 陈览道,“中了毒,还未除清。” 酒老板不住顿首,颤声道,“臣前日听闻府督在金陵落难,便与老汤集合人手赶往金陵,到了金陵才知府督早已脱困,金陵城外尽是顾氏的家奴,我二人得到消息知道府督往江陵方向,便四处故布疑阵,将顾氏引往乌郢,不让顾氏寻到府督下落,如今见到府督平安,真是万幸!” 陈览垂眸不语。 酒老板自己说了半天,仿佛还哭了,用袖子抹着眼睛又问,“府督如今作何打算?” 陈览道,“我内伤沉重还未恢复,你可知路秋现在何处?” “路秋前日来过此处,说江陵遍寻不着府督下落,万一府督真的在乌郢,便要去乌郢寻找府督,此时想来就在乌郢,奴现在派人去,最迟后日,他便能来见府督。” 陈览点头,“他一个人来不行,让他带府卫来此处接我。” 酒老板顿首道,“臣愿送府督回朝。” “让路秋送,你和汤大帮我引开顾氏的追兵,我在此处的安全,就交给你二人了。” 酒老板再次顿首,“遵府督令。” 陈览道,“去吧。” 酒老板犹豫一回,又道,“府督,您伤势沉重,需要臣设法联系邵医使吗?” 陈览轻轻哼了一声。 酒老板吓得一哆嗦,刚站起来又跪伏下去,顿首道,“奴知错。” 陈览闭上眼睛,摆手命他去了。 酒老板拭了把额际冷汗,倒退着出来。 杨眉见酒老板拿眼睛瞧她,便向陈览道,“我送送酒老板。”跟着出来了。 关上房门,两人一路走到中堂,那酒老板才松驰下来,整整衣冠,笑问,“方才都没机会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杨眉。”杨眉看他一头虚汗的样子,心想陈览这威风可不一般,便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坐下喝茶。” 酒老板坐下,“这几日多亏姑娘照顾我家府……公子。” 杨眉笑笑。 “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哪里人士?”酒老板又问。 杨眉看了他一眼,还以为老兄找她出来有啥事呢?敢情是查户口来了?查户口这种事姐比你擅长多了,便笑眯眯地问,“你家公子呢?有多大了?” 酒老板一滞,“呃……这个……” “他到底叫啥名儿啊?”杨眉脸上笑容不改,“成亲了吗?啊……娶没娶妻你不知道?那有妾室吗?妾室也不知道,那——” 酒老板站起来道,“姑娘慢慢喝,我还有事,有事……” 这就要走了?家里几口人田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还没问呢,杨眉暗笑,“急什么呀,再坐会儿呗。” 酒老板摆手道,“不敢再坐了,公子吩咐的事我还得去办,姑娘这几日照顾公子辛苦了,一会儿我就派人前来伺候,姑娘今日便可好好歇息了。” 要派人过来伺候陈览?杨眉乐了,“那敢情好。” 酒老板笑眯眯道,“姑娘远来是客,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莫敢不从。” 这样啊……杨眉眼珠一转,便道,“此时正有个难处……” 酒老板一副认真听命的样子。 杨眉道,“你知道我们出来得匆忙,那个……”见酒老板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心道此人真是不上道,便皱眉道,“在这里花钱地方很多啊……” 酒老板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此事姑娘无需发愁,回头我就让伙计送来。”说完告辞出去。 果然不过一刻,早前宝记铺子里遇到的蓝衣伙计便送了个匣子过来,毕恭毕敬地递给她。 杨眉喜滋滋把匣子拿到自己房中,初初打开便觉眼前金光灿然,竟然是齐整整四个小巧可爱的金元宝,金的! 穿来古代这么久,终于……有钱了! 第19章 被软禁了 杨眉眉开眼笑地把小元宝们拿出来,装在随身一只袋子里,宝贝们可得藏好了藏好了,有了这些宝贝,她以后的日子就不愁了,果然好人有好报,我们老祖宗说的真心还是不错的。 一时收好,不知陈览此时怎样,有心等酒老板派来的丫环伺候,又不知这些丫环什么时候才能到。 算了,还是再伺候大少爷一回。 杨眉便去把吴大夫开的药又煎了一副,熬了粥,放在一只托盘上端进去。 本来以为陈览仍在昏睡,又要喊他半天,结果一进屋就见陈览仍如方才一般,衣冠齐整地坐在椅上,目光灼灼的样子,见她进来,寒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杨眉滞了一下,总不能说数钱去了吧,便举了举手中的托盘,“给你熬药。”把托盘放在桌上,把药碗端过去,见他修长的手指把椅背握得极紧,心知他此时全靠手上用力才能勉强坐稳,叹了口气道,“我扶你躺下吧。” 陈览一把接过药碗,也不顾端碗的手一直哆嗦,仰首便喝了。 杨眉心疼地看着那些洒在他衣襟上的汤药,特么都是钱换的啊。 陈览把碗放在一边,侧脸看她,气息粗重,“这不是我开的方子。” 杨眉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又擦衣襟,没好气地说,“你太敢给自己下药了,你敢开方子我不敢抓药,回头落下什么病,有你以后受罪的。” 陈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慢慢浮起一层薄薄的笑意,冷道,“什么庸医的话你也信。” 杨眉见他在椅中的身体犹在微微发抖,忍不住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强撑什么,我扶你躺下吧。”这是为了什么要逞这种强啊。 说着便用手去解他外袍,陈览推开她,自己抖着手解了衣袍,撑着椅背勉力站起来,往床边走,刚走了两步便摇晃欲倒。 杨眉急忙上前扶他,手一触及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4 他背部便觉衣襟已经尽湿,想来他这一番折腾也不知出了几身虚汗,刚要开口劝他,陈览已经使力推开她,自己撑着桌子闭着眼睛喘了半日,才慢慢挪到床边躺下,一时脸色雪白,胸脯不住起伏。 杨眉见他躺在那里无力动弹,便厚起脸皮顶着千年冰山级别的冷屁股,凑过去把被子展开给他盖上,又道,“你衣服都湿透了,换一身吧,回头又着凉了。” 陈览闭着眼睛不出声,只是喘个不住。 杨眉拿了一身干净中衣过来放在枕边,“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陈览骤然睁眼,杨眉只觉他那目光冰刀一般,耳听他冷得像冰碴子一样的声音,“你一介女子,知不知羞?” 杨眉一时呆滞,几个意思? 陈览咬着嘴唇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我自己换。”声音仿佛柔和许多。 杨眉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一直退到屋子外面,杨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 她刚才是被陈览骂了? 陈览骂她不知羞? 特么的她这是为了谁啊?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魂淡! 小二哥端着一盘卤牛肉过来放在桌上,向杨眉道,“姑娘,我们这儿有酿的极好的梅子酒,与你打二两来?” 杨眉嫌弃地看桌上的菜,酱牛肉,卤猪手,“这就是你们这儿的招牌菜?”能不能有点创意啊大哥? 小二哥笑眯眯地道,“这几道菜卖得可好呢,就这些还是我为姑娘特意留出来的,如今别人他想买都买不到呢!” “生意这么好?”杨眉愣了一下。 小二哥朝外面努努嘴,“你看外面这些人,那不都得吃饭啊,今日莫说酱牛肉,连白馒头都不够卖了。” 杨眉看了看院子里站得比木桩还笔直的守卫,心中一滞,也对,大少爷这么多随从也不是喝风吃雨长大的,都要吃饭嘛。 小二凑到面前压低嗓子道,“今日便不让我们接别的客人,原有的客人也双倍退租请走了,现如今整间客栈就你们这一家子,姑娘,恕小的心直,屋子里那位不是你大哥吧?” 杨眉梗了一下,“怎么?不像啊?” 小二哥笑道,“还真不怎么像。”压低了嗓子又问,“那位什么来头?” 杨眉翻了个白眼,“土豪。” 小二哥一脸问号。 杨眉道,“就是土地主的意思。”右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严肃道,“有钱,非常特别十分有钱。” 小二哥看了一眼院子里外守卫,一个个腰悬长剑,黑衣肃然,齐整整的乌巾包头,嗯,哪家土地主这么大气派这是不想活了呀还是不想活了? 一时打了梅子酒过来,放在杨眉桌上,“姑娘您悠着点儿喝,这酒虽然尝着甜甜的,后劲可是有点儿足。” 杨眉不屑,你是不知道姑娘我上辈子的酒量谢谢!便自斟自饮,喝酒吃肉。如今这院子里除了她和陈览,便是陈览的护卫,护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苟言笑,虽然正是吃饭时候,店里也是人丁零落,没个客人,也没个八卦能听,真是非常寂寞,便向小二道,“你也坐下,陪我喝两杯。” 小二犹豫了一下,杨眉笑着朝屋子努嘴,“这院子里就那位一个客人,还不用你伺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与我饮酒。” 小二哥听了有理,便坐下与杨眉喝酒吃肉,杨眉趁机打听些此处的风土人情,这时才明白她穿来是个叫南朝的地方,南朝顾名思意就是个在南边皇朝,皇帝姓梁,挺风花雪月的一个皇帝,既有南朝,就有个在北边的北朝,北朝皇帝姓拓拔,骑马打仗出身。 杨眉把上辈子学的渣历史回顾一番,也不知此南北朝是不是当年在课本里见过的南北朝,唉,学习不努力,穿越徒伤悲,要是把历史学好点儿,难说还能做个预言家被皇帝聘个国师什么的。 小二哥虽然也算见多识广了,不过问起顾三小姐还是满脸呆滞,想来这些豪门大户的八卦,也不是他一个跑堂的能知道的,毕竟这会儿也没个天涯八卦之类的地方…… 两人正聊得高兴,喝得兴起,陈览屋中出来一个绿衣丫环,手里端着一只大铜盆,向小二哥脆声道,“劳烦小二哥烧些滚水。” 小二哥被她这么一叫仿佛整个人都酥了半边,扔了手里的猪手便站起来,一边用布擦手一边笑道,“这种事姑娘吩咐一声就行,何必亲自跑。”便端了铜盆去了后厨。 杨眉看得一笑,仍然自己喝酒。 绿衣丫环等得无趣,便与杨眉搭讪道,“我叫碧环,姑娘怎么称呼?” 杨眉没啥心情与漂亮的小娘子聊天,便不理她。 碧环也不介意,仍然笑盈盈的,“北边不比南边,姑娘需多带大毛衣裳。” 什么北边南边大毛衣裳?杨眉愣了一下,皱眉看她。 碧环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吗?明日路大人过来,我们就要启程回燕京呢,如今刚入二月,燕京那边还下着雪,姑娘多备些大毛衣裳,不然就这一身穿过去,只怕受冻。” 杨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衫裙,又见那碧环锦衣棉袍,恍然大悟,不冷不热地说,“碧环姑娘有心了。” 那碧环被她冷了一下,又找话题道,“这是梅子酒吗?与姑娘芳名很是相配。” 你这姑娘倒是很有意趣,刚才还不认识我,这会儿就知道我芳名了,杨眉暗自腹诽,又倒了杯酒喝了,还有谁特么告诉你姐要与你去燕京? 碧环还要说话,一时小二哥端着满盆冒着热气的水过来,向碧环道,“姑娘走吧,我与姑娘送去房里。” 碧环上前摸了摸,“这是我家公子擦身的水,需得热热的才好。” 小二道,“我倒的是滚水,只是这个天气冷得快。” 碧环道,“那再多提一些进来。” 小二满口答应。 两人商量着进去了,不多时小二哥出来,又坐下与杨眉喝酒,杨眉皱眉道,“你不与她提水了?” 小二哥凑近了低声道,“用什么水?那位公子爷压根没理她。” 杨眉扑哧一笑,看来碧环姑娘也拿热脸去贴了那位千年冰山级别的冷屁股了。 小二道,“酒陵镇子虽然小,前面有条花街却是不错,今日开春社,白天有庙会,晚上有花灯,姑娘要是无聊,可以去逛逛。” 杨眉一听乐了,“正愁无处可去,庙会里可有什么玩处吗?” 小二道,“各类杂耍都有,戏台子还演戏。” 呃……不是很有趣的样子,“有什么好吃的么?” “酒陵有一种酒糕,糯米做的,馅里裹着米酒,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姑娘要是没吃过,完全可以去尝尝。” 听着似乎不怎么样的样子…… 不过作为大□□一枚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5 资深吃货,虽然这个酒糕不怎么样,但是既然有花街,想必有好吃的,不去尝尝怎么对得起自己?杨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便道,“我这就瞧瞧去。”嗯,顺道把金锭子换成碎银子,方便走路。 谁知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才走到客栈门口,便被守门的护卫客气地拦住,“姑娘,我等奉命不让姑娘出去。” 所以…… 这是被软禁了? 第20章 桃花入酒 杨眉无语,这什么跟什么就被软禁了?正欲发作,酒老板正好策马赶来,在客栈外面下马,见她与守卫起争执,将鞭子一甩,便上前喝斥,“怎么回事,你惹姑娘不高兴了?” 特么的这些都是你的人,装个毛啊装? 杨眉瞪了他一眼,气愤道,“我要出去。” 酒老板一滞,僵着脸笑了笑,“姑娘需要什么,我这就差人去买。” 杨眉憋着一口气,又说了一遍,“不要你买,我要出去。” 酒老板又道,“这两天飞着雪粒子,天气着实的冷,姑娘是何必出去受这个冻,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包管给您办得妥妥的。” 杨眉抿了抿唇道,“我爱在什么天气出去是我的事,你赶紧让他们让开。” 酒老板露出犹豫的神气,杨眉心中便立时恍然,看来,还不是这位酒老板的主意,那么还能有谁? 酒老板陪着笑,又要再劝,杨眉道,“不管你们奉谁的命不让我出去,现在马上就去告诉他,就说我要出去,现在,马上。” 酒老板立时服软,踌躇一时,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做什么?” “今日祭春,我要去逛花街。”杨眉咬着牙道。 酒老板便向旁边那护卫吩咐,“你去,请示府督。” 果然是他…… 那护卫迟疑片刻,犹豫道,“刚才碧环姑娘说,府督吃了药刚刚睡下,命令无论何事,不得打扰——” 酒老板看了杨眉一眼,见她一副充耳未闻全不在意的样子,便仍然挥了挥手,道,“去请示府督。” 那护卫一时去了,不多时回来,手里握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啥,向杨眉道,“姑娘,咱们这就走吧。”说完便做了个请君出门的手势。 杨眉刚才出两步,便明白他说“咱们”是啥意思——守门的两位护卫兄弟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特么的身后跟着这么两尊大神,还逛个毛的花街? 杨眉着实无趣,然而好容易争取来的逛街机会也不能不用,便仍然沿着花街信步遛达,她还没在古代逛过街,很是被古意盎然街景吸引,着实感觉样样都是新鲜。 一时看到个捏糖人儿的,能照着人的样子给人捏小像,便凑过去让那老板给捏了一个,果然看着十分相似,杨眉大觉有趣,便与那两尊门神也一人捏了一个。 捏完正要付账,门神哥哥从荷包里掏出铜钱付了。杨眉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那荷包里装的都是铜钱,这是——知道她没钱逛街才不让她出去吗? 也忒伤自尊了。 …… 三个人逛到傍晚时分,杨眉本着有钱不用白不用的做人基本原则,带着两位门神去当地有名的馆子吃了一顿饭,点了羊肉涮锅和飘香鸡。 那羊肉鲜嫩,鸡肉入味,直吃得杨眉大呼过瘾,心里不免疑惑那小二哥到底什么眼光,这么些好吃的,只推荐个莫名所以的酒糕。 三人回到客栈天已擦黑,杨眉吃得饱胀,本想在院中转悠消食,转眼看到四处齐整整的护卫便又放弃了——这么些人在这儿杵着,还有毛风景可看? 便与小二哥要了热水,打算洗洗睡了。 一时那碧环敲门进来,杨眉正在兑水,问她道,“碧环姑娘找我有事?” 碧环垂首道,“姑娘,公子有请。” 这位碧环姑娘什么情况?感觉客气好多啊…… 杨眉只琢磨了一下便懒得再想,手里接着兑水,“跟你们公子说我已经睡了,没什么急事便明天再说吧。” 碧环抬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眉道,“还有事?” 碧环摇头,停了一时才往外走。 “等等。” 碧环站住,回头看她。 杨眉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问她,“他……你们公子身体怎样了?吃东西了吗?” “今天好多了,午饭用了一碗粥。” 杨眉心头微松,点头道,“那看来是真的好多了。” 碧环回到房中,见那人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出神,被子便滑在腿间,忙上前把那被子拉高,劝道,“公子身体尚未恢复,应当留意冷暖。” 陈览推开她手,自行盖好被子,看她身后无人,皱眉道,“她呢?” 碧环道,“姑娘说她歇下了,有话明天再说。” 陈览默然。 碧环见桌上饭食未动,便道,“婢子伺候公子用饭吧。” 陈览摇头,摆手命她出去。 碧环咬着嘴唇想了半晌,低声道,“姑娘方才问起公子了。” 陈览垂在床沿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又忙握紧,收回袖中,好半日,才慢慢问道,“问我什么?” “问公子身体怎样,吃东西了没?” 陈览只觉袖中那手抖得越发厉害,低头看着被上一圈圈花纹,“你怎么说的?” “说公子午饭用了一碗粥。”碧环道,“别的没说。” 陈览耷拉着脑袋沉思半晌,“把粥拿来吧。” 碧环喜道,“那婢子服侍公子用饭。” 陈览摇头,“我自己来。” 碧环满腔热血一时冰冷,只得说道,“那待婢子与公子热一热。” “去吧。” 这一夜杨眉很快睡熟,却十分知道自己已入梦中,她还从未有过在梦中如此明白自己在做梦的经历,感觉一半儿惊恐一半儿有趣。 只觉身旁云山雾罩,不多时仿佛自己正在一个园林深处,漫天粉色的桃花,微风一过,片片花瓣飘零,仿似弥漫着一片柔曼的纱笼,她漫步其中,足下便裹着飘落的花瓣,连足底也生出淡淡的桃花香气来。 转过几笼花树,她隐隐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她一听那声音便觉得自己从心底深出漫出喜悦来,仿佛等待这人已经三生三世,她所有这一路的奔波,便只为了这一个人。 她从花树冲穿插而去,耳听那人声音十分柔和,“这桃花酒要寻清明前后,取朝向东南方向的枝条,寻那花苞初初绽放的花朵,与白芷一同,浸入酒中,泡入时间却不能久,一月便足足有余,成酒汤清味美,待酒泡成,与你试试。” 杨眉只觉那声音熟悉非常,仿佛在哪里曾经听过,便拨开遮挡的花树,探头去看那人面貌,却见眼前一名男子领着一个稚龄小童立在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6 花树下,那男子身形修长,正背对着她探手去摘枝头花朵,虽看不到面貌,那身形却十分清隽秀雅,举手投足,皆可入画。 杨眉只觉自己只要这么看着他,心中便能漫出甜蜜的滋味,更觉得自己只要能这么看着他,便能一直就这么看到天地洪荒,尽皆虚无。 那小童脆声道,“公子此前酿过桃花酒么,何处得来的方子?” 那男子道,“传说是天上蟠桃仙子的方子,回头与你尝了,看看能不能长生不老。” 小童疑惑道,“长生不老?真的吗?” 那男子仿佛笑了一声,便转过身来。 此人的面孔,杨眉从未见过,此时却仿佛早已熟知,眼前人肌肤晶莹,肤色极白,衬着一对凤目越发显得瞳仁乌黑,仿佛养着两丸黑水晶,顾盼间秋水生波,春风拂面,他立在那里只是微微一笑,便仿佛收容了一整个春天。 你——是谁? 杨眉只觉心头巨震,身边的景物便飞速退去,一时迷失在白茫茫的浓雾中,脑海中便只余一个念头:她一定要知道那男子,他是谁? 一时白雾缓缓散去,眼前慢慢清明起来,却仍是黑沉沉的黑夜,杨眉仿佛看见乌沉沉的床帷,隔着床帷隐约看见一个人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糖人,正自出神。 这又是谁? 杨眉只恍惚看了一时,便又觉眼皮沉重,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也不知昨夜梦中遇到了什么,只记得各种情景光怪陆离,却怎么也无法想起。 摸摸衣衫尽湿,那应该大概是个满可怕的梦,吓得都出汗了。 看来自己近来的日子过得着实不怎么好,不然怎会这么一夜连着一夜,尽做些噩梦,好在这噩梦了无痕迹,醒来便也忘了,不然要是一直记得,那才着实苦逼。 她爬起来正要洗漱,只听门外有人说话,一个稚龄女子的声音柔和地道,“姑娘醒了么?婢子伺候姑娘洗漱。” 跟着房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看着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进来,手里捧着衣物鞋履等物。 杨眉愣了,“你是谁啊?” 小姑娘笑道,“婢子月芽,以后便是姑娘的贴身丫环,这名字姑娘若不喜欢,还请姑娘重新赐名。” 这姑娘笑起来一对眼睛弯弯的,可不就像个月芽儿嘛,杨眉笑道,“不用改了,这个名字天生就是配你的。”一边说着一边趿着鞋去寻水洗漱,“不过我用不着丫环,我也不用人伺候。”姐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哦不,好少女——嗯,现在这身体怎么也得是少女了——怎么能用丫环这种资产阶级腐朽装备?您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月芽一听便跪下了,“姑娘对婢子有何不满只管言语,只是婢子无论如何不敢回去。” “那又为毛?”这是讹上我了? 月芽哭道,“姑娘若不收留,婢子便要被人牙子再卖一遍,若卖去那种地方婢子只能一死,还求姑娘收留。” 杨眉心中一滞,这——还真是讹上了。摆手道,“那你留下吧。” 月芽破涕为笑,“婢子与姑娘传水去。”笑着把手中的衣服放下,便匆匆出去。 杨眉一时呼唤不及,也只好随她去了,翻看她留下的东西,不由暗自咋舌,土豪兄真是钱多,不说别的,光这小羊皮靴子,便不是便宜货,更何况靴边还摇摇地坠着一颗圆润的明珠,想来穿在脚上,明珠随身摇摆,必然十分动人。 杨眉用手抠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把这颗珠子给弄下来,这种好东西,当然要换成银子才过瘾啊,挂在脚上算怎么回事? 此时房外门响,来的正是那丫环碧环,进来便道,“公子请姑娘一同用早餐。” 第21章 桃之夭夭 杨眉一滞,心中一股浊气便要上冲,昨天还骂姐不知羞耻,今天便要共进早餐,您还真是迂尊降贵,只可惜您老人家迂尊降贵,姐也未见得要听你的。撇了撇嘴,憋着气道,“让他自己吃吧,我还没——”心中寻摸着想个理由,却见那月芽端着一铜盆热水进来,便指了指月芽,“我还没洗漱。” 碧环看了看月芽,又看看她手中捧着的水,关门去了。 杨眉制止了月芽一切动作,把她推到窗边,命令,“你就站在这里,别凑过来,我习惯自己收拾,不用你伺候。”刷牙洗脸这种事都要人来伺候,自己不得成那什么废物点心了么,不行不行,当然不行。 故意慢腾腾地折腾半天,才弄好了,月芽把衣服拿过来,“婢子伺候姑娘穿衣。” 杨眉摇头,“我不要你这些。”往外走着,心中突然拿定了一个主意,便又转身回来,“好吧,就穿你这些。” 一时打扮妥了下楼,果然那小羊皮靴子旁边左右一颗明珠一晃一晃十分活泼,也幸亏她现在一副罗利样,勉强看着还顺眼,要是上辈子大龄未婚女青年的模样打扮成这样,可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两个人晃晃悠悠往外走,杨眉刚到楼梯顶上便见大堂靠窗一桌坐着一个人,青色外袍,流金箭袖,腰间一条白玉束带束腰,头顶一枚精巧的玉冠束发,看那背影着实秀美如画,活脱脱便是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正是陈览。 杨眉脚下一滞,立时便想退回房去,那人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杨眉只觉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流光溢彩,整个人便如被人施了定身术,那只后退的脚不由自主地就停住了。 陈览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朝她招手道,“下来吃饭。”又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那黑衣护卫便往厨下匆匆去了。 杨眉只好硬着头皮下楼,在他对面坐下。 陈览垂着眼皮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轻声道,“睡得好吗?” 杨眉点了一下头,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嗯,不能说多了,说多了特么不知道什么罪名又要扣到脑袋上。讲真也就是她这大天/朝死宅神经足够强韧,要换了这个年代的小娘子们,被他像昨天那么一骂,不得上吊去? 陈览看了眼她身后的月芽,“便是她来伺候你?” 杨眉愣了一下,点了下头。 陈览皱眉道,“看着年纪太小了。” 月芽吓得急忙跪下,“公子,婢子不小,婢子今年十四了!”便伏下磕头。 这什么跟什么就跪下磕头?杨眉急忙拉她起来,一边向陈览道,“月芽挺好的,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陈览一滞,“多管闲事?” 杨眉微微发囧,也对,这些都是人家土豪兄的家奴,说谁也说不着他多管闲事,尴尬笑道,“没有没有,没说你多管闲事,总之月芽挺好的,就这样吧。”任凭什么天仙一样的人,反正也不用她伺候几天,何必与人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7 为难。 向月芽使个眼色,小姑娘也算机灵,轻手轻脚退走了。 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语,杨眉耷拉着脑袋坐着,不抬头,不吱声,安静如鸡。 陈览手中握着一只杯子,那茶饮尽了,便把杯子在手中转着把玩,杨眉耷拉着眼皮正好便看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那雪白的瓷杯,竟是浑然一体,心中暗道可惜,他脸上的肌肤若是与手上一般,那妥妥便是一个绝世美男子,朱家村里那个迷倒一片小姑娘的朱八,便是与他提鞋也配不上。 “朱八是谁?”陈览忽然开口。 杨眉大吃一惊,“你怎么认识朱八?” 陈览指指她,“不是你刚才说的么?朱八差远了,朱八是谁,什么差远了?” 杨眉囧囧有神,果然花痴当久了脑子也不好使,她在这儿自己开着脑洞,怎么就能说出声了?还好只说了“朱八差远了”,特么的要是把前面的都说出来了,陈览更要给她坐实不知羞耻的罪名了…… 好险好险,杨眉不由暗自丧气,低声道,“是我们朱家村著名的美男子,特别招村里小姑娘喜欢。” “也包括你么?”陈览手里仍然转着杯子,垂着眼皮问。 杨眉摇头,刚要说话,一名黑衣护卫端着一只托盘,把盘中东西放在桌上,杨眉见是两碗粥,和各样挺精致的小菜,一盘白玉一样的糕点,便问,“这是什么糕?” “这里有名的酒糕,你不是想出去尝尝么?”陈览抽出一双筷子,把那糕夹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我让人买来的,吃吃看吧。” 杨眉便垂着脑袋吃糕,尝了一口果然便如小二哥所说,滋味十分清甜,果然还算不错,不知不觉便吃完一块,又喝了碗粥,便觉腹间饱胀,放下筷子,餍足地用帕子擦嘴。 抬起头才见陈览面前筷子纹丝未动,只一直握着个杯子把玩,杨眉一滞,心道这是早饭啊,不是又不是早玩,坐着不吃饭光玩杯子算个怎么回事?口中问他,“你不吃么?” 陈览望着她,突然笑了笑,“我吃过了。” 他不说这句话便罢,一说杨眉心头不由火起,那日要不是他忽悠她吃过药丸了,他们也不至于走那条水路,把他冻得九死一生差点小命送掉。 杨眉把粥碗端起来,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赶紧吃吧,不吃饭你是要成仙么?” 陈览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执起筷子很老实地吃粥,杨眉起身道,“我吃完了,你慢用。”便站起身,刚要走,两根白皙的手指拖住她的袖子,陈览侧首看她,轻声道,“陪我吃饭。” 杨眉不由自主地乖乖坐下,看他姿势秀雅地慢慢喝粥。 此时窗外碎雪无声飘落,偶尔有行人经过细碎的脚步声,杨眉就这么看着他,只觉心中十分安宁。 陈览正喝着粥,突然酒老板进来,作势要跪,陈览放下粥碗,从袖中摸出帕子擦拭,口中命他,“在外面凡事从简,不必行家礼,有事便说。” 酒老板看了杨眉一眼,杨眉很识相的站起身,刚要寻个理由告辞,陈览向她道,“你坐下。”转脸看了酒老板一眼,“你不想说便去吧。” 酒老板脸色发白,忙道,“府督,酒陵县丞来拜。” 陈览冷笑一声,“来人了?我以为他们要一直装聋作瞎,由着顾三胡作非为下去,看来如今竟然也知道装不下去了。” 酒老板垂手侍立,“府督见不见他们?” 陈览摆摆手,“不见,跟他们说本督身体欠安,不便相见。” 酒老板迟疑一时,小声道,“从昨日到此时,这是第三回下帖子了,两国之交,府督是否再考虑考虑?” 陈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杨眉,吩咐道,“那便与他们见上一见,不要在这里,你找个清净地方,隔着帘子我与他们说几句话。” “臣这便去安排。” 陈览沉吟一时,又问,“路秋什么时候到?” “方才探马先到,约摸也就小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陈览点头,“命他直接到见面的地方,与我一同会会这位酒陵县丞。” 酒老板应了一声,垂手去了。 陈览一直看着酒老板没影了,才向杨眉道,“中午想吃什么?” 这话题转换得也忒快,杨眉一时脑中空白,不知面前这位土豪兄心里在想啥,“呃,那个,陈……公子……” 陈览打断,“叫我阿览。” 这怎么敢?杨眉心中腹诽,您老人家那么大威风,我叫你阿览,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陈览又说了一遍,“要么叫我阿览,要么你就别说话了。” 杨眉心中发梗,左右权衡一番,还是决定闭上嘴巴。 陈览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作声,便又续道,“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酒也酿得一般,等你与我回燕京,我酿桃花酒与你喝。” 杨眉心中大震。 桃花酒…… 桃花酒…… 为何如此熟悉,这是在哪儿听过,或是在哪儿见过? 陈览起身道,一名黑衣护卫提着件披风过来与他披上,襟口乌黑的绒毛轻轻颤动,也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毛,只是看着就十分名贵的模样。 陈览摆手命那人退下,向杨眉道,“帮我系这个带子。” 杨眉哦了一声,便凑过去接过他颈下系带,松松地挽了个结,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全是“桃花酒”这三个字,却全然理不出头绪。 陈览俯身向她,杨眉只觉鼻间一股扑鼻的药草香味,想来他早晨仍在服药,耳边听他道,“我去会会这位县丞大人,中午等我,一起吃饭。” 杨眉被那药香搅得脑中昏沉,不知不觉应了一声,“好,我等你。” 陈览按了她肩膀一下,便往屋外走,等杨眉回过神时,只见那玄色披风在雪风中划出一个极好的弧度,陈览的身影一个转身便看不见了,远远听那酒大小心翼翼地说,“府督,您伤势沉重,还是坐软轿过去吧。” 陈览仿佛嗯了一声。 不多时屋外便悄无声息。 杨眉此时方回过神来,她刚才答应什么了? 等他回来,一起用饭? …… 所以刚才陈览是给她下了什么迷药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答应了? 这可怎么搞? …… 说好的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好在她是个女的…… 嗯,是这个道理 …… 第22章 逃之夭夭 杨眉回去便换了那身累赘衣服,见小丫环月芽呆愣愣地看她,便招手道,“你来穿穿看?” 月芽急忙摆手,“那怎么行,姑娘别逗我。” 杨眉笑道,“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你穿来我看看,我瞧瞧穿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古代也没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8 全身镜,穿在月芽身上看看是个啥效果,也算聊胜于无吧。 月芽十分忐忑地穿戴齐整,给杨眉看了,便急着要脱下来,杨眉笑道,“果然好看,这么好看还脱什么?你便穿着吧。” 月芽被她挤兑得满脸通红,死活不依,杨眉板着脸道,“你偏要脱我便偏要你穿,总之今日不许脱下来。” 月芽欲哭无泪地看着她。 此时院外一片喧哗,杨眉皱眉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月芽跑出去看了,回来报告,“姑娘,说是路大人带的府卫到了,正在商量什么换防什么的,也听不明白。” 杨眉哦了一声,想了想道,“既然这样想必他们也是忙得很了,便不去麻烦他们,你去镇上花街走一趟,给我再买些酒糕回来。” “那酒糕果然好吃么?”月芽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是,便要换衣服。 杨眉按住她肩膀,“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又笑道,“这身衣服你今天要穿足一天,不许脱。” 月芽一时哭笑不得,杨眉不理她,仍然笑眯眯地送她出去,嘱咐道,“前面既然乱着,你从后门走,后门的人你认识不?” 月芽点头,“认识,都是酒老板家的,这两天已经相熟了。” “那你快去快回。”很好,既然认识,那想必不会拦她了。 杨眉站在门边,看她走远了,才关门进来,站在屋中踌躇半日方才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总得试试,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想试都难了,难道以后真的就依附陈览过日子?那也忒没追求了! 杨眉再不犹豫,很快换下身上的衣服,把早两日跟小二哥要来的土布衫子换上,戴上布帽子,从地上抹点泥灰扑在脸上。此时才蓦然想起今天一天仿佛还没看见小二哥,连早饭也是酒大的护卫伺候的,所以小二哥是被弄哪儿去了? 杨眉心中一滞,有些人果然很可怕。 换好衣服,从桌边抽屉里翻出两张纸,写了两行字,皱眉看了半日也不满意,搓了个团扔了,又写一张,仍然不满意,想想算了,毛笔字这东西大概不能让她自己满意了,毕竟她那毛笔字也就小学兴趣班学了几个月,总体水平两个字就能总结:能写。 把那纸用一个镇纸压了,从怀里摸出先前陈览给她的玉牌和夜明珠,齐整整地放在桌上,又把早早收拾好的小包袱塞在怀里,把后窗大大打开,在屋内又转了两圈,确信没什么遗漏了,才抱起一只白瓷瓶子,从后窗边上推下楼去,登时便是一声极响的“哐”的声音。 前院交接换防的人很快跑过来,领头是一批穿着藏蓝色官服的府卫,一进院子便指向头顶洞开的窗子,“是上面有人跳下来!那是谁的屋子!” 酒老板的黑衣守卫跟在后面,抬头看了一眼,便叫道,“像是杨姑娘的屋子!难道有刺客劫人?快上去看看。” 杨眉屏息躲在柜中,只听脚步杂沓,一堆人跑进来,有人问,“杨姑娘是谁?刺客为什么要劫她?” 有人回答,“我等也不知道,酒老大让好好伺候,说是我们府督贵客,如今府督不在,若回来见不到人,我等如何交待?” “不是刺客劫人,这里有留书,这个是——府督令?”桌上零乱的声音,一时又有脚步声往窗外,那人续道,“从窗子这里出去的,现在未必出府了,听我令,人分两队,一队关上府门搜,另一队往城外——” 话未说完,楼下有人喊了一声,“从后门走了!” 有人问,“看得真切吗?” “真切!”那人回答,“往城外去了!” 又是一片混乱的脚步声潮水一样往外退出去。 杨眉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屋子里完全安静下来了,才悄悄从柜中爬出来,大大方方地下楼,果然府中只余十来穿着蓝色官服的府卫,之前并未见过这种装束的人,想必是早上说的那位路大人带来的人马。 杨眉下了楼便往厨房去,厨房内只有几个杂役在收菜,她便若无其事地凑过去,拾掇了地上的垃圾,用个竹编的簸箕装了,提着往后门去,后门仍是只有一个蓝衣府卫,看到一个灰扑扑的杂役端着一大簸箕垃圾过来,只瞟了一眼,便不答理她。 杨眉端着簸箕往外走,一直绕过两个街角,才把簸箕扔了,进了一间银铺。 杨眉从银铺出来时候,怀里只剩三个金锭子了,另一个尽数换成了散碎银子和铜钱。 她去成衣铺子里弄了身男装穿上,往脸上抹些泥灰,把自己折腾成一副神憎鬼厌的样子。买了些烧饼,又去寻了一间各种杂役脚夫住的脚店,躲在一堆拖泥带水的劳苦群众中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吃些大饼度日,就这么躲了三天。 一日听一位乞丐兄弟说城里的福来客栈终于能去讨东西吃了,便凑过去,粗着嗓子打听什么情况。 那乞丐道,“方才遇到给客栈送菜蔬的李二,说是包了客栈的大人物要走啦,以后不管去讨饭的这种事,让我们饿了只管去讨。那客栈这几日也不知道里面住的什么大人物,去讨些吃的也不让。” 杨眉滞了一滞,“要……走了啊。” 那乞丐道,“李二说中午就能去讨吃的了,你没看见这里的脚夫今天都不在?都去给那大人物搬箱笼了。” “什么箱笼?”杨眉皱眉。 那乞焉道,“当然是各种金银珠宝了嘛,还有自家堂客的衣服细软什么的,随便拿一样出来,就够我们吃一辈子的。”说完便闭上眼睛打瞌睡,睡前还叮嘱她,“你找不着地方的话,呆会儿跟我一块儿去,福来客栈的饭食滋味很是不错。” 杨眉哦了一声,一时只觉心头怅然。 陈览——要走了? 杨眉蹲在墙边琢磨半晌,终于还是拖着步子绕回客栈街边,躲在一个卖糖人的背后,向那边张望。 门口停了三辆马车,数十匹骏马,几个脚夫正在往马车上抬东西,不多时便抬完了。 屋内出来许多穿着深蓝色官服,头戴官帽的佩剑府卫,齐整整地在客栈前面上马,这许多人个个容颜端肃,不苟言笑,十分有压迫感。 一时间来周围围观的吃瓜群众都悄无声息,偌大的客栈门口,只余马匹偶尔踏步的马蹄声。 又隔了一时,客栈里抬了一顶雪白的软轿出来,软轿垂着帘子,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然而杨眉只看了一眼紧紧随侍在侧的碧环和一名年轻的锦衣将官,便知道:陈览出来了。 轿夫抬着轿子往第一辆马车过去,杨眉视线被遮也看不真切,等了一刻,轿夫又抬着空轿子退回来,碧环却也已不见,想来是上了马车。 那年轻的锦衣将官也翻身上马,带着四五名蓝衣府卫策马到车队前方领路,又向身后招了招手,喝令,“出发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29 !” 一时车轮滚滚,马蹄声响,车队便缓缓前行。 杨眉眼见着他们去远,不由自主地便跑到马路中间,远远地,只能看见最后马队收尾的武官们黑色的披风,在雪风中猎猎飞舞。 杨眉一时只觉心头茫然,不由自主地朝那远去的背影招了招手,喃喃自语,“再见。” 再见,陈览。 从此山长水远,有缘再见。 杨眉在街边站了许久,才找路人问明道路,寻了个骡马集市,买了一头毛驴,把那驴身上也抹了许多泥灰,仿佛在泥水中滚过一遍才算完。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拖泥带水,再骑这么一头驴,心想她这副尊容走在路上,是个人看到她都得绕道三尺了。这才暗自安心,嗯,出门要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收拾妥当,杨眉又往镇上买了一斤卤牛肉,二十来个夹肉烧饼,一个极大的皮制水囊,装得满满的水,出门在外嘛,那必须得手中有粮。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杨眉问明了路,辨明了方向,便自骑着小毛骗,优哉游哉地往北边走。 去向问题她早早想好了,顾家三小姐在南朝势力极大,又听说顾三小姐深得南朝梁皇帝宠爱,那她既然已经在顾家三小姐那儿上了黑名单,南朝自然是不能呆了,往北朝去才是保命之策。 更何况她上辈子便是个南方宅女,从未见过草原沙漠什么的,这辈子既然有钱又有闲,那可不该去见识见识么? 穿越过来这么久,杨眉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一般自由自在。 一时只觉得天地广阔,碧水悠然,处处皆是美景,时时都是良辰,骑在驴上随意走着,顿感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杨眉一拍那小毛驴屁股,小毛驴便甩着屁股一摇一摆地跑起来…… 卷二:北朝燕京 第23章 遇谢家子 二月二这一天,涿州城里十分热闹,一大早和顺客栈的老板便带着一众伙计,捧了一个瓷坛子,装满了灶灰,从门外开始洒灰,正洒得虔诚,耳边听见一个兴致盎然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呢?” 老板回头一看,见一农家打扮的男娃立在身后,手里牵着一头灰扑扑的毛驴,正低着头仔细打量地上铺成线状的灶灰,那声音却是脆声声的,“我这一路看你们都在铺这个灰,铺这个做什么用,今儿什么日子啊?” 瞧这小模样,连声都还没变,还没成年吧,老板只瞟了他一眼,便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回去问你娘去。” 那男娃撇了撇嘴,“我来吃饭,你竟然赶客人,这天都大亮了,你还关着门么?”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板呸呸了两声,教训道,“哪有在人家铺子面前说关门的,你这娃娃,家里有人教没人教?”见那男娃衣服十分破旧,脸上也是东一抹西一抹的泥灰,心里一时又生怜悯,“你要吃早饭?” 那男娃点点头,心道这一大早来的不吃早饭难道吃晚饭? 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番,“买饭要钱的。” 那男娃笑眯眯地从腰间摸出一把黄澄澄的铜钱,摊在手上,“你看这不是钱?” 老板哦了一声,心想还好,本来以为要舍这娃娃一顿饭,便问,“吃点什么?” 那男娃低着头把驴拴在门上,一边问,“有炸的油饼没?我还要豆浆。”说着便笑眯眯的要往里走。 老板朝一个伙计招手,“去厨房看看油饼炸好没?炸好就端过来。”又向那男娃道,“一共三个铜子儿。” 那男娃数了三个铜板放在他手里,便进屋拣了张桌子坐下,撑着下巴看那老板仍然又去铺香灰,见那香灰铺成一条线的样子,从门口弯弯曲曲地一直铺到灶房门口,不由好奇,又问,“这个要一直铺到哪里?” 老板也不理他,自己铺着灶灰进了厨房,口中念念有辞。 过了一会儿那老板从灶房出来,却已经洗了手,左手一个竹篮,放着两张油饼,右手握着个极小巧的竹筒,盛着热腾腾的豆浆,端过来放在男娃面前。 那男娃笑眯眯地接了,抓了一张油饼拿在手中便啃了一口,朝地下的灰线抬抬下巴,又问了一遍,“别那么小气给我讲讲呗。” 老板没好气道,“今天二月二,春龙,我们在引钱龙呢,就你嘴多在一边罗罗嗦嗦,回头引不来钱龙,发不了财,全是你的事。” 那男娃撇撇嘴,嘟囔一句,“拉不出屎还怪地心引力不够。” 老板皱眉道,“你说什么?什么硬力软力?” 那男娃笑眯眯道,“没说什么,就是说您现在又不忌讳了,什么引不来钱龙,发不了财都敢说?” 老板一脸呆滞,转脸又呸呸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男娃啃着油饼,笑眯眯地看那老板转身去了,一路嘴里仍在不住念叨“童言无忌”。 这男娃正是易装的杨眉。 她一路从江陵绕道往乌郢,买船过了长江,又骑着小毛驴在洛阳优哉游哉地逛了几天,才晃晃悠悠往涿州来,进了北地,果然风俗与南边大大不同,满街的大小媳妇,也不管已婚未婚,一概甩着膀子四处活动,再不像南边那么姑娘遮遮掩掩出个门都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北地的人又普遍身形高大,她一换上男装,便妥妥的就跟个十余岁未成年的男娃一般无二,杨眉便觉在这北地更加如鱼得水,一路便扮成个进京寻亲的男娃,遇景看景,遇人看人,走得十分悠闲。 杨眉吃着油饼,心里想着今天既然二月二,想来城里肯定要祭龙,呆会儿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呢?正自琢磨得来劲,客栈外一片凌乱的马蹄声,杨眉探头望去,只见十余人正在门口下马。 杨眉连忙把脑袋缩回来,老老实实啃油饼嗯啃油饼,喝豆浆嗯喝豆浆。 老板忙忙地迎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各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一人答道,“打个尖,拿早饭来,吃了就走,有白馒头么和卤牛肉么?有的话,准备四十个馒头,十斤肉,打包!” 老板忙道,“馒头管够,牛肉却还没卤得出来,店里有刚卤好的猪头肉,您看行么?” 那人道,“猪头肉有什么吃头?”刚要再说,一个声音打断他道,“有什么拿什么,出门在外,恁多讲究?”那嗓音十分柔和,虽然声音并不高,店里十余人吵吵嚷嚷的却听得十分清晰。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便不言语,各自拣板凳坐了下来。 老板殷勤道,“今日二月二,店里摊了好春饼,给客官端些来,咱们吃龙鳞?” 那人道,“想不到今日已经二月二了,这一路赶路赶的,日子都搞不明白了。”又向那老板道,“我们便吃春饼,多多的拿些来。” 老板答应着去了。 那一群人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0 便坐着闲聊,杨眉抬头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人正坐在她对面,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一身浅色衣袍,头戴书生巾,腰间挂着一块翠莹莹的玉牌,他们一行十几人,与他同坐的却只有一个年长的胡子男。想来这群人便是以他为首,胡子男应该是个总管之类的人物。 两个人自己喝着茶,沉默了一会儿,胡子男气愤愤地说,“公子,咱们与那府里并无统属,怎么如今他们召咱们回去,您就得这大老远从益州回去?” 青年男子垂着头喝茶,隔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那府里的事早让你不要多嘴,你这是记不住还是管不住嘴?家主怎么吩咐的?” 杨眉心中一动,家主,怎么又是家主?难道这些还是顾三小姐的人?这势力也忒大了……吧。 胡子男不愤道,“他们平日里横行霸道我们也不与他理论,只如今欺到公子头上,属下却不能忍,还有那个姓路的,到益州说话的样子,眼睛能翻上天去,我看他眼皮子里面,除了那个小白脸,便也没其他人了!” 青年男子瞟了他一眼,开口仍是淡淡的,“你说的那个姓路的,便是见了皇上也是那副样子,何况你我?”捧着茶杯又出了一会儿神,道,“这种事情早不是一天两天,你却仿佛今天才明白!” 胡子男皱眉道,“只不知圣上为何如此纵容?” 青年男子若有若无地看了杨眉一眼,杨眉赶紧低头,嗯,吃油饼,喝豆浆……耳边听他说道,“皇上姓拓跋,他也姓拓跋,你说为什么?” 胡子男道,“可是他明明就——”眼角憋着老板用一个极大的竹案端了春饼过来,便闭上嘴。 老板笑吟吟地把一个装满春饼的竹编篓子放在桌上,又一盘盘往桌上放炒好的韭菜鸡蛋,切成片的酱肉,和烫熟的豆芽,并酱油醋之类的调料碟子,嘴里笑着招呼,“今日二月二,咱们吃龙鳞,大吉大利。” 杨眉只闻到鼻端香气扑鼻,不由心中愤愤,拍拍桌子道,“老板,我也要吃龙鳞,快与我端来!” 一时满屋子的人都看她。 杨眉不勉后悔这高调的一嗓子,转念又想要是吃都不能吃个痛快,岂不是辜负此番折腾,便横着一口气道,“快与我端来!” 老板斜着眼睛看她,“春饼二十个铜子儿,先给钱!” 果然特么的是看姐没钱么?杨眉心中不愤,从腰间又摸出一把铜子儿,数了二十个放在桌上,道,“赶紧端上来,吃了要赶路!” 老板把铜板扫到口袋里,翻了个白眼道,“春饼要现做,你且等等。”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杨眉梗着一口气,等就等,反正姐多的是时间,便伸手倒了杯茶,正要喝,却见那青年男子手里卷着饼,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杨眉把脸别向一边,全当没看见,喝茶,喝茶。 客栈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若有若无地碗碟响,杨眉不由暗暗琢磨,这些人想来出身也都不一般,这么多人吃饭,居然只有稍许的碗碟碰拦的声音,连个砸吧嘴的声音都没有。 那胡子男一副完全不在意店中还有什么人的样子,他吃饭很快,吃完皱着眉头想了半日,又向那青年男子道,“好在这次回去,正好能赶上家主五十大寿,也算是帮了公子的忙了,难得与父亲过个寿辰。” 五十大寿……还好,还好,这位家主看来应该不是顾三小姐,顾三小姐要是五十了还这么到处寻摸年轻男子,那也忒精力旺盛了。 青年男子笑道,“我谢氏自炎帝发源,至今不知绵延多少代,正支旁支只怕数也数不尽,若是每人都来做个寿,咱们这一年三百六十日留在族中也是过不完的。家主多年前便已不过寿辰,你也需明白这个道理,区区寿辰,不必在意。” 杨眉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回想起在酒陵那几个晨昏颠倒的日子,陈览说:“我乃谢家子。” 此谢氏难道就会是彼谢氏? 胡子男也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却听说这回那府里的小白脸儿也在燕京,平常不在便也算了,这回不知道会不会上门?” 青年男子冷笑一声,“早跟你说了,人家姓拓跋。” 胡子男撇嘴道,“不过是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他在燕京城里飞扬跋扈得快活,如今只怕连自己亲生爹娘的坟头在哪里都已找不到了。” 青年男子笑了一笑。 胡子男又道,“那小白脸儿如今仿佛也不在乎物议,那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他便做也做了,不怕人知道。” “物议?”青年男子冷笑了一声,“权势面前,物议又是个什么东西?” 胡子男还要说话,青年男子摆手制止了他,突然起身,端起桌上的春饼,杨眉眼睁睁见他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坐下,把那春饼放在桌上,“等了这么久想来也饿了,不如与我们一同先吃一点?” 果然壁角听多了招人烦么?杨眉囧囧地想,连忙摆手摆手,笑着推辞,“不了,不了,我的春饼一会儿也就做好了,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那青年又道,“姑娘家身子娇弱,经不得久饿,你先吃一点垫垫,不妨的。” 杨眉瞪大眼睛,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这一路过来,北地的人都把她当作未成年的少年对待,这还是头一个一眼看穿她女儿身的人。 那青年笑了笑,“在下出身会稽谢氏,单名一个瑜字,敢问姑娘芳名?” 杨眉一滞,犹豫了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谢家子?” 第24章 羽翎有府 谢瑜被她问的一愣,复又笑道,“正是。姑娘在我族中有相熟的朋友?” 杨眉鼓了鼓嘴,呃……这个,你想多了,谢氏是个什么鬼姐并不知道,只是此时不知道也要装出知道的样子,毕竟她对这个传说中的谢氏还是十分好奇的,便故作深沉道,“只是一起吃过一回饭,并不十分熟悉。” 并没说错,她跟陈览,的确是一起吃过饭嘛,还不止一回。 谢瑜便道,“不知是我族中哪一支?” 杨眉心道我哪知道哪一支,便反过来问他,“你是哪一支?” 谢瑜微微一笑,“我乃会稽谢氏正支,如今南北分朝,我族暂居徐州。” 正支……正支又是个什么鬼?杨眉深深地感觉到这天已经被聊死了,便耷拉着脑袋喝茶,也不回答,只能盼望自己这样看起来显得比较高深莫测一点。 谢瑜见她始终不吱声,又问,“你朋友现居会稽还是徐州?” 杨眉一滞,干笑道,“大概会稽吧。”嗯,你是徐州的,我说个会稽你应该没法查了。 谢瑜又问,“会稽子弟我都相熟,敢问姑娘其人姓名?” 杨眉心中知道这回铁定是编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1 不下去了,便咬着嘴唇不吱声,一副我不说就不说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谢瑜等了半天不见回话,也不生气,又问,“姑娘此番出门是——” 杨眉打了个哈哈,“嗯,寻亲,寻亲。” “是往燕京寻亲?” 杨眉把头摇得飞快,“当然不是。” 谢瑜长长的哦了一声,“那姑娘是去——” “洛阳,我去洛阳。”这种问题好回答多了嗯,我就说我去洛阳,不信你来打我呀。 谢瑜又哦了一声,“姑娘从冀州过来?” 杨眉心道冀州在哪儿?嘴里却不愿露怯,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一声。 谢瑜皱眉道,“从冀州去洛阳,姑娘怎么走到涿州了?” 果然装深沉是一门学问,三句话说不上就要露出马脚,杨眉干笑道,“说错了,我其实是去燕京,去燕京。” 谢瑜点头道,“我家现居燕京,我此番便是回家探望父母,姑娘若是去燕京,可以与我等同路,比姑娘一人上路却是要便捷多了。” 杨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姐除非疯了才去燕京呢,那个整天穿绿衣服的碧环不是说他们去燕京么?这万一好死不死遇上陈览……好像真要遇上似乎也没多大打紧,毕竟她也不欠他钱。不过当然还是不要遇上比较好。 谢瑜也不强求,低头从腰上把那块翠莹莹的玉牌解下来,递给她,“那姑娘拿着这个,这一路上有谢字招牌的都是我族族产,如有麻烦,拿着这个尽可前去寻人帮忙。” 杨眉愣了,这什么情况?没听说古人都是这么大方的呀?哪有逢人就送玉的道理?难道谢瑜特别大方爱送人玉?也不对啊,这要真是逢人就送玉,这位谢瑜公子每天得带多少玉才够使啊? 杨眉脑中急转,手里忙忙地把那玉牌推回去,“公子别开玩笑。”你要干嘛姐不想知道,不过姐也不是个好骗的。 谢瑜却十分坚持,“你一介弱女子,路上万一有个烦难,拿着这个才能有个照应。”说完便站起身来,向胡子男道,“去看看打包的东西收拾好没?我们走了!” 店老板应声出来,手里提着硕大几个布袋子递给胡子男,“早收拾妥了,客官拿好,路上慢走。” 胡子男接了,分给一众随从提了,一群人便往外走。 杨眉眼见着谢瑜出了客栈门,赶忙追出去要把那玉牌塞还给他,刚踏过门槛便瞧见门口站着四个身着深蓝官服、腰束黑色锦带的佩刀武官,齐整整一水儿的黑色披风,黑色官帽,帽上各自别着一支黑色的羽翎。四个人手按刀柄,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刚好拦住谢瑜等人去向。 杨眉心中一动,这些人的装扮……跟江陵城那位路大人带来的府卫,好像是一模一样啊。 此时谢瑜仿佛十分紧张,双唇紧抿,似乎在思考怎么说话。然而他身后的从人比他还紧张,个个脸色沉肃,手按剑柄,一副一触即发的样子。 那胡子男本来站在谢瑜身后,此时已经往前跨了一步,保护性地站在谢瑜身前。 杨眉便知这四个人并不是冲她来的,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谢瑜。 杨眉赶紧往后缩了缩脚,退回客栈里面,四处打量了好半天,却也没想明白万一这两拨人马就这么打起来,她是应该躲到哪里去才比较靠谱。脚下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毕竟大家都站着不动,她一个人窜来窜去也忒引人注目了。 心中忐忑了好半天,那两拨人马却只是僵持而立,都不吱声。 有趣的是,谢瑜这边十几个人,看着比对面四个人紧张了十倍,明明他们人比较多…… 谢瑜抿了抿唇,朝身后招招手,一众人便要绕过那四个蓝衣武官,打算出门上马离开。 为首的那个年轻武官却将手一伸,拦在谢瑜面前。 胡子男大喝一声,“你等欲待怎样?” 年轻武官只瞟了他一眼,便不理他,向谢瑜道,“在下羽翎府路春,敢问谢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胡子男怒道,“我家公子去哪里,与你们什么相关?你算老几,敢来问我们公子去处?” 路春轻轻哼了一声,一副充耳未闻的样子,仍然对着谢瑜说话,“谢大人久在益州,仿佛把下人教得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谢瑜淡淡地说,“谢瑜久闻路府使大名,想不到今日才有机会见面。”停了一停,才又续道,“只是这胡向东是我谢氏家人,并不是什么奴婢下人之流,自然也说不上什么管教。” 杨眉一口气差点岔在胸口,这位胡子兄居然真的姓胡?还是因为姓胡才留胡子?人生要不要这么写实啊兄弟! 那边路春冷冷地瞟了胡子男一眼,开口道,“既然谢大人无法管教,那么这位胡兄——便由路春代为管教吧。” 胡子男越发恼怒,“你说什么?” 路春斜着眼睛看他,“我说,我要教教你怎么做人,顺便再教教你说话的规矩,省得日后出门被打,死得冤枉。” 胡子男将腰间长剑“咣”地一声拉出一半,口中喝道,“教我规矩,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尊容,你是个什么东西?” 路春只瞟了一眼便不再瞧他,转脸向谢瑜道,“谢大人请上路,这位胡兄便留给下官吧。” 谢瑜皱眉道,“路府使,不知胡兄何时冲撞了府使,还请府使明示,若果然是他不对,我谢氏族规也是容不得的。” 路春指指客栈,嘴里轻轻笑了一声,道,“方才胡兄在谢大人面前放了好些臭屁,这时间也没过多久,谢大人竟然记不得了,果然贵人多忘事啊。” 杨眉心中一动,所以这四个人找上门来,是因为刚才听见胡子男说那什么“小白脸”什么数典忘祖的? 谢瑜一滞,此时方知自己这方完全理亏,一时咬着嘴唇踌躇不已。 胡子男看了看谢瑜脸色,也明白方才自己说的话全被这四个狗腿子听见,心中知道这回跑不掉了,便索性梗着脖子道,“我难道有说错?你们那位小——”突然一柄雪亮的匕首逼在他颈侧,胡子男立时全身僵直,拼命把脖子往后仰,躲避那逼到颈间的凶器。 路春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手扣住胡子男手腕命门,欺身上前,冷冷说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就休怪小爷今日在此就地开荤!” 谢瑜偏着脸想了半日,终于下了决心,教训胡子男道,“胡向东,你休再胡说八道!之前你说了什么?还不赶紧向路府使道歉!” 胡子男命门在别人手中,颈上逼着匕首,耳边又听谢瑜教训,一时脸涨得通红,挣扎了好长时间才嗫嚅道,“……路……路府使息怒,都怪……怪我嘴欠……” 路春冷笑一声,“你跪下磕三个头,回燕京再背着柴条上羽翎府请罪,小爷今日便饶了你,不怕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2 告诉你,小爷此番轻轻饶你过去,还是看在你们谢大人的面子上!” 胡子男红着脸,不住地拿眼睛看谢瑜,谢瑜摇摇头,转过脸去。 胡子男抖着嘴唇道,“……遵……遵命。” 路春便收了匕首退后一步,胡子男慢慢跪下,正要磕头,路春往旁边让了一步,道,“小爷不受你的礼,你朝燕京磕头吧!” 胡子男只得转身,朝北边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 刚要起身,那路春手持匕首往前胡子男颈间一送,胡子男急忙往后躲避,却已来不及,眼见匕首要破他颈部皮肤,那匕首却突然转了个方向,在胡子男右臂“哧”地一声划出一道极长的口子,立时血便飙了出来,嗒嗒地滴在地上。 谢瑜一众从人顿时个个长剑出鞘,往前走了一步。 “要一起来吗?”路春把匕首插回腰间,拔出长刀,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个人此时便也抽出长刀,一副要打便打打完才好回家的浑不吝样子。 眼见双方便要开打,杨眉赶快要往后厨跑,想必那里应该有个后门什么的。 谢瑜却在此时摆手制止自己从人,向路春道,“路府使请吧。” 路春斜着眼睛扫了扫谢瑜一众人等,慢慢把刀插回腰间,翻身上马,那三人便也随着上马。 杨眉一心要目送这位小瘟神走路了,路春却又不急着走,只提着马缰不住地打量那胡子男,身/下的马匹便不断原地踏步,在胡子男左右转悠。 胡子男用手按着臂间伤处,不敢抬头。 路春忽然扬声道,“今日到此!小爷在燕京坐等胡兄上门!”说完便朝身后一招手,松松马缰,策马去了。 杨眉只觉眼前鞭影闪动,那胡子男突然发出一声极惨的嚎叫,耳边又听到一声长笑,却原来是路春身后一个武官出手抽了胡子男一鞭。 四个人一路疾驰而去,只一瞬便没影儿了。 第25章 弄臣之属 谢瑜一众人顿时面色如死,一直到路春那四个人跑得影子都不见了,一个个仿佛才慢慢找回活气。 其中两个人过去搀扶着胡子男往客栈里去坐下,又有人翻了包袱里的伤药出来,与那胡子男包裹伤口。 杨眉站在一边看了看,只见胡子男手臂上伤口足足有两寸来长,想来伤口很深,几个人折腾半日仍然血流如注,十分吓人。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更吓人是他脸上吃那一鞭,鞭痕从他额际划过脸颊抽在他胸口,整个前胸的衣服已经被抽得稀烂,虽然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不过见那衣服里渗出的血,想来皮肉也被抽裂了。 那脸颊上的鞭痕准头惊人,就像有人拿一支笔在胡子男脸上画了个斜斜的对半分割线一样,目测左右两边面积应该相等…… 所以使鞭子的人……是个处女座吗?杨眉囧囧地想。 那十几个人围着看了胡子男身上的伤痕,一时都默默无语,杨眉左右打量一番,目测这些人的心理阴影面积大概很难计算了。 只是那四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谢瑜想来也不是个小人物,这些人在他面前居然如此嚣张? 谢瑜面色雪白,连嘴唇都是白白的,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边上喝茶,看着还算镇定,只是细看那只端茶杯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杨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面前,问,“那些是什么人?” 谢瑜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便转脸看向客栈窗外。杨眉十分体贴地跑到客栈外面张望半天,又转了一圈才回来,向谢瑜道,“他们走远了。”停了一停,又道,“外面没别人。” 谢瑜低着头喝了口茶才略略缓过神,指指一边的板凳,“你坐。” 杨眉依言坐下。 谢瑜轻声道,“他们是燕京羽翎府的人。” 杨眉脑海中突然就回响起酒老大跪在地上喊陈览“府督”的样子,不由冲口而出,“他们的首领姓陈吗?” 谢瑜抬头看了她一眼,“陈?” 杨眉点头,“是不是一个姓陈的,脸黄黄的,满年轻的男人?” 谢瑜摇头,“不是,他们的首领姓拓跋,是陛下内臣。” “内臣?”内臣是个什么鬼? “内臣就是——”谢瑜仿佛冷笑了一声,嘴里却仍然十分客气,“就是虽不在朝廷百官之列,却是最深得陛下信任的人。” 杨眉心下松了口气,点点头,管他什么臣,不姓陈就好。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牌,放在桌上推到谢瑜面前,“多谢谢公子照顾,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拿,如今太平盛世,路上想来也没什么麻烦,公子还是自己收着吧。”就是有什么麻烦,也与你谢公子无关好吗? 谢瑜摇了摇头,“我谢瑜送人的东西还没有收回的,你若不要,便扔了吧。” 杨眉一滞,心道这么贵的东西扔了多可惜了的。 谢瑜看她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又劝道,“你若实在要还我,等到了燕京,与我送到谢府吧,我家在燕京甜水巷里,甜水巷一共就两家人,十分好找。” 一时那些人已经给胡子男包扎妥当,谢瑜便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道,“姑娘,你果真不认识拓跋览府督吗?” 这句话仿佛一面大鼓贴着她耳边重重一击,杨眉只觉耳边翁翁作响,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便重复了一遍,“你说他叫拓跋……览?” 谢瑜停在那里看她,“拓跋览便是羽翎府督,深得陛下宠幸,如今燕京城里要说圣眷,谁也不能与拓跋府督相提并论,姑娘若是认识他,在燕京城里想要寻个亲戚,那可是十分容易。” 此时那胡子男已经被人搀着站起来,听谢瑜这么说,冷冷笑道,“不过一介向深宫妇人售卖色相的弄臣,不知他还能有几日风光?” 杨眉被胡子男的话刺得一哆嗦,还不及理清思绪心头便是一股无名火起,直冲脑门,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这些话应该与方才那路春说呀,我看他们也未必走远,不如再喊回来与您聊聊?” 胡子男一时满脸通红,又着实害怕路春,嘴巴张了几张终于还是没说出半个字。 谢瑜摆摆手命人搀他去了,向杨眉道,“姑娘仿佛认识拓跋府督?” 杨眉只觉心乱如麻,便完全懒得答理谢瑜,正好此时店老板端了春饼出来,便道,“我的春饼来了。”于是自己坐下慢慢卷着春饼。 谢瑜站了一会儿,见杨眉完全不理她,轻声说了几个字便转身走了。 他说的是:“燕京再会。” 会,会你妹的会!杨眉翻了个白眼,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那马蹄声慢慢去远了。 杨眉卷了个饼发了半天呆,一口也没吃下去,又扔在盘子里。 今天这个路春跟那日江陵那个路秋一模一样的打扮,就算不说打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3 扮,听着名字也像是兄弟俩…… 那个整天绿油油的碧环说他们要回燕京,而不是去燕京,所以陈览是燕京人…… 那个白胡子酒老板叫陈览“府督”…… 只是那个羽翎府督姓拓跋,应该只是凑巧同名吧? 向深宫妇人卖弄色相…… 弄臣…… 不,绝不可能是他…… 杨眉只觉脑中天人交战,想得脑仁都疼了,便扔了春饼打算出发。 那店老板出来送客,瞧见桌子上一动没动的春饼,疑惑道,“咦?不是要吃春饼?等这半天又不吃了?”见杨眉毫不理会,一时又发怒,“现在的娃娃,就知道糟蹋粮食!” 杨眉充耳不闻,木呆呆地从客栈出来,牵了毛驴,爬上去坐着,由着毛驴胡乱走了两步,心里仍在琢磨自己究竟是按计划去敕勒川看草原,还是去燕京一探究竟? 这边胡子男受了伤,谢瑜一行人也无法再一路策马疾驰,一行人便松了缰绳,一路信马由缰,慢慢走路。 胡子男见谢瑜一路目光凝肃,脸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凑过去问道,“公子为何把府牌给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谢瑜冷冷一笑,“那是个小姑娘,且不是个一般的小姑娘,我把府中玉牌给她,帮她进京,说不定日后有大大的用处。” 胡子男皱眉不解,“怎么个不一般法?” 谢瑜左右张望一番,确信周围并无闲人,才低声答道,“那女子与燕京羽翎府里那位拓跋府督,关系可不一般。那块玉牌就算不能派上用场,留在她那里日后给那拓跋小儿添个堵也是好的。” 说完笑了一声,拍拍马臀,放马前行。 只留下胡子男一脸问号。 杨眉看到眼前气势恢弘的城门上两个草舞大字“燕京”的时候,她的小毛驴正在喝着面前桶里的水,一张大嘴吧嗒吧嗒的,十分乖巧的样子。 杨眉盯着城门上那俩字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这一路天人交战,究竟是哪个瞬间下定决心往这燕京来的?毕竟这世界这么大,哪有那么多巧合,陈览就刚刚好是那什么鬼拓跋府督? 不可能,不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她都已经来了,便去看个究竟吧,是不是陈览,打个照面也就知道了。 杨眉摸摸小毛驴脸颊,看它喝完了水,便牵着缰绳往城里慢慢走去。 进城只觉果然此处一派繁华气象,路边楼阁林立,就连走在路上打酱油的行人都是个个衣冠楚楚的样子,杨眉琢磨要不要弄身衣服换换,这副尊容也太给人家帝都抹黑了。 时间已是正午,杨眉腹中饥饿,便四处寻摸吃饭的馆子,一时瞧见个名叫“百味居”的饭馆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便打算进去大吃一顿。 刚走到门口,便被一个小跑堂拦住,“不好意思了,这位!咱们家已经满座了。” 这么倒霉?杨眉探头往里往了一眼,果然满满坐的都是人,看来这年代也不时兴站在旁边等座儿,所以人虽然多,秩序却还好,杨眉便只好自认倒霉,牵了驴另寻吃处。 只刚刚转过身,耳边听那小跑堂服了兴奋剂一样高亢的声音,“二位官爷来了?快里面请楼上请,楼上清净。” 有人问了一句,“生意不错啊,还有座儿吗?” 那跑堂保持了极高的热情,“有,有,有,您来了能没处坐吗?” 杨眉只觉心头一股气往上直冲,转过身正要理论,却在看见眼前人的时候愣了一愣。 这两个人,又是深蓝色官服,腰间黑色束带,黑色披风,黑色官帽上一只黑色的羽翎——难道又是羽翎府的人? 那人看她一直盯着他,哼了一声,“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杨眉一滞,想想涿州城里路春那嚣张的气焰,便很快认怂,牵了驴往旁边让了让。那人只瞟了她一眼,便向那跑堂道,“烤一只鸭,配两个小菜,我二人吃了饭就走,午后还有公干。” 跑堂便把二人往楼上让,回头瞪了杨眉一眼,做了个赶苍蝇的动作。 杨眉心头火起,又不敢发作,便牵着驴去了对面一间小脚店,要了一份汤饼,慢慢撕着刚烤好的馍馍泡着羊汤吃,心里琢磨着要是跟着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偷空瞧一眼他们那个拓跋府督长啥样,到底是不是陈览? 杨眉极慢地吃着,不多时见那两个羽翎府卫从对面楼中匆匆出来,便把手中的馍馍随手一扔,就要出去牵驴。转脸见门边桌上两个人也在探头探脑地瞧那两个府卫,两个人还在小声嘀咕,“这都杀了两天了,今天还有,这是杀上瘾了?” 杨眉心中一动,便凑过去问道,“城里是有什么热闹可瞧么?” 那人左右打量她一番,皱眉道,“你不是燕京人吧?” 好的我知道我这模样影响市容了,杨眉尴尬笑道,“我刚刚到燕京,来寻亲戚的——”说着指指外面,“这些人都是去哪儿呢?” “去菜市口。”那人皱着脸说,“杀人有什么好看的,亏得这么多人愿意凑热闹。” 另一人笑道,“人家哪里是去看杀人,都是去看那位拓跋府督的,你没见全是姑娘们和小媳妇们么?” 第26章 拓跋府督 “姑娘小媳妇……看这些东西,这回罪过大了!” 杨眉连忙便坐下打听,“今天菜市口杀什么人?” 那人道,“我等怎么知道要杀什么人?总之都是贵人。”说着咂巴咂巴嘴,“只是杀得也着实太多了,今天再杀,那就足足杀了三天了,菜市口那地都被染红了,洗都洗不过来,罪过啊,哎……” 杨眉心中格登一下,“所以外面这些人都是去看杀人?”雾草燕京人民这爱好是不是过于别致了? 另一人道,“往日哪有这许多人看?今天要杀的是个大人物,那拓跋府督亲自监斩,这些人只怕都是去瞧那位大人的。” 拓跋府督?杨眉连忙问他,“菜市口在什么地方?” 那人斜着眼睛瞟她,“劝你莫要过去凑热闹,我看你这小模样,这胡子都没长出来,还敢去看杀人,别晚上吓得睡不着觉,回头再尿了床。” 另一人点头道,“所言甚是。头天我去看了,判的是腰斩,那一刀下去,人还活着,只半截身体动着,拿手指沾着自己的血,足足在地上写了九个惨字才断气……”说着哆嗦了一下。 杨眉被他说得遍体生寒,也不由得一阵哆嗦。 那两人说着,又默默喝酒,一脸不愿再提的样子。 杨眉默默地退出来,牵了驴,也不用问路了,跟着人潮走,不多时便到了菜市口。 那菜市口是个集市道路的交叉口,四边都是楼阁,楼间道路,中间儿一块空地,一众执革士兵把那空地团团围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4 了出来,人群便挤在那些士兵身后。 杨眉见自己无论如何挤不过去,便舍了血本,拿了一小块银子买通了一间铺子的小二,爬到他家二楼去看,果然此处视野十分开阔,场子里事物一目了然,小二还十分贴心地泡了壶茶过来,杨眉囧囧地看了一眼,便吩咐再拿碟瓜子儿来。 不多时押了犯人过来,两个士兵押着一个,足足押了十来个才算完,犯人都穿着白色囚衣,捆得结结实实的,被人按着依次在场间跪下,头上都插着木牌,那木牌上用朱红色的笔批着姓名年纪,并一个血淋淋的杀字。 杨眉怜悯看着这些即将去见马克思的人,把那茶倒了一杯倾在桌上,心说也不造你们犯了什么事,这一死了什么罪孽一笔勾销,一路好走吧,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清茶一杯送你们上路了。 此时场外又来了一队人,个个高头大马,身上的装扮与方才在百味居见到的那两个府卫一模一样,只是这些人腰上都佩着一柄极长的弯刀,马队走过来便又散开,呈雁翅形状拱卫在中间一个台子的两边。 那台子足有一人来高,台上桌案椅凳俱全,还搭着丝绒帷幕遮挡太阳。 杨眉嘴里嗑着瓜子儿,心道这特么真是冰火两重天,这边一群待宰的羔羊,那边还给杀人的人搭了个不错的vip卡座坐着看,要是再泡杯茶来碟瓜子儿,妥妥的就戏园子里的贵宾专享佳座。 又过了一时,街那边抬过来一个四人大轿子,那轿子乌木打造,轿顶拱翅飞扬,垂着金碧辉煌的帷幕,抬轿的是四个十分健壮的蓝衣轿夫,轿前轿后各有四个佩刀府卫,神情端肃地走过来。 那轿子虽然是人抬,却走得极快,不多时便来到场中台下,一名府卫上前掀起帘子,轿中一人弯腰出来。 那人墨色官服,官服胸前用金线绣着江河湖海蛟龙翻江的花纹,金色箭袖,身披墨色披风,腰间金色束带,发束一顶小巧的金冠,他下轿时低着头,看不清面目,远远看去,只能见那只提着袍角的手在阳光下白得刺目。 杨眉只觉瞬间呼吸都停了,手中瓜子儿落了一地。 她只顾自己发愣,却没留意场中喧哗的人群也在此时安静下来,围观众人此时目光都毫无二致地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下轿只略略一停,便提步往台上走,到了案边扶案缓缓坐下,身后的府卫便往他手里塞了个黄铜手炉,那人抱着手炉,慢慢靠在椅上。 杨眉身在二楼,角度不好,只能将将看到那人脖颈,那墨色官袍的钮子一丝不苟地一直扣到颈上,脸被那台上帷幕遮了多半,唯有那人动作时偶尔能看到半个十分白皙的下巴。 杨眉一时心中发急,便打算下楼挤过去看个究竟。 此时台下的府卫跑上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人朝下挥了挥手,把台案上一个签子抽出来,拿在手上,仿佛有些不耐烦地打着转儿。 那府卫跑下去,喝令,“验明正身!” 于是又来了个红衣官员,身后跟着个抱着许多画像的侍从,走到那些待斩的人犯面前,一个挨一个展开画像对照着看脸。 杨眉在楼上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么写意的画像,您也能拿来验明正身,这眼神儿也是没谁了,要是在我们大天/朝,不专门招募您做个认脸高手只怕都不可能。 一时验完身,台上那人把手里的签子“啪”地一声扔在地上。 那刽子手手起刀落,右手第一人立时身首异处,一大腔子血喷了出来,果然把那地面都染得血红。 人群中一片倒吸气声。 那刽子手却不停,走到第二人身边又是一刀,两股血流汇成一处,直如一片血海,此时围观众人连吸气声都没了,杨眉趴在窗边也是呆若木鸡。 如此将将杀了四个人,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破口大骂:“拓跋小儿,老夫今日死在你手中,明日便拉你下黄泉与老夫再见!老夫生不能食你之肉,死也要喝你之血!” 台上那人把手中的黄铜炉子往案上轻轻一放,慢慢站起来。 杨眉只觉呼吸都停了。 那老者仍然在骂:“可怜我陛下受你这佞臣蛊惑,做出此等亲痛仇快之举,苍天不公,竖子当道——唔——”嘴里已被那刽子手随手塞了一块抹布,犹在唔唔作声,想来仍在骂个不住。 台上那人缓缓拾级下来,走到那老者身边,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想了想又插回去,朝身后那府卫伸手,那府卫急忙把自己的匕首奉上。 那人脱了匕首的鲨皮套子,扯下那老者堵嘴的白布,俯下身去,那老者摸不清他要干嘛,一时也忘了叫骂,只瞪着眼睛看他。 那人伸手在老者下巴上摸了一下,突然手上使力,只听“喀”地一声脆响,竟然把那老者的下巴整个儿卸了下来,那老者口中唔唔作声,却只能大张着嘴,再也合不上了。 那人伸手扯出老者舌头,右手匕首一划,半截血淋淋的舌头便割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那半截舌头滚在地上仿佛还有生命一般,犹自蠕动。 杨眉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又急忙用手捂嘴,还好此时惊呼的人岂止上百,也没人注意到她,杨眉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只觉自己下巴舌头都在隐隐作痛。 那拓跋府督仿佛听见什么声音,突然直起身来,左右打量了一圈,又抬头往上看,杨眉不由自主地往窗边一躲,隐在帘子后面,此时拓跋览正望向她藏身的地方,杨眉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那张脸晶莹似雪,皎洁如月,眉如墨画,唇似点朱,一双点漆双目微微上挑,便是那传说中的桃花眼,尤其勾人。 实在是好长相,难怪这么个血淋淋的杀人现场有这么多女人围观,想来花痴这种事,从古至今,便没有什么不同的。 杨眉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陈览。 还好不是。 那拓跋览四处张望一番,复又低头不语,他这么一番动作震慑作用非同小可,一时场子里的人吓得个个噤若寒蝉,偌大的地方只听到那个断舌老者长一声短一声的嚎叫。 一名府卫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只皮制水囊,拔了盖子,便把水倒出来与拓跋览洗手,待他洗净手上血迹,又递过一块帕子。 拓跋览朝那府卫低声说了两句话,便一边仔细地擦着手指,一边提步往台上走。 那刽子手接着行刑,却绕过了那老者,待他一刀一个把其他人全部处决,才提着刀转回来,却不动手,只是以刀为拐,拄在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老者犹在地上打滚。 拓跋览仍然坐在台上椅子里,揭了手炉的盖子,手里拿了一个银拨子,慢慢扒拉着炉子里的炭灰。 他不作声,那刽子手也不动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5 手,一时满场子人都静悄悄地看那老者张着合不上的血淋淋的嘴,在那地上疼得边嚎边滚。 杨眉只觉这场面看得十分瘆人,既然此人不是陈览,她也无心再看,便合上窗子,悄悄下楼,向小二哥打听了后门的出处,便要离开。 此时场子里一片惊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杨眉从窗缝里望出去,见那老者已经身首异处,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解脱了。 回头看那拓跋览,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头顶阁楼一处,也不知在出什么神。 第27章 药名暖香 杨眉站着想了想,仍然不放心,便把那小二扯过来,隔着窗缝指了指拓跋览,小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小二道,“你连他都不认识还看个什么劲儿?” 杨眉一滞,心道,我要是早认识他今天就不来了。 小二道,“那便是羽翎府拓跋府督,那可是一位大老爷呢。” 杨眉点头,知道这位是拓跋府督就行,她还真怕这个不是他呢。既然这位天子内臣不是陈览,杨眉也没兴趣管他要干嘛,自己悄悄从后门走了。 后门转出来是一条还算僻静的小巷,想来人全都挤到前面看杀人了,此时一个人也没有,杨眉去院子里牵了自己的毛驴,打算找个客栈打个尖,明天便离开燕京该去哪儿去哪儿。 刚刚走到巷子口,却见一个羽翎府卫从那边过来,边走边张望,仿佛在找什么人,杨眉想找个地方躲躲,手臂突然被人一扯,便身不由主地进了侧边一个窄巷子,杨眉还不及说话,又被那人扯进了一间宅子的大门,毛驴却没拉住,留在了外面。 杨眉正要骂人,那人捂住她的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笑道,“姑娘不认识我了?” “谢瑜?”杨眉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谢瑜示意她小声,随后叹了口气,“今天老师赴死,师生一场,谢瑜是来送行的。” 所以那个被割了舌头的老头,是你老师?那还真是挺惨的。杨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打算安慰,毕竟她自己刚刚也受了惊吓,还没个人来安慰呢! 杨眉陪着谢瑜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忍了忍才问,“我说,你拉我进来干嘛?”我的驴还在外面呢! 谢瑜道,“外面羽翎卫在巡场,你一个人在这儿转悠要是引得他们怀疑,就麻烦了。” 杨眉一滞,“巡什么场?为毛要巡场?”那么多吃瓜群众都在围观,好像没看见羽翎卫抓什么人呀?没听说围观也犯法? “羽翎卫做事十分谨慎,你在前面看看倒是无妨,此时一个人在外围转悠,多半要被怀疑是刺客,还是小心些为妙。”谢瑜道。 杨眉将信将疑的看了谢瑜半晌,古人的脑回路都是这么清奇的么?特么的刺客不去前面挤过去刺杀,躲在后面纳凉?“……不至于吧。” 回头想想谢瑜也是好心,便道谢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啊。” 谢瑜摇头,“姑娘不必客气。” 杨眉指指门外,“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谢瑜伏在门上侧耳听了一时,开门道,“好像已经走了,我们走吧。” 杨眉出来没看见自己的驴,跑到巷子口又看了一圈,仍然不见,心头不由大怒,特么的什么鬼羽翎卫,今天害她丢了驴!此驴值多少钱先不去说他,光是她跟这位驴宝宝一路陪伴进京的感情那就不是一般二般,如今就这么无影无踪了,着实让人心疼。 谢瑜跟在她身后,“姑娘怎么了?” 杨眉欲哭无泪,“我的驴丢了。”我那气质卓绝忠心耿耿独一无二的驴啊!本来还打算带着去大草原啃最嫩的青草的驴啊! 谢瑜无语,“那要不咱们再买一头?” 杨眉瞪了他一眼,心道你丫懂个毛线,转身便要走,没走几步想想又转回来,把那块玉牌子掏出来,“给你,说好到燕京我还给你的。” 谢瑜却不接,问道,“姑娘进京多久了?有落脚的地方没有?” “今天刚进京,你赶紧拿着这个,我这就要去找住处了。”杨眉抬头看看天色,的确好早晚了,如今没了驴,全靠两条腿找地方,还真得抓紧时间。 谢瑜道,“姑娘若还没有寻好住处,不如先到我府上借住两天,我那里空屋子多,什么都是现成的。” 杨眉把果断拒绝,“不去,不去。”少爷你跟羽翎府那么大仇怨,我到你家去住,回头羽翎府要是把我当你的人处理了,那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瑜见她死活不肯,便道,“那你明天把这个牌子送来甜水巷还我吧,我们一起吃顿饭,这总可以了吧?” 杨眉心道这位谢公子刚死了老师,也不好太不给人家面子,不就是吃顿饭嘛?便点点头,收了牌子,自己返身去寻住处了。 一名羽翎卫匆匆走到轿旁,垂手侍立。 那轿子便停了下来,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帘子,那拓跋览探出头来,“怎么样?” 羽翎卫躬身回道,“回禀府督,并没有府督说的人。” 拓跋览皱眉道,“你看仔细了么?” 羽翎卫毕恭毕敬地回话,“禀府督,臣把后街走了两遍,那个铺子里也去问了话,只有几个男人在楼上喝茶。” 拓跋览沉吟半日,摇了摇头:果然没有,也罢,本来应该也是不可能有的,只是近来这幻觉竟然是越来越严重了…… 那羽翎卫又道,“不过——” 拓跋览瞟了他一眼。 那羽翎卫便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臣在后门遇到谢瑜。” “谢瑜?”又点了点头,却也正常,今天这种场合,他谢瑜孝子贤孙,又是文林榜首,怎么可能不到场? 羽翎卫又道,“臣在后巷看见谢瑜,带着个少年,却不是他家家奴,仿佛——”那羽翎卫回想了一下那两个人拉拉扯扯鬼鬼祟祟的样子,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是谢瑜娈童。” “娈童?”拓跋览吃了一惊,一时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谢瑜近日看来着实有长进,如此却比他那谦谦君子的模样讨人喜欢多了。” 他朝那轿夫摆摆手,轿子便又很快走远了。 谢瑜回到甜水巷,胡子男迎上来,“公子,方才那个,果然是我们在涿州遇到的那个人?” 谢瑜解了披风,扔在椅上,“正是那人。” “此人果然认识拓跋览?”胡子男大惊,想了想又犹豫道,“或许只是巧合?今天那许多人,总不能个个都与那拓跋览有关系——” 谢瑜摆手道,“巧什么合?拓跋览还特意派了人出来找她,若不是我中途拦着,只怕便找着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合适的巧合?”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吩咐道,“这小姑娘看来尚不是羽翎府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6 的人,我们先设法把她收在手中,以后说不定大大有用。” 胡子男给他倒了茶过来,坐下说道,“属下仍不明白,公子当日如何知道此人与那拓跋览有关?” 谢瑜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早年我谢氏族中曾有一位做药圣手,做得一味暖香丸,那味暖香丸十分有趣,服下之后十日内遍体生温,便是数九寒天光着身子也不觉得寒冷,不仅如此,那丸药还有温养筋脉的功效,病重之人,或是内伤沉重之人服上一丸,恢复起来那是事半功倍。” 谢瑜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这暖香丸虽是那位圣手的得意之作,那位圣手的手笔却远不止这一味暖香丸,只可惜此人英年早逝,如今风流云散,想再寻这么有趣的药,已是不可能了。” 胡子男揣着一肚子好奇要问,那谢瑜却仍是望着手中的茶杯默默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续道,“暖香丸一共只做了一炉,也就二十丸,父亲手里有两丸,这么多年一直舍不得吃,如今仍然珍藏在书房里,剩下的……”他转头看了胡子男一眼,低声道,“便全在那拓跋览手里。” 胡子男一滞,“想不到那拓跋小儿本事这么大。”仍又摇头,“属下仍不明白,此事与今日那人有何关系?” 谢瑜唇边勾起一个微笑,“那女子不久前服了一味暖香丸。” 胡子男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谢瑜道,“暖香丸男子服后只是一味补药,女子服后却会遍体生香,香气最少也可以绵延数月有余。那味道我也是幼年时在会稽才闻过,这许多年不见了,那日在涿州,一进店里我闻到那味道,便知那女子与拓跋览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你骂拓跋览我便没拦你,本想看看她是个什么反应,只可惜——”他停了一停,叹气道,“万万没想到被羽翎府里的狗腿子们听了壁脚,害你那日遭了大罪。” “原来如此。”胡子男点头,道,“公子不必介怀,那府里的人干的就是这等偷听壁角、拿人短处的勾当,都怪属下在外言语不谨。” 谢瑜默默不语。 胡子男又道,“那暖香丸是何等香味,怎么属下仿佛并没闻见?” 谢瑜道,“暖香丸的香味与一般熏香味道不同,十分浅淡,我谢家子自幼时便识香,才能分辨这个味道,你闻不到也是正常。” 只是那暖香丸传到现在,拓跋览手里也没有几颗了,想当初万贵妃那般恳求都没从他手里弄到的东西,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吃了,此事难道不是十分有趣吗? 杨眉从巷子里转出来,前面人已经散得尽了,几个衙差打扮的人正提了桶在那里打扫,杨眉拧着眉毛看那一地的血水,十分后悔今天来凑这个热闹。 她究竟是抽了什么疯才会怀疑那什么拓跋府督会是陈览呢?果然穿越久了,脑回路变得跟谢瑜这种古人一样清奇了么? 回头看那几个衙差拿着桶尽心尽力地洗刷,心道这可是真“洗地”啊,不由暗暗好笑。正要去寻摸住处,却见街边一个一身短打的男人牵着一头驴,正往一条巷子里去。 杨眉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她亲爱的驴宝宝吗? 急忙撒腿跑过去,一拍那人肩膀,喝道,“小贼,竟然敢偷我的驴?” 那人闻声回首,杨眉一见他的脸,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弱声道,“怎么是你?” 第28章 贵人相询 竟是久久不见的朱遇春。 朱遇春看到杨眉简直满脸狂喜,有如天上掉下个活菩萨,扔了牵驴的绳就要扑过来抱她,杨眉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朱遇春醒过神来,挠挠头,腼腆道,“阿眉,你是出来寻我的么?” 杨眉一滞,心道大哥你干嘛抢我台词?囧道,“朱大哥,你怎么会在燕京?” 朱遇春尴尬道,“我与三伯出来贩茶酒,在建康收了一批好酒贩来燕京,本想好好赚上一笔,等收了钱再回村里。谁知运气不济,原来说好要收酒的大户人家突然又不收了,我与三伯便只得留在此处,设法把这些酒卖了换了钱,再慢慢回村。” 所以你还没回去过?并不知道家里进了一大批顾三小姐的打手?也不知道杨眉已经跑路了? 杨眉暗自琢磨该怎么跟他说,那朱遇春已俯身牵了她的手,拉她道,“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家,吃点东西再说。” 杨眉点头,又忙道,“牵着我的驴。” “这驴是你的么?我刚才过来看这驴在这儿转悠,也没个主人。”朱遇春说着,腾出一只手牵了驴,两人一驴走了好一会儿,到了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子,朱遇春拿钥匙开了一所房子的门。 杨眉进去见此处虽然是一座破旧的小院子,却有两间厢房,院子十分的小,中间儿养着一架葡萄,此时荒枝枯叶的,十分不起眼。 朱遇春道,“我和三伯赁了这个院子,毕竟那许多酒,很需要卖些时日。” 杨眉问,“你们怎么个卖法?” 朱遇春指指对街,“在对面赁了个小酒铺子,后面藏酒,前面铺子,卖与客人吃。” 这种偏僻地方的小铺子,每天能有小猫两三只路过就不错了,这特么得卖到猴年马月去?怪不得这么久还回不了家呢。杨眉左右看看,又问,“怎么不见三伯?” 朱遇春道:“三伯回村了,他那侄子娶妻他得去一下,另外还得去拿些盘缠回来。” 两个人说着话,朱遇春把驴拴在院里,引着杨眉进了厢房,两个人一起换床单被罩,收拾晚上睡的地方。 忙完时天色已经全黑,朱遇春便拉她坐下,关切道,“阿眉,你是见我久不回来才出来找我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燕京?” 杨眉十分尴尬,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朱遇春见她衣衫破烂,满身泥尘,怜惜道,“你这一路想来吃了许多苦头,如今既然找到我了,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好好歇歇,等我们卖完了那批酒水,便一起回村。” 杨眉一滞,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忙起身道,“我与大哥做饭吧,大哥想吃什么?” 朱遇春笑道,“今天能遇见你,实在是一件大喜事,便不做饭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杨眉心道这敢情好,两个人锁了门,一前一后往河边一条花街来,朱遇春引着她进了一间小小的饭食铺子,要了两碗面片,熘了个肝尖,炒了两份小菜,朱遇春还要了二两酒,两个人便坐着慢慢吃饭,聊一些分别后的事情。 “朱大哥,你今天也是去看杀人的么?”杨眉吃着面片,皱着眉毛问他。 朱遇春摇头,“杀人有什么看处?今日有个贵人命我送酒去府上,我去送了酒,路过那里。” 这么说来生意还算不错啊,居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7 然还能有贵人特别跟他订酒,明天去尝尝看,朱大哥那个酒难说有特别的好处呢?便道,“哪里的贵人?” “燕京羽翎府的,一个姓路的大人。”朱遇春笑道,“路大人十分好酒,差不多三五日就要命我送酒过去。别说这贵人就是有趣,要酒也不嫌麻烦,从来也不让人多送些,每回只要那么一小坛酒,给的赏银还特别丰厚,比那酒钱还多。”说着又十分兴致地说,“今天我在羽翎府遇到一件事,可比菜市口杀人好看多了。” 杨眉听到羽翎府姓路的大人便微微皱眉——难道又是那个路春? 朱遇春放下筷子,面片儿也不吃了,“我去送酒的时候,遇见一条汉子,这大冷的天还光着膀子,背上背着根柴条子,跪在羽翎府门口,足足跪了快有一个时辰,里面也没出来个人答理一下。” 杨眉心道看来这个多半就是涿州那个倒霉的胡子男了,便问,“后来呢?他就一直跪着么?” 朱遇春点头,“跪了好长时间,羽翎府里那位大人出去公干,才从府里出来,出门的时候也没看他一眼,还跟路大人说——” 杨眉十分捧场,“说什么?” 朱遇春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咂舌道,“说让路大人把门口扫扫干净,拿香熏个三天,散散味道。” 杨眉扑哧一笑,这位府督大人好毒的嘴。 “那个光膀子的人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又不敢回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还给那位大人磕头,说请罪什么的。我要是他呀,只怕气都气饱了,三五天也吃不下饭去。” “那你往那府里送酒应该挺害怕吧,那位大人这么凶神恶煞的。”杨眉见他八卦完了,便踏踏实实吃面片儿,吃肝尖儿。 “那不会——”朱遇春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我回回送酒都是给路大人,并不会与那位大人遇上,前个月有一回送酒时倒是遇上过一回——”他想了想,又改口道,“不是遇上,那位大人召我去见了一回,还十分和气的问了我几句话。” 杨眉偏着头看了他半天,“召你?问话?”不能吧,那位拓跋府督今天看着不像那么平易近人的样子啊? 朱遇春点头,“那天路大人招呼我送酒时天都黑透了,我过去送了酒,路大人说那位大人刚从南边回来,要见见我,便带我去了那位大人屋里——” 杨眉越发摇头,“哪家贵人刚从外面回来就要在自己屋里见个送酒的,朱大哥你尽是吹牛哄我。” 朱遇春见她不信,一时急红了脸,“千真万确!我开始也不信,不过路大人引着我去了那位大人房里,那位大人着实好相貌,就是病着,起不来床,靠在床上与我说的话。” 杨眉仍然不信,抿着嘴笑道,“说了些什么?” “就问些家里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娶亲——”朱遇春掰着手指头边想边说。 杨眉笑吟吟地恭维,“这位大人生着病,还关心我们朱大哥有没有娶亲,我们朱大哥还真是有面子,有这么大的贵人在,我们朱大哥那些酒啊,不多时就要卖完了!” 朱遇春见她笑靥如花,一时心中荡漾,便身不由主要顺着她,总之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一时清醒过来,仍然坚持道,“真的!他也不止问了这些,还问我在燕京城里的事,问有没有亲戚朋友过来投靠——” 杨眉见朱遇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心想这老实人编故事果然不怎么靠谱,一时忍不住便笑得伏倒在桌子上。 朱遇春一时无法,便由她去笑,杨眉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正色问道,“朱大哥怎么跟他说的,有没有好生介绍一下家里鸡啊兔啊什么的?” 朱遇春尴尬道,“倒没问那些,就问了一下什么时候娶亲。” “什么时候娶亲?”杨眉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发囧,“朱大哥你跟他说你要娶亲?” 朱遇春脸红红的,“我说我卖完了酒,攒够了钱就……就回家娶……娶你……” 杨眉一滞,心道这回不能再含糊过去,必须得跟老实人说清楚了,便道,“朱大哥,早前在江陵我便想与你说了,这个成亲的事——”杨眉见朱遇春脸红红的一脸期待,深感此时说这些十分罪恶,却仍然坚持道,“——我其实还没考虑过要成亲。” 朱遇春脸上白了白,小声说道,“那咱们,咱们过一段再说,等你——” 杨眉打断他,“在我心里,一直把朱大哥当作亲大哥一般对待。”想了想又说得更直白一些,“我不想与朱大哥成亲。” 朱遇春倒了一杯酒,默默饮了。 杨眉看着他接连饮了三杯酒,才伸手拦他,“朱大哥,饮酒不宜过量。”沉吟一会儿,又道,“其实我这些日子也赚了些钱,我见这条花街地方还不借,我那些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来与大哥拿去,盘个好些的饭食铺子,一则卖酒,二则赚钱——”杨眉本来只是想把钱设法给朱大哥,此时却越说越觉得有理:朱家村那地方,鬼知道顾三小姐以后会不会摸过去找人麻烦,不如索性迁居过来,她那几个元宝,买个铺子富富有余了。 朱遇春抬头,杨眉见他眼睛红红的,不由心生惭愧,朱遇春咬了一下嘴唇问她,“你呢?与我一处盘这铺子吗?” 杨眉愣了,想了想便很快地点头,“阿眉便与朱大哥一处盘这铺子,大哥就坐等发财吧。”等朱大赚了钱安顿下来她再走,也算报这一场救命之恩了。 夜深时分,马蹄声急匆匆从远处来,停在羽翎府门外,路秋从马上一跃而下,把那缰绳扔给门前守卫,便匆匆入内。 进门穿过两进院子,左边是一个月洞门,进门穿过一进极其精致的花园,又进了一所白墙黑瓦的小屋子,迎面一架极大的冰雪寒梅的绣屏,绕过绣屏又是一间极大的书房,入内满目阔朗,四壁满满的书架,屋内一张极大的书案,书案后此时坐着一个人,手里抱着一只手炉,正在侧耳听身旁的人说话。 说话的人正是路春,见路秋进来,便笑道,“路秋从南边回来了?你这一趟可够跑的。” 路秋进去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臣路秋从江陵返回,拜见府督。” 椅中那人道,“不要行礼了,过来回话。” 第29章 玉牌失窃 路秋爬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从怀里往外摸东西,不多时摸出个包着东西的帕子,展开来摊开放在案上,却是一小堆铜钱,并一只亮闪闪的金镯子,路秋笑道,“这个是府督吩咐过的,我便拿了过来。另一间屋子还有点儿散碎银子,便没去拿它。” 拓跋览伸指拈起那只金镯子,拿在手中打量一番,又扔下,“那里怎么样?有人居住么?遇到顾三的人了么?” 路秋摇头,“屋子空着无人居住,顾三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8 的人也没遇见,我倒十分盼着能遇上几个,割了耳朵回来好向府督请赏。” 路春撇嘴道,“这等小喽罗杀起来都没得意趣。” 拓跋览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你看不上这些小喽罗?本督便是被这些小喽罗追得险些送命的。” 路春登时脸色煞白,一个翻身便扑在地上跪了,结巴道,“臣不是那个意思,府督那时……那时不是受伤了嘛……不一样啊……” 拓跋览却不理他,自己伸着手指去扒拉那些铜钱,一个一个数了,摞在一处,拿一根皮绳串了,塞在一个荷包里,那个镯子却随手扔在案上一只纸匣子里,又问,“朱大那里怎样?” 路春仍旧跪在地上,闻言重重地磕了个头,才回话道,“今天一早便来送酒了,府督出门时他就在咱们府门口,想来府督也没留意。” 拓跋览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应该不在燕京。” 路春道,“府督,不如臣下个通辑令,发往各地府使,保管不出半月便能找出来,如今这么暗暗查找,知道的人太少,着实费力,还不能讨好。” 拓跋览瞟了他一眼,路秋心道不好,便抢在前面骂道,“你道是抓犯人吗,还下通辑令!”一边说一边不住给路春使眼色。 路春一时明白,正要请罪,耳边听拓跋览说了一句,“先这么查着吧,若再过十日仍无进展,便往各地府使发通辑令,把人带回来,不许伤人。” 路秋一怔,便与同样愣住的路春一道,磕头行礼,“遵府督令。” 杨眉起来的时候,朱遇春居然已经在灶前烧着水了,见到杨眉一时又红了脸,杨眉心道我都不害臊你这么害羞是几个意思,果然我大天/朝死宅的面皮厚得通贯古今么?便笑道,“朱大哥昨天喝那么些酒,我还以为今天必然起不来呢。” 朱遇春便耷拉了脑袋,过了一会儿才说,“今日去相看铺子,把酒挪过去,不早些起来只怕来不及。” 杨眉便挽了袖子要来煮面,一边问,“已经有看好的铺子了么?” 朱遇春点头,“前些日子河边的水饺李叔便说手头紧,要寻个下家把铺子盘出去,让我跟贵人打听有没有人接手呢,既然如此,我便把他那个盘下来,李叔做得好水饺,还做得好牛肉,我便请他管管厨房里的事,人相熟,也放心。” 杨眉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嘴里说道,“朱大哥看着妥当就行,花街河边那里位置也好,一会儿吃了面,我便把银钱拿给大哥。” 朱遇春犹豫道,“阿眉,你哪儿来的银钱?” 杨眉偏着头看他,“在后山里挖出一味稀奇的好药,算是老天爷便宜我。” 朱遇春默默往火膛里塞柴草,一脸不信的样子。 杨眉也不去理他,做了面,两个人分了吃了,朱遇春便要出门。杨眉把剩的两只金元宝都拿了过来,塞在他手里,叮嘱道,“先去换了散碎银子,再去商议盘铺子,如若不够,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 朱遇春盯着手里金元宝,咬着嘴唇不说话。杨眉心道老实人也有不好骗的时候,便岔开话题,“你自去盘铺子,午间我在外面吃饭。” 朱遇春皱眉,“午间我回来接你——” 杨眉摇头,“今天我还有别的事,等办妥了,明天便去铺子里帮大哥拾掇。”还得去给谢瑜送牌子,顺道吃个饭。 送走了朱遇春,杨眉便一路打听地方,往甜水巷来,那甜水巷在燕京东边坊间,名字虽然不起眼,却有一个极大的坊门,穿过坊门两边便是高墙深瓦夹着一条道路,那路也十分宽阔,只是完全没有行人,杨眉一个人走得十分忐忑,好不容易找到谢府大门,果然是朱门深院,门口两只张牙舞爪的大石狮子,门口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说闲话。 杨眉便上前问路。 那家仆问道,“正是谢府,你要找谁?” “我找……谢瑜。”是这名儿吧好像。 那家仆哈哈大笑,“你找谢瑜,我还找当今圣上呢!”转脸向旁边的人道,“如今招摇撞骗的人胆子是越来越肥大了!” 杨眉低头看看自己装扮,衣服是朱大哥的,虽然是干净的,却仍然一身短打,由于过于宽大,便用一根腰带束在身上,活脱脱便是个拣了兄长衣服穿的穷人家男娃,这些看门的不让她进去也实属正常,便也不生气,把那块玉牌摸出来,递给那人道,“那你替我把这个还给谢瑜。” 那家仆先是斜着眼睛瞟了瞟,突然又站起来,脸上尴尬笑道,“这,这位,您有这个怎么不早拿出来,公子在家,在家,我这就进去通传,您,您先请里面门房里坐会儿……” 杨眉暗自好笑,仍然摆手道,“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你让谢瑜出来一下呗。” 那家仆回头使唤另一个年轻点儿的门房进去回禀,自己拿了个坐垫过来,铺在台阶上,笑道,“您且坐着等。” 杨眉便坐了,不过多时旁边的角门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谢瑜,而是胡向东,走在前面引着客人往外走,杨眉一看清他的脸,便向身边那家仆脱口而出,“这不是那负荆请罪的胡……胡官爷吗?” 那家仆还不及说话,胡向东却已经听见,转过脸瞪她,那张胡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要开口喝叱,看清她的脸又犹豫着闭了嘴。 此时他身后的客人却笑了一声,“胡兄知过能改,大有古人遗风,昨日负荆请罪,今日便美名传遍燕京,实在可喜可贺。” 杨眉探头看了一眼,见那人帽上一支黑色羽翎,恍然正是那天在涿州的路春,路春用手兜着披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眯眯地看她,“原来是熟人啊,好像是第二回见了,你是谁啊?” 杨眉回想了一下这位杀神的手段,便干笑两声,“我……我有点事,嗯,小事。” 路春不高兴地问,“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眉被杀神兄一吼,毫无骨气地老实答道,“杨,杨眉,我叫杨眉。” 路春歪着头左右打量她半天,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个女娃。”正待说什么,谢瑜已经从门内出来,道,“这位杨姑娘是我的客人。” 路春哦了一声,便退后一步,拿眼睛肆无忌惮地一时打量杨眉,一时打量谢瑜。杨眉心道这位路大人果然杀气深重,这么毫无礼貌的打量谢瑜居然能忍,只怕也正是因为他是路春,谢瑜才不敢发作吧。 谢瑜下了台阶,挽了杨眉的手拉她起来,转身向路春道,“谢瑜还有事,路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多陪了。” 路春却不理谢瑜,偏着脸问杨眉,“你来这儿啥事儿啊?” 杨眉刚要说话,谢瑜已经替她回道,“杨姑娘初来燕京,谢瑜设了宴,为她洗尘。” 路春笑道,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39 “那我便与谢大人一处,蹭个饭吧,今天府里无人开伙,正愁无处吃饭。”转脸见谢瑜满脸不快,忽然又笑道,“本使还要回宫缴旨,不过是与谢大人开个玩笑,大人不必当真。”说着朝胡向东摆手道别,便自行去了,走时还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杨眉的肩膀。 杨眉心中恨恨,却又敢怒不敢言,转脸见谢瑜也是一脸不高兴,心中便自己安慰这位杀神是冲谢瑜来的,她不过是躺个枪。 谢瑜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家国不幸。” 杨眉便条件反射地四下打量了一圈,还好还好,那位杀神已经不见影子了,低头见自己的手仍然握在谢瑜手中,便使了点儿力挣出来。 谢瑜连忙松开手,冲她做了个揖,“得罪,谢瑜唐突了。” 杨眉摆手道,“没事。”不就是拖个手嘛,还是刚才路杀神在这儿的时候为了保护她才拖的,多大事? 谢瑜道,“今天才知道姑娘芳名杨眉,是真名么?” 杨眉点头,“真名。”嗯,我们大天/朝人走哪儿都用真名,不懂你们古人走一个地方换一个名字,咱们没这爱好。“路春来你这儿做什么?又是来找麻烦么?”这谢瑜活得也忒苦逼了点。 谢瑜摇头,“他是来传旨的,倒不是来找麻烦。” “那就好。”杨眉说着,便往腰间去摸那块玉牌,口中说道,“这块牌子还给你,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反而——”突然便是一脸呆滞。 谢瑜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杨眉张大眼睛,眼睛里满是惶恐的神气,结巴道,“那,那个玉牌——不见了!” 谢瑜愣了一下,正要出言安慰,杨眉突然一拍脑袋,醒悟道,“路春!肯定是那个路春!” 第30章 循香而来 “我刚才还拿了出来给这位门房小哥看来着!”杨眉想着,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是那个路春拿了!”那家伙还撞了她一下,原来并不是什么示威,就是特意来偷她玉牌的!个小贼! 谢瑜抿着嘴唇想了会儿,道,“若果然在那路春手里,倒不用急了,此人玩性大,不用多久就会送回来的。” 杨眉顿时直感胸口一股浊气往上冲,愤愤道,“哪有这样的?拿人东西还有理了?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路春!”说着一顿足,便要追那路春而去。 谢瑜拉住她,“路春回宫去缴旨了,再何况他是那羽翎府里的人,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你且莫急,我们先去吃饭,下午再去寻他也不迟。” 杨眉想想有理,便点头同意。 谢瑜道,“姑娘刚到燕京,不如我们安步当车,也顺道看看燕京风光?” 杨眉心中记挂那块玉牌,十分没有兴趣,却又不好回绝,便勉强答应,两个人出了甜水巷,往城中来,不多时便绕到一条热闹的街道,谢瑜带着杨眉进了一间堆花集锦的铺子,向那女老板道,“给这位姑娘挑一身眼下最时兴的衣服来。” 杨眉十分尴尬,自己这一路图方便,穿男装也习惯了,却没想到今天与谢瑜一同吃饭,委实不该穿得这么随意,丢了人家面子,这不是谢瑜也看不下去了么? 女老板很快寻了几身衣裙出来,谢瑜笑道,“姑娘自己挑一身吧。” 杨眉心道挑就挑吧,反正咱自己付钱,于是指了指左边那身湖水色的衣裙,“就那个吧。” 女老板便取了下来,引着杨眉入内试了,居然十分合体,便如量身定制一般,杨眉十分满意地点头,问道,“多少钱?” 女老板笑道,“却不贵。”又道,“姑娘再配上这个斗篷。”一时取了一件墨绿色连帽大毛斗篷过来,与她系了,笑道,“姑娘生得好看,穿上这个越发好看,快出去与公子瞧瞧吧。” 杨眉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那女老板推出屋外,谢瑜本来背着手望着窗外,闻声回过头来,脸上一时神情莫辨,杨眉中忐忑:果然穿得太奇怪了么? 谢瑜出了一会儿神,笑道,“十分好。”转脸向那女老板道,“你且忙,我们先走了。”便俯身来拉杨眉的手。 杨眉躲了一下,忙道,“还……还没给钱呢。” 女老板掩唇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是谢氏族产,怎敢跟公子拿钱?” 杨眉心道我又不是你谢氏的人,便坚持道,“哪有不付钱的道理,多少钱?” 女老板看了眼谢瑜,尴尬道,“一共二十两。” 杨眉大惊失色,心中不由隐隐肉痛,她那四个元宝已经去了俩,另外的两个这一路吃吃喝喝的也只剩点儿散碎银子了,哪里还买得起这身土豪裙子,难然要去卖肾么?不行,不行,果断不行!正想寻个什么理由不买了,谢瑜已经开口道,“先穿着吧,你若不想要,回头吃了饭再还回来也行。” 杨眉心道当戏服穿半天那还行,便向那女老板道,“那把我穿来的衣服收好,一会儿我还要的。” 女老板看了谢瑜一眼,俯身应了,“全听姑娘吩咐。” 此时门口停了辆马车,谢瑜便向杨眉道,“上车吧。” 杨眉不由暗自腹诽,果然穿上好衣服才配坐马车么?便囧囧有神地上了车,那马车走了好一会儿,到了一栋十分气派的酒楼下面停下,谢瑜扶了杨眉下车,杨眉抬头见酒楼门楣上书三个大大的草书“临江仙”。 两个人上了二楼,在临窗的一处桌边坐下。 谢瑜笑道,“还是方才路春那厮问起,才知道姑娘姓名。姑娘如今在哪里落脚?” “在我大哥家里。”杨眉道,“昨天运气不错,刚出去便遇上我大哥,我那驴也找到了。”这么说起来昨天那运气简直是爆表。 谢瑜问道,“你大哥住哪儿?” “西市坊里,临河的花街后面。”说到此处,杨眉心中微微一动,不知道能不能招揽这位谢大公子买些朱大哥的酒呢? 一时店家送了个锅子上来,又送上一大盘片得薄薄的羊肉,并两个酱碟。谢瑜把酱碟放在她面前,口中问道,“姑娘昨日在菜市口,是去寻那拓跋府督么?” 杨眉皱眉道,“感觉你对那位拓跋大人很有兴趣啊?”从涿州起就一直一直得吧这个人,没完没了的。 谢瑜往锅子里涮着羊肉,笑道,“不瞒姑娘,你与那拓跋府督一位家眷长相十分相似,在涿州时还以为姑娘有什么难处才不便相认,如今看来,竟是误会了。” 难怪一见面就送牌子,原来认错了人……杨眉终于解了心中疑惑,便点头道,“什么家眷,他老婆么?” 谢瑜涮着羊肉的筷子停了一停,“拓跋府督尚未娶妻。” 杨眉嘴里吃着肉,“他妹妹?” 谢瑜摇头,“拓跋府督并无姐妹。” 杨眉了然道,“想必是他……妾室?”这么年轻的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0 家眷……总不能是他老娘吧! 谢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如此看来,姑娘果然不认识那拓跋府督。” 杨眉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多新鲜哪,本来就不认识好吗? 路春回府便问门口守卫,“府督今天出去了么?” 羽翎卫答道,“刚从宫里回来,与路秋大人在一处,仿佛在书房。” 路春便急匆匆往书房去,进了门见路秋正蹲在地上收拾烤火的炉子,拓跋览却立在窗边,手中捧着个黄铜炉子,犹自默默出神,路春便跪下磕头。 拓跋览却不瞧他,随意问道,“一大早上哪儿去了?” 路春跪在地上笑眯眯的,“臣上那谢瑜家里去了,宇文老儿昨天当众处决了,圣上怕谢瑜不高兴,让臣去看看。” 拓跋览转过脸看他,“圣上说什么了?” 路春道,“圣上说府督当着那么多人太不给宇文家和谢家面子,只怕有碍物议,让臣去开导开导谢瑜,回来再劝劝府督也消消火气,毕竟人都死了,有多大仇怨也该散了。” 拓跋览哼了一声,回到案边坐下,路春见路秋仍在折腾炉子,便自己爬起来,与他倒了杯热茶,两手捧着送到他面前,口中道,“臣往谢瑜家去,却见到个有趣的事。” 拓跋览便捧着茶杯暖着手,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谢瑜家里还能有什么趣事?” “臣出来的时候,正遇上个小姑娘来找谢瑜,臣在她身上看到这个——”路春伸手往怀里摸了半天,取出一物,放在案上,“便顺手取了过来,府督看看,这难道不十分有趣么?” 拓跋览垂着眼皮扫了一眼,“这不是谢瑜的府牌么?” “正是。”路春笑道,“居然让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姑娘一直戴在身上,此事可不是十分有趣么?臣便取了回来给府督看看。” 拓跋览皱眉,“这个破牌子有什么好看?拿去扔了。” 此时路秋收拾完了炉子,去书架上取了个玉瓶过来,两手捧着递给拓跋览,“再服一丸吧,往年二月咱们早就不生炉子了,府督今年尤其怕冷。” 拓跋览便接了过来,倒出一丸握在掌中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含在口中,皱着眉毛用茶水服下,想了一想,又问,“不是说谢瑜迷上个娈童么?怎么又是小姑娘了?” 路春笑道,“娈童?那是谁去探的消息,回头臣抓起来打两板子!那人虽然穿男装,不过看那身量面貌,必然是个年轻小姑娘。” 路秋笑道,“也说不定那谢公子最近想明白了,各种口味都换一下?” 拓跋览兴致索然,摆手道,“谢瑜的事不用你管,你把那朱大盯好了,有什么情况速速来报。” 路春肃容道,“遵府督令。”一时又笑了起来,“府督只管放心,朱大那一屋子酒一年半载也出不了手,臣每隔两日让他送一回酒,他那里有什么事,臣这里一清二楚。” 拓跋览点点头,摆手命他出去。 路春便凑过来拿那府牌,笑道,“臣这就拿去扔了?” 拓跋览并不理他。 路秋却凑过来劝道,“谢瑜送给人家小姑娘的东西,你给人偷了就算了,如今还要给人家扔了,谢瑜知道了回头到圣上面前告状,府督又要受你连累。不如给我,我下午拿去悄悄还给谢瑜,省得罗嗦。” 拓跋览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把那玉牌拿在手中,上下打量一番,“本督很怕他去告状么?” 路秋陪笑道,“府督,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拓跋览正要说话,鼻端闻到一丝极细的香味,突然皱眉,“你说这个牌子,是从一个女人身上取下来的?” 第31章 不速之客 路春见他表情沉肃,忙道,“应该是个女子,谢瑜说是他的客人,刚到燕京,要出去替她洗尘——” 拓跋览皱眉,难道谢中轩把那个药给了谢瑜,谢瑜又给谁吃了么?他心中疑惑,便吩咐路春,“那女子长什么样?” 路春还不及答话,拓跋览又道,“他们在哪里洗尘?你且带我去见见。” 路春愣了一下,“这个……臣却没有问。”见拓跋览神色不豫,忙道,“臣这便去打探?” 拓跋览摆手制止,“等你打探回来,只怕天都黑了,你与我去谢瑜府中走一趟。”管他是何方神圣,看一眼也就知道了。 路春一头雾水,仍然恭敬回道,“臣遵府督令。” 杨眉与谢瑜吃了饭,笑着向谢瑜道谢,“谢大人说的果然当真么?那我明天便让大哥送些酒过来?”她刚才腆着脸向谢瑜做了一下酒类推销,没想到谢瑜十分慷慨,说他府里年年藏酒,此时正到了要采买的时候,朱大的酒是从建康来的,想必比北方烈酒更讨家中内眷喜欢云云,总之就是能买且能买不少的意思。 谢瑜笑道,“当然当真,不过我有个条件——”见杨眉脸色微变,连忙续道,“姑娘这衣服就不要拿去还了,答应我这件事,你大哥的酒,我谢府能买多少,便买多少。” 杨眉一滞,古人的脑回路真的懂不起,她弄丢了谢瑜的玉牌还没找回来,这谢瑜又送她一份大礼,究竟是为毛啊? “我在涿州将姑娘认作他人,一路给姑娘凭添了无数麻烦,这些区区小事,便当作赔礼吧。”谢瑜十分诚恳道。 杨眉囧了囧,其实也没给她添什么麻烦啊…… 谢瑜续道,“要不是因为我,今天路春怎么会突然拿你身上的东西呢,日后若还有其他烦难,姑娘记得要再原谅我一次。” 说得好像是这么回事的样子。杨眉点头道,“玉牌的事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路春要玉牌。”没见过当小偷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官老爷。 谢瑜摇头,“羽翎府你一介女子过去,多半吃亏,晚上我先派人去走一趟,如果果然在路春身上,他必然会归还的。” 杨眉微微尴尬,“那又得麻烦你?” 谢瑜笑道,“姑娘莫跟我客气。” 果然古代士大夫就是谦谦君子,谢瑜这君子之风比后来的什么绅士风度也不差什么,杨眉心中大是感激,脑中一热,便道,“谢大人以后可以叫我阿眉,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谢瑜便道,“那好,谢瑜小名瑜哥,阿眉也可如此唤我。” 杨眉微感尴尬,道,“我叫你谢大哥吧。”瑜哥这么亲近的称呼,总感觉不太合适的样子。 谢瑜也不强求,便命她上车,要送她回去。 杨眉摇头道,“此处离我大哥住处不远,我去大哥铺子里看看,早点送些酒过来与谢大哥尝尝,若果然可以才好与谢府送,谢大哥自己回去吧。”说着便与他挥手道别。 午后的阳光下眼前一张光华四溢的脸,谢瑜恍惚有些走神,待他回过神来杨眉已经回身走了,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1 纤巧的背影在燕京的街头犹为动人。 杨眉辞了谢瑜,也不回家,直接往花街铺子那里来,寻人问了地方才找到那个“李水饺”,却见门口一片狼籍,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前一张桌子边上,满脸愁苦。 杨眉心中顿感不妙,便凑过去问,“请问,您是这儿的水饺李……李叔么?” 那男人见眼前一个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站在身前,墨绿色裘衣镶着黑色风毛,衬得一张脸晶莹如玉,顾盼之间便如明珠生辉,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跪下道,“贵人饶命!” 杨眉一滞,这是什么情况?忙上前扶他,“您是水饺李叔么?” 那男人连忙点头,“我是水饺李大,贵人莫与那朱大为难,朱大穷苦出身,着实也是不易,这间铺子,我卖与你们便是。” 杨眉莫名所以,忙问,“朱大怎么了?” 李叔仍旧絮絮叨叨地说,“那朱大好容易有了些银钱,想盘个铺子存钱娶媳妇,错就错在他不该与贵人争峰,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朱大一马——” 杨眉打断他,“李叔,你说的朱大是不是朱遇春?我是他妹妹。” 李叔瞪大眼睛看她,看了好一时,终于醒悟过来,急道,“你是朱大妹妹?快去找官老爷们,朱大被官府给拿了!” 杨眉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朱大哥不是来买铺子么?怎么买铺子还会买到被官府拿了?急问,“怎么回事?我大哥不是来买铺子么?” 李叔顿足道,“就是买铺子坏事!这条街都被不知哪里的贵人看上了,要全买下来做什么用。今天朱大进来刚刚遇上他们,他不识相,死活要买我这铺子,说着与贵人就起了口角,那些贵人哪里是惹的起的,便把朱大打了一顿,还夺了他银钱,朱大看银钱被夺,一下子就发了疯,拿那扁担就打晕了一个……流了一地的血,然后就被一群官爷拿走了!” “把人打死了吗?我大哥有事无事?” 李叔摇头,“几个人抬走了,也不知道死没死。朱大却无事,就是吃了几拳头。” 这可如何是好?杨眉咬了咬唇,强自镇定问道,“我大哥被哪里拿走了?”不管怎样先去探探消息…… 李叔一脸茫然,“就……就是官老爷啊,还分哪里的官老爷?” 杨眉只觉脑中翁翁作响,这番糊涂事,又遇上个糊涂人,连朱大哥被拿去哪里也不知道,可如何是好?左右看看临街的铺子个个大门紧闭,想来是白天这里犯了案,都吓得不敢出来了,连个打听处也没有。 杨眉便也不去理那李叔,出了花街,那了个路人问明了京兆府的位置,至少先去京兆府打听一下,朱大哥在京城犯了事,就算没有押在他们那里,他们总该是知道的吧。 好不容易到了京兆府,极大的朱门外面两队执戈卫士,杨眉心中打鼓,仍然鼓起勇气上前询问,那执戈卫士并不十分凶恶,却十分不耐烦,喝叱道,“你大哥被哪里拿了便去哪里找人,事事都来京兆府,我们大人忙得过来么?” 杨眉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拖着步子离开,心中便毫无头续,该怎么办?她在这燕京人生地不熟,莫说官老爷,便是街坊邻居,也都还没来得及认识—— 认识什么人? 杨眉脚下一停,这么说来,她还真的认识一个人,在燕京除了朱大哥,她也就只认识这么一个人—— 谢瑜! 此时也顾不得脸不脸面,朱大哥对她有救命之恩,只要能救朱大哥,莫说是去求求谢瑜,只怕这会儿让她去求求路春,她也是敢去试试的! 杨眉不再犹豫,在路边雇了一辆车,命他“到甜水巷谢府”,也不顾那车夫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一路催促前行。 好在甜水巷离京兆府却不算远,不过二刻钟杨眉便到了坊门口,那车夫却不敢上前,只道,“只能送姑娘到这儿,这里面却不是我等能随意进去的。” 杨眉无法,只好在坊门前下车,坊门离谢府仍有好大一段距离,杨眉折腾这半下午,走到谢府门口时,天边已经显出暮色。此时谢府门口却与早上全不一样,门前停着一顶四人大轿,门口齐整整地站着两排羽翎卫,虽然许多人,却仍是悄无声息的。 这个阵势,是那羽翎府哪位贵人到了? 如果那拓跋府督在这儿,只怕谢瑜此时没空见她,杨眉心中焦急,正自踌躇时,门房里走出一个谢家家仆,向她招呼道,“姑娘过来了?” 杨眉见是早上的门房小哥,喜道,“谢大人在家么?我寻他有事。” 小哥凑过来小声道,“你看外面这些人,羽翎府的大老爷过来了,且不知要多长时间,姑娘你要不改日再来?” 杨眉恳求道,“我有急事,今天一定要见到谢大人。” 小哥想了一想,道,“那姑娘随我去门房内坐了喝些茶水,等那位大老爷走了,我再去通传?” 杨眉连忙道谢,顶着那许多羽翎卫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随着小哥进了门房,一时泡了茶过来,杨眉便问,“那位大老爷来了多久了?” 小哥咂舌道,“午饭还没吃就来坐着了,来时我们大人都不在家,也不知今天吹什么邪风,那位大老爷,从来没上过我们门,今天过来,也不管家里有人没人,这一坐便是一天。” 杨眉心中发急,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仍旧坐等。 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眼看天色已经擦黑,府里出来一个人,杨眉凑到门边看了一眼,却是那个路春,一边往外走,一边口中吩咐,“来个人,去临江仙要一桌席面过来,府督与谢大人喝两杯——”他一转眼看到杨眉,却也不往外走了,停在门口,撑着门楣笑了起来,“咦?人不是在这儿么?竟然说不在这里?谢瑜果然不老实!” 杨眉不明所以,却也不敢答理他,赶快退回门房就要关门,路春上前一步,伸出一足顶住那门不让她关上,朝门口的羽翎卫抬抬下巴,命令,“进去禀府督,就说人被谢瑜藏在门房这里了。” 一名羽翎卫领命,匆匆跑进去。 路春足上稍稍使力,杨眉便觉一股大力袭来,急忙往旁边让开,那门“咣”地一声便被他撞开,路春笑眯眯地进来,“这位姑娘,既然都回家了,还躲在这里做什么?” 杨眉心道我回个毛的家,躲个毛的躲,在这儿呆着还不是因为你丫在这里没办法进去?心中腹诽一大堆,嘴上碍于这位杀神的气势,仍然扁扁嘴忍了。 路春一撩袍角,在那门槛上坐了下来,盯着杨眉的神气活似一只看到鸡的狐狸,“门房这种地方,也难为姑娘,坐了好久了吧?” 杨眉被他那神色撩得心头火起,心中那点惧怕便似被火焚尽了,被风一吹便无影无踪,怒道,“我的玉牌是不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2 是被你拿了?还我!” 路春朝窗外努努嘴,“给你们谢大人了,去问他要嘛!” “果真给他了?” 路春把头靠在门边上,歪着脑袋看她,嘴里笑道,“这种牌子,小爷家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小爷高兴时拉个一车也是有的,你居然问我果真?” 杨眉心道有理,呆会儿见到谢瑜问问也就是了,便闭了嘴巴,不与这位杀神斗嘴。 路春又问,“你跟那谢瑜啥关系?” 此时外间脚步杂沓,杨眉一抬头便见谢瑜站在门外,喜道,“谢大哥!” 路春扶着门框站起来,似笑非笑道,“哦——原来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杨眉不去理他,绕过路春便朝谢瑜走去,口中道,“谢大哥,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却见谢瑜急急眨眼,又把头转向身侧,杨眉愣了一下,便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此时才见谢瑜身旁立着一人。 那人白色衣袍外是一件灰色披风,腰束玉带,头顶白玉冠,衬着那皎白如月的脸颊,直如冰山间一眼冷泉自在阳光下莹莹生光。 竟然是那拓跋府督。 第32章 有求于人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便条件反射地感觉下巴舌头隐隐作痛,心中一种莫名的惧意油然而生,便恳求似地望向谢瑜。 谢瑜见她窘迫,便拉她到自己身侧,转而向拓跋览道,“府督,这位便是玉牌的主人,却不知有此番寻她有何要事?” 见我?什么情况?杨眉一滞。 拓跋览面无表情地盯着杨眉,那双桃花眼中此时仿佛淬着流火,杨眉被他盯得心中发毛,便不由自主地往谢瑜身后退了一步。 拓跋览见她动作,目中火光更盛,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不如先听听,这位姑娘什么事情请你帮忙?” 杨眉大感尴尬,哀求地望向谢瑜,谢瑜便圆场道,“阿眉,你是为了那些酒来的么?”一边说一边便向杨眉使眼色,杨眉急忙点头,“正,正是为那些酒来的。” 拓跋览皱眉道,“什么酒?” 杨眉一滞,心道我什么酒与你什么相干,嘴里却仍然恭恭敬敬的,“就是普通的……酒……”还能是什么酒? 拓跋览脸上凝霜,正要说话,谢瑜插话道,“天色好晚了,看这样子仿佛又要下雪,府督且与我入内围炉,咱们边饮边谈?” 杨眉心中大是发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与谢瑜说上正事? 拓跋览沉着脸站了一会儿,见杨眉满脸焦急,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孤愤,嘴里便欣然答应,“如此便与二位喝两杯。” 二位?杨眉左右看看,除了谢瑜,也没别人了,所以另一位是——她? 谢瑜仿佛也没想到他会答应,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此时拓跋览披风一甩,已经径自往里了,谢瑜拉了杨眉跟在后面。 杨眉心中有事,暗自使力扯了扯谢瑜袖子,谢瑜便附耳过来,正要说话,身后路春忽然笑了一声,“两位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杨眉心头火起,刚要回头与路春理论,却见那拓跋览也停了下来,正自转身冷冷地盯着她,杨眉立时泄气,便松了谢瑜袖子,踏踏实实地跟着往里走。 她怕这拓跋览比怕那路春更甚,按理说路春在涿州的杀气不是一般,然而路春若果真把她惹急了她也能生出一股子拼死一搏的孤勇。 至于那拓跋览……那便别提了,只需轻轻扫她一眼,便一切全听大人吩咐吧…… 此事着实无解。 谢瑜书房已经摆了滚热的锅子,配的片的薄薄的牛羊肉,并木耳香菇之类,稀奇的是竟有好几样菜蔬,杨眉便吃了一惊,“这个季节居然有蔬菜?”她进入北地以来,把土豆当蔬菜已经吃得快要绝望了好么? 拓跋览闻言瞟了她一眼,杨眉大大尴尬,心道果然又少见多怪被人鄙视了么? 三人依序坐了,那路春却立在拓跋览身后,杨眉不住瞧他,那路春只顾站着纹丝不动,杨眉心道这么一尊杀神立在这里还让人怎么吃饭? 拓跋览回头向路春道,“你也坐下吧。” 路春愣了愣,便就地跪坐在拓跋览身后,杨眉看得心烦,不由出声道,“这还有一个位子,坐下一块儿吃呗?”一共就四个人,三个人坐着吃饭一个人跪着看,算怎么回事? 拓跋览便吩咐路春,“那你就与我们一起吃吧。” 路春扯了扯嘴角,尴尬道,“不知谢大人会不会介意?” 谢瑜笑了笑,“当然不。” 路春便一脸古怪地挪到下手坐了,脸上的表情那真是一言难尽,在下手坐了仍然在不住地拿眼睛瞪杨眉,杨眉只装作不知道——不识好人心,让你坐还不乐意了…… 四个人默默吃东西,杨眉十分后悔刚才多嘴,便安静如鸡地涮菜,路春呆在了不合适的位置十分别扭地涮肉,谢瑜默默地喝茶,那拓跋览……就一直坐着喝酒…… 杨眉也不想去理这些人心中想些啥,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找个机会寻谢瑜说话,此时进来一个谢府家仆,凑到谢瑜耳边说了一句话,谢瑜便道,“失陪片刻。” 谢瑜起身时,杨眉忽觉桌下衣袖被人扯了扯,心中立时明白,眼见着那谢瑜消失在门口,自己又吃了两口肉,便也学着谢瑜道,“失陪一下。”便爬起来要往外走,刚站起来耳边便听那拓跋览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杨眉几乎怀疑幻听,要回想一下才敢确信他说的是——“站着!” 路春刚塞到嘴边的肉啪地一声落在碗里,又忙忙地拿布巾擦嘴。 杨眉魂飞天外,呆滞道,“您……您是跟我说话?”难道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老爷导致今天一直与她过不去? 拓跋览又倒了一杯酒,口中问道,“你现在住在谢瑜这里?” “没……没有啊……”杨眉心道这种不重要的事呆会儿再说咱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啊,嘴里便自乍着胆子说了出来,“大……大人,我现在真的有急事,呆……呆会儿再说啊……”便不等拓跋览说话,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果然见谢瑜正在回廊那头等她。 谢瑜见她过来,问,“什么事?” 杨眉急道,“我今天回去才知道,我大哥被……被官府抓走了,能不能请谢大哥帮帮忙,帮我打听打听关在哪里,我好送些衣物过去,天气这么冷,我怕我大哥挨冻。” 谢瑜安慰道,“你先莫急,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是因为什么事,被哪里抓走的?” 杨眉窘迫道,“我大哥叫朱遇春,听街坊说是与人打架,哪里抓走的……却没人知道,只说是官府的人……” 谢瑜皱了皱眉,又道,“不必忧心,我现在让管事去问问,只要他人在官府,不用多久就会有消息。” 杨眉大是感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3 激,便道,“谢大哥,多谢你。”想了想又道,“我来这里就是求谢大哥帮忙这件事的,既然谢大哥已经知道了,那我先回去,有了消息请一定派人知会我,我家在西市坊花街后面墙上有爬山虎那个小院子里——” 谢瑜微笑着点点头,“记下了,你放心。” 杨眉指指屋内,又道,“那……那个我回家了,就不……不进去了。”太瘆人了,不想回去。 谢瑜愣了一下,复又笑道,“外面安排马车送你回去,只管放心,有消息我会派人过去的。”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物,却是那块碧色的玉牌。 杨眉喜道,“路春果然还给你了?” 谢瑜把那穗子理出来,俯身与她挂在腰间,“你拿着这个,来府中寻我才方便,否则便又要像今天……” 杨眉一滞,心道那便先用两天,等朱大哥回家,再还给谢瑜。 路春双足挂在檐边,两手环着胸一直看着杨眉走了,才使了个身法回来。拓跋览一个人在屋内喝着闷酒,见他进来,问他,“说什么?” 路春禀道,“这个臣呆会儿向府督回禀。”又朝外努努嘴,“人要走了,臣要不要跟上去?” 拓跋览闻言回头往窗外看了看,眼中火光一闪,又忍耐地抿了抿唇,把那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来道,“去跟着,找到落脚的地方,你亲自回府回话。”取了挂在架上的斗篷便往外走。 此时谢瑜进来,见拓跋览正在披斗篷,惊讶道,“府督这便要走?” 路春便凑到他面前,一手扶上他的肩,笑道,“谢大人的那位娇客不是也走了么?”说着长笑一声,身影在门边一晃,已然不见了。 拓跋览冷笑一声便拂袖而去。 杨眉从谢府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谢瑜派了马车一路送她回家。燕京入夜十分寒冷,半空中零散地落着雪珠子,杨眉下车时把风帽拉得严严实实的,拢紧了斗篷,恨不能把自己藏进去。 天气如此寒冷,杨眉越发忧心,也不知朱遇春此时身在何处,可有御寒衣物? 院子里已经薄薄地积了一层雪,却不均匀,黑夜里看上去白一块黑一块的,十分难看。杨眉锁了门,摸索着回了厢房,屋内除了冰寒,一室清冷,全无半丝人气,杨眉起了个炉子,除了斗篷,坐在炉边烤着火,穿越过来这么久,她头回有了束手无策的窘迫感。 如果谢瑜并不能找到朱遇春怎么办?就算谢瑜真的把人找到,如果朱遇春果然打死了人要坐牢又该怎么办? 早知道不要他去买什么铺子,把那些银子给他,踏踏实实回朱家村买地买房娶媳妇,不就什么事也没了? 杨眉只觉心中有如火焚,配着这风雪交集的夜晚,简直水深火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眉恍惚听见门外响动,心中疑惑莫不是谢府的人前来送信,便点了灯,穿过院子开了门,那门一打开,便见风雪之中,一人锦衣狐裘,立在门外三尺,犹自望着院墙出神,那人见门打开,仿佛也吃了一惊,一时愣在当场,默默无语。 杨眉十分惊讶,正欲说话,此时斜刺里一股子雪风吹来,手中的油灯摇晃两下便又熄了。此时虽无月光,杨眉却已知晓来人是谁。 竟然是那拓跋府督。 “大……大人……”杨眉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就这么关门回去,便鼓足勇气开口,“您……您怎么在这儿?” 第33章 风雪归人 此时月黑星暗,眼前人只见一个墨色的剪影,仿佛一片薄薄的幻象,风一吹就散了。杨眉连眼都不敢眨,只觉自己应该真的出现了幻觉,不然这位大老爷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门外? 杨眉等了一时,确信自己确实没有眼花,而眼前人始终默默不语,以为自己又是多事,毕竟这大马路也不是自己家的,便道,“大人,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回过身便要去关门,耳边听那拓跋览道,“好冷。” 杨眉一滞,便不由自主道,“那要不……进来烤烤火?” 拓跋览身形一动,便进了院门,杨眉也顾不得理清眼前是个什么诡异的情况,囧囧地关上院门,正要摸索着回房,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莹润的清辉,却是那拓跋览手中托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杨眉盯着那颗珠子看了一会儿,怅然道,“其实我以前也见过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也不知陈览如今身在何处,伤好没有?想来他出身土豪,只要不跟那顾三遇上,总该是过得不错的吧。 拓跋览抿了抿嘴唇,刚要说话,杨眉已经往前走,那院子十分小,只几步便穿过院子,进了屋内,杨眉用火钳往炭盆里又加了两块炭,又把自己刚才坐的板凳挪到他面前,“你坐这儿吧!” 拓跋览默默坐下,又把那披风拢得紧了些。 杨眉见他动作,仔细看他脸颊,只觉脸色雪白,便问,“你好像冷得很,要喝些姜汤吗?” 拓跋览抬头看她,火光中杨眉只觉他眸中水润,头发上仍有颗颗碎雪,便皱眉道,“你别是生病了吧,我去给你熬些姜汤。”说着便起身,不多时拿了一只装着清水的小锅子和一小盘切好的姜片过来,把那锅子坐在火上,待水滚了,又把那姜片扔进去,用勺子轻轻搅着。 拓跋览两手拢着披风,出神地看她动作。 杨眉看那汤色渐变,抬头问他,“你怕辣么?” 拓跋览犹自出神,仿佛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话,皱眉道,“辣?什么辣?” 杨眉了然点头,又去橱内拿了一小块红糖,捏碎了丢进去,又烧滚了一时,便拿布垫着,倒了一碗出来,递给他,“热热的喝下去,就不冷了。” 拓跋览却不去接,坐在凳上抬头看她,火光下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你今天去谢瑜那儿做什么?” 杨眉尴尬道,“我……有事找他帮忙。”心道朱大哥把人打了被关进去这种事难道要到处说吗? 拓跋览抿着嘴不说话,看起来十分不高兴的样子,“你为什么要找谢瑜帮忙?” 杨眉腹诽我不找他难道找你吗?皱眉道,“很烫啊,你到底要不要喝?” 拓跋览伸手接过那只碗,随手放在身旁桌子上,又问,“你为什么要找谢瑜帮忙?” 杨眉实在搞不清这位大老爷阴晴不定的脾气,也不敢跟他说实话,以他跟谢瑜的冤仇,要是突然脑子一热跑出来横插一杠,说不定朱大哥就要把牢底坐穿了,心中拿定主意此事一定不能跟这位大老爷说,便道,“就是没有办法,才找谢大哥帮忙啊……” 拓跋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谢瑜什么时候成了你大哥?” 杨眉心道人家要买朱大哥一屋子酒,我客气一下叫个大哥怎么了?嘴上却十分的怂,弱道,“大哥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4 什么的……不就是一个称呼。” “称呼?”拓跋览突然提高嗓音,正欲发作,一股浊气往上直冲便岔了气,一时咳个不住,杨眉赶紧起身给他拍背,此时仔细看他,才见他脸色雪白,两颊却是嫣红,便皱眉道,“你在外面冻了多久了,小心做下病来,赶紧把姜汤喝了!”便把那汤碗强塞在他手里。 拓跋览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便低着头老实地捧着碗喝汤,杨眉托腮坐在炉边,心中不住疑惑:此时这个烤着火乖乖喝姜着汤的人与那天法场上的割人舌头的小爷,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杨眉看他喝完,四处寻摸帕子,却没有带,便把自己袖中那块递过去,嘴里问道,“你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难道与谢瑜一块儿喝高了?看着不像是有那么深沉的革命友谊的样子呀…… 拓跋览摇头,“在你后面过来的。” 杨眉一滞,这是几个意思?如果是字面上的意思,却又为毛跟在她后面?心中一时踌躇,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便拿那火钳戳着炭火,也不敢问。 此时屋外门响,杨眉侧着耳朵听了听,便道,“你且坐着,我出去一下。” 拓跋览皱眉,“这么晚还有人来找你?” 杨眉心道你不也是人么?嘴里却不应,合上门出去了,打开门见穿着灰色袄子的家仆在门外,见她出来便问,“可是杨姑娘?我是谢府家人,我家大人命我向姑娘回话。” 杨眉急忙,“是我。” 那人道,“大人命人查了,您大哥如今是在西市坊衙里关押,要等明日一早送京兆府衙,大人说此时夜深不便,明日与西市坊衙府说几句话,便可回家了。” “真的?”杨眉又惊又喜,“所以并没打死人么?” 那人道,“只是两方口角互相挥拳,那人是打破脑袋流血,您大哥也是皮外伤,都不是要命伤处。”说着便向杨眉行礼告辞。 杨眉喜不自胜,看他去了才美滋滋地合上门回来,刚一回头却见房门大开,灯光泄了满院,灯影中拓跋览倚门而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杨眉笑眯眯地走过去,问他,“门开这么大,你不冷么?”说着便拉他入内,随手合上房门。 拓跋览问,“那是谢瑜府中人?” 杨眉愣了一下,此时心情却十分的好,便道,“嗯,就是刚才说的事情,谢大……”转脸见拓跋览脸色不豫,又改口道,“谢瑜派人过来说话。”此时知道朱大不仅平安,且明天就能回家,悬了一日的心突然放下,便无法抑制倦意上涌,问道,“大人您暖和些了么?我……我也要歇下了……” 拓跋览本欲说话,见她满面倦色,便道,“你歇吧。” 杨眉心道太好了,便站着等他告辞,却见眼前人自顾自坐下,还把那火钳拿在手里又添了一块炭,抬头见她站着不动,不解道,“你不是要睡了么?” 杨眉心道是啊你在这里我怎么睡我在等着送你回家你居然问我是不是要睡了……见他丝毫没有告辞的意思,便干干笑道,“突然……又不困了,再……再坐会儿吧。” 拓跋览看着她挪了个圆圈椅子坐了,自己便去添火,见那炉中隐隐黑烟十分呛人,便戳戳炉子里的炭,嫌弃道,“什么炭,这么大的烟?” 杨眉瞟了一眼,毫不关心地嗯了一声,心道这世界上的炭哪有不冒烟的,只觉脑中睡意渐渐上涌。 拓跋览抬头,见她靠在椅中,右手支颐,眼皮一耷一耷十分沉重的样子,那口中要说的话便咽了回去,把那火盆挪得离她近了一些,自己坐在炉边看着那火。 夜深寂静,有极细的一声瓦响,拓跋览皱眉,抬头看向屋顶。 屋顶那人见他抬头,便从窗外轻飘飘入内,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跪下朝他行礼。 拓跋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摆手命他出去,起身见杨眉已经睡得深沉,又把炕上的被子展开,为她覆在身上,这才起身出去。 来人正是路春。 院外仍然风雪飘零,路春道,“府督为何不归?”他与府督在谢府门前分开,原说由他跟着那位姑娘,府督却又中途改了主意,自己过来了,过来也就算了,这一整夜也没见人回来,把满府人吓得不轻。 拓跋览问,“问清怎么回事了?” 路春尴尬道,“杨姑娘找谢瑜是因为她大哥被抓了,求谢瑜说情去的。” “大哥?” 路春忙道,“她说的大哥,就是那朱大,臣一直盯着这朱大,谁知他这一天不见的工夫,就能把自己给折腾到牢里去?府督,这姑娘就是您一直在找的人么?” 拓跋览不答,“朱大犯了什么事?被哪里拿了?” 路春道,“朱大不知哪里来的钱,要在河边买个铺子,偏那条河边的铺子都被由贵妃的哥哥看上,要全买下来,说是此河水正接着他家花园,被这些小商小贩们搞得整日臭哄哄的。朱大要买,由府那个管事不让,管事火上来把朱大打了,还夺了他的钱,朱大便把由府那个管事脑袋给开了个窟隆,不过没打死。” 拓跋览不耐烦道,“去跟由府说,人家一条街好好的,买什么铺子?嫌水臭把他那花园挪个地方吧。” 路春心道由府大爷一把年纪了,听了你这话回头气死了可怎么搞?又问,“朱大呢?” “让京兆府送回来。” 路春答了一声“是”,又犹豫着说,“刚才谢瑜派管事去了,让明天把人放出来,京兆府已经答应了——” 拓跋览本来提步要走,一听这话又转回来,冷笑一声,道,“你告诉京兆府,没有府督令,谁也不许放那朱大!” 第34章 你要干嘛 路春瞪大眼睛,犹豫着朝屋里指了指,“那——杨姑娘那里怎么交待?” 拓跋览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强硬的神气,“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路春被他这一声喝得脸色发白,急忙伏下身去磕了个头,“是,遵府督令。”也不敢看他,低着头往外退,耳边突然听拓跋览说,“朱大没犯多大事,你让京兆府客气些。” 路春一滞,此时再不敢多嘴,便默默退了。 此时天边已经发白,拓跋览立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便欲回房,路春却又匆匆回来,低声道,“府督,陛下召见,马匹已经在外面等候,官服在宫外轿子里。” 拓跋览皱眉,“怎么这么早?” 路春道,“听说南边遣使前来,又来讨要益州三郡。” 拓跋览闻言,伸手推开房门,见杨眉歪歪斜斜地靠在椅上,睡得十分香甜,炉中炭火仍旺,他极轻的走进去,把那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一直进了院子,才问,“南边派的谁来?” “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5 淮安郡王,顾佑诚。” 拓跋览脚下一停,忽然又笑起来,“亏他还敢来?胆子却是不小。” 路春笑道,“听说带了好些都是郡王府家奴,想必早前都是在江陵立了功的,等臣找他们挨个聊聊,与府督出气。” 拓跋览哼了一声,“本督不会自己出气?” 路春干笑两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拓跋览走到门口,又停下吩咐,“留个人在这里盯着。”见他满脸踌躇,皱眉问道,“怎么了?” 路春犹豫道,“留个人容易,只是——明的还是暗的?” 拓跋览抿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暗的。” 门外已经停了一匹骏马,拓跋览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杨眉醒来的时候,只觉脖颈肩膀无处不痛,果然靠在椅子上睡觉是不靠谱的……好在自己还算机灵,睡着前扯了被子过来盖着,不然这大冷的天,约摸着一觉睡过去也就冻死了,好险。 想到朱大哥今天要回家,杨眉便早早的去厨房和面,准备肉馅,打算给朱大哥包一顿饺子压压惊,朱遇春一个村间老实人,这回受一场牢狱之灾,只怕吓得不轻。 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中午,杨眉拿眼睛把院子门都要望出一个洞,也没见个半人来,一时焦躁,打算去谢瑜府中探听消息,便穿了衣服出门。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只见一个人在她门前下马,来人一身黑色锦袍,胸前金线绣出江海翻腾蛟龙翻江,金色束带,头顶金冠,披着黑色貂裘。 居然又是那拓跋府督。 杨眉停在院内,此时终于想清楚昨天晚上这个人在自己家里烤火喝姜汤什么的……并不是她受刺激太深出现幻觉,昨晚那些玄幻的记忆——特么居然都是真的。 拓跋览下了马,路春便揽了缰绳,自己牵着两匹马进了院子,与杨眉的小毛驴拴在一处。 杨眉见自己的小毛驴被两只庞然大物吓得直哆嗦,立刻心情十分不好,刚想发作,抬头看见拓跋览那张在阳光下格外晶莹玉润的精致脸庞,又很郁闷地忍了。 拓跋览偏着脸看她,“你要出去?” 杨眉一滞,“啊,是啊。” 拓跋览朝路春偏了偏头,路春便去解那缰绳,杨眉大是惊吓,“你……你要干嘛?” 拓跋览道,“你不是要出去吗?” 杨眉心道我要出去有你什么事,你解缰绳干嘛,搞得像你要出去似的……便干笑道,“我……其实也不出去,嗯,不出去。” 拓跋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杨眉捂胸皱眉,一时只觉心头如受重击,简直一口血要喷将出来,长成这种样子的人没事不要乱笑好吗?简直谋财害命,就算是个花痴,被电死了也是一条大好人命……不带这样的啊…… “你怎么了?”拓跋览俯身看她。 杨眉摆手,“我没事。”你没事也赶紧回家各找各妈吧。 拓跋览摸了摸马头,“有草料吗?” 像是要喂马的样子……杨眉便老老实实去屋后草棚抱了一堆草料过来,一半儿扔在小毛驴身前,另一半儿扔在那两匹马前面,嗯,小毛驴是自己的,多分点儿也没什么过错。 小毛驴儿很欢快地吃了起来,那两匹马却甩甩尾巴,打着响鼻,左摇右晃地,对面前的美食完全无动于衷。 路春道,“问你要草料,你便抱些草来吗?” 杨眉顿时愣住,你要草料我不抱些草来还要抱什么?马不吃草,难道要吃饺子吗? 路春满脸恨铁不成钢,“豆饼,要拿豆饼来!” 杨眉深感郁闷,刚要说话,拓跋览开口道,“你把马牵出去喂饱了再牵回来。” 杨眉一滞,这是叫我去喂马?去哪儿喂?她心里还没想明白,手上已经不由自主十分听话地去挽缰绳了。 拓跋览便道,“路春!”口气十足严厉。 路春横了她一眼,上前夺了她手中缰绳,老老实实地一手牵了一匹马,满脸郁闷地往院子外面走。 杨眉莫名其妙地看路春不住瞪她,心道看来跟这位杀神小爷是没办法搞好关系了,另外一位大老爷要是也走就好了,便偏着头看拓跋览。 拓跋览却不察觉,向杨眉道,“走吧。” 走?杨眉只觉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了痴呆症,怎么这位大老爷说什么她都不能明白,“去……去哪儿?” 拓跋览理所当然道,“吃饭啊,中午了你不做饭吗?” 杨眉心道我做不做饭与你有什么关系,做了也不是给你吃的,你这么理所是什么情况,你一个大官老爷还缺饭吃吗? 嘴里弱弱地应了一声,“厨房里有饺子,你吃吗?” 拓跋览笑道,“行啊。” 杨眉闷着头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思考自己是怎么又落入这么个玄幻的境界,明明是去谢瑜府中打听朱大哥下落的,如今居然要去厨房给大官老爷煮饺子——他家的马都要吃饺子了,官老爷本人还看得上她包的饺子吗? 想想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便停在门口,回头道,“呃……这个……就是猪肉白菜的饺子……”其实她爱吃韭菜的,然而苦逼的古代这个季节还没有韭菜。 拓跋览莫名,“怎么了?” “我是说——”杨眉尴尬道,“就是猪肉白菜的饺子。”正常的饺子,您大老爷肯定看不上的那种。 拓跋览点头,“煮吧。” 杨眉心道你怎么听不懂话呢?却毫无办法,只得踏踏实实进厨房煮饺子,好在饺子是她一早起来便包好的,一个个圆胖胖地躺在一只大竹箕上,十分可爱。 杨眉便烧了一大锅水,水滚时把饺子下了,看那饺子在水中翻滚,回头见拓跋览站在厨房门口,靠门立着,正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看她煮饺子。杨眉十分郁闷,便道,“大人……你……你去外面坐吧,我煮好了端出来。” 拓跋览道,“我要加醋的。” 杨眉应了,便回身给他调酱碟,特别多放了点儿醋。 不多时饺子煮好,杨眉拿大漏勺盛了出来,放在盘子里,向他道,“大人……去堂屋吃吧。” 拓跋览摇头,“就在这儿。” 灶里烧着柴,杨眉心道你不嫌熏得慌吗,却也不便再说,便把碗放在矮几上,给他搬了个小凳,又把酱碟挪过来。 拓跋览坐了,拿筷子戳开个饺子,仔细看了看,“还真是白菜猪肉的。” 杨眉莫名所以,这种事情我有骗你的必要么?古人这脑回路真心清奇。 拓跋览见杨眉只顾坐着,便问,“你的呢?” 杨眉心道我这一堆事都没个着落,还吃个毛线?再说这大中午的你跑过来,吓都被你吓饱了,便敷衍地笑笑,“……我不饿……” 拓跋览皱眉,“再拿个盘子来。” 杨眉便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6 老老实实去拿盘子,然后眼睁睁看着拓跋览把那饺子分作两份,另一份推到她面前,道,“一起吃吧。” 杨眉再三打量眼前这个人,确信眼前这个人的确是那天在割人舌头的修罗王,便在心中再次哀叹了一声自己果真命不好遇上这位大人间歇性抽风现场…… 此时院外门响,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跑进来,杨眉扔下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迎上前急问,“我大哥呢?” 来人正是谢府家仆,一直跑到她面前才气喘吁吁道,“姑娘,大人怕您着急,命我来通传一声,您大哥已经挪到京兆府了,大人派人去看了,一切都好,让您放心。” 杨眉愣道,“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那家仆道,“大人让我告诉您,京兆府那儿出了些差错,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不过您大哥无事,让您别着急。” “差错?什么差错?” 那家仆尴尬道,“就是……就是京兆府现在不肯放人。” 杨眉见他吱吱唔唔的,心中十分不耐烦,怒道,“你能不能一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放人?” 那家仆犹豫再三,才压低声音道,“仿佛……仿佛是羽翎府拓跋府督的意思,不让放人。我……我也是听人说的……”正说着,一抬头见眼前葡萄架下站了一个人,他虽然不认识他的脸,却认识他的装扮,这么大的燕京城,敢穿成这样的,除了那位拓跋府督,难道还有别人吗?顿时吓得两条腿软如面条,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哀求道,“大人,小人都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说着又伸手去自己掌嘴,他也着实下得狠手,一间小院子里全是啪啪作响的皮肉撞击声。 杨眉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那个锦衣貂裘的大老爷,隔了很久,才极慢地问了一句话,“你要干嘛?” 第35章 嚎啕大哭 拓跋览只看了杨眉一眼,便直接向地上跪着那人走去,在他面前站定,那人吓得抖如筛糠,手上不住地扇自己耳光,脸上一时红得要滴血。 杨眉心中不愤,走过去拉他道,“别打了,再打脸就要烂了!”一个来传话的有多大过错,罪魁祸首还在那儿心安理得地站着呢,心中想着便愤愤地瞪向那拓跋览。 拓跋览站在那家仆面前冷冷一笑,“听说?你是什么东西?去听谁说?”说着轻轻抬起一足,踏在那人肩上,那家仆一时吓得发抖都停了,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杨眉大惊,“你要做什么?”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侧的手,生怕他要去摸那腰间的鲨皮匕首,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割舌现场…… 拓跋览侧首看了看她,忍耐地抿了抿唇,右足微动,足下发力,那家仆便被踢得滚了出去,一直滚到墙边才停下来,却连叫也不敢叫一声,一轱辘翻过身又在那墙边跪下。 拓跋览冷哼一声,“滚!” 那家仆闻言,如逢大赦,立刻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杨眉见他动作十分流利,想来应该没受什么伤。 杨眉深感恐怖,只觉心中冷得像是结了冰。 拓跋览转过身来,杨眉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十分紧张地结巴道,“大……大人……你……你要干嘛?” 拓跋览抿抿唇,无奈道,“你想一想,此人一介家仆,京兆府的事情从何得知?他便是谢瑜特意派来传话的。” 杨眉不解,“哦,所以朱大哥不是大人扣下的吗?” 拓跋览一时僵住。 “所以朱大哥还是大人扣下的?”杨眉见他脸上神气便明白了多半,却仍然乍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拓跋览一滞,郁闷道,“又没有在大牢里,呆两天能怎样。” 杨眉点头,果然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位大老爷看谢瑜不顺眼要跟他对着干,可怜朱大哥是为了什么要接着受这牢狱之灾? 杨眉心中烦闷,眼前却毫无办法,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便转身回了厨房,从柜中取了一只食盒,把方才一动没动的饺子盛在一只盖碗里,盖碗装在食盒中。 拓跋览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忙碌,不解道,“你做什么?” 杨眉并不理他,收好食盒,又去了朱遇春厢房,从柜中收了一件极厚的棉袄,拿一块包袱皮包了,便一手提包袱,一手提食盒,打算出门。 将将走到葡萄架下,眼前被一人拦住去路,拓跋览皱着眉,左右打量她提的一堆东西,“你这是要去给朱大送饭?” 杨眉心中有气,“大人,送饭不犯法吧?” 拓跋览一滞,无奈道,“京兆府里这些都有。” 你特么说的是大狱还是客栈啊?杨眉气极反笑,“这么好的地方,大人怎么不去住两天?”话一出口见拓跋览脸色骤变,玉润的脸上仿佛笼了一层冰雪一般的寒气,杨眉立时心头灵醒,天哪这是吃错什么药敢跟这位大老爷大呼小叫,舌头不想要了嘛…… 杨眉大是后悔,又拉不下脸像刚才那个家仆一样跪下扇耳光,心下一横大老爷你要怎样就怎样,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便仍旧提着东西绕过拓跋览往外走,错身之时听拓跋览说,“京兆府我又不是没住过……” 杨眉一滞,咬着嘴唇回头看他,只觉此人可恶之极,然而阳光下那张脸却如明珠映日,熠熠生辉,想来这个世界上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便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被这张脸蒙骗。 拓跋览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口中道,“别去了,我……” 杨眉十分懒得再搭理此人,提着东西就出了院门,刚到门外就遇见牵着两匹马出来的路春,见她大包小包的模样,惊道,“你要搬家?” 杨眉充耳不闻,自己辨明方向,往京兆府去,好歹昨天去了一趟,地方总是找得到的。 一时到了京兆府门口,仍是两列执戈卫士守卫,杨眉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凑过去,问道,“我大哥被关在京兆府,我想与他送些衣服食水。” 那守卫莫名其妙地看她,“哪家犯人关在京兆衙门的,你得去东市坊后面,京兆府大牢里去。” 杨眉囧囧有神,感觉这位大哥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果然自己在这鬼地方毛也不懂,妥妥的就是个进城打官司的秋菊,就差块花布包头了…… 杨眉问明了大牢方向,仍旧又提着东西往东市坊去。 刚转过街口,眼前一顶四人乌木大轿停在路边,轿前轿后各有两个羽翎卫侍立,轿旁十尺空无一人——全被吓得绕路了…… 杨眉一看那排场,便立时退回去,另拣了一条巷子钻了出去。 一路边走边问,等到了京兆府大牢,天边已经露出暮色。 杨眉找到门房,言明来意,那人头也不抬,便朝她伸出一只手。 “什……什么?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7 ” 门房此时方抬起头来,不耐烦道,“规矩你不懂么?” 杨眉摇头。 门房道,“这里花钱的地方很多啊……” 杨眉一滞,果然现世报来得快,没多久前她还在酒陵用这句话跟酒老板索要小钱钱,如今就有人还给她了,“多……多少?”好吧,好吧,天道好轮回。 “送东西二钱,见面五钱。” 杨眉气道,“送个东西都要给钱?” 门房笑眯眯道,“不给也行,东西你给我,我来替你转交……”杨眉刚要说好,门房又续道,“至于转到谁那里……就不敢保证了。” 杨眉无奈,在袖内摸了摸,打算斥五钱巨资见朱大哥一次,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等两位神仙把架打完了,再央求谢瑜把朱大哥弄出来。 门房接了钱,在手内掂了掂,“你要见谁?” 杨眉急忙报了名字。 门房进了角门,喊了一个执戈甲士过来吩咐了两声,那甲士关上门进去,杨眉等了好久也没见人出来,正等得不耐烦,那甲士又出来,朝门房说了两句话。 门房沉着脸过来,尴尬道,“姑娘,这个……这个朱遇春是上面特别吩咐关押的,咱们没得着令谕,却不敢让你见他。” 杨眉咬了咬嘴唇,早该想到了…… 耷拉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把手中的包袱和食盒递过去,“麻烦把这个给我大哥,天气太冷,我怕他挨冻。” 门房越发尴尬,把刚才收的银子摸出来塞还给她,“特别关押的犯人,咱们都见不着,东西是不能给姑娘送啦,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杨眉不接,固执道,“烦请大哥设法。” 门房咬了咬牙接了,“姑娘对哥哥如此情深义重,我便设法帮你这个忙。即便以后到了那一天,咱也设法给弄上一顿上等饭。” 杨眉一滞,“什么意思?” 门房皱眉道,“姑娘你不知道特别关押是啥意思嘛?” 杨眉茫然摇头。 “我在这里十来年,没见过特别关押的活着走出去的……”门房摇头,仔细想了想,又道,“……好像有一个……” 杨眉被他说得心头结冰,垂着头默默离开,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天边唯余几丝余辉,太阳便如一颗咸蛋黄,有气无力地散着些许冷光,杨眉只觉脚步无比沉重,一时不知该往何处。 此时身后有孩童嬉闹的声音,杨眉一门心思琢磨该怎么办,便全不留意,忽觉一股大力从后推来,杨眉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却见一个总角男娃从她身边跑过,见撞倒了人,却也不停下,口中不住叫道“对不住”便匆匆跑了,一时又有三四个男娃追逐着过去嬉闹。 杨眉只觉脚踝剧痛,便坐在地上掀起裙摆,除下鞋袜,只见脚踝处红肿一片,稍稍一动便痛楚难当,杨眉伸手摸了摸,触手火热,看来方才着实是扭到了。 此时一滴水落在足踝,却是温热的,杨眉用手抚摸脸颊,手上一片湿意,自己竟然……哭了……她这一整日提心吊胆,又走了多半个燕京城,却仍未见到朱大哥下落,连朱大哥能否从牢里出来也不得而知。回想当日在江陵朱大哥对自己的照顾,而今却是因为她的几锭不义之财,才导致如今的牢狱之灾,一时心中羞惭,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 杨眉坐在地上也不知哭了多久,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镶金皂靴,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见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暮色里他的身形便如工笔山水一般清秀雅致。 杨眉一看清眼前人,立时用袖子抹去眼泪,低头穿好鞋袜。 拓跋览俯下身去,低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朱大那里——” 杨眉一听他提及朱大哥便心头火起,心中生出一股拼死一搏的孤勇,恨恨地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朝着眼前那张脸便撒将过去。拓跋览皱眉,右手挽着披风略略一动,那沙土便仿佛被什么劲气鼓动,远远地飞了出去,半点也没落在他身上。 杨眉怒极,只觉老天实在不公平,这么一个坏透了的家伙,却仿佛得了上天全部厚爱……一时心头悲愤难以抑制,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用袖子使力擦了两下,却越擦越多……此时既然丢脸已成定局,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坐在那冷地上直哭了个天昏地暗。 第36章 有多小看 拓跋览蹲在她面前,柔声道,“要下雪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眉越哭越伤心,听到他的声音更越添愤怒,不管不顾地又抓了一把沙土,直甩过去,耳听“扑”的一声,他那绣着江河湖海蛟龙翻江图案的胸前衣襟便被灰尘蒙了一片。 怎么居然……打中了? 杨眉愣了一下,连眼泪都不由自主地停了,这……又是什么灵异事件?难道果然一回生二回熟,她这个撒土的技能也突飞猛进了? 拓跋览低头看了一眼,皱眉道,“回家吧。” 杨眉抬头看天,此时天已黑透,乌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雪的样子,果然还是该回家了。便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初初走了两步,仍觉右足疼痛,只得一瘸一拐缓缓前行。 拓跋览两步走到她身前,俯身道,“你脚受伤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眉一把推开他,怒道,“走开!” 仍旧扶着墙慢一步一步慢慢走,好在走了不多时,前方过来一辆拉柴草的大车,杨眉急忙拦下,商量了价钱,便爬到车上坐下,吩咐了地方,那车夫把鞭子一甩,大车便从拓跋览身旁一窜而过,往西市坊去了。 杨眉目不斜视,心中万幸这位赶车大爷不认识路边那位拓跋大人,不然她说不得就要走着回去…… 回到家中天已黑透,杨眉起了炉子,一边烤着火一边用冷帕子敷那伤处。 忽听院外门响,杨眉脚上疼痛,便十分懒得答理,只坐在原处不动弹,只待那人敲够了门自己走了。 果然过不多时门响停了,杨眉将布巾扔在冷水盆中投了投,正要拧干,扑面一股冷风袭来,一个人从门外进来,喊了一声,“阿眉!” 杨眉手中的布巾一个没拿稳,便滚在盆中,“朱——朱大哥?” 朱遇春急忙上前,蹲下身去看她足踝,皱眉道,“这是怎么扭了?” 杨眉心道走路上都能扭到脚她这也算创造历史了,伸手推他起来,“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朱大挪了个板凳,在她身边坐下,“就是天黑的时候来了个官爷,说我这儿关的时间够了,便放我回去了。” 杨眉大是肉疼,早知道朱大哥马上就要放出去了,她这一下午折腾的是个啥?还白白花了五钱银子,啥也没办成就光被那门房吓唬了…… 不过不管怎样,平安无事就好,杨眉又去拧那冷帕子,口中道,“大哥回来就好,以后万万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8 可与人挥拳,燕京城里不知多少贵族王公,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朱遇春忙蹲下身,接了帕子过来,与她敷在足上,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拔开塞子扑鼻一股子冰雪寒梅的芬芳,杨眉大是好奇,接过来看了看,只见里面盛着多半瓶子琥珀色膏体,晶莹剔透,十分好看,便问,“这是什么?” 朱遇春笑道,“药,跌打损伤什么的用这个,隔天便好。”说着便揭了帕子,伸指挑了一些与她抹在足踝,杨眉只觉足上冰沁沁的十分舒服,灼热的痛感便像是被一股冷风吹袭,忽忽散了。 杨眉疑惑道,“大哥哪来的这个?”她虽然不识货,但是眼前这个东西,只要不是瞎子,只怕都能大约猜到它的价值。 朱遇春十分尴尬,口中吱吱唔唔道,“就是……那个……别人给的。” 杨眉心中一动,一时只觉心烦意乱,便不再问,口中宽慰朱遇春,“大哥,那个铺子开不成也不要紧,燕京城这么大,咱们总能再想其他办法,只是如今钱财却不凑手——” 朱遇春在怀中摸出一个裹着东西的帕子,打开来,“你看这是什么?” 居然正是那两个小元宝,杨眉一滞,“不是说被哪里的贵人抢去了吗?” 朱遇春气愤道,“他若不抢,我还不会揍他。” 杨眉皱眉,“钱财哪有人重要,你若是舍了钱财,还不会去蹲那个大牢,好有意思吗?” 朱遇春摸摸头,笑道,“我不是回来了嘛。”又道,“这回也不是全无收获,打了这一架那个贵人也不买那条街了,明天我便去找李叔,商议把铺子盘下来,咱们自己开。” 杨眉道,“那敢情好,等大哥把铺子弄好,阿眉去替你热酒。” 朱遇春带回的膏药十分有效,第二天一早脚上的红肿便散了许多,走几步路也不再感觉疼痛难忍,只是朱遇春仍然不让她多动。 河边的铺子也已经拾掇好,朱遇春整日在铺子里忙着还不够,索性卷了铺盖,搬到铺子那边去住,只是仍然记得每日按时回来给杨眉做饭。 杨眉宅在家里养伤,期间谢瑜打发家仆来送了个请帖,说是他老爹做寿,请她过去吃酒,那家仆抖抖索索地进来,放了请帖就走,仿佛这院子里有鬼撵着一样。 到了第四天,杨眉脚伤已经无事,便收拾了出门,打算去朱大哥铺子里看看。 刚走出院门,抬头便见路春靠在她家门口的大槐树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杨眉左右看看,只有路春一个,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路春直起身体,笑道,“找谁呢?” 杨眉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自己往铺子里去。 路春跟在她身后,“我们府督去京郊牧场看马去了,去了三日,此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啦。” 杨眉心道关我毛事,梗着脖子自走自路。 路春又道,“你这是去哪儿?府督说了,等他回来就去朱大那个铺子看看。” 杨眉脚下一顿,憋了一口气又忍了,不理他不理他。 路春见她始终不吱声,便道,“你还不乐意啊?你问问燕京城里想请咱们府督去的人有多少?就朱大那个破地方,敢开这个口吗?”说完停在原处不动,扬声向杨眉道,“小爷忙着呢,你快去铺子里等着吧。” 杨眉强自忍下回头骂他一顿的冲动,一步不停继续往巷子外面走,出了巷子脚下顿了顿,索性放弃了去铺子里看看的打算,转头去给谢瑜老爹采办寿礼。 办寿礼这事,认真说起来十分为难,寻常寿礼人家肯定看不上,好的寿礼又木有小钱钱置办……杨眉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走了许久,才勉强拿定了个主意。 足足在燕京城里转了半日,才大约买齐了需要的材料。只是几天没怎么动弹,足踝走久了仍然有些许疼痛,杨眉见路旁有一个茶座,便进去觅了个座儿坐下,要了一壶茶和一碟瓜子儿,坐着歇脚。 将将喝了一盏茶,只听街上一阵隐隐的骚动,行人不住往路边避让,不多时过来几列执戈甲士开道,甲士走过,又是几列骑在马上的佩剑卫士,当先一人跨下白马,身着银甲,腰间一柄乌沉沉的长剑,那眉眼却十分熟悉,杨眉歪着头看了一时,心头猛然一个灵醒—— 罗松! 杨眉心头大震,强自定了定神,见那马匹过尽,又是一辆极大的马车,车辕上四匹白马牵引,车身镶金覆银,华贵得到了极致。 杨眉一直看那车队过去,才发现杯中茶已经流了满袖,正自滴滴嗒嗒地落着水,忙伸手拧干了,只觉心头怦怦直跳,罗松……罗松居然到了燕京,他身后的马车上面,难道会是顾三小姐? 杨眉心中暗道一个不好,便从怀中摸出几个铜子儿扔在桌上,急急地往外跑去,刚跑了几步便觉足上疼痛,此时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便咬着牙直往西市坊去。 到得西市坊天色已经全黑,杨眉急急寻到朱大哥店铺之所在,果然见一个人黑裘金冠,正背对门口坐在店中饮酒,朱遇春战战兢兢地守在一边,抬头见杨眉回来,如逢大赦道,“阿眉回来了!” 桌前那人闻声回首,灯光下那张脸有着暖玉般温润的色泽,见杨眉站在门外,脸上略略浮现出尴尬的神气,正不知如何开口,却见杨眉冲到他面前,急道,“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拓跋览一怔,不解地看她。 杨眉越发着急,“我在路上看到罗松了!想不到他们居然能追到这里来,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回头被他发现就——你……你笑什么?” 拓跋览坐在桌前抬头看她,灯光下那双眼睛本来就有细碎的流光,此时添了笑意,越发晶亮柔和,分外动人。 杨眉看得有些呆滞,窘然道,“有什么好笑?” 拓跋览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伸到她面前,杨眉有点恍惚,便要伸手去拿,他却绕过她,将那帕子轻轻贴在她额上,缓缓拭去额际细碎的汗珠,他嘴边始终噙着那个笑,仿佛止也止不住,柔和道,“你是有多小看我?” 第37章 一个阿览 杨眉呆呆地看他,小看?小什么看? 拓跋览手中的帕子此时将将停在她眉际,柔软的丝绢耷在她眼睫,痒痒的,杨眉便伸手去捋,触手却是一只冰冷的手掌,杨眉心中一动,刚要说话,耳边听他叹息般地说了一句,“……这里是燕京……” 杨眉心中立时恍然,果然又犯傻了,燕京又不是江陵,这是他府督大人的地盘,漫说罗松,便是顾三小姐亲至,只怕也拿他无法。她接过他手中丝绢,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拓跋览便拉她坐下,杨眉初初挪了一步,只觉足间剧痛,便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忙伸手去扶那桌子,却被人托住手臂。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49 拓跋览扶住她,引她坐在椅上,皱眉道,“你的脚还没好?” 杨眉心道明明都要好了,这会儿又跑坏了,神奇的是刚才心中有事时跑起来还不觉得,此时无事便觉得要多痛有多痛。 拓跋览蹲在她身前,正要伸手去除她鞋袜,抬头见此处正对街口,此时又正是夜市热闹之时,人来人往繁杂不堪,便起身道,“先回去吧。” 杨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体一轻,已经被他抱了起来,不由惊呼一声,生怕就这么摔下来,急忙伸手环住他颈项,口中急问,“你这是干嘛?” 拓跋览道,“回去看看伤得怎样。”一边说着一边便抱着她出了门。 此时河边花街的灯笼一个个点了起来,地上灯光与天上月光同辉,映在水中随着水波缓缓流动,远处有细细的丝竹声如断如续,拓跋览温热的鼻息就这么近地笼在她颈旁,她的掌下按着他有力的心跳,杨眉闭了闭眼睛,只觉此情此景应是梦中。 两人一路无语,回到杨眉院中,果然一室冰冷。拓跋览把她放在椅上,先去笼了火盆,才蹲下身去除她鞋袜。 杨眉低头只见他眼睫低垂,灯光下透着隐隐的流光,眼睫眨动间便如蝶翼轻颤,秀美非常。杨眉看得入神,垂在身侧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又急忙停住,大约真是中了邪,刚才居然想要伸手去摸一下…… 古人诚不欺我……美色误人…… 拓跋览抬起头,问她,“还疼吗?” 杨眉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鞋袜已经被除去,自己一只右脚便被他托在手中,杨眉大窘,这特么是什么时候被人脱了鞋都不知道,花痴果然是个可怕的属性。 拓跋览见她不语,只道她是十分疼痛,便也不再问,将她那只赤足放在自己膝上,伸手去袖中摸出一只玉白的瓶子,拔开塞子仍是一股子冰雪寒梅的芬芳。 杨眉咬了咬下唇,果然朱大哥的药是他给的。 拓跋览挑了些膏药与她抹在伤处,他的手指便在她足上肌肤缓缓抚过,那药明明应该是凉沁沁的,杨眉却反而觉得足上有如火烧,便不由自主地要往回缩。刚刚一动,便觉足上一紧,又被他握得紧了些,耳边听拓跋览柔声道,“别动,还没上完。”又抬头问她,“还是很疼吗?” 杨眉摇头,“不……不太疼了。” 拓跋览与她穿好鞋袜,在火盆旁边坐下,皱眉道,“你脚伤还没好,今天跑出去做什么?” 杨眉一滞,“其实今天已经全好了。”就是后来跑回来又伤着了……忍了忍又问,“我看罗松只是个守卫的,说不定……说不定顾三小姐也来了,真的没事吗?” 拓跋览偏着头,盯了她半晌,无奈地笑了笑,“所以你究竟是有多小看我?” 杨眉微感不服,心道就算你不怕罗松,那个顾三要是硬来你真的有办法么?就算有办法也得早做准备好么?做人不能太骄傲你懂不懂? 拓跋览见她仍然一脸官司,便道,“来的是顾三她爹,顾佑诚,是南朝淮安郡王。” 杨眉大惊,“顾三小姐自己不行,换他爹来抓你了?” 拓跋览无语,很慢地说,“他是代表南朝来商议国事的。” 杨眉大是窘迫,人家的主业是公务员,不是抢男人……转念一想这些古人神经也真是强悍,这边追杀的要死要活,那边还能好好坐在一处商谈国事,以她这花痴智商,大约到死都无解了。 抬头见拓跋览双眼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很可耻地热乎起来,囧道,“怎么了?” 拓跋览抿唇,微笑道,“你早知道我是阿览了。” 杨眉语塞,无言以对。 “什么时候发现的?”拓跋览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她。 杨眉心道这种问题可怎么回答,便倒打一耙,正色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在江陵告诉我的就是假名字!” 拓跋览微笑道,“家母姓陈,我随母姓,我叫陈览,并不是假名。” 杨眉心道这个事情就尴尬了,便撑着一股气反驳,“胡说,你明明姓拓跋,满大街人都叫你拓跋府督。” “拓跋是北朝皇族姓氏,我一个汉人怎么会姓拓跋?我姓拓跋是宫里那位皇帝赐姓,无非就是个‘以示恩宠’的意思。”他就这么说着,忽尔又是一笑,杨眉竟然从这笑意里感到一丝讥讽。 杨眉一时默然。 拓跋览抿了抿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在江陵的时候为什么要走?” 杨眉大是紧张,不由自主便结巴起来,“你……那时不是没事了么,我……我也没什么事儿,可……可不是该走了么?” 拓跋览脸色不善,“那你走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眉心道告诉你我还走得了么?你自己信誉不好还怪我了?深感再这样下去,又要把天聊死了,所以果断故伎重施,指责道,“你明知朱遇春是我大哥,居然还把人家扣在大牢里!” 拓跋览更加不快,冷冷道,“我只知朱大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杨眉突然感觉脖颈发凉,郁闷道,“媳……媳什么妇,那不是朱大哥自己想一想……想一想而已嘛……”越说越是气弱,只好闭口不言。 拓跋览也不在意,伸出双手在火边烤着,火光映得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给平日里冷峭的脸庞添了几分柔和,他出神地望着炭火,突然凭空说了一句,“你莫与那谢瑜走得太近。” 杨眉莫名所以,“为什么?” 拓跋览并不看她,对着炭火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我派人查过,此人与你结识十分奇怪。” 杨眉心中第一反应便是特么你居然查我——却没胆子发怒,便不以为然道,“怎么?” 此时院外有人叩门,杨眉便要起身,拓跋览按住她,扬声道,“进来!” 不多时屋外便有脚步声,那门被人推开,却是个年轻的羽翎卫,杨眉见过他,在江陵拓跋览启程时,领头那个羽翎卫就是他,仿佛叫路秋。 果然那人一进来就朝拓跋览跪下,“臣路秋参见府督。” 拓跋览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路秋抬头看了看杨眉,见拓跋览完全不以为然,便只好硬着头皮道,“府督,贵妃召府督入宫觐见。” 拓跋览十分不高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派人去回贵妃,就说本督睡下了,明天入宫请安。” 路秋犹豫道,“听说下午贵妃犯了晕眩,太医今晚都留宿内殿了。” 拓跋览抿着唇想了一会儿,道,“你去外面等我。” 路秋便磕了个头,自己退着出去了。 拓跋览用火钳拨着炭火,一直在出神地想着事情,屋里静悄悄的十分尴尬,杨眉便岔开话题道,“那个……” 拓跋览侧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0 脸看她。 杨眉微感窘迫,仍然接着问道,“他们为什么自称‘臣’?”以她在各种古装电视剧里学的野鸡知识,这个不是各位官老爷对着皇帝老爷的自称吗? 拓跋览疑惑道,“他们是我府内家臣……”回头见杨眉仍然一脸呆滞,便道,“羽翎府沿袭古制,府中人虽然也为朝廷办事,却是府内家臣,总之……” 杨眉一脸懵逼,摆手道,“好了我不想知道了。”反正也听不懂。 拓跋览道,“我替你热些水,你且洗一洗。”说着便要起身。 杨眉心道怎么敢让这位大老爷去烧水,急忙阻拦,“不,不用了!”见拓跋览满脸不解,强行解释道,“我今天十分累了,不想洗,就……就这么睡吧,你有事去忙你的。” 拓跋览点头,“也好。”说着俯下身去,不由分说便把她抱了起来,杨眉大是无语,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反正……反正也一回生二回熟了嘛…… 进了厢房,拓跋览把她放在床上坐下,伸手握住她腰间那块玉牌,指间微微使力,那玉上璎珞便寸寸断裂,他随手把那玉牌扔在地上,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白玉佩,与她系在腰间,杨眉低头一看,那玉牌只有三分之一个巴掌大小,玉质晶莹,正面一个翎字,反面一个督字——正是在江陵拿着去见酒老板那块。 杨眉郁闷道,“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览把玉佩系好,又把玉上璎珞理得服贴,口中叮嘱,“以后这个别再拿下来了。” 杨眉道,“那个是谢瑜的,我拿着去找他才方便……”完全是当个通行证用的东西么,多大事? 拓跋览漠然道,“你戴着这个,去找谁都方便。” 杨眉一滞,一时又深感好笑,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拓跋览本来板着脸,此时见她笑了,自己便也笑了笑,蹲下身替她除了鞋袜,又与她展开被子盖上,柔声道,“早些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杨眉躺在枕上,眨了眨眼,明天?明天几个意思? 拓跋览穿上貂裘披风,回首看了看她,便往外走,杨眉躺在枕上目送他离开,却见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杨眉不解道,“怎么?” 拓跋览伸手揉了揉她散在枕上的长发,语气十分柔和,“睡吧。” 第38章 等你回来 杨眉睡了一夜起来,才想起头天为谢瑜老爹准备的寿礼被落在那个茶水铺子里了,本来还想着原身这个刺绣技术不是一般,给谢瑜老爹绣个屏风,勉强也算亲手制作,表表诚意还是可以的。如今这材料丢了,脚也扭了,杨眉便索性放弃了,反正谢府啥也不缺,她就腆着脸,空着手凑过去吃喝一顿拉倒吧。 靠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感觉十分不好意思,毕竟谢瑜对她还是不错的……要不还是呆会儿等拓跋览过来,在他那儿拉点儿赞助? 正想着呢,门帘一掀,一个人走了进来,却不是那拓跋览又是谁? 杨眉见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披着玉色披风,披风上雪白的风毛微微晃动,整个人秀雅如芝兰玉树一般。 杨眉眨眨眼睛,勉力抵御这种见缝插针的美色/诱惑。 拓跋览走到床边,微微一笑,“给你带了早饭。” 杨眉此时方见他手中提着一只食盒,揭开盖子,却是一笼小包子,并一碗热乎乎的粥,只那粥却透着碧绿的翠色,杨眉稀奇道,“这是什么?” 拓跋览把粥碗端出来,递到她手中,又给她塞了个勺子,“上贡的碧玉粳米熬的粥,这个是羊肉包子。” 杨眉笑眯眯地喝粥,口中道,“我正在等朱大哥过来做饭呢,你就来了。” 拓跋览手上停了停,皱眉道,“朱大还住这里?” 杨眉摇头,“大哥住在铺子那里,这几天会过来给我做饭。”想了想,斜着眼睛瞟了瞟拓跋览,口中啧啧有声,“难怪朱大哥要去铺子里住……” 拓跋览低着头摆弄食盒,完全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吃过了饭,拓跋览又从食盒底层取出一物,杨眉大喜,“这个是桔子吗?” 拓跋览冲她笑了笑,伸手把桔子取出来,“要吃吗?” 杨眉很快点头,又赶紧摇头,“呆会吃,刚刚吃得好饱。”想了想又道,“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帮我?” 拓跋览手上蓦然停住,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脸上慢慢地红了,杨眉眼见他雪白的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宛如玉瓶生晕,越发好看得没有办法形容……一时回过神来,赶紧清清嗓子,心道得早点习惯,不然这智商本来就不高,再被这美色/诱惑一下彻底要负数了。 只是明明是她请他帮忙,她还没脸红,他脸红个什么劲儿?抬头见拓跋览仍然眼巴巴地看着她,方才醒悟啥事儿还没说,便道,“嗯,有个邻居过生辰,我想送点礼物,那个你知道我这个花钱的地方……嗯……很多啊……” 拓跋览没忍住笑了,那笑意从嘴角浮出便仿佛消不下去,直笑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 杨眉一时大囧,心道这个酒老板要不要这么八婆嘴啊,不就是榨了他一点……呃……有点多的钱嘛?居然把她是怎么榨他的都拿去告诉拓跋览,要不要这么耿直? 拓跋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柔声道,“让路春去给你办。” 杨眉囧囧地点头。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敛了笑容,低声道,“我要去一趟涿州,今天就走,大概五天回来。” 杨眉点头,心道他这个公务员还是出差满频繁那种。 拓跋览低着头,定定地瞧着她,却不说话。 杨眉心道老是看我这是几个意思,又不好问,便伸手去推他脸颊,给他推得偏了过去,口中道,“别看了……”这特么脸皮三尺厚也耐不住这种盯法。 拓跋览笑着抬手拉下她的手,又把脸转了回来,还不及说话,只觉掌中她的手翻了过来,反握住他,耳边听她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杨眉把掌中这只手翻来覆去仔细打量,那十指修长仿佛玉雕,只是着实太冷,握在手中简直遍体生寒,一想起那日在法场上他都抱了个手炉,不由越发忧心,“难道那时候在江陵,真的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么?” 拓跋览深感懊恼,不动声色地去抽回,杨眉察觉,便把两只手一起伸出来握住他,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拓跋览叹了口气,柔和道,“的确还没完全恢复……再养养也就没事了……” 杨眉道,“那你还去什么涿州?在家好好休养啊,路上风吹雨淋的,再生病了怎么办……” 拓跋览很无奈地说,“有马车啊……” 杨眉蛮横道,“马车也很冷啊,而且一匹小马拉着,特别颠屁股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1 。” 拓跋览抿着嘴唇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八匹马……” 杨眉一时语塞,看来以后还是少说几句,不然处处都透出一股子土鳖气息。 此时外间门响,路春和路秋并肩进来,双双跪下行礼,路秋道,“府督,仪仗在外等了好久了,再不出城只怕又要引来物议。” 拓跋览皱眉,“再等等。” 杨眉心道也不知道您那仪仗有多大,老在路上堵着不走可不得招骂吗?便推他道,“你走吧。” 拓跋览回头看她,脸上神气十分郁闷,杨眉无语,低头看了看路春和路秋,便豁出去顶着三尺厚的脸皮,鼓足勇气道,“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拓跋览眼中波光一动,停了一时才缓缓起身,杨眉见他要走,正打算与他道别,忽觉一股大力袭来,自己整个上半身已被他揽入怀中,她此时正靠坐在床上,脸颊便刚好贴在他胸腹之间,顿时只觉脸上燥热,耳边听他有力的声音道,“等我回来。” 拓跋览说完便松开她,头也不回地去了,速度快得仿佛生怕自己下一秒便会后悔似的。 地下路春和路秋也急忙爬起来往外走。 杨眉摸了摸脸颊,只觉热得离谱,只怕立时便能点着火燃起来,急忙拿了手捂在脸上,遮住眼睛,只盼能快点降温。 一时感觉好些了,便放开两手,一睁眼见桌边椅上竟然坐了一人,杨眉皱眉道,“你这个人走路都没声音么?” 路春翘足而坐,一手托腮,歪着脑袋不住打量她。 杨眉尴尬道,“看什么看?快出去。” “现在胆子大多了啊!”路秋瞟了她一眼。 杨眉心道可不是胆子大多了么?有能耐你也来给我一刀子呀,咱们现在也是有后台的人了,哼哼……口中问道,“你不用跟着去么?” 路春撇撇嘴,“府督让我留下来伺候您……”一只翘着的脚上下晃荡,吊儿郎当地问,“您要个什么样的寿礼呀?” 杨眉看他一副十分不靠谱的样子,伸出一只手道,“不敢劳动,把银子给我,我自己买吧!” 路春上下打量她一番,点头道,“府督吩咐,您需要啥只管说,只是不许给您银子。” 杨眉大是窘迫,顿时只觉脸上烧得比早先还厉害——拓跋览你可真有一套,不就是跑了一次吗?至于这么防贼似的么? 第三日上谢瑜来了一趟,一进门见路春正坐着与杨眉闲聊,震惊莫名,“拓跋府督不是去涿州了么?路府使怎么还在燕京?” 路春要笑不笑地看他,“我们府督去涿州我就要去么?” 谢瑜无语,“并无此意。”又道,“烦请路府使暂避,我与阿眉有话要说。” 路春一副老子就是钉子户你能奈我何的样子,翘足而坐,“怎么小爷不能陪二位聊聊天么?” 杨眉十分无语,起身向谢瑜道,“谢大哥,我们出去说吧。” 谢瑜对着路春冷笑一声,便与杨眉一同到了院子里,递给她一个包袱,杨眉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谢瑜笑道,“为你量身做的衣服。” 杨眉急着往回推,“谢大哥,不用了,衣服我这里都有。”路春这几日跟疯了似的,也不知道往这个小破屋子里塞了多少衣服,搞得她塞都找不到地方塞,只好乱七八糟一大堆扔在朱大哥原来住的厢房里。 谢瑜却不收回,道,“是套男装,我看你也不愿意与府中内眷一块儿,明天过来与我一处才好,只是穿着女装,着实不便……” 杨眉立刻被说服,她还正在琢磨呢,她一个女的,肯定给安排着跟夫人小姐一块儿——还不如不要去。想不到谢瑜如此心细如发,便伸手接了,笑道,“谢大哥想得真周到。” 第二日便是谢瑜老爹寿辰,杨眉早早地梳洗了,穿上谢瑜送来的衣服,揽镜自照,镜内一个年齿尚轻的俊俏小公子,杨眉左右看看,感觉比平常穿裙子还靠谱,果然我大天/朝死宅的婉约气质稀缺,还是扮个汉子比较给力。 寿宴设在谢府花园,中间左中右三个座儿,都设着锦垫手炉,并鲜花鲜果等物,一看就是主人和最要紧的宾客坐的,两边一水儿的矮几矮凳,谢瑜坐在右手下方第一席,杨眉的座儿就设在他手边。 杨眉十分满意,毕竟这乌压压一花园的人,她也勉强就只认识谢瑜一个,要坐别处,聊个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各路宾客都坐定,当中三个座儿却才只坐了两个,中间那个有点年纪满威严的老人正是谢瑜亲爹——当今谢氏家主——谢中轩,旁边那个谢瑜介绍了一大堆职位却也没听明白,总之就是一个姓宇文的大官。 谢中轩右手边的位置却一直空着,一直到第一道菜端上来,仍然没有人坐,杨眉一时好奇,便凑过去问谢瑜,“谢大哥,上面那里是谁的位置,怎么没有人来?” 谢瑜偏过头看了看她,“你不知道么?” 杨眉愣了,她为什么会知道?还不及问他,花园门口有人拖长了嗓子高声报名:“羽翎府拓跋府督到——” 杨眉大惊失色,不是说五天回吗? 所以那个空着的地方——是拓跋览的位置?杨眉不由大为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了一种捉奸在床的心虚感,一时又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陪谢瑜来给他爹贺个寿吗?什么跟什么就吓成这样? 此时所有宾客纷纷起身相迎,偌大个场子,只有谢中轩仍然坐在原地,垂着眼皮用筷子夹菜吃。 不多时一个穿着杏色衣袍,披着白色貂裘的人影便到了场中,立在席前向谢中轩弯腰行礼,“拓跋览给中书大人贺寿。” 谢中轩眼皮都不见抬一抬,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酒饮了,又用筷子夹菜。 拓跋览仍在躬身行礼,谢中轩不发话,他也不便起身,两个就这么僵持着,杨眉心中不愤,正待想个什么办法,谢中轩已经把筷子放下,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老夫只知谢览,不知拓跋览。” 拓跋览脸上血色立时褪尽,他本来就生得极白,这样一来整个人看着白得仿佛要凭空消失一般。 第39章 谢氏家法 一时场中不断嗡嗡作响,都在议论纷纷。 杨眉突然回想起江陵那日,他在混沌中不住说的那句话:“……我乃谢家子……”他那时所说的谢家,跟谢瑜这个谢家,竟然是同一个么? 她尚不及细想,拓跋览一掀袍角,双膝一折,朝着谢中轩便跪了下去,叩首道,“儿拜见伯父,为伯父贺寿,愿伯父松鹤遐龄。” 杨眉不由自主地看向谢中轩——这个人,便是陈览十分惧怕的伯父?不过看他这面相,的确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谢中轩双手扶膝,垂着眼皮坐在那里,隔了好一会儿才“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2 嗯”了一声。 拓跋览便直起身来,旁边一个小童上前引着他往谢中轩右手边去坐,拓跋览刚一侧身,便见谢瑜身旁坐着一个人,正是他方才去找却没找到的杨眉:她身穿浅黄色锦袍,腰间玉带,一块黄色书生巾把一头长发全部束起,露出一张月白风清的脸,较平常的样子平白添了三分英气,越发透出一股子别样的妩媚来…… 杨眉被他目光一触,立时低下头去,还不及想明白该怎样跟拓跋览说清楚自己为毛在这里,耳听谢中轩淡淡说了两个字,“且住!” 拓跋览收回放在杨眉身上的目光,停下步子,又向谢中轩揖手行礼,“伯父有何吩咐?” 谢中轩连看也不看他,“老夫为谢氏家主,欲向尔行家法,尔服是不服?” 拓跋览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杨眉一直盯着他,却清晰地看到他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杨眉一听家法两个字便心中嘀咕,从小她在家吃的家法就是老爹的竹笋炒肉,难道这个老头要打拓跋览?一个心急扶着桌子便站了起来,一时满园子人都盯着她看,连谢中轩都往这边看了一眼,谢瑜使力拉她,低声道,“坐下。” 杨眉疑惑地低头看向谢瑜。 谢瑜也站了起来,附到她耳边,“你若为他好,赶紧坐下。” 杨眉十分忍耐地缓缓坐下,却见拓跋览此时也偏过脸来看她,他脸色雪白,神情却还镇定,杨眉却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出一丝无奈和哀凉。 此时场中嗡嗡声更大,简直嘈杂不堪。 谢中轩又问了一遍,“尔是否仍为我谢家子?” 拓跋览不再看向杨眉,俯身揖手道,“不敢有一日忘怀。” 谢中轩冷笑,“那老夫为谢氏家主,欲向尔行家法,尔服是不服?” 拓跋览抿唇不语,停了好一时,才缓缓开口,“伯父欲行家法,儿不敢不服。只是尚请伯父明示,儿何处有违谢氏家训?” 谢中轩冷笑一声,“你不尊师长,不敬尊上,竟然问老夫何处有违家训?怕只怕说出来,我那弟弟在九泉之下也要为你蒙羞!” 拓跋览秀长的身形微微一晃。 此时场中众人已经吓得不敢言语,上百人的花园,居然静得连一丝微弱的风声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拓跋览两眼直直地盯着谢中轩,倔强道,“尚请伯父明示。” 谢瑜闻言,叹了口气,低声向杨眉道,“阿览着实固执,多说何益?” 杨眉还不及答话,谢中轩已经开口,“尔身为谢家子,当众违旨,以割舌之刑羞辱尔师宇文擎苍,此为不尊师长!尔身为我朝臣子,谗言迷惑当今陛下,令陛下多有倒行逆施之举,此为不敬尊上!至于尔在宫中之所为,老夫今日在此羞于启齿!尔不登老夫之门便罢,今日既然来了,为正我谢氏百年清名,老夫当以家法处置!”说着朝身后摆了摆手,厉声道,“责三十杖!” 杨眉被谢中轩出口的话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所以那天在法场上被割了舌头的人,不仅是谢瑜的老师,还是拓跋览的老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师?还有,谢中轩这是在骂拓跋览是佞臣之流么?杨眉脑中嗡嗡,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胡子男的话——“不过一介向深宫妇人售卖色相的弄臣,不知他还能有几日风光?” 弄臣…… 售卖色相…… 拓跋览却在此时向杨眉看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哀凉如北风中的无限荒漠,孤寂千里,寸草不生……杨眉心中大是犹豫,眼前风姿秀雅恍若仙人的这个人,真的是悠悠众口之中那个诡谲不善的佞臣之流么? 拓跋览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一时只觉从自己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无所畏惧的放肆来。如今便放肆一回又能怎样?反正如今什么都没了……脸上便慢慢地勾起一个极其艳丽的微笑。 杨眉见他笑得诡异,不由心中生出十分的忧惧来,此时却不容她多想,花园外数条大汉一路小跑进来,其中一人拿着一只极长的宽凳,另有两人各拿着一根长约六尺的木杖,几个人很快跑进来,肃立在拓跋览身后。 拓跋览不再看杨眉,直起身来,放弃了此前一直保持的行礼之姿,笑吟吟地向谢中轩道,“伯父此言,恕儿愧不敢受,伯父训斥阿览不关紧要,辱及当今圣上,却是大不敬之罪,还请伯父三思。” 他非但不再恭敬,还这么讽刺的笑着,谢中轩只觉自己被他严重地挑衅了,便在鼻中哼了一声,“逆子休想威胁老夫,老夫处置了你,自会入宫向圣上请罪!” 拓跋览含笑道,“阿览却怕伯父担不起这个罪责。” 谢中轩大怒,手中抓起面前的茶杯便砸将过去,拓跋览微微侧身,那茶杯便贯在地上,摔得稀碎,茶汁泼了一地。谢中轩怒道,“逆子今日是要叛出我谢氏之门?” 拓跋览却在此时伸手去解颈间那貂裘系带,微笑道,“阿览怎敢?既然伯父已经想清楚,那伯父要责罚阿览,阿览怎敢推辞?只是阿览为何如此对那宇文擎苍,伯父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谢中轩怒道,“逆子至今不知悔改!居然直呼尔师之名!” 拓跋览笑意不改,面上毫无悔愧之意。 谢中轩更加愤怒,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尔若不服,留下一个‘谢’字,便不用受杖,出了这个园子尔便永生都是拓跋览,与我谢氏无关!” 拓跋览已经除去貂裘,全身只余一身杏色锦袍,此时天气仍然十分寒冷,他一身单衣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脸上虽然笑着,杨眉却觉得他十分可怜。 拓跋览将手中貂裘随手扔在地上,十分平静地向谢中轩道,“阿览生死都是谢家子,怎敢不从?”停了一停,又道,“只是我谢氏家法,应在宗族祠堂进行,即使此处远离宗祠,亦没有示之于众之先例。”说着便缓缓环视身边众人,本来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此时如梦初醒,一个个急忙爬起来便要往外走。 “逆子竟然还知羞耻?”谢中轩冷笑一声,“老夫便开了这个先例,尔又待如何?” 拓跋览并不理会,抬眸看了看谢中轩身边主位上坐着的宇文高,宇文高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语,此时站起来道,“谢中书,眼看天欲下雨,老夫家中被褥还晾晒在外,去晚了只怕淋湿,便先行一步。”说完便朝谢中轩做了个揖,也不管他什么脸色,自己匆匆去了。 他这么一去,理由还如此奇葩,其他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回去收衣服的,小妾扭了脚的,小孩功课没完成的,小舅子的小妾要生娃的……各种奇葩理由层出不穷,花园中倾刻便走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了谢中轩和谢瑜仍然坐着不动,还有……杨眉。 杨眉此时终于明白这是真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3 的要打板子了,见此时无人,打算与谢中轩好好商量,清了清嗓子便扶着桌子站起来,刚要说话,身边谢瑜拉住她袖子,附耳道,“你若上前,三十杖变六十杖,阿览今天只怕出不了这个园子!” 杨眉看了谢瑜一眼,谢氏家族都是这么变态的?心中大是踌躇,又怕自己真的害了拓跋览,正在犹豫,拓跋览已经转头向她,漠然道,“你还不快走?” 杨眉咬了咬牙,“我不走。” 拓跋览神情十分冷漠,“快走,莫要在此碍眼!” 杨眉此时倔劲上来,便索性一撩袍角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忽然平白朝半空中喊了一声,“路秋!” 杨眉只觉眼前一花,拓跋览身后已经多了一人,正是那路秋,路秋满脸悲愤,却咬唇不语,只是默默向拓跋览行礼。 拓跋览朝杨眉抬了抬下巴,“把她给我拖出去,弄远些!” 路秋应了一声,便朝杨眉走来,杨眉刚想掰着桌子不让他拖走,却见路秋伸出二指,在自己肩上轻轻一点,立时便觉全身发麻,莫说有什么动作,便连话也说不出口,半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路秋点住了她,便把她扛起来往外走。 杨眉只能睁睁地看拓跋览那单薄的身影在自己眼前越变越小,接着便被院墙所挡,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40章 疾在心中 路秋一直回了杨眉小屋才把她放下,伸指在她肩上一点,杨眉瞬间便又能动,她一得自由便提着袍角往外跑,路秋身姿一晃便挡在她面前,低声道,“姑娘莫为难我。” 杨眉大怒,“你们武功不是好得很吗?就这么看他被人打板子?我偏要去,有能耐你再点我啊!”说着便要绕过他出去。 路春垂首不语,却仍然伸出一臂拦住她,“穴道受制过久有碍筋脉,姑娘身体受不了,再说——”他抬头看看天色,道,“此时回去,也已结束。” 杨眉只觉胸中那股郁闷之气无法消减,火气上来抬足便朝着路秋腿上踢了一脚,怒道,“都是你!” 路秋却不闪避,结结实实被她踢了一脚,躬身道,“姑娘息怒。” 杨眉发泄了一下多少冷静了些,抿了抿唇,尴尬道,“我……我不该拿你撒气,对不起……”而且谁能想到居然踢中了? 路秋道,“姑娘歇着吧,路秋回去了。”说完抬步便走,刚刚走出两步见杨眉仍然跟着他,便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与你一起去。” 路秋也无办法,便只好由她跟着,两个人回到羽翎府,却见门口齐刷刷数十个羽翎卫静悄悄侍立,当头一个却是路春,手里执了一柄弯刀,怒冲冲地在那里训话。 路秋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路春道,“我不是谢家子,今日便要去向那谢老头去讨教一下,看看究竟是他谢氏家法厉害还是小爷的路氏刀法厉害!” 路秋喝道,“胡闹!”便摆手命令其他人,“都给我回去!” 路春抢上前道,“你要做什么?这口恶气你路秋忍得下,我路春忍不下,别来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你再拦我,我连你一起——” 只听“啪”地一声大响,路春脸上已经吃了一耳光,路春立时大怒,弯刀“锵”地一声便已出鞘,路秋也毫不示弱,拔刀相向。 眼看两个人就要白刃相对,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个绿衣女子,却正是杨眉那日在江陵见过的碧环,向他二人道,“府督命你们都回去睡觉,府督有言,谁再在外面聒噪,明日便不必再来!” 两人急忙垂手称是。 路秋向碧环道,“劳烦姑娘前去通禀,路秋想进去看看府督。” 碧环道,“府督说了,这几日不见任何人。” 路秋沉默良久,转身向杨眉道,“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杨眉断然拒绝,“我要进去看看他。” 碧环向她行了个礼,柔声道,“杨姑娘好久不见。只是碧环刚从府督那里过来,府督有言,这几日无论是谁,他都不见。” 杨眉心道你不是人啊他不是见了吗,便直接问了出来。 碧环大是尴尬,嗫嚅道,“碧环只是个下人,更何况——”想想又停住,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口。 杨眉见她油盐不进的,十分心烦,突然想起拓跋览那晚说过的话,便把腰间那块玉佩握在手中,道,“带我进去见拓跋览!”心中一时忐忑,若是无用,自己摆这个阵仗就着实囧了。 碧环一见那块玉佩,脸上露出十足惊讶的神气,隔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低了头,“碧环带姑娘进去。” 杨眉大舒一口气。 碧环引着杨眉,两个人穿花绕树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进了一个院子,院中翠竹森森,中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通到一所白墙黑瓦的屋子外面,屋外围着一圈竹制的围廊,杨眉刚踏上台阶,却见廊上放着一个极大的托盘,上面放着汤药,白布和几个瓶瓶罐罐,看着像是各种外伤的膏药。 杨眉见到这个,便问,“这是要换药么?” 碧环低头道,“府督不让人进去,还……没上药呢……” 此时房门拉开,里面出来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人,脸上十分不快的样子,一出门看到碧环和杨眉,便十分愤怒地挥手道,“下回别来找我!” 碧环向他行礼,“府督今日心情不好,邵医使莫与他计较。” 邵医使叹了一口气,又松了口,“也罢,便随他去吧,等他睡着再派人过来找我。”说完摆摆手去了。 碧环向杨眉道,“这是府中医使,邵之剑,他是江左邵家之后,医术十分了得,一直跟随府督,在我们府中也有好些年了。”说着便把那门拉开,道,“姑娘进去吧。” 杨眉想了一下,先把地上托盘端起才往里走,一进去却是一间客室,摆着书架茶具之物,地上还立着好几个半人高的花瓶,供着数枝盛放的寒梅。 客室一角另有一道门,杨眉推门进去,迎面却是一架极大的屏风,绣着写意山水,屏风是薄纱所制,隐隐能看到室内有一张拔步床,床上帐幔低垂。 杨眉莫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才缓步入内,刚把托盘放在室内圆桌上,就听床内那人十分低弱地说了一句,“出去……”语气十足的不耐烦。 杨眉一听这声音那一点点残余的紧张便忽忽散了,她几步上前,揭开床外帐幔,一眼便见拓跋览趴在床上,身上雪白的锦被遮着,看不清伤势,他将脸埋在枕间,杨眉便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 杨眉俯下身子,正欲说话,颈间突然一片凉意,竟是一柄雪亮的匕首顶在咽喉之处,耳听拓跋览冷冰冰的说,“叫你出—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4 —阿眉?” 杨眉便觉颈间寒意立时消失,此时才定下神,看清他脸色如雪,连嘴唇都是淡白的颜色,整张脸上汗渍交横,有凌乱的发丝粘在脸上,十分狼狈。 他这顿板子……想来挨得着实不轻。 拓跋览身上有伤,如此动作本来就是强撑,此时一口气泄了,手中一松,那匕首便“咣”的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便又软软地伏在床上,越发使力地把脸埋在枕间,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眉拾起那柄匕首,放在床头,在床前脚踏上坐下,问他,“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你伤得怎么样?上过药了么?” 拓跋览肩膀微微耸动,把脸偏向床内,“上过了,你回去。” 杨眉被他的态度撩得心头烦躁,在心中连念几遍不要与病人计较,才又开口,“我先看看你伤得怎样?” 拓跋览漠然道,“我没事,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陪谢瑜吃个寿面。” 杨眉莫名所以,“我为什么要陪谢瑜吃寿面?” “你不是陪谢瑜给伯父贺寿么,伯父今天六十整寿……”拓跋览仿佛笑了一声,“可惜今日闹这一出……不过就算这样,寿面也总是会吃的,你——” 杨眉皱眉打断,“我为什么要陪谢老头吃长寿面?” 拓跋览被她一个“谢老头”搞得十分无语,“谢中书在我朝是文臣风骨,谢瑜也是名声贵重,想陪他们父子俩吃个长寿面的人能从这个门口排到涿州去,只可惜今日大好寿宴,就这么被我这么一个佞臣之流搞砸了——” 杨眉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你是佞臣么?” “如果是呢?” 杨眉只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从极高的空中坠落,仿佛砸在那凹凸不平的生石地上,疼得胸口发慌。 拓跋览听她不语,心中慢慢涌出一种无穷无尽的自厌来,便道,“谢氏族中,比我强的不知凡几,更不要说谢瑜……”他搭在被间的手指握紧了床单,指尖泛出了十分使力之后的惨白色,“谢瑜是南北两朝首屈一指的才子,当今文坛榜首,你别看他年纪轻,每天登门想要拜在他门下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有多少……” 杨眉听他说着,胸中蓦然生出一种不名所以的笃定来。 拓跋览由着心中那股子自厌自弃迅速滋生,一个人在那里毫无章法的絮絮说着,“今日我本不该去,原不该心存侥幸……往年也是不去的,今年想着六十整寿,不该不去……果然没什么不该的,对谢氏来说,我就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什么时候去了,都是多余。” 杨眉盯着他握着床单的手,所幸他指甲并不长,不然此时只怕要滴血了。 拓跋览又道,“今天我伯父说的,都是实情,我就是那样的人,不尊师长,谗言惑君,当朝佞臣,祸乱后宫,将来必然是不得好死的,只怕百年之后,青史之中,都要入那佞臣传,为后人唾弃……” 他这么说了许久,身后悄无声息,便蓦然生了一种疑惑,撑起身体勉力转向床外,果然身前空无一人,想来自己方才神思不属,连人家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 心中也不知应是庆幸还是失落,本应是庆幸多那么一点儿,毕竟还没有把最难堪的伤处与她看见,却不知为何此时漫上心头的,全是空落落的迷惘。 他此时只觉心中虚空,身上便突然脱了力,软倒在床间,闭上眼睛。 此时忽觉身前风声,他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杨眉又在那脚踏上坐下,拓跋览一时无语,讷讷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关窗子。”杨眉道,“你不是怕冷么?还把窗子开大开着……”还不让别人进来,到底是有多任性? 拓跋览被她这么一打岔,总感觉心中那种不停滋长的自厌仿佛就这么泄了一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停了好一时才勉力续道,“谢瑜……” 杨眉皱眉,“你干嘛老说谢瑜?” 拓跋览被她这么顶回来,只好抿唇不语。 杨眉歪着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心道终于不用对着个后脑勺说话了,“谢瑜怎样我管不着。”见拓跋览一直盯着她,又道,“我也没空陪他老子吃长寿面,别说六十岁,便是回头再做个满月酒也与我无关。”说着起身道,“我看看你的伤处。” 拓跋览直觉便摇头。 杨眉被他拒绝得心头烦躁,点头道,“那也算了,我回去了。”说着站起身,便要往外走,走了两步身后那人全无声息,杨眉不由大是后悔,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屏风,眼见便要出了这个屋子,此时拓跋览唤了一声,“阿眉!” 杨眉松了一口气,忍了一下才问,“干嘛?” “让路秋送你回去。” 杨眉一听这话心中大怒,便也不去管什么颜面不颜面,几步回到床前,把那锦被一掀,刚要骂人,却被他身上的伤处惊得什么火气都散了,不由自主地便红了眼圈。 拓跋览感到身上一凉,心中知道杨眉什么都看见了,此时明明应该十分懊恼的,却莫名的生出一丝丝庆幸,就在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断裂的声音…… 第41章 疾在体肤 这么长久的岁月里,终于有一次,他心上的伤处,有一个人看见,那种小小的庆幸便如一棵种子在他心中慢慢的生着根。或许终有一日这点小庆幸会慢慢长得碧树葱茏,将那些积淀下来的黑暗与苦涩,一点点驱逐出去,又或许终有一日,能把它们都驱尽了,也说不定。 拓跋览只觉此时心中无比软弱,便闭了眼睛,他放弃了心中那固执的坚持,打算不再挣扎,她要怎样,便随她去吧。 杨眉伸出手,想去抚那血色的伤处,却极怕碰疼了他,手指在半空犹豫多时,又收了回来,颤声道,“疼吗?” 便见他黑发的头在枕间微微摇了摇,隔了一会儿,却又说了一个字,“疼。” 杨眉大是意外,以此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倔脾气,还以为他会强撑到底呢,居然会在这么清醒的时候说“疼”,难道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拓跋览在枕上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有一回睡着我梦到你了。” 杨眉脸上发热,却不知他此时说这些是何用意,便道,“梦到我如何?” “梦到你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然后就梦醒了,你也不见了。”他说着便又把脸埋在枕间,那声音闷闷的,极像是在心间响起,“所以我就想,下回你问我,我会说疼。” 杨眉只觉心间酸涩,还有一种软弱的疼痛,仿佛让他把自己的心使劲地握了一把,连灵魂都感觉到那种切肤的痛楚。她勉力定了定神,柔声道,“叫邵医使进来为你理伤好不好?我……我怕我会弄疼了你……”他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5 那伤处全未整理,身上的衣物连着血水已经结出一层薄薄的干痂,只怕光是把衣物除下来,已是彻骨的疼痛。 杨眉说完,等了一会儿,拓跋览却全无声息,杨眉正欲再劝,忽然心中一动,凑上前去,将他的脸轻轻扳过,却见他双目轻阖,果然已经昏昏睡去,只是那脸上汗渍交横,狼狈非常,眉峰微蹙,想来在梦中也是十分疼痛。 杨眉伸手与他拂开被汗水粘在颊上的乱发,又把锦被拉回盖好,才出去寻那邵之剑医使。 邵之剑过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身后一个小童,提着一大桶滚热的水,并一个铜盆。 邵之剑看着小童把东西放好,便道,“出去吧,拓跋大人脾气大,不想看见你在他屋子里。”小童急忙缩手缩脚地退走了,邵之剑看了一眼杨眉,道,“你在这里帮我。” 杨眉心道你就是让我走,我还不走呢…… 邵之剑盛了半盆热水,将一只瓷瓶里的药粉尽数倒进去,搅得匀了,又扔了一块丝绢进去,便卷起袖子道,指指他刚才带进来的汤药,吩咐道,“一会儿他醒了,你喂他把这个喝完。” 杨眉问,“这是什么?” 邵之剑哼了一声,“麻沸散,喝了这个才能老老实实理伤,不然疼死了,你们的拓跋大人便没了。” 杨眉大是心疼,便在床前脚踏上坐下,忧心忡忡地看着昏睡不醒的拓跋览。 邵之剑却不理她,自己拿了那浸了药汁的丝绢,按在那已经结了干痂之处,把它一点一点化开。 拓跋览在昏睡中眉峰微蹙,想来十分疼痛。 杨眉探手将他一只手握在掌中轻轻安抚,只觉这只手绵软无力又十分冰冷,一时心疼不已,心中酸酸软软的十分难过,半点也不能好。 邵之剑化完干痂,便去除他下衣,杨眉急忙转开脸颊不敢去看,耳听拓跋览一声极低的痛呼。杨眉回头看他,果然见他已经疼得醒来,虽然抿着嘴唇不说话,她手中的那只手掌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想来已经疼极。 邵之剑便道,“喂他喝药。” 拓跋览闻声回头,十分不高兴地问道,“谁……让你进来的?”因为疼痛,那声线都在微微发抖。 邵之剑无语,转脸看向杨眉,杨眉道,“是我。” 拓跋览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便又把脸埋入枕中,不吱声。 邵之剑朝那药碗努努嘴巴,杨眉便松开拓跋览,要去端那药碗,手上却是一紧,已经被拓跋览拖住。 拓跋览拉住她的手,从枕间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恳求的神色,“别走。” 杨眉用空着的那只手捋了捋他鬓发,柔声道,“我去给你端药,马上回来。”隔了一会儿才觉得拖着她的那只手慢慢松开了,杨眉忙去桌边把汤药端过来,用勺子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拓跋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十分老实地由着她给他喂药,不多时一碗药喂完,杨眉把碗随手放在床头,又去把他的手抓在掌中轻轻安抚,却只抚得三四下,只见他眼皮逐渐沉重,不多时便鼻息均匀,昏昏睡去了。 邵之剑走到床前,拉着他腕脉诊了一时,点头道,“麻沸散已生效,你且去歇息,接下的我一人便可。” 杨眉道,“我在这儿陪陪他。”便仍把他的手握在掌中暖着,眼巴巴地看着昏睡中的拓跋览。 邵之剑也不去理她,此时他动作便十分快,三下五除二去了下衣,又用药水将他臀上和大腿上的伤处很快地清洗一遍,涂了药膏,洒上药粉,用雪白的布巾裹好。 期间拓跋览全无知觉,只在十分疼痛时不住皱眉,想来那麻沸散作用应该不是一般,如此疼痛都未能醒来。杨眉见他忙完,感激道,“谢谢邵医使。” 邵之剑洗了手,道,“让他睡一觉,汤药一会儿我命人送来,明日我来换药。”说完便摆摆手去了。 杨眉此时一直悬着的心才初初放下,一时只觉口干舌燥,打算去桌边倒些茶水来喝,便极轻地松开他的手,拓跋览却在梦中抖了抖眼睫,仿佛便要醒来,杨眉忙把他的手重新握在掌中暖着,拓跋览便渐渐平静下来,还轻轻动了动嘴唇,杨眉便不由自主地伸掌去抚,只觉掌下那唇犹在轻轻颤动,仿佛在吸吮什么东西似的,弄得她掌心痒痒的…… 杨眉脸上微热,心道要是他在此时醒来,只怕又要骂她不知廉耻了…… 想起方才邵之剑说这个麻沸散效果十分好,喝下要睡二三个时辰才会醒来,又渐渐放心,只觉此时因为怕他醒来而不敢去喝水的自己,应是有些糊涂了。 想来人生在世,时时强要那么清醒,又有何趣? 杨眉这么想着,一时竟然也觉得倦意上涌,便伏在床边昏昏睡去,梦中犹自把那只手握在掌中。 杨眉睡着时又入了梦,梦中她站在一间十分黑暗的屋子里,屋中只有一间极小的窗,投了小小的一方光亮进来。窗前一张铁椅,椅上坐着一个遍身白衣的人,手足都被缚在椅上,那人面目十分模糊,她努力凑过去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黑暗中有一个男声道,“公子若执意如此,便莫要怪我等不客气。” 白衣人始终默默不语。 她在梦中却莫名地焦急起来,凑到那人耳边道,“你再这样,会有好大苦头要吃。”却不知她是怎样知道的…… 那人自然听而不闻。 黑暗中那人慢慢走出来,手上却执了一条极长的鞭子,笑道,“这是无影鞭,鞭在身上虽然彻骨疼痛,却只伤其骨,丝毫不损皮肉,公子风姿绝世,自然不能因这小小鞭刑有所损伤,怎样,属下想得周到么?” 杨眉一时发急,便想去握那鞭子把它夺过来,却仍然扑了个空。 那人手中鞭影舞动,极小的暗室里,便满是皮鞭抽在皮肉上那让人牙疼的闷响,椅上那人初时仍能听到不时溢出的低弱呻/吟,后来便全无声息。 杨眉凑到面前,只见他双目闭闭,已然昏死过去,此时他面目逐渐清晰,竟然是……拓跋览! 杨眉这一惊吓非同小可,一时只觉身周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她心中焦急非常,立时便清醒过来,只觉遍体生寒,探手一摸,自己竟然已经吓得汗湿重衣…… 杨眉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握着拓跋览的手,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疑惑……又做梦了,上次在江陵也是,仿佛自己只要在他身边就会现出这些离奇的梦境,难道果然是自己对他早有贪念,所以才会在梦里编织些奇怪的故事? 这……也太羞耻了…… 杨眉大感无语。低头见拓跋览脸上汗渍交横,便想与他擦上一擦,见他睡得深沉,料想此时松手应当无碍,便将他的手轻轻塞入被中,果然他并不像先前一样受惊,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6 只略略皱眉便又昏昏睡着。 杨眉松了口气,与他掖好被角,便轻手轻脚出去,向一直侍立在外的小童传唤热水,小童答应一声刚要离开,忽听院外喧闹,杨眉大是不快,向小童道,“去看看什么人在外面吵闹?” 小童匆匆去了,不多时回来,身后跟了一个人一路小碎步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柄拂尘,小童引着那人过来,向杨眉道,“姑娘,这位是贵妃宫中秦公公,来探望府督的。” 所以这个人,是个太监? 杨眉十分好奇地打量他,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太监,“正睡着呢,还没醒,你要进去看看么?” 那高公公连忙赔笑道,“怎敢打扰府督休息,杂家便在外候着,待府督醒来,再请姑娘代为通传?” 杨眉听他嗓音粗嘎,却非要捏着嗓子说话,心中恶寒,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尴尬道,“在……在这儿等?” 高公公十分随和道,“杂家就在门口等着。” 杨眉心道你爱在哪儿等就在哪儿等,仍然向小童道,“你去取热水来。” 小童答应一声便去了,一时门口只余杨眉和那个高公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高公公见那小童走了,突然凑到杨眉身前,笑道,“姑娘看着十分面善,杂家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第42章 谁是顾三 杨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应该没有吧。”这种别致的人物,她要是之前见过,不可能毫无印象,这不科学。 高公公又仔仔细细研究了她一番,笑道,“只是十分面善,许是杂家记错了也是有的。” 此时小童端了半盆热水来,杨眉伸手接过,朝高公公点头道,“您且等等吧,醒了我叫你。” 高公公拂尘一摆,点头称是。 杨眉回了房里,往盆中投了一块白巾,正要拧了巾子给拓跋览擦脸,却见他正伏在枕上偏着脸看她,杨眉凑上前,见他神色清醒,便道,“什么时候醒的?” 拓跋览道,“你出去的时候。” 杨眉听他嗓音有几分嘶哑,便去桌上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坐在床沿,将茶杯喂到他唇边,拓跋览勉力支起身体,饮尽了杯中茶,杨眉道,“刚才吵醒你了?” 拓跋览喝完了茶,顺势伏在她腿上,杨眉只觉腿上重重地压着他的头,热乎乎的鼻息就这么喷在她腿间,杨眉只觉脸上发热,手指却身不由主地落在他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拓跋览极低地说了一句话,“你……不信他们说的,是么?” 杨眉抚着他发丝的手停了一停,“其实我是信的。” 此时只觉腿间一轻,拓跋览已经撑起身子,定定地盯着她,“那你还……” “你不疼么?”才包好的伤又在做死……杨眉便伸手去按他肩膀,“快躺下。” 拓跋览抿唇不语,他虽然伤着,却也不是杨眉能按倒的,杨眉无法,便把手放在他颊边,将那发丝理向脑后,认真道,“过去是佞臣那就佞臣吧,咱们从现在起改了……” 拓跋览一时愣住。 杨眉见他神色不定,犹豫道,“改不了么?”想了想又道,“现在改不了,那……就以后慢慢改吧。” 拓跋览定定地看着她,那眼圈儿却慢慢地红了,杨眉怕他尴尬,忙用手去捂他眼睛,“干嘛这么盯着我……”只觉掌下慢慢沁出温热的湿意,她一时心中酸软,便道,“你快躺下,我与你擦擦脸。” 说完便转身去桌旁拧了热巾子过来,回头却见拓跋览已经趴回床上,将脸埋在枕间,肩膀犹在轻轻颤动。 杨眉叹了口气,便在床边坐下,拉过他的手,用那热巾子一点一点擦拭。 此时门外有极轻的开门声,却是一个小童端着汤药进来,杨眉伸手接过,向拓跋览道,“把药吃了好么?” 隔了好一会儿,拓跋览才在枕间闷闷地应了一声,抬起脸来,那双桃花眼中仍有雨润的色泽,只是脸颊上汗渍混了泪渍,显得越发狼狈。 杨眉喂他吃了药,便道,“外面来了个公公,说是宫里派来看你的,你要见见么?” 拓跋览想了一想,道,“如若不见,又有聒噪,让他进来吧。”正欲扬声,杨眉连忙以手掩唇,阻他唤人。 拓跋览不解,杨眉笑着指他脸颊,“大花脸,羞也不羞?我先给你擦擦。” 拓跋览脸上不由发热,杨眉拧了热巾子过来,展开手巾,从他额际开始轻轻擦拭,擦过他的眉眼,鼻翼,脸颊,以及……薄薄的嘴唇,拓跋览双目轻阖,十分乖顺地由她擦拭。 杨眉擦完,又从袖中摸出一柄小小的玉梳,给他理顺了头发,左顺打量一番,笑道,“行啦,又是很牛逼的府督大人了……” 拓跋览皱眉,“牛逼?” 杨眉大是尴尬,匆匆说了一句“我去让他进来”便跑了,出去见那高公公果然仍侍立在门口,仿佛连姿势都没变过,杨眉大是佩服,便带着他进去。 高公公一见了拓跋览,便双膝跪地,一直膝行到床前,道,“府督受苦了。”仔细打量他脸色,松了一口气,“府督看着仿佛并无大碍?” 拓跋览漠然道,“有何事?” 高公公道,“杂家奉陛下与贵妃旨意前来探望府督,两位殿下言道府督刚从南边受苦回来,一直未曾恢复,生怕府督无法禁受,特意命杂家来看了,随后遣太医过来。” 拓跋览皱眉,“邵之剑在我这里,要什么太医?你回去禀陛下与贵妃,臣无事。” 高公公应了一声,又道,“府督只管放心,那谢中轩年老昏馈,今日倒行逆施,已去宫门请罪,陛下命其回府思过,中书之职由王大人暂领,至于那谢瑜……”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拓跋览,“陛下命其在京中待领其职,益州却不许他回去了。” 拓跋览听完,默默无语。 高公公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来,两手托着递到身前,道,“贵妃命杂家把这个给府督,贵妃道府督既然喜欢,便留着把玩,各位宗亲那里的,贵妃早晚与府督寻来。” 拓跋览目光一动,便伸手接过,口中道,“与我多谢贵妃。” 一直到那高公公退出去,拓跋览才打开匣子,杨眉见里面就是一枚象牙雕就的绣球,质地圆润,雕工精细,花纹十分复杂却看不出是个什么图案。拓跋览拿在手中,盯着出了一会儿神,又把那只象牙绣球装回匣内,伏在枕间默默出神。 杨眉陪他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要走了。” 拓跋览恍然一惊,整个人立时从刚才短暂的迷离中醒悟过来,脸上便带出惊惶的神色,“你要……去哪儿?” 杨眉十分莫名,“回家啊……”这天都黑了,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拓跋览恳求道,“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7 ……今天就在这儿,不好吗?”见杨眉满脸愕然,又连忙解释,“我这里……好多屋子的……” 杨眉扑哧一笑,“我的小毛驴儿还没喂呢。”凑到他面前道,“明天一早我就过来。”见他脸色仍不是不快,脑中忽地一个冲动往上涌,待清醒过来自己的双唇正贴在他额上,十分柔和地亲了一亲,道,“等我给你带早饭。” 拓跋览还不及说话,杨眉已经匆匆跑走了,他伸出一只手,极轻的在额上犹自热烫的地方抚了抚,那残存的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时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杨眉用手捂了热烫的脸颊,匆匆出来,小毛驴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她的小毛驴早已拴在屋后马棚里,怎么也是饿不着的…… 只是今晚她必须回去,这混乱的一日这许多混乱的事情,她需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认真的去想一想。 她喜欢拓跋览,这是无庸置疑的,至于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又有多喜欢,她自己心中也是无解,只是在那一日知道他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那个瞬间便如黑夜点烛,照亮了自己内心深处那处隐秘的喜欢…… 只是若他真是那些人口中祸害国家的弄臣之流……又待怎样? …… 能怎样? …… 若实在无法摆脱,便拐了他走了吧,寻个地方隐居了,莫做什么劳什子的府督…… 反正佛祖说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往日罪过,便随风散了吧…… 此时天上云破月出,人间遍地清辉,杨眉想明白这一点,一时只觉心头清明,便有一个冲动想要回去,犹豫一时终于还是停住脚步:来日方长,这种事急不得,自己毕竟是个女人,还是多少得含蓄点儿。 “三小姐!”路旁树影深处,有人唤了一声。 杨眉一时停步,这黑漆抹乌的,什么人在这里? 只听脚步窸窣,一个人从树影中转了出来,含笑看她,“三小姐,好久不见。” 竟然是那高公公。 杨眉左右看了一圈,路上空无一人,难道他居然在跟自己说话么?便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高公公笑道,“方才在羽翎府内想来三小姐不便相认,此时无人,却不必再隐藏了。” 杨眉仍然问道,“什么三小姐?” 高公公道,“您不是南朝淮安郡主顾眉顾三小姐么?” 杨眉心头大震,这个人这么笃定的样子并不像认错了人,难道她这个身体的原主竟然就是那个顾三小姐? 高公公想了想,恍然道,“郡主不必过于小心,此时并没有人跟着您,那拓跋览受伤,路春路秋都不在,羽翎府内此时混乱,只有一个跟着您的府卫,方才已经被杂家弄晕了扔得远远的了,郡主此时与我说话只管放心。” 杨眉被他话中的信息震得心中惊惶,不知所措。 高公公却没留意她的异样,接着说道,“前日听王爷所言,三小姐为了那谢公子不知所踪,杂家还道王爷戏言。不想今日竟然与三小姐在燕京相遇,才知王爷所言非虚。只是三小姐以郡主之尊,这些许小事何须如此麻烦?” 杨眉木然道,“什么,什么小事麻烦?” 高公公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昨日淮安王爷入宫面圣,私下还交待杂家帮忙打探三小姐下落。今日偶然相遇着实庆幸,这个东西便算杂家的一份心意,三小姐如有所愿,此物定然为您达成。” 杨眉见他手中竟然是一颗用蜡封得严实的药丸。 高公公解释道,“此为百香丸,虽名百香,却无色无味,三小姐将此物与那谢公子服下,两个时辰内谢公子便毫无知觉,小姐便将他绑了藏在王爷仪仗之中,带回金陵,又有何妨?” 杨眉伸手接过,心中惊惶,难以言喻。 高公公又道,“此乃天赐良机,谢公子不识小姐真容,对小姐并无戒备,此时又有伤在身,羽翎府众人如今因谢公子受辱正自混乱,淮安王爷又恰在燕京,诸多事宜皆可便宜而行,小姐得手之后,速速南归。杂家在宫中代为遮掩,待宫里的贵妃事后发现,定然已是无力回天之时。” “淮安王爷……现人在何处?” 高公公道,“王爷下塌燕京会馆,归期定在三日之后,郡主可先见王爷,再设法相约,便宜行事。只是无论得手与否,郡主千金贵体,万万不宜再滞留燕京。”说着朝杨眉躬身行礼,道,“请郡主代问我主安康,高进在燕京静听郡主喜讯。” 第43章 不如坦白 高公公向她躬了个身,便自行退走了。 杨眉立在街上心中一片茫然,听他的意思,这个原身竟然就是南朝那个想要强行迫拓跋览就范的顾三小姐? 这……特么叫什么狗血事件? 若自己真的就是那个顾三,拓跋览会怎么看她? 杨眉回到院中,原以为会一夜无眠,却不想居然一夜无梦。 天刚亮时她在枕上醒来,睁眼便瞧见枕边那颗白色蜡封的药丸,杨眉将它抓在手中握了握,有这个东西在,她想要哄骗自己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都不可能。 她起身洗漱了,打算去厨房做些吃的再去看拓跋览,刚打开房门,却见门口几名佩剑甲士立在院中,打扮与她那日在茶馆看到的王府仪仗一般无二。 领头那人见她出来,屈膝向她行礼,“罗松拜见郡主,万幸郡主安康。” 杨眉低着头漠然看他,要说这古人演技就是一流,眼前这个人似乎忘了那夜在江陵是怎样追杀她? 罗松抬头看她脸色不善,忙双膝跪下,道,“那日在江陵,属下见郡主与谢公子举止亲密,不敢贸然相认坏了郡主大计,使得郡主受惊,还望郡主勿怪!” 还能这样圆回来?杨眉一时无语。 罗松看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急急解释,“郡主万安,那晚在江陵臣确然并未全力追杀,不然……”他抬头看看杨眉,怯声道,“不然以那日谢公子身上伤势,如何能轻易离开?” 轻易离开? 拓跋览那次几乎把小命送了,还轻易离开? 杨眉此时心中已经相信自己多半便是那顾三小姐,一听这话心中火起,抬起一足便踏在罗松肩上,使力一踹,罗松并不敢违抗,便顺势倒在地上。 杨眉问他,“我父……淮安王爷现在何处?”平白多了个爹……总得去看看,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 罗松从地上爬起来,又翻身跪下,“王爷就在院外车上——”话音刚落,那院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一名身着红色江水蟒袍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外,一看见杨眉便匆匆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力气十分之大,把杨眉打得整张脸都偏了过去。 “逆子!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8 为了一个男人你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男子怒道。 杨眉一见他的脸,心中最后一丝犹疑都去了,这张脸她的身体仍然记得,他就是顾三小姐的父亲——淮安郡王顾佑诚。 而她就是他的女儿,淮安郡主顾眉。 她被打得脸上发烫,却并不生气,自己女儿跟一个男人跑得数月无影无踪,做父亲的打他这么一巴掌……的确也不算过分。 顾佑诚见眼前女儿捂着脸默默不语,又略略有些心疼。他这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除了要摘天上的星星没给她办到,其他的样样都依着她。如今惯得越发离谱,朝中帝王,堂上老父,家中府丁,全都不顾,急赤白脸地跟着一个男人跑到燕京来! 顾佑诚越想越灰心,指着她道,“你什么男人不好要,就偏要谢家那个祸水?” 祸水…… 杨眉回想了一下拓跋览那张脸,心道这形容还真不算冤枉他,忍了一忍才开口道,“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以前不能帮他什么,如今既然成了顾三,最起码可以替他做的一件事,便是断了来自南朝的威胁。 顾佑诚一肚子劝女儿回头的话被她一句话堵回来,惊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杨眉心中十分郁闷,想明白个毛线,明明是无奈好吗?她这一夜之间成了顾三,拓跋览不提剑把她杀了已经算顾念旧情了,还能指望与他怎样么? 顾佑诚点头道,“你想明白就好,只要不是谢家那个祸水,别的男人你看上谁便是谁,十个八个也不要紧,父王保管让你满意。” 杨眉哭笑不得,心道有你这种爹,顾三小姐做事这么着三不着两的也着实不稀奇。 顾佑诚拉了她的手,道,“父王此次因国事来燕京,想不到竟然能找到你,如此更好,你与父王去燕京会馆,待此间事了,我父女二人同回金陵。” 回金陵?也对,顾三毕竟是南朝淮安郡主,绝对没有留在燕京与拓跋览混在一处的理由,更何况……更何况拓跋览若知道她就是顾三,不知该如何想她,她便是想要留在燕京与他厮混,只怕他还不愿意呢…… 杨眉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心中苦涩。 顾佑诚见女儿始终郁郁不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手命身边的人全部退开,才向杨眉道,“阿眉,你若果然舍不得谢家那个娃娃,也不是一定不可。” 杨眉听他这么说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期盼,便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佑诚见她神色,心道果然还是舍不得,一时心中气恼,却也无办法,便道,“昨日高进言道谢家那个娃娃并不认识你,便向我献了一计,你用他高家灵药百香丸迷了他,将他藏在本王仪仗之中,后日随我出城,只是——” 杨眉一听他的计策便觉无语,想不到这么无语的计策后面还跟个“只是”,无力道,“只是什么?” “只是此后谢家那个娃娃便再不能以真名示人,我淮安王府便当给女儿豢养个玩物,此事你知我知,连宫中陛下也不可向他告知实情,你明白吗?” 杨眉心道明白个毛,要是真这么干了拓跋览不恨她到死才怪!还有你在羽翎府的地盘打算劫他们府督,你道羽翎府那么多人都死绝了么……便兴趣缺缺道,“明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顾佑诚道,“回去好好做你的郡主,以后万事多思量,你也老大不小了,当懂得凡事皆有轻重缓急。” 杨眉心中一滞,果然从古至今爹妈教训都是这句话:你也老大不小了。 顾佑诚说完,便拉了她的手往外走,“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看这脸瘦的,跟父王回去,好好补上一补。” 杨眉把手拖回来,低头道,“父……父王,我有一事相求。” 杨眉站在门边,目送顾佑诚仪仗去远。她刚才再三恳求,顾佑诚才勉强同意这两天让她仍然留在这里,后日王驾回金陵再带她同行。 杨眉虽然以大天/朝死宅最强韧的神经接受了自己身份的翻天变化,却终于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不管怎样总要去羽翎府试一试,万一……万一拓跋览其实并不介意她就是顾三小姐本人呢?也许她可以去求求顾佑诚,把她……嫁给拓跋览? 这日天气晴好,杨眉立在院门口想了半日才回神,只觉脑袋都被那日光晒得昏沉,抬头看了看半空,好一大个太阳灼灼地吐着热气,难道这北地的春天终于要来了么? 也该来了…… 杨眉提着一口气到了羽翎府,刚到门口就遇到匆匆出来的路春,身后还跟了十来个羽翎卫,个个腰佩弯刀,行色匆匆杀气腾腾的样子,十分像是要出去砍人。 杨眉大是吃惊,“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去让谢老头见识一下他的路氏刀法?以谢老头那小身板,回头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搞?毕竟还是拓跋览的伯父呢…… 路春一看见她,立时脸色骤变,“你没事吗?” 杨眉莫名所以,“我能有什么事?” 路春此时又不急了,停在门口上下打量她一番,朝门里指了指,撇嘴道,“您老赶紧进去吧,这会儿您没事,我们府督可有事了——” 杨眉皱眉道,“伤势加重了吗?” 早知道昨晚不回去了,一夜之间换了个天地,还把拓跋览搞得伤势加重…… 路春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进去看看吧。”说着便对跟着他的人道,“先散了,回去听命。” 杨眉心中发急,提着裙摆便匆匆进去,刚进门只觉楼阁林立,到处都是门,一时竟不知该往哪儿走,便回头喊那路春,“快带我进去!” 路春刚出了门,听她呼唤又十分无语地回来,一路领着她走。 杨眉问他,“你刚才是要出去做什么?” 路春白了她一眼,“去找你呀!”见她一脸莫名所以的白痴样,愤愤道,“府督派了保护你的羽翎卫昨晚被杀了。” 杨眉一听这话脚下便不由停了,“什么?”那个高公公不是说弄晕了扔得远远得么?这是怎么被杀了? 路春道,“你还不快走?府督本来好好的,今早一接到消息急得——” 拓跋览多半以为她也遭殃了,这可怎么好?杨眉一提裙摆便跑了起来,不多时到了昨天的院子门口,此时才看清那院门口两个大字——“青庐”。 杨眉也不及细看,一直进了昨日那间睡室,刚刚走到屏风后面便听见邵之剑的声音,“外面有路春和路秋,他们俩的能耐你比我清楚,更何况你这个样子起得来么?就是起来又有什么用?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呆在这里老老实实养伤。” 邵之剑说一抬头看见屏风旁站着的人,正在说着的话立时便停了,站起来道,“小祖宗你可算过来了!” 杨眉转脸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59 去看拓跋览,见他居然正坐在床边,衣着整齐,一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那脸色却看得人心中发紧,忙道,“你这是怎么了?”两步便走到床边,伸手去抚他额际,一时只觉掌下火热,竟然正在发着烧。 拓跋览见她平安过来,只觉此前不知漂零到何处的那颗心又重新归了位,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便懈了下来,他本来烧得脑中昏沉,身上伤处时时叫嚣疼痛,此前全靠强撑,如今额际被她凉凉的手掌一抚,便觉全身上下无处不感疲倦,叹息道,“你来了……” 第44章 府督且慢 杨眉皱眉道,“你这是要出去?”昨天才挨了三十板子,今天就要出去折腾,这是有多不爱惜自己? 拓跋览睁眼看她,他在发着烧,一双桃花眼红通通的,水色盎然,杨眉心中酸软,叹了口气道,“赶紧歇着吧。”便伸手拔了他头上玉冠上的发簪,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便倾泄下来,直垂到床上。 拓跋览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她折腾。 杨眉便又去解他外袍,初初解了两颗钮子,心中一动,又收回手,转脸向邵之剑道,“你……给他脱了衣服吧。”说着便转过身去。 隔了一会儿转回来,却见邵之剑仍然立在原地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拓跋览自己正低着头在那儿解钮子,他此时发烧昏沉,动作十分缓慢,杨眉强自忍下了上去帮他的冲动。 拓跋览除了外袍,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又躺回床上。 邵之剑拉过他右手,扶了脉,摇头道,“丸药见效慢,还是汤药吧,你服了药且睡一睡,我晚上再来。”又向杨眉道,“拓跋大人本来恢复得十分不错的,一大早听说你那儿出事就立时烧成这样,不知道的还道我邵家的药不好,你在这儿老实呆着伺候,将功折罪吧。” 果然……是因为她…… 杨眉一时无语,目送邵之剑离开,蹭到床边脚踏上坐下,见拓跋览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讷讷道,“我没事儿,你看我不是来了么?” 拓跋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她,“早饭呢?” 杨眉一滞,此时才想起来昨夜走时说好要带早饭过来…… 拓跋览见她果然忘了,心中不快,便翻转身体朝床内侧躺着,杨眉被他这肢体语言噎得胸中发堵……这……这是在表示抗议么?想了一想,俯身过去,在他耳边道,“我现在给你做吧,你要吃什么?” 拓跋览背对着她停了一会儿,又转回来,盯着她的眼睛道,“给我煮面吧,就是在江陵时煮的那一种。” 杨眉此时离他脸颊十分的近,只觉他脸色苍白,颊上却是飞红,不由伸手摸了一摸,忧心道,“好烫啊……” 拓跋览闭着眼睛轻轻一笑,“我没事,早上是急的上火,一会儿就好了。”又催她道,“我饿了。” 杨眉站起来,“我很快回来。”便提着裙摆跑了。 拓跋览一直听她脚步声去远,才睁开眼睛,向半空中唤了一声,“进来吧。” 话音刚落,路春便轻飘飘落在床前地下,跪地行礼,拓跋览只看了他一眼,便又阖上眼睛,“在哪儿找到的?” 路春道,“就在府门口遇上杨姑娘过来,杨姑娘仿佛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拓跋览沉吟一时,道,“她原也不知道我派了人跟着,只是此番只杀了跟随府卫便自行收手,十分奇怪……”睁眼问道,“路秋那里呢?” 路春道,“他出去探查还没回来。”愤愤道,“好大胆子敢惹到羽翎府头上!叫小爷知道,生剥了他的皮!” 拓跋览听门外脚步,忙道,“你且出去。” 果然不多时杨眉进来,手中捧了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拓跋览一闻那味道便皱眉,“不是煮面去了么?” 杨眉道,“邵医使说你得赶紧服药,先把药吃了,面我一会儿就煮好。”说着便把药碗递到他面前。 拓跋览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 杨眉无奈道,“我喂你吧。”说着便扶他起身,往他身后又塞了个枕头,用勺子舀了喂他,拓跋览便在她手中一口一口喝着。 杨眉绷着脸默默地喂着药,肚皮官司打得翻江倒海,要不要现在告诉他?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就是顾三……会怎么样?还是再等一下?毕竟他还生着病…… 拓跋览喝着药,只觉眼皮沉重,意识漂浮,身旁那人却始终不语沉默。一室寂静中,他渐渐的只觉胸中那颗心漂漂荡荡不得安放,不由自主只想听她说些什么,哪怕一句也好,便唤了她一声,“阿眉。” 杨眉正在琢磨要怎么跟他自陈身份,被他这么一唤着实打了个激灵,忙问,“怎么?” 拓跋览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头晕……”他声音很低,语气却十分坚决。 他这是……在向她撒娇么?杨眉一滞,又立时释然,看那碗中药汁只余了一点,便一口含了,俯下身去。 拓跋览一直闭着眼睛,此时睁开,便仿佛被人点了穴般一动不动,只觉唇上一点柔软,那热热的汤药便从交贴的唇上渡了过来,他不由自主便张开双唇,饮了那汤药,感觉唇上那点柔软就要退走,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扣住她,又将那柔软一点点吸吮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眉只觉自己呼吸已经耗尽,胸口都在隐隐发疼的时候,身上的桎梏才松开,新鲜的空气涌进胸腔,杨眉才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般,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忐忑地看他,也不知这位大人是不是又觉得她不知羞耻…… 拓跋览靠在枕上,只觉此前空落落的心里此时像被什么填满了似的,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便从心间满溢出来,往那四肢百骸直涌出去,连伤处尖厉的痛楚都被那种喜悦消弥了……脸上便含了一个笑,低声道,“还要。” 杨眉心中那点忐忑散了,忙把手中的碗倾过来给他看,“没了。” 拓跋览看了一眼,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杨眉道,“我去给你煮面。”说着便要起身,却被拓跋览拉住裙摆,杨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点一点把裙摆扯出来,抱怨道,“你不是饿了么?” 拓跋览摇头道,“不想吃了。” 杨眉无语,“不想吃也要吃,且等等,我很快回来。” “先不急。”拓跋览坐直身体,伸手拉她坐下,将她一只手笼在手中,道,“今天你要留在我这里……”见杨眉一副急着说话的样子,摇头制止,续道,“不止今天,这段时间你都不能回去,你那里已经不安全了,等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羽翎府头上动土——”他说着,唇边忽然勾出一个极冷的笑。 杨眉心中一紧,该怎么说那个人是高进动的手,而高进好像就是顾家留在北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0 朝的南朝坐探?不,不能告诉他,顾佑诚还在燕京,这要是捅破了,天晓得这位府督大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直接把顾佑诚扣在燕京可怎么搞? 就算豁出去告诉他真相,他要是问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就说她其实就是那个要强了他的顾三? …… 杨眉光这么想了一下,就是一个哆嗦。 拓跋览见她神色不定,眼中满是忧惧,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怕,起码在这燕京城里,没什么可害怕的。”见杨眉仍然不吱声,便又补了一句,“你的小毛驴我让人牵来府里养。” 杨眉一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拓跋览此时才放下心来,靠回枕上,闭上眼睛。杨眉见他满面疲倦,心中知道他吃了那药早该睡了,却一直强撑着与她说话,便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面。” 拓跋览睁开眼,叮嘱道,“不许出府。”说着便看了一眼她腰上挂着的那块玉牌,那个念头只动了一下,又放弃了,“不要出府,别让我担心。” 杨眉本来还有些犹豫,他最后一句话却让她放弃了,答道,“我不出去。”便拿了那只空碗,自去厨房了。 厨房里十来个人正在忙碌,见她进来,都垂着手退到一边,杨眉见案上一只托盘里是各样细致的早餐,便问了一句,“这是谁的?” 一个厨子上前一步回道,“是府督的,早上送上去又撤下来。” “为什么撤——”杨眉问了一半又恍然明白,笑道,“那你们吃了吧,可惜了的。”说着便取了面,添了水,要来揉面。 那厨子忙又上前,“这种粗事怎劳姑娘亲自动手?”抢着便来揉了。 杨眉只好让他,磕磕绊绊地做完了一碗面,其实都没怎么劳她动手。杨眉暗自想了一下以后要做这些还是先把这些人都赶出去的好,手里端了面回到拓跋览房中。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杨眉把碗放在桌上,轻步上前,撩开床帐,却见拓跋览靠在枕上闭眼睡着,伸手摸了一摸,仍是热热的,好在并不像早前烫手。 拓跋览睁开眼,“你回来了?” 杨眉大是懊恼,“又吵醒你了?”早知道不去摸他了,有那邵之剑在,什么烧也都是会退的。 拓跋览轻轻摇头,“我在等你,本来就没睡着。”说着便用手肘撑着坐起来。 杨眉便把面碗端过来,促狭笑道,“你自己吃么?” 拓跋览看了看面碗,又看了她一眼,闭紧嘴巴不说话。 杨眉暗暗好笑,便拿了托盘上的竹筷,挑了几根面条,放进一只勺里,递到他嘴边,“府督大人,请张嘴吧……” 拓跋览被她一个“府督大人”叫得心中郁闷,纠正道,“阿览,叫我阿览。” 杨眉把勺子往前递了递,从善如流,“下回再改,快吃吧。” 此时室外喧闹,拓跋览不由大是皱眉,还不及发作,那喧闹声已经由远及近直逼到门口,大门碰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来人竟是路秋。 杨眉见那路秋遍身甲胄,手持一柄雪亮的弯刀,那刀刃在阳光下仍然寒光逼人,身后还跟了八个羽翎卫,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样子,与他一般装扮。 路秋一进来看见杨眉动作,便道,“府督,且慢!” 第45章 你是顾三 拓跋览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持械入我内室,是要造反么?” 路秋被他这话堵得全身哆嗦,连忙将手中弯刀插回腰间,双膝一折朝他跪了,伏身道,“臣怎敢?” “什么事?”拓跋览口中说着,把那面碗接了过来,又伸手接了竹筷,路秋急道,“府督不可!” 杨眉心中一动,恍然明白路秋这副阵势是冲谁来了,一时只觉胸口冰凉,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只怕已经迟了…… 路秋爬起来把面碗接过来,从怀中摸出一支银针,插到那碗中。 拓跋览皱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路秋见那银针并未变色,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杨眉,杨眉此时已经站起来,立在床边,心头一片茫然。 路秋想了一想,指着那碗面又道,“这个府督不能吃,臣要拿给邵医使看一下。” 拓跋览狐疑地看向杨眉,又看向路秋,朝他身后那些人挥手,“你们先出去。” 那八个羽翎卫向他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拓跋览盯着路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秋跪在地上,双臂撑着身体,偏过头来仍然盯着杨眉。 拓跋览忽然便明白了路秋的意思,早上他得到羽翎卫被杀的消息时向他们两个人都下了命令,路春接到的命令是去找杨眉,而路秋接到的命令是——追查杀害羽翎府卫的凶手。所以此时路秋这么看着杨眉却又不愿说话,这是在暗指羽翎府卫的死与杨眉有关?若真是这样,之前那些疑团便清晰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股势力,只杀了府卫,却完全没有对杨眉下手…… 他转脸看向杨眉,却见她低着头立在床边看不清神色,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惊惧来,扶在床边的手握紧了木质的床沿,用那一点点痛楚唤回他的神智,他一字一顿向路秋道,“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秋朝拓跋览又磕了个头,“府督——”那声音痛悔交集,却咬着唇不往下说。 拓跋览一时大怒,随手抓了床边一只药瓶,便朝路秋直扔了过去,只听一声闷响,那瓶子正贯在路秋额角,又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出去。 路秋仍然躲也不躲,只是直挺挺地跪着,额上已经红了一片,眼睛却始终盯着杨眉。 拓跋览也不打算再问,漠然道,“你出去。” 路秋咬了咬牙,开口道,“府督,这位杨姑娘——” “出去!”拓跋览突然打断他。 “府督!” “我叫你滚出去。”拓跋览说完,突然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便要向前栽倒,杨眉站在旁边,本能地伸出手要去扶他,谁料身体刚刚一动便被路秋扼住手腕命门,耳边听他低声威胁,“别动!” 拓跋览扶住床沿撑起身体,此时只觉脑中一片昏沉,额间烫得仿佛已经着了火,他勉力睁眼看向路秋,又说了一遍,“放开她,你出去。” 路秋手上使力一拖,把杨眉拉着离那床足有一丈远,才向拓跋览道,“府督,这位杨姑娘她——” 拓跋览用手抚了抚滚热的额,皱眉打断他,“你出去,我不想听。” 杨眉此时只觉腕间剧痛,耳听路秋一声低喝,“你自己说!”她心知此时已经山穷水尽,时机再怎么不好,也得说了,至于说完之后会怎样,此时却也来不及想了。便抬了头,看向拓跋览,直白地说了出来,“我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1 就是南朝淮安郡主顾眉。” 说完却无论如何不敢看拓跋览,转脸向路秋道,“放开我。” 路秋喝道,“妖女,果然是你!” 杨眉此时已经横下一条心,哪里还在乎他这不痛不痒的辱骂,便又说了一遍,“你放开我,我讨厌你身上的味道。” 路秋一滞,“妖女,你好大胆子!” “不放心你把我绑着好了。”杨眉无所谓道,“我不想离你那么近,你离我远点。” “放她过来。”拓跋览道,“你出去。” 路秋大是犹豫,“府督,您病着,身上还有伤——” 拓跋览道,“你今天是拿定主意要反出羽翎府了么?” 路秋立时松开杨眉,跪在地上,“府督此言,路秋怎敢领受?” “我叫你出去。”拓跋览道。 路秋仍是犹豫。 拓跋览看了杨眉一眼,又转向路秋,漠然道,“不劳你费心,我今日若是被她胁持,明日也不必再活着了,你出去。” 路秋动作迟缓地爬起来,慢慢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没忍住又说了一句,“府督,我等就在门外守护。” 拓跋览恍若未闻,他直直地盯着杨眉,眼眸漆黑,却无半点神采,口中道,“你过来。” 杨眉咬了唇,一步一步挪到床边,将将走了两步,拓跋览探出右手,虚虚一握,杨眉便觉身前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向拓跋览靠了过去,咽喉上一紧,已经被一只灼热的手扼住,杨眉膝上一软便直接跪倒在床前,却被他迫着仰头看他。 眼前这张极其精致的脸上满是森然的寒气,因为卧病在床,极长的黑发就那么散着,衬着那血色褪尽的面颊,整个人周身弥漫出一种来自地狱的凶狠的厉色,他低头凝视着她,桃花眼中全是细碎的寒冰,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杨眉此时方感觉到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比刚才路秋拿着刀扼住她命门时要强烈万倍,身体不由自主便战栗起来,难道今日真的要把小命送在这里?她突然便为自己此前所有天真的幻想感到羞愧,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赶紧跑路,别人都是送货上门,只有她是送命上门…… 拓跋览原本心中虚空,急待她一句话将他心中那个空洞填满,见她始终不语,心中不由焦躁,手上便加了力气,“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杨眉听他嗓音极其嘶哑,心中不由一软,弱弱的回了一句,“你不是听见了么?” 拓跋览见她脸憋得通红,指上不由自主便松了下来,右手虚虚地笼着她咽喉,“再说一次。” 杨眉心知此时已无退路,便把心一横,苦涩道,“我就是那个顾三,那个在南边对你下毒,一路追杀你的顾三。” 拓跋览右手一抖,突然便松开她,扶住床沿撑着身体,垂着头,身上不住发抖。 杨眉心中担忧,不由自主便要伸出手去扶他,刚刚触及他手臂便感觉到那薄薄的中衣下灼热的温度,心知他这会儿病势加重,只怕又烧得更高了,忙去扶他胳膊,劝道,“你赶紧歇一下,我慢慢给你解释——” 一句话还未说完,拓跋览手臂一动避过了她,右手往前一探,一把握住她手腕命门,杨眉尚不及问他,便觉一股冰冷的寒意自掌间沿着手臂蜿蜒直上,仿如一支冷箭射在心窝,直冻得她浑身哆嗦,不多时只觉腹间一波接一波剧痛,仿如一把刀子在腹间不断搅动,忍不住便哀叫出声。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面上便勾起一个十分凄厉的笑来,“居然真的是你。” 他这一松手杨眉便觉腹间痛楚消失,只是仍然冷得发抖,哆嗦道,“你什么意思?” “早就听闻顾三小姐跟随雁荡山玄机真人修得煦日心法,与我太阴真气相生相克,刚才滋味怎么样?还不错么?” 杨眉心中一动,他这是并不信她所说,要亲自试一试才能相信?抬眼见他虽然强自镇定,身体却在不住地发抖,不由心中酸楚,便想豁出脸皮不要,好好求求他,就算她真是顾三又怎样呢?就算真是顾三,她仍然还是她呀。 拓跋览此时只觉胸间空了一块,有冷冷的风从那里不间断地穿过,他虽然额上烧得火热,身上却冷得发抖,冰与火两头都在烧灼着他,他便在这两种煎熬中生出一种极深的自厌来,这么荒谬的人生,再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只是白白给人平添笑料罢了…… 杨眉正在琢磨该怎样开口求他,眼见他把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向窗外,却并没有一个定点,只是那么虚虚地看着,口中问她,“好玩么?” 杨眉听他声音十分缥缈,心里便生了惊惧出来,这种惊惧竟比早前他扼住她咽喉时还让她感觉恐惧,忙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拓跋览漠然道,“三小姐这一路把本督耍得团团转,可是十分有趣么?” 他这是在说她在玩弄他?杨眉大急,便口不择言道,“我没有!我……我其实也刚刚知道我就是顾三小姐,我没有骗你,我以前真的是杨眉——” 拓跋览收回落在虚无中的目光,垂首看了看她,眼中慢慢现出厉色来,“杨眉?你还配叫这个名字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只能十分无力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骗你。” 拓跋览盯着眼前这张脸,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在亲密无间,不,也不对,只能说他与她亲密无间,对她来说,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局,一个她顾三小姐捕猎的局,这局中唯一的那个猎物,就是他。可笑他拓跋览自以为不可一世,到头来终于仍是做了别人网中的兽,如今困在那里,被人豢养取乐,被人扒皮拆骨。 他此时只觉胸中那颗心已经被焚作一堆灰,浑身上下只余了一种无力来,便开口问她,“三小姐还想要什么?” 第46章 我想要你 杨眉茫然道,“什么?” 拓跋览此时唯一的感觉只有疲倦,如今图穷匕见,什么颜面尊严都已被眼前这个人踩在了足底,碾成了尘泥,再没有什么能丢掉的了,便也不再矜持什么,自暴自弃地问她,“三小姐玩得够了,既然已经杀了我羽翎府卫,想必也是不打算再接着玩了,今日到本督门上,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杨眉急道,“我没有杀他!” 拓跋览侧首看她,桃花眼中笼了一层迷茫的雾气,仿佛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到了此时还要否认。 杨眉咬了咬牙,这该怎么解释?难道说是高进杀的?顾佑诚又怎么办?那毕竟是这个原身的亲爹,她占了别人身体,难道便光要去占别人的好处,不要承继别人的责任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2 既无法出口,不如尽皆沉默。 拓跋览心中隐秘的那一点点期翼便在她又一次的沉默中消沉下去,也是可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说她没有杀人,他便居然还有那个冲动要再信她一次……这一次被她顾三小姐耍弄得可真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只是顾三这个人,这么些年颠三倒四早已是南北两朝坊间笑柄,却不想她人生唯一的一次成功,便着落在了他身上。 “我没有杀你的人。”杨眉不再纠缠撕扯不清的身份问题,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鼓足勇气又道,“我这么长时间也从来没有在玩。至于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拓跋览慢慢的也不觉得冷了,一直瑟瑟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四肢百骸只余一种火烧的痛楚,胸腔中一颗心跳得时快时慢,两个太阳穴一波接一波尽是针刺般的痛楚。耳边听她这么说,便在舌尖使力咬了一下,用那一点血腥味唤回些许神智,“本督不知。” 杨眉手臂撑在床边,豁出去道,“我想要你。” 拓跋览此时看她已经有了两个人影,那声音也是忽远忽近十分飘忽,他隐隐觉得大约是听错了,便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想要你。”杨眉不管不顾,乍着胆子又说了一遍,“我想要你,府督大人。” 拓跋览只觉眼前这个人影却始终晃个不住,直晃得他胸中烦闷,几欲作呕,他十分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听到的那句话,虚虚一笑,讥讽道,“仍是这么不知羞耻。” 杨眉被他刺得脸上发烧,可惜自己理亏在先,此时竟连一点点怒气也提不起来。 “三小姐迷恋本督皮相,本督早已知道了。”他这么说着,早前在金陵的事一点一点回想起来,心中又慢慢生出极深的恨意来,“那么三小姐想必也还记得,本督在金陵就已说过,你之所愿,那是休想。”他一气说完,那种报复的快意在胸口灼灼地烧着,脑中昏沉越发深重,只觉得连身边床帐都在忽近忽远地不住转动。 杨眉被他一句话堵的胸口发闷,一时又羞又恼,只是那羞恼还未退去,渐渐又生出一种惶恐,就在此刻之前,她也从来也没有一秒钟想过拓跋览会真的不要她这件事。 拓跋览只觉眼前重影渐渐变得五彩斑斓,深知自己这一病倒必然非同小可,更不想再在她面前颜面尽失,心中倦意已达极点,再无心也无力支撑,便想要立刻结束这种凌迟般的对峙,朝外喊了一声,“路秋。”耳边听着脚步声进来,也不及看清来人是不是路秋,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吩咐道,“把她关起来,待我发落。” 一句话说完,便觉眼前墨汁一样的黑暗直扑过来,身体立时不听使唤,往那身下的黑暗之中坠了下去,坠落之势无止无尽,胸中烦闷如塞破絮,神智却始终没有离去,耳边听到一个声音惊叫,“阿览!” 谁这么叫他?错了,他不是阿览,他是北朝羽翎府督拓跋览。 杨眉眼见着拓跋览眼睛突然往上翻,身体摇晃几下,整个人便如一只翻倒的米袋子一般斜斜地栽倒在床上,发出“怦”的一声大响,黑发凌乱地覆在脸上,竟不知是死是活。 她只觉自己心跳都随着他停了一刻,定了定神忙扑过去伸手摸了摸,只觉掌下身体仿佛置身冰雪一般抖个不住,那脸颊却烫得有如火烧,急向路秋道,“快找邵医使来!” 路秋哼了一声,“老子先料理了你!” 杨眉又气又急,眼圈便红了,“我叫你快找邵医使来!” 路秋正欲发作,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却是邵之剑进来,只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便匆匆走到床边,扶着拓跋览右手诊了一时,不住摇头,向路秋道,“你叫路春过来,把我的针也带过来。” 路秋应了一声,道,“待我先把这妖女发落了。” 杨眉充耳不闻,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拓跋览,突然身体一个踉跄,立时感觉腕间剧痛,不由自主地便被路秋拖着出来,杨眉忍着痛道,“……等……等一等……” 路秋冷笑道,“等什么?等你把我们府督害死么?”一路拖着她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往内使力一推,便把她扔了进去。 紧跟着铁门“咣”地一声巨响,已经被人从外面落了锁,门外路秋寒声道,“老老实实呆着!” 这间屋子仿佛便是寻常用来关押犯人用的,四四方方一间,十分的小,一扇窗户也无,只在铁门上方留了一个气孔,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杨眉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地上铺的仿佛是许多干草,便摸索着坐了,靠在墙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在这里安静地等着,只盼拓跋览醒来能再见他一次,只是他这次病势如此沉重,却不知又要多久才能恢复……杨眉越想越忧心,再三劝慰自己这里有邵之剑在,无论如何也比当日在江陵好上许多,应该总能恢复的。 等双眼渐渐适应了这间暗室,杨眉这才看清墙角还放着两只木桶,一只木桶内盛满了清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多半便是饮用之水。 另一只木桶却是空的,多半……是便桶。 又不知在那黑暗中坐了多久,杨眉觉得自己无聊得要发疯的时候,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门锁撞在门上发出咣咣的声音,杨眉心中一动,撑着地面便要站起来。 此时眼前灯光一晃,进来的人一身羽翎卫装扮,杨眉定睛一看,却是路春,立时便泄了气,又坐回地上,问道,“你来做什么?” 路春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三小姐这回可算扬名立万了!” 杨眉一滞,更不想理他,便把膝盖屈起来,将脸埋了进去。 隔了一会儿,耳边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仿佛是稻草声响,杨眉一时好奇又抬起头来,却见路春把一支儿臂长的油烛插在墙上,她面前还多了一床棉被和一只餐盘,盘上放着两个馒头,和两碟小菜,一碗汤。 杨眉看了一眼越发郁闷,心道难道这是要在这里长住了么? 路春插好油烛,在她面前席地坐下,道,“那支烛能保一日一夜不熄,明天我再拿一支来。” 杨眉问他,“你们府督怎样了?” 路春屈起一腿,将手臂支在腿上撑着脑袋斜斜地看她,“你还好意思问么?” 杨眉心道要不是路秋那个冒失鬼跑进来,她自己跟拓跋览说,就算他多半也不会相信,却也总比如今冷不丁被人捅破强,说不定还不会落得蹲班房这种下场呢? 只是这些话跟路春说了也无用,便又问了一遍,“他怎样了?” 路春道,“还没醒。” 杨眉心中难过,又问,“烧退了么?” 路春摇头,“仍然烧得神智不清稀里糊涂的,要看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3 明天早上能不能醒过来。” 杨眉急道,“邵之剑不是厉害得很么?” 路春撇了撇嘴,“府督如今汤药都没法进,要不是邵之剑家传的邵氏九针,这会儿小命只怕都难保,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杨眉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默默无语。 路春看了她一会儿,“你真是南边那个傻了吧唧的疯女人顾三?” 杨眉被他一堆极品形容词搞得十分无语,默了一会儿,问他,“我要在这儿呆多久?” 路春托着下巴看她,“你既然是顾三,今天回羽翎府时心里就该有准备,还是你觉得我们都是草包饭桶,被你杀了一个人也不会察觉?”又点头道,“所以说你傻了吧唧也没错。” 杨眉郁闷道,“我没杀你们的人。” “那是谁杀的?” 又死循环了,杨眉十分无语,索性闭口不言。 路春默默陪她坐了一会儿,指了指托盘上的东西,“这是你的晚饭,就这还是小爷特别关照了才有的,赶紧吃了,别浪费小爷一番好意。” 杨眉抿了抿唇,“谢谢。” 路春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刚刚走了两步,耳听杨眉喊了他一声,便又停下来,回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杨眉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我是说你们府督……要是醒了,能不能替我跟他说一声,我想见见他,有……有话跟他说。” “什么话?” 杨眉一滞,当然……当然是豁出脸皮求求他的话啊,身份这件事反正是说不清白了,灵魂穿越太玄幻了她怕被人当成疯子,不如索性直接做了顾三小姐,反正顾眉也好,杨眉也罢,多大的罪过都是因为她是个花痴,她就腆着脸认了吧,毕竟承了人家身体,再承了人家罪过也是应当应份的。 路春见她始终不语,叹了口气,摆摆手走了,也不知他答应没有。 此时屋子里有了光亮,杨眉便觉得好受了许多,一时感觉腹中饥饿,便蹲在地上把路春送来的饭菜都吃了,连那碗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人在此种境地,也只有自己爱惜自己,好好吃饭才是第一要务。 杨眉吃完东西,又靠在墙上默默出神,想起早前拓跋览的病势沉重的样子,不由得又是忧心忡忡。 又不知过了多久,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路春匆匆进来,神色却是十分慌张。 杨眉心里一个格登,难道拓跋览这病势果然又沉重了?忙撑着墙壁站起来,还不及开口,路春已经过来拉了她,“跟我走!” “发生什么事?” “快跟我走!”路春说着,一掌拍去,隔空灭了那支油烛。 杨眉十分不解,“出什么事了?” 黑暗中已看不清路春面貌,他的声音却带了几分慌张,“今晚就要处置了你,你快走,否则小命不保!” 第47章 把他拦下 拓跋览醒来的时候,窗外有一道斜斜的光照在房中,身前空无一人,他一时恍然,不知此时是何时,也不知此身在何方,开口便唤了一声,“阿眉!”他以为自己十分大声,却不想发出的声音却十分低弱,一时便有些懊恼,只觉她应是不能听见了,便想起身去寻她,正欲支起身体,却发现自己手足酸软,竟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此时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拓跋览忙转头去看,不多时一个极其窈窕的女人从屏风后面转过来,背对着窗口却看不清面貌,他一时恍惚,便问了一声,“阿眉?” 那人在窗边停了一停,喜道,“府督,您醒了?”是那碧环。 拓跋览茫然看她,“你怎么在这里?”向她身后又望了望,仍然空无一人,“阿眉呢?” 碧环愣住,“您……不记得了么?” 拓跋览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昏迷前的那些事情便慢慢涌上心头,他一时只觉头疼欲裂,刚刚那一刻,居然都忘记了—— 她不是杨眉。 她是南朝淮安郡主顾眉。 那个早前把他囚在南朝的人。 那个这一路装神弄鬼把他耍得团团转的人。 …… 他这么一想着,便又觉得脑中像是有一把尖刀在不停地搅动,一时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便不由伸手扶住额际,口中溢出低低的呻吟。 碧环大急,忙跑到门外去喊人,不多时邵之剑时来,骈起二指按在他眉心,缓缓渡了些柔和的真气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拓跋览才慢慢平静下来,闭着眼睛只是喘息。 邵之剑见他好了许多,收指道,“你这才刚刚醒来就搞得真气沸腾,这是不想要命了么?” 拓跋览转过头去,闭着眼睛并不理他。 邵之剑抓过他的手,把了脉,道,“烧退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点热,外伤也不算重,如今好好养着,再过个十来天总能恢复,若你仍然要自己做死,以后也莫要再来烦我,外面那么多想活的我还管不过来,哪有空管你这个不想活的?” “你自回你的江左。” “拓跋大人莫要戏耍小人,我就是再添八个胆子也不敢回江左呀。” 此时路秋进来,见他醒了,忙上前问候,“府督可好些了?” 拓跋览看见他,忍了一忍,终于还是问了,“人呢?” 路秋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忙道,“关着呢。” 拓跋览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带来见我。” “府督不可!”路秋急忙阻拦,“那妖女诡计多端,府督如今大病初愈,不宜见她,万一……” “她真要害你家拓跋大人,早就动手了,犯得着等到现在你把她关起来?”邵之剑翻了个白眼,“路秋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些事情上着实犯傻。” 拓跋览躺在枕上,眼睛盯着帐顶,默默无语。 邵之剑瞟了拓跋览一眼,又接着教训路秋,“还有我劝你对人家也客气些,人家好歹郡主之尊,养尊处优的,冷不丁被你关在那黑牢里,回头要是病了痛了,让那淮安王爷知道,还不得心疼得要死?” 路秋郁闷道,“没把她直接扔在水牢里都算客气了!” 拓跋览屏住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用手肘支起身体,就要翻身下床,他这一病之后十分虚弱,只是这么动了一动眼前便是金星乱转,耳边听那邵之剑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拓跋览忍过一波晕眩,强撑着道,“我自己过去。” 路秋不由一个哆嗦,“府督,臣不是——” “路大人如今官威越来越大,”拓跋览用手肘撑着身体,冷冷一笑,“我这府督不如让给路大人来做?” 路秋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臣不敢!臣马上就去。”说完一个翻身便跑了出去。 邵之剑看路秋离开,回头看了拓跋览一眼,见他脸色煞白,叹了口气,“你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4 还是好好呆着吧,虚成这个样子,明天我弄几支老参来给你好好补上一补。” 拓跋览闭着眼不住喘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额上已是一层薄薄的虚汗。 不多时路秋回来,脸色却是十分慌张的样子,拓跋览闻声睁眼,朝他身后看了看,皱眉道,“人呢?” 路秋讷讷道,“……没找到。”把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拓跋览见那正是杨眉衣物,一时只觉胸腔中那颗心重重地一跳,痛楚便从那里蔓延出去,连指尖都感觉到锋利的疼痛,他略略镇定了些,又问,“怎么回事?” “人已经跑了。”路秋说着从那堆衣物里翻出一颗圆圆的蜡丸,托在手上,“臣发现了这个。” 邵之剑伸手接过,捏破蜡丸闻了一闻,皱眉不解,便伸指刮下一点沾在舌上,“是药,还是十分难得的极品迷药。”说完便递在拓跋览手中。 路秋懊恼道,“妖女果然心怀不轨,可恨让她跑了。” 拓跋览慢慢又感觉到身上透出一种彻骨的寒意,一时间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弥漫着丝丝的冷气,他把那药丸握在手中,冷冷问道,“顾佑诚什么时候走?” “今日午时。”路秋朝窗外看了一眼,“此时只怕已经出发了。” “今日?” 邵之剑道,“你睡了快两日两夜,今日已是初九。” 拓跋览把那药丸塞入袖中,寒声命令,“让路春去,把他拦下来。” 路秋道,“昨日便不见路春踪影,臣还在找他呢。” 拓跋览目光一闪,“那你去。” 顾佑诚坐在马车里,看完了手中那张信纸,便随手揭开手炉盖子,把信纸扔了进去,眼看看那纸在炉子里一点一点焚成灰烬。 忽听车外有急促的马蹄声,摇摇晃晃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顾佑诚皱眉,掀帘问道,“怎么回事?到哪儿了?” 罗松在车外答道,“禀王爷,刚刚出城二十里。外面……来了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顾佑诚闻言,把手炉往案边一放,俯身下车,抬头便见一支马队停在自己车队前方,清一色的黑色马匹,马上人身着深蓝官服束黑色锦带,腰佩弯刀,黑色官帽上各自别着一支黑色的羽翎。顾佑诚四下环顾,笑道,“今日离京听闻拓跋大人身体抱恙,便未辞行,各位一路赶来,是替拓跋大人送行的么?” 路秋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道,“王爷稍候,我们府督片刻就到。” 顾佑诚眉峰一抖,居然并不生气,回头命令,“泡茶来,我与路府使坐着喝茶。”说着将手一让,两人便朝不远处一个荒亭走去。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远远的地方才过来一顶软轿,路秋站起来,“我们府督来了。” 那软轿不多时便到了面前,轿旁侍卫打起帘子,里面一个人靠在轿内,那人身着墨色官服,金色箭袖,腰间金色束带,头顶一只金冠灼灼生辉,只那脸色在一身黑衣的映衬下,白得仿似冬日一段冰雪。 顾佑诚看了一眼,笑道,“拓跋大人远道相送,本王愧不敢当。” 拓跋览在轿内微微欠身,“不敢,本督此次前来实是有事搅扰王爷。” “何事?” “本督府令失窃,有线报贼人便藏在王爷仪仗中,还请王爷——”拓跋览停了一停,“让本督查上一查。” 顾佑诚将茶杯放在石桌上,起身道,“拓跋大人是否有些逾矩了?” 拓跋览看了他一眼,垂着眼皮道,“请王爷见谅。” “本王若说不呢?” 拓跋览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袍间的手指,白得像一只鬼,此时竟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欠奉,胸中不由烦闷欲死,口中更加再无好气,应道,“本督劝王爷还是见谅吧!”说看偏转头看向路秋。 路秋将手按在腰间,那弯刀便出鞘一半,不远处守卫的羽翎卫见他动作,齐刷刷把弯刀出鞘,只待一个命令,便要让眼前人血溅当场。 顾佑诚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你随意查。”坐下来接着泡茶。 拓跋览朝路秋摆了摆头,路秋将弯刀回鞘,大步朝淮安王仪仗走去。拓跋览看他去了,仍坐在轿内不动,他此时犹在低热,只虚虚地闭了眼睛靠在轿壁上。 顾佑诚看茶泡好,自倒了一杯,转脸看他,淡道,“拓跋大人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拓跋览自阖着眼睛,并不答话。 顾佑诚又道,“不知何方小贼这么有幸,居然劳动拓跋大人带病亲自抓捕,此番就是被抓回去,也死而无憾了。” 拓跋览无所谓地笑笑,赞同道,“是啊,死而无憾。”此时路秋匆匆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拓跋览脸色越发雪白,低声道,“可看仔细?” 路秋点头,“断无遗漏。” 拓跋览一时茫然,他本拿定主意就算今天与南朝淮安王当场撕破脸皮也要把人抢回来,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在仪仗之内,只是这出城道路都为他羽翎府所制,如果不在王驾之内,难道仍在燕京城中? 他想了一想,心中仍是不甘,便挥手命路秋退后,自己勉力支起身体,坐直了向那顾佑诚道,“王爷,本督仍有一事不解。” 顾佑诚已经站起来,“请讲。” 拓跋览咬了牙,问道,“令千金何在?” 顾佑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了一时,突然叹了口气,“阿眉顽劣不堪,本王已经吩咐家法处置,此番回去便请族中宿老见证。还请拓跋大人看本王薄面,莫要与她计较,日后大人来南边,本王定然命她向大人奉酒谢罪。” 拓跋览听到“阿眉”那两个字眉峰一抖,听他说完问道,“家法处置?如何处置?” 顾佑诚摆手道,“这个不劳拓跋大人费心!前段时间本王在南边练兵,回朝才知阿眉对拓跋大人多有得罪,幸得大人宽宏大量,未加罪于她。然而我淮安顾氏乃百年望族,断断不容她如此胡作非为,拓跋大人放心。” 拓跋览一时沉默。 顾佑诚道,“有劳拓跋大人远送至此,前方路途遥遥,就此别过吧。” 拓跋览在轿内颔首,“恕本督不能起身相送了。” 顾佑诚摆摆手去了,不多时仪仗又起,逐渐消失在大路尽头,天边唯余一点烟尘升起,又渐渐散去。 此时阳春三月,天长日暖,正是人间大好时节。 卷三:黛山螺湖 第48章 羽府黑牢 北地春天虽来得迟,却来得急,仿佛昨日刚刚除下厚厚的夹衣,今日便穿上了料峭的春衫,满天的日光明晃晃的,竟是有了初夏的味道。 羽翎府书房窗边的长榻上,一个人一身单衣的人阖目睡着,身上覆着一床薄薄的夹被,薄被下勾勒的身形线条十分修长,那乌黑的发更是秀长,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5 直拖曳到了地面上,柔软凉滑的样子,竟如一匹墨色的流瀑。 正是那拓跋府督。 门边有轻悄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十分轻微,却仍然惊醒了榻上的人,拓跋览眉峰微蹙,便睁了眼,将手掌在额前遮挡着窗外的天光,问道,“谁?” “还能有谁?”邵之剑进来,没好气道,“如今这偌大一个羽翎府,每天坚持不懈到你眼前讨人嫌的,除了我还有谁?”说着将手中一只汤碗递给他,“自己喝。” 拓跋览将手掌移到眼前遮住眼帘,闷声道,“拿走。” “赶紧喝了吧。”邵之剑在榻边坐下,“你看看你那脸色,跟个鬼也不差什么,昨晚又睡不好是不是?今天喝了这个再无用处的话,明天我给你调息香吧,那东西虽然不好,总强过你一日一日这么煎熬。” 拓跋览默默不语,坐起来自己把那汤接在手中,汤里放了几样药材,扑鼻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药味,他屏住一口气,将那汤一气灌了下去,又把空碗重重地放在榻边小几上,吩咐道,“喝完了,你走吧。” 邵之剑道,“你不去看看他们俩吗?那黑牢着实不是人呆的地方,这两个人不管怎么说,与你情份不是一般。扔在那里不闻不问的,岂不让人齿冷。” 拓跋览想了一想,将榻边那木屐趿在脚上,起身道,“也罢,今天去见见他们。”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他,“你要来么?” 邵之剑猛烈摇头,“你把人放出来我才见。” “那可有得等了。”拓跋览凉凉地笑了一声,脚上那木屐踩在地上喀达作响,便慢慢地去了。 拓跋览走到园子尽头,在一座假山前立定,在那山石上拍了几拍,便露出一道暗门来,里面是一条细长的通道,拓跋览俯身进去,只觉扑面一阵冷风,衣袖外的皮肤都起了一层寒栗,不由有些后悔,没披了一件外衫过来。 那通道走到头,便是一层极其阔大的一层,两边隔出了一间一间密闭的囚室,看守的府卫见他过来,忙上前行礼,拓跋览背着手吩咐,“带我去见他。” 府卫茫然看了看他,又立时恍然,引着他匆匆走到尽头的一间,拿钥匙开了门,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拓跋览皱眉道,“取烛来,把门关上。” 那府卫连忙照办,拿了一支儿臂长的油烛插在壁上,火光立时把小小的一间囚室照得明光通亮,便露出蜷在墙角的一个人来,那人想是关了有些时日,身上衣物污脏,连头发都是乱蓬蓬的,看见拓跋览进来,脸上立时露出渴切的神色。 府卫搬了个椅子过来,拓跋览嫌弃地看了看那把椅子,仔细地笼了袍角坐下,向他道,“想明白了么?” 那人扁了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臣早已知错了。” 竟是路春。 “知错?”拓跋览勾起嘴角,讥讽道,“你做下这事时难道不知是错?” 路春一滞,又扁了扁嘴,闭上嘴巴。 拓跋览往后靠了靠,翘起一足,那木屐就在足上晃晃荡荡,他上下打量路春,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么办么?” 路春越发郁闷,想了想还是点头,“臣不敢欺瞒府督。” 拓跋览哼了一声,冷笑道,“却还算老实。”往前探了探身,“可怎么办呢?人家不承认向你传过下令斩杀的府督令,如今你二人都是空口白牙没个凭据,便只好都关着了。” 路春愤愤道,“碧环那夜来寻我,说得明明白白,府督震怒非常,下令立即斩杀顾三,尸……尸体不能留在府内。臣还算是多长了个心眼的,才去求见府督,要换了个不长心眼的,只怕手起刀落杀了也就杀了。” 拓跋览讥讽道,“怎么说得你十分有功的样子……杀便杀了,又怎样?”见路春被堵得无话可说,又问,“怎么不说了?” 路春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续道,“臣去求见府督,邵医使说您昏迷未醒,病势沉重,让我天塌下来也不许前去聒噪。碧环一向代传府督令,臣如何想到她竟有这么大胆子……” 拓跋览听得十分认真,点头道,“然后呢?” “臣……就把她带……带出去……”路春郁闷道,“放了。”想想又往回找补,“本来……本来也是打算带出去杀了的。” “怎么带出去的?” “就给她弄了身我的衣服,穿……穿着就带出去了。”路春闷闷说着,心道这事您老人家不是问过了还问毛问。 “你让她走她就走了么?” “不走难道等着杀头?”路春一句话脱口而出,见拓跋览脸色不善,想了想又道,“其实原来也不肯,问我您是不是醒了,是不是真的要杀她——” 拓跋览往后靠了靠,手掌慢慢收在身侧,“你怎么说?” “我……我当然说是。”路春怯怯道,“初时她也是牛脾气上来,说要杀便杀,后来臣说……说府督今日病得不轻,心情着实不好,要是以后府督后悔今日杀你了,你的小命还回得来么?然后……然后她就跟我走了。城门的人都认识臣,连夜就出去了,我让他去找兴城守备刘据,让刘据送她回南边。” “怎么不找顾佑诚?” “猜……猜到府督会去堵他。”路春越说越是心虚,便把脑袋耷拉下去。 “所以你连刘据的身份都告诉她了?”拓跋览哼了一声,“路大人近来也不知吃了什么,胆子竟是越来越肥壮了。” 路春一滞,讷讷道,“反正……反正那刘据原本也是她顾家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也没什么打紧。” “路大人跟了本督这么些年,本督竟是今日才发现大人口才还不错。”拓跋览问完了站起来,冷笑道,“本督什么时候有过后悔的事?着实蠢材,接着呆着吧。” “这黑牢呆得着实气闷……”路春腆着脸道,“不知,不知府督要把臣关到何时……” 拓跋览垂首看他,嘲笑道,“你还想出去?不管碧环有罪无罪,你都是不遵府督令私放人犯的罪过,这种罪过沾上了你还想出去?路大人是把府内家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路春挣扎道,“臣……臣毕竟是自己回来的……” 拓跋览哼了一声,“府内家规说过自举罪过能减罪么?” 路春怯怯道,“说……说过……” 拓跋览一滞,“本督却不记得了。”说着回身便走。 “府督且慢!” 拓跋览停步回身,“怎么?” 路春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捧在手中,“上回府督病着,臣又是着急又是后悔,竟然忘了,这个……让我转交府督——” 那黑漆抹乌的脏手上捧着的,竟是一块十分莹润的白玉,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这北边朝中人都知道,这东西虽看着不大,用处却不小。 只可惜再怎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6 么有用,对有些人来说仍是多余的——拓跋览寒凉的目光落在上面,心中便渐渐生了一种恼怒来,探手将那白玉拿在手中,掌中立时生出一丝寒凉的冷意,这冷意透过指尖渗入心口,把心中的恼怒又燃得旺了一些,拓跋览举手便将那白玉砸在墙上,头也不回地去了。 路春见那玉贯在墙上弹了下来,又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还是落在他脚边,便伸手拾了起来,那玉质十分坚硬,竟是分毫无损,路春用袖子擦去玉上尘土,叹了口气,便又塞在怀中。抬头见那看守府卫进来取油烛,忙道,“且给小爷留着,黑漆漆的是要闷死我?” 那府卫一滞,“大人……这里是黑牢。” 路春翻了个白眼,“府督只命你点烛,有让你收么?” “却……没有,可是这里是黑牢……” “没有就行了,”路秋打断,“等府督审完碧环再收吧。” “没审。”府卫道,“府督压根没进碧环姑娘屋子,已经——”边说边指了指头顶,“已经上去啦。” 路春愣了一下,突然便笑了起来,“那赶紧把油烛给小爷留着,告诉你,莫犯傻,小爷可是马上就要出去的人!” 路秋守在黑牢门口,见拓跋览出来,忙把手中披风给他递给他,“府督去见路春了?” 拓跋览唔了一声,把那披风笼在身上,黑牢寒凉,他就在下面呆了这么一会儿,便是遍体生寒,如此和暖的天,竟仿佛在胸内藏了一块冰。 “府督信他么?”路秋问,见拓跋览往前走着不说话,便道,“臣信路春。” 拓跋览哧笑一声,“春夏秋冬四个人,路夏死在了昆仑山的大雪里,路冬被人打成了废人,如今只剩了你和路春,他便是真的叛出府去,看在死掉的路夏和废了的路冬的份上,我也不会要他的命,你且放心。” 路秋眼眶不由发热,“臣代路春谢……谢过府督。” “你在这儿等我什么事?” “南边有信来。” 拓跋览一边走一边系着披风带子,口中问道,“说什么?” “淮安顾氏昨日请了在家的族内宿老,果真处置了顾三。”路秋回道。 拓跋览闻声停步,侧身问道,“怎么处置?” 路秋把手中一个竹筒捧在手里,弯腰递给他,口中回道,“免了顾三顾氏家主,让顾三堂兄顾岭安做了,顾佑诚命顾三去黛山洗砚庵禁足思过。” 拓跋览从袖中伸出手来,接了那竹筒。 路秋偷偷看了他一眼,续道,“还……当众打了几十板子。”眼前那只雪白的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那竹筒便滚在地上,路秋忙弯腰拾起来,托在手中递到他面前。 第49章 和亲之说 淮安郡王顾佑诚娶的是南朝梁帝的妹妹,夫妻感情甚笃,生了三个孩子却只有老三一个独苗女儿养大了,族里便唤作三小姐,这个女儿之珍贵可想而知。 顾佑诚是如今淮安顾氏里官儿做得最大且老婆娶得最显贵的的,自然而然便由他做了淮安顾氏家主。郡王大人去年初时南下练兵之前把家主这位子让自己宝贝女儿坐了,只可惜他这女儿更没谱,做家主时便随心所欲放飞自我,做下许多荒唐事来。 顾郡王练兵回来,迫于压力只好请了家中族老见证,家主换自己兄长之子顾岭安做了,还当着几位族老打了女儿几十板子,把女儿发落到尼庵里思过。 这顾三小姐从郡主兼家主之尊落得以女儿身被人当众打屁股,这整件事儿跌宕起伏着实精彩,一时间南北两朝,不论朝里还是坊间,大家茶余饭后都聊得十分起劲。 郡王也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在王府里躲了十几二十日,再出来时便在一个权贵云集的酒席上对外言明,自己这个女儿顽劣不堪,只怕不能宜其室家,他顾郡王也没脸就这么把女儿嫁出去,待女儿十五及笄,召个上门女婿也就罢了…… 这下子朝里坊间聊得更加兴起,你知道吗?那顾三小姐好惨啊,被亲老子当众宣布嫁不出去要招上门女婿…… “我父王果真这么说?”三小姐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花园里用铲子掘着土,她在园子里新辟了一块地,打算种些药草。 “那还能有假?”说话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劲装男子,面貌英挺,腰间佩剑,正是当朝国舅的亲侄子,卫阶,如今圣眷隆重,日常随侍皇帝身侧,昼夜出入禁中,走着路都眼见着要生出一股子风来。 三小姐无所谓道,“说就说吧,反正以本小姐现在的名声,要嫁出去只怕也困难,父王他想招赘只管招,我拦也拦不住。” 卫阶单手一撑,跳到围廊上坐下,笑道,“你倒想得开。” “想不开难道去抹脖子么?” “要不要我替你跟王爷说合说合?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就这么当众宣布嫁不出去也着实丢人,朝里这许多官家子弟,寻个出身略次点儿的嫁了,总比招赘名声强多了。” 三小姐伸出袖子去抹额上汗迹,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濡热的暑气,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向卫阶道,“这都好早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你这可真是活生生的过河拆桥啊。”卫阶不高兴道。 三小姐把铲子扔在地上,走到池子边上洗了一手的泥,“侍卫长如今是奉旨南苑练兵,怎好在我这个闭门思过的罪人这里消磨?回头让那些喝茶聊天的人知道了,只怕我又要平添一桩罪过,说我祸害国之栋梁。” 卫阶道,“王爷吩咐我敢不来么?你身上那股子阴寒真气着实霸道,南朝能帮你导正归元的,除了我卫阶,只怕也找不出谁了。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被种下这么厉害的阴寒真气?” “我那时昏迷了,也不知道是谁……”三小姐一滞,苦涩道,“还得多谢侍卫长大人救命之恩。” “你也莫忧心,我慢慢与你导正,以后再设法根除。”卫阶说完,耷着脑袋坐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不高兴。” “怎么了?”三小姐一边问他,一边把*的手用干布擦了,又解了干活前系上的袖上绊带。 “北边派人过来……”卫阶郁闷道,“替北帝那个糟老头子求和亲,言明为表两朝交好之诚意,要陛下将皇室贵女许一个给他做侧妃,那老头都快六十了,娶了皇室贵女让人家守活寡么?我朝年年岁贡,竟养了这么条贪得无厌的老狗。” 三小姐问道,“不答应他便是了,他还能怎样?” 卫阶使力在那廊柱上捶了一下,泄气道,“北帝能征惯战,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如今虽然承平日久,只怕我们仍无与之相敌之力。” 三小姐闷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认了,身在皇家受天下供养,到此时为天下分忧,也无甚可抱怨的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7 。” 卫阶道,“你却说得轻易,若选到你头上呢?” 三小姐拂了袖上尘土,往院里那一架葡萄下走去,口中道,“若选到我头上,我就嫁过去,然后——”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在北宫里静候卫将军北定中原之日,再返故乡。” “说得好!”卫阶赞了一声,一时胸中豪气顿生,从廊上一跃而下,大声道,“卫阶今日在此立誓,愿以身许国,此生不到北定中原之日,誓不娶妻!” 三小姐莞尔一笑,在那葡萄架下坐了,倒出两盏茶来,朝卫阶招手道,“看你热得那一头汗,且过来喝茶吧!” 卫阶几步过来,在她面前坐了,劝道,“三妹妹,我此时才明白王爷苦心,你可千万别怨他。” 三小姐喝了一口茶,点头道,“父王生怕我被那北帝看上,不好拒绝,索性便自己先砸了女儿招牌,招赘也比送去北边做肥羊强,是不是这个理?”可惜卫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北帝那里怎么都好说,父王要断的,其实是她对那人的念想。 卫阶点头,又道,“仍是我南朝男儿无能,累及女子。” “就算没有和亲这回事儿,我也没有怨恨父王的意思,谁叫……”三小姐饮了一口茶,“谁叫我早前行事颠三倒四,招来祸事呢?” 卫阶哈哈一笑,“你终于也知道颠三倒四了,那个拓跋览果然长得如传言一般好么?招得你魂不守舍,热血上头做下那么些荒唐事来?” 三小姐摇了摇头,停了一时,终于还是跟从本心道,“生得果真如传言一般好。” 卫阶着实无语,又十分好笑,“大约我刚入建康,竟然觉得你跟传言里……不大一样。” 岂止不大一样,压根就完全不一样好吗?我是杨眉,又不是顾眉……便回了一句,“哪儿不一样?” 卫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口中道,“总之不太一样,不像传说里那么颠三倒四的,跟建康城里这些名门淑女们比起来,我倒觉得你这样的更有意思一些。” 杨眉扑哧一笑,“所以卫将军要上我家入赘吗?” 卫阶跳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只被人点了尾巴的猫,结巴道,“胡……胡说什么?” 杨眉见他脸都涨得红了,暗骂自己果然又不着调,古人能跟自己上辈子的哥们一样聊天么?也不知道该怎样往回找补,岔开话题道,“北帝这回是看上哪位贵女了?” 卫阶原地转了两圈,脸上颜色才慢慢褪下去,“也没明说,派了个特使过来,前天我出来的时候,特使还没到,阁臣拟了个名单给陛下待选。我看得烦躁,便朝陛下讨了旨,来螺湖这里练兵来了。” 黛山螺湖离建康十余里,是建康近处最负盛名的美景,如今他们二人,一个在黛山吃斋,一个在螺湖练兵,竟都是在建康呆不下去的人。 杨眉点头,下了个结论,“一个看不下去逃难,一个呆不下去逃难,我二人也算难兄难弟了。” 卫阶见她说得形象,一时也笑个不住,“你几时开饭?我讨顿饭,晚上再回营里去。” 杨眉知他们日常练兵吃喝穿用全部模拟战时,心中怜惜,便起身道,“算你今日口福不错,本小姐亲自下厨。” 卫阶闻言,捋袖道,“我与你打下手。” 杨眉把刚刚解下的绊带又拾起来,系了袖子,自往厨房来。 两个人到了厨房,把一群厨娘全赶了出去,杨眉自己做了一个丸子汤,蒸了条鱼,烧了个糖醋排骨,炒了一盘青菜,见厨下有两根新鲜水嫩的黄瓜,又做了个拍黄瓜。 卫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你这不是在庵里思过么?居然还有鱼肉? “没有鱼肉,这饭还怎么吃?” 卫阶点头道,“您这哪是思过啊,还不如说来避暑了。” 杨眉用勺子舀了锅子里的雪白的丸子汤尝味儿,笑道,“承你吉言。”把菜盛在盘子里,指挥卫阶端出去,两个人坐着吃了,卫阶年纪尚轻,胃口十分的好,一气便吃了两碗饭。 杨眉见他吃得风卷残云的,心道您这样式儿的,果然看建康那些人不顺眼,只怕人家看你也十分不顺眼……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人来,想来只有他那样侧帽风流的人物,才是天生应该活在那七里胭脂一城罗绮的锦绣乡中吧…… 想起来便越发感觉心中闷塞,勉强吃了两口,便撂了筷子。 卫阶也不留意,自己又添了一碗饭,把几个菜一扫而空,抹嘴道,“好吃,以后就来你这里打牙祭。” 杨眉托着下巴看他,“侍卫长大人,我这旁边就是尼姑庵,您也不嫌忌讳?” “行伍之人自带杀气,只等别人来忌讳我,我有何可忌讳?”卫阶站起身来,整整衣衫道,“我走啦!你会做鹿吗?” “什么坐路?”杨眉莫名所以。 “我过两天再来与你导正归元,到时带一头鹿过来,你可得好好露一手,做个好的来吃。”卫阶朝她摆手,转身去了。 杨眉便站起来,跟在他身后送到门口,此时天色渐暗,院门外深草丛中一笼栀子花暗香四溢,杨眉站在门口目送少年英挺的背影一点点去远,却仿佛又想起燕京城那夜风雪中的秀逸身影,明明两人全无相似之处,此刻竟也能由此及彼触景生情…… 杨眉出了会儿神,转身去关院门。 卫阶突然停下,又很快跑回来,伸手抵住那门,“还有一件事忘了。” 杨眉好奇道,“什么事?” “你老老实实在这里思过,这段时间千万莫回建康。”卫阶道,“你大约还不知道,这回北边来的特使就是你老对头,羽翎府拓跋览。” 杨眉一听那名字不由心中恍然,又慢慢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第50章 阴寒真气 卫阶伸足蹭了蹭地面,十分尴尬地嘱咐道,“人家这回是北帝特使,不像上次偷偷回来祭祖,被你抓了也只能暗吃个哑巴亏,此次你可千万莫要胡来,否则莫说王爷,就连陛下也保不了你。” 杨眉一滞,“胡什么来?”话刚出口便立即明白,这是担心她再去劫那拓跋大人呢……想多了,再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卫阶又道,“你也莫忧心他报复,我带着南苑军在螺湖,片刻就能赶到,只要你别自己跑回建康做死,我这里定然保你平安。” “多谢侍卫长好意。”杨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便关了门自己回去,一路走一路心中煎熬,拓跋览居然来南边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他是否仍然欲杀她而后快么? 夜风渐起,杨眉摸了摸寒凉的手臂,暗自嘲讽自己如今混到这个田地,竟然还在心存幻想,他灌入她体内的阴寒真气便是他所有态度的明证,若不是那日他病势沉重,只怕当场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8 就要了她小命,哪里还有如今胡思乱想的余地? 只好笑她始终痴心枉想,一直到路春奉命来杀她,她都不相信拓跋览会真的对她痛下杀手。终于到阴寒真气发作,冷得她几欲死去,才终于明白拓跋览对顾三恨意之深,早已不是她那个满是儿女情长的脑子所能估量的。 如今能保住小命已是万幸,还敢想什么其他有的没的…… 杨眉磨磨蹭蹭地回了自家院子,小丫环们已经铺好了床,正坐在屋子里做着针线等她,见杨眉进来,大丫环东平起身笑道,“卫大人走了?” 杨眉点点头,“吃了饭去的。” 东平把温着的参茶倾了一杯出来,捧给她,口中笑道,“卫大人真是个热心人,我原本还担心小姐这回来了黛山,治病的事不知要怎样才好,却不想卫大人竟请了旨来螺湖练兵,倒叫我白白悬了好几日的心。” 杨眉皱眉道,“胡说什么?卫阶他本来就是要来练兵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平抿嘴笑道,“好啦好啦,算我说错,卫大人本来就是要来螺湖练兵的,只是建康城外这许多地方,也着实是巧了。” 杨眉一滞,更懒得理她,一气喝了参茶,赶她道,“带她们出去睡觉吧,我这里夜里不要人守。” 东平便带着几个丫环上前伺候洗漱,自己给杨眉拆了发髻,散了头发,用一把梳子梳了十几遍,对着镜子夸道,“小姐越发生得好看了。” 杨眉垂着脑袋翻拣首饰盒子,里面珠光宝气闪瞎人眼,便道,“我是来思过的,你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 “思过什么的,不过是说给外人听听,咱们哪里还当真啊?”东平给她梳通了头发,又去解她外衫,口中道,“王爷要是当真要罚小姐,小姐这会儿挨的棒疮只怕还没好呢。” 杨眉扑哧一笑,自己这个便宜老子还真是着三不着两,说好的家法处置竟然都能偷梁换柱,抓了个逃犯来,强行给套了个裙子,蒙着脸打了几十板子,也不知道顾氏族里那些宿老看着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恐怕只差一口老血吐出来,可恨顾王爷权大势大,也没法说他。 东平替她拾掇好了,又问了一遍,“奴婢还是在外间守夜吧。” “不要。”没有与人睡一间屋子的习惯。 东平便也不再坚持,把那帐子合上,带着几个小丫环轻手轻脚地去了。 杨眉躺在枕上,在黑暗中盯着乌沉沉的帐顶默默出神,过不多时,果然觉得腹间那团冷如坚冰的寒气此时又活泛起来,便有一丝一丝的冷气从那里泛出来,从腹间慢慢侵上胸口,又涌入四肢,不过片刻之间,整个人便寒如冰雪,连头发丝都在渗着丝丝冷气。 杨眉蜷在被中一动不动,让那寒气在身上浸得透了,耳边听见自己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她便越发使力地咬了牙,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冰河,只余了口鼻在水面露着,万分艰辛地苟延残喘,呼出去的都是残冰,吸进来的尽是霜雪。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整个身躯在不住地瑟瑟发抖,直到后来仿佛连床帐都摇晃起来,寒气才一点一点慢慢退去,杨眉只觉神智昏沉,便昏昏睡去。 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日光斜斜地照入室内,却不像是早晨,床前沉眉肃目地坐着卫阶,东宁眼圈红红地站在卫阶身后。 卫阶见她醒了,忍气道,“有药为什么不吃?” 杨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觉喉间涩得发疼。东宁急忙端了一个茶盏过来,扶她起来喂了一口,杨眉含了一口,是温热的参汤,暖暖的汤汁滑过喉间,把那苦涩之意冲走,感觉十分舒适,便仰首把那一盏都饮尽了,躺回枕间喘了口气,笑道,“怎么侍卫长大人在这儿?” “你睡了两天了,我在这儿有什么稀奇?”卫阶没好气道,“明明有药,为什么不吃?” 杨眉笑了一下,“吃了容易忘事,还是不吃记得清楚些,省得以后常常犯傻,又做出些颠三倒四的事来。” 卫阶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才好啊……”杨眉出了一会儿神,又把脸往枕间埋了一埋,闷声道,“放心,下回一定好好吃药。” 卫阶坐在旁边,絮絮地劝慰道,“不是还有我么?等我慢慢把那阴寒之气导正炼化了,你这病也就好了。” “卫阶。”杨眉唤了他一声。 卫阶便凑过来。 杨眉伏在枕上出了一会儿神,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这个药是我父王还是你派人去偷来的?” 卫阶叱道,“胡说什么呢?什么药犯得着我去偷?这是江左邵家配的药,以我和邵家的交情,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 杨眉笑了一下,“你莫哄我,暖香丸我以前吃过。”药名暖香,这个东西连拓跋览本人都不敢说要多少有多少,卫阶这牛皮吹得可算是吹破了。 卫阶一滞,尴尬道,“你认识这个药啊……” “羽翎府戒备森严,你们怎么弄来的?”杨眉停了一停,又道,“以后别去了,没这个药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冷了点儿,我还受得住。” 卫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气道,“放心,弄这个药也没多大难处,我们有人在那边,设了个法子就弄出来了。”又道,“我已经让江左邵家照着样子去配了,他这方子再神密也总有查出来的时候,等配出来,你也就不用舍不得吃了,总会好的,放心。” 杨眉不出声。 卫阶又道,“你再认真想想,那日袭击你的人是谁。” “做什么?” “你身上这阴寒真气十分厉害,等我一点一点导正炼化也不知要多少时日,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这个人抓来,让他为你把这阴寒真气给引出来,拔了你的病根。” 杨眉扑哧一笑,“侍卫长大人又在说笑了,就算你能把人抓来,也不能让人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呀!” 卫阶冷笑道,“我只要能把他抓来,自然能让他老实听话。” 杨眉默默不语。 “跟你说个高兴点儿的事,你那老对头拓跋览最近肯定很郁闷。” 杨眉抬眸看他,“怎么?” “前日谢氏也换家主了,谢中轩说年纪老迈,不堪重任,家主要交给下一代谢氏子弟。”卫阶见杨眉听得认真,便仔细说道,“按说谢氏下一代声名最显就是你那老对头,没成想族中合议,家主竟然让谢瑜做了。” “那又是为什么?”杨眉不解。 “谢中轩刚直不阿,顶着北边皇帝贵妃那么大的压力,对拓跋览行了家法,简直被朝里大臣奉为文臣风骨,所以他那官儿虽然被免了,声望却一下子窜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说拓跋览佞臣之流,谢氏又怎么敢选个声名狼藉的家主?所以就让谢瑜做了。如今谢氏可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69 是十分有趣,官儿最大的在族里呆不下去,家主又是没个官衔的谢瑜。” 杨眉愣了一下,“谢瑜没有官衔么?” 卫阶摇头,“原来是益州牧,谢中轩打了拓跋览,皇帝就给他免了,如今闲在燕京城里等差使呢。”想想又笑了起来,“不过就算这样,拓跋览见了谢瑜仍然要给他磕头行礼,谁叫人家是家主呢?” 谢中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拓跋览行家法,原来是为了把自己儿子拱上家主之位。现如今做官谢瑜定然是做不过拓跋览,先把家主的位子笼在手里,以他谢氏百年声望,谢瑜以后要弄个什么官儿来做,必然是非常容易的。 杨眉在心里暗自惭愧,人家一个一个都老谋深算,只有她一个人满脑子风花雪月,落得靠自己便宜老爹去偷药,纯是活该啊…… 卫阶军务繁忙,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杨眉便又昏昏睡去。原以为卫阶刚刚为她把那阴寒真气导正炼化,应当一夜好睡的,却不想月上中天时腹间那团寒气又活泛起来,杨眉被冻醒时不由郁闷非常,她早前一个月都没这一两日发作得频繁,自己果然没有出息,听到那人要来,心绪便混乱到这种程度。 她早前一翻折腾早已气虚神乏,这回便再不能忍,抖着手去枕下摸那药瓶,还未把那塞子拔开,一波寒气从胸间直冲臂上,手腕发抖,那药瓶便滚在地上,杨眉伏在枕上喘了一时,便要撑着起来去拾那药瓶。 低垂的视线中多了一双墨色缎鞋,地面斜斜的月影中有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拾起那只药瓶,杨眉不由一个哆嗦,抬头看了一眼,便如被光线刺着眼睛一般,忙把脸埋进枕间,她想自己一定是冻出幻觉了。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停了一停,便沿着脊背缓缓下移,又在她腰间虚虚按下。杨眉只觉自己不住哆嗦,却并不是因为冷。 黑暗中,她的感官比白日更加敏锐,她清晰的知道在那只手停着的地方,寒气正从那里一丝一丝地抽离。 她渐渐感觉心中宁定,便昏昏睡去。 第51章 北帝特使 东平手里托着一碗燕窝粥,用勺子舀了喂靠在枕上的杨眉吃粥。 杨眉默默吃了两口,忽然开口,“东平,把镜子拿来。” “小姐要镜子做什么?”东平扑哧一笑,“卫大人今天不过来。” 杨眉伸手把粥碗接在手中,皱眉道,“又有卫阶什么事了?叫你拿镜子来。” 东平只得起身去窗前拿了面菱花小镜过来,掌在手中照着她,“小姐仍是花容月貌,且放心吧!” 镜中一张脸白得瘆人,连口唇都是惨淡的白色,卧床几日,一头青丝凌乱地散在脑后,越发没个人的样子……杨眉把那镜子一推,在床边愤愤地捶了一下。 东平把镜子搁回去,又接着喂她喝粥,“小姐过几日大好了就不这样了,卫大人也要明日才过来呢。” 杨眉皱眉,“你老说卫阶做什么?”想想又道,“他今天有什么事?” 东平抿嘴一笑,“今天北帝特使到了,听说光是随行就有八百多人,建康城里没法安置,便把黛山御苑给特使驻跸,一应关防由卫大人全权负责。” 杨眉滞,“黛山御苑?那不是皇家御苑么?” “陛下说特使代帝来朝,理应以皇家之礼接待,驻跸御苑那是陛下亲口允准的。” 杨眉默默不语,隔了一会儿道,“拿衣服来。” “小姐要起来么?你脸色着实不好,再躺躺吧。” 杨眉摇头,“梳头吧。” 卫阶匆匆过来,见杨眉立在一株梨花树下,正低头盯着脚下一处默默发呆,上前问道,“怎么过来了?又发作了?”说着便探手去握她手腕,指间凝一股煦日真气缓缓递进去,隔了一时,收手道,“好了许多,如此看来,再有几次导正,也就能全部拔除了。”皱眉想了想,又道,“也是奇怪,早前那许多次导正都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杨眉一滞,摇头道,“我挺好的,没有发作。” 卫阶松开她的手,转而按在她肩上,俯身柔声劝道,“你尚未恢复,应该好好歇着,有事让东平过来,何必自己跑?” “阿阶,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卫阶听她唤他“阿阶”十分意外,“什么事?” 杨眉还未开口,忽然有号角声在头顶呜呜作响,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半山腰一处练兵场上旌旗烈烈,许多北军正在快速集结列阵。 卫阶皱眉,弹指招了一个士兵过来,指了指上面,“发生什么事?” 那士兵抱拳回道,“禀大人,北军今日驻防完毕,集体谒见长官。”又笑道,“也就是听特使训话意思。” 卫阶不屑道,“好大派头。” 那士兵凑上前,低声道,“大人慎言,那位特使大人在上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杨眉闻言,抬眼望去,只见半山腰上一个红衣皂靴的人影,立在上面,正居高临下地垂首看向他们这里,只是隔得有一段距离,那人又逆了光,看不清面貌。 红衣乌冠,是北帝冕服制色,代帝出巡,正是要着帝王色。 杨眉一时看得有些恍惚,那人见她抬头,却只顿了一顿,便转身走了,在上方点将台上,一撩袍角坐了。 一众北军单膝跪下,八百众人屹立如山,沉默亦如山,偌大的山间只闻山风中烈烈的旌旗哗哗作响。 北帝特使缓缓起身,环视四周,朗声道,“本督奉旨出使,在此期间自当恪守军责,尽忠尽职,不负圣命,不负皇恩!”他并未怎样提气,四下却听得十分清晰,“不管尔等原由何处统属,在南朝期间均听本督号令,军规十三条,还望诸位严加遵守,如有违者,不论诸位长官是谁,当如此矛!”说着便从身旁武器架上取下一只红樱长矛,“喀”地一声撅作两截,右手一挥,两截断矛便激射出去,深深地没入军阵前的山石壁上,那矛本来极长,撅作两截也不算短,此时竟都只余了一寸来长仍露在外面。 卫阶赞叹一声,“好身手!” 此时有一军校高声道,“我等自当不负圣命!不负皇恩!” 一众北军此时恍然醒悟,齐声高呼道,“不负圣命!不负皇恩!”一时间山谷内人声隆隆,直把那激烈的山风都盖了过去。 卫阶赞叹一时,又道,“北军军容如此整肃,我等尚需加倍努力,方有北定中原之望!”说着拉了杨眉的手道,“走罢!” 山脚便是卫阶南院军驻防营地,杨眉问道,“随军八百人出使,这合规矩么?” 卫阶弯腰折了一根草在两手间胡乱揉着,“自然不合规矩。北帝本来派礼部一个老头过来,陛下自然不允他带这许多,后来换了拓跋览,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0 陛下便同意了。” “那又为什么?” 卫阶哧了一声,“还能为什么?拓跋览是北帝和贵妃的心肝,排场大点儿那不是应当应份的,谁还好意思说么?” 杨眉默了一默,“那你这段时日都要在山下守着么?” 卫阶点头,郁闷道,“黛山御苑所在的这两座山头都交北帝特使驻跸,我南院军给他们守着山门。”想想又摇头,“原本安排驻跸君山御苑,北院军都已经布防妥当,谁知那位特使大人说久闻黛山螺湖天下盛景,陛下便命改在黛山御苑,我偏又正好在螺湖练兵,便接了这么个气闷差使。” 杨眉一想卫阶这还真是够倒霉,一个没忍住便笑了起来,“赶紧去我那庵里拜拜观世音娘娘,转转运气吧!” 卫阶皱眉道,“你这么幸灾乐祸合适么?”一时又想起什么来,拍手道,“我昨日猎了一头鹿,刚才正要打发人给你送肉去,你既然来了,就在我这营里烤肉吃吧!” 杨眉奇道,“您这营里还能随意烤肉啊?” 卫阶拉了她,一路走一路道,“我自有个好去处。” 不多时果然转过山脚寻了地方,此处面朝螺湖,背对黛山,却远离两军营帐,十分僻静,卫阶帐下亲兵提了鹿肉和烤肉的炭火,铁丝网子,精钢夹子以及各类调料等物,与他俩安置好了。 卫阶命亲兵退了,才想起来问,“刚才都混忘了,你说有事找我帮忙,何事?” 杨眉其实也不知道来了这里能做什么,就是忍不住想来看上一眼,如今看到了,心中却越发茫然,被卫阶这么一问只觉语塞,便打岔道,“我也忘了,还是烤肉吧。”说着便把那铁丝网洗净了,架在炭火上。 卫阶从腰间拔出匕首来,把鹿肉片作薄片,扔在盘子里,杨眉用蜂蜜油盐等物腌了,用夹子夹了架在火上烤。 卫阶片了一盘子肉,四下望了一圈,懊恼道,“竟然没有酒?” 杨眉把铁丝网上的肉片翻了个个儿,笑道,“非得有酒么?” “那是自然!”卫阶把匕首用一块布拭净了,插回腰间,叮嘱道,“我去取酒来,你且烤着!”说完便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笑道,“你要梅子酒还是杏子酒?” 杨眉想了想,“我要桃花酒。” “我这儿哪有那么娘们的酒?”卫阶皱眉,自作主道,“就梅子酒吧,要酸不甜的,恰是你们女人口味!” 杨眉心道你的口味才是要酸不甜的呢,抬头见卫阶已经跑远,便接着烤肉,那炭火十分的旺,不多时鹿肉便滋滋作响,浸出油脂来,混合了面上涂着的蜂蜜香油,空气中立时便弥漫出一股子甜美的肉香。 “三小姐思过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滋润。” 杨眉闻声抬头,眼前一个人红衣乌冠,衣钮一丝不苟地直系到颈间,腰上系着一条黑色束带,足上穿着黑色丝履,手中执着一条弯弯的细柳,正伸指拨弄着枝上细嫩的树皮。 杨眉手上一抖,那夹子便滚在铁丝网上,脑中几个称呼转了又转,开口时仍是弱弱地唤了一声,“特……特使大人……” 拓跋览把那柳条往地上一扔,提步过来,杨眉本来蹲在地上,此时吓得一个哆嗦,便跌坐在那草地上,两手撑着地面,愣愣地看着他。 拓跋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冷笑道,“三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 杨眉不由自主左右环顾,只盼卫阶赶快回来。 拓跋览瞧她动作,哼了一声,“别看了,卫侍卫长大人今天是回不来了。” 杨眉大惊失色,“你……你把卫阶怎样了?不关他的事!我知你……你有心里有气,只管冲我来,莫要伤及无辜!” 拓跋览眼中波光一闪,讥讽道,“竟不知三小姐是此等情深意重之人!” 初见时惊惶退去,杨眉略略镇定了些,便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立在他面前道,“大人此来,是要斩杀阿眉么?” 拓跋览右手一抬,暗红的衣袖便滑下臂间,露出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杨眉眼见着那只雪白的手缓缓探了过来,贴在她脖颈上,颈上立时一片冰凉,杨眉只觉心里也跟着漏了风,却仍然强撑着睁眼看他,唤了一声,“阿览。” 第52章 所谓入赘 拓跋览眉峰一抖,指上不由自主便用了力,咬牙道,“你叫我什么?” 杨眉这几日气乏神虚,也就昨夜勉强歇得好些,此时被他扼住,立时便觉头脑晕眩,挣扎道,“阿……阿览……” 拓跋览不由自主便松了手。 杨眉脸上血色褪去,脑中却更加晕眩,只晃了两下便朝旁栽倒,拓跋览探手扶住她绵软的身子,将她拢在怀里。 杨眉忍过一波晕眩,才发现自己正伏在他肩上,脸颊贴在他胸前,耳旁是沉闷的心跳,只觉揽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坚实有力,便有涩涩的苦意从胸间溢出,连着眼圈都隐隐泛疼,抬手要去环抱他,刚抬起来又抖着手犹豫了一时,转而握了他衣袖。 拓跋览右臂揽着她,左手摸了摸她鬓发,沉默不语。 杨眉在他怀里靠了一时,又唤了一声,“阿览。” 拓跋览抚着她鬓发的手停了一下,终于应了一声。 “阿眉……没有骗过你。”杨眉小声道,握着他衣袖的手指又紧了紧,“从来没有。” 拓跋览仿佛笑了一声,却并不答话。 杨眉说完,感觉好了许多,便立直了身子,抬手去笼鬓边凌乱的发丝。 拓跋览便也松开她,往湖边走了两步,负手背对着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烟波浩渺的螺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身后一声惊呼,转过身却见杨眉将手指放在嘴边不住吹气,不由问道,“怎么回事?” 杨眉指了指铁丝网上的夹子,“那个……” 那夹子被扔在铁丝网上早已烤得滚烫,只是她心神不定竟然没想到这一茬,空着手去抓,被烫了个不行。 拓跋览点头,便探手去拾那夹子,杨眉大惊,忙伸手去阻他,却已来不及,只堪堪握住夹子后半段,立时又烫得缩手,忍着疼道,“还不快放手!” 拓跋览若无其事地把夹子扔在盘子上,拉过她的手看了一眼,见指上红了一块,好在并没烫伤,便皱眉道,“你拿那个做什么?” 杨眉却不答话,低头去检视他右手,却见那只有如玉雕的指上仍是雪白肌肤,手指修长全无损伤,便疑惑自己看错了,又去抓他左手。 拓跋览任她翻检,随意道,“我修太阴真气,怎会被这种东西烫到?” 杨眉闻言才放下心来,便松开他,蹲下身去用夹子把已经烧焦的鹿肉扔了,重新拣了几片架在火上慢慢翻烤。 拓跋览负手而立,冷笑道,“卫侍卫长今天不会回来了,你还烤给谁吃?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1 ” 杨眉抬头看了他一眼,仍然低头去烤鹿肉,不多时烤出一盘,便夹在盘子里,托在手上递给他,“吃点儿吧。” 拓跋览目光闪烁,却并不伸手去接。 杨眉泄气道,“你怕我给你下毒么?”便抓了一副银箸,夹了一筷子,塞在嘴里,也无心去品那滋味,把剩下的半盘子仍旧递给他。 拓跋览仍然不动,杨眉牛劲上来,越发地把那个盘子递近了一些。 拓跋览低头看了一眼,漠然道,“三小姐熟知天下药材,下毒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本督的确不敢吃。” 杨眉闻言心头火起,忍着气把剩下的几片肉尽数塞进嘴里,当着他的面胡乱嚼了几下咽了,随手把盘子一扔,便头也不回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见拓跋览仍然立在当地,红衣乌冠,眉目如画,衬着身后的青山碧水,犹为动人。 拓跋览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前去,此时见她回身,便凝住身形。 杨眉抿了抿唇,问他,“路春……他怎样?” 拓跋览再想不到她停下来竟是为了问路春,心中一时窒闷,便负气道,“羽府家规三小姐或许不知,路春却是知道的。” 杨眉大惊,“你把他怎样了?” 拓跋览冷笑道,“我把他怎样?若不是三小姐——”此时瞧见远处有人过来,便闭了口。 却是卫阶亲兵跑来,一手提了一只酒坛子,见他二人隔了老远相对而立,愣了一下,又转向拓跋览行礼,“卫大人遣人去给大人送军资,却不知大人竟在此处。” 拓跋览连看都不看他,默默不语。 杨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亲兵把手中的坛了举了一举,道,“卫大人命我给小姐送酒来着。” 杨眉此时才想起卫阶刚才是去取酒了,便道,“我不要了,留着给特使大人吧!”说完转身便走,走两步又转回来,向拓跋览道,“这酒也是我的,大人只怕不敢喝,还是我拿回去,省得糟蹋!”便一手提了一坛,转身要走。 拓跋览见她要走,开口道,“站着!” 杨眉停下,回首看他,“特使大人有何吩咐?” 拓跋览咬了咬牙,冷笑道,“三小姐欠本督的还未还清,这便要走?” 杨眉不由愣住,心道那块玉牌已经托路春给他了,还能有什么东西?一时想起一物,心中恍然,便把酒坛塞还给亲兵,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来,远远地朝他掷去,“还给你!”说完回身便走。 那亲兵左右看看,终于还是跟在杨眉后面跑了。 杨眉气愤愤地回了自家别院,拍开那酒坛泥封,倒了一碗,张嘴便喝。东平闻声进来,惊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杨眉喝了一碗酒,把心头那股子邪火压下去了些,便吩咐道,“去叫罗松来。” 东平为难道,“王爷说了,不叫您再跟家中府卫来往。” 杨眉一拍桌子,“让你去叫罗松来!” 东平见她动了真怒,便只得出去,天将擦黑时果然罗松过来,进门向她行礼。 杨眉道,“我有一事烦你帮我办。” 罗松微微笑道,“小姐但有差遣,罗松莫敢不从。” “去帮我查一查,路春现在怎样了?若仍被关着,替我把他弄出来。”杨眉道。 罗松闻言愣住,为难道,“小姐,路春是羽府家臣,若仍被关押,必然在羽府牢中,这天底下,哪里有人能从羽翎府偷出东西来,何况一个大活人?再说路春府使之尊,如若犯事,定然是重点关押,要把他弄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杨眉被他说得心中绝望,“难道再无办法可想?” 罗松想了想,试探道,“羽府府督如今就是北帝特使,小姐不如去与他商量,舍些财物,把路春换出来。” 杨眉越发气闷,正欲说话,东平进来,“小姐,王爷来了。” 罗松急忙起身迎出去,杨眉也站起来,片刻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响,顾佑诚一身郡王制式礼服进来,看见罗松不由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杨眉忙道,“我叫他来的,有些事情想问问清楚。” 顾佑诚来回打量二人,点头道,“却是巧了,正要找个人,既然罗松在这里,你二人便随我一起去吧。” “去哪儿?”杨眉问。 顾佑诚道,“二殿下奉旨前来为特使接风洗尘,刚刚皇子言道今日家宴,命我来带你一起过去。”又同罗松道,“你也一起,这便走吧,记得一会儿不要胡乱说话。” 杨眉十分不愿,却又不敢违逆,只得换了衣服,三个人骑马过来。 接风宴设在螺湖水阁,那阁子建在螺湖之上,凭水临风,疏阔雅致,夜间天上月与水中月交相辉映,美景收之不尽。 此时阁子里设了座儿,中间两个人并肩而坐,左边那人是当今南朝梁帝二儿子,梁帝儿子这一辈皆以火字命名,梁帝这个二儿子便名梁焯。右边那人一身暗红制式礼服,头戴乌冠,正是北帝特使拓跋览。 杨眉进去时酒宴已经过了半程,座下的几位陪客皆喝得昏昏欲醉,杨眉便不由看向拓跋览,他那白如霜雪的脸颊此时被酒意侵袭,薄薄的覆着一层红晕,连眼圈儿都微微泛红,一只手支着脑袋撑在桌上,眼目迷离,看样子着实喝了不少。 梁焯是建康城里著名的酒仙,此时还十分清醒,见他们进来,便笑道,“姑父去这许久才回来,想必是躲酒去了,还需罚上一坛。” 顾佑诚朗声笑道,“那便取上一坛来。” 阁中侍人忙忙地去取酒,又有人在顾佑诚旁边给杨眉加了个座儿。 梁焯向杨眉笑道,“三妹妹好久不见。”又看向罗松,“这位便是刚才姑父提及的——” 顾佑诚便道,“本王麾下罗松。” “竟是这位?”自杨眉进了阁中便一直没说话的拓跋览此时突然开口,上下打量了罗松一番,问道,“这位便是王爷为自己选的上门女婿么?” 杨眉心中恼怒,脸上立时便红了。 罗松急忙单膝跪下,“特使此言,末将怎么当得起?” 顾佑诚拉他起来,向拓跋览道,“本王确有此意,如今只是两个娃娃情投意合,尚不敢启奏陛下。”向梁焯道,“以后还请殿下代为美言。” 拓跋览脸上浮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杨眉向梁焯道,“我父王有酒了,殿下莫要当真。”向罗松道,“你且回去,今天商议之事明日再说。” 罗松行礼退下。 杨眉拉了顾佑诚坐下,低声质问,“您为何胡言乱语?究竟是要做什么?” 顾佑诚推开她,“大人的事,小娃娃不懂不要插嘴。” 此时侍从提了酒坛子过来,顾佑诚提着坛子,起身环顾席间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2 众人,朗声道,“今日陛下家宴,为特使大人洗尘,本王心中十分高兴,便满饮此坛,还请各位举杯相陪。” 席间众人便忙忙地倒了满杯,举杯起立。 梁焯道,“今日闻听姑父喜讯,本王陪姑父一坛。”说着转向拓跋览道,“特使大人呢?” 拓跋览撑着几案站起来,“自然也陪王爷一坛。” 杨眉见他身形已经十分不稳,想劝他莫要逞强,却苦无立场,只能咬牙忍了,眼睁睁见一众人等都换了小坛酒,拼了一饮而尽。 拓跋览喝完,手上一个哆嗦,那酒坛子便滚在地上,他脸上浮了一层稀薄的笑意,恍惚道,“好酒……” 梁焯便也喝完,拉了拓跋览两个人并肩坐下。 顾佑诚手中提了酒坛,上前凑到梁焯身边,絮絮地说话,此时一众陪客皆自寻了相熟的人各自聊天喝酒,阁中热闹非凡。 拓跋览一直用一只手撑着头,脸上的笑意仿佛凝固了似的,只倚在案上一言不发。隔了一时又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便往水阁后门去。 众人早已不甚清醒,便也无人留意。杨眉忍着坐了一时,终于还是起身从后门跟了出去。 后门出去便是阁外围廊,四面环水,一座小桥通到岸上,岸边一条入山小径,后门此时悄无一人,只隐隐看见岸边灯火,有重兵守卫。 杨眉见一个人伏在围廊之上,弯着身子,脸朝湖面低垂着头,竟像是在呕吐,便叹了口气,凑过去道,“你怎么样?” 拓跋览闻声抬头,见是她过来,脸上便又浮出一个薄薄的微笑,“原来是三小姐。” 杨眉见他脸颊红透,连眼睛都是红通通的,眼中目光迷离,水色盎然,知他此时已经醉得不甚清醒,便探手去揽他肩膀,“这里夜风寒冷,先回去吧。” “冷?”拓跋览恍惚道,“我一直冷得很。”说着一把推开她,摇摇晃晃便朝小桥过去,那桥由几竿青竹搭成,十分的窄,又无护栏,杨眉见他身形不稳,十分怕他跌下水去,忙拖住他衣袖,急道,“你要去哪儿?” 拓跋览疑惑地看她一会儿,仿佛并不认识眼前人是谁,皱眉道,“我要去找阿眉。” 第53章 有酒皆醉 “我不是在这里么?”杨眉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郁闷道,“你究竟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快跟我回去!” 拓跋览摇头道,“正是要回去。”说完便挥手推她,他醉后手上也无轻重,杨眉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便被推了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青竹桥面上,好险没掉下水去。 拓跋览摇晃着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一歪便直接滚到水里,发出“扑通”一声大响。此处临近湖岸,水十分的浅,也就初初没过小腿肚子的深度,然而拓跋览酒意深沉,竟不知自己站起,只坐在水中,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杨眉只觉自己心跳都停了,忙跃入水中,拉他道,“快起来。” 拓跋览皱眉看她半晌,使力推开她,自己撑着礁石站起,却仍然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去,如此一番折腾,那衣服胸腹以下便尽皆湿透。 此时虽然已是夏日,然而夜中湖水仍然十分寒凉,有风袭来,杨眉便觉衣服湿处寒气森森,她心中惦记他不能受凉,却又拉他不起,便打算上岸寻人过来帮忙,谁料刚刚起身便被一只手拖住衣袖。 拓跋览抬起头来,低声道,“别走。”他在那冷湖里折腾一番,此时竟仿佛清醒了些,口齿清晰道,“陪我坐一会儿。” 杨眉没好气道,“水里要怎么坐?赶紧起来!”说着便探手去他腋下扶他,拓跋览便由她扶着站起来,两个人跌跌撞撞上了岸。 杨眉左右环顾,他俩这一番折腾,竟然都没惊动水阁众人,想必都醉得糊涂了。 拓跋览喝了许多酒本来浑身燥热,初时醉意深沉坐在水中还无感觉,此时清醒了些,一身湿衣被风一吹便冷得非同小可,坐在地上不住地瑟瑟发抖,杨眉看得焦急,俯身叮嘱道,“我去寻个轿子来,你在这儿等我。” 拓跋览脑中昏沉,闻言却强自腾了一只手出来拖住她,固执道,“别走。” 杨眉忧心他受寒,却与他说不清楚,便一根一根去掰他手指,耳边听他低声说道,“回去你又不理我了,再陪我坐一会儿。”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心中绵软,一颗心便如那雨后草地,吸饱了水,软得一塌糊涂,苦涩道,“我只怕你酒醒了便不这么说了。”说完再不敢耽搁,甩开他的手便往灯火明亮处跑去。 不多时带了人抬了软轿回来,河边却空无一人,杨眉四下转了一圈,要不是自己周身仍在滴着水,几乎便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又在发梦了。 回到水阁,此处非但不见拓跋览,连那一屋子人都已散尽了,拉了个侍人问话,却道殿下吩咐散了宴席,已经由水阁侍人分头送回家了,再问他拓跋览下落,却是摇头,只道刚才御菀许多人过来找也没见,想是特使自己回去了。 杨眉心中焦躁,心神不定地回了自家别院,刚刚进了院子,便见东平陪着一个北军装扮的人从里面出来。 东平看见杨眉,喜道,“小姐终于回来了!”凑近见她浑身淌水,又吓了个魂飞魄散,急道,“这是怎么弄的?赶紧进来换身衣服!” 杨眉并不理她,向那北军道,“这位是?” 那北军朝她一抱拳,“特使帐下路东,奉命前来办差。” 杨眉心中立时如深夜中点了一盏明灯,瞬间亮堂起来,急忙问道,“奉命办差?你们大人已经回去了么?” 路东仿佛听不明白的样子,皱眉看她。 东平忙道,“小姐刚走,路将军便过来了,因为奉命说要亲手交给小姐,所以一直坐着等到现在。” 路东从袖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中递到杨眉眼前,杨眉垂眼一看,竟然是早前扔还给拓跋览的暖香丸瓶子,拿在手中只觉手感与早前不同。杨眉微微诧异,拔开塞子看了一眼,瓶子里原来只有不多的三四丸药,此时竟然已经装得满了,杨眉愣了一时,只觉自己空荡荡的心便也如这只药瓶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她握着瓶子站了一时,只觉一片茫然,天长水远,竟不知如何才能寻到拓跋览,只觉内心空茫,无所依托。 东平送了路东离开,回来见杨眉仍然怔怔地立在那里,忧心道,“小姐赶紧去换了衣服吧。” 杨眉摇了摇头,便欲去黛山御苑一探究竟,刚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忙吩咐东平,“拿灯来。”一时掌了灯,杨眉便提着灯往门口草丛内一点一点寻过去,东平劝道,“小姐衣服都湿透了,不如先去换衣服,要找什么奴婢先找着?” 杨眉觉得有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3 理,便把灯塞在她手里,吩咐道,“看看别院附近有没有未见过的生人,若找到了,速来禀我。” 东平一头雾水地接了灯,带了几个丫环便围着别院找人。 杨眉自回房内,她向来不喜欢丫环在她房内,所以到此时深夜仍然没有点灯,屋子里漆黑一片,杨眉刚刚开门进去便听见沉重的呼吸之声,心里微微一动,摸到窗前把那烛点燃了,果然见墙角一个人蜷在那里。 正是拓跋览。 杨眉只觉胸腔内剧烈地痛了一下,悬了许久的心沉重归位。 拓跋览仍然穿着早前那件暗红湿衣,头歪歪地倚在墙壁上,双目紧闭,脸颊酡红,唇色鲜艳欲滴,连那一小截裸/露在外的脖颈都染上了淡粉的色泽。 他呼吸浊重,倚在那里睡得并不安稳,不时辗转。 杨眉几步上前,拍他肩背,唤了两声。拓跋览挣扎一时,睁眼看见她,便生出恍惚的笑意来,呢喃道,“你回来啦……” 杨眉道,“你醉了,起来去床上睡。” 拓跋览嗯了一声,用手撑了一下墙壁要站起来,刚一挪动便觉脑中晕眩,整个人直朝前栽去,杨眉急忙拉了他一把,拓跋览便扑在她怀里,脸颊贴在她脖颈旁边,灼热的呼吸扫过她微凉的肌肤,立时便起了一层寒栗。 杨眉心中绵软,便就地坐了下来,让他枕在自己膝上,只见怀中人口唇微张,竟然又已昏昏睡着。杨眉摸他衣服湿透,便从怀里摸了那只药瓶,取了一丸药,塞在他口中,拓跋览昏睡间被一物抵住口唇只觉不适,轻轻皱眉,睁开眼睛看见是她,便张嘴把那药丸含了,低头在杨眉手里喝了一口茶,把那丸药咽了下去。 拓跋览吃了药,迷离问道,“是什么?” 杨眉道,“暖香丸,你在江陵留下了病根子,不能受凉。” 拓跋览闻言,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把脸往她怀里埋了一埋,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杨眉将他脸颊上的乱发理了一理,没好气道,“真给你吃药你又不怕我下毒了?也不知白天说那些话是要寒碜我还是寒碜你自己。” 拓跋览双眼轻阖,恍未未闻。 杨眉叹了口气,便喊了门口一个小丫环进来,也不管她震惊莫名的样子,命令道,“准备热水布巾,叫南安过来,去熬醒酒汤。” 小丫环应了,匆匆出去,不多时果然别院里的小太监南安进来,见杨眉怀里搂了个男人,吓得一个哆嗦,待看清那人面貌,又惊得张大了嘴,“特……特使大人?” 杨眉点了一下头,“大人酒醉,错走到我这里来了,你帮大人擦身换衣。” 南安连忙应了一声,上前帮着杨眉把拓跋览安置在床上。 杨眉吩咐南安好好伺候,自己便去另一间暖阁换了衣服,再回来时却见拓跋览仍是那身湿衣,南安欲哭无泪地站在旁边。 杨眉皱眉道,“叫你伺候大人更衣你没听见么?” 南安哭道,“大人不让奴婢近身,刚过去就……”说着举起手来,那手腕极深五个指印,只怕再使些力便要断了。 杨眉喝道,“哭什么哭?赶紧给大人更衣!”说着便在床边坐下,柔声道,“你衣服湿了,我给你换一件吧。” 拓跋览闻声只抬了一下眼皮,便又闭上。 杨眉朝南安使眼色,南安抖抖索索地上前,伸手去解他颈间系扣,刚触及他颈间,拓跋览手臂一动,也不见他怎样动作,已经扼住南安手腕命门,南安吓得浑身哆嗦,杨眉忙道,“先把扣子解了吧?” 拓跋览皱眉道,“阿眉?” “是我。”杨眉应了一声,便拉了他扼住南安的手,握在手中轻轻安抚。 南安乍着胆子给他解扣子,拓跋览只盯着杨眉,杨眉十分无奈,便伸手去抚他眼睛,“醉成这样还强撑什么?且睡一会儿吧。” 拓跋览便又嗯了一声,阖上眼睛渐渐睡去。 南安给他除了衣服,用热巾子给他擦身,又换了一身干爽的中衣。拓跋览此时已完全被酒意侵袭,意识迷离,只偶尔睁眼看见杨眉坐在身前,便任由他们折腾。 南安收拾完,脑门上出了一头热汗,“小姐,现在怎么办?” 杨眉被他一问才反应过来,要是特使大人一夜不归,只怕黛山御菀的人今夜都别想睡了,说不定连带山下驻防的南院军都要起来彻夜寻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道,“让钟管事走一趟御菀,告诉他们特使大人醉在山间,被我们的人遇到接来别院休息,让他们派人过来接特使回去。” 南安点点头,领命出去。 杨眉在床边坐下,见他虽然睡着,却不时挣扎,仿佛身陷噩梦一般,额间也薄薄地覆了一层虚汗,知道他此时酒意发散出来,整个人想必难受非常。叹了口气,便拿了一块布巾给他轻轻拭去额间汗迹,拓跋览本就睡得轻浅,时昏时醒间睁开眼睛,见杨眉仍在身前,便微微定了定神,唤道,“阿眉。” 杨眉这夜不知被他唤了多少声,仍然耐心地答应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拓跋览昏沉间想起一事,突然就着急起来,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杨眉急忙按住他,“躺着罢,我听着呢。” 拓跋览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真的要成亲吗?” 第54章 酒醒何处 杨眉没好气道,“哪有人不成亲的?难道做一辈子老姑娘么?” 拓跋览酒意迷离间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这个回答让他十分难受,便咬了牙道,“我不许你成亲。” 杨眉懒得与他罗嗦,把床边那碗醒酒汤端在手里,“喝些醒酒汤会舒服些。”说着便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拓跋览倔强地盯着她,闭紧嘴巴。 杨眉与他僵持了一会儿,无奈道,“好啦,特使大人不同意,阿眉绝对不成亲,好么?” 拓跋览这才满意,张嘴含了勺子,杨眉便喂他喝完了一碗,扶他躺下,拓跋览此时仿佛好了许多,也不再辗转难安,渐渐睡得香甜。 杨眉出神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也不知这位大人酒醒之后是不是还记得他说过些什么,只怕仍是恶言恶语,欲杀她而后快吧……一时想着,只觉满心无奈。 她折腾半夜,自己的床又让拓跋览睡了,便更无睡意,披了件衣服去屋外望了一望,此时月已中天,一轮明月洒下满院清辉,不由想起自己从燕京仓皇离开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色,路春带着她匆匆离开,临走前还嘴硬道,“府督今日病势沉重,一时气愤才要杀你,我替府督留你一命,若府督大安后仍要杀你,小爷亲自来取你性命。” 她劝路春跟自己一起走,路春却始终不肯,言道他路春这一辈子,无论是人是鬼,都是拓跋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4 府督家里的,决不叛离出府。然而她那么怕他被自己连累,却终于还是被她连累了,杨眉想着,心中不由愤愤,回头便想回去质问那个始作俑者。 正想得没个头绪,身后房内突然有声音传出,杨眉忙疾步回去,却见拓跋览伏在床边,脊背不住耸动,竟是正在呕吐。 杨眉心中一紧,刚才那一肚子恼怒便立时烟销云散,上前抚他脊背,却惊觉掌下身躯骨骼分明,竟是瘦得可怜,白日里齐整整的制式衣服穿着却还未能察觉……她那只手便微微有些发抖。 拓跋览早前在水阁已经吐过一时,此时早已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伏在那里不住干呕,好半日才渐渐平息,趴在床边喘了好半天才勉力抬起头来,向她道,“你出去。” 他此时脸红头涨,眼睛都是血红色,杨眉十分心疼,也不及去拿布巾,伸了袖子便去擦他那一头虚汗,心疼道,“你都这样了我还要出哪里去?”想想又道,“以后别喝酒了。” 拓跋览吐了许久,酒意消退许多,便不像先前意识迷离,却再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温柔地与他说话,一时心中恍惚,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入了梦中。 杨眉却不察觉,探手摸他中衣也是半湿的,也不知刚才是出了多少虚汗,更加心疼,拿了干布拭他颈上汗渍,低声道,“只怕是伤着胃了,要不要喝些粥暖一暖?” 拓跋览一言不发地看她忙碌。 杨眉见他不出声便全当他是答应了,出去喊了东平吩咐熬粥,又喊了南安进去为他更衣。东平笑道,“小姐忙了这半晚上,且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们在呢。” 杨眉被她说得脸上烧热,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强行解释道,“你个小丫头懂些什么?里面是北帝特使大人,你们这些小丫环是哪个名牌上的人,怎配伺候人家?我跟你说,便是我父王在这儿也要亲自伺候,还不赶紧去!” 东平吐吐舌头,小声道,“这些大人物没早没晚的折腾,尽耽误我们睡觉!”见杨眉瞪她,这才跑去安排粥食。 杨眉打发了东平,一进屋子见南安要哭不哭地立在那里,奇道,“又怎么了?” 拓跋览本来阖目靠在枕上,睁开眼见她进来,讥讽道,“本督北帝特使,这是哪个名牌上的人,也配伺候本督?” “你……你听见了啊……”杨眉心中大是后悔,也不知这是什么耳朵……只得摆手命南安出去,劝他道,“你那衣服都湿了,让人给你换一件吧?” 拓跋览讥讽道,“那请三小姐亲自来伺候吧。” 杨眉心道此人果然醒了就很难对付,转身便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便听拓跋览唤她,“站着!” 杨眉止步回头,安静地看着他。 拓跋览使力握了握胸前薄被,问她,“你去哪儿?” 杨眉叹了口气,“去给大人取衣裳。”说着便开了门,取了外面备着的中衣进来,捧到他面前,“大人是自己换还是阿眉给你换?”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沉默不语。 杨眉也懒得与他罗嗦,探手上前去松他腰带,拓跋览急忙伸手按住,结巴道,“你……你知不知羞?” “我知不知羞,大人不是早已知道了么?”杨眉站起来,把中衣扔在他手边,“赶紧换了,小心着凉。” 说着便关门出去,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东平匆匆过来,手里一只托盘上放着热腾腾的肉粥,走到她面前回道,“小姐,御苑来人了。” 杨眉点头道,“让他们抬软轿进来接人。”说着接了肉粥,又回到屋子里,刚一进门却见拓跋览竟又伏在床边不住作呕,这次他十分忍耐,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杨眉大急,不由后悔刚才与他置气,忙上前扶他起来,伸袖拭了那一头的虚汗。 拓跋览靠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喘了好半天,勉力笑道,“不……不要你管。” “怎么敢不管大人?”杨眉冷笑道,“以后阿眉能否成亲,全凭大人一句话,阿眉怎敢不管大人?” 拓跋览闻言愣住。 杨眉也懒得再多说,伸手摸他衣衫,只觉比早前越发湿得厉害,便解了他腰带,把那件半湿的中衣从他肩上褪下来,拓跋览身体不由瑟缩,忙按住她的手,杨眉也不让步,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峙。 拓跋览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松开手随她动作。 杨眉这才略略放心,三两下除了他*的中衣,他的身体她早已见过,此时再见却仍然几分心悸,只觉衣下的身体虽然莹白如玉,却十分瘦得可怜,因为出了许多汗,触手是微微的凉意,越发如同雪中冷玉,秀丽不可言状。 她也不敢多看,摸索着褪去他衣衫,用干布缓缓擦拭,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拓跋览在这过程中身体一直十分僵硬,犹在不住地瑟瑟发抖,杨眉更不敢耽搁,穿好衣衫便与他盖上夹被。 拓跋览酒意退了许多,一张脸便是纸一般惨白的颜色,只那眼睛仍然是酒意薰染的透红,杨眉问他,“厨房熬了鸭子肉粥,喝一些好么?” 拓跋览侧首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点头,杨眉便由着他靠在自己怀里,用勺子喂他喝粥,将将喂了两口,拓跋览推开他,身子一折便又俯身呕吐,杨眉忙把粥碗扔在一边,伸手去抚他脊背,郁闷道,“没胃口就别吃了,你这又是何苦?” 拓跋览吐过一时,喘了口气,轻声道,“总不能让你白白费劲……” 杨眉心中酸软,劝道,“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应会好些。” 拓跋览嗯了一声,却也不动弹,放松了身体靠在她怀里闭上眼睛,杨眉大是为难,转念一想反正御苑已经来人,折腾不了多久,便索性随他去了。 果然不多时门上就有剥啄之声,拓跋览酒意翻涌,一直醉醒迷离,听见声音便睁开眼睛,杨眉便问,“谁在外面?” 东平回道,“小姐,御苑来人接特使大人回去。” 杨眉只觉怀里的身体震动一下,低头便迎上拓跋览冷冰冰的目光,杨眉一时无语,解释道,“总不能让那么多人一直找你——” 拓跋览只看了她一眼便掉转目光,用力支着身体坐起来,问了一声,“谁在外面?” 外面那人仿佛犹豫了一下,“臣路秋。” 拓跋览转脸向杨眉道,“本督官服呢?” 杨眉指了指桌上那堆湿衣服,“在那……那里。” “烦请三小姐拿过来。” “都湿成那样了,你要怎么穿?”杨眉道,“我这里有你能穿的衣服,拿来给你先将就一下吧?”见拓跋览脸色不善,忙补充道,“是新的。” 拓跋览更加不去理她,掀开被子下床,自去把那潮湿的衣服抖开,穿在身上,又低了头去系钮子,结好腰带。 杨眉十分无语,却也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5 不知怎样劝他,只得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拓跋览穿好衣服便打开房门,屋外院子里灯火通明,数十北军恭敬肃立,杨眉却全不留意,只是清楚地见到门开的瞬间,拓跋览整个人在凉凉的夜风中细微地瑟缩了一下。 门外肃立的北军众人见他现身,立时如风吹倒了麦子一般齐整整地躬身行礼。灯火中一个人跑上前来扶他,果然是久久不见的路秋。 拓跋览避开路秋搀扶的手,转过头向杨眉漠然道,“给三小姐添麻烦了。” 杨眉被他噎得心头阻滞,十分想问问他这么些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都是跟谁学的,她心中腹诽,嘴上却无比的怂,低声道,“特使大人客气了。” 拓跋览再不看她,自己提步上前登上软轿。 眼前这个背影挺拔非常,脚步沉着镇定,完全看不出丝毫酒意,杨眉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无奈,此人一刻钟前还酒意昏沉辗转难安,此时提着一口气竟又是一副冷静从容的特使大人模样,也不知他这一辈子曾有多少次如此逞强。 拓跋览登了轿,挥手间轿帘低垂,杨眉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路秋磨磨蹭蹭地凑到她身边,仿佛想些说什么的样子,却听轿内那人开口道,“回去。”那声音冷静非常,着实不像出自一个酒意深沉之人口中。 路秋无奈,只得应了一声,引着一众北军去了。 杨眉抬眼见头顶月亮偏西,只怕再过不多时天就要亮了,越发不想回房睡觉,索性登上侧边一处阁楼,立在窗边望了一望,果然见山间一队人马打着火把缓缓去远,也不知拓跋览此时是否好些。 直到连那点火把都已不见,杨眉才百无聊赖地下楼,打算回去吃些东西补个瞌睡,谁料刚刚下了两级楼梯,便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声音十分惊恐,“姐姐,那个……难道不是那位公子爷吗?” 听声音仿佛是后厨的小丫环四季。 另一个声音说,“你果真看仔细了?”这一个是打扫处的小丫环,名叫双螺。 四季道,“怎么不仔细?怎么办?在江陵时那位公子爷被小姐那样,我们都是见到的,那位公子爷只怕也见过我们,如今他回来,我们会不会也被发配到岭南私堡去?” 双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位公子爷那时看不见,只怕也没工夫注意我二人,如今小姐既然不提这事,想必也是不追究了,你且莫慌。” 杨眉心中一动,现身道,“你二人私下议论,好大胆子!” 第55章 陵旧事 两个小丫环见她从阁楼里出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双跪下道,“小姐饶命!” 杨眉沉吟一时,她二人刚才提起的,必然是拓跋览无疑,所以她们两个人一定知道当初拓跋览落入顾三小姐手中遭遇了些什么,只是看她二人如今吓成这副样子,恐怕当日的事着实无法见人。 所以她究竟是索性当作那些事都没发生过,还是要一探究竟呢? 杨眉只犹豫了片刻,便道,“你二人随我来。”说着便转身往自己房中去,这件事她一定要问个究竟。杨眉带着两个抖如筛糠的丫环回到自己屋子,在桌边坐下,命她们合上房门,便道,“说吧。” 双螺要年长两岁,显得略略镇定了些,跪在地上问道,“小姐要奴婢回什么?” 杨眉把桌上的茶碗端在手中,哼了一声,冷酷道,“你二人在花园里聊得兴起,怎么对本小姐竟无话可说么?”她心知此时绝对不能露怯,让她二人看出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压根就不是三小姐原身就坏事了,便模仿了拓跋览在燕京时那十分嚣张的样子,恶声恶气地说话。 四季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吓,伏下身子便道,“回小姐,奴婢今晚见到特……特使大人,才知他便是江陵那位公子爷,奴婢十分怕特使大人想起奴婢,就……就寻了双螺姐姐诉苦,却没想到被小姐听见,奴婢不该私下议论大人,奴婢有罪。” 杨眉默了一下,问道,“你做了些什么怕大人想起你?” 双螺小声道,“就……就是小姐吩咐的呀。”四季也在旁边猛烈点头,两个人四只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 杨眉低头喝了一口茶,淡定道,“我吩咐你们什么了?”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都怯怯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杨眉提了一口气,再三提醒自己此时绝对要绷住了,不能让这两个看出什么来,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你二人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想说,本小姐要你们何用?滚出去吧!” 四季吓得全身如打摆子一般哆嗦,伏在地上道,“就……就是在公子爷饭食里下了药,却……却过了量,公……公子爷就看……看不见了……还……还下了好……好多迷/药……”她哆哆嗦嗦地说了半天,又鼓足勇气抬头道,“小姐,奴婢当日都是听吩咐办事,并……并没想到小姐会与公……公子爷和……和好啊……” 所以当时拓跋览被囚禁时,眼睛是根本看不见的?这究竟是受了多大的罪……也难怪他并不知道顾三的长相,才稀里糊涂与她一起逃了一路的命……杨眉攥紧了藏在袖间的手,“就这些?” 四季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奴婢在厨下做事,其他就……就真的没有什么了……”想了一想又道,“还有……还有就是小姐命我等围观的时候,奴……奴婢也去了……” “围观什么?” 四季越说越害怕,“就是那位公子不……不听小姐吩咐……小姐命剥……剥光了在花园雪地里示……示众,奴婢也……也去了……” 杨眉只觉心口剧烈地痛了一下,有片刻间她连呼吸都不能继续,她早前替他更衣时还道他一直发抖是因为寒冷,却不想此时已是夏日,就算是夜间,又能有多冷,更何况她怕他受凉还给他喂过一颗暖香丸……他抖成那个样子,是又想起江陵时在顾三手里的遭遇么? 双螺见她沉着脸低头不说话,以为她在等她自己交待,忙往前爬了两步,“奴婢就是在公子服了迷/药之后在旁边守着,不让他自残,还有就是等王管事行刑结束,给公子上药。”她胆子大一些,抬头看了杨眉一眼,又道,“示众的时候奴婢也在,那时小姐吩咐了,别苑里的人都去围观,奴婢也不敢不去。” 杨眉深吸一口气,强自作了漠然的表情,“行些什么刑的时候你在旁边伺候?”她问这话时冒了一些险,毕竟双螺说王管事行刑,顾三应该不在现场,而且她是如此迫切想知道拓跋览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即使会被这两个丫环看穿,她也一定要知道。 双螺道,“王管事使得一手好鞭,所以一般由王管事来的,都是鞭刑,其他像烙刑,针刑什么的……都是李管事自己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6 动手。” “针刑?” “就……就是用钢针入……入穴,隔一些时辰再……再取出来……”她见杨眉脸色不善,猜测这二人如今也不知是怎么好上了,多半有点后悔当日做的事,便道,“那个也就是疼痛些,并……并不十分伤人……” 也就是疼痛些?说得好轻松……杨眉咬了咬牙,“这二位管事如今何在?” 双螺此时才开始害怕,磕头道,“王管事被王爷打了一顿板子就……死了,李管事被王爷割了舌头发配去了岭南王爷私堡,这辈子只怕是出不来了,双螺不管怎样给公子上药一直尽心尽力!还请小姐饶了双螺性命!” 杨眉问道,“你上过几次药?” 双螺忙回道,“小姐言道公子神仙风采,吩咐无论如何不可有所损伤,所以每次刑后都让奴婢给公子裹伤,再用玉肌膏,那个药用了之后……不留任何疤痕……或者就让王管事用无影鞭,那……那个鞭打了只伤筋骨,不损皮肉。” 难怪拓跋览的身体至今仍然全无损伤,光看他外表,只怕再没人能想到他曾经在顾三小姐手里经历过这么些人间地狱折磨。 总之这个顾三纯粹是个变/态,而且变/态程度根本不是什么颠三倒四可以形容的,杨眉也不想再知道更多,便道,“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要不要?” 两个人急急磕头,有如捣蒜。 “当日江陵别苑内,如今还有些什么人在王府内?” 双螺闻言,仿佛明白了什么,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四季却还不觉得,茫然道,“别苑里本来就只有五六个人,都被王爷打发……打发去私堡了,只……只有我二人……因为王爷来时不在江陵,所以没……没去私堡……”她说到此时也回过神来,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小姐饶命!” 杨眉道,“我不要你们性命,你们去私堡呆着,这辈子都不要出来,私堡也没什么不好,就当出了个长差,反正你们都是王府家奴,生死全在主人一句话。你们在私堡好好呆着,家人王府自会好好看顾,但是——”她语调慢慢转冷,“若日后我在别处听闻江陵别苑内的一言半语,你二人这性命便算是交待了!”她说着站起身来,“从现在起,江陵别苑之事你们便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望你们珍惜性命,好自为之。” 两个丫环面如土色,不住小声哭泣,却不敢说话,生怕再说便也要如那两个管事,一个丢了性命,一个丢了舌头。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杨眉便命人去请淮安王爷过来。 过不多时顾佑诚便来了别院,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两个丫环,皱眉道,“怎么回事?” 杨眉道,“父王把她二人也送去私堡吧,关着不要放出来。” 顾佑诚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脸上肌肉微微一抖,便朝她二人走了两步,右手缓缓提起,双螺急忙磕头道,“求王爷饶命!” “她……她二人也是听命于女儿,父王……还是不要杀她们吧!”杨眉劝了一劝,心中十分尴尬,按说最该被收拾的人应该是她,然而谁叫她是人家顾王爷的独生女儿呢? 顾佑诚犹豫一时,叹息道,“也罢,就关去岭南私堡。”他看了她二人一眼,道,“别苑两个管事,王峰已被本王杖毙,李刚早年有功,本王留他一命,你二人却想想你们是否有李刚的功绩,可以在本王手中换得一命?” 四季吓得话也不会说,双螺多少机灵一些,忙道,“请王爷放心,奴婢这辈子从来未曾在江陵别苑呆过!” 顾佑诚哼了一声,“管好你们的嘴!”说着便吩咐道,“出去找钟鸣,让他送你们去岭南私堡。” 两个人开门出去,父女两人一时无语,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顾佑诚道,“我道你这一失踪半年,把这些事都不打算提了……” 杨眉心道不是打算提,而是压根不知道,“女儿……错了……” 顾佑诚心头火起,在桌上拍了一掌,怒道,“你岂止是错了!你是大错特错!你知道谢家那个娃娃是什么人不?就敢把人家囚在别苑里?陛下知道后气得差点没把桌子掀了,要不是看那时你也失踪了,陛下不好发落,再看在你死了的母亲的份上,你这会儿自己的命都不知道要交待在哪里,还有工夫顾忌那两个小丫环的性命?” 杨眉无言以对,只得老老实实低头听训。 顾佑诚发了一阵子脾气,又道,“别苑里的人都打发了,这两条漏网之鱼今天你也抓出来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已禀过陛下,本王教子无方,请辞军职,只怕陛下如今用人之时,未必会准允,日后本王再立些功勋,就当为你换命了。”说着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你就是个大讨债的!本王跟你说,以后你夹紧尾巴老老实实做人,郡主这个虚名本王替你辞了,顾氏家主有你堂哥,你就在家里呆着,等下月及笄,就在本王帐下寻个出身次点儿的军校招赘上门,不许再生事端!” 杨眉默了一默,“所以您昨晚便拉了罗松过去?” 顾佑诚凑到面前拉了她手,劝道,“你不喜欢罗松,换其他人也行,本王帐下多的是身家性命都在本王手中的,你随意挑一个可心的。你这回失踪大半年,又受了许多苦回来,陛下看在你母亲份上,已是饶过你了,以后就算是谢家那个娃娃要寻你麻烦,陛下想必也会保你一命,只是你可千万莫再犯浑,再与谢家那个娃娃纠缠不清,一定性命不保,千万慎之。” 顾佑诚说了一气,见杨眉始终不说话,便以为她仍要与拓跋览纠缠,急道,“我跟你说,你在别苑做那些事,陛下也只知道个三分,外人都只道你是头脑发昏,把谢家那个娃娃关在府里想逼他娶你,都是当作坊间笑料来讲的!若有一日你做那些事流露出去,只怕陛下都保不了你!” 杨眉此时心头如塞破絮,只觉一阵阵腥气从胸间上涌,脑内一团乱麻,此时听顾佑诚这么说,便茫然应道,“我,我可以赎罪啊。” 顾佑诚恨道,“赎罪个屁!万幸谢家那个娃娃是个要脸的,不然你做那些事早就兜不住了,命都没有还赎罪?赎个屁的罪!我怕你是昨夜黄汤灌多了至今酒还未醒!” 第56章 为何要哭 杨眉一夜没睡,又被两个丫环口中所言江陵别苑发生的事震惊得心魂俱碎,此时被顾佑诚一顿没头没脑的训斥,只觉心中一阵阵发慌,胸腹间那团冷气便又活泛起来,又有丝丝寒意不住往胸口灌注,她只感觉脑中晕眩,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顾佑诚正絮絮叨叨地教训女儿,说了好半天也没听见她有个反应,低头见杨眉一只手捂在腹间,另一只手撑着额,身体打摆子似的抖个不住,脸上也变了青白色,慌忙停了教训,问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7 道,“怎么了?又发作了?” 杨眉点了点头,勉力指了指床边那只白玉瓶子。 顾佑诚忙取了药瓶,倾了一颗递在她手里,慌张道,“快些吃了!” 杨眉抖着手把药丸塞进嘴里,用茶水送下,伏在桌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略略缓过神,抬头向顾佑诚苦笑道,“可算是报应来了。” 顾佑诚喝道,“报应个屁!你莫慌,父王一定为你寻到治病的法子。” 杨眉摇头,“治不治的,也不怎么打紧。” 顾佑诚见她精神萎靡,也不好再训,吩咐她躺下好好歇着,他虽然百般不放心,然而军务烦忙,也只得先去忙碌。 东平送了早餐进来,杨眉全无胃口,看都不想看,只觉浑身难受便要爬到床上去躺着,东平忙拦她,“小姐且去暖阁歇息,这边奴婢得收拾了才好睡呢!” 杨眉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把被褥什么的都换了,刚要吩咐她不用换,转念一想还是听了她的话,转身去了暖阁。本来就是不能妄想也无法妄想的人,再留恋那一点气味终究也无任何意趣。 所以天道轮回,老天也是公平的。原来的顾三小姐不论是疯子还是变/态,都已经遭了报应,死在江陵那条河里,因果循环死得其所,这桩公案也算了结了。唯一多余的是她杨眉从遥远的时空穿越到这里来。 杨眉在暖阁床上躺下,越想越是心中难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天天想着怎么回去,如今断了回去的念头,却尴尬发现她竟是最多余的那一个,她要是不过来,拓跋览那些糟心往事只怕便能揭过,从此开始新的人生了。 所以拓跋览把顾三杀了才是这件事正常的结尾,他在顾三手中受了多少罪,只怕把顾三杀了都不能消除心中愤恨,她杨眉对他的那一点点情分能补偿其中万一就算不错,还枉想他会因为那点情分对她手下留情么? 然而他终于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盛怒之下往她体内灌的那么些阴寒真气,还让人送了暖香丸来,那羽翎府是什么地方?拓跋览若不默许,顾佑诚或是卫阶能有多大本事从羽翎府里偷出药来? 杨眉伏在枕上,用力地握紧了拳,只觉眼中酸涩,眼泪止都止不住,枕上不多时便湿了一大片。 事到如今,她心中只有不尽的后悔,若早些知道事实如此,当日在燕京便该离得他远远的,省得如今叫他为难。也不对,她就不应该去燕京,呆在南朝哪个村落里直到老死也算完结了。 杨眉哭得昏沉,也不知怎样便入了梦里,再醒来已是深夜,于是又接着睡,如此昏头涨脑地过了二日,饭也懒得吃,直到第三日上东平进来说卫阶来了,杨眉仍然不想见,将被子往头上一拢又接着睡觉。 隔不多时只听脚步声响,头顶被子被人揭开,杨眉睁眼见卫阶立在床前,皱眉道,“说了要睡觉了,侍卫长大人这么跑进人家闺房合适吗?” 卫阶道,“我听说你睡了两天了,怎么?又犯病了?” 杨眉小声咕哝道,“你才犯病呢……”知道无论如何是睡不成了,便把枕头立了起来,起身靠在枕上,她这几天没动弹十分气乏神虚,脑中也晕眩得很,想想多半是饿的,便也不甚在意,有气无力道,“侍卫长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卫阶俯身打量她半晌,皱眉道,“你看看你那脸色,这是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吗?”沉身在床边坐了,关切道,“哪儿不舒服?” 杨眉笑了笑,“我舒服得很。”不舒服的地方,也不是您能管的事……便道,“侍卫长大人有事便说,没事我要接着睡了。” 卫阶左右打量她半日,“你是病糊涂还是睡糊涂了?我两天为你导正一次,今天正是日子,你说我来做什么?” “不用了。”杨眉漠然答道,全无半点兴趣,不如索性真的被这什么鬼真气冻死了,一了百了拉倒,运气好点儿说不定她就穿回家去了,省得在这里受这种灵魂煎熬。 卫阶探手摸了摸她额际,忧心道,“你今天究竟怎么了?怎么喜怒无常的?” 杨眉挥手打开他,冷笑道,“顾家三小姐本来就是颠三倒四喜怒无常的,侍卫长大人今日才知道么?” 卫阶抿了抿嘴,沉默了好一会儿,便起身往外走。 杨眉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那股子混不吝的硬气突然便有些要泄了,死力咬了唇一言不发,也罢,反正她早已厌倦了在这鬼地方活着,做个人憎狗嫌的也没什么不好。 卫阶走到门边,停了一停,突然转身,大步回来,向她道,“阿眉,你究竟发生何事?你可以告诉阿阶,咱们合计一下,总能寻出办法。” 杨眉本来就是撑着一口气,此时被他软语一说立时便泄了,立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惭,就算她自己厌倦了生活在这里,卫阶却是一直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她究竟又是凭了什么对卫阶任性使气? 她越想越是羞惭,便道,“卫阶,对不起……”将脸埋在膝头,她身上难受,心中苦闷更是无法排解,只觉软弱无比,便又止不住哭了起来。 卫阶认识她这许久,从未见她哭过,立时便慌了,情不自禁便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道,“阿眉,你是怎么了?为何要哭?” 杨眉哭得昏沉,只觉自己被一个人拥在怀里,那个怀抱坚实有力,有温热的气息环绕着她,心中那种软弱便感觉有了依靠,几日来积压的情绪便如被阻隔的山瀑,一日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索性便放纵自己靠在那个温暖怀抱里,失声痛哭起来,昏沉间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顶,杨眉便觉自己仿佛又回了前世幼年,被父亲拥在怀中入睡的那段时光,恍然以为怎样哭闹都是有理的,眼泪便越发地停不下来。 也不知哭过多久,耳边听到有人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话,“二位这是在做什么呢?”那声音冷峭锋利,又不无嘲讽。 杨眉悚然一惊,抬头越过卫阶肩膀,泪眼朦胧中只见一个修长秀雅的身影立在门边,杨眉心中越发惊惶,使力眨了眨眼,眼前这个人果然是拓跋览,他正倚在门框上,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杨眉只觉心中骤然一冷,一把推开卫阶,正欲解释,又突然想起自己几日懒床,也不知如今是怎样一副尊容,心中立时生出一种比早前严重十倍的惊恐,便将脸埋在膝头,崩溃哀嚎道,“你们怎么能随便进我闺房?快出去!” 卫阶被她推开,只得尴尬起身,唤了一声,“阿眉,你——” 杨眉此时心中忐忑,另加羞窘难当,早已经崩溃不已,哪里耐烦听他说什么,便蒙着眼睛尖声打断道,“出去,快出去,把门关上!” 杨眉埋在膝头坚定地做着缩头乌龟,直到听见一声门响,身周悄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8 无声息,她仍然不敢动弹,又忍了一会儿不闻人声,才抬起头来,果然眼前一个人影不见,只有一片日影摇晃。 杨眉略略松了口气,重重地躺倒在床上,使力过大连后脑勺都撞得有些疼痛,恍惚躺了片刻又反应过来,忙爬起来扑到窗前揭了镜子上的罩袱,顿时照出一个惨白似鬼的人来,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因为刚刚哭得厉害,两只眼睛肿成了两个大核桃,一张脸上仿佛蒙了层灰,整个人看上去像只灰扑扑的水鸭子……杨眉发出一声哀嚎,委顿在桌上,直恨不得从来没在这里存在过。 此时外间门响,杨眉心中一紧,悚然抬头,见东平端着个水盆进来,才松了口气,怒道,“怎么随意让人进来?王府养着你们连个门都看不好么?” 东平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郁闷道,“小姐,那两个都是大人物,奴婢有多大本事能拦着他们进来?” 杨眉一滞,“总……总要先进来回一声……” 东平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架上,拧了布巾过来与她擦脸,解释道,“卫大人时常过来,今天又是来与小姐治病,奴婢便让他自己进来了,至于那位大人……”东平给她擦着脸,尴尬地闭了嘴。 “那位大人怎么?” 东平又把布巾拿回去投洗,“王爷走前吩咐了,不许小姐再与御苑那边的人来往,昨天和前天路大人来过几回,都奉命没让他们进来,谁知道……”东平尴尬地看了杨眉一眼,“谁知道特使大人今天自己过来了,咱们算哪个名牌上的人,敢把特使大人拦在外面?” 杨眉神智有些飘忽,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前两天御苑那边派人来了?谁来的?什么事?” 东平又给她擦了一遍脸,回道,“头天是来送药的路东大人,昨天是那晚上来接特使大人的那个路大人,奴婢也不知道名姓,至于什么事……王爷吩咐不让与他们来往,奴婢也没敢问。” 那就是路秋,在燕京刚刚得罪了他还没找补回来,如今旧恨又添新仇……杨眉深感崩溃,捶桌道,“他们过来你怎么不进来通报一声?” 东平一滞,“小姐,您刚才不是怪奴婢没看好门么?您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第57章 恨无地缝 杨眉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只觉人生无比失败,便伏在桌上一言不发,由着东平给她梳头,自己在心中哀悼刚刚失去的形象和面皮,趴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一事,直起身问道,“他们还在外面——哎哟好疼!”竟是起身太急把头发扯了。 东平急忙松手,梳子便从头上滚到地下,蹲下身捡了起来,向杨眉道,“小姐是问卫大人和特使大人么?都在花厅喝茶。” “什么?”杨眉大惊,“你说卫阶和拓……特使大人喝茶?一起?” 东平拾了梳子接着给她梳头,“是啊,奴婢回了钟管事,请他陪着二位大人喝茶,小姐还是赶紧梳洗了出去吧,奴婢见钟管事坐在那儿不停地出汗呢!” 难道换她出去就不出汗了么?杨眉越发郁闷,此时若有个法子就地蒸发就好了。 东平给她梳了头,又换了衣服,杨眉在镜中照了照,仍然是白似鬼的一张脸,便吩咐道,“上些妆。” 东平自从伺候这位小姐,从未见她主动吩咐上妆,导致她这一身的手艺没个用处,此时闻言,激动得莫名所以,忙开了妆奁匣子,取了胭脂水粉出来,仔细地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她动作十分的快,不一时便收拾妥当了,把镜子掌在手里,“小姐看看满意么?” 杨眉瞟了一眼,除了眼睛仍然肿得厉害,别处看着总算像个正常人了,便起身道,“你随我出去看看。” 东平忙道,“小姐自去吧,奴婢去给小姐备饭。” 杨眉十分无语,果然连个小丫环都知道前面是个修罗场得躲得远远的,然而她却不能不去。走到花厅门口停步听了一听,里面悄无声息,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杨眉暗自忖夺是不是已经走了,却又不敢凑过去瞧一眼,在门口纠结一时,忽然听到卫阶声音道,“你要在外面转悠多久?” 杨眉深吸了口气,暗自念了一遍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早挨早了,便耷拉着脑袋进去,一进门就见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喝茶,钟管事垂手侍立在一边,犹自不停拭汗,见她进来,如逢大赦,忙说了一句“小人去备些茶点”便跑得无影无踪。 杨眉进了门,勉强道,“两……两位大人吃早饭了么?我让人送些吃的来吧……” 拓跋览闻言抬头,杨眉目光与他一触,便连忙低垂下去,耳边听卫阶笑道,“早饭?现在吃午饭都嫌迟了,你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山中无岁月了。” 杨眉越发尴尬,只恨眼前没有个地洞,要是这地面上立时裂出个缝来,她便立时能跳进去遁走了,只得讷讷道,“那……那要不就吃……吃个午饭吧?” 卫阶起身拉她过来,按在自己身边椅子里坐下,柔和道,“我是吃了饭过来的,听东平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赶紧去吃一些再过来。”见杨眉不住偷眼瞟拓跋览,以为她十分惧怕他,便道,“特使大人想必也吃过了,你就别管了。” 杨眉见拓跋览低着头用碗盖拨弄着茶叶沫子,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她虽然看见他便心生怯意,却又不敢不理他,便问了一句,“特使大人吃过饭了么?” 拓跋览看了卫阶一眼,又转脸向杨眉,口中吐出两个字,“没有。” 杨眉忙站起来道,“我……我去吩咐备饭……” 拓跋览往椅背上靠了靠,吩咐杨眉,“本督饿了,准备丰富些。”又向卫阶道,“侍卫长大人既然吃过了,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杨眉无语,卫阶如今深得梁帝宠爱,他这么跟人家说话,也着实太不讲究,还没想出怎么往回找补,卫阶已经哧了一声,“不吃饭便要走?竟不知这是哪家的道理,所以特使大人是特意来这里吃饭的么?” 拓跋览抬了抬下巴,“是又怎样?” “阿眉这里难道是您家饭堂?” 拓跋览瞟了杨眉一眼,转向卫阶挑衅道,“本督不能把这里作饭堂么?” 卫阶忍了一口气,“明日我便去问问秦桑,怎么御苑连个饭食也安排不好,竟委屈大人到此处?”杨眉知道这个秦桑,是礼部管事的,特使来朝的吃喝拉撒都是他在安排。 拓跋览从容笑道,“那辛苦侍卫长大人,便请大人代本督转告秦大人,以后本督的饭食就在这里,请顾三小姐亲自筹备。” 卫阶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你莫要欺人太——” “大人!”杨眉喊了一声,一时花厅里两个人都看着她,杨眉只觉又是头痛,又是羞窘,忙补了一句,“侍卫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79 长大人。” 拓跋览冷冷一笑,低头自去拨弄茶叶。 卫阶便问她,“怎么了?” 杨眉拉他衣袖,小声道,“你随……随我来一下。”卫阶只是站着不动,杨眉只得使力拉了他,恳求道,“随我出来一下。” 卫阶这才跟着她出来,杨眉出了花厅刚要说话,又想起里面那人耳力非同寻常,便一直扯着他到了园子里才道,“你能不能先回去?” 卫阶皱眉道,“你别怕他,这里是我朝螺山,又不是他家燕京。” “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能不能先回去?”见卫阶仍是梗着脖子要进去理论的样子,只得恳求道,“侍卫长大人,求您老人家先回去,好不好?” 卫阶无奈道,“我是特意来给你导正真气的,这都还什么都没弄呢……” 杨眉心道你再呆下去我都要血管爆裂而亡了,还用得着什么真气?口中连忙答应,“我晚上下山来营里找你。”见卫阶一脸疑惑地看她,又补了一句,“一定来!不来我就是个男的!” 卫阶本来一肚子气闷,被她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起来,“那我走了,晚上你下山来,我营里有好鹿肉。” 杨眉哀愁道,“这山下的鹿是倒了什么霉跟侍卫长大人做邻居?” 卫阶哈哈大笑,摆摆手自去了。 杨眉望着他背影去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送走一个,然而真正的小祖宗还在花厅里坐着……想想不由犯愁,便绕去厨房转了一圈,东平正带着厨娘准备饭食,杨眉看了看菜单,想必应该符合小祖宗“丰富”的基本指标了。 杨眉磨蹭了一时,终于还是拖拖拉拉地回了花厅,见拓跋览仍然低着头在那儿拨弄茶叶,仿佛就没挪动过。 杨眉在他对面坐下,问道,“都这早晚了你怎么还没吃饭?” 拓跋览抬头,见她一个人回来,心中那股子邪火便散了一些,把手中盖子往茶碗上“喀”地一合,冷笑道,“你问我么?” 杨眉左右看看并无旁人,莫名道,“那还……还能有谁?” “那得问三小姐。”拓跋览哼了一声。 杨眉一滞,心中明白他这是在问早前她跟卫阶在屋子里的事,只是这事该怎么说?想了一想,便道,“卫阶是来……来给我治病的。” 拓跋览目光一闪,脱口问道,“治什么病?” 杨眉无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拓跋览一时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又蛮横道,“卫阶治病的法子却是别致。” 杨眉心中恼怒,正欲发作,抬头看见面前这张白如霜雪的脸,脑中便回想起那两个丫环说的话,那点儿怒气立时消弥,只余了愧悔疼痛,便道,“刚好遇上我心情不好,其实……其实没什么的。” “为何心情不好?” 杨眉却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说我刚知道你以前在顾三手里被这样那样……便耷拉着脑袋道,“我是个女人嘛,有几天心情不好多正常……”越说越觉得奇怪,仔细一琢磨,怎么那么像姨妈巾广告…… 拓跋览一手支着下巴,目光闪闪地看着她。 杨眉被他看得心中闷塞,正欲说话,东平带着人送了吃的过来,十几个菜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还抬了一坛子桂花酒放在桌上,杨眉忙道,“把酒拿走。” 拓跋览侧首看她,“为什么?” 杨眉把坛子塞在东平手里,命她拿的远远的,才道,“烦请大人以后都不要喝酒了。”说完伸手把桌上的菜挪了个位置,摆好了才道,“吃吧。” 拓跋览见她挪在他面前的都是他平常多动了几筷子的东西,那一肚子邪火便又散了些,转脸见杨眉坐在他下手,正自一本正经地吃饭,莫名有些不高兴,提起筷子在面前的盘子里戳了两下,嫌弃道,“你这厨子不怎么样。” 杨眉心道您还没吃就说不怎么样,果然难伺候,便把那只盘子挪到自己面前,另拿了一双筷子,往他碗里布了一块鱼,“那试试这个?” 拓跋览吃了一口便扔在碗里,“难吃。” 杨眉几天没吃饭,刚才大哭一场感觉心中郁塞仿佛也跟着眼泪一块儿冲走了,一时只觉天地开阔,那些糟心事总有办法解决……于是便有了胃口,此时腹中饥火中烧,见拓跋览挑三拣四,便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位大人心理,问道,“大人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吧。” 拓跋览把筷子一扔,“给我煮面。” 杨眉一滞,果然这位大老爷是等着使唤她呢,十分可惜地看了看那一桌子菜,着实暴殄天物,便道,“我饿了,吃完再去给你做吧?” 拓跋览支着下巴看她,杨眉一时发窘,只得也把筷子放下,“那……现在走吧。” 拓跋览这才满意,点头道,“我去书房等你。”说完便自去了。 杨眉左右看看,还是从桌上抓起一块糯米糕塞在嘴里,才转身去厨房。 一屋子厨娘见她进来煮面,都吓得脸色惨白,以为刚才送去的东西出了什么过错,杨眉也懒得理她们,自己忙忙碌碌地做出两碗面来,搁在托盘里端去书房。 刚一进门,就见拓跋览靠在临窗的圈椅里,此时窗外日光明亮却并不灼人,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午后的日光之中,将一本书搁在脸上遮蔽阳光,那一动不动的样子,竟然像是睡着了。 杨眉不由自主便放轻了脚步,把托盘放在案几上,取了榻上一件长披风,给他盖在身上,拓跋览身躯一动,那本书便从脸上滑入怀里,他忙伸手抓住,恍然睁眼见是杨眉,便唔了一声,“你来了?” 杨眉便把披风收在臂上,指了指桌上的托盘,“面煮好了,在那儿。” 拓跋览看了看她臂间披风,神色便柔和了几分,拉她到面前道,“那个呆会儿再说,我有事问你。” 杨眉奇道,“什么事?你不是饿了么?吃完面再说吧。” 拓跋览摇头,伸手从袖中扯出一张纸,摊开来托在掌间,“三小姐的字,仿佛越写越难看了呢……” 杨眉低头看了一眼他掌间信纸,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也不知写了些什么,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拓跋览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纸,展开了用二指拈着,悬在她面前,这一张却十分熟悉,杨眉尴尬道,“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呢?” 那张纸上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天长水远,有缘再见。 正是当日在江陵跑路的时候留下的,写毛笔这件事对她来说就跟关公绣花也差不多,那八个字丑得简直不忍直视,杨眉深感丢人,忙伸手去夺。 拓跋览往旁边让了让,淡定道,“三小姐幼读诗书,八个字竟错了一半。” 杨眉心道人家这是简体字你个古人懂个毛线?却也不好争辩,只得来个沉默是金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0 。 拓跋览朝第一张纸上的落款处指了一指,“三小姐不认识了?” 纸上那根手指白得晃眼,杨眉闭了闭眼睛才看明白他指的地方,一字一字念道,“顾氏敏之,怎么了——啊!” 顾氏三小姐,单名一个眉字,小字敏之。 第58章 六合之外 杨眉脑中急转,一时想了数个解释此事的法子,却没有一个合情合理又不惊世骇俗的,嘴巴张了几张也没说出话来。 拓跋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淡定道,“不用着急,想清楚再说,还有我不听假话。” 杨眉小声道,“干嘛说得我好像骗过你一样。” 拓跋览把写着那八个字的纸仔细折妥贴了,重新塞入怀中,冷淡道,“就算没说过假话,总也是许多欺瞒,其心可诛。” 杨眉竟无言以对,拓跋览指了指胸口塞纸的地方,问道,“我在江陵朱大家遇见的,便是写这张字的人么?” 杨眉点头,拓跋览仿佛十分满意,也点了点头,问道,“从那时起,一直都是一个人么?” 杨眉也不知这位大人是把她当作何方妖魔鬼怪了,只得囧囧点头。 拓跋览又问,“我听闻朱大是在水里捡了你,拾回家去,在家中养了半年,拾回的时间是昨年七月半?” 杨眉尴尬点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想想又申辩道,“我那也不全是朱大哥养着的,总也替他做了好多活么……” 拓跋览对此全无兴趣,打断道,“还记得朱大是哪一天救了你么?” 杨眉抖心搜肝地想了一时,尴尬道,“不太记得了……大约是七月二十的样子,没多久朱大哥就过生辰啦,朱大哥七月二十二生辰。” 拓跋览冷笑道,“朱大的生辰却记得清楚。” 杨眉一滞,心道要不是你老人家在这儿刨根究底的,我至于说那么清楚么? 拓跋览低着头沉吟一时,右手一根手指不住敲击桌面,仿佛遇见什么难以决断的事,隔了好一时才问,“被朱大拾回家前,你在哪里?” 终于还是问到这里了,杨眉踌躇一时,尴尬道,“在……别的地方,不……不太容易去,其实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思虑再三,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道,“然而我如今也确实在三小姐这躯壳里。” 拓跋览目光一闪,摇头道,“我虽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然而先人云*之外存而不论,如今看来,果真有圣人之明,原来竟是我浅薄了。” 杨眉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得尴尬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拓跋览左手握了在桌面轻轻敲击的右手,两手交叠放在膝上,竟是一副十分镇重的模样,杨眉垂着头,见他握得使力,连那指尖都隐隐有些泛白,以为他心中害怕,便抬头道,“我……不是妖怪,不会怎——” “还回去么?”拓跋览骤然开口。 杨眉一滞,茫然摇头。 拓跋览脸上便露出一个笑来,起身道,“吃面吧。”说着走去案前把那两碗面分放在案上,摆了银箸,回头见杨眉仍然愣在那里不动弹,便问,“不是饿了么?” 杨眉拖着步子过来,犹豫道,“我……我那个——” “吃面吧。”拓跋览打断,转脸见她仍然一脸官司,便道,“你若说得清楚,当日在燕京就说了,既然说不清就别说了。”想了想又叮嘱道,“老老实实呆着别到处走就行。” 杨眉“啊?”了一声,心中十分想问问明白“呆着别到处走”是几个意思,她自从燕京回来,一直十分老实地呆在别院思过哪儿也没去好么? 拓跋览把银箸递到她手内,杨眉迟疑着接了,看他一口一口吃着面,心里隐隐有了宁定的感觉,便也垂了头吃面,拓跋览仿佛是真的饿了,吃完面把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杨眉便也跟着停了箸。 拓跋览支着头想了一时,像是陷入了什么两难境地的模样,隔了好一时才犹豫道,“你那病其实是我当日在江陵……”想了想又咽了,起身道,“以后再跟你说吧,我回去了。” 杨眉起身相送,拓跋览一路上一言不发,一直到了别院门口,才向杨眉道,“卫阶那个法子并无多大用处,你也莫跟他胡闹,等我慢慢想办法,暖香丸还有么?” 杨眉点头。 拓跋览便道,“明日起你便每日早起服一丸,不用等寒气发作。”见她仍是不住点头,心中生出一种柔和的暖意,微笑道,“药吃完了我会打发人送来,不用担心。” 杨眉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如今日一般絮叨,便有些意外,抬头看他,笑道,“特使大人今天怎么了?” 拓跋览面皮微僵,略带恼怒地瞟了她一眼便走了,杨眉站在原处目送他下山,心中不由微微后悔,明明知道人家古人脸皮薄,还上前撩骚,这把人气跑了……却见拓跋览突然停步,又转身回来,杨眉不由有些发慌,结巴道,“大……大人怎么回来了?” 拓跋览在她面前立定,杨眉只觉得眼前这双桃花眼亮得夺目,一时衬得他整个人的神采都与之前有了脱胎换骨的分别,杨眉被眼前男/色撩得心慌,不由又结巴起来,“怎……怎么了?”话未说完便觉身体突然前倾,撞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那力度可真大,完全便是撞上去的,杨眉暗自庆幸自己这鼻子多半是真的,不然这么一撞只怕要去做个整形修复术……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些有的没的,排遣他激烈的心跳声带给她的纷扰,耳边却听拓跋览说了一句,“现在心情好了么?” 一句话便把杨眉从意乱情迷中唤得醒来,这位大人竟是到现在还在惦记早前她跟卫阶在暖阁那一档子事呢……这是有多记仇?杨眉囧了一下,便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软软道,“还不好呢。” 拓跋览在她头顶笑了一声,双臂收紧把她抱得更严密了些,用身后披风裹在怀中,杨眉便觉自己整个人被他密密包裹,心里便生出宁定来,却听他道,“别跟卫阶凑那么近。” 杨眉十分想吐个槽表示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这么鼠肚鸡肠,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个意外……嘴上却十分老实地认了怂,伏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览才松开她,俯身道,“今天要见一个十分重要的客人,必须得走啦,明天再来看你吧。” 杨眉默默点头,拓跋览转身去了,此时暮色渐起,他颀长的背影在这黛山秀色中仿如一副泼墨山水,皎洁不可方物。 杨眉目送他一路往外,刚出了别院山门,山门外便转出几个羽翎卫装扮的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七八个人渐渐去远了,杨眉看得有些痴了,也不知在原地立了多久,有人往她肩上披了一件薄缎披风,回头一看却是东平。 “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1 难怪小姐责怪奴婢不回禀路大人过来。”东平笑道。 杨眉微微尴尬,“胡说什么呢?” “小姐赶紧想想怎么跟王爷交待吧!”东平道,“王爷走前再三嘱咐奴婢,让绝对不许与御苑那边往来呢,小姐这哪里是跟御苑,如今都跟特使大人往来上了,也不知王爷要气恼成什么样子?” 杨眉却不十分在意,这个便宜老爹一向宠女儿无度,禁止她与御苑往来也是怕她在拓跋览手里吃亏,以后弄明白了便不会再多事了,便转念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请小姐看看晚上的菜单。”东平便递了一张纸给她,“小姐最近饮食不周,厨房也不敢自专,先送了看看菜单过来,请小姐看看合不合口——” 杨眉一听菜单才恍然想起早前与卫阶相约,便打断道,“晚上让他们自吃吧,你与我去找卫阶。”说着把披风带子束紧,携了东平匆匆下山。 到山下时天色已经擦黑,卫阶正在营前向各校官训话,见她过来,便命一众人都散了,问道,“拓跋览没找你麻烦么?” 杨眉囧囧回道,“没有。” 卫阶便点头,“晚上你有空吧?”见杨眉一脸疑惑,解释道,“我接了个十分有趣的活计,你可以与我一同夜游螺湖,离这儿三五里的地方如今莲叶田田,正是一年好风景的时候,咱们一边烤肉,一边游湖,岂不快活?” 杨眉此时本来就觉得神清气爽,被他这么一说便十分意动,欣然答允,“那走吧。” 卫阶便携她上了一艘大船,杨眉左右打量总觉得不像游船格局,便问卫阶,卫阶立在船头望向螺湖深处,开口时语气中已含了刀刃般锋利的寒意,“这便是来日本将北渡黄河的战船。” 杨眉立在他身边,闻言侧首看他,暮色中卫阶侧脸冷厉非常,她此时才切身感觉他每日挂在嘴边的“北定中原”,并不是说说而已,胸中不由生出忧惧来,唤了一声,“卫阶。” 卫阶回首看她,“怎么了?” “要打仗吗?” 卫阶盯着她看了一时,却不答话,又转脸向螺湖深处望了望,伸手指向不远处,向杨眉道,“你看那里。” 原来他们的座船已经驶入螺湖。 杨眉循声望去,见不远处停着一艘极大的楼船,看外形足有三层楼高,楼船上羽卫林立,旌旗烈烈,那旗子却有明黄与暗红两色,杨眉心中一动,刚要询问卫阶,却见楼船顶层船舱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黄衣金冠,另一人红衣乌冠,两人并肩走到船头停步。 这两个人,杨眉都认识,一个是他那便宜舅舅,另一个是北帝特使拓跋览。 卫阶单膝跪下,杨眉连忙也跟着跪下伏低身子,一时座船上所有南军尽皆单膝跪地行礼,螺湖之上,人声隆隆,众人齐声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第59章 螺湖水上 杨眉伏在船头郁闷非常,早知道卫阶接的活计是保护圣驾游湖,她是死也不会来凑这热闹,这下好了吧,在这种地方与那最近很烦她的亲舅舅碰个正着也就算了,还跟拓跋览在这种地方遇上,更何况拓跋览一个时辰前还叫她离卫阶远些…… 她的肚皮官司还没打得清楚,耳边听她那便宜舅舅南朝梁帝的声音道,“卫阶,你跟在御船后方护卫。” 身边卫阶大声道,“臣谨遵圣命!” 南帝摆手道,“都平身吧!” 众人各自起身,杨眉从甲板上爬起来,垂着脑袋,心中存了万分之一的侥幸对面船上两人没看见自己,然而天不从人愿,她刚刚站起来,便听梁帝道,“阿眉也在这里?你老子呢?” 杨眉只得回道,“回陛下,父王仍在营里,臣女也久未见着了。” 梁帝道,“你在卫阶这儿是做什么呢?” 难道说来烤肉游湖吗?杨眉正纠结间,身边卫阶已经笑着回话,“臣禀陛下,臣与三妹妹相约来营里烤肉,哪知陛下今夜竟有兴致游湖,臣便把烤肉的地方挪到船上来了,陛下不会怪罪臣吧?” 杨眉被他说的出了一头冷汗,却听梁帝哈哈大笑道,“还是你会享受,是什么肉?” 卫阶笑道,“臣早上猎了一头鹿,新鲜得很,正要打发人给陛下送去宫里呢。” “你就是嘴甜。”梁帝道,“这等好事怎能你二人独享?朕也不等你往宫里送了,把肉抬来御船上,朕与特使尝尝。”转脸向身边人道,“特使意下如何?” 拓跋览平静道,“全听陛下吩咐。” 杨眉一听他声音便不由哆嗦,哪里还敢上御船烤什么鬼肉,忙道,“陛下,臣女就不过来了,臣女——” 梁帝打断道,“如何不来?朕也久未见你了,看你的样子,竟是并不想见舅舅?” 杨眉连忙跪下,“臣女绝无此意。” 此时一片清辉如银瓶乍裂倾泄而出,抬头一看原来是天上月出,天上月与水中月交相辉映,梁帝兴致高昂,向身边人道,“拓跋特使,今夜月色甚好,待月上中天之际,便能观赏天下闻名之螺湖含月盛景啦。” 拓跋览含笑道,“托陛下之福。下官久闻黛山螺湖天下盛景,更兼十里荷塘,莲苞凝露,堪称人间一绝。” 杨眉头回见他在君前奏对,虽然是对着属国皇帝,那模样竟是谦和有礼的样子,完全不似平日里嚣张气盛的模样,顿时感觉十分稀奇,便不由多看了一眼。拓跋览倾身与梁帝说笑,竟是全未留意的样子。 杨眉暗暗舒了口气,梁帝已转身往回走,拓跋览跟在梁帝身后,走到舱门前回头瞟了她一眼,杨眉跟他目光一触便又是一个哆嗦,不由更加后悔,早知如此在营里与卫阶打个照面便该回家睡觉,哪里沦落到在这里受此煎熬? 一众军士已经在战船与御船之间搭了踏板,送了洗净的鹿肉上去,卫阶牵了杨眉也上了御船,杨眉战战兢兢地走进顶层船舱,见舱内铺锦堆绣地布置得十分雅致,梁帝坐在上首,拓跋览坐在他右手下方,舱内另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相陪,看样子也多半都是朝中重臣,各人面前案上都布着各式精致菜肴。 当间一个长相秀丽,妆扮雅致的女伶跪坐,怀里抱着一面琵琶,正在轻柔拨弄,杨眉一个对古曲全无造诣的现代人,听得只是一头雾水,看梁帝和仓内的官老爷们一副陶醉模样,想来弹得还是不错的…… 有侍人进来,在左侧最下手给卫阶和杨眉各加了一座,杨眉只得挨着卫阶坐了。 梁帝见他二人坐定,便向拓跋览道,“这个是朕御前侍卫总领卫阶,旁边这个是朕甥女儿,安乐公主的独姑娘。”又向杨眉道,“与特使和各位大人见礼。” 杨眉只得上前行礼,拓跋览看了她一眼,“顾三小姐,久闻大名了。”又向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2 梁帝道,“下官与三小姐早已相识。” 梁帝尴尬笑道,“我这甥女儿淘气,想必对特使多有得罪。”命令杨眉道,“还不与拓跋特使奉酒陪罪?” 杨眉只得磨蹭着回身倒酒,卫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陛下这是给你开脱呢,你赶紧去陪个罪,熬过这一回,以后万事大吉。” 杨眉心道万事大吉个毛线,却只得老老实实倒了两盏酒,捧到拓跋览面前,跪坐在地,将酒盏捧至额际,赔礼道,“小女早前对大人多有得罪,还望大人念小女年幼无知,原谅则个。”说着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若这躯壳里的人仍是顾三,拓跋览这个酒是喝还是不喝?想来梁帝这一家子,果然还是欺人太甚。 拓跋览双手扶在膝头,并无动作,杨眉目光越过酒盏偷眼看他,却见他眼中含着冷峭的锋芒,心中立时了悟:她来卫阶这里又被他抓个正着,此番只怕不会让她轻轻过去。 正琢磨着要怎样不着痕迹地撒个娇求放过,那卫阶却凑过来,提着坛子也倒了一盏,捧在手内,向拓跋览道,“卫阶陪三妹妹一盏,前尘旧事,还望特使大人一笑泯之。” 杨眉心中暗道糟糕,果然便听拓跋览道,“不知卫大人因何作陪?” 卫阶笑道,“我与三妹妹——” 杨眉急忙打断,“不用卫大人相陪,小女一人得罪特使大人,理应小女一人赔罪。这盏赔罪酒小女自饮了,大人若果然不能见谅,来日小女再与大人谢罪。”说着便匆匆饮尽盏中酒,转身夺了卫阶手中的酒盏,道,“卫大人这一盏我也饮了。” 说完举杯要喝,刚一抬起来却被一只雪白的手按在臂间,杨眉愣了一下,拓跋览从她手中取了酒盏,饮尽了盏中酒,又把桌前原来那一盏抬起来,递到唇边,杨眉忙道,“一……一盏就够了。”一言未尽拓跋览已经把第二盏也饮了。 他饮酒过程中那只手一直按在她臂间,他肤色雪白,唇色嫣红,手中又是白玉盏,两相交映间那张雪白的脸越发美得夺目,他饮酒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杨眉大约最近被他撩得有些错乱了,总觉得他那目光充满了挑逗的意味,自己一张脸便如点着了一般烧得火热,匆匆说了一句“多谢特使大人见谅”便低着头回座,一直到那个女伶弹完了一支曲子都才勉强把头抬起来。 有侍人奉了一盘子刚烤好的鹿肉过来,杨眉才恍然发现舱外甲板上不知何时排了个烤肉的架子,有厨子跪在那里烤肉,侍人一盘一盘往席间送肉,杨眉伸箸夹了一块,只觉鲜香嫩滑,十分美味,卫阶凑近道,“好吃吧?先不说这肉是早上才猎的正新鲜,光是这香料便是独独一份,是我从北边特意弄来的,怎么样,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吧?” 杨眉又夹起一块闻了闻,心中便有些确信卫阶说的独特的香料多半便是孜然,心中不由一动,卫阶上哪儿去弄这个大西北才有的东西,难道他也在北边放了坐探? 她吃了两口肉便忍不住偷眼去看对面的拓跋览,却见他面前两盘烤好的肉一动未动,拓跋览正低着头倒酒,抬眼看见她,便把刚刚倒满的酒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杨眉更加后悔,然而上面坐着个梁帝,她也着实不敢现在凑过去说些什么,便琢磨着呆会儿没人的时候怎样撒个娇找补一下。 卫阶探头往舱外看了看,向梁帝兴奋道,“陛下,十里荷塘到啦,臣下去给陛下弄些莲蓬菱角儿什么的尝尝吧?” 梁帝白了他一眼,“这才几月你就莲蓬菱角,想下去玩耍便直说。” 卫阶腆着脸道,“我与陛下弄些荷花荷叶什么的来把玩也不错啊。” 梁帝摆手道,“朕懒得看你那嘴脸,也罢,你就去吧,也省得在这里讨人嫌。”转脸朝杨眉道,“你也去,玩够了别回来了,朕与特使清净些说说话。” 杨眉偷眼看看拓跋览,见他仍是低着头倒酒喝,一副恍若不闻的样子,只得起身道,“那……臣女与卫大人便先行告退?” “去吧。”梁帝道,想想又吩咐她,“记得你老子让你来这里思过的,天天在外面转悠成个什么体统?” 杨眉心道这个便宜舅舅还真是喜怒无常,不是您老人家叫我下去玩的么?嘴里却只得应了,“是。” 梁帝又吩咐卫阶,“玩够了送你三妹妹回去。” 杨眉只觉得要被这爷俩搞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却也只得跟了卫阶出去,走到甲板上还回头偷偷看了一眼,果然见梁帝凑到拓跋览耳边也不知在说些啥,心里念了一遍阿弥陀佛,只求拓跋览说一会儿正事,把这卫阶这档子事忘了吧! 却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卫阶下了御船。 御船旁已经放了几只小舟,卫阶跳上一只,伸手要拉杨眉下来,杨眉想要亡羊补牢说不去了,便有些犹豫,卫阶朝上方指了指,“咱俩可是奉旨游玩,你敢抗旨吗?” 杨眉抬头一看,果然船舱里的人都已经出来,散在甲板上三三两两地分散赏月,梁帝与拓跋览立在一处,那低头的方向正是对着他二人这里。 第60章 不会洑水 卫阶见她犹豫,便伸了一足踏在御船上,右手揽了她腰,稍一使力,杨眉便身不由主地被他半扶半抱地拖上了小舟,她心中恼怒,便道,“你这是做什么?” 卫阶哈哈大笑,“还能做什么?奉旨游玩!”手中船桨一摆,小舟荡出丈余,再划得几下,便往前方荷塘直直驶去,身后另有军校也划着几只小船跟在两侧护卫。 杨眉见小舟渐渐驶离,看着离御船足够远了,才向卫阶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呀?” 卫阶朝御船那边指了指,道,“傻姑娘,你道陛下真是来游湖的么?” 杨眉疑惑道,“那要不呢?” 卫阶但笑不语,隔了一时道,“我若不说要出来玩儿,陛下怎么好打发那一船的闲杂人等?你看那些老头不是也都离得远远的了么?” 杨眉回想了一下,方才甲板上那些老头虽然赏景,却仿佛都离梁帝和特使挺远的样子,“你是说——” “姑娘你终于想明白了,陛下与特使有话要说,咱们怎好在那里碍眼?说来还是我卫阶最懂圣心。”卫阶大笑,船桨一荡,小舟便入了荷塘深处,回身命令身后侍从,“你们呆那儿别动,莫凑过来碍眼!”口中咕哝道,“我手底下就没两个识相的。” 杨眉皱眉道,“陛下嫌我碍眼,难道我不会回家睡觉吗?”还非得跟你在这野地里吃风? “你那真气不打算管了么?还有——”卫阶又朝前指了指,“如此良辰美景,不出来玩赏一番,岂不辜负老天厚爱?” 杨眉抬眼望去,天上一轮圆月清辉洒地,人间一顷绿水波光鳞鳞,更兼十里荷塘莲叶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3 田田,有徐徐夜风拂过时,那荷叶便应风而动,有如碧波起舞,眼前景色完全不似人间。 杨眉手边便是密密挨挨的莲叶,此时夜露渐起,翠莹莹的圆盘上圆滚滚的露珠滚动,十分娇艳可爱,心中不由几分可惜,若此时这小舟上另一个人是拓跋览,如此明月如此夜便真的是完满了。 心里这么琢磨一下又觉得几分对不起卫阶,转头朝他看去,却见卫阶负手立在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有细细的丝竹声传来,想是御船上女伶又在奏乐,那乐曲哀艳婉转,柔媚非常。 卫阶回头看了一眼,哧了一声,“什么靡靡之音?”俯身把船桨拾起来,握在手里,一下一下敲击船身,大声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杨眉听他这歌声全无曲调,仿佛就是将军在军营月色下的大声吟唱,虽然并不好听,却极有感染力,果然那个“白发生”刚一收尾,离他们不远的军校们便持桨敲船,大声鼓噪,要他再唱一个。 卫阶摆手道,“起什么哄,本将就会唱这一个,要唱你们自己来!” 那些军校哪里肯老实听话,十几个人把小船敲得彭彭作响,他们动作整齐,敲出来的气势竟然跟军鼓也差不多,杨眉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御船上人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都在不住朝这边张望,杨眉便劝卫阶道,“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害臊么?侍卫长大人就再唱一个嘛,再这么鼓噪下去,连陛下都要惊动了。” 卫阶急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害什么臊?我是真不会唱!” 杨眉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教你一个,特别简单,一学就会,你赶紧唱了打发了这些人!” 卫阶警惕道,“我不会唱你们小娘们的歌。” 杨眉笑道,“保证不娘们。”说着便凑到他耳边,教了他几句,卫阶迟疑一时,站起来道,“本将再唱一个,唱完谁再鼓噪,一律军法处置!” 杨眉坐在他脚边,一手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卫阶,果然卫阶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道,“一条大河通我家,我家住在梁山下,山下土肥地五亩,鸡肥鹅肥有好花!”他初时还有几分窘迫,品出味儿来便放开嗓子大声唱道,“一条大路通我家,我家住在梁山下,山下土肥地五亩,有妻有儿瓦房大!” 他这么一唱完,那些军校们都寂静下来,其中一人捧着脑袋坐在船舷上,肩膀耸动,看那模样竟是在哭。杨眉本想戏弄卫阶叫他出个丑,才教他唱这首歌,哪里知道唱完竟是这么个效果,一时便呆了,有些慌乱地看向卫阶,“怎么了?” 卫阶摇了摇头,俯身拾起船桨,轻轻一荡,那小船便又划得远了些,卫阶又回头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康大是北边人,中原丢了的时候,他父母妻儿都没了,也算家破人亡了。” 杨眉深感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卫阶摇头,“没你的事。”把那桨又划了两下,咬牙道,“本将早晚杀回去。” 杨眉一时沉默,她在这个不知是哪里的朝代其实并无立场,然而拓跋览是北朝重臣,她这个躯壳的爹妈舅舅三大姑八大姨又都是南朝人,所以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她该怎样?不过这事她也只纠结了片刻便放弃了,毕竟她有祖传的阿q精神……管他那么多,等真的打起来再说吧…… 卫阶忽然站起来,朝远处望了望,皱眉道,“那是什么人?” 杨眉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一艘船朝他们这边驶来,那船速度极快,再驶近了些杨眉才看清竟然是两艘,方才夜色昏暗她并没看清楚,卫阶突然厉声喝道,“护驾!” 杨眉还不及反应,耳边已经听到嗖嗖的箭矢破空声音,卫阶在她肩上使力一按,两个人便同时伏倒在船上,卫阶在她耳边低声道,“呆着别动!”说完便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斩断逼到面前的两支箭,向身后军校大声道,“传令后船侍卫,护驾!” 杨眉趴在船上一动也不敢动,待耳边箭矢的声音平息下来,才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的一艘快船上,卫阶与数名军校与那船上人正斗得激烈,那船上的人身着夜行衣,黑布包头,黑巾裹面,出手却十分凶悍,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好在他们此时仿佛箭矢用完,并不能长距离攻击,她这里看着便安全许多。 她没了生存危机,想起方才卫阶那一嗓子,忙向御船方向望了望,没想到那边也十分紧迫,围着御船的足有三四艘快船,船上弓手林立,飞箭下雨一般往御船上扎,甲板上一众侍卫持盾挡箭,皇帝和大臣们此时都没了影子,远远的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扶着船舷立在那里,手中一柄长剑,不时斩断飞到身边的流矢,那淡定的模样在一群慌慌张张的人群里面便格外瞩目,杨眉心中一紧,便很想过去质问他干嘛不跟皇帝一起走。 谁料她那边的心还没操完,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小心!” 杨眉还不及回头,便听脑后风声作响,心中暗道一个不好,却连回头也不敢,生怕一回头便要被劈作对半,死便死了,破相绝对不能!便闭了眼睛往旁边使力一滚,撞在船舷上浑身都疼,耳边只听“咣”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落在甲板上。 杨眉隔了好一时才乍着胆子睁开眼睛,这一睁眼直吓得非同小可。自己面前立着个黑衣大汉,脸上包得密密实实也看不清长啥样,一双眼睛目露凶光地具着她,杨眉还没想明白要往哪儿躲,才发现他右手臂上扎着一支白羽长箭,脚边一柄雪亮的弯刀,想来刚才那一声大响便是此人中了箭,刀滚在地上。 杨眉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远处又有破空声来,那支箭快得她还不及闭上眼睛,面前这个大汉另一只手臂上又中了一箭,接着嗖嗖两声,两条腿上各中一箭,那大汉再抗不住,瘫在船上不住哀嚎。 杨眉也想哀嚎几声,这是哪位大侠救了她固然值得感谢,然而把这个大活人扎得半死不活在她身边嚎着,她也受不了啊…… 这行事风格……杨眉心中一动,回头向御船方向望了一眼,果然拓跋览立在御船甲板上,搭弓执箭,右手轻轻一动,杨眉便眼睁睁地看着一柄长箭破空而来,她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身后又一声哀嚎,小船上便多了一具尸体,这回这一箭正中心窝,立时毙命。 杨眉看了一眼中了四箭仍在嚎叫的大哥,又看了看已经挺尸的另一位大哥,心中默哀了一下,不知特使大人是怎么想的,这一前一后两个人,待遇差这么多。 此时御船已经远远占了上风,这边卫阶几个人却渐渐不支,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往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4 杨眉这边过来,拓跋览又射死一个,回头朝路秋道,“你带几个人过去!”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却不停,弓起箭出,又一个黑衣人死在箭下。 杨眉见这样着实不是个办法,见远处停着几条空船,是早前那几个军校留下的,她心中一动,回头见又有黑衣人往这边冲来,便紧了紧腰带,在那人扑落之际自己翻身下水,打算往那条空船游去。 谁料入水瞬间,远处有人极其凄厉地喊了一声,“小姐落水了!小姐不会洑水啊!” 竟是东平的声音。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原来顾三小姐竟不会游泳吗?这下可怎么好?然而现在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 第61章 与谁同死 此时却不容她多想,杨眉在水中辨明方向便朝那几条空船游去,不多时游到船边,她扒着船舷爬上去,还不及喘息,却见远处船上有一军校叫了起来,“三小姐上来了!卫将军呢?” 杨眉愣了一下,怎么卫阶也落水了么?见那船上军校仍在与黑衣人缠斗,不远处御船上拓跋览身影已经不见,御船上放下许多小船载着人朝这边过来,杨眉心中知道局面很快会受控,便有些操心卫阶在哪里,远远向那军校喊道,“卫阶在哪里?” 那军校忙乱中应了一声,“卫大人下水救小姐去啦!” 杨眉一滞,都怪东平那一嗓子,折腾出这许多事来,她便坐在船上等卫阶上来,谁知左等右等水面上都无人影,那条船上打斗仍然紧张,援军过来又还需要时间,她踌躇一时,便又跃入水中,闭了一口气往下直潜。 在那水中寻了一时,果然见卫阶在水下不住挣扎,杨眉凑到近处才看清他右足被一团水草裹缠,竟是无法脱身的模样,杨眉游到他身边,从他腰侧拔住佩剑,握住水草使力一割,卫阶这才脱困,他在水下受困时间过长已经有些神智迷乱,整个人便漂离出去,杨眉便抛了剑要去拉他,却觉身后一紧,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头发竟也与水草裹在一处。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然而她刚刚抛了剑,又上哪儿去寻工具?慌乱间头发与水草纠结,反而越缠越多,杨眉大是窘迫,果然善泳者溺,难道今天小命要交待在这水里? 杨眉渐渐感觉胸口滞闷,不由暗自苦笑,再想不到今天没死在刺客手里,却要与卫阶一起淹死在这螺湖里……远处有一人泅水过来,看那身形眉目竟是拓跋览的样子,杨眉此时只觉胸口闷滞几乎爆炸,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因为缺氧到极限反而产生幻觉了,心中却多少有些庆幸,若老天安排她果真要死在这里,临死前最后看见的人是他,也算是值了。 那人顺水过来,看清她的窘境,便从身后揽了她,将她面颊扳过来,俯身渡了一口气过去,解了她燃眉之急,又从腰间拔了一柄匕首,两下割断水草,拉了她往水上直直遁去。 杨眉一破出水面便急急深吸一口气,匆匆向拓跋览道“卫阶还在下面”便急忙下潜,再潜水入时,见卫阶早已失去意识,浮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杨眉忙从身后托了他身体,双足不住踏水,携着卫阶浮出水面,出水之时见拓跋览犹自停在水面等她,杨眉向他道,“帮我拉他上去。” 拓跋览却全不理会,自己翻身上了船,坐在船舷边上默默发愣,杨眉一滞,待要问他,船上一名军校已经把卫阶拖上船,杨眉也跟着爬上去,低头见卫阶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探了探竟是连鼻息也没了,心中一时发紧,便在他心脏处使力按压,又掰开他口唇,想想拓跋览还在身后,便转而命令那军校,“朝这里吹气!” 那军校满脸莫名其妙地看她,杨眉也不及多说,伸手一按他脑袋,两个大男人便口唇相接,杨眉喝道,“往他嘴里吹气,快!” 如此十分周折地做了好长时间人工呼吸,卫阶才咳了两声,胸膛震动,呛出几口水来,杨眉摸他脖颈搏动有力,便松了口气,跌坐在船上,向那军校道,“已经没事了,你带他回去吧。” 那军校喜不自胜,忙唤了一艘船过来,两个人上了那条船,忙忙地往岸边去了。 杨眉跌坐在船上喘了一时,回头见拓跋览仍然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左右看看,其余各人都在打扫战场,忙碌间也没人留意他们,便凑到拓跋览身前,软语道,“你受伤了吗?” 拓跋览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却有些散,仿佛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杨眉心中担忧,忙问,“你怎么啦?果然受伤了么?”说着便往他肩上摸去,沿着手臂摸一路摸下来,“哪里受伤了?” 拓跋览一把拉住她不住乱摸的手,突然问道,“你刚才若死在水下了,我怎么办?” 杨眉一时愣住,抬头看他,只觉那双眼睛乌沉沉的全无半点光亮,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唉呀,我不会死的……”说完想想刚才的确是小命差点玩完,又有些尴尬,转去握了他的手,续道,“要死也要等变成没牙老太太,老得路也走不动了才会死掉,放心吧。” 拓跋览此时仿佛略略回神,把她的手抓在手里,默默的想了好一时,突然转过来盯着她,杨眉被他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盯得脸上发热,窘迫道,“怎么了?” “你如果死了,到了阴间,便来把我一起带走吧。”拓跋览突然道,“总之活着也没什么意趣,不如一起死了。” 杨眉只觉心中一股酸涩的热流缓缓涌出,一时连四肢百骸都酸涨起来,便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低声道,“没事说些什么死了活了的?” 拓跋览把她的手拉到身前,低着头揉弄了好一时,才开口道,“刚才若我没及时赶来,你便与卫阶一起死了,你知道么?” 杨眉尴尬道,“这是个意外啊……我也没想到那下面会有那么深的水草……” “我不答应。”拓跋览摇头,那口气竟有几分冷厉,“你要记得,你便是死也只能与我一起死。” 杨眉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纠结生死,便认真道,“我只盼你好好活着。” 拓跋览闷声道,“那你便记得好好活着。” 杨眉笑道,“我最怕死了,你放心。”说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御船怎么不见?皇上呢?其他人呢?” 拓跋览道,“都已经退走了。” 杨眉便责怪道,“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我为什么要与他们一起走?你在这里,我便在这里。”拓跋览想了想,又道,“你今天跟卫阶玩得可还快活?” 杨眉尴尬道,“快活什么呀?我只想与你一处。” “果真?”拓跋览偏转头来看她,他此时仍是一身水淋淋的,月光照得他脸上的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5 水珠颗颗发亮,连那双眼睛都是水汪汪的,杨眉便又被他容色炫是有点眼晕,忙闭了眼睛靠在他肩上,软语道,“那还能有假的?” 拓跋览道,“我见你挺喜欢与卫阶一处……” 杨眉闻言微感不快,便直起身体凑到他眼前,“为什么这么说?”想了想便拉了他手按在自己心口,笑道,“对我来说,你在这里。”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螺湖那一头。 拓跋览疑惑地看她。 杨眉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卫阶在那里。”话音一落便觉眼前桃花眼闪了一闪,映着船外波光,那眼里仿佛便有了细碎的星光闪烁,杨眉看得心中痒痒,便身不由主往前凑了凑,想去亲吻一下他的眼睛。 谁料身形初初一动,便见路秋划着一条小船靠过来,杨眉连忙坐直身体,尴尬地咳了一声,开口道,“路秋来了。” 拓跋览闻言恍惚回神,茫然回头,见路秋过来,问道,“你来干什么?”语气中竟有许多责怪之意。 路秋被他问得一愣,忙用手中木桨指了指小船上一个人,“想请府督示下,这人怎么弄?”杨眉定睛一看,竟是刚才被拓跋览射了四箭的倒霉大哥,此时正因为失血过多半死不活地瘫在那里,好在看上去性命却是无忧。 拓跋览朝船上略略瞟了一眼,漠然道,“关起来,别弄死了,明天我亲自审。” 杨眉十分稀奇地侧首看他,这么片刻工夫此人又是一副冷酷无情的羽翎府督面孔,转得还真是……太快了…… 拓跋览拾起撂在一边的船桨,向杨眉道,“还要再玩一会儿么?” 杨眉左右张望,此时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离,不只御船开走了,连刺客们的几条快船也没了影儿,偌大的螺湖就他们和路秋两条小船仍然漂着……路秋见她张望,解释道,“你们皇帝的人都走啦,我们的人在岸上等着呢。” 杨眉犹豫了一下,便道,“回去吧,你衣服湿成那样。” 拓跋览皱眉,“那有什么紧要?” “可是我也要换衣服……”杨眉知道他想些什么,便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改天我们两个再来呀。” 拓跋览一个没忍住,脸上便漾出一个笑来,那笑意虽转瞬即逝,却仍被杨眉看得清清楚楚,她只觉心中越发痒痒,无比想凑过去亲上一亲,便回头瞟了路秋一眼,路秋正全不留意地低头划着船,见她回头还朝她翻了个白眼。 杨眉叹了口气,不由想起早前卫阶的“识相”一说,一个人果然还是得识点相才好啊,不然光讨人嫌去了…… 第62章 你给我换 两条船很快靠了岸,拓跋览携了杨眉弃船上岸,早有御苑的马车等在那里,还有一个皱着一张脸要哭不哭的东平,杨眉微微感到一点不好意思,她好歹是吃了两盘子鹿肉的人,只可怜东平跟着她跑了一晚上,除了担惊受怕便没得着什么好,连忙慰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东平莫名其妙看她,“小姐差点儿没命,怎么上来就问奴婢吃没吃饭?” 杨眉心道我什么时候差点没命了,便促狭道,“我喜欢你嘛。”话一说完只觉臂间一紧,便回头看向拓跋览,拓跋览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你们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杨眉指了指东平,“她呢?” “路秋,带她一下。”拓跋览回头吩咐了一句,便拉了杨眉上车,将手一挥,车帘垂下来,便看不清外面情景,片刻后车身一晃,辘辘前行,想来是往别院去了。 杨眉好奇地打量车内,果然特使大人的马车与众不同,先不说比她寻常坐的宽敞了数倍,单是车内各式陈列便都不是凡品,更稀奇的是竟还设有桌案书架,以及摆放各式食水的架子,车厢内里还有床榻,一应被褥物品俱全,杨眉目瞪口呆地看他,“你这是要在马车里过日子么?” 拓跋览正在暗阁里翻找东西,随意答道,“这是你们皇帝的马车,我在南朝时给我代步的。”说着拣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她,“擦擦水。” 杨眉接在手里擦着头发上的水,拓跋览便在那榻上坐了,他身上*的,褥上立时洇出一团水渍来,杨眉擦着头发,指了指暗阁里折得整整齐齐的那堆布料,“那些是你的衣服么?” 拓跋览回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杨眉便道,“那你赶紧换了呀,湿衣服穿着好有趣么?” 拓跋览闻言抬头瞟了她一眼,又垂了头不言语。杨眉一时恍然,忙道,“其实我可以出去骑马……”心中暗自腹诽您老人家的肉/体我又不是没见过……还没腹诽完竟然在耳内听到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便瞪大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拓跋览咬了一下嘴唇,仿佛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似的,重复了一遍,“你给我换。” 杨眉大是意外,便想也回敬他个“知不知羞”什么的来报个私仇,转念想起那两个丫环说过的江陵旧事,心里一时又软作一团,自去匣子里取了衣服出来,上前除了他头上玉冠,“我帮你擦擦头发,衣服你自己换吧。” 拓跋览疑惑地看她,“为什么?” 杨眉用布巾给他擦着水淋淋的头发,口中道,“你不喜欢我给你换衣服,又何必要勉强?”说着俯身摸了摸他肩膀,果然如上回一般抖个不住,便劝慰道,“你以后也不用勉强自己,我其实……都懂的。” 拓跋览闻声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他咬着牙忍了好一时,才勉力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杨眉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愣在那里。 拓跋览抬头看她,那目光竟如刀锋一般锐利,杨眉被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一个寒噤,嘴唇便有些哆嗦,“你怎……怎么了?” 拓跋览耳边嗡嗡声越来越聒噪,连带着眼前都迷乱起来,却仍是咬了牙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杨眉心中一动,恍然了悟那些旧事对拓跋览来说是怎样的奇耻大辱,他今天白天不住问她是何时过来的,一半是想与他所知的事实相印证,另一半……只怕便是想弄清楚她是否知道江陵别院那些旧事。 她很快拿定了主意,便凑过去在他耳边笑道,“我要知道什么?”说了又若无其事地用布巾捋着他的头发,“府督大人在江陵时便十分嫌弃阿眉给大人换衣服,阿眉可也是记仇的呢。” 拓跋览一颗心重重落地,瞬间只觉心口充裕得生疼,耳际嗡嗡声便如潮水般退去,他略略定了定神,抬了头定定地盯着她,坚持道,“今天你给我换。” 眼前这双眼睛深处分明全是惧意,说出的话却是一南一北走了两个极端,杨眉着实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便不由自主想要拒绝。拓跋览一直盯着她,便把她脸上犹豫看得分明,心中又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6 生了疑惑,“你有事瞒着我。” 杨眉郁闷非常,以前她上赶着伺候被他嫌不知羞耻,如今知羞耻了又被他逼着不知羞耻,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命摊上这么一位难伺候的大老爷……她心里嘀咕,手上却不犹豫,捋干他头发便把布巾扔去一边,探手去解他颈间系扣,叹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一时兴起,又学着他口气道,“特使大人对阿眉多有欺瞒,其心可诛。” 她的手一抚上他颈间,便觉掌下身躯不住发抖,俯身下去,凑近了见他双目紧闭,那极长的眼睫却一直抖个不住,杨眉心中便又生了促狭之意,嘴唇贴到他耳边轻声道,“大人,阿眉果然不知羞耻么?” 拓跋览只觉一股子温热的气息从耳际蔓延到脖颈,皮肤上便不由自主生了一层寒栗,他忍了颤抖,闭着眼睛笑了一声,肯定道,“果然不知羞耻。” 车外是杂踏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车内却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马车一直摇摇晃晃的,车壁上的灯便也不甚稳定,车厢内灯影闪烁,连带着车壁上投映的两人人影也是忽长忽短的,杨眉生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便俯身捧了他脸颊,在那光洁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拓跋倏然睁眼,杨眉与他目光相触,眨了眨眼,狡黠道,“不知羞耻可怎么办呢?” 拓跋览靠在车壁上,早前无法克制的哆嗦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他便又闭上眼睛,仰了脸,平淡道,“习惯就好。”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心痒难耐,便扑上去在他脸上一顿乱啃,很快便糊了他一脸口水,拓跋览将她推得远了些,皱眉道,“怎么跟狮子聪一个样儿?”说着便伸袖抬臂要去擦脸。 杨眉泄气地看他动作,合身往他肩上重重一趴,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你不喜欢就算了。” 拓跋览闻言,刚刚抬起的手便又轻轻放下,脸也不擦了,反手拉她道,“你好歹有个章法。” 杨眉趴在他肩上笑了一时,又振作起来,直起身子去拢了他的肩,这一次便从鬓角开始,沿着额际眉间,一直细细地亲到了他不住颤动的眼睫,贴在那里停了许久,便感觉他眼珠子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在她唇下不住转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捧了他的脸颊,退开些问道,“这下有章法了么?” 拓跋览仍然闭着眼睛,摇头道,“什么章法?” 杨眉想起方才一个疑惑还没问,便赶紧补上,“狮子聪是什么?” 拓跋览睁开眼睛,桃花眼里全是细碎的笑意,那笑意多得几乎漫了出来,他歪着头靠在车壁上,随手拉了拉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的衣衫,随意答道,“陛下宫里的小狗儿。” 杨眉嗷地一声扑到他身上,这下子更不讲什么顺序,在他脸上胡乱亲了一气,拓跋览被她亲得心头火起,忍无可忍便想将她按倒,谁料手上还未动作,已经感觉她一只手轻轻拉了他腰间系带,又摸索着一颗一颗解他纽子,他便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心中十分懊恼,却无论如何无法控制,此时却听杨眉在他耳边道,“我们这样换吧。” 他还未想明白“这样换”是怎样,便觉唇际有一片绵软轻轻贴了过来,在那里反复辗转,心中刚刚涌出的懊恼瞬间便烟销云散,不多时便发现杨眉只是在他唇际乱七八糟的压着,一双手却忙着脱他衣服去了,心中一时了悟,知她志不在此,竟全是冲着脱他的衣服去的……这又如何忍得?便抬了手,按住她后脑,径直上前夺了她呼吸。 杨眉只来得及“唔”了一声,便完全身不由主地受他控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览才松开她,杨眉略略退后一些,不住喘气,此时马车仍在摇摇晃晃地前行,车壁上的烛火却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有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缝渗入车厢,杨眉借着那一点清冷的月光见他衣衫半褪地坐在车内,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凌乱之美,她歪着头观赏了好一时,笑问,“特使大人,路秋进来怎么办?” 拓跋览头也不抬道,“把眼睛戳瞎了吧,省得一直东看西看。” 杨眉扑哧一笑,也不知路秋听到会不会寻个地方自挂东南枝,正想着竟然听到车外路秋的声音,“府督,别院到了。” 杨眉一边感慨这位路府使果然不识相,一边指了指榻上扔着的衣服,要拓跋览赶紧换上。 拓跋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朝外应了一声,“知道了,等着。”便把身上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的湿衣拉起来穿好,扣上钮子,系好腰带。 杨眉尴尬地看他动作,说了这半日换衣服,换了一路,还是这一身…… 拓跋览整好自己的衣服,上前一把扯了她过来放在自己身前,伸手给她一点一点拢着头发,杨眉窘迫道,“我自己来吧。” 拓跋览在她身后冷笑道,“你会么?” 杨眉尴尬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在朱家村时便打着一根小丫头的辫子四处逛,村头大妞家的二黄也比你体面些。”拓跋览嘲笑道,“三小姐天生便是等人伺候的命。” 杨眉吃吃笑个不住,想回头却被他扯着头发,便道,“那以后就劳烦特使大人伺候三小姐梳头。” “你好大胆子,连特使大人都敢使唤……”拓跋览说完,一个没绷住也笑了起来,把簪子给她插入发里,推她道,“走吧!” 拓跋览先下了车,伸手拉她下来,杨眉见一众从人都垂头屏息地侍立在车下,不由心中打鼓,也不知道方才在车上的动静他们听到多少,毕竟那个木板车壁,随便一想便知道没有多隔音效果。 拓跋览却不留意,拉了她拾级往别院山门走去,刚刚到了山门外,便见门边立着一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他们,杨眉大惊失色,忙松了拓跋览的手,尴尬道,“父……父王!” 第63章 欲娶千金 顾佑诚上下打量二人一番,向杨眉道,“听说陛下在螺湖遇刺,你也落水了,我便过来看看,你没事便好。”说着上前拉她,“我们回家去。” 杨眉身不由主被他拖了过去,转头看向拓跋览,却见他紧盯着顾佑诚,姿态再不像先前闲适,全是一副戒备之姿。 拓跋览见她回头,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转向顾佑诚唤了一声,“王爷,我——” “特使大人!”顾佑诚打断道,“当日在燕京本王便有言在先,小女幼乏管教,顽劣不堪,对大人多有得罪,有朝一日特使大人来建康,本王自会命她与大人奉酒陪罪,还望大人看在本王薄面,莫再计较。”停了一停,又续道,“特使大人若仍有所有不满,需甚补偿只管开口,但凡我南安王府拿的出的,本王都可作主。只一件——”他说到这里神色渐渐整肃,竟含了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7 霜雪的厉色,“请大人莫再戏耍小女。” 戏耍?杨眉闻言心跳便漏了一拍,抬头看向拓跋览,只觉他脸色白得像山巅初雪。 她此时就立在拓跋览面前三步之外,月光下连面上眼睫都纤毫毕现,拓跋览看清了她脸上那点松动,便直起身子,淡然应道,“本督何时戏耍令千金?” 顾佑诚哧笑一声,“特使大人定要本王明言么?” 拓跋览道,“尚请王爷明言。”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杨眉,目光专注,像是在对她说着什么话似的。 杨眉便在他这目光中渐渐宁定下来,方才那一点点犹疑立时不知去哪儿了。 顾佑诚侧首向杨眉道,“你且回去。”说着推了她一把。杨眉一个不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忙扶了门框站直,忧心忡忡地望向拓跋览。 顾佑诚回头喝道,“叫你快些回去!” 杨眉无法,只得拖着步子往山门里走,走了几步仍是不放心,便躲在门后偷听,不多时便听顾佑诚的声音道,“前尘旧事本王也不欲多说。特使大人如有所求,今日便请明示,大人乃我朝贵客,但有所求,本王莫敢不从。” 接着便听拓跋览的声音,直截了当并无半分犹豫,“本督欲向王爷求娶令千金,还望王爷准允。” 杨眉一时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脸上瞬间便红透了,一颗心在胸膛中呯呯作响,那声音大的出奇,杨眉忙伸手捂了胸口,生怕被墙外那两人听见。 那两个人却悄无声息,隔了好一时,才听顾佑诚的声音道,“特使大人,本王深知小女对您多有得罪,当日在江陵别院——” “王爷!”拓跋览一声断喝打断了顾佑诚接下来的话。 杨眉心中一动,便明白他二人都知道她在墙后躲着,便也不再掩耳盗铃,探身出去。 顾佑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分,低头又见自己女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就等他开口的样子,顾佑诚越发郁闷,回头向拓跋览道,“望大人见怜,本王就这么一个女儿,有甚不满,大人都冲本王来吧。” 拓跋览抿了抿唇,开口道,“本督欲向王爷求娶令千金,仅此而已。” 顾佑诚盯着他看了一时,忽然笑起来,“本王心中一直有所疑惑,本不敢向大人提起,大人既然坚持如此,便请大人替本王解惑吧。” 拓跋览忽然便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然而事已至此,断无后退的可能,便固执道,“王爷请说。”他转脸看向杨眉,柔声道,“夜了,你先去睡吧。” 怎么一个二个都要赶她走?杨眉郁闷非常,“我不走。” “让阿眉听听也好,省得成日里白天做梦。”顾佑诚此时又不赶她走了,向拓跋览道,“大人,小女身上的阴寒真气,不知是否与大人有关?” 拓跋览朝杨眉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开口应道,“是。”说完又看了看杨眉,他此时神情再不似先前镇定,竟微微透出些许慌张,“此事我会设法,王爷放心。” 顾佑诚冷笑道,“设法?设什么法?你下手时就是冲着要我女儿的命去的,没能得手是因为身上有伤真力不继?你对阿眉恨之入骨,也算事出有因,只是我实在不懂,现如今如此惺惺作态又是为何?难道你还想把阿眉娶回家百般折磨借此泄愤?若有这等打算,便待我南安王府人都死绝了再做此美梦吧!” 杨眉再想不到顾佑诚问的是这事,便替他开脱道,“父王,他那时也是一时气恼,所以手上失了轻重,并不是——” “一时气恼?失了轻重?”顾佑诚倏然转身,冷笑道,“你身上的阴寒真气可不是一日种下的,没有十天半月之工到不了如今这程度,我也不怕告诉你,若寻不出好法子,你这辈子便要跟这劳什子阴气作伴了,你还替他说话?”他越说越是气愤,伸出一只手把她脑袋戳得一点一点的,教训道,“你娘生你时,便独独少给你生了一只脑子!” 杨眉被他骂得昏头涨脑,却仍然还是接收了关键信息,所以她身上的阴寒真气是拓跋览每天一点,持续十数日才给她种下的?难怪卫阶折腾这许久都收效甚微,当时御医荐他来时,可是说了卫阶煦阳真气是阴寒真气天敌,必然马到成功什么的。 要说那日在燕京,拓跋览盛怒之下给她灌了一股,那也多半日是为了试她身份,难道拓跋览这么长时间,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她灌了阴寒真气么?杨眉刚这么一想便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自己着实想不明白,便不由自主看向拓跋览,此时只觉他不只脸色雪白,连唇色都仿佛与月光一处消溶了,她心中刚才那点笃定便没了影踪,突然了悟顾佑诚说的恐怕都是事实,却仍然窘迫地问道,“不……不是这样的吧……” 拓跋览本来低着头,闻言看了她一眼,他那目光苍凉,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哀凄。杨眉心中发凉,一想到他有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谋算她性命,便生了几分窘迫,却连难过都来不及,尴尬问道,“你什……什么时候做的?” 拓跋览恍然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眉便有些发急,“那究竟是怎样?” “不是对你……”拓跋览摇头,却不肯再往下说,那张脸在月色下白得几乎便要透明了。 不是对她,那就是对顾三小姐?他二人到底……还未想明白,便听顾佑诚冷笑道,“特使大人不好意思说,本王替你说了吧。” 顾佑诚这一时缓过神,也不再你啊我的,又恢复了假客气的官称,“特使大人在江陵别院与小女缠绵——呃——” 杨眉只觉眼前一花,拓跋览竟已不在原处,回头才见他立在顾佑诚身前,一只雪白的右手正扼在顾佑诚颈间,那顾佑诚瞬间便憋得脸颊通红,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杨眉大惊失色,忙道,“阿览,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览闻声,侧首看了她一眼,指上劲力便松了些。顾佑诚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还未喘匀便又被颈间那只手扼紧。 拓跋览紧盯着他,瞳孔微缩,语气冰寒,“王爷若不准允,本督自会另行设法,若再多言,便休怪本督不讲情面!”说着将手一松,回身退了两步。 顾佑诚捂着脖子大咳起来,一时连身形都有些不稳。杨眉忙凑过去扶他,在胸口顺了两把,问道,“怎么样?”心中不由恼怒,便含怒瞪向拓跋览,训斥的话还未出口,却见他脸上满是悲伤,便又不忍再说,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佑诚咳了好一时才喘匀了气,推开杨眉,自己整了整衣冠,向拓跋览寒声道,“本王也只盼特使大人给彼此都留些颜面,勿再戏耍小女。不怕告诉大人,本王这个女儿今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8 生必然招赘上门,大人若果然有意,便上我王府入赘吧!” 杨眉心中一疼,急道,“说些什么呢?” 拓跋览嘴唇紧抿,全身上下皆是紧绷的备战之态,整个人立在那里便如一柄出鞘的寒霜剑,在月光中散发着冷厉的杀气。杨眉忽然便有一种十分明确的笃定:若顾佑诚不是她老子,此时必然已经毙命在拓跋览掌下。 她心中便生了一点寒意,向拓跋览道,“阿览,这事我以后再想办法,你……先回去吧。” 顾佑诚闻声大怒,“想个屁的办法!”说着又在她头上戳了一下,“你给老子滚回去睡觉!”他本来就是武人出身,刚才拿腔作势的也是够了,此时放飞自我,便骂得全无形象,“老子也是家门不幸,摊上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杨眉这段时间早被他骂得疲了,过耳就忘,全不当回事,却见拓跋览瞳孔微缩,眼中全是冰寒的杀意,生怕再一个瞬间顾佑诚便要被他扭断脖子解恨,忙道,“阿览,你先回去吧,我……”终于还是乍着胆子安抚他道,“我明天再去寻你。” 拓跋览闻言松驰了些,垂在身侧的手便负到身后,向顾佑诚漠然道,“王爷,此事你要么今日自己答允,要么日后奉旨答允,王爷自选吧。” 顾佑诚一时气得连眉毛也抖起来,怒道,“本王也再说一遍,你若果然有意,便上我家入赘吧!”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突然笑起来,“拓跋特使,你这些打算不知你宫里那位贵妃知晓会怎么想呢?” 拓跋览漠然道,“不关王爷的事。” 杨眉生怕他们再说下去要打起来,一把拉了顾佑诚往回走,山门合上时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拓跋览仍然立在原处,怔怔地看着她,月光笼着他一袭暗红的衣衫,她心中忽然感觉特别悲伤,早前在马车里的时光恍如隔世。 第64章 与谁暧昧 杨眉拖了顾佑诚回家,又听着顾佑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骂了她好一时,才给他倒了杯茶,劝道,“父王何须如此生气,人家是上门求亲,又不是上门寻仇,怎好上来就骂的?” 顾佑诚茶杯刚端起来又是火起,把手中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你道他上门求亲是安了什么好心?你要是进了他谢家门,便是他谢家人,到那时生死都是他姓谢的一句话,你还道到他手里能落着什么好吗?” 杨眉莫名感动,心道顾佑诚着实是个好爹,然而这事也没法跟他说,总不能照实说你女儿其实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个冒牌货,以他顾佑诚的暴脾气,不把她架去火上烧了只怕都算客气的…… 顾佑诚喝了口茶,又苦口婆心接着劝,“好吧,就算他姓谢的不跟你计较江陵那些事了,你道他那门是好进的么?一个谢中轩你就伺候不起,还不要说那个谢中庭,更不要说那边宫里的贵妃,你要记得你老子是为了你好,你若脑子发昏,以后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杨眉皱眉道,“老听你说贵妃,贵妃难道还要管大臣家事?” 顾佑诚道,“都怪我平日里把你放了野马,看见谢家那娃娃长得不一般便整日想些有的没的,他那出身,依你老子我说,还不如本王帐下随便一个军校,起码没那么多糟心事!” 杨眉被便宜老子说得脸上发烧,却仍然腆了脸求科普,“求父王现在教我。” 顾佑诚怒道,“拓跋览跟北边宫中的贵妃那关系不清不楚,你在燕京那么长时间便没听说?以他的才貌官爵,到如今都不议亲,难道是在等你么?” 杨眉顿时只觉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把,疼得连呼吸都滞了一下,“怎么个不清不楚法?” 顾佑诚老脸一红,尴尬道,“还能怎么不清不楚?你去问拓跋览,看他好不好意思跟你说!你想进他谢家门,你知道他家一个谢中轩,一个谢中庭,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杨眉皱眉,“谢中轩我知道,可是谢中庭是谁?” 顾佑诚捶桌道,“谢中轩是徐州谢氏家主,谢中庭就是会稽谢氏家主,拓跋览虽然赐姓拓跋,他仍是谢家子!他生的娃还是要归谢氏宗族!他如今是南北两朝红人,你说他的婚事两个家主会不过问?我说你呀,连别人姓甚名谁家底什么样都没搞清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破了身,你也亏得是我顾佑诚的女儿,换到别家,我看你只好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杨眉被他接连几句话炸的脑中嗡嗡作响,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所以顾佑诚的意思是……拓跋览不仅跟北边贵妃暧昧不清,而且还与顾三小姐……滚过床单?她一时羞窘非常,便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顾佑诚没好气道,“你身上那什么鬼阴气,若不是你二人在……咳……那时……他动手才让阴气入了内腑,哪能到现在也解不了?”他越说越气,便道,“你这回是当真差点牡丹花下死了,以后再不夹紧尾巴做人,便真的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吧,什么好的没学会,整日想男人!” 杨眉一时只觉心里跟打翻了调料铺子似的,酸咸苦辣样样都有,只不知哪一味占得多些,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使出沉默是金*。 顾佑诚想了一时又劝道,“也不用太担心,待以后女婿上门,我让卫阶教他煦阳心法,圆房以后便能慢慢解了,若果然不是可塑之才……”他想了想又羞于启齿,没头没尾的补了一句,“你是我南安王爷独生女儿,多个把男人,也不是多大事……” 杨眉被他一句话雷得外焦里嫩,心道你打算得倒是不错,问过卫阶意见了么?郁闷道,“困了,要睡觉。” 顾佑诚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没说完,闻言也只得忍了,吩咐道,“我看你在此处也思不了过,明天就搬回建康去,等和亲议定之后,拓跋览走了再回来。” 杨眉不由愤愤,“当初我不想来也是你让我来的,如今让我回就回,我偏不!” 顾佑诚一滞,“那不是情势不由人嘛。”见杨眉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只得让步道,“那再住三天,三天后回建康,你若不走,我便让人套上麻袋扛走。” 杨眉懒得理他,自己回屋洗洗睡了,折腾这一夜此时天色半明,她躺在床上翻了一会儿烧饼,琢磨着呆会天亮等拓跋览过来问清楚怎么回事,便昏昏睡了。 谁知这一觉便到了中午,醒来时红日满窗,杨眉爬起来坐了脑中一片懵懂,好一时才慢慢理清昨夜那本烂账,抬头见东平进来伺候洗漱,便问,“有人来找我么?” 东平满脸莫名其妙,“小姐说谁?”又道,“哪有这大中午来串门的?” 杨眉一滞,顿时觉得心里的调料铺子被醋汁子占了上风,怎么有些人就不觉得需要跟她说些什么吗?做下这许多好事难道便忽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89 忽悠悠过了?口中却故作平淡道,“随口问问,谁要串什么门?” 一时洗漱了吃了东西,杨眉憋着一肚子气在屋子里翻书,翻了好几本,发现这位三小姐是个神人,看个书喜欢在旁边做批注,要放在她上辈子,多半便是弹幕网站的狂热爱好者。难怪上次拓跋览在她屋子里随便翻翻便寻到了三小姐手迹。 她想到这里不由又有些疑惑,他是在这里偶然遇到三小姐手迹才心存疑惑,还是本来就心存疑惑才特意来这里寻找证据呢? 她把昨天的事情捋了半日也没个理出个头绪,越发觉得自己给现代人丢了脸,跟古人pk智商居然败得这么惨烈。 她本是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谁知手中这一本书名叫《格物志》的书却渐渐看出了味儿,其中有一章写着各种酿酒的古方,她心中一动便想看看桃花酒的记载,翻了一时果然找到,还没看清方子怎么写的,便见了顾三小姐在旁的批注:“愿有一日,奉酒与览。敏之。” 杨眉摸了摸那行小字,恍然感觉透过这么一层墨迹她能感受到当日顾三小姐写下这几个字时那种缱绻的柔情,所以顾三小姐她……是真的非常喜欢拓跋览啊…… 只是又为什么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试图得到他呢?以她的家世地位,好好去说亲,就算不一定能成,总不至于落到如今丢了小命……杨眉想起拓跋览竟在床第之间谋害顾三小姐性命,不由感觉怪怪的,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此时东平进来,“小姐,有客人来啦。” 杨眉从椅上跳起来,匆匆问了一句“在哪儿?”便往外跑,远远听见东平应了一声“花厅”,便往花厅去,跑到门外才放缓脚步,深吸口气进去,待看清来人立时松驰下来,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卫阶靠在椅子上,伸长了腿,懒散道,“怎么我不能来?” 杨眉在他对面坐了,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气色还不错,便笑道,“可好些了么?” “正是特意来谢三小姐救命之恩。”卫阶抬手朝案上那堆东西指了指,“皇后娘娘一定让送来的,你就赶紧笑纳了吧。” 杨眉揭开托盘上的袱子,见是一整套黄金的吉兽摆件,金狮金鹤什么的,其中一只黄金绣球雕得十分意趣,四面镂空,球面花纹繁复,竟看不出是个什么符号,杨眉拿在手中望了好一时,总觉得此物非常眼熟,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便拿在手中把玩。 卫阶便也凑过来,笑道,“这个黄金绣球是我挑了偷偷放进去的,就想着你肯定喜欢,怎样,果然不错吧?” 杨眉低着头研究那绣球,正欲开口问皇后为什么给她送东西,恍然想起当朝皇后是他亲姨,便有些释然,笑道,“娘娘已经知道侍卫长昨夜的事了么?” 卫阶大是摇头,“别提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万幸昨夜圣驾和特使都无事,不然我只能引咎请辞了。” “为什么?又不是你引来的刺客?” “我是御前侍卫长,昨夜又该我当班,刺客来时我竟在远处摘荷花玩,若果然有事,你说我要不要请辞?” 杨眉扑哧一笑,“好在你那手下都还得力。” 卫阶尴尬道,“这事我不敢居功,昨夜若不是特使卫队防卫得力,还不知结果怎样。唯一一个活口也被他们擒了在黛山别院,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让他们先审了。” 杨眉本来就一肚子不服贴没得收拾,哪里经得起他此时提起拓跋览?想起昨夜若不是他引箭相救,只怕自己小命已经不保,便有几分松动,又想跑去找他……转念一想人家跟不知道几个女人滚过床单都懒得跟自己说一声,再跑去热脸贴人冷屁股着实无此必要…… 如此柔肠百转,纠结一时,竟不知身在何方了。 这边卫阶问了两遍也没听见回应,便推她道,“你怎么了?” 杨眉恍然回神,忙把手中的黄金绣球拿了遮掩,“我看这个图案挺别致,一时竟看呆了,你刚才说什么?” 卫阶问道,“不是说你不会洑水?怎么竟是很娴熟的样子?连我都靠要你救命。” 杨眉一滞,这可怎么解释?还未想明白怎么答他,门口有人道,“侍卫长大人误会了,你的命是本督救的。” 第65章 打翻醋缸 杨眉一听这声音便如被点了穴一般,手中那只黄金绣球便落在桌子上,一个不稳又从桌上滚到地上,骨碌碌滚到门边那只穿着黑色缎鞋的脚边。 门边那人弯下腰来,袖中露出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拾起了那只黄金绣球,他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看,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脸上那神情十分奇异,像是觉得这东西不该存在一样。 杨眉一滞,连忙指向卫阶,“他……他拿来的。”刚一说完便在心中暗骂自己,明明是要质问他的,怎么又搞得跟小媳妇欠他钱一样?答个毛的话啊……还撇清得那么快,丢不丢人? 卫阶却不在意,仍然懒散地坐着,“是我拿来的。” 拓跋览指尖一动,那绣球便被他塞入袖中。他收了绣球,走过来在杨眉身旁的椅上坐下,平淡道,“侍卫长大人怎么又在这里?” 卫阶道,“我不能在这里么?”话一出口才发现这话好像已经说过一遍了,回想刚才杨眉问他也是这么答的,所以今天怎么回事他就有这么多余么?他不由心中愤愤,便白了杨眉一眼。 杨眉却全不留意,脑子里正转得飞快琢磨怎么质问拓跋览那些风流往事。 拓跋览闻言,漠然道,“侍卫长大人镇日游乐,难怪会让贼人杀到御驾面前来。” 卫阶一听这话还了得,整个人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一蹦三丈高,待要骂回去又着实理亏,张了几下嘴也没说出话来,一时气得满脸通红。 杨眉无语地瞟了拓跋览一眼,心道这人嘴也太毒了,你一个他国特使跑来教训别朝官员,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忙打圆场道,“昨晚那也不全怪你,你那不是奉旨游湖去了嘛,你若在御船上,定然不会让陛下遇险的。” 卫阶被她说得有了个台阶下,便慢慢坐了,脸上青一时白一时转了几个圈才略略好些,刚端了茶杯要喝茶,又听拓跋览道,“身为御前侍卫总长,自己不在便要官家遇险,这种侍卫长要来何用?” 卫阶将手中那茶杯“哐”地一声顿在桌上,茶汁子立时溅了一地。 杨眉感觉再这样下去这两人非得打起来,忙朝卫阶使眼色,又转向拓跋览,打岔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拓跋览却不看她,端起茶杯用那盖子拨了拨浮末,淡道,“本督有公务去拜访卫侍卫长大人,却不在营里。本督听闻大人身在此处,便寻过来了。” 杨眉被他一句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0 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所以她这是在这儿自作多情了这半天,结果却人家却是来寻卫阶办公务的……她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既然二位大人有要紧公务,便请慢慢商议,小女先行告退。”说完一拂袖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院子里越想越气,又气冲冲跑回去,刚一进门就见里面两个人都立在当地,她也懒得去想这两个人是在做什么,向卫阶道,“昨晚的确是特使大人救了你的命,那些谢礼,你还是留着给他吧!” 杨眉说完便昂了头走了,回到屋中越想越觉得自己特别的给力,美滋滋地回味了好半天。还没美上多时,一想起拓跋览跟不知道几个人滚过床单都没想着来解释一下,心里那调料铺子便又醋汁弥漫,又酸又涩的难受无比。 她趴在桌上颓废了好一时,觉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便转去后园药圃探望自己前几日种下的药草,刚走到园子门口便与别院齐总管遇个对头,随口问道,“那两位老爷走了么?” 齐总管躬身回道,“都走啦,刚刚一块儿走的,卫大人言道呆会儿要去山里寻猎,回头抓几只山鸡给小姐加餐。” 杨眉一滞,这个卫阶是把她这里当什么了?别人往姑娘家里都是送花,就他天天往她这儿送肉……又问,“特使大人呢?” 齐总管莫名道,“刚才就说了……走了……” “我不是问你那个!”杨眉恨道,“我是说……特使大人有说什么么?” 齐总管“哦”了一声,果断道,“没有。” 杨眉一滞,好你个拓跋览!一顿足便自走了,走两步又回头向齐总管道,“收拾包袱,我们明天回建康!”说完仍不解气,又命,“现在就收拾,收完就走!” 齐总管只得答应了,摸着头琢磨了半日,没想到小姐这么生气,那可幸亏没告诉她特使大人一直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敢凑过去打帘子的丫环都找不到,还是他老齐乍着胆子把人送出去。 杨眉这一气便连药圃也不去了,转回去命令东平立即收拾包袱。东平不敢违命,只得带了两个丫环一通折腾,到了日头偏西才收拾妥当,别院又拾掇了马车。 杨眉上车前吩咐齐总管,“一会儿你去趟南院军营,跟卫将军说我回建康了,过几日再回。他那野鸡……让他自己烤了吃吧!”她虽一肚子气闷,说到这里还是由不住好笑。 一切安排停当,主仆两个带着几个护院家丁便从黛山款款回京。 杨眉越走越是沮丧,这么一走,以后想见拓跋览,只怕没那么便宜,南安王府可不像她那小别院,想进不易,想出更难,更不要说还有那个横竖看他们两人不顺眼的顾王爷镇守…… 马车摇摇晃晃走着,杨眉心里就跟热了一锅油似的滚着,一忽儿特别想回去,一忽儿又觉得就这么回去也太没脾气……两相煎熬着,马车却也渐渐离建康城近了。车前家丁道,“小姐且歇一歇,咱们已经到建康城外,再有两刻钟,咱们便能回府啦!” 东平欢喜道,“使快马先回府回禀一声,让府里给小姐收拾屋子。” 家丁应了一声,正要分人出去,却听自家小姐道,“不用了。”他愣了一时才问,“小姐怎么了?” 杨眉盘膝坐着,托着下巴想了好一时,吩咐道,“回去吧。” “回去?”东平满脸莫名,“这不正是要回去么?” “我说回别院。”杨眉仿佛下了决心,向家丁道,“转回去,走得快些,别折腾到天黑了路难走。”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见杨眉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也只得掉转马头重新往别院走。东平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处建康城门,哭丧着脸道,“回府多好啊,小姐做什么非得回别院去?” 杨眉心中不再纠结,一时只觉神清气爽,促狭道,“你想回府你自己去呗。” 东平愁眉苦脸地看她,竟无言以对。 此时天色渐暗,路上行人稀少,杨眉揭起窗帘,远处建康城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说来她从北边回来便被塞去黛山思过,建康城长啥样还真不清楚,只是听传闻里说那里堆锦埋绣的繁华到了极处,以后有机会得去好好逛上一逛。 她正想得没个头绪,一时回过神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车外一片杂沓的马蹄声,隐约听那为首的家宁喝了一声“什么人”便没了声息,一时间车外静得可怕。 这是……遇上劫道的了?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心道自己这也忒倒霉了,果然出门前该看看黄历,如今落得诸事不吉。 东平愁眉苦脸地朝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便扑过来挡在她身前。杨眉只觉这个傻丫环抖得连马车都要被她摇散架了,也不知这么挡在她前面能顶个甚么用处,便从车内摸了一把匕首握在手中,一把推开东平,爬到驾车的车辕处,打算给那马屁股上扎上一下,借那马匹受惊之力冲将出去。 谁料刚刚揭开车帘子,便见一个人坐在车辕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杨眉看清来人面孔便睁大眼睛,喜出望外道,“路春?” 路春歪着头,曲着一条腿坐在车辕上,见她握着一柄匕首爬出来,嘲笑道,“三小姐这是打算来扎马屁股吗?”他说着又大是摇头,“小爷在这里,只怕你是不能得手啦!” 杨眉喜道,“你被放出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个以后再说。”路春匆匆答了,朝远处抬抬下巴。 杨眉顺着他目光看去,才见拓跋览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手里握着一根鞭子,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杨眉尴尬道,“你怎么来了?” 拓跋览冷笑道,“三小姐这是又打算去哪儿?” 不知怎么的,杨眉总觉得他把那个又字咬得特别重,竟是恨意满满的样子,她此时被拓跋览抓个正着,早上那点儿脾气瞬间便没了影儿,忙磕磕巴巴地试图找补,“山庄里呆得气闷,我……我和东平出来走走。” “走走?”拓跋览冷冷一笑,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鞭子便如灵蛇一般翻卷过来,竟似长了眼睛一样,把堆在车辕上的行李卷了起来。拓跋览把鞭子一松,那堆行李便落在他马前,扬起一片灰尘。他用鞭梢朝地上指了一指,“带着这些东西走走?” 那声音冷峭非常,杨眉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第66章 事不过三 杨眉从初见路春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被拓跋览这么毛辣辣地一问,那点倔脾气又顶上来,便梗了脖子强硬道,“我与东平回建康,收拾点行李还不应当?” 话音一落便听路春在身后“咝”了一声,杨眉闻声回头看他,见他牙疼似的皱着脸,疑惑道,“你怎么了?怪声怪气的做什么?” 路春一滞,忙把头往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1 偏向一边,又把身体往后缩了一缩,用肢体语言明确表示了“我不在,别看我,没我的事”的坚定立场。 杨眉无语,转回来看向拓跋览,只觉他那双桃花眼碎冰闪动,又像是淬着流火,看得她心中发怵,然而事到如今断没有认怂的道理,便直起身强硬道,“把我行李还给我!” 拓跋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只手却一点一点极慢地卷着鞭子。 杨眉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然而心中莫名笃定他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便又不知死活地嘲讽道,“这天都要黑了,特使大人还在山间骑马,倒是果然好兴致!”说完又将手一伸,“把我行李还给我,我要回建康!” “你回建康做什么?”拓跋览仍然卷着鞭子,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杨眉瞟了一眼,只觉那黑漆漆的长鞭握在他雪白的手里,仿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看着十分渗人,便越发强硬道,“还能做什么?我要回家去!” 拓跋览闻声抬头,眯着眼睛盯了她好一时才道,“我没说过让你呆着别乱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杨眉竟从他那口气里听出了几分踌躇,却没空深想,仍然嘲讽道,“您怎么吩咐我便要怎么做?特使大人,小女既非您下属,又非您三亲四戚,怎么就非得听您的呢?” 拓跋览被她一番话噎得一腔浊气堵在胸间,那张雪白的脸便渐渐地泛了红,他抿了抿唇,也不欲与她纠缠,开口道,“跟我回去!” 杨眉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哪里肯听?投身往车辕上一坐,向一边呆若木鸡的家丁叱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行李搬上来,上来赶车!” 那家丁呆滞道,“去……去哪儿?” “回建康!” 那家丁一头雾水,“不说要回……回别——” “叫你上来赶车,回建康!”杨眉赶忙打断,开玩笑,此时若让拓跋览知道她本来就是要灰溜溜回别院的,岂不是颜面尽失? 那家丁看看拓跋览,又看看自家小姐,试着挪了两步,身后那羽翎卫竟没拦他,便乍着胆子凑过去把行李拖了过来,搬到车上。 杨眉一把推了路春,喝令,“我要走了,你快下去!” 路春无比钦佩地朝她点头,转而自己摸摸鼻子,灰溜溜下了车,磨蹭着走到拓跋览身后,寻了一匹空着的马爬上去,骑稳当了还冲着杨眉不住点头。 杨眉偷眼看向拓跋览,见他骑在马上面沉如水,一副神色莫辨的样子,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便有些犹豫……看样子,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回建康了…… 此时那家丁已经爬到车辕上,怯怯地掉转马头,回头见那些瘟神们并无阻拦的意思,忙使力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把那马车驾得一溜烟跑得飞快。 东平此时才从车厢里爬出来,凑到杨眉面前奇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去别院么?这……这难道是又要回府了?” 杨眉被她问得十分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呃……我觉得回府挺好……就……就回府吧!”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事到如今不回建康还能怎样?悲了个摧。 眼前的东平却慢慢睁大眼睛,连嘴巴也张大了,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杨眉被她脸上的表情勾得心中狐疑,忙扶了车辕回头去看,将将转过身,恍惚看见一骑疾驰而来,还未看清马上人是谁,便觉腰上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卷了,下一个瞬间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一时间天地倒转,眼前一片混沌,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自己无法抑制的尖叫声,隔了好一时整个人才顿住,回过神发现竟是落在了马背上。 杨眉正欲回头看那罪魁祸首,却被身后人拎小鸡仔儿似地提了起来,整个人转了个向,再落在马背上时身形一个不稳,便扑入一个冷冰冰的怀里,她十分害怕从马上坠下,忙伸了一只手抓了他肩臂,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可怜她卡在这么个地方,只能见他胸前一块布料,非但看不见他表情,甚至连马匹驰向何方都不知道。 只听头顶一个冷漠的声音道,“你不是回健康么?我带你回去。” 杨眉大惊,他俩要是这副样子回建康,顾佑诚万一气个脑溢血发作可怎么搞?忙道,“你放我下去,我不要与你一起,我自己去!”话刚说完便觉肩上一紧,才发现他竟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扣在她肩上,一时间疼痛非常。 拓跋览冷笑道,“三小姐如若记性不好,我便再说一次,你这一生,便是死也只能与我死在一处,还想去哪儿?”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脑中嗡嗡作响,心中便生了一股子软弱来,用空着的那只手环了他的腰,使力揽了一揽,只觉掌下身体僵了一下,扣在她肩上那只手便松了。杨眉放软了声音道,“我不回建康了,你……且停下来。”说完索性松了抓住他肩臂的那只手,双手环在他腰上,将脸贴在他胸口,闭了眼睛,耳中便立时充盈了他那焦灼的心跳。 果不多时那马速便缓了下来,杨眉又在他胸口伏了一时,感觉耳边风声定住,才睁开眼睛,将手松了一些,往后仰了,抬头看他,只觉他面色雪白,唇色却是嫣红,看着气色十分不佳的样子,便问,“你是为什么生这么大气?”明明该生气的是她好吗? 拓跋览把她往后略推了推,自己翻身下马,又往前走了丈余远才停住。杨眉只能瞧见一个背影,也不知他是要做什么,四下张望一番,却见身周林木葱茏,却不知身在黛山何处,耳边有哗哗的水声,极目望去,远处一条白水在月色下隐约可见。 杨眉骑在马上,斟酌了一下策马潜逃的可行性,感觉可行性大约有点低,便放弃了,死心塌地地坐在那里等那位大老爷开口。 果然隔了好一时,拓跋览开口道,“阿眉,事到如今,你便是要反悔,我却是不许了。”他说话时并未回头,那声音叹息似的,含着几分惆怅。 杨眉莫名道,“你说什么?”反悔?反什么悔? 拓跋览并不回应,仍然背对她立着,杨眉瞧着,总觉得他那背影有几分萧瑟的意味。她歪着头想了一时,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意思,窘迫道,“我什么时候要反悔了?”您老人家不知睡了几个女人都不给句话,到此时反来倒打一耙说我要反悔,难道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嘛? 杨眉越想越是心中愤愤,索性从马上爬下来,打算豁出去质问一番,也不去管什么矜持不矜持了,反正她就是忍不了……刚一落地却听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杨眉恨道,“我要去哪儿还下马做什么?”说着便凑了过去,立在他前后,伸手环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只觉怀中他的身体十分紧绷,便道,“阿览,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2 ” 拓跋览僵了一时,抬手抚在她环在他身前的手上,不住摩挲,却并不答话。 杨眉只觉抚着她的那只手凉冰冰的,她一时又觉十分委屈,郁闷道,“什么都不告诉我……” 拓跋览摩挲着她的手,隔了好一时,才叹息道,“你要知道什么?”他问了却不等她回答,自己续道,“要知道我在朝里的事,或是我在谢氏宗族的事?”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怕你还想不到那些,那么你是想知道我与顾三的事,还是与贵妃的事?” 杨眉脸上一红,还未想清楚怎样答他,却听他自己接着说了下去,“你不是都已知道了么?”他说着松开她,掰开她环在腰间的手,又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谢家阿览以色相迷惑贵妃,惑乱朝纲,又以色相迷得顾三小姐神魂颠倒,还与她缠绵一时……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他说出来的话锋利如刀,语气却十分漠然,仿佛他口中那个声名狼藉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一样。 杨眉自被他推开便有些恍惚,闻言心中剧痛,身上泄了力,便索性蹲了下去,用手环在膝头,哽咽道,“那是别人说的,我……我又没信。” “没信?”拓跋览仿佛笑了一声,漠然道,“没信你为何要跑?” 杨眉一滞,眼圈儿里的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拓跋览却并不等她答话,“阿眉,我方才便说过,事到如今,我是不许你反悔了。”他停了一停,又道,“你我相识以来,你数次不告而别,只是凡事事不过三,你要记得,若再有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你。” 第67章 竟是吃醋 拓跋览说到此时转过身来,月色冰冷,他的神色却比月色还冷,他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漠然道,“阿眉,你这是第三次。” 杨眉被他说得脑中懵懂,忙辨解道,“我不过是去一趟建康,而且——”她瞟了他一眼,尴尬非常,却仍然撑着说完了,“而且不是还没回嘛。” 拓跋览负着手,立在原地,“为何回建康?” 杨眉越想越是别扭,心中便又生了计较之意,郁闷道,“怎么我还不能生气么?”跟古人谈个恋爱就是麻烦,赌气回个娘家都能被他这么上纲上线,也真是够够的了。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时,疑惑道,“生气?” 杨眉忍着窘迫道,“你……你跟那么些女人…我难道不该生气?”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圈儿便又红了,“还是特使大人位高权重,多几个女人都没什么所谓?”她扯了一把脚边青草,拿在手中揉碎了,又扔在地上,恨道,“我且与你说,我家乡一个男人只娶一个妻子,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多一个都不行!” 她愤愤地说完,只觉自己今天真是耻度爆表,窘得低着头蹲在那里□□脚边无辜青草。好一时只觉身前那人悄无声息的,终于没忍住还是抬头看他,却见他仍然呆立在原地,脸上神情十分恍惚,竟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杨眉便站了起来,强硬道,“随你信是不信,总之特使大人若想有许多女人,就早早离我远些!”说着便把头一扭,回身便走。 “站着。” 杨眉闻声停步,回头见他缓步过来,瞧那脸上神情却是松动了许多,她一时心中十分紧张,口舌都不怎么利索,“还……还要做什么?” 拓跋览走到他身前,微微俯了身,与她眼睛平视,那目光专注非常,“你气冲冲地要回建康,是因为……”他歪着头想了一时,才斟酌着开口,“……因为吃醋?” 杨眉被他说得脸上发热,却无言以对,便梗着脖子道,“怎么我不能吃醋么?特使大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难道我都不能问一声?”她越说越是委屈,忍了半日的眼泪便又滚下来,颤声道,“就这样,你还教训我……凭什么呀?” 拓跋览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一直冷冰冰的桃花眼中笑意盎然,那笑意一点一点弥漫出来,一时竟把冷冷的月色都染得柔和起来。 杨眉本就窘迫到了极处,被他这么一笑更是恼怒,立时回身甩手便走,谁料还未走出一步便被他扯了袖子。 拓跋览拉了她,手臂轻轻一带便把将她拢入怀中,伸了一只手轻轻揉着她发顶,轻声道,“傻瓜。”隔了一时又道,“傻瓜。” 杨眉被他骂得莫名其妙,便使了力要挣脱出来,推了两下竟如蚍蜉撼树,没有丝毫松动,便死了心,恼怒道,“有什么好笑?” 拓跋览点了点头,却又笑了一声,口中却道,“是没什么好笑。”沉默着又拥了她一时才松开,拉了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走?杨眉狐疑地看他,严正道,“特使大人,我说了半日你就一个‘走’就打发了?”一般情况说到这里不是都得给个承诺么?这剧本是哪里出了问题? 拓跋览抿唇笑道,“本督事务繁忙,没那么多工夫。”说完见杨眉仍是一脸懵懂,忍不住伸手捋了捋她鬓发,“也只消受得起一个。” 所以……这是答应了?这位大人竟是这么好说话的么?她晕头胀脑想了好一时,待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被他拉在在山间行走。 拓跋览左手牵着马,右手拉了她缓缓前行。杨眉左右张望一番,只觉荒山野地的也不知是哪里,忙问,“这是要去哪儿?再不回去,晚上有野兽可怎么好?” 拓跋览瞟了她一眼,“跟我一起还怕什么野兽?” 杨眉竟无言以对,说得有理,就他那根长鞭子,只要来的不是一只恐龙,只怕都有办法应付。 此时月色清辉洒在山间,虽无人声,却有唧唧的虫鸣响个不住,他们窸窣的脚步踩在草地上,越发衬出一种山间旷野独有的寂静。 杨眉看着脚边两个携手并肩的长长的影子,心中渐渐生出一股子甜蜜来,便也懒得去问他这是要去向何处,只默默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绕过一处山岰,走不多时竟看见一所白墙黑瓦的房子,房子虽不大,看着却十分精洁,屋外竹篱围绕,圈出方方正正的一个院子,院中一处草亭,亭外花木繁茂,长势喜人。 拓跋览走到院外,翻身进去,开了院门,拉了杨眉进来。杨眉左右打量一番,只觉此处应是个农家小院,只不知他为何来此。 拓跋览却像是十分熟悉的样子,把马拴在草亭边上,又拉了她走到屋外,蹲下身在门旁花盆下摸了一时,翻出一把钥匙来,开了门。 杨眉随他进屋,见是一所方方正正的三进房子,左右各一间厢房,中间堂屋,屋子里摆设简朴,一张樟木方桌,几把椅子,靠窗的地方有两只樟木柜子。 拓跋览拉了她进了右侧厢房,此处摆设与堂屋类似,仍是几只樟木柜子和一张清漆架子床,床上被褥齐全。此处应是日常起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3 居之所,便设有书案木椅,桌上简单的文房四宝。 杨眉见屋内精洁,并不像是一间荒舍,便问,“这是哪里啊?” 拓跋览去桌前倒了两盏茶,递了一杯在她手内,随意道,“我家。” 杨眉惊讶道,“你家在这里?”在她的认识里,这位大老爷不是出身贵族,一直锦衣玉食连洗个碗都不会吗?怎么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拓跋览左右看看,又道,“如今只有一个哑伯每日来洒扫,我这次来建康,想带你来瞧瞧,便让他先回家了。” 所以他是早已打算带她来这里?又是为什么?杨眉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拓跋览却并无解释的意思,拉她在椅上坐下,笑道,“我去热些水来,你洗一洗便睡吧。” 杨眉一滞,“不回去了么?” 拓跋览走到窗边,用木叉子撑了窗子,朝外望了一望,“要下雨了,天留客。” 杨眉回想了下一路上明晃晃的大月亮,不由满腹狐疑,口中道,“不可能呀。”凑过去也朝外望了望,果然天上一轮白玉盘,人间一地好月色,便皱眉道,“哪里看着要下雨?” 拓跋览把叉棍收了,窗子便又合上,他探身上前插了窗户销子,“总之就是要下雨了,老天留我们一宿。” 头回见到这么蹩脚的外宿借口,杨眉不由扑哧一笑,伸了一指在脸上刮了刮,“睁眼说瞎话,好不知羞。” 拓跋览倚在窗边,含笑看着她,只随她调笑,并不反驳。待她笑得够了,才直起身来,嘱咐道,“你坐一坐,我去热些水。”说着便出去了。 杨眉坐了片刻便觉无趣,便从厢房出来,到了院子里才见侧边一处房子里亮着灯,想来应该就是厨房。她想了一想,便提了裙子轻手轻脚进去,进门果然见拓跋览坐在灶前看着炉火,灶上一口锅里盛得满满的水。炉火映在他的脸上,便给那张好看到了极处的冰雪容颜染上了淡淡的人间烟火色。 杨眉一时看得呆怔,却听拓跋览道,“既来了便进来吧。”杨眉微微发窘,便移步进去,凑到他面前道,“特使大人什么时候都学会烧火了?” 拓跋览侧首看了她一眼,“我在朱家村便帮你烧过火,三小姐贵人多忘事。” 杨眉一滞,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拓跋览往炉膛内又塞了一块木柴,口中道,“记性不好也不是多大事……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么?” 杨眉拖了个小杌子在他脚边坐了,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刚才都忘了问你,你怎么大晚上还在山里,出来办什么事么?” 拓跋览手上动作一停,叹了口气,“我是来找你的,我的三小姐。” 杨眉本来就有这种猜测,闻言心中渐感甜蜜,便合身伏在他膝上,笑道,“找我做什么呀?” 拓跋览被她问得十分无奈,便腾了一只手在她脸上揉弄,叹息道,“你说做什么?”他在炉边坐了许久,平日里凉冰冰的手此时热乎乎的,拂在面上十分舒适,杨眉便闭了眼睛,由他揉弄,一时想起一事,又直了身子,严正道,“你还有甚么风流往事,赶紧跟我说了,咱们商量着办,否则若让我以后知道,绝不饶你。” “风流往事?”拓跋览皱眉,一时又笑起来,“傻瓜。”伸手把她按倒在自己膝上,仍旧用手去摩挲她面颊,隔了一时才缓缓开口,“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停了一停续道,“以后才能慢慢告诉你。”他着仿佛怕她不高兴似的,伸了一手托起她下巴,盯着她眼睛道,“放心。” 他这话虽说得不清不楚,杨眉却仿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美滋滋的生了一股子甜意出来,不由心生促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建康?”还来得这么赶巧。 拓跋览脸上一红,却不答话,见锅内水滚了,便站了起来,用一只葫芦瓢把水往盆里舀,想了想才道,“你昨日说来找我,却没来,我以为……”他怔了一时,终于还是咽了,自己摇头道,“是我想错了。” 他这一句话像是突然在杨眉心里点了一盏灯,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晰地看明白这个人,所以……他是以为她听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便嫌弃了他,所以才回建康的么?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来寻她回去…… 杨眉只觉自己心内软作一团,便凑上去揽了他腰,将脸贴在他脊背上,软软地唤了一声,“阿览。” 第68章 顾三之死 拓跋览舀着水的手便停了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疑惑道,“你怎么了?”隔了一时没等到回音,便又接着舀水,口中吩咐道,“回去吧,洗一洗好睡了。” 杨眉却不松手,鼓足勇气道,“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拓跋览闻声,扔了手中那瓢,转过身扶了她的肩,偏着头对着她仔细打量。 “我不想回去了。”杨眉越想越是有理,便道,“回去有什么好?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什么劳什子王府,我瞧你也不喜欢燕京,咱们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不好吗?”她越想越是兴奋,眼内燃烧着热切的焰火,“你医术高明,咱们可以开一间医馆,我能帮你抓药,等安顿好了,以后还可以生几个小娃娃,养两条狗,养一些小鸡小兔,这个院子这么大,屋前可以种花,屋后可以种菜……你笑什么?” 拓跋览倚在灶前,脸上含了一个微笑,“我知道了。” 杨眉疑惑道,“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拓跋览一手揽了她的腰,另一手移到她颊上,轻轻捏了一下,“三小姐的心愿,下官一定达成。” 杨眉喜道,“那我们就不回去啦?” 拓跋览摇头,“现在不行,我还有事要办。”见杨眉一张脸都耷拉下来,忙道,“以后一定带你回这里,你想养些什么都行。” 杨眉“哦”了一声,伸手推开他,木着脸转身往屋外走。她虽然明白拓跋览必然不可能甩手隐居,但是心中知道是一回事,真被他拒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心中沮丧不已,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难受。 她回了厢房,坐在床沿上发了一时呆,既然不能留下,过了今夜,他们明天便要回去,继续与什么淮安王府,什么南帝北帝,什么贵妃王爷周旋,越想越是心累…… 门上一声轻响,杨眉望了一眼,见拓跋览端着一盆冒着热气儿的水进来,放在她脚边地上。他蹲了身,伸手去扳她双足。杨眉大是尴尬,忙阻拦道,“我自己来。” 拓跋览头也不抬地拦了她,自与她除了鞋袜,将一双雪白的玉足浸在水中,撩起热水一点点揉弄。杨眉这一段虽然被东平服侍得几乎习惯了,然而现如今蹲在她脚边的可是拓跋特使大人……她越想越是窘迫,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4 便推他道,“让我自己来嘛。” 拓跋览在她腿上轻轻一拍,轻斥,“别动!” 杨眉也怕盆中水溅在他身上,只得老老实实不动,却仍然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拓跋览抬起头,抿嘴笑道,“三小姐是不敢还是不愿呢?” 杨眉哪里敢说不愿,便清清嗓子道,“小女怎敢劳烦特使大人,自然是不敢。”说完便见拓跋览眼中含了一点戏谑的笑意,歪着头看着她,便恍然醒悟她在他面前,早就已经是没什么不敢的了……尴尬道,“呃……我其实是不好意思。” 拓跋览越发笑个不住,杨眉不知怎么脑中便想起那日马车里的事,便哀嚎一声,双手捂了脸,索性放弃无谓的挣扎,只道,“你快着些!” 拓跋览给她洗了脚,用布巾拭干,便伸手推她躺在床上,将被子抖开给她盖好。杨眉双手捂着脸随他折腾,隔了一时听见门响,赶紧爬起来望了望,屋子里已不见人,连门都关了。杨眉心中微微梗了一下,所以今天晚上……就这样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又被自己雷到,难道她还期待怎样一下么?呃……其实也不是不能期待…… 此时门被人从外打开,拓跋览进来,见她满脸官司地笼着被子坐在床上,皱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愁眉苦脸的?” 杨眉把被子一拉,就地躺倒,脑袋摇得好似一只拨浪鼓,“没……没愁什么……你……你这是……”转眼见拓跋览正自己脱着外裳,这是要同床共枕的意思? 拓跋览只笑了一下,很快脱了衣服鞋袜,伸手推她去床内,自己在外侧躺下。杨眉左右看看,整张床上只得一副被褥,只得把那被子再展开一些,跟他一起盖了。 拓跋览却不留意,自用双手枕了头,盯着帐顶默默出神。 杨眉本来十分忐忑,见他这么镇定便有些羞愧,呃……不过就是纯盖被聊天嘛,难道我天/朝一代宅女脸皮还能薄过一个古代士大夫?便渐渐平静下来,也闭了眼睛,正在睡意渐涌的时候,耳听拓跋览道,“我会尽快。” 杨眉恍惚道,“什么尽快?” 拓跋览伸臂揽了她,将她拥在怀里,下巴顶在她发顶。黑夜里,他的声音坚实镇定,“尽快带你回来。” 杨眉被他这么拥着,脸颊便刚刚贴在他心口,她闭着眼睛笑道,“我等着你。”话一说完便觉他双臂十分用力地勒了她一下,她“咝”地一声痛呼,挣扎道,“好疼啊,干嘛这么用力呀?” 拓跋览放松了一些,俯首在她发顶亲了一亲,“睡吧。” 杨眉被他这么一折腾几乎睡意全无,便支起上半身,托着下巴打量他,好在此夜月色极佳,月光中他面上汗毛都分毫毕现,杨眉借这月色遮了脸,便大着胆子问,“你当日与顾三小姐……究竟是怎样?” 黑夜中只觉他目光不住闪烁。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阖上眼睛,闷声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杨眉合身伏在他胸前,低声道,“我想听你说。” “当日江陵别院人虽不多,却也总有那么几个,只怕都还未死绝。”拓跋览木然道,“你都知道了吧,还问什么?” 杨眉心中渐渐生了悔意。 拓跋览伸手推开她,自己面朝外侧身躺了,只留给她一个脊背的黑影。杨眉隐约有些慌张,“阿览,你……你别生气。”好一时也没听见他答话,黑暗中那背影显得格外清矍,杨眉看着,总觉得能感到一种苦涩的意味。 她便又凑过去一些,将脸贴在他背上,这一回他没有再推开她。杨眉心中渐渐镇定了些,便拿定主意,若他果然不想再提,她便也不问了,反正……反正顾三已经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两个人又默默躺了许久,久到杨眉几乎再次感觉睡意渐涌的时候,才听拓跋览道,“当日在朱家村与你相遇时,我并未与你说实话。”杨眉正贴在他背上,听那声音隆隆作响,竟像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一样。 “去年我背了宫中陛下,一个人偷偷潜回会稽祭祖,路过江陵时被顾三设陷埋伏,中了她的招,被她困在江陵别院……”他自第一句话出口,便仿佛解开了什么枷锁,那些往事缓缓道来,语气十分平静,竟像是在说着谁家逸事一般。 杨眉心中一动,他事后并没有怎样找顾氏麻烦,难道是怕让北帝知道他南来的目的? “我在别院之中,被她百般折辱……”他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下,杨眉一个哆嗦,忙伸臂环在他胸前,低声道,“你不想说,便不说了,总之……都已经过去了。” 拓跋览推开她拥在他身前的那只手,漠然道,“你若想知道别院的事,把你们关在岭南黑堡的人放出来,一问便知。”他说着仿佛笑了一下,“那些人……包括顾佑诚,我原拿定主意都是要尽数杀掉的,只我回了燕京急着找你,便没怎样过问。如今既然顾佑诚不能杀,其他人却也没什么杀的必要,倒是便宜他们拣回一条命。” 杨眉心中剧痛,忙唤了一声,“阿览。” 拓跋览恍若不闻,又续道,“只是有些事,如今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知道。我本不想告诉你,只是你既然心生疑惑,我却不想与你有所嫌隙,也只能说了。”他沉默一时,才道,“我当日身陷别院,外界对我行踪一无所知,我只觉此生只能被顾三羞辱至死,便打算与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恍若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头上,杨眉一时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拓跋览道,“我被她下了药,真气受制,无法脱身,便假意从了她,在……在床……床第之间……强用太阴真气毁她根基。至于为何在床第之间,因为只有那时下的迷药……会少一些,也只有那时我与她最为接近。”他说到此时仿佛十分难堪,沉默许久才续了下去,“我本欲一击即中,与她同归于尽,谁知她下在我身上的迷药十分厉害,竟未能凑效,她没死成,我也没死成。如此反复不只一次,万幸那顾三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虽然折腾,却也不过三五日工夫,便被真气相激弄得几乎疯了,然后我便没再见过她。一直到……一直到我后来逃出来,在江陵遇见你,想来她半疯之时应是滚在朱岭河里淹死了……” 杨眉只觉把她的心拿出来切作八块也不会比此时更痛了,忙上前拥了他,只觉掌下身体僵硬如石。她一时悔不当初,早知道……还不如不问,忙将脸埋在他背上,“阿览……是我不好,我不问了。” 拓跋览这回却没有推开她,只是木然续道,“顾三不见了,别院众人既不敢放了我,也不敢弄死我,便把我仍旧关着,我虽然内伤沉重,却好歹得了喘息之机,渐渐自己设法恢复真气。她给我下的毒十分厉害,我当时其实是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5 ……看不见的,但我想要出逃却不能没有眼睛,便一点一点把毒素从眼内逼到面上,此事见效甚慢,我逃到朱家村才知……已经过去数月,我便在那里遇上了你。” 他一气说完,才道,“阿眉,你还要知道什么?” 第69章 因你而来 杨眉哪里还敢说什么,只伏在他身上不住摇头。 拓跋览仍旧背对着她,等了一时未听她回音,便道,“那日在燕京,我绝对不信你是顾三,便用太阴真气试你,想来你若是顾三,必然不肯再将太阴真气纳入体内……谁知天意弄人,你对前事一无所知,竟叫我那一股真气勾了顾三的病根子出来。” 他说到此处,杨眉只觉掌下身躯渐渐有些发抖,忙用手在他肩上抚了一抚,劝道,“我又没有怪你。” 拓跋览摇头道,“阿眉,你如今所受之苦,皆是我的罪过。”他这么说着,抖得越发厉害了些,“只是你放心,无论生死,我总是与你一处的。” 杨眉趴在他身上默然一时,“阿览,你要听听我的事吗?”她这么说了,却也不管他要不要听,自己躺回枕上,絮絮道,“我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特别的好,那日出去与人戏水,在水中莫名便觉头晕……再然后就没了知觉。” 她说到此处,感觉拓跋览一直背对着她的身体动了一动,仿佛有些不安。她全作不见,自顾自说道,“等我醒来时便在朱大哥家里啦,照照镜子几乎吓个半死,然后我就好几次往水里潜,只盼老天爷大发慈悲,再送我回去。一直到后来我在柴房遇见你……”她想了一想,才道,“若一件事情发生总有它的缘由,那我来这里,当是为你而来。” 拓跋览又动了一下,肩膀有些瑟缩。 杨眉便道,“阿览,你便是我在此处的缘由,幸与不幸,只要是发自于你,我都乐于接受。你总说生死皆要一处,可我只盼你不管何时都好好活着。”她说到此处也有些羞窘,便也转过身去,作了个收尾,“这些事情老天爷他老人家都安排好啦,你也莫对自己多有苛责。好晚了……睡吧。” 她既然会穿越来此,想来自己原身也早已不知死了多久了,如今捡回一条命,不管怎样也都是赚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她说完只觉困倦,便阖了眼睛,却觉自己身体被人翻转过来,鼻间一股子冰雪寒香,竟是被他拢入了怀里,她放松身体往他胸前埋了一埋,也懒得睁眼,朦胧问道,“怎么啦?” 拓跋览将脸凑过来,轻轻贴在她额上,一时又贴紧了一些,两个人便脸贴脸躺着。杨眉只觉凉冰冰的十分舒适,便笑道,“好晚了,快睡吧。” 拓跋览挨着她面颊好一时才松开,轻声道,“明天你回建康吧。” “什么?”杨眉被他一句话把瞌睡都吓跑了,睁开眼想看他表情,此时月亮躲在云后,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他闷闷的声音在耳边,“我近日需了却此间事,回燕京去……阿眉,我会尽快带你回来。” 杨眉一时只觉气滞,郁闷道,“我想与你一处。” 拓跋览沉默一时,仿佛在仔细斟酌,隔了好一时才道,“容我再想想。”在她面上摸了一摸,轻声道,“睡吧。”说完把她往怀里又拢了一拢。杨眉被他这么抱着,只觉无比安全,无比宁定,那睡意便渐渐涌上来,很快睡着了。 她这一睡便又入了梦,梦中坐在一丛花树之下,听一个小丫环絮絮地说话,她听了心中十分甜蜜的样子,便欲凑过去听她在说些什么,忽然身下椅子剧烈地震动起来,难道……地震了? 她在梦中这么一惊便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地清冷的月光,头顶是白纱的帐顶,便知自己仍在黛山农舍。耳边有沉闷的撞击之声,杨眉恍然一惊,借着一点月色,见拓跋览整个人仿佛被绳索捆住,正在不住挣扎,凑近些却见他牙关紧咬,双目紧闭,鼻间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得通红……看这样子,竟像是魇住了。 杨眉忙伸手推他,唤道,“阿览?阿览?” 只唤得两声,拓跋览霍然睁眼。杨眉正欲唤他,突然见他从床上直直坐起,一把扣紧了她肩膀。此时一朵云飘荡过来遮了月亮,屋里瞬间漆黑一片,杨眉不能视物,便欲喊他,还不待出声,忽觉一阵剧痛,竟是被他一口咬在颈间,那力气十分之大,杨眉不由自主便发出一声痛呼,声音将将出口,立时便觉痛楚瞬间缓解,紧接着便有一只冰冷的手按在颈间伤处。 月亮从云层破出,屋内又是清辉一片。 杨眉看清拓跋览满脸惊惶,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冷冰冰的脸颊,忍着疼劝道,“你……你刚才是魇着啦……”只觉颈间那只手抖个不住,索性推开他,自己伸手抚了一抚,还好没有出血。 她略略松了口气,见他一头一脸全是虚汗,便伸袖与他擦了一擦,疼惜道,“这是梦到什么了?”刚要伸手拉他躺下,却被他往前一扑,整个人都被他抱了个满怀,那力气之大,杨眉只觉自己腰身都要被他勒断,她忍了一口气,强笑道,“你这是怎么啦?” 拓跋览默不作声。 杨眉只觉拥着她的那双手臂痉挛似地一阵阵收紧,他的头埋在她颈间,脸颊与她紧紧相触,只不多时那里便有一阵阵湿意浸在脸上……杨眉心中暗自叹息,便放松身体由他搂着,自己的两只手环着他肩背,轻轻揉抚,她这么轻轻抚着,渐渐又觉困倦,不知怎样便又入了黑甜之乡。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杨眉眯着眼睛爬起来,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个人影,拓跋览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自己穿了衣服爬起来,趿着鞋晃出去,却见拓跋览坐在堂屋桌边,正一只手支着下巴听立在身旁的路春说着什么事。 路春见她出来,笑道,“我们三小姐起了?” 杨眉再想不到屋子里竟有第三个人,她此时头也未梳,非但衣衫不整,还光脚趿着鞋,立时羞窘非常,忙要往回跑。 拓跋览便道,“放下东西出去!” 路春摸摸鼻子,把手中一只食盒放在桌上,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拓跋览待他出去,朝杨眉招手道,“过来。” 杨眉只得趿着鞋子咯嗒咯嗒地走过去。拓跋览拉她在身边坐下,从怀中摸了一柄梳子出来,一点一点给她梳通头发,拢了发髻,才松开她。 杨眉等他弄完,转过身往他肩上一伏,笑道,“你不与我一处,以后头发谁来梳呀?” 拓跋览笑笑,推她起来,伸手打开食盒。杨眉见里面是两碗干丝面,并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笼汤包,忙道,“好丰盛啊,正是饿了。” 拓跋览将面和菜一样一样端出来,给她分了筷子。杨眉睡到这早晚,早已饥火中烧,便忙忙地吃起来,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6 吃了几口见拓跋览只执着筷子发呆,疑惑道,“你怎么啦?” 拓跋览沉吟一时,才道,“阿眉,我这两日便要了却此间事务回燕京,及笄之礼只怕不能与你一同过……” 杨眉咬着筷子郁闷道,“我想与你一起去燕京。” 拓跋览摇头,“你在建康等我来接你。”想了想又道,“不用很久。” 杨眉听他语气坚定,便知此时已无转圜余地,只勉强答应,“那你早些来接我。” 拓跋览伸手摸摸她脸颊,叹息道,“早知今日,那些俗事便该早些了结。”说完便也执了筷子,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了箸。 杨眉偏着脸打量并未怎样减少的面碗,皱眉道,“阿览,你如今食量这么小?”难怪瘦成这个样子,只是以前在朱家村的时候,也并不觉得他吃得少…… 拓跋览脸上微微一红,见她一副非得盯着他吃完的样子,只得道,“我如今……不爱吃别人做的东西。”他见杨眉满脸疑惑,心知此时今日必然得说个清楚,便道,“当日在江陵……饭食中总是下了药的……若不是饿到极处,我都不想吃饭……一直到后来遇见你才能正常进食。从那时起我便落下这么个毛病,不爱吃别人做的东西。” 杨眉心中一动,这么一想,数次在宴席上遇见他,都是在饮酒。她心中难过,便皱眉道,“那你还让路春送什么吃的,我给你做呀。” “我们赶时间,而且——”拓跋览朝身后看看,“这里也没有能吃的东西。” 杨眉便夹了一只汤包,放在他面前碟子里,“那你再吃些。”拓跋览无奈,只得用箸夹了那只汤包,慢慢吃了,刚刚吃完,碟子里又多了一只,他抬了头,求饶似地看着她。 杨眉笑道,“最后一个。” 拓跋览无奈地盯着碟子里的东西,又提了箸,叹息道,“只盼三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路春送来的早餐十分美味,杨眉直吃到腹间饱胀才停了箸,想着分离在即,便又挣扎道,“那我不陪着你,你又不吃饭怎么办?” 拓跋览起身道,“放心,我会尽量。”说着也拉了杨眉起来,叮嘱道,“我让路春送你回建康,暖香丸你记得每日早起一丸,千万莫要忘记。这几日我要尽快了了和亲之事,早回燕京。” 杨眉皱眉道,“不是说北帝六十几了吗?还和什么亲?” “到十月满六十三。”拓跋览歪着头看了她半天,笑道,“既然三小姐不喜欢,就让他别娶了。” 杨眉闻言大喜,“真的?”说完又觉得儿戏,摇头道,“你又逗我玩儿。” 拓跋览微笑不语,拉了她出去。 杨眉一出门便见外面停着一辆极大的马车,路春跷着二郎腿坐在车辕上。 拓跋览扶她上了车。杨眉立在车辕上俯身看他,心中突然便生了不舍之意,便道,“你走前还会来看我么?” 拓跋览愣了一下,那脸上便慢慢漾出一个笑来,一张脸顿时如冰瓶乍破,又如冷泉映日,透出柔和的光芒来,他带着那个笑,柔和道,“当然。” 卷四:南宫北殿 第70章 谁家陛下 杨眉立在车辕上,一直到拓跋览影子都看不见了才慢慢坐下,只觉心中郁郁无法排解,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路春赶着马车,口中道,“三小姐好本事啊,竟能把南北两朝闻声色变的拓跋府督拢在袖中。” 杨眉脸上一红,叱道,“胡说甚么。”想了一想,又正色道,“分明是你们府督好本事,把南北两朝闻声色变的三小姐拢在袖中。” 路春哈哈大笑,“小爷眼光果然不错,你把咱们府督得罪成那样还能找补回来,也不枉小爷冒死放你一条生路。” 杨眉一听便知羽翎府这些人没一个知道当日江陵别院的事。想来也是,以拓跋览那心高气傲的脾气,这种事情怎会让身旁近侍知道……越想越觉得需得赶紧命人把岭南黑堡看牢了,那些知道内情的人,绝对不能走出来一个。 她琢磨了一时,又问路春,“你没被我连累吧?” 路春无所谓道,“小爷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嘛,也就是在黑牢呆了十几日吧,我们府督还在京兆府大牢里蹲过呢,多大事?” 杨眉闻言皱眉,“他怎会蹲过京兆府大牢?”她恍然想起当日在燕京斥责拓跋览时,他说过的那一句“京兆府我又不是没住过……”其实并不是随口说说的么? 路春自知失言,忙闭了嘴,仍旧赶马车,一路上不管杨眉怎么问,权当自己是一只闭嘴的蚌壳,就是不说话。 杨眉拿他无法,便也不问了,拿定主意下回直接去问拓跋览。 马车一路入了建康城,在淮安王府门前停下。门外家仆见是她过来,一个个喜得跟天下掉了凤凰似的,其中一名老仆迎上来道,“小姐昨夜回府路上失踪,可把王爷急坏了。” 杨眉信口拈来,“昨夜在黛山遇雨,只得在官家驿馆落脚。” 老仆一滞,“昨夜有雨?” “瓢泼大雨。”杨眉正色道,“山间不比平地,阴晴不定,那雨竟是说来就来。”说着便提了裙子下车。 “且等一下。”路春喊了她一声,自从怀里摸了一物出来,塞在她手内,“收好啦,这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 杨眉低头一看,竟是那块白玉府督令,皱眉道,“不是让你还给……你们府督?” 路春叱道,“要不是小爷答应替你代转这东西,只怕早就从黑牢出来了,你赶紧收了,莫再祸害别人!”说着把那马鞭一甩,自驾着车去远了。 杨眉莫名所以,只得把府督令贴身收好了,问那老仆,“我父王呢?” 老仆道,“王爷进宫啦,只怕这会儿都要回来了,小姐先回去歇歇吧。” 杨眉点头,正要入内,却见远处几骑疾驰而来,到了面前一见果然是淮安王带着几个侍卫回来。她正要说话,却听顾佑诚道,“你回来了?这就入宫吧。” 杨眉一滞,“入宫做什么?” “皇后接你入宫住上几日。”顾佑诚说完,忿忿道,“你还问我做什么?若不是你四处招惹些惹不得的人,皇后会接你入宫么?如今自己做的孽,自己且受着!” 杨眉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正要问个清楚,顾佑诚自骑了马又去远了。倒是那老仆道,“宫里既要来人,小姐得赶紧收拾行装。” 杨眉一头雾水地回了自家闺房,果然几个丫环都正忙碌地收拾东西。近午时宫里派了车过来,她带了东平,主仆二人登车入宫。 进了宫便安置在平贵妃侧殿,平贵妃是顾佑诚族妹,特别亲热地见了她,口中道,“中宫事务繁忙,把你安置在我这里,你我自家人,有甚缺的,只管与我说。” 杨眉一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7 个没忍住便问,“只不知皇后娘娘为何接我入宫?” 平贵妃目光闪闪地看了她半日,抿嘴笑道,“却也没什么好瞒着的。顾王爷执意要给你招赘,惹得有些人不高兴啦,便去求了皇后,接你在宫里住了。一则敲打敲打顾王爷,二则……”她说到这里便停了,自己掩了口笑个不住,叮嘱道,“总之你就安心住下吧。” 杨眉忙问,“是谁?”除了拓跋览,她还真想不出招赘能碍了谁的事,然而人家拓跋览是北朝特使,再怎样也不可能求到南朝皇后那里去吧……所以究竟是谁? 平贵妃尴尬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这事连我也不知,只怕……”她停了一停,神秘道,“只怕咱们中宫都不得而知呢。” 杨眉被她说得越发一头雾水,也着实受不了这些后妃的八卦劲儿,便辞了出来,回了自己住的偏殿,此处说是偏殿,也仍是一处方方正的院子,连了一处精致的花园,她自住了中间儿一进,两边住着分派给她的丫环婆子。 杨眉住在这里无所事事,便整日闷在屋子里绣荷包,打算等拓跋览走时给他。这一日正绣得得趣,平贵妃从殿外进来,手里抱了一只雪白的狗儿。杨眉忙起身相迎,“娘娘来了。” 平妃抱了那狗儿,凑到近处看了一看,见绣的是河边柳,岸边花,天上一轮明月,江上一叶归舟,绣活上的花草人物都跟活着似的,水中隐约还能看见几尾游鱼,极小的绣面却是极齐整的格局,便赞叹道,“好鲜亮的绣活!”随手便把那狗儿塞到杨眉手里,自己拿了绷子起来仔细打量。 杨眉只得替她抱了狗,想不到南宫里面这么早就流行养宠物了。她对宠物研究不多,也看不出这狗是个什么品种,只那全身毛色如雪,看着着实爱人,便问,“娘娘新养的狗儿吗?叫啥名儿啊?” 平贵妃对着日头研究绣活,口中答道,“这是陛下宫里的,昨天打坏了陛下案上的宝贝,陛下看它碍眼,便扔给中宫,中宫哪里有空管,又扔给我,我不敢不从,也只得养上几日了。”说着伸了手不住地在绣面上抚摸,又补了一句,“名字嘛,陛下金口赐名狮子聪。” 杨眉听这名字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一时却想不起哪里有问题,随口捧场道,“好气派的名字。”说着便在狗颈子上挠了几下,那狗大约刚吃了东西,一副饭饱神虚的样子,耷拉着眼皮子趴在她怀里睡觉。 平贵妃放下绣活,过来接了狮子聪,在椅上坐了,问道,“阿眉,你下月笄礼,中宫的意思是就在宫里办,你有什么喜欢的,不好与中宫说,只管与我说,我替你操办。” 杨眉着实不知这笄礼要做个什么事,急忙推辞道,“怎敢劳动娘娘,些许小事,便在自家府中办了也就是了。” 平贵妃抿嘴笑道,“当今陛下是你亲舅舅,你跟自家舅舅客气什么,如今陛下和中宫都发话了,你再跟我客气,回头中宫还以为是我这儿哪里把你三小姐给得罪了呢。” 杨眉一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又掉回头做十五岁生辰,实在囧囧有神,然而事到如今挣扎也没啥用处,只得应了一声,“阿眉恭敬不如从命,全听娘娘安排。” 平贵妃得了这句话,笑吟吟起身,口中道,“你那绣活明日也教教我,我给陛下绣个台屏去。” 杨眉口中应了,送了她出去,往回走时脑中突然一个灵醒,想起了“狮子聪”这仨字为何听着耳熟了……那晚在回黛山的马车上,拓跋览说她“怎么跟狮子聪一个样儿”,她问过狮子聪是什么,拓跋览言道“陛下宫里的小狗儿”。 陛下?陛下?谁家陛下?杨眉心中渐渐生疑,若拓跋览说的就是这条狗儿,那他应该说“你们皇帝宫中的小狗儿”……吧,也不对,他一个北朝重臣,怎么能知道南帝宫中养了什么宠物?难道北帝宫中也养了一条狮子聪?还是狮子聪这名儿竟是此地小狗的通名? 杨眉想了半日不得个头绪,便也懒得去想。她与拓跋览分别已经数日,早已感觉相思成灾,然而如今身处宫中,又哪有当日在黛山一般进出便宜? 入夜后杨眉吃过晚饭,仍旧坐在窗前绣那只荷包,那荷包做了几日,如今只待一个收尾,要做完时夜色深重,窗外月夜朦胧,四周一片寂静,却听窗上有轻轻的剥啄之声。杨眉心中暗暗生疑,便用叉棍把窗子撑了起来,那窗子将将打开,入目一张冰雪容颜,正含了一个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杨眉大喜,便想扑过去抱他,却忘了手上叉棍,那窗子失了支撑,“咣”地一声合上,她正伸着头朝外看,那窗扇子便恰巧砸在她额上,一时砸了个生疼。她哀叫一声,捂了头跌坐在椅上,抬眼见那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人在窗沿上撑了一下,轻轻地跳了进来,在她那桌案上坐了。 杨眉顺势便倒在他腿上,拿腔作势道,“疼死我了。” 拓跋览扑哧一笑,就手按在她额上伤处。他那手凉冰冰的,一碰之下额上灼热的痛感便消失无踪,杨眉十分满意,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第71章 相离之日 拓跋览道,“总有许多闲人琐事,镇日不得空闲,也才寻着时间。”他那手一直按在她额上,轻轻抚弄,“宫里好住么?” 杨眉一个机灵,坐直身子,疑惑道,“难道是你让皇后接我进宫的?” 拓跋览点点头,又摇头,“是我的意思。却不是皇后,是皇帝。”他俯身过去扣住杨眉后脑勺,又把她按在自己腿上,随意道,“宫里安全,也没那顾王爷聒噪,特别是——”他轻轻笑了一声,“省了许多闲杂人等整日找你说话。一举三得。” 闲杂人等?什么闲杂人等?杨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囧囧有神地发现,特使大人口中说的闲杂人等,多半便是——侍卫长卫阶大人。 特使大人这心胸,果然不是个宽大的啊,说好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呢?大概要等以后做了宰相……吧…… 杨眉趴在他腿上发了一时呆,“难道以后我就只能在这儿等着你?啊,都忘了,你就要走了。”越想越是郁闷,便道,“阿览,我随你一起去燕京吧。” 拓跋览一直在她脸上拨弄的手停了一停,“这里才安全。” 杨眉越发不快,抱怨道,“燕京哪里不安全啦?我以前不是与你一同在燕京,也没听你说非得让我来建康……” 拓跋览一时语塞,只得默默不语,却并不松口。 杨眉自知挣扎失败,便一把推开他,自己站起来去桌边倒茶,刚刚倾出一杯,便听身后拓跋览道,“这个是你做的?” 杨眉一惊不小,忙扔了杯子,冲过去夺了他手中那只荷包,怒道,“哪有进来就在人家屋子里乱翻的?”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8 拓跋览从桌上跳下来,歪着头侧首看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阿眉,雨雪霏霏之时,我必然来归。” 杨眉一听来了精神,“真的?” “本督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拓跋览随意靠在案边,朝桌上的茶杯抬抬下巴。杨眉“哦”了一声,忙给他端了一盏茶过来,恍然想起一事,忙问,“你是怎么混进宫里来的?”这南宫看着也不像是个戒备松懈的地方…… 拓跋览皱眉道,“什么叫混进宫里?”他抬头见杨眉满脸不解,才知她对外界一无所知,便道,“我今日宿在宫里,文华殿。” 难怪叫皇帝接她进宫,这位大人真是心机,杨眉着实无语,便道,“那……你的事办的怎样了?” 拓跋览手里握着杯子,沉吟一时,才道,“阿眉,我明日便回去了。” 杨眉手上一个哆嗦,那荷包便滚在地上。拓跋览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俯身拾了起来,拍去浮尘才递还给她,口中道,“你说过会等着我。” 杨眉并不伸手去接,合身往前一扑,双手环了他腰,将面颊贴在他胸前,闷声道,“阿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拓跋览只用手环抱着她,却默不作声。 杨眉越想越是犹疑,奈何她也深知拓跋览此人,若他真不想说,她无论如何逼迫都是无用,只得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此去燕京,会不会有危险?” 拓跋览恍惚一时,又摇头笑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按说他一个北朝特使,北去燕京是回自己的地盘,并不应当有甚么不妥,只是杨眉此日只是心中不安,纠结一时竟有了酸楚之意,开口时嗓音十分飘忽,“阿览,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你这样,我不放心,我——” 拓跋览手上一个使力拥紧了她,俯身侧首,与她四唇相贴。杨眉被他亲得头脑昏沉,浑身灼热,意识便渐渐漂浮起来……待他松开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想说些什么早不知忘到哪条沟里去了,一时只觉气促,便伏在他怀里喘个不住。 拓跋览就势矮身在椅内坐了,将她扯到自己膝上,两个人便如连体婴儿一般挨着。杨眉靠在他怀里只觉岁月静好,便恨不得时光就在此时停了,让他二人就这样一起白头才好。 又不知过了几时,远处渐渐传来更漏之声,拓跋览叹息一声,“天要亮啦,阿眉,我得走啦。” 杨眉伸手揽紧了他的腰,默不作声。 拓跋览轻轻扯开她手,嘱咐道,“我午时出发,走前人多事繁,不能再来看你。文华殿大太监秦司是我的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去寻他,宫内有他在,不会有什么麻烦。”停了一停又道,“外面我留个军校给你,名叫林业,宫外有事你去白杨道林宅找他。只可惜路春声名过显,不然他留下最是适合。” 杨眉仰首看他,“我哪有甚么事?倒是你……要好好回来。”她一时又觉惶恐,便又将脸贴在他胸前,“我等着你。” 拓跋览踌躇道,“难怪说美人膝英雄冢,阿眉,你再这样,我却真是不想走了。” 杨眉没忍住被他逗乐了,便道,“不走才好呢。”心中却着实明白分离不可避免,便把桌上的荷包拿在手里,三两下收了最后几针,剪断线头,与他系在腰间,口中道,“你带着它,常常看看,记得早归。” 拓跋览目不转睛地看她动作,只觉心中离别愁绪渐渐深重,感觉自己再坐一时只怕真的要溺毙在这温柔乡中,便轻轻推开她,从怀中摸了一只瓶子递在她手内,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眉立起时房门已经合上,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又坐回原处打开瓶子看了一看,果然又是那暖香丸。她一时只觉愣怔,拓跋览执意把她留在南宫,却一再明说他过不多久一定会回来……心中一个念头便如生了根的毒藤一般疯狂滋长,她越想越是觉得有理,便从椅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胡乱转了几圈,拿定主意一定要去亲口问一问他。唯独只恨方才只顾与他亲热,竟始终未想到这一层。 她想明白便打开房门出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园子里起了一层薄雾,花草林木仿佛生在仙境,透着湿润的绿意。凉冰冰的空气在她脸上扑了一下,瞬时便给她一头火热的脑子降了温——这偌大的南宫,要上哪儿去找拓跋览? 她立在原处仔细回想了一下拓跋览走前说的话,便去喊了东平过来,命她去文华殿找大太监秦司,要他设法安排她与特使私下见上一面。 东平一头雾水地去了,去时一个人,回来却是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个红衣服的大太监,看服色在宫内品级果然不是一般。那太监走到杨眉面前恭敬行礼,“府督一早便往黛山驻营地去啦,三小姐有何差谴,只管吩咐咱家。” 杨眉听他称呼拓跋览“府督”,便不由自主地皱眉,问他,“有没有办法让我与他见上一面,我有话要与他说。” 秦司闻声抬头,见她目光执着,便低头想了一想,道,“咱家可设法送三小姐出宫,宫外——” “宫外你不用管!”杨眉断然道,“悄悄送我出宫,不要惊动其他人。” 秦司道,“三小姐放心。”说完便行了个礼去了,过不多时回来,带了一小队太监。他自己进了屋,递给杨眉一身太监服色。 杨眉入内换了,跟在秦司后面,和那一小队太监混在一处,一路毫无阻滞出了宫。宫外两匹马,秦司命一个小太监跟着她,自己向杨眉道,“小姐天黑前务必回宫。” 杨眉应了一声,便策马往卫阶府上来,到门上一问果然卫阶不在,好在驻守的军校她都相熟。杨眉便命小太监在卫阶府上等着,自己换了军校的衣服,命那军校带她往特使回程方向追去。 两个人一路策马疾驰,出了建康城一直到了黛山支脉鸡足山脚下,才在一处山坡上停下,那军校朝下方一条官道指了指,向杨眉道,“从黛山往北,此处是必经之路,小姐在此候上一时,必然可见到我家将军。”他说完又摇头,“只不知我家将军是否会亲自送特使到这里。” 杨眉脸上一红,没好意思跟他说,我不是来找你家将军我是来找你家将军的客人的…… 两个人等了快一个时辰,正在百无聊赖之际,那军校伸臂朝远处指了一指,喊了一声,“来了!” 杨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天边有旌旗招展,一水的暗红色旗帜,遮天蔽日地过来。待走近了些,便看见前方开路的骑兵卫队,两骑一组并肩前行,好一时才过完,紧跟着便是一辆八匹马拉着的车辇。 杨眉忙向那军校道,“有法子让他们停一下吗?” 那军校点了点头,从身后箭匣里抽了一支响箭,张弓向半空中射了一发,立时发出一声极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99 其凄厉的啸叫。 山下马队立时停了下来,一众军士都抽出兵器作了个御敌的戒备之姿,车辇前瞬间围了一众弓手,张弓搭箭,箭行前方正指着他二人。 杨眉再没想到搞出这么个阵仗,便有些慌张,还未想出该怎样收场,那车辇帷帐被人从内拨开,一人弓身出来,立在车辕之上,朝她立身之处望了过来。 阳光下,杨眉只觉他那张脸白得仿似雪山之巅经年不化的积雪,明净而又夺目。 第72章 谢氏之妇 拓跋览抬手作了个制止的动作,众军士便收了兵刃,围在车辇外的弓箭手也退了开去。他从车辕上跳下,翻身上了一匹马,在马腹上轻轻一磕,便往山坡上一路奔来。不多时上了山,在杨眉面前停下,盯着她看了好一时,无奈笑道,“你怎么来啦?” 杨眉向身后军校道,“你去山下等我。”那军校左右张望半日也没瞧见自家将军,便只得应了,自行打马下山。 拓跋览皱眉道,“此人是谁?” “卫阶帐下小校。”杨眉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她嘴里说着话,脑子里却跟开了锅似的,不住琢磨要怎样问他。 拓跋览皱眉看了她一时,便也翻身下马,“阿眉,你怎么啦?” 杨眉咬着嘴唇,不住踌躇,她来前觉得自己心中疑虑无比合理,如今与他面面相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一时竟无法开口。 拓跋览便有些慌张,把那马缰一扔,凑过来拉了她手,“发生什么事啦?”说着想起一事,手腕一翻便去切她腕脉,“那寒毒又发作了么?” 杨眉连忙摇头,她此刻站的位置,山脚下静如磐石的一众军士清晰可见,她心中明白并无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便仰了头,直白道,“阿览,你的主君,究竟是拓跋氏还是梁氏?” 拓跋览闻声,整个人立时如被施了法一般僵立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仿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了去,只余了一潭死水般的宁静。 杨眉道,“你莫要骗我。”她说完直愣愣地盯着他,便见他那双桃花眼内仿佛渐渐弥漫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她竟无法看懂那眼中的神情,心中便有些慌张,逼问道,“你若不肯告诉我,我便一直跟着你去燕京,我……我说到做到。” “阿眉……”拓跋览忽然唤了她一声,平静道,“雨雪霏霏之时,到黄河边等我吧。”说完便把那马缰一拉,翻身上马。 “阿览!”杨眉完全没有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急道,“你还没告诉我!” 拓跋览骑在马上,跨下黑马在旁等了许久,正急欲扬蹄,便十分急躁,他双手拢着缰绳,制着那马,再三踌躇,终于还是俯身向杨眉道,“阿眉,谢氏自古以来,只有会稽一支。我为谢家子,你终成谢氏妇。”停了一停又道,“雨雪之时,黄河之畔,中院军中,再见之日。” 说完将那马头一拨,疾驰下山。 杨眉立在山坡上,眼睁睁看他上了车辇。车队缓缓启动,拓跋览便立在车辕之上,面朝她立身之处,一点一点地,渐渐去远了。 杨眉昏头涨脑地跟着那军校回了建康,去卫阶府上寻那小太监。两个人刚换了衣服要回宫,卫阶得讯赶来,皱眉道,“听说你去追特使车驾了?这是要做什么?” 杨眉一瞧见卫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恍然便明白了拓跋览走前说的话,忙问他道,“阿阶,你是南院军都督?” 卫阶莫名所以,应了一声,“是啊,怎么你今日才知道吗?我是问你——” “那还有东西院军吗?”杨眉逼问道,“都由谁将军?” 卫阶皱着眉毛打量她半日,“你今天怎么了,以前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军编制。”说着凑过去伸手摸她脑袋,“这是撞了什么邪过来?” 杨眉一把推开他手,急道,“快点告诉我。” 卫阶一肚子狐疑,却架不住她问得急,便拉了她在椅上坐了,慢慢解释道,“南院军归我统属,北院军是郑家大公子,只怕你也不熟,东西院军人数少,如今都由你爹节制,怎么了?” 杨眉犹豫一时,问道,“中院军呢?” 卫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一时,突然笑起来,“你这是打哪儿补了课来?竟连中院军都知道了?我还道你镇日只知吃吃喝喝种点儿花草呢!” 杨眉心中发急,便拍了他一下,“快点说!” 卫阶压低嗓音道,“今日在我这儿便算了,以后莫与任何人提起中院军之事,否则小心陛下训斥。”停了一停才解释道,“中院军居四军之上,如今由陛下亲领,只我猜那也是陛下糊弄人的,由谁统属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此军日后必当大用,我等都是此军附属。”说着又补了一句,“这话莫与旁人提起,出了这个门,我也是不认的。” 杨眉便道,“答我最后一句话,中院军驻防何处?” 卫阶神秘一笑,小声道,“还能有哪里?自然是黄河之畔。” 这四个字便如一个炸雷在杨眉头顶炸响,她瞬间便明白了许多事,为什么拓跋览会莫名其妙孤身来南边祭祖,为什么他一定要把她留在建康,以及……为什么他说再见之时在黄河之畔…… 她茫茫然想着,茫茫然站起来,也不管卫阶在身后不住唤她,自己出了门,骑了马自往皇宫去了。 次月杨眉在宫里过了十五岁笄礼,笄礼当日梁帝带着皇后并几位贵妃,顾佑诚带着一众顾氏族老都露了面,杨眉雾煞煞地被几位老妇人折腾了一整日,从此便正式宣布成人,可以说亲了。 顾佑诚在笄礼之上几次要提招赘一事,都被梁帝半道上杀出来截了胡。梁帝不但阻了他,还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大堆“身为宗亲贵胄要为天下表率,莫行惊世骇欲之举”之类的话。 顾佑诚登时心中雪亮这招赘一事多半难已成行,回头想了想那晚拓跋览说的“要么现在答应,要么以后奉旨答应”的话,越发感觉心中愤愤,却也不得其法,只好忍了。 杨眉喜闻乐见地看自己便宜老爹吃瘪,随了礼晚上回房一顿翻拣礼品,特意留意了一下北边来的,居然有谢瑜遣人送来的贺礼。杨眉几乎都快忘记谢瑜究竟长啥样,现如今人家隔了万八千里还送贺礼过来,不由心中惭愧,却也没怎么留意,命人随手扔去库里。 最后还是东平送来一只匣子,说是礼单上没见,也没个落款,竟不知是怎么到了礼品堆里的。杨眉打开匣子见里面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明白此物来自何人,心中不由甜蜜。回想初见此珠时也不过数月之前,当日还是陌路的两个人,如今虽两心相许,却身隔万里,一时又感惆怅万分。 唯独只盼雪季来临,往黄河岸边等他归来。 如此又匆匆过了月余,杨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0 眉在宫中住得烦躁,便求了皇帝要回自家。梁帝见顾佑诚应是打消了招赘的念头,便点头准了,命她踏实在家呆着,不得乱跑。杨眉自然满口答应,回到家中原以为要受便宜老爹管制,却压根不见顾佑诚人影,连卫阶也镇日寻不着人。 杨眉稍稍一想便明白这二人在忙些什么,毕竟……离落雪之时已不过数月之期,他们分别节制南院军和东西院军,自然是瞧不见人的。 杨眉心中常有隐忧,深夜梦回时想起杳无音讯的拓跋览,也不知他平安与否,常有崩溃痛哭的冲动。白日里便寻了各种法子派遣,把白日里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便过了黄河去寻他,镇日不是侍弄药草,便是与一众丫环走鸡斗狗,把个建康城左近耍了个底朝天。 秋意深重之时,有一日天色阴沉,漫天的乌云翻卷上来,直把个建康城上空压得仿如天塌了半边,平地里一阵一阵阴风袭卷上来,吹得人毛骨悚然。 杨眉正在院子里为药草松土,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吩咐东平把院子里晾着的药草收回去。两个人正说着话时,府内家丁命丫环进来传话,说道,“小姐,外面有人求见小姐,说有要事相商。” 杨眉正要说不见,心中一个疑惑又问,“哪里来的客人?” 那丫环道,“说是燕京来的,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小姐商议。” 杨眉一听“燕京”两个字,手中那铲子便“咣”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连声吩咐,“快把客人请到书房,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泥尘的装扮,又道,“我去洗个手换件衣服,你们先替我好生招呼,千万不可怠慢。”一边说一边便跑得远了。 杨眉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到书房门口时竟有了情怯之意,再三告诉自己拓跋览不可能此时离开燕京来建康,最多……最多也就是个送信的,不用紧张……好一阵心理建设做完,才提了一口气进去,原以为来人无论是谁也不会出乎她意料,然而刚刚看清书房内坐着喝茶之人的面孔,还是大大吃了一惊,“谢……谢瑜?” 谢瑜正在喝茶,闻声抬头,笑道,“阿眉,好久不见。” 杨眉一头雾水地走进去,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来了?”这马上都要打仗了,你一个徐州谢氏家主,跑到南边来,这是要……投诚的意思? 谢瑜微微一笑,“阿眉,我是来请你去燕京走一趟的。”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了个怔愣,便笑了起来,“去燕京做什么?”说着便提步进了屋,在他对面坐了,自取了茶壶往他杯内续了些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她借这乱七八糟的动作掩饰,心中早如开了锅一般,谢瑜开口便道要她去燕京,定然有必然的把握她一定会跟他走,只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要跟谢瑜走? 只可能与拓跋览有关。 第73章 黑云压城 谢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盯得杨眉脸上笑意都要凝结了,才淡定道,“在下求见中院军都督大人多次不得会面,只好烦请三小姐移步,替下官撑撑门面。” 杨眉一听“中院军”三个字便觉心跳急如擂鼓,使力用指甲掐了一掐掌心,才勉强镇定道,“中院军都督是谁?为何要我与谢大哥充门面?” 谢瑜被她一声“谢大哥”唤得一时恍惚,好一时才回过神,苦笑道,“你既仍然认我这个大哥,便不应再与我装耷作哑。”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立时挂不住,她确是故意用这旧称妄图唤起一点旧日之情,如今被他当面说破,简直情何以堪,便尴尬道,“阿眉确然不知谢大哥何意。” 谢瑜捧着茶杯低着头思量好一时,叹了口气道,“如今战事将起,我身为徐州谢氏家主,当为自家寻个出路,阿眉,为兄想你应当能够谅解。” 他说得如此直白,杨眉便不好意思装傻说“什么战事”之类的话,便低了头,默不作声。 “许多事情我也是事到如今才想明白。”谢瑜眼睛盯着杯中澄黄的茶水,出了一时神,才道,“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时设法也还来得及。”他仿佛振作了些,便道,“你需得同我北去燕京一趟,阿眉,我也不瞒你,你便是我徐州谢氏一支最后的自保之棋。” 杨眉被他说得笑了起来,嘲讽道,“阿眉今日方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却不知要我与你去燕京,所为何事?” 谢瑜把杯子搁在桌上,自己往后靠了靠,语出惊人,“我欲向顾王爷求娶阿眉为妻,往燕京筹办婚礼。” 杨眉看疯子一般对他上下打量,口中讥讽道,“谢大哥莫不是刚刚饮了酒来?”她口中虽然还算镇定,心中却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谢瑜如此笃定,难道果然让他知道了拓跋览的秘密么? 不,绝不可能。 “你有两个选择。”谢瑜并不理会她的讥讽,镇定道,“要么应我求亲,与我同往燕京成礼,要么——”他停了一停,直起身体往杨眉的方向凑近了一些,“我便请北帝拓跋揽胜亲自去认识一下中院军都督。” 杨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死咬住不开口。 谢瑜便又补了几个字,“中院军都督谢览谢将军。” 杨眉斥了一声,“胡说八道!”心下电转,便打算命人进来,把谢瑜就地扣下,绝不许他再返燕京。 “三小姐莫费劲了。”谢瑜瞬间看懂她的想法,漠然道,“谢瑜敢只身前来,自然早有准备,我若不归,我父自会将谢都督身份告知拓跋揽胜。” 杨眉心中一沉,强自哧笑道,“阿眉听不懂谢大哥在说些什么。” 谢瑜说到此时越发镇定,盯着她看了一时,又道,“当日南北两朝分界,谢氏身为中原氏族本不应投向拓跋览胜,却是谢览之父背祖逆德,自带了一支向北朝投诚,才有了今日徐州谢氏。如今事已至此,他那孝顺儿子竟又要反回南朝,却不知他父子二人如此反复,究竟是要置我等于何地?王朝兴替之事我等小民作不得主,只我如今为徐州谢氏家主,不能不为家族考虑,阿眉,还盼你体谅。”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气到极处反乐了起来,“你们谢氏的事,与我何干?要我体谅什么?我还盼你体谅,莫来寻我麻烦。” 谢瑜充耳不闻,续道,“这天下姓梁或是姓拓跋与我并无甚干系,为保徐州谢氏一族日后不受欺凌,还请三小姐下嫁于我,借淮安王爷之荫,庇佑我家。” 杨眉道,“你现在随我入宫,向我朝陛下投诚,封候封王都是指日可期,何需他人之荫?又何必为难于我?” “谢中庭与我父多年不睦,就算此日投诚,日后能有我家立足之地?更何况还有那谢览……”谢瑜道,“仍需借淮安王爷荫庇,方得两全。”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1 杨眉再三劝说不通,心中便急躁起来,怒道,“南朝贵女数不胜数,你为何偏偏盯上我?” “原因有三。”谢瑜平静道,“其一,你为淮安王爷独女,益州三郡为你汤沐邑,已是陛下亲口准允,你我日后移居益州,锦官之城,无一不美。其二,你并非顾氏三小姐本人,你我各有私密之事,可平和共处,白头到老。” 杨眉立时叱道,“我不是顾三小姐,难道你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瑜笑了笑,“你若是顾三小姐,在江陵之时竟不认识罗松?”他停了一停才道,“此事你瞒得别人,却瞒不了他。” “罗松?”杨眉皱眉,一时恍然,“他是你的人?” 谢瑜并不答话,只叹了口气,“唯独可惜没能在朱家村要了谢览的命。” 杨眉怒极,一把抓了茶杯便想给他贯在头上,想了一想又觉没必要发此一时之气,便道,“其三呢?你先说完。” “其三,自然是因为那谢览。”谢瑜笑了一声,“未想到他竟与他老子一般是个痴情种子,我得了你,才有了护身符啊,否则他日后封王立相,再来寻我麻烦,岂不是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我若娶你为妻,别的不说,在他手底下保个平安想是容易。” 杨眉恨道,“你道你是谁,谁有空寻你麻烦?” 谢瑜充耳不闻,只道,“三小姐应是不应?” 杨眉往后坐了一坐,强硬道,“自然不应。你只管去与我父王说,我不是顾三小姐,看他会怎样。也罢,你也不必去问了,今日便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谢览呢?你不管他么?”谢瑜皱眉。 “他的事与我何干?”杨眉板着脸,强撑着道,“谢大哥错看了阿眉,今日只怕是回不了燕京,也保不住小命了,可怎么好呢?”说着便拍一拍手,院外护院家丁涌了进来,杨眉朝谢瑜道,“谢大哥莫要挣扎,受了伤阿眉这儿可没有好药。” 说完便喝令家丁将谢瑜捆了,寻间空屋子关了,派人严密看守。谢瑜整个过程十分镇定,一副笃定了她一定会收回成命的模样,看得杨眉心烦意乱。 她关了谢瑜,便匆匆出了门,往白杨道林宅去寻林业,一见了林业便直白问道,“你们府督在燕京是否有事?” 林业被她劈头盖脸问得愣怔,“小姐听说了什么?” 杨眉恨道,“我不来问你,你们便把我当傻子一般蒙在鼓里?阿览在燕京有何事,再不速速告知,小心我斩了你。” 林业犹豫一时才道,“近日也不知哪里吹了股子邪风,说府督是南朝人,传得神乎其神的……” 杨眉心内一沉,忙问,“北帝信了么?” 林业摇头,“却不知,只是府督已有月余未曾离开燕京,羽府周围,一直有缇骑巡回……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杨眉皱着眉毛想了一时,命道,“你速速派人往燕京,阿览如今是何情景,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林业忙躬身应了。 杨眉又问,“多久可以回话?”把谢瑜扣得久了,也不知燕京城里会不会另生其他变数,万一把谢中轩惹急了去向北帝告密,可就麻了大烦了。 “小姐静候三日。” 杨眉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让你查实的事,不要告诉阿览。”见林业满脸疑虑地抬头看她,便解释道,“免他担心。” 林业一时释然,便应了一个“是”。 杨眉从林府出来时,天色越发的不好,漫天乌云黑压压地欺在头顶,竟像是鬼兵临城一般。 谢瑜被人捆作粽子一般,关在一处空屋子里,耳听门上咣当一响,抬头一见来人便笑了笑,“你来了?” 杨眉在他对面椅上坐了,单刀直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若只为徐州谢氏一支昌盛,此事绝不难办,我现在就可以立个字给你。” 谢瑜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你凭什么立字?” “以我父名义。”杨眉道,“你既知益州三郡为我汤沐邑,日后你们可在益州定居,采邑归你管辖,税赋尽皆归你。” 谢瑜仿如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时笑了起来,还笑个不住,直到杨眉要被他笑得恼怒,才道,“我若娶了你,这些都是我应得之物,还需立什么字?” 杨眉一时语塞。 谢瑜突然问道,“想不想知道谢览何处露了马脚?” 杨眉不由自主便问了一声,“何处?” “说来还得多谢你啊。”谢瑜笑得越发开心,“当日谢览趁陛下出京偷偷潜回建康面见梁帝,谁知竟被顾三关了起来,谢览回京时伤病交加,整个人奄奄一息,是被抬着回去的,北帝知他在南边受了大苦,哪里会怀疑他与梁帝有染?那边有个着实会拍长官马屁的小官便给北帝出了个主意帮谢览出气。” 杨眉一滞,“什么主意?” “以和亲的名义,把你弄去北帝宫中,为谢览出气。” 第74章 川天下 “谁知谢览自己把这差使揽了过来,揽了也就罢了,最后竟是空手北归。不仅如此,你二人在南边的风流韵事北帝也知道了个一清二楚。阿眉,你说说看——”谢瑜说到此时眼中透出瘆人的光,“北帝手下重臣,欺骗君上在南边滞留半年不知在做些什么,还与南朝重臣之女亲亲热热……你觉得北帝会不会怀疑?” “欺骗君上?什么意思?” 谢瑜摇头道,“北帝又不是我,他怎知顾三竟换了人?你与谢览如今的模样,谁还信当日谢览在南朝是陷在顾三手中呢?既不信,那必是谢览在欺瞒君上,滞留敌境啰。” 杨眉心头凉了半截,一时竟找不到话说,只讷讷道,“怎可能?” “若谢览真被顾三幽禁半年,怎会不大加报复?”谢瑜越发摇头,“这决不是羽翎府督行事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北帝没直接把他拿下,已是恩宠有加啦。如今拓跋揽胜只是稍有疑虑,猜疑之心还不算重,我代谢览稍作描补还算来得及,你若再行拖延,后面会怎样,便不好说啦!” “那不过是个猜测,你并无实据。”杨眉强撑道。 谢瑜笑道,“没有实据我敢只身到三小姐府上么?”他停了一停才道,“谢览之父当年向北帝投诚,献十二枚象牙绣球,十二枚汇在一处便可打开机括,内存十二份图纸,拼在一处便是举世闻名的《江川天下图》。” “江川天下图?”杨眉皱眉,“什么东西?” “谢览之父一代奇才,那是他阅尽群书亲自绘成的,详细描绘了各地山川地理,若战事起,此图便是攻城利器。他脾气怪僻,绘成之后便裁作十二份,分装在十二个象牙绣球之中,还以为他要做甚用处,谁知最后竟被他尽数献给了北帝。也是老天有眼,他刚把那绣球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2 献给北帝,还未言明此物玄妙,便身遭横祸不知所踪。北帝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只以为是个精致玩物,便分赐给了各家亲贵。”谢瑜说到此时停了一停,笑道,“若不是要收齐这一十二个绣球,恢复江川天下图,谢览怎会滞留燕京这许多年?可惜呀,他想恢复这十二颗,如今看看,只怕有点困难。” 杨眉挣扎道,“此物与阿览有何关系,胡说八道。” 谢瑜笑了笑,“羽翎府督在四处搜集这些象牙绣球,漫说宫中贵妃深知此事,只怕拓跋揽胜也略知一二,你倒是说说看,若拓跋揽胜知道这些绣球真实用处,你猜他会不会疑惑谢览身份?” 杨眉恍然想起那日在燕京时谢览身受家法,贵妃命那高进太监送来的绣球……难道竟真是什么劳什子“江川天下图”?她一时只觉把持不住,便不敢再滞留下去,起身冷笑道,“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只得在阿眉这里吃牢饭,谢大哥,安静呆着吧。” 说完回身便去。 如今别无他法,只盼林业从燕京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只盼谢瑜说的这些——全是诈她的。杨眉坐立不安的等了两日,第三日上,林业匆匆前来。 杨眉一见他心中便凉了半截,林业此人小心谨慎,这么长时间从未亲自到过她府上,他二人关系便是连时常跟着她的东平都不知道,今日竟亲自上门……却也不及多想,一见他便问,“怎样?” 林业摇头,“虽未下明旨,羽府已被宇文氏领禁军团团围住,府督也多日未曾出府。” 杨眉心头凉了半截。 林业道,“好在此时北帝仍未全信,听闻……”他咬了咬牙,才道,“听闻北帝已经秘密遣使往建康,来暗自探查府督在南朝行止。” “派的是谁?” 林业踌躇道,“是谢中轩。羽府得到的消息谢中轩托病,派了谢瑜过来,然而此事奉的是密旨,只他二人口口相传,难以断定真伪。” 杨眉忙道,“有几分可信?” 林业想了一想才道,“依我看来应有八分可信,毕竟谢中轩那一家子都跟府督不对付,他们绝不可能偏帮着府督。”他拍了拍脑袋,恍然惊道,“北帝派谢中轩来查,是不是说他已经——” 已经怀疑阿览了! 难怪谢瑜这么笃定——杨眉一时心头冷如寒冰,开口便道,“有没有法子不着痕迹地弄死谢瑜?” 林业摇头,“弄死他不难,只是此人若不能按时北归,府督那罪名只怕便要坐实了,不如随他去,只要他拿不着实据,最多也不过打个嘴上官司,他与府督不睦,人尽皆知,他说的话也未见得有几个人会信。” 杨眉想了一想谢瑜在自家府里提起江川天下图的模样,心中忧虑更甚,便道,“只怕他……”已经拿着实据了。 林业咬牙道,“小姐莫忧心,我现在就带人赶往燕京,若事情果真不可挽回,我等便从燕京杀过黄河!”说完朝她行了一礼,匆匆去了。 杀过黄河……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你是关羽吗? 杨眉踌躇一时,回身便往关押谢瑜的小屋来。 那谢瑜被关了几日,神色十分委顿,此时见她进来却笑了起来,“阿眉,我等你等得好焦心。” 杨眉在他面前椅上坐下。 “你既去而复返,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奉北帝之命来建康探查谢览底细,你想替谢览兜底,便好生听我的话,否则,中院军都督大人只怕便要折在燕京了,若误了北复中原大计,你便是千古罪人。”谢瑜毕竟被关了几日挫了锐气,此时开口便不太镇定,竟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杨眉一时感觉一个人面皮想要厚道此番程度也是不易,忍不住讥讽道,“千古罪人这几个字,只怕与你更加相配。” 谢瑜无所谓道,“这天下姓拓跋或是姓梁与我并无干系,只是谢览在北边经营数年,此一战拓跋氏只怕凶多吉少,日后既是梁氏天下,我总得为将来寻些依仗,你说是不是?”他见杨眉脸色难看,又劝道,“你与我一处也未必有甚亏欠,我二人一回燕京我便投书向梁帝投诚,谢氏名望根基天下士族首屈一指,又有你父恩荫,一路荣华指日可期。” 杨眉冷笑道,“我若说不呢?” “那便只能给谢览收尸了。”谢览说着便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北复中原已是定局,少了他一个,不过是中院军换个都督,就算战事不利,至多也就多拖个几年,其实拖久了也不错,拖得越久,我向梁帝投诚就越发显得重要,是吧?日后梁帝若怀疑谢览死因,那也是他谢览自己不小心露了马脚,才让北帝察觉,总不至于叫我谢瑜为他赔命吧?” 杨眉一时只觉心中最后那点盼头燃成了灰烬,风一吹便跑了,她心中突然便生了一个冲动,想要跪下来求求谢瑜,求他不要泄了阿览身份。 谢瑜见她神色松动,又道,“我回去只需向拓跋揽胜回禀,谢览与你的传闻全是子虚乌有,因为——”他紧盯着杨眉一字一顿道,“我与你早有婚姻之约,你将成我谢氏之妇。三小姐容色美艳,我被你迷倒也是寻常,谢瑜一介白身,娶谁不娶谁,拓跋揽胜根本不会在意。” 杨眉一听“谢氏之妇”四个字只觉耳边嗡嗡,不想时隔数月,再听这四个字已是此番情景,现如今落此窘境,又该怎生是好? 杨眉茫茫然立了起来,自转身出了屋子。此时天际有零星的雨点洒落,不多时便成了倾盆大雨,杨眉立在回廊之上,只觉眼前雨幕迷了眼,看不清前路何在,心中也只余了张惶。 雨停之时杨眉重又坐在谢瑜面前,漠然道,“为何要在北境成礼?” 谢瑜笑了一笑,“你我此时在建康成礼更合我意,三小姐要此时成礼吗?” 杨眉翻了个白眼,便道,“我自应了你,待北定中原之日,再成礼也不算迟。” 谢瑜但笑不语。 杨眉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谢瑜绝对不会上当,“那你想怎样?” “你与我同返燕京,待打消拓跋揽胜疑虑,谢览自会寻机离开燕京,此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他一出燕京,你我便往徐州成礼,躲避兵灾。你也别想等他走后再行反悔,只要谢览未出北境,拓跋揽胜想把他弄回来那是轻而易举。”谢瑜早已把此事理得通透,此时便侃侃道来,“战事一停,我们再回建康。” “你拿什么取信于我?”杨眉冷笑道,“若你与我同回燕京,你仍然构陷阿览,又当如何?” 谢瑜仿佛并未想到这一层,尴尬道,“我可以立个字。” 杨眉便哧笑一声。 谢瑜皱眉道,“北边军中大将如今尽皆凋零,不是老死了,就是被谢览弄到牢里成了废人,还不要说谢览这些年在军械军机中动的手脚,局势如此清楚,我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3 怎会助北帝行事?” 杨眉手腕一翻,掌中露出一丸黑漆漆的药来,“既要合作,便要互信,你吃了这个,我信你不会耍赖。” 谢瑜警惕地看她,“什么东西?” “自是好东西。”杨眉冷笑道,“这药是阿眉特意为谢大哥做的,还没得个名字。放心,此物有解药,共计十二枚,每月月初一枚,一年之后药性全解,解药只有阿眉一人做得,你若中途反悔,说不得只好去死了。” 谢瑜闻声,抬头看她,“我若不吃呢?” “那便现在去死吧。”杨眉笑道,“阿眉至今还未杀过人,竟是要在谢大哥身上开个荤。”她抬手阻了谢瑜要说的话,续道,“阿览若离不了燕京,我便杀了你,黄泉路上,你与他作伴儿吧。”又笑了笑,“怎么样,谢大哥?咱们各退一步,你吃了这药好好活着,左右一年之后也解了,到时做个益州王,多么逍遥快活。” 谢瑜低头想了一时,点头道,“便依你。你若果真不给我解药,我死之后你便是我谢瑜未亡人,我也不亏。” 杨眉冷笑一声,“放心,阿眉会让你长命百岁的活着!”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将那药往他口中一塞,看着他咽下了,才慢慢坐下,“明日便走,不用留书,以免惊动陛下。我自会与你往燕京成礼……”她说到“成礼”二字时有些恍惚,振作一时才接着道,“早去……早归。” 谢瑜苦着脸忍了药性,讥讽道,“早去,让谢览早归吧。” “你这么说也不错。” 第75章 北帝贵妃 谢览坐在桌边,对着桌上一张极大的地图默默出神,此时门外有人大声报名,“府使路秋,求见府督。” 谢览随意应了一声“进来”,却并不抬头,仍旧用笔在纸上涂抹。路秋大步进来,走到他面前,把手中一只檀木匣子放在案上,躬身退了两步。 谢览又写了几个字,把那张纸整整齐齐折好了,塞入袖中,才打开匣子,里面露出一本镶金奏折,他拿出来略翻了翻,便扔了回去,默默出神。 路秋忧虑道,“仍旧不准?”折子内容他们都知道,内容是中州令请旨,请拓跋府督前往中州巡视军械锻造所,扩充各地军备。 谢览轻轻摇头,隔了一时才冷笑道,“说京中事务繁忙,让中州令自行处置,话虽客气,却仍是不让离京,看来……这是真疑上我了。”他却仍是并不在意的样子,向路秋问道,“贵妃往涿州相看贵女一事怎说?” “这个却是准了。”路秋看了他一眼,才道,“只贵妃有言,府督一日不离京,她……也不离京,这几日只向北帝推说是病了,一步不出宫门,一个人也不见。” 谢览皱眉道,“我在燕京,贵妃想要离京不难,你让宫里人劝劝贵妃,让她设法尽早成行。至于我们——”他说到此时才第一次抬头看向路秋,郑重道,“只怕也不能再等了,你当有所准备。等贵妃一离京——” 路秋神色坚毅,“这么多年等的便是这一日,府督放心。” “谢瑜果然去建康了?”拓跋览隔了一时才问。 路秋点头道,“果然去了,回来必然给府督上许多烂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府督此番需防着谢瑜。” 谢览冷笑一声。 此时门上有人匆匆报名,“路东有急事请见府督。”说完却不等谢览出声,自己跑了进来,想必一路跑了许久,说话时还不住喘息,“贵妃传府督入宫。” 路秋大吃一惊,“拓跋氏不是有令,燕京城内不太平,为了安全,不许府督出府?”他这么说着不由忧心,向谢览道,“会不会有诈?” 谢览摇头,“他若要拿我不必借贵妃之口,只需令外面禁军冲进来便是,何须如此麻烦?想来应当不是坏事。”说着便站了起来,“我自入宫,你们都不用跟着。” 路秋急道,“路秋乃府督亲卫,怎能不跟?” 路东也道,“求府督让我等跟随。” 谢览拿他二人无法,三个人便一同骑马入宫。到宫门时依例缴了械,由着一个太监引着到了贵妃宫门之外,便听里面贵妃说话的声气,“阿览来了么?你一个人进来,本宫与你说说话。” 谢览便命他二人在外等候,打开殿门便见贵妃坐在暖阁内,正自饮着茶,屋内只一个年老宫娥侍立。谢览瞟了一眼,只觉那宫娥面生,仿佛并未见过。 贵妃见他进来,便道,“来暖阁里坐,这里暖和。” 谢览便走了过去,贵妃拉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伸手不住摩挲他面颊,好一番打量才道,“你这是又没好好吃饭么?看着又瘦了些。” 谢览并不答话,由着她抚弄一时,才问了一句,“您何时离京?” “我什么时候走有什么要紧?”贵妃淡淡地笑了一声,“我便是不走,也不会怎样,倒是你,你既有事要办——” 谢览抬手制止了她,偏着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宫娥。贵妃便道,“她是建康顾王爷府上的人,奉南边陛下之命,从建康过来送信,一家老小都在淮安王爷府上,你放一百八十个心。” 谢览一听顾府便多看了她几眼,问道,“王爷年初被马踩了右足踝,如今可大好了吗?” 那宫娥忙答道,“王爷年初确是落了一回马,被踩的却是左臂,如今只是硬弓拉不得,别的还好。” 谢览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贵妃开口道,“好啦莫盘问啦,你是看哪个都不放心。” 谢览笑了一笑,“以前未曾见过,总要多问几句。” 贵妃便哧了一声,“你一年来我宫里几回?我这儿的人个个你都认识么?”说着又接了之前的话,“你既有事要办,就赶紧出京,我这里你不用操心。” “我等您走了再走,更何况如今拓跋揽胜也不会放我出京。” 贵妃笑道,“我今儿叫你来便是为了这事,你门口守着的人这会儿都撤啦,此时已有旨意,命你往中州查看军械锻造。” 谢览又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 贵妃便把他拉得近了些,轻轻抚着他鬓发,叹气道,“遇到这等烦难事都不找我想办法,果然是儿大不由娘了么?” 谢览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宫娥,贵妃笑道,“这位姑姑奉南边陛下之命来燕京,不去寻你,却来寻我,还有甚么是不知道的?”说着便把手中一块令牌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谢览看了一看,心头疑虑渐去,便向贵妃道,“你答应拓跋揽胜什么了?我要与你一同走。”停了一停又道,“阿娘,若不是要来接你,当日在南边儿便不回来了,儿此番特地来接你,你绝不能不走。” “我自然要走。只是你去看军备,我与你一同走个什么?”贵妃道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4 ,“你若不放心,明日一早我先走,你待我走后晚些再离京吧,走前去见见拓跋揽胜。” 谢览喜不自胜,起身道,“儿现在便回去准备。” “等等。”贵妃说着便取了案上一只匣子过来,打开赫然便是一只象牙雕的绣球,她取了出来,递在他手内,“最后一只,拿去吧,事到如今,我也算把你爹的罪过赎尽了,九泉之下,他也应当瞑目。” 谢览目光闪烁,接了那绣球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一时,再开口时已有了哽咽之意,“我以为……已经凑不齐了。”想想又有些疑惑,“当日拓跋揽胜拿到手中都不足十二只,最后一只阿娘是从哪儿得来的?” 贵妃笑了笑,“这事却要问这位姑姑。”说着便朝一旁侍立的宫娥招手,“来与我们府督大人仔细说说。” 那宫娥上前道,“兴城守备刘据前日向淮安王爷传书,言道在一群商旅所贩货物之中发现此物,陛下得知后派奴婢往宫中将此物面呈贵妃。” 贵妃便道,“就这样吧,明日你我分头前行,咱们——建康再见吧。” 谢览便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端端正正地跪了,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我自派路春在燕京城外等着阿娘,这一路上阿娘听他安排,阿娘在建康等儿归来罢。” 贵妃眼中便也有了泪意,却强自忍了,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一摸,嘱咐道,“万事小心,为娘只求你平安。” 谢览又磕了个头,自携了那绣球,起身去了。 待他去远,贵妃才向那老年宫娥道,“刘据怎样从谢瑜手中得了这最后一只绣球?你且与我细细说来。” 那宫娥正是易妆的杨眉,想了想才道,“这个却是谢瑜路过兴城时交给守备刘据的,刘据不敢自专,便禀了王爷,王爷本欲派人携了绣球面呈谢大人,陛下却命奴婢前来面呈贵妃。” “陛下心细如发,此时有生人入羽府,只怕要召北帝猜疑。他既派姑姑前来,想来对姑姑也是极为信任的,我母子二人此番多得姑姑相助啦。”贵妃客气道,又拉了她坐下,犹豫一时才道,“只是谢瑜那孩子,一直与我家阿览不对付,如今竟是为了什么要帮我家阿览?他家若有所求,请姑姑不妨今日与本宫直说,否则本宫念及此事,始终心中不安,竟是夜不能寐。” 杨眉搜寻一时,也不着个合理的理由,只得半真半假道,“如今南北局势格局分明,是谢瑜新妇……怕谢瑜在歧途上走得远了,日后不得善终,好容易说服谢瑜,襄助谢大人,也是……也是为日后寻个立命之所的意思。” 贵妃听她这么说终于释然,便道,“那便好。”想想又道,“也请代我多谢你家王爷。” 杨眉听贵妃这么说,连忙躬身道,“贵妃客气了。”又劝道,“既如此,贵妃明日应尽早离开燕京,否则……谢大人一直不走,拖久了只恐又生变数。” 贵妃点头道,“言之有理。姑姑便与我一同去涿州吧,兵事一起,难免有难以预料的祸事,涿州阿览经营这许多年,总是安全些。” 杨眉哪敢答应?谢瑜又怎肯让她与贵妃同行?便道,“贵妃先走,奴婢需回兴城,向刘守备回话。” 此时门上轻响,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两人恍然抬头,来的竟是去而复返的谢览。 杨眉大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谢览进来见母亲与那宫娥坐在一处说话,心中微微生疑,便道,“阿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聊点家乡事还得向府督大人禀报吗?”贵妃说着,又打发杨眉道,“去给府督大人弄点吃的来。” 杨眉便应了,低着头往宫外走,走到门边依依不舍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却与谢览审视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登时吓得一个机灵,再不敢看,自退了出去。 第76章 北宫暮话 贵妃便道,“还有何事?” 谢览犹豫一时才道,“儿总觉今日之事很是怪异。拓跋揽胜既是疑了儿,又怎肯让阿娘与我同时离京?儿心中不安,若有甚隐情,求阿娘据实相告。” 贵妃道,“谢瑜从南边两手空空回来,却说你与海上倭人私贩珍珠,揽了许多钱财,皇帝气得把桌子都掀了,叫谢瑜滚远些,以后也不许入宫,跟着便命你府外的禁军都自撤了。” 谢览大是意外,“谢瑜为何如此……” 贵妃笑道,“应是想明白了,不敢再得罪府督大人。” 谢览摇头,“绝不可能。”想想又道,“儿去见见谢瑜。” “何必多生事端?”贵妃劝道,“我听说谢瑜那新娶的夫人劝谢瑜在你这儿留点儿人情,也是个日后好相见的意思。” 谢览疑惑道,“谢瑜竟娶妻了?” “这个我也懒怠多问,他家有个明白人总归是好事。” 杨眉从贵妃宫中出来,只觉心潮起伏,她与谢瑜北上路上才知最后一枚象牙绣球在多年前入宫之时便被谢中轩偷偷藏了。也难怪谢览苦苦寻找这么多年,始终不能凑齐十二枚象牙绣球。杨眉威逼谢瑜交出最后一枚,好在那谢瑜已经向梁帝投了书,如今一门心思只求平安富贵,不欲在一张地图上与谢览过不去,便把绣球给了她。 杨眉得了绣球,本欲设法悄悄送去羽翎府,却发现羽翎府被团团围住,便去找了顾佑诚心腹大太监高进,得知贵妃与梁帝来往颇深,便让他设法帮自己入宫面见贵妃。 杨眉易装成宫娥,假托自己便宜舅舅梁帝的意思,把绣球给了贵妃,一则她有便宜舅舅的贴身令牌,容易取信贵妃,二则也是为了自己一点私心,总盼着能寻个机会见一见谢览。 如今绣球到了谢览手中,凡事都在计划之内,唯一出乎意料的却是贵妃因她有梁帝令牌对她无所避忌,竟让她知道了贵妃与阿览竟是母子。传言果然不可相信,南北两朝盛传谢览迷惑贵妃,谁料人家竟是至密血亲。 不管怎样,他母子二人明天便能相继离开燕京,她的使命到此便也算完成,剩下的,就是与谢瑜周旋。 久候在外的高进见她出来,急忙迎了上来,引着她入了旁边一间僻静的偏殿。杨眉问他,“明日贵妃离京应无变数吗?” 高进摇头,“咱家瞧着,贵妃在北宫多年,如今与拓跋揽胜情分不是一般,只恐贵妃不会轻易被我等带回建康。” 贵妃若不走,谢览必然不会走……她沉吟一时,吩咐道,“你伺候贵妃,无论用什么法子也要将贵妃送回建康。若贵妃中途反悔,你可用你那百香丸……” 高进吃了一惊,忙朝她打躬道,“小姐只管放心。只是谢公子那里……您既与谢公子同回建康,又是为何要带着贵妃,不如随她之意,由她留在北宫,省得过去之后误您好事——”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5 杨眉老脸一红,她为避免更多人知道谢览身份,只向高进说了自己与谢览如今情投意合,奈何拓跋揽胜不肯同意,只得与谢览偷偷潜回建康定居,现如今这个谎却是圆不回来了。好在高进是便宜老爹家养的奴才,凡事都听她指派,也不用给他把谎圆回来。 便僵着面皮训斥道,“问那许多是要做甚?你只管侍奉贵妃往建康,别的不用你管。”说到此时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当日在燕京,为何杀那羽翎卫?”害得她百口莫辩,差点让碧环那个丫环借刀杀人,险些丢了小命。 高进大呼冤枉,“咱家怎敢在燕京惹那谢公子,他那羽翎卫,咱家点了个昏睡穴扔在一处茅棚里,不过一个时辰自然醒了,咱家与他无冤无仇,何须多此一举,多杀一人?” 杨眉大是皱眉,那么……当日究竟是谁杀了那羽翎卫? 高进涎着脸讨好道,“小姐既入了宫,要不要与谢公子见上一面?咱家可以安排。” 杨眉哪敢此时去见谢览?忙道,“我来燕京事属机密,绝不可泄露我行踪。” 高进一头雾水,却不敢反驳,只得仍旧应了。 此时门外有人扣门,唤道,“高公公!” 杨眉与那高进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惊慌。杨眉忙朝高进做了个口形,严禁他泄露自己身份。 听那声音,来人无疑竟是谢览。 情势却再不容两个人多想,谢览已从外面打开房门,一见他二人面对面立着说话,脸上便露出疑惑的神色,“你们这是——” 高进忙道,“咱家与姑姑正在商议明日路上带着东西的单子,府……府督来得正好,正好与我二人谋划谋划。”说着竟真的从袖中摸出一张单子来,双手捧着递到谢览面前。 杨眉只觉心跳急如擂鼓,立在那里浑身僵直,一双眼睛却无论如何无法克制,只是锁在谢览身上,只见他接了那张纸,抖了一抖,便倾身在一旁的椅上坐了,低着头看那单子。从她的角度,便只看见他半边雪白的侧颜,笼在透过窗棂那薄薄的暮色之中,只觉其人面貌姣好如同女子,那极其挺拔的鼻梁又处处透出一股子坚毅之色。 两个人屏息静气地待他看完。高进见他翻手折了那纸,忙躬身问道,“府督有何吩咐?” 谢览道,“都很好。”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进,问道,“听闻百香丸是高公公家传秘药?” 高进只道是当日给杨眉的药坏了事,吓得一下子瞪大眼睛,双膝一弯便跪在谢览面前,磕头道,“求府督饶恕,咱家再也不敢了!上次那……那不是想要襄助小姐成事,才……才一时头脑发昏——” “成事?”谢览皱眉打断,“成什么事?” 高进瞟了杨眉一眼,杨眉哪里肯去理他?自然是木着脸装作没听见。高进无法,只得讷讷道,“三……三小姐心仪府督多时,在燕京时……还不是想把府督迷倒了,好……带去建康嘛……”他干笑两声,“好在您二人如今情投意合……这些往事,如今聊起来也颇有意趣……哈哈……颇有意趣……” 谢览被他这么一说立时僵住,杨眉立在侧边竟见他面上薄薄地浮起一层红晕,心中便十分恼怒这个高进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当着谢览的面说,以后总要寻个机会给他点儿好看才是。 果然谢览也听不下去,打断道,“她让你找的药?” 高进又朝杨眉瞟了瞟,见杨眉更加不肯理他,只得腆了脸,干笑道,“您别生气,三小姐那也是因为喜欢您得紧……哈哈哈……” 杨眉恨极,若不是谢览坐在那里,简直要冲上去给那高进一个窝心脚。回头见谢览脸上红晕更甚,又不免替他尴尬,一代朝廷大员被一个着三不着两的女人惦记得满天下都知道了,也真是囧囧有神。 谢览也不欲去听高进胡说八道,吩咐道,“你那百香丸明日带着。”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时全都呆若木鸡,谢览瞟了杨眉一眼,转向高进道,“明日出燕京之后,若贵妃不听路春安排,你二人便用这百香丸……”他说到此时便闭了口,审视地看着高进。 高进在半个时辰之内被两个主人接连吩咐了同一件事,哪有不从之理?便朝谢览行礼,“咱家遵府督号令。” 谢览便转向杨眉。 杨眉一滞,忙学着高进行礼,口中道,“奴婢遵府督号令。” “你二人的家底本督都已查过,对你们十分放心。”谢览说着便停了一停,“高进,你既出身淮安王府,在燕京便需听本督号令。” 高进连忙磕头道,“百死不辞。” 谢览摆手,“你先出去。”待高进退了出去,他才转向杨眉,开口道,“敢问姑姑姓名?” 杨眉自打他命高进出去便觉心跳快得出奇,生怕一时半刻就要窒息,此时听他这么一问,才知他并未认出她来,略略松了口气,小声道,“奴婢……玉……玉姑。” 谢览点头道,“原来是玉姑姑。”他说了一句又问,“听闻玉姑姑刚从南边过来,在建康居顾王爷府上?” 杨眉不敢多话,只垂着头应了一个“是”字,她此时镇定了些,便看清他腰间系着玉佩荷包等物,待得定睛一看,那荷包花色十分熟悉,正是当日她在建康做的那一个。 谢览咬着嘴唇踌躇好一时,才开口道,“三小姐如今怎样?” 杨眉被他这么一问便抬起头来,视线与便与他碰了个正着……难怪方才感觉怪异,谢览有邵之剑在旁,哪有连个迷药都要问高进要的?想来他拖延一时并未出宫……竟是特意来问问自己在建康近况? 杨眉一时只觉心中百味杂陈,甜蜜中又生出酸涩来,便低了头,小声道,“小姐她……很好,只在建康等大人归去。” “她每天都做些什么?” 杨眉心中绵软,更不敢抬头,“每日就绣绣花,种种草药,与东平她们在建康城里转转……”她犹豫了一时,又道,“小姐常常去白杨道找林校尉,打听大人在燕京的事儿。”说完好一时没听他回话,便悄悄抬起头来,只见他面上红晕已褪,唇边却含了一个笑,神色宁定柔和,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却一直望着窗外默默出神,仿佛在透过这千山万水的距离,看向千里之外的人。 第77章 京郊签书 杨眉就这么看着他,渐渐便觉那目光仿佛有了实质,非但缚了她手脚,竟是连心魂都缚成一团,让她软作一团,不想挣扎,不想动弹。 默默坐了一时,杨眉开口劝道,“大人,请早些启程吧,迟了恐生变数……小姐她仍在建康等着府督平安回去哪。” 谢览仿佛有些恍惚,待听明白她的话,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竟朝她打了个躬,“多谢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6 姑姑……带来南边消息。” 杨眉便还了一礼,柔声道,“盼大人尽早平安南归。” 谢览稍稍诧异,抬头看了看她,复又点头,“多谢姑姑。”说完便开了门自去了。 杨眉出宫回了下处,第二日一大早便有高进派人来回话,言道贵妃已经离京。过不多时谢瑜也过来,杨眉仍旧易了容,含了变生丸,两个人驾了车一同往燕京城门来。 等了不多时便见羽府卫队出来,这一次后面跟着的却不是常见的那辆马车,而是北帝御辇,御辇出了城门便停了下来,有两个人携手出来,正是北帝拓跋揽胜和谢览。 杨眉躲在人群之中,见那拓跋揽胜身形十分高大,面貌虽不算英俊,却处处透着刚毅,若不是早知他已六十有三,单看面貌也就将将四十出头的模样。他对谢览十分和蔼,拉着手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才松开他。 谢览便在御辇上跪了,朝他行了礼,口中说了几句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杨眉便见拓跋揽胜拉着谢览下了车,牵着他到一匹马前停了,又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杨眉正看得出神,只觉身边有人拉他,回头见是谢瑜,便十分不耐烦,“做什么?” 谢瑜递过一只匣子,并一支笔,“三小姐此时便把婚书签了吧。”见杨眉并不动弹,便朝不远处拓跋揽胜指了一指,“我此时若扑过去向拓跋揽胜哭诉,就说前几日受谢大人威胁无法说出实话,你那谢大人还出得了京吗?” 杨眉抬眼见此时谢览已经翻身上马,只得接了那匣子过来,打开一见里面是一沓子文书,略略一瞧,竟有一份通婚书,一份答婚书,并一份在官府媒氏那里戳了印的官制婚书。杨眉竟无语凝噎,想不到古代居然也有结婚证这东西,便问谢瑜,“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谢瑜道,“三小姐无心俗事,我只得自己多费心啦,答婚书三小姐先代签吧,日后谢瑜再找顾王爷补个字。”说着又指了指婚书上的证婚媒介等人姓名,“这些人三小姐只怕不认识,都是徐州谢氏名宿耆老,那位谢大人——”说着朝谢览处抬了抬下巴,“也是认识的。” 杨眉一时语塞,此时别无他法,也只得在答婚书上画了一个押,见谢瑜又递了印泥过来,便又按了个印,忍不住讥讽道,“你可真是处心积虑。” 谢瑜收了婚书,“谢瑜资质寻常,想娶娇妻入府,只得加倍努力,所谓天道酬勤,如今看来还是古训有理呀。” 杨眉翻了个白眼不去听他那些胡说八道,自揭了帘子望向窗外。此时羽府车驾已经启动,渐渐去得远了,天边唯余一点烟尘蒸腾云上,渐渐地终于也散了。 “人都走远啦,别看了。”谢瑜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便自驾了车出发。 杨眉一见方向不对,皱眉道,“这是去哪儿?” “回徐州。”谢瑜道,“本想在燕京与你成礼,却不敢怠慢小姐,我族中人如今都在徐州,还是回徐州我族中,再让小姐风风光光下嫁于我吧。” 杨眉一把拉了缰绳,“我不去。” 谢瑜回头看她,眼中全是森森的阴气,他突然笑了起来,露在外面的牙齿都是白森森的,“三小姐这是要反悔?” 杨眉耍横道,“我今儿累了,要回去歇歇。” 谢瑜死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杨眉只觉眼前这人面色苍白,眼圈儿却是黑的,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阴森的鬼气,禁不住有点哆嗦,嘴上却丝毫不服软,“本小姐昨儿没睡好,今儿想歇歇,你这破马车颠得屁股疼,本小姐受不了!” 谢瑜便点了点头,“那就明日走。”说着把那马车掉了个个儿,又回了燕京。 杨眉感觉此人多半有些疯颠,一到了谢府便自回了屋子呆着,吃饭也不曾出来。好容易挨到晚上,听到窗上声响,杨眉赶忙爬起来,一见来人便急问,“怎样,贵妃和阿览都出京了吗?” 那人随意往桌上一坐,却不说话,悠闲自在地上下打量这间屋子,口中啧啧有声,“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州谢氏都凋零成这样了,还能维持这种派头。” 杨眉上前便踢了他一脚,“路春,我问你话呢?” 路春便嗤笑道,“能耐不大,操心的事倒挺多。贵妃和府督都出城了,府督这会儿只怕都快到中州了。倒是你,现如今还在谢瑜这儿是要做什么?跟小爷走吧。” 杨眉想了想,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一步,便不欲多生枝节,“我再跟谢瑜耗几天,等阿览过了黄河,我就回建康。” 路春皱眉,“我道此番怎会从容出京,还以为谢瑜立地成佛了,却不想这小人竟拿了你在手中。我便是来接你的,你不走,日后府督知道此事,我怎样交待?”想了想便道,“再等两天也好,免生枝节,只是我要与你一处。” 杨眉回想了一下谢瑜那阴森森的眼神,一听路春这么说只觉得需要抱着路春大腿痛哭一番,忙道,“那敢情好。”转念又问,“贵妃怎么办?不是让你送贵妃去建康吗?” “有路东在。”路春随口应了一声,又皱眉,“你怎么知道让我送贵妃?” 杨眉一滞,忙岔开话题,“我有个把柄在谢瑜手里,你能不能帮我弄出来。” 路春疑惑地看她。 杨眉用手比划了一下,尴尬道,“谢瑜那儿有个长条的檀木匣子,你帮我弄出来嘛,大概……这么大……” 路春撇嘴,“里面是什么东西?说得不清不楚的,小爷才不去。” 杨眉清清嗓子,老着脸皮尴尬道,“就……就是那个……婚书……” 路春眼睛一下子瞪得有鹅蛋大,声音立时拔高了八度,“你说什么?” “就是……婚书嘛……”鬼知道怎么古代就有了结婚证这种东西,还以为到时能把脸皮一抹来个翻脸不认人呢…… “谁和谁的婚书?”路春使力用手拍拍脑袋,“说清楚些!晚饭时也才喝了一碗酒,竟是醉了?小爷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杨眉无奈,只得腆着脸尴尬道,“就是婚书啊,我……我和谢瑜的……”见路春眼睛都快瞪得比葫芦娃还大些了,只得再说得直白些,“谢瑜要胁我签了个婚书,不签就要到北帝那儿去泄了阿览身份,我……我就随便……签了一下嘛……你懂的……” “我不懂!”路春断然否认,一时想明白此事来龙去脉,双手抱着脑袋哀嚎,“小爷竟日搅和到你这烂泥潭里了,日后府督会不会杀了小爷?” “你帮我偷出来嘛。”杨眉老着面皮道,“阿览反正也不知道,咱们来个抵死不认……” “去你娘的抵死不认!”路春随手拿了桌上一本薄册子就在她脑袋上来了一下,“官制婚书在官府里有底册的!”他这么一想便站了起来,“小爷先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7 去放一把火给你烧了。” 杨眉大是感激,“路大爷,你真好!” 谁料路春这一去便是一夜不归,天亮时谢瑜阴沉着脸过来,命杨眉随他往徐州。杨眉看他面色竟像地狱里出来索命的白无常,深感恐怖,然而挣扎了一番不得结果,只得不情不愿包袱款款与谢瑜上了路。想来以路春的本事,追上她也就是一天半日的事。 一路上竟然只是一辆两匹马拉的小车,谢瑜亲自赶车。杨眉这一段不是跟着谢览就是跟着便宜老子,见惯了极致的荣华,这一回坐了个这么接地气的小马车,初时竟有些不习惯,不由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夜时两人错过了宿头,谢瑜便在一处树林里起了个火,取了馒头牛肉等吃的出来,架在火上把馒头烤得松软了才递给她。 杨眉此时肚子也饿了,便用手撕着馒头吃,回头看火光中谢瑜神色严肃地烤着牛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有些好笑,招呼他道,“谢瑜。” 谢瑜像是没想到她会在此时说话,恍然抬头看她,神色竟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杨眉本来想嘲讽他几句,看他这副惊吓过度的弱鸡样子又开不了口,便道,“你一个世家子弟,想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干嘛不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非得和我过不去做什么?咱们两个人,你不情我不愿的,便是成了亲也是仇人——” “你不用再说!”谢瑜厉声打断,那神色看着竟然有几分凄厉,哑声道,“我谢瑜娶妇,无所谓合不合意,只有合不合适!”他说着又笑了起来,黑漆抹乌的夜里,听那笑声竟然十分瘆人,“你三小姐,便是最合适的!” 第78章 荒郊夜宿 杨眉一时无语,感觉再跟此人说些什么也是多余,便闭了嘴吃馒头。一时谢瑜又把烤热了的牛肉递过来,杨眉便夹在馒头里做了个中式汉堡包,自啃着吃。正吃着,面前多了一只皮质水囊,杨眉咽了口中食物,伸手接过,一气饮了许多,便把水囊放在脚边。 谢瑜伸手拿在手中,拔了塞子,也自饮了半囊。 杨眉正吃着自家中式汉堡,见他这样差点儿没呛着……这什么跟什么就跟她喝一壶水?此时却不好发作,发作了显得自己多在意似的…… 谢瑜吃了东西,把马车上拾掇拾掇,铺了个临时的床铺,让她上去睡觉,他自己却在那火堆旁躺了,用两件衣服遮盖,胡乱睡了。 杨眉折腾这一日早已困倦,躺在车内很快便睡了。半夜感觉阵阵寒意,便被冻得醒了过来,耳听车外风声疾劲,也不知这一夜会不会下起雪来。她揭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看,见那火堆几乎便要熄了,谢瑜蜷作一团睡在地上,借着一点点火光照耀,能看见他在昏睡中脸上表情痛苦非常,指甲一紧一松地掐着自己胳膊,也不知在梦里做着什么事。 杨眉心中一动,感觉此时机会大好,忙在车内一顿翻拣,找那婚书。找了一时又觉自己犯傻,不如索性驾着车跑了,她自己脱身不说,说不定婚书也在车上……她这么一想便再等不得,轻手轻脚地从车内爬出来,见马鞭落在不远处地上,便爬下车去拾,拾了马鞭将将爬回车辕上,便见视线内多了一双鞋。 杨眉这一惊抬头,便见谢瑜白似鬼的脸出现在面前,她不由自主便是一声惊呼,手上一个哆嗦,那马鞭便又滚在地上。 谢瑜冷笑道,“想跑?” 杨眉被他抓个正着,便也无所畏惧,大大咧咧地在车辕上坐了,淡定道,“本小姐想不想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谢瑜道,“刚才在找什么?婚书?”不等杨眉答话,便道,“可惜了,那东西早被我快马加鞭送到徐州了,隔几日消息便会过了黄河,到会稽谢中庭和你那皇帝舅舅那里啦。一般说来,消息走得可比人快多了,你觉得呢?” 杨眉大是无语,“你告诉我舅舅是想做什么?” “当然是,求皇帝陛下为谢瑜做主啊——”谢瑜道,“天下之大不过法理人性,我有你亲笔婚书在手,你说到时候皇帝陛下是偏了我呢,还是偏了谢览呢?”说着又笑了起来,“就算你那皇帝舅舅想偏着谢览,谢中庭学究本色,会让谢览大人跟你一个有婚约在身的女子纠缠?却是休想吧!” 杨眉再不想此人已经想了那么远,一时竟无语凝噎。谢瑜便道,“火熄了,我再去拾些柴。你老实呆着,若再跑,我现在便去找拓跋揽胜,把谢览抓回来。” 杨眉道,“阿览明日就过了黄河了,你现在去抓个鬼。” 谢瑜冷笑道,“只怕未必。就算跑了也不打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了,他羽府那么多人,没个三天五天是走不完的,到时候全部坑杀了,等你那谢大人以后在史书上留下千古令名之时,脚底下踩的便是羽府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家臣,你觉得怎样?” 杨眉一听便有点呆滞,坑杀?拓跋揽胜有这么凶残? 谢瑜道,“拓跋揽胜当年入燕京,不愿顺从他的尽数坑杀,人数没有一万也八千,几曾见他手软过?”他说着又凑近了些,“谢览他老子要不是投诚得快,只怕如今也在哪个坑中吧……说起来……”他直起身四处望了一望,“此处应当离那万人坑没有多远才是。” 杨眉一个哆嗦,顿时只觉身旁风声莫名地凄厉起来,方才看着像是要下雪,此时看着……竟像是有百鬼要出来夜行。 谢瑜说完,哼了一声便走了,自去拾柴。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便知婚约之事已经无法遮掩,索性把心一横,也懒得再走,左右谢瑜不会拿她怎样,不如踏踏实实随他往徐州走一趟,等羽府之人尽数过了黄河,再设法南归。至于结不结婚的,到时却由不得谢瑜。若果真情势不由人,惹急了腿长在自己身上,包袱款款跑了就是。反正她穿来此处,初时的人生目标便是寻个地方吃吃喝喝等着回家,如今不过是回到原点,也没多大亏负。她这么一走,谢瑜还想从便宜老爹手里接管益州三郡,只怕是和尚娶媳妇——白日做梦! 只是阿览…… 杨眉此时想起谢览在北宫时的那个眼神,便觉心间阻滞,他若知道她与谢瑜有婚书,也不知会有多么难过…… 杨眉正想得出神,忽觉面上凉丝丝的,伸手摸了一摸,竟是天上落起了零星的雪珠子。杨眉便把衣裘笼得紧了些,仔细又在心中描摹了一次谢览的模样,心中生出十分的不舍之意来……若果真阿览不能谅解,要不要豁出面皮再去哭求一下? 当然得去…… 杨眉大概回想了一下谢览这么些时日对她说过的话,便觉此番若想求他谅解,只怕要难于上青天……然而事已至此,便是上青天也只能试上一试。 眼前当务之急,须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8 是他和羽府家臣尽数过了黄河。 其他的,以后再想办法。 她这儿正满腹肚皮官司打得个没完,静夜里忽听急促的马蹄声过来,杨眉便有些惊悸,古代治安不比上辈子,谁知这夜里会不会出来个劫道的?这么一想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三两下扑熄了火堆最后一点儿残烬,也不回马车,自在不远处一丛灌木里躲了。 刚刚躲好便见数十骑快马疾驰而来,杨眉看那些人身上甲胄仿佛是早前见过的北军制式,便猜测来人应是外出返京的北军军士。 此时夜色深沉,又落着小雪,十分寒冷,因杨眉熄了火,那些人急于回京,竟也没发现静悄悄立在树林里的马匹和车辆,只片刻间便呼啸而去。 杨眉又等了一时才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见谢瑜气喘吁吁地回来。杨眉见他两手空空,便嘲笑道,“不是去捡柴了吗?” 谢瑜却不理会,只催她上车,赶紧上路。 杨眉奇道,“你这是急什么?” “刚才过去的是宇文氏大公子宇文常的前哨,大部队就在此后不远,我们赶紧走。他们今夜若进不了京,多半便要在这林子里歇,一会儿若与宇文常遇个对头,只怕不好脱身。”谢瑜说着又补了一句,“宇文常的亲爹便是被谢览割了舌头还杀了头的宇文擎苍,以你跟谢览的关系,还是莫要心存侥幸的好。” 杨眉皱眉,“他老子被杀了,他还能将军?”看不出拓跋揽胜有这么宽广的胸襟。见谢瑜一直瞪她,也只得爬到车上坐了。 谢瑜自赶了车,马车又跑了起来。谢瑜阴沉的目光仿佛透过眼前黑漆抹乌的夜色望向不知什么地方,口中道,“也就是近来的事,你那谢大人不得北帝信任,与他亲近的人也跟着失势。宇文常这才从一介赋闲武官渐渐掌了大权,他这么匆忙回京,难道是听到你那谢大人离京的消息?你赶紧求你那谢大人走得快些,不然我手中的料,只怕宇文常此时也猜到一半了。” 杨眉心中一动,“你早知阿览的事,怎么能忍到今天?”以他谢氏父子二人的脾气,只怕早就跑到北帝那儿去揭发了。 谢瑜道,“我父赋闲之后,去了一趟会稽,当年服侍谢览之父的一个老仆如今被谢中庭赶了出来,过得穷困潦倒,欠了一屁股赌债,我父也就只花了几个钱,便知道了象牙绣球的秘密。既如此,其他的稍加留意,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他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谢览处心积虑藏着的老底,就被人五十两银子卖了,也不知他得知会是什么表情?”他那笑声十分瘆人,活似坟场里昏叫的老鸹。 杨眉一听他这笑声便觉脊背发凉,脑补了一下万人坑什么的,无比后悔没等着路春一块儿上路。如此说来,此事起因还是谢中轩因为打了阿览被北帝免职……都说老天有眼,怎么好处尽让谢中轩父子二人占尽了?着实可恨。 杨眉不欲与谢瑜再多说,自爬回马车睡觉,只是雪夜寒冷,把车里的被子都裹在身上也没有多温暖,杨眉只得哆哆嗦嗦地闭目躺着。正在神思昏茫将将入梦之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杨眉一个不防便被贯到车壁上,磕得肩膀生疼,便问了一声,“怎么了?” 车外谢瑜阴森森的声音传来,“有人来了,快下车!” 杨眉忍着疼从车内爬出来,见马车正在通衢大路之上,左右两边皆是一望无际的光秃秃的农田,毫无遮挡,只右手边有一条并不算宽的河,河边几丛树木,河面上一座石桥。 谢瑜侧耳听了一时,道,“前面有人过来,人数还不少,多半便是宇文常,我们需得赶紧躲一躲。” 杨眉左右看看,“躲哪里?” 第79章 跟我回去 谢瑜朝那桥下一指,“桥下!”说完便到车内拿了两个包袱,强拉了杨眉下车,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那马便拉着马车朝来路跑了。 杨眉本想说没了马车怎么走,转念一想自己也是犯傻,走不了更好……难道还急着要去徐州吗?便听从谢瑜安排,猫着腰在那桥下躲了。 那石桥不过一介乡间小桥,桥下便是水流,只极小一块立足之地。谢瑜打量一时,便推着杨眉往里面蹲了,待他自己进入之时,双足都浸在了水里。 杨眉初时尚有几分过意不去,然而自己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是他谢瑜一个人作的孽,便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了,冻死也是他谢瑜活该。 两个人屏息静气地躲了有一刻钟,果然听沉闷的脚步声从身旁过去,奇的是听声音应有许多马匹,却连一声马嘶也不闻。杨眉见谢瑜满脸惊恐,面色惨白,便知过去的人应不是什么善类,她便也悄悄躲着,不敢招惹事端。 此时雪花落得越发疾劲,杨眉蹲在桥下咬紧牙关,却仍是抑制不住冷得哆嗦,抬头看面前谢瑜情况更是糟糕,那水气从脚底已经蔓延到腰际,初时还能听到牙齿格格的声音,此时却仿佛冻得僵住了,只是悄无声息地立在水里,两只手死死地掐着地上几丛枯草。杨眉看他眉眼,也不知是不是幻觉,竟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脚步声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将将走完,两个人在桥底又蹲了一刻。直到身周静仿佛得连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明晰,谢瑜才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杨眉看他口形知他说的是“出去吧”,便从桥底爬了出来。 雪落了这许久,左右农田都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透着惨淡的白光,杨眉冷得不行,不住在原地跺着冻得僵硬的双足,心中不住骂那谢瑜,要不是这疯子非得拖着她半夜离开燕京,怎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回头却不见谢瑜人影,杨眉心中一动,又跑回桥下望了一望,果然谢瑜跌坐在她方才立足之处,两条*的腿直直伸着,拧眉皱脸痛苦非常的样子。 杨眉便哼了一声,“爬不出来了?” 谢瑜一听她声音便瞪了她一眼,咬了牙使力曲起双腿,那动作艰涩非常,几乎便有了关节移动的咯咯声。杨眉听得牙酸,直往后退了一步,眼见着谢瑜竟真的是“爬”着从桥底钻了出来,靠在桥墩上闭着眼睛不住喘气。 杨眉便道,“马车没了,天亮回燕京吧。” 谢瑜闻声骤然开目,厉声道,“你休想!去徐州!” 杨眉无语,“走得了吗你?” 谢瑜指了指她手中的包袱,“有一个白瓷瓶子,里面有药,给我。” 杨眉看他靠在桥边的姿势十分诡异,腰部以下竟像是无法动弹的样子,想是方才在冰水里冻得不轻,她心中微微一动,便往袖中去摸之前塞着的匕首——若在此地把谢瑜结果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谢瑜一直盯着她,见她目光闪烁,立时便想明白她要做什么,将左手伸到怀里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09 ,摸出一物举在手中,右手举着火信,冷笑道,“认识这个吗?响箭,我把它点了,你猜宇文常会不会派人来看看?” 杨眉心中戾气陡增,“他回来又怎样?本小姐很怕他吗?” “三小姐请千万想想清楚,你若落在宇文常手里,他把你押回燕京,总有人认识你,到时宇文常只怕没有我这么客气,若押了你去谢大人军前要胁,不知你那谢大人该怎么选呢?” 杨眉一滞,想想也拿此人无法,便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想吃药?自己爬过来拿吧!”说着回身便走。 “你去哪里?”谢瑜喊了一声。 杨眉头也不回道,“去拾些柴草,本小姐还不想冻死!” 好在收割过的农田里仍有许多残余的麦秸等物,杨眉拣了些尚未被雪水打湿的,抱了回去,打算自升一个火堆。 谢瑜在她离去时果然爬了过去拿了药丸吃了,看样子仿佛缓过来一些,见她回来,便道,“此时雪大,宇文常多半便在我们方才过的林子里歇脚,你点个火堆是要把他们引来吗?” 杨眉一滞,“难道就这么冻死?” 谢瑜见她冻得不住哆嗦,只得左右看看,指了指桥后,“升到那里去,聊作遮挡,总比没有强。” 杨眉便把草秸等物抱到桥后,自升了一个火,自己蹲在旁边烤得身体暖和了,渐渐感觉活泛过来。 谢瑜却不客气,他下半身动弹不得,便爬过来挨着火堆躺了,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 杨眉深感此人脸皮之厚,只怕古代士大夫没几个能跟他比的,然而自己既然需要火堆,便宜他也就便宜了吧,总不能把自己也冻死,只是地上潮湿不敢躺下,便抱膝坐在火旁,把头埋在膝头打盹。正在头脑昏沉要睡不睡之际,谢瑜突然睁开眼睛,“有人来了!” 杨眉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不轻,左右望了一望,却也不见人,便嘲笑道,“坏事做多了的人便是这么疑神疑鬼。” 谢瑜却不理她,仍旧瞪大眼睛左右张望,看他那模样下半身仍是动弹不得的样子,十分狼狈。 杨眉又等了一时不见人影,正要再讥讽两句,谢瑜突然便要扑过去灭那火堆,谁料他身形刚刚一动,树梢便听一人嘲讽道,“谢家主是怎的好似一只落水狗?” 杨眉一听那声音大喜过望,“路春?”紧跟着耳边风声飒飒,眼前一花,火旁便多了一人,不是那路春却又是谁? 谢瑜本来十分紧张,看到路春却又松驰下来,躺在地上笑道,“我道是谁?竟是谢览家犬路春路府使,怎的是闻到肉味了么?” 路春大怒,两步过去,将足一抬,便踩在谢瑜手上,冷笑道,“谢家主今日送一只手给小爷,怎样?” 谢瑜毫不在意,“把脑袋送你也无妨,只怕大好头颅,你不敢来取。” 路春眼中戾色爆长,冷笑道,“小爷有什么不敢的?” “刚才过去的人你看到了吧,宇文常,谢览的老朋友,你猜他这会儿回燕京是做什么?”谢瑜笑了起来,“谢瑜若到不了徐州,自有人去寻宇文常。谢览只怕还没过黄河吧!过了也不打紧,你羽府那些兄弟姐妹,便送了给宇文常磨刀吧!” “小爷踩死你还怕脏了鞋!”路春骂了一句,却果然像是有了什么忌讳似的,把脚移开了,此番却不去理谢瑜,转向杨眉道,“跟我回去。” 杨眉皱眉,“不是说了等……”她看看谢瑜,又压低嗓音道,“等阿览过了黄河吗?” 路春立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怒道,“赶紧走!再与谢瑜纠缠你是真想做他家主夫人吗?” 杨眉被他没头没脑说些什么“家主夫人”,顿时心中火起,一股子牛劲涌上来,便道,“我不走。” 躺在地上的谢瑜哈哈大笑,“我与三小姐情投意合,如今便往徐州成礼,你不过谢览一条狗,怎劝得动我夫人?告诉你,便是谢览亲来,也挡不住我夫妻鹣鲽情深!” 杨眉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路春越发恼怒,“快走!宇文常就在前方,再纠缠下去走不脱了!” “我说了我不走。”杨眉看了谢瑜一眼,把心一横也不怕他听见,“他不会拿我怎么样,我要等阿览过了黄河。” 谢瑜大笑,“我当然会对夫人温柔体贴,夫人放心。” 杨眉白了一眼,懒得理他。 路春急道,“宇文常后哨巡营时已经发现你们,被我一刀杀了,后哨久久不归,那边发现便要派人过来。你再不随我走,落到宇文常手中又当如何?” 谢瑜抢在杨眉之前答道,“宇文常与我夫妇无冤无仇,怕他怎的?倒是路府使若与他遇上不知会怎样?”想想又点头道,“想来路府使武功高强,于万军丛中脱身丝毫不难。” 杨眉心中一凉,忙推路春,“你且躲一躲。” 路春一把推开她,面上神情十分尴尬,犹豫一时才压低嗓音道,“府督也来了。” 杨眉闻言整个人仿如雷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谢瑜躺得很近,此时听得清清楚楚,越发笑得大声,“谢览?谢览你在哪儿?还不快些出来拜见家主!” 杨眉张皇四顾,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一驾毫不起眼的乌篷马车,那马车外形极其精简,拉车也只有两匹马,那马口中有嚼,足上裹布,难怪方才靠过来并无声息,正是夜间行进装备。 这马车简朴到了极处,与谢览平日出行派头天差地别,然而不知为何,杨眉便在此刻确信里面坐着的人,应是谢览。 杨眉呆若木鸡,连路春也不敢说话,一时只余了谢瑜一人躺在地上诡异大笑,他仿佛笑得无比开心,足足笑了三四分钟才停下来,又呛住了,咳个不住,只瞬时便咳得心肝脾肺都要抖出来一般。 此时便听马车内一人道,“家主多保重,省得笑过这回,没了下回。”紧跟着车帘一掀,一人躬身出来,穿着一身墨黑的衣袍,连披着的貂裘也是墨色,远远望去只一张雪白的脸在雪夜中便如明珠生辉。 正是谢览。 第80章 狭路相逢 谢瑜瞪着他,一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咳作一团,高声道,“怎的见了家主不上前跪拜,你这家礼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览毫不理会,自己下了车,坐在车辕上的车夫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自抖了抖衣袍,提步往这边来。他神色冷静自持,一双眼睛一直审视地盯着谢瑜,仿佛并未看见杨眉的模样,却在走到火堆旁时开口道,“阿眉,跟我回去。”说话时仍未看她,目光仍留在谢瑜面上。 杨眉还未说话,谢瑜已经大声道,“你自身难保,还敢诱拐我未婚妻?你若识趣便赶紧离去,否则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你应知前方是宇文常大军,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0 不知宇文常若知你就在他左近,会不会激动得策马来追呢?你若落在他手中,下一个被割了舌头的便是你谢览!” 谢览一听“未婚妻”三字眉峰便是一抖,向谢瑜点头道,“谢家主为本督如此费心,真是愧不敢当。” 谢瑜不去理谢览,自向杨眉道,“夫人,咱们不是商议妥了,我二人上路,把谢览引往徐州,能要了他小命最佳,就算不能,也废他一手一足,从此谢氏之大只有为夫一个家主,你就是谢氏主母吗?” 杨眉一时又气又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说着便身不由主地去看不远处的谢览,却见他负手立在火旁,双目十分专注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谢瑜,察觉杨眉看他,便侧首看了她一眼,面色淡静,却看不出是否恼怒。 杨眉被他这么一看,便明白谢瑜说的这一大堆他应是没有相信,心中略略宁定下来,问他道,“你怎么还没走?”她其实是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她在此处,消息走得再快,谢览本人也还没过黄河啊。 谢览转过脸不去看他,全当没听见。倒是路春在旁边哼了一声,“把高进找来,灌他二两黄汤,再赏两鞭子,便什么都知道了。” 杨眉便看向路春……高进应是不知道婚书这些事的,只是不知路春这嘴巴够不够紧? 谁料路春立时冲她翻了个白眼,摊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状……杨眉一滞,心道自己果然犯傻,此事难道还有悬疑吗?路春一出去就没见回来,此时跟谢览一块儿现身,只怕肚里肠子有几尺几寸都被谢览知道了,还能瞒住些毛线? 谢览又盯着谢瑜看了一时,突然道,“家主多保重,建康再见吧。”说完又道,“阿眉,跟我回去。”说话时却仍未看她。 杨眉自他出现便没了自己的主张,感觉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听着也就是了。 她正要答应之际,一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谢瑜突然喊了一声,“你们休想!”说着便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双腿僵直,强自爬起来便是一个踉跄,一头便往那火坑里栽,还是路春站在旁边拉了他一把才好险没滚进火堆里。 路春条件反射地拉了他,连忙一脸懊丧地松开,十分嫌弃地拍了拍手。 谢瑜仍然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谢览,开口道,“把我夫人留下,你自走你的!” 谢览冷笑道,“本督忍你到此时,再说夫人二字,休怪本督不顾家主颜面。” 谢瑜哈哈大笑,“谢览,你既不能杀我,又能奈我何?我告诉你,宇文常带大军突然入京,必是去寻你晦气。你得多谢老天帮忙,天降大雪,宇文常大军在前面树林扎营,若他连夜进京,你还过得了黄河么?” 谢览漠然道,“本督过不过得了黄河,不劳你费心。” 杨眉一听心中大急,忙道,“阿览,你快走吧,赶紧过黄河,别再耽搁!”转头向谢瑜道,“便按你我之约,我随你走,你不许泄了阿览行踪!” “阿眉!”谢览突然开口,自打露面以来,第一次正眼瞧她。杨眉只觉他那目光仿佛淬了毒,被他看上一眼都有万箭穿心的疼痛。 杨眉一个激灵便停了跟谢瑜说话,十分紧张地向谢览絮絮解释,“谢瑜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你赶紧过了黄河,我才好放心。等以后我——” “谁让你自作主张?”谢览强做的镇定表相立时如冰面裂痕,瞬间消融,他此时恼怒已经到了极处,雪白的脸上便生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口气更是锋利的好似一柄尖刀,“你若还记得我走时说过的话,便当在建康好好呆着,如今跟着谢瑜跑来此处,竟是果然要与他往徐州成亲?你是有多想做这个家主夫人?” 杨眉被他一顿骂得脑中嗡嗡,只觉自己只怕是耳中生了幻听,要不阿览怎会讥讽她想做家主夫人,她想说些什么来申辩,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谢览说完神色有些懊恼,竟像是有些后悔,却不辩解,两步上前拉了她手,往自己身边拖了一拖。杨眉正呆若木鸡地站着,被他这么一拉便是一个踉跄,几乎便要扑到他身上。谢览伸手扶了她肩,将她推到自己身后,转向谢瑜道,“谢家主,你若还有命,咱们建康再见。”说着拉了杨眉就要走。 “站住!”谢瑜嘶声喊道。 谢览毫不理会,拖着杨眉自往前走。杨眉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耳听谢瑜道,“谢览!你白日里还在往中州的路上,此时跑来此处,大队行进绝对来不及,若我没猜错,此处只有你和路春两人吧?阿眉,你好好留下,否则便想想你们三人能不能从宇文常大军中走脱?” 杨眉听他声音瘆人,忙问谢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览毫不在意,“此事不用你管!” 杨眉顿足道,“宇文常大队人马就在前面!”方才马队光是经过此处就走了大半个时辰,简直不知是有多少人,杨眉此时看见谢览的马匹,才知为何方才马队经过悄无声息,想必也是这种夜行装备……不由失声道,“宇文常带那么多人悄悄进京,是要做什么?” 谢瑜高声道,“拓跋揽胜这个江山,早就摇摇欲坠了,宇文常此人,只他同族是人,其他皆同牲畜奴婢,若日后他真的在中原得手,只怕我们早晚都得去那万人坑!” 此时路春突然道,“那边有人来了!” 谢览抬头看了一眼,问路春道,“多少?” “不少,至少……有百余骑!”路春道,“府督,我们应当速速回避!” 谢览便推杨眉,“上车!” “阿眉!”谢瑜嘶声大喊,“你且想想清楚,你若敢走,谢览能不能从宇文常大军中走脱?我——”他这一嗓子到这儿便断了。杨眉回头看时,却见他已瘫在地上,张着嘴嗬嗬出气,却说不出话来,回头看谢览手指往袖中一笼,便知他方才不知使了个什么点了谢瑜哑穴。 路春道,“待我结果了他!” 谢览摆手制止,“谢瑜在家主位上一日,我身为谢家子,便不能要他性命,咱们走,不用管他!”上下看了他一眼,又道,“看他这模样,也活不过几时。” 路春道,“府督,军机延误不得,你带三小姐先走,我与他们打个照面,方才我已杀了他们后哨,寻不着人他们是不会回去的。” 谢览道,“一起走!”说着便拉杨眉,谁料一拉却落了个空,回头见杨眉往旁边让了一步,他顿觉心中发凉,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生了出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眉道,“你与路春走吧,我留下来。”说着便往后退了一步。 谢览本来急于离开,听她这么说却反而不急了,自站直了身子,再看她的目光便锋利如刀,口气却十分平静,“为什么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1 ?” 杨眉道,“我留下来稳住谢瑜,否则宇文常知你在附近,你如何脱身?” 谢览冷笑一声,“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杨眉茫然道,“什么?” “若再有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谢览咬牙说完,朝马车方向偏了偏头,厉声道,“上车!此前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否则——” “我留下来!”杨眉断然道,“阿览,此事就算是我不对,以后你要怎样都行,只是这一次,我要留下来!” 谢览被她这么一说,顿觉胸中那一点不祥竟像是生了实质的形体出来,坠得他四肢都在发痛,他忍了一忍,绝决道,“你上车!否则以后不要再来见我。” 路春急道,“府督,不能再耽搁了,须得快走!” 杨眉这么一听,便拿定主意,固执道,“我留下来,你们走!” 谢览盯着她看了一时,不住点头,“好!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阿眉。”说完便向路春道,“我们走!” 路春急得顿足,急劝杨眉,“还不快走,你犯什么傻?宇文常的人马上就来了!” “你都知道宇文常不认识我,我怕什么?”杨眉叱道,“你们快走!” 谢览对他二人言语充耳不闻,自己木然往马车方向走去,也不知是怎样脚下一个不稳,竟是一个踉跄,整个人立时朝前扑倒。路春和杨眉同时伸手去扶,才堪堪拉住他没向下扑跌在地上。 杨眉扶着他肩臂,竟觉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她一时心痛如绞,便软了嗓音,哀求道,“阿览,求你快些回建康吧,我……我一定会回去,到时我再好好向你解释……” 谢览断然推开她,神色漠然地继续往走到车边,手臂一撑便要上去,却不想双臂绵软如泥,足下也是不稳,试了两次竟都没能爬上车去。 路春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谢览便由他扶着上了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入了车内。车帘放下之际,杨眉只听车内一声沉闷的响动,想是他神思不属,竟在车内又跘了一跤。 杨眉顿时只觉心中剧痛,只瞬时那痛感便迅速蔓延,连指尖都感受到那种割离的痛楚,然而此时蹄声渐近,杨眉便强忍了上车看上一眼的冲动,向路春道,“还不快走!” 第81章 军中故人 杨眉目送他二人离开,胸中那痛楚到了极处,便又麻木起来,便如已经僵死的躯体,刀刃割在上面,却连一丝血迹也渗不出来。 杨眉木木地站了许久,直到耳边那马蹄之声越来越近,才略略振作了些,往回走到谢瑜身边。谢瑜仍旧瘫在树下,张着嘴说不出话,见她过来,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勉力抬了一只手,朝杨眉面上摸来。杨眉心中极其嫌恶,连忙侧身躲过。 此时马蹄声已近在耳畔,不过片刻间便见数十骑马军校驰到面前,领头一人看了杨眉一眼,又俯身打量瘫在地上的谢瑜,疑惑道,“你是……谢家主?” 谢瑜张了张嘴,嗬嗬两声,却说不出话来。那人便转向杨眉,“谢家主怎么了?” 杨眉也不知该怎样说,索性闭了嘴巴当河蚌,随他要怎样想。 那人便翻身下马,凑到谢瑜身边,在肩窝处点了一下。谢瑜身体松动,立时大咳起来,抖尽搜肝地咳了得有一刻钟才略略缓过来,整个人脸红头涨,狼狈非常,勉力抬头向那人道,“陆校尉,好久不见啊。” 陆校尉在他身边蹲下,问道,“谢家主这是怎么了?” 杨眉一时大为紧张。 谢瑜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便转向陆校尉道,“我与……夫人返徐州,路遇劫匪,被抢了马车和财物,只落到这般狼狈境地。” 陆校尉道,“这劫匪好大胆子,不瞒家主,我军后哨也被他们杀了,他们有多少人?逃往何处了?” 杨眉便指那条河,“过了桥,往那边去了,人数嘛……”谢瑜便看了她一眼,杨眉只作看不见,心中琢磨说几个人合适,耳听谢瑜咳了两声,补道“五个。” 陆校尉点头,向身后人吩咐几句,便有十余骑过了桥,追击而去。陆校尉又向谢瑜道,“下官如今归宇文将军辖下,宇文将军就在前方树林驻营,家主不如随我去将军军中歇息,天亮时再往徐州。” 谢瑜便道,“如此甚好。”说着便在地上撑了一下,却没站得起来,又跌坐回去。 陆校尉皱眉道,“家主有伤在身?” 谢瑜摇头,“并未,方才逃离时落在水中,衣衫尽湿,便引得风湿老病犯了,竟是动弹不得。”说着便道,“只怕走不动啦,校尉且回去,我与……夫人再歇一歇,等能动了便启程。” 陆校尉踌躇一时,“雪下成这样,此处如此湿冷,家主如何歇得?我们有马,我背家主上马,还是往营中歇息才是。”说着不由分说,自蹲下身,与另一个军校把谢瑜架了起来,送到一匹马上,由一军校与他共乘。 陆校尉转过来向杨眉道,“夫人与下官共乘?” 杨眉摇头,“腾一匹马给我,我自骑。”果然便匀了一匹马给他,一行人一路呼啸着往林间营地来。 到了营地,谢瑜仍旧动弹不得,便由着陆校尉架着,引到主帐。 杨眉随他们入内,便见一虬髯大汉正坐在帐中饮酒吃肉,旁边两列都是这校之类武官,一众人呼呼喝喝,好不热闹。杨眉便猜中间那人应是他们口中的宇文常。 果然那人见陆校尉架着谢瑜进来,起身惊道,“谢家主这是怎么了?” 谢瑜便又说了一些被打劫之类的话,宇文常眯着眼睛听了一时,笑道,“此劫匪还给家主留了两个包袱,也算仁义。”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这宇文常……他是不信?耳听谢瑜道,“这包袱里是我常吃的药,他们拿去也无用处,便留给我了,那一包是我夫人衣物。阿眉,打开给将军看看?” 杨眉只得把包袱打开,刚刚掏出两个药瓶,宇文常哈哈大笑,“快包上,本将随口一说,家主怎的这般认真?”又转向杨眉道,“这位是?” 谢瑜道,“在下新婚夫人。此番便是往徐州拜见家中族老的。” 宇文常上下打量杨眉一番,又长长地“哦”了一声,便摆手命人,“腾个军帐给谢家主夫妇,天气寒冷,家主文弱书生,多笼几个火盆。”一时吩咐完毕,又问谢瑜,“家主如今财物尽失,不如明日与我同往燕京?” 谢瑜连忙摆手,“族中老小都在等着在下,怎敢耽搁?将军有事自忙,在下无论如何需往徐州。” 宇文常低着头想了一时,不由分说道,“既如此,便由本将派军校相送吧!” 谢瑜毫不犹豫,立时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那敢情好。不瞒将军,在下正在后悔,不该急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2 这一时半刻孤身上路,落得如今与夫人被歹人打劫。” 杨眉听他二人这般机锋往来,便明白宇文常此番偷着进京,并不放心他二人,不派人把他们送到徐州,只怕不会放心。恐怕明日也只得与宇文常军校同往徐州了,万幸宇文常并不认识自己,否则只怕今日没有好果子吃。 此时宇文常已安排妥当,便有一个军校过来,把谢瑜背在背上,引着杨眉入了一间空的军帐,里面已在地上铺好床卧,果然笼了两个火盆。那军校把谢瑜放在床卧之上,指了指地上一个长嘴水壶,向杨眉道,“壶中有热水,夫人可与家主擦一擦再歇息。”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杨眉从冰天雪地里进来,早已冻得浑身僵硬,此时被帐中热气一扑,觉得整个人都活泛起来。等那军校走了,便去帐边把门帘系结实了,免人进来。 杨眉把那水倒出些出来,用热水擦了手脸,烫了足,回身见谢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便自拖了两个毛毡垫子在火盆边坐了,打算这么将就一宿。 谢瑜道,“你过来睡觉。” 杨眉瞟了他一眼,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谢瑜忍了一时,冷笑道,“我动都动不得,你还怕我把你怎样吗?” 杨眉毫不客气道,“离你近了我恶心。” 谢瑜大笑,“再恶心你如今也只能与我一处,三小姐何必为难自己?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再离我近些,你便十分喜爱了呢?” 杨眉更加懒得答理,自把脸埋在膝间闭目养神。她这一日奔波早已困倦,蜷在垫子上便昏昏欲睡,初时还听谢瑜在罗嗦什么,后来便听不清白,自沉沉睡了。 刚刚昏昏欲睡,便听有人在帐外呼唤,杨眉一个激灵便醒了,凑到帐门问道,“是谁?” 帐外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我是军中医士,方才陆校尉过来,说谢家主有恙在身,让我过来看看。” 杨眉感觉此人声音十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心中虽厌烦那陆校尉多事,然而此时也只得开了帐门,果然便见一个面生的中年医士,背了个药箱立在帐外。 那医士见杨眉开门,便问,“家主此时怎样?” 杨眉心道我怎么知道他怎样?古人云祸害遗千年,相必活得挺精神……嘴上客气道,“歇一歇便好了,劳烦您跑一趟。”说着侧身让他进来。 那医士背着药箱进来,径直走到床边,见谢瑜直挺挺地躺在床卧上,被子也不曾盖,皱眉道,“家主年轻,不知保养。”便弯腰去扶他腕脉。 杨眉随他折腾,她只觉口渴,便去倒茶,自己饮了一盏,又给那医士倒了一盏,端着送了过去,口中道,“先生喝茶。”走到近处却见那医士坐在床卧边上,正用手去翻谢瑜眼皮,又用那烛火照着看。 杨眉一滞,便问,“怎么了?” 那医士抬头瞟了她一眼,“谢家主病得如此沉重,怎不早些出来寻医?” 杨眉此时方才拿正眼打量谢瑜,却见他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淡白又满是薄薄的唇皮,那脸上沾了许多泥尘未曾擦拭,衣衫上更是狼狈,在河中被打湿的衣物上竟有一层薄薄的冰渣……现如今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竟不知是死是活。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开口便道,“死了?” 那医士抬头,狐疑地看了她半日,摇头道,“并未。”又拿了烛火照了,翻开谢瑜眼皮审视,又摇头,“只怕也快了。” 杨眉一时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要是谢瑜就这么死了,她岂不是正好脱身?刚刚想到此处,不由又回想起他二人躲在桥下之时,谢瑜把那唯一的落脚地让给了她,心中又隐约有些许不忍……还不及分辨心中究竟是喜是忧,口中已经脱口而出,“还有救吗?” 问完又是后悔,谢瑜这种坏事做尽的东西,死了也是活该,管他有救无救。耳边却听那医士道,“你们真是夫妻?” 杨眉被他一句话问了,立时仿如大雪天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是了,此时她在宇文常面前的身份是谢瑜夫人,谢瑜若活着,她还能与谢瑜一起脱身,谢瑜若死了……在这古代,没了夫家的女人便如一片漂萍,更何况她如今身在宇文常军中? 她这一想明白,忙道,“求先生设法相救!” 那医士上下看她,疑道,“你们果然是夫妻?” 杨眉郁闷非常,自己方才那模样也怨不得人家不信,早知如此方才当着人该对谢瑜热络些……忙道,“先生若不信,呆会儿谢……家主醒了你大可问他呀?” 那医士笑了起来,“没见过叫自家夫君家主的。阿眉,你只怕糊弄不了我。” 杨眉一听他叫她“阿眉”,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一时惊惧,忙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那医士一时哈哈大笑。 杨眉听那笑声越发熟悉,疑惑地盯着他那眼睛看了半日,突然福至心灵道,“你……你是……邵之剑!”她一个激动声音便大了些,那医士忙伸手去掩她嘴巴,“嘘……轻声……” 第82章 放血治病 邵之剑侧耳听了一时,才松开手,“我方才听说谢瑜带着新夫人在营中避难,一时好奇便挤过来看看,居然看到你……你什么时候成了谢瑜新夫人的?” 杨眉郁闷道,“别提了,我才不是他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谢瑜死尸般的面孔,忧心道,“他这是怎么了?” 邵之剑道,“谢瑜一介文弱书生,又有风湿老毛病,我看他这样子是落入河中了?如今旧病发作,风寒侵体,这一病没个十天半月起不来。”说着伸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摸,“若今晚不退热的话,只怕把小命送在这里也未可知。” 杨眉大惊,“先生且救他一救。” 邵之剑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什么时候跟谢瑜如此亲热了?” 杨眉急急摇手道,“谢瑜向宇文常说我与他是夫妻,他若死在这里,我明日便不能脱身了,先生无论如何让他明日醒来上路。” 邵之剑点头道,“宇文常与阿览怨仇极深,若让他知道你与阿览的关系,的确麻烦。”说着便起身,往药匣中取了一只药瓶,并一副排针,口中道,“懒怠熬汤药了,用个丸药将就一下。” 他走到床铺边上,盘膝坐下,用手捏住他下腭,迫他张口,将一颗白色药丸塞入他口中,右手轻轻一拍,又在喉间点了一下,便听“喀”的一声,那丸药便滚出谢瑜喉间。谢瑜在昏迷中皱眉,张了嘴不住作干呕状,想是被那丸药噎得不轻,却终未呕得出来,隔了好一时才平静下来,仍是昏昏晕着。 邵之剑喂了药,便将谢瑜裤管卷到膝上,露出两条乌青色的腿来。杨眉只瞟了一眼,便皱眉,“这是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3 中毒了?” “并未。”邵之剑低头取针,口中道,“他有风湿之症,如今受了寒,有风痹症状,血行不畅致肤色发青,等我扎上几针,便不是这颜色了。”说着手起针落,杨眉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谢瑜双膝之上各有一根牛毛长针矗立,兀自轻轻颤动。 昏迷中的谢瑜不住呻/吟,杨眉听得牙酸,便伸了手去捂耳朵,邵之剑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根接一根不断下针。谢瑜呻/吟之声越来越大,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呼,竟生生痛得醒了过来,睁开眼瞧清面前情况,颤声道,“阿……阿眉?” 杨眉看也不看他,只道,“大夫在与你下针,呆着别动!” 谢瑜闻声便松驰了些,躺回枕上,由着邵之剑下针,却奈不住风寒入体,喉间痛痒难耐,便侧了头咳个不住,身体也跟着不稳。 邵之剑拿不住穴,刚想命谢瑜不要再动,见他咳成那样又觉得喝令多半也无用处,便向杨眉道,“按住他腿!” 杨眉虽不情愿,看这情势也别无他法,只得合身蹲下,伸手按住他大腿,只觉谢瑜整个人一时僵住,掌下的两条腿便如两块岩石一般僵硬。邵之剑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喝道,“放松些!这样我怎么入针?” 谢瑜仍是咳个不住,腿间却果然放松了一些。邵之剑毫不含糊,片刻间谢瑜双腿上便立了十余根牛毛细针,他一时扎完,抬头见谢瑜脸色青白,双手已把那床褥揪得皱皱巴巴,便劝慰道,“疼过这一时就好了。” 谢瑜想是疼到了极处,除了不住呼痛,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邵之剑回头见杨眉自坐在一旁想着心事,显然没有理会谢瑜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自去倒了一盏茶过来,向谢瑜道,“喝些水吗?” 谢瑜闻声睁眼,便强撑着支起身子,由着邵之剑把茶盏递到口边,一气饮了,刚刚缓解了喉间干疼,双腿上的疼痛又是汹涌而上,整个人瘫倒在床卧之上,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 杨眉听得心中烦躁,便又坐得远了些,自去火盆旁边烤着火。隔了一时听那边没了动静,便不由回头瞟了一眼,果然见谢瑜又痛得晕死过去,昏茫中仍旧不时偏过脸咳嗽,一咳起来便整个人都在抖动,看那模样着实狼狈。 邵之剑拔了针,随手把被子给他盖上,便也挪过来与杨眉一处烤火。 杨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现在不可说。”邵之剑微微一笑,“倒是你怎么跟谢瑜到了一处?阿览竟也不管管你?” 杨眉本就情绪低落,哪里经得起他再提起谢览,此番回去也不知他会不会谅解自己……便郁闷道,“你那是不可说,我这是没法说……阿览这回,只怕要恨死我了。” 邵之剑果断摇头,“那不可能。”转脸见杨眉仍是一脸灰败,便道,“当日在燕京,你那么骗他,他都没对你怎么样,如今天大的事,能大过那个去?你且振作些,好好向他撒个娇,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杨眉用火钳拨了拨炭火,摇头道,“那不一样。”她又一次回想了一下谢览临行前说过的话,把他每一个动作都如慢动作回放一般仔细地过了一遍,细致到一次低头眨眼都没有放过……越想越是丧气,“那不一样。” 邵之剑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笑道,“你与其胡猜,不如信我的。”说着朝帐外看了看,“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先打个盹。” 杨眉朝谢瑜看了一眼,见他昏昏睡在床上,仍是身不由是主地不住咳嗽,皱眉道,“他明天走得了吗?” 邵之剑便道,“此事交给我,你且睡你的。” 杨眉心中微微放心,便蜷在垫子上睡了,她困倦到了极处,几乎阖目便睡,却仿佛才过片刻,又被帐外声响惊醒,睁开眼来却见邵之剑坐在谢瑜床卧边上,正皱着眉把脉。她心中一个不好的感觉,忙问,“怎么样?” “靠他自己是不行了,你来看看。” 杨眉忙爬起来,凑到床卧边上看了看,果然见谢瑜歪着头昏在枕上,脸色十分灰败,此时连昨夜间歇的咳嗽都没了,若不是胸脯微微起伏,若说此处是具死尸,只怕也没人怀疑。 邵之剑又道,“你摸摸。” 杨眉便探手往谢瑜□□在外的手腕上摸了一摸,触手仿如一块红炭,顿感绝望,“这怎么好?”难道要跟宇文常去燕京? 邵之剑道,“你二人绝不能去燕京。我有个法子,先把他弄醒过来。”说着伸手,三两下除了谢瑜衣衫,露出白花花的一个上半身。 杨眉顿觉刺眼,连忙转过身去,“你这是干什么?” “给他放血。” 杨眉没忍住好奇,回头见邵之剑已经把谢瑜整个人翻了过去,一个光/裸的脊背对着她,她忙又背过身去,心中便有些许怜悯,“他病成这样你还给他放血?” 邵之剑道,“此法看着吓人,却十分有效。你怕什么,前番你在燕京跑了,阿览数日烧热不退,我也是给他放了血的……”他正说得痛快,却见杨眉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自知失言,忙闭了口,尴尬道,“都过去啦,他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杨眉咬唇道,“你就没别的法子吗?非得给他放血?” 邵之剑正想解释谢瑜再不醒过来就要去燕京云云,忽然便福至心灵,恍然明白她说的“他”根本不是谢瑜,便解释道,“阿览急着去建康找你,我……我也是拿他无法,他那脾气……你总是知道的……”话未说完便那那边有细细的抽噎之声,又慌张起来,结巴道,“你……你哭什么呀……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杨眉咬着嘴唇,只觉那眼泪忍也忍不住,耳边听帐外走动声渐渐多了起来,便道,“你不用管我,快点……”屏息静气地等了约摸一刻钟,便听邵之剑道,“好了。” 杨眉这才转过身来,邵之剑已经给谢瑜穿好衣衫,谢瑜躺在枕上不住呻/吟,眉峰蹙了几蹙,果然挣扎着醒了过来。 杨眉俯身看去,却见谢瑜不但醒了,目光竟也清明,不由赞叹邵之剑这医术真非一般。 谢瑜睁开眼便去看杨眉,见她眼圈通红,便愣了一愣,开口道,“你哭了?”那声音便如破锣一般,伤损得厉害。 杨眉忙用袖子去擦拭,却懒得理他,自转身去倒茶喝。 邵之剑便道,“谢家主应当先往燕京养病。” 杨眉一听便急了,回头道,“不能回燕京!”她一句话出口才反应过来邵之剑如今身份是北军医士,劝谢瑜去燕京才是题中应有之义。 谢瑜看了杨眉一眼,哑声道,“多谢医士好意,我们需回徐州。”想了想又道,“不知先生这里是否有五石散之属?” 邵之剑便看了一眼杨眉,杨眉茫然看他,问道,“五石散是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4 什么?” 谢瑜却不作声,只向邵之剑道,“此类药物皆可,先生帮我拿一些来吧。” “却也是一时之法。”说着便掀了门帘出去,不多时回来,果然拿了一个朱漆匣子,里面两颗红亮亮的药丸,递到谢瑜手中。 谢瑜知道使唤不动杨眉倒茶,他自己也走不动,便伸着脖子干咽了一丸,那药丸体积不小,把他噎得不住干呕,他却不足够似的,又强自咽了一丸,吃完便阖目躺在枕上。 邵之剑看了半日,也不劝阻,只朝杨眉使了个眼色,自出去了。 第83章 五石药散 杨眉只听帐外军士都在准备行装,不由心中发急,回头看谢瑜死人一般躺在那里,不言不动的,只那脸色却渐渐红润起来,看着有了活气。 约摸过了一柱香工夫,只听帐外有人大声说话,那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便到了帐门。谢瑜顿时如弹簧一般从床卧上跳了起来,几步走到帐边掀开帐门,向外大声道,“宇文将军!” 杨眉心中暗暗称奇,这五石散不知是个什么药物,谢瑜方才还动弹不得的样子,此时竟然健步如飞。却听帐外两个人不住的大声寒喧,言语中尽是假惺惺的客气,她便在帐内坐等。 谢瑜再回来时,身后却跟了两个军校,并邵之剑,共计三个从人。他一进门便向杨眉道,“宇文将军十分客气,派了医士和两位军爷送我们回徐州,咱们这就走吧。”停了停又道,“腾了一车拉货的马车给我们,夫人将就些。” 杨眉一见邵之剑要与她同行,立时大喜过望,有他在,只要离了宇文常,她必能往南返回建康。 出发时果然有一辆小马车,谢瑜与杨眉自坐了车,邵之剑赶车,那两个军校骑马。杨眉十分不耐烦与谢瑜同车,然而此时还未离军中,她自己跑出来骑马也太扎眼,便只得踏实在车内坐了。 马车驰了有小半个时辰,杨眉估摸着已经离宇文常挺远了,便打算出去与那军校换马,谁料身形刚刚一动,便听谢瑜一声厉喝,“你要做什么?” 杨眉听那声音锋利似鬼,抬头见谢瑜满脸通红,连眼睛都是血红色,她吃了一惊,身不由主便喊邵之剑。 马车立时停了下来,车帘被人从外掀开,邵之剑躬身进来,皱眉打量谢瑜,“药效发作了,此处也无水,你自去走走吧。”说着便伸了手,把谢瑜直从车内拖了出来。 谢瑜一下了车便如疯了也似,大步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还嫌热似的,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脱下来,甩了一地,万幸他还有神智尚存,最后那身中衣仍旧穿着。大雪地里便见一个人只穿着一身中衣,脸红头涨,疯子一样地往前猛走。 杨眉目瞪口呆,“他疯了吗?” 邵之剑道,“京中贵族流行吃那五石散,吃完精神振奋,浑身发热,却需立即走路发散,吃冷食,喝冷水,我这药可比那五石散厉害多了,他一气吃了两丸,又忍了这一路,没把衣服剥干净已经算清醒了。”说着便命那军校把谢瑜的衣服拾了回来,自驾着马车在后面跟着他。 杨眉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这个什么鬼五石散……难道是后来的兴/奋/剂之类的东西?回想起谢瑜方才提起五石散的模样,绝不可能第一次吃,所以谢瑜如今疯疯颠颠的,竟是药吃多了? 她这么一想觉得有理,越发感觉为了自身安全,得尽早离开,离这疯子远些,便不住拿眼睛去看邵之剑。 邵之剑凑到她耳边道,“等天黑。” 谢瑜在车旁一路闷声不吭只是疾走,速度竟比马车散着还略略快些,只他那面上神色狰狞似鬼,十分吓人,两个骑马的军校都躲去了车后。 谢瑜直愣愣地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渐渐速度慢了下来,走到一处雪堆时,突然脚下一个滑跌,便栽倒在那雪堆里。 邵之剑坐在车上看了一时,“约摸发散完了。”便拉了杨眉下车审视,便见谢瑜面上虽仍是通红,却比先前退了许多,伏在地上犹自身不由主去舔那地上残雪。 邵之剑皱眉,伸手提着他后领和腰带,便如拎小鸡仔儿一般把他提了起来,扔去车上,递给他一只水囊,“喝吧。” 谢瑜立时如饿虎扑食一般抢过来,拔了塞子便没头没脑地往嘴里灌,也不过片时便把一囊水饮尽了,便四肢大开,仰面瘫倒在车内,嘴里含含糊糊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有什么“家主”什么“休想”之类的…… 杨眉看得瘆人,更不愿上车,便与两个军校换了马,自去与邵之剑骑马。 一行人缓缓行来,中午到了一处河边打尖,邵之剑取了馒头牛肉等物给杨眉,想想又送了一份去车上,又很快下车。杨眉瞟了一眼,见他手中之物原封不动地拿了下来,便问,“怎么回事?” “他药性过了,方才冻得不轻,这会儿又作起烧来,已经昏得人事不省,尽说些胡话,你别上去,别把你吓着,我已经喂他吃了一颗丸药,死不了。”邵之剑说着,压低嗓音又道,“晚些送到谢氏族里,咱们便往建康,需得活着送过去,否则日后谢中轩找阿览麻烦,倒连累阿览在族中不好做人。” 杨眉点头,匆匆吃了东西,便又往徐州方向赶。晚时宿在一处客栈,要了三间屋子,两个军校自一间,邵之剑一间,另一间却给了杨眉和谢瑜。 邵之剑向杨眉小声劝慰道,“呆会儿我与你换一间。” 其中一个军校便去喊谢瑜下车,上车看了看又下来,向邵之剑为难道,“谢家主病得昏沉,喊不醒。” 邵之剑皱眉道,“你背他下来,送去房中。” 杨眉立在马车边上,果不多时便见那军校背上负了谢瑜出来,跳下车时因为震动剧烈,谢瑜昏迷中全无半点知觉,整个身体便直歪了过去,眼看着便要滚下地来。杨眉不由自主伸手拉了一把,又拉了他肩膀将他推到军校背上,手腕触及他面颊时顿觉烫如火炭,听他口中犹自不清不楚地在说着什么,一时像是骂人,一时又像是在教训谁,却全听不明白,能听清的却仍是“家主”两个字。杨眉一时好笑,此人对家主这位置如此看重,若哪日做不了家主,岂不是便要去自尽? 待那军校负了谢瑜入内,她向邵之剑道,“一会儿谢瑜怎么办?” “带他一块儿走。”邵之剑道,“谢瑜毕竟是如今徐州谢氏家主,落在宇文常手中只怕以后阿览为难。” 杨眉默默点头,想想又问,“他病成这样,还走得了吗?” “的确凶险,他这等公子哥儿,日常把那五石散当个玩物,早就掏得身子空虚,这回才会如此不经折腾,才致一病至此。若不知保养,没几年性命。今日有我在,总无性命之忧,你别害怕。”邵之剑无所谓道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5 。 两个人便也入了客栈,与那两个军校一同吃了晚饭。谢瑜病得人事不省,便由他在房中昏昏晕着。天黑时邵之剑又过来与他放了一次血,这一回血放过谢瑜也只短暂地醒了片时,对着杨眉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们出来了吗?” 杨眉便点了点头。 谢瑜道,“阿眉,我们这便回家……”那一个“家”字还未出口,又昏晕过去,邵之剑看情况不好,便在他人中上扎了一针,谢瑜哀嚎一声又醒了过来,邵之剑便命杨眉,“给他灌些水。” 杨眉便往桌上倒了一碗白水,喂到谢瑜唇边。谢瑜张着嘴含了,想是焦渴已到极处,竟是一气喝完。邵之剑待他喝完才拔了针,谢瑜便立时又昏晕过云,却仍如早晨一般,在混沌中不住咳嗽。 “他不是放了血?”怎的还是如此严重? 邵之剑在谢瑜头上摸了一摸,便道,“你摸他这热度已经下来许多,再像方才那种烧法,明日徐州谢氏便要换家主了。”说着看窗外天色黑透,便开门出去,不过片刻又回来,向杨眉道,“那两个军校被我下了迷药,此时已经睡着了,不到明日晚间醒不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便走到床边,把谢瑜整个儿背了起来,放到后院马车上,自驾了车匆匆疾行。出了城跑了十余里,面前出现一处极大的庄园,邵之剑便道,“此处是谢氏族产,我以前随阿览来过。” 到了地方他让杨眉在车上躲了,自负了谢瑜下车。 杨眉便坐在车上枯等,足足过了得有小半个时辰,邵之剑才跑回来,一副卸下重担的样子,匆匆卸了面上易容之物,露出本来面目,向杨眉笑道,“我们现在便回建康。”说着便掉转马车头,往来路奔去。 两个人匆匆赶了四五日路,这一日在一处北境驿站落脚,那驿丞看模样与邵之剑熟识,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便料着邵医使就是这几日过来,备了您最爱的酒,还有卤的好牛肉,一会儿连饭菜一块儿端上来。” 杨眉便知此处驿站早已成了谢览暗线。 邵之剑还不及说话,驿站里又出来一个人,杨眉与他一个照面便是大吃一惊,“路春?你怎么在这里?”左右看了一看,不由自主问道,“阿览呢?” 路春只瞟了她一眼,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向邵之剑道,“我在这儿等你两日了,我们便在此处换班吧,你吃过饭便骑快马往建康。” 杨眉看他这模样便知谢览绝对不在此处,心中略略宁定了些,一时又疑惑道,“换什么班?” 路春更不理她,自进了驿站,在桌边坐了等着饭菜。还是邵之剑进来问道,“你这么急着在此处等我,是哪位要紧人物病了么?阿览自己便是高手,他若无法,找我又有甚么用处?” 路春一滞,又瞪了杨眉一眼。 邵之剑一时明白过来,瞬间变了脸色,几乎是同时与杨眉问道,“阿览怎么了?” 第84章 中军都督 路春没鼻子没脸地瞪了杨眉一眼,冷笑道,“你还好意思问?府督被你气得回去的路上就病倒了,你还与谢瑜优哉游哉游山玩水。”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眼圈通红,却也不去辩解,自咬唇道,“阿览如今怎样?” 路春仍不理她,自偏了头去看窗外。过不多时驿丞端了饭菜上来,果然有卤的牛肉并一坛子酒,路春便道,“把酒拿走,吃了要赶路。”又催邵之剑,“你快着些,外面有快马,至于这位大小姐——”他瞟了杨眉一眼,“便交给我吧。” 杨眉顿时福至心灵,向邵之剑道,“当日你在宇文常军中来找我,是阿览吩咐的?” 邵之剑苦笑道,“我奉命以医术接近宇文常,好容易才得了他信任,若无阿览命令,怎么敢轻易现身?若坏了军机,我有几个脑袋赔得起?”说着又摇头,“只可惜……”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杨眉心里却是雪亮,她虽只与宇文常打了个一回交道,却也看出此人生性多疑,要接近于他,只怕十分困难,邵之剑当日在军中能领到命令送谢瑜回徐州,应是很受宇文常信任。现如今却为了带她出来,尽数功亏一篑。 邵之剑匆匆吃完东西,拉了路春出去,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一时,邵之剑便又进来向杨眉告辞,“我先行一步,后面的路叫路春送你。” 杨眉站了起来,“我与你一起。”见邵之剑满脸为难,连忙解释,“我马术不错,不会误事。” “邵之剑从现在起便要日夜不停,换马前行,你若一个熬不住病倒了,是不是还要把他留下来给你治病啊?”路春越说越是恼怒,便骂了一声,“败事有余!” 杨眉被他这么一骂,又是恼怒,又是羞惭,便放弃了与邵之剑同行的打算,与路春两个人送了邵之剑到驿站门口。邵之剑自上了一匹马,旁边又牵了两匹空马,一路疾驰而去。 直到邵之剑人影都瞧不见,杨眉才向路春道,“我知你看我横竖不顺眼,我不要你送,也不为难你,你自走你的。” 路春怒道,“你道小爷非得送你么?要不是——”想了一想又咽了,忍气道,“把你带回建康交给顾佑诚,小爷便算完成任务,到时候你想求小爷跟着你,都是做梦!” 杨眉知他与谢览感情甚深,当日在燕京偷偷放了她时,她怕他回去受罚,再三劝他都不肯与自己往建康。如今他对她怨恨如此之深,只不知谢览如今究竟怎样……她心中越想越是不放心,便忍了羞惭,问路春道,“你只答我一句话,这一路上我绝不与你聒噪。” 路春一时好奇,“什么话?” “阿览究竟怎样了?” 路春一时语塞,盯着她看了半日,叹气道,“你们这也是……前世的冤孽!”说着摇了摇头,自往驿站内走,边走边道,“且在此处歇上一日,明日便往黄河去。” 杨眉几步赶上拦了他,固执道,“你还没告诉我。” “我也不知。”路春摇头,“当夜我们分开,府督命人往宇文常军中去找邵之剑传令助你脱身,送回建康。我自与府督往中州赶,天亮时赶上大队,下车时我才发现府督晕在车内,衣襟上全是血迹,你知他自黛山散功开始就一直禀气薄弱,被你这么一气竟吐了血……我与路秋商议,便由他护送府督南归,我来此处等邵之剑。” 杨眉茫然道,“散功?散什么功?阿览为什么要散功?” 路春仔细看她面色,感觉不似作伪,便又叹气,“我们府督是拿定主意要与你白头偕老的,你身上的阴寒真气注定只能嫁给修煦阳真气之人,我们府督修的是太阴真气,你若与他成亲,日后小命不保。所以……”他停了一停,又道,“阿眉,我们府督待你的心,你不可辜负了。”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6 杨眉咬着嘴唇问道,“阿览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路春道,“待我们过了黄河,往中院军中去寻吧,府督若无大恙,应在军中。” 两人在驿站歇了一夜,第二日便策马往黄河边赶,杨眉发现自那一日起,他二人虽然仍然未出北境,却几乎每一日都宿在官制驿站之中,便知谢览在北朝经营多年,根基早已深不可测……杨眉心中顿时生了一种懊丧出来,却不敢深想,只盼谢览身体无恙,又盼他不要再与自己置气。 路春嘴上虽说得凶恶,却始终顾忌杨眉一介弱女子,路上便赶得不甚急,一路晚出早歇,到得黄河边上已是四日之后。待得寻到一处僻静村落,等适合的渡河之船又足足等了五六日,过得黄河之时,竟连南边也开始落起了雪。 过河这一处名叫锦陵,路春带着杨眉去府衙问了一问,果然驻军离此处不远。杨眉拿着便宜舅舅的贴身令牌,轻易便问到驻军所在。杨眉急着要去寻谢览,便命府衙派人领路去找。 路春摇头不去,自往城内不知何处去办什么事了。 杨眉等不及他,便由府衙的人带着,出了城往东,走了数里,果然在一处山岰隐蔽处看见驻军。杨眉心中一时恍然,不由便想起那日谢览离开建康之日,在那片山坡上他与她说过“雨雪之时,黄河之畔,中院军中,再见之日”,如今南方大雪已降,中院军近在咫尺,却只怕当日之话如今也只好做个笑话,她既未在此等他,他也未必还愿见她。 她心中急切,便在马臀上抽了一鞭,一路疾驰下山,本以为还要借便宜舅舅的令牌用上一用,谁料刚到营门口便见了一个熟人。杨眉又惊又喜,“朱大哥,你怎在此处?” 竟是久久未见的朱遇春。 朱遇春手中端了个水盆,看到杨眉喜不自胜,那盆便落在地上,刚想上来抱她,却又像是有什么顾忌似地停住,摸摸头,憨厚笑道,“阿眉,你怎来了此处?” 杨眉便问,“此处是中院军驻地吗?都督在何处?” 朱遇春点了点头,又摇头,解释道,“确是属中院军,只是都督自然在中军,怎会在我们这里?阿眉,你找卫都督有何事?” 杨眉立时皱眉,“你说都督姓卫?”她说着心中一动,又问,“叫卫阶吗?” 朱遇春忙制止她,“怎好直呼都督姓名?” 杨眉心下狐疑,本想立时去找卫阶问个明白,然而朱遇春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她不便刚一照面便说要走,随意问道,“朱大哥怎的从军来了?” 朱遇春笑道,“我本在燕京做着饭食买卖,前月那位贵人……”见杨眉皱眉,便道,“来店铺里找你的那位拓跋贵人,过来寻了我,问我要不要随他从军,我本是不愿的,后来听路府使说,燕京只怕不太平,便跟着过来了,如今在营中帮着做些伙食。” 杨眉只觉心中顿时柔若春水,再不想谢览连朱遇春的去处都思量妥当,心中那点羞惭更甚,她深知朱遇春绝不知谢览所在,更不欲与他多说,匆匆寒喧了两句便回城去寻路春。 回到下处,却见路春悠哉游哉地自饮着茶。杨眉心中恼怒,走上前便把那马鞭往桌子上一惯,发出“啪”的一地怕大响。路春闻声抬头,却没有多惊讶的样子,“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惹我们三小姐生气?” 杨眉手中提着马鞭,一足便踏在椅上,恼怒道,“你早知阿览不在中院军中。”咬了一下嘴唇才问,“为何骗我?” 路春看了她一眼,笑道,“小爷好歹羽府左府使,若连府督身在何处都不知,哪里还有颜面见人?” “那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杨眉想了一想,自知拿他并无办法,只得忍气问道,“中院军都督为何换了卫阶,阿览在哪儿?他究竟怎样了?” 路春自倒了杯茶,推到杨眉面前,“我说了府督身体若无大恙,应在中院军中,既然不在,那自有不在的道理。路春奉府督令行事,府督命令邵医使把你带回建康,如今我与他换了班,自由我送你回建康。再过个三五日咱们到了建康,你回你的淮安王府,我便回我羽府交差。”他说着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竟有丝丝怜悯,“我告诉府督你想见他了。他说——” 杨眉顿觉心中一空,便知路春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没有好话。 果然路春道,“他不见你。” 杨眉被他一句话砸得脑仁生疼,忍了好一时等心头痛楚消退了些,才道,“他不见便不见,你引我在此处空耗时光又是为何?若不是我今日凑巧遇到朱大哥,你是不是还要让我在中院军耗上几日?”想了想又道,“不只如此,自从到了黄河边,觅船渡河之时起,你便一直拖延时日,阻我回去,阿览究竟有何事?” 第85章 逐出羽府 路春没料到她竟能想明白这一层,尴尬道,“路春奉命行事,你莫来问我。” 杨眉大怒,把那马鞭拾起来,往路春头上奋力一砸,回身便走。路春伸手一抓便把马鞭握在手中,急急跟了出去,一把拉了她胳膊,“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眉回身把他使力一推,便挣了开去,怒道,“我自回建康!” 路春忙道,“大小姐你莫生气,小爷奉命送你回建康,你若不跟我走,回去我怎样交差?”见杨眉仍不理他,又道,“咱们现在走,马上走,一路快马,绝不耽搁,还不行吗?只一条,你得跟我一同走!” 杨眉此时心气才略平了平,果然与路春二人回去牵了马,一路只管疾驰赶路,夜里也并不特意去寻宿头,这样将将在三日后到了建康。 这日正逢腊八,建康本就堆锦集绣得繁华到了极处,此日城中老小俱出来置办腊八吃食,街道上便熙熙攘攘俱是行人,人声鼎沸,热闹不堪。 他二人见这阵势,不便在城中驰马,俱翻身下马,牵马步行。路春从未在南方过节,便兴致勃勃地一路尝着各色吃食,边吃边走。杨眉陪着他吃了几处,渐渐开始不耐烦,便问,“阿览如今在何处府邸?你告诉我,我自己去。” 路春无奈道,“大小姐,你急什么?反正去了也是见不着的,不如与小爷好好吃些东西,热腾腾地过个节。” 杨眉被他说得火起,怒道,“既到了建康,路大人便算交差了,请路大人好好过节,阿眉不陪你了。”说着拉了马自走。 路春无法,只得把手中的炸豆腐块儿用油纸裹了,扔下几个铜钱,跟在她身后,“大小姐,您是回王府还是回您郡主府?” 顾三还在吃奶时便已受封淮安郡主,虽未成亲,早已自有府邸。杨眉道,“我去你们羽府。”想了想又问,“现在还叫羽府吗?燕京的人都过来没?” “羽府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7 本就遍布南北,我以前说南北两朝的事,没有能瞒得住我们府督的,你还不信。只府督道羽府行阴谋诡谲之事,乃非常时期非常编制,如今应予裁撤。” 杨眉脚下便是一停,“阿览说要裁撤羽府?” 路春点头,“陛下没答应,让仍然延袭旧制,由府督管辖。虽如此,陛下却命府督领军机阁,只怕日后战事平息,羽府仍是要撤的。” “军机阁又是什么?”杨眉深感无力,果然自己一介废柴,来了此处光谈恋爱去了,啥也没搞明白,如今连恋爱也谈得不上不下的,人生失败,莫过于此。 路春道,“朝中四阁,军策,军机,文渊,文译,军策阁领军机阁,行武事,文渊阁领文译阁,行文事,如今战事要起,四阁以军策阁为首,阁首是李老将军,府督领军机阁,以后你要叫他阁首大人啦。” 杨眉便道,“所以卫阶才去了中院军?”早前听卫阶的意思,中院军都督明明便是阿览,如今半路换人,便是因为这什么劳什子四阁吧。 “大概就这意思。”路春把剩的两块炸豆腐扔进嘴里,含糊道,“走吧,去你郡主府。” 杨眉把他缰绳一拉,“去你羽府。” 路春叹气道,“大小姐,莫为难我好不好?我有几个胆子敢带你去羽府?再说如今府督也不在羽府,御赐的宅邸还没收拾妥当,现如今在二皇子府上暂住。” 在梁焯那里?杨眉既明白谢览所在,便不欲与路春纠缠。见此时他们已入了内城,人迹稀少许多,便自翻身上马,急急往梁焯府上去。路春在她身后喊了两嗓子,见杨眉完全充耳不闻,也只得上马赶了过去。 二皇子梁焯封秦王,住在建康渡春坊,地处建康城东,坊内路宽人少,除了他一个秦/王府,便是翰林院几位老学究的下处,十分清净。 杨眉骑马入了坊,到了秦/王府门口,问那门房,“秦王殿下是否在家?” 那门房认识她,打着哈哈上前给她笼了马头,笑道,“三小姐好久不见,殿下去军中啦,这十多天就没见着回来,王妃却在家,三小姐进去与王妃坐会儿?” 杨眉十分不耐烦与王妃坐着聊些家长里短,便问,“听闻羽府谢府督如今住在王府?却在何处?” 那门房道,“殿下吩咐把渡春园一整座园子都安排给谢大人居住,隔断处的角门都锁了,坊东那边另开了门,方便谢大人进出,三小姐若寻谢大人,从咱们这儿却是过不去的,不如往坊东去。” 此时路春刚刚赶到,杨眉只瞟了他一眼,便自缰绳一松便往坊东来。 到得坊东,果然见秦/王府在这一边另开了一门,门外看守帽上仍是一枝黑色羽翎,与燕京不同是那衣衫尽数换了江牙湖水色。杨眉心知这回找对了地方,上前一看那羽翎卫面生,只得客气打听道,“谢大人可在家?” 那羽翎卫瞟了她一眼,正色道,“大人不见客。”说着又瞟了她一眼,补了一刀,“更不见女客。” 杨眉被他一句话噎得不行,回身便看路春。路春便道,“大小姐,若是府督不见你,可怨不着我。”他直等着杨眉点了头,才向那羽翎卫道,“进去禀府督,就说——”他一边说一边瞟了杨眉一眼,道,“淮安郡主求见。” 那羽翎卫忙向路春躬身行礼,口中应了,才忙着打招呼,“路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竟没认出来。” 路春只摆手,“你且去回话。”一直等那羽翎卫进去了,他才翻身下马,拉了杨眉在台阶上坐了,皱眉道,“我说这大过节的,你非得在这儿,不但给小爷找别扭,也给给你自己找别扭。” 杨眉也不去理他,自托着腮想心事。 足足过了有一柱香那么久的工夫,那羽翎卫才匆匆出来。台阶上坐着的两个人忙都站了起来,却见那羽翎卫朝他二人行了个礼,口中道,“府督说请回,今日过节,他事务繁忙,不见客。” 杨眉一滞,便问,“那几时有空?我再来。” 那羽翎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道,“府督言道年内都无空闲,请客人不要无故上门。” 杨眉一时懵懂,便转头看路春。路春只得解释道,“意思是今年都没空,叫你不要上门聒噪。”说着又补了一句,“过完年一样没空。” 他见杨眉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略略有些不忍,便道,“小爷进去替你问问吧,你再等等。”说着提步上阶,谁料刚上了两级,便被那羽翎卫在门上阻了,路春皱眉,“你做什么?” 那羽翎卫面上生出几分尴尬来,语出惊人,“府督有言,路大人多次不遵号令,擅自行事,着——”他瞟了路春一眼,眼神微怯,“着逐出羽府,永……永不召回。” 路春顿时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此时羽府门内又出来一人,竟是久久不见的路秋,他沉着脸过来,向路春道,“你在北地奉命送贵妃南归,却半路与——”他冷冷地瞟了杨眉一眼,“与他人另行他务,羽府家规你是懂的,只逐出府已是府督念及旧情了。” 路春大呼冤枉,用手指着杨眉,“什么他人?她,她不是——”他刚说到这里一时恍然,现如今说什么不是白搭?当日他是拿杨眉当羽府女主人伺候的,然而现如今这个女主人自身都难保…… 他这么想着只是无语,只得应了一个“是”字。 杨眉再想不到连路春都被谢览驱逐出府,原因仅是在北地听了她的召唤。她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更觉今日一定要见一见谢览,便上前向路秋道,“我有话与他说,你带我去见他。” 路秋只翻了个白眼,权当没听见。 杨眉忍着气从怀里把那块府督令摸了出来,伸到路秋面前,又说了一遍,“带我去见谢大人!” 路秋盯着那府督令看了一会儿,咬着牙愤愤道,“那是你自找的。”说着将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回身便往里走。杨眉忙跟在他后面,路春一时灵醒过来,也跟了进去。 三个人默默走了一时,入了一座极其精致的园子。杨眉便认出此处是□□外花园,王府内景致最佳之处,寻常秦王宴客赏景都是在这里,把这里拨给谢览行在,足见梁焯对这位新任阁首大人的重视。 路秋引着他二人在一处房舍外停了,躬了身,向内唤了一声,“府督,可睡了吗?” 杨眉一时只觉腔子里那颗心都提了起来,便听里面一人道,“走了吗?”果然便是谢览的声音。 路秋便瞪杨眉,命她答话。杨眉站在这门口才觉紧张,一时只觉胸腔里那颗心跳得飞快,直捣得她那心窝都疼了起来,想要开口只觉口舌干燥,便自僵硬地咽了咽唾液,还没琢磨明白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又听他在里面问了一句,“没走吗?”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8 第86章 争如不见 路春见杨眉尚在踌躇,他却不肯再耽搁,双膝一弯便扑通跪了,大声道,“求府督再给路春一次机会,路春愿戴罪立功!” 隔了好一时,里面那人才开了口,开口却是不善,“路春……你已不是我府之人,谁许你进来的?”他这句子稍长了一些,杨眉便立时听出他此时中气不足,到了后半句已有了喘音,想来路春所言非虚,他不在中院军中,多半便是身体不支……便越发的忧心起来。 路秋连忙跪下撇清,“路秋绝不敢擅自做主!” 好一时都没听见谢览说话,场面便诡异地寂静下来。杨眉突然便不紧张了,左右不过是豁出面皮求他,若果然不凑效,明天再来也罢了。刚清了清嗓子要说话,却听屋内那人道,“府督令可随意号令我府上下人等,调用府内军资,还可奉令出入宫禁,擒杀不轨官员。此物着实贵重,三小姐……把它……留下吧。”他一气说了这一段,到“把它留下”这里,竟只剩了气音。 杨眉再不想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然而她也确然是刚刚知道这块玉牌能派这么大用场,只是现如今知道这些也并无甚用。她咬了咬唇,把那块府督令摸了出来,握在手中,想想只是不甘,便道,“阿览,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房内悄无声息。 路春便伸手去拉路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只拽了他袖子,死活拖着出了院子,留了地方给杨眉说话。 杨眉只瞟了那二人一眼,仍向内说道,“阿览,我听说你病了……我想进来看看你……成么?” 里面人仍不作声,杨眉牛劲一上来便自去推门,却被门闩所阻,也不知他这大白日里把门闩了是要做些什么,她一时郁闷,只得隔着门道,“我知你如今怪我甚深,只是当日在燕京,我不与你一同走实在是事出有因,你需知我……无论如何都只盼你能好好回来。” “好好回来?”谢览在内应了一声,那声气却是十足嘲讽的,“托三小姐的福,本督如今好好回来了,三小姐这便请回吧。” 杨眉被他一句话噎得不行,便想撒个娇糊弄过去,自放软了嗓音道,“阿览,我好久没见你了,让我进来看看你吧……” 房内仍归了寂静。 他不说话话,她这独角戏便难得演下云。杨眉站在原地立了好半日,也不知这个僵局怎生打破,却在此时听谢览在内说道,“三小姐给自己留些颜面吧。” 杨眉上辈子加这辈子撒娇的次数两根手指便能数得过来,再不想今日豁出面皮去竟落了这么个“留些颜面的”差评,顿时又羞又窘,只觉面上作烧,连耳朵上都像是被点了火。她心中那点恼怒升腾起来,直想踹了门进去算了。好容易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深知此事急也急不得,今天既然无望,只能日后花些水磨工夫,好在谢览如今人在建康,总比当日在千里之外的燕京要强得多了。 杨眉蹲下身,把那块府督令放在门口地上,低声道,“那我走了,府督令我放在门口。” 屋内一声瓷器碎裂的大响,像是茶盏花瓶什么的滚在地上碎了。杨眉忙站了起来,伸手去扣那门,“阿览,你怎么了?” 里面人由着她不住扣门,只不作声,隔了好一时才道,“三小姐请回吧……”那声音既是平静,又是漠然,仿佛在说着些什么不相关的事情。 杨眉被他这一句话兜头浇了盆雪水,便觉自己方才慌慌张张的模样活像个笑话,便起身道,“我走了。”说着朝后退了一步,在原处等了好一时也没听他再说什么话,隐约有两声碎瓷碰撞的响动,也不知是不是有侍人在内打扫。 杨眉深感失望,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待出了□□,却见路春和路秋兄弟两个坐在阶上晒太阳。路春见她出来,忙站了起来,眼巴巴问道,“怎样?府督让我留下了么?” 杨眉只得实话实说,“没提你的事。” 路春深感受伤,“小爷一路送大小姐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因为你才被赶出来,怎的连个情也不替小爷求上一求?” 杨眉便道,“你觉得我替你求情有用的话,我现在去求一求?” 路春便“哦”了一声,“大小姐果然铩羽而归了?”说着又摇头,“早叫你今日好好过节了,如今带累得小爷也没得节过。” “路小爷与我一同走吧。”杨眉把马牵了过来,向路春道,“我府上缺个看门的,路小爷去给我看门怎样?” 路春“哧”了一声,却仍是翻身上了马,向路秋摆了摆手,便与杨眉一溜烟走了。 路秋立在原地,看他二人消失在街角转弯处,才自回去向谢览回话,刚到院门口便见邵之剑手中托了个托盘过来。邵之剑一看见路秋便问,“听说阿眉回来了,人呢?” 路秋避而不答,朝那紧闩的房门指了一指,便与邵之剑并肩过去。邵之剑一推那门没开,便皱眉,“你闩着门是要做什么?” 等了一时没听见声响,邵之剑面上便有些松动,向路秋道,“进去打开。” 路秋只犹豫片刻,便依言到窗边,开了窗子,翻了进去,初一入内便是一声惊呼。邵之剑便伸手去捶那门,喝道,“怎的了?快些开门!”房门应声而开,他一步跨进去,入目便见一人委顿在门边墙角,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头歪歪的倚在墙壁上,竟不知是昏是醒。 邵之剑把托盘往案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他。谢览正自昏沉,被他一动便朝他栽倒过来,头颅正向下伏在他臂弯上。邵之剑只觉臂上瞬时温热,心中一个格登,扳了他面颊过来,果然见他唇边有暗色的血迹,自己袖上也氤了一小块刺目的血色,再看谢览面色雪白,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只是不住作喘。 邵之剑不由皱眉,“怎的又吐血了?”另一手穿过他膝弯,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谢览意识不清,整个人如在迷雾中沉浮,被邵之剑这么一动手臂便往下滑,悬在身侧,耳听“当”的一声轻响便觉手中一空,他勉力寻回些神智,嘴唇动了一动。 邵之剑也听不明白,却是低头见地上滚了一块玉玦之类的东西,便朝路秋使眼色,他自己抱了谢览放在床上。 路春把那莹莹生光之物拾了起来,递到邵之剑手中,茫然道,“这个……怎么在这里?” 谢览勉力睁了眼,手臂抬了一抬,却未抬得起来,低声道,“……给我。” 邵之剑便把那府督令塞在他手内,给他拢了被子,劝道,“你且歇歇。”说完又觉这句话多余。谢览握了那玉玦,也只片时便又神智迷离,昏沉睡去。邵之剑自坐在床边,拉了他腕脉,凝神诊了一时,“等醒了再服一剂吧。”说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19 着又自摇了摇头,“我道怎会又吐血,阿眉来过了?” 路秋恨道,“府督自遇上这位大小姐,便没得着一件好事,尽跟着受罪了,真是个害人精……” 邵之剑便“嘘”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碎瓷,“还不去收拾了。” 谢览这屋子寻常洒扫都是路家几兄弟亲自操办,并无下人可以入内。路秋自去取了笤帚,把地上碎瓷扫了,想了半日不得其解,又问邵之剑,“府督多日未起,今日怎的要起来?”还把花瓶子都撞得滚了下来? 邵之剑闻声只看了他一眼,却懒得与他多说,只摆了手命他收拾了赶紧出去。 一直到了天擦黑时,谢览才挣扎着醒了过来,眼眸初张时有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待看清邵之剑的模样,才皱眉问道,“你不是回去过节……怎么又来?” 邵之剑朝他手中的府督令指了一指,“你把这个要回来了?”见谢览只不吱声,又道,“总不是阿眉特意还你,必是你亲口向她讨要。” 谢览微微失神,好一时才道,“府督令身份贵重,难道不该要回来?” “能啊,怎的不能?”邵之剑摇头道,“你的东西你爱怎样便怎样,只一条,咱们能平心静气的吗?你如今什么模样你自己也知道,少年吐血,不得久寿,你再这么折腾两回,等成了老病根子,只怕要早早的去见阎王爷。” 谢览自阖了眼睛,并不理会。 邵之剑道,“我们家老爷亲自给你相的面,要活到一百多岁,老太爷研究一辈子相术,只赏脸给你一个人看了,你忍心这么砸老人家招牌吗?回头把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你想想对不对得起我?” 谢览漠然道,“你有话快说,说完了回去过节,莫在我这里聒噪。” 邵之剑便去桌边取了托盘过来,“把这些先吃了咱们再说。” 谢览深知不折腾完此人必不会走,便支了身子起来,靠在床头上,伸手把那药碗端了过来,一仰而尽,把碗底朝他亮了一亮,“喝了,你去吧。” 邵之剑又指了指托盘内的粥碗,“你也知今儿过节,不喝个腊八粥,怎对得起这大好日子?”说着又叹了口气,“听闻路春他们二人今日回来,我还特意送了两碗粥来,本想着你和阿眉一人一碗——” 谢览面色更是冰冷,语气更是冰冷,“出去。” “你若不打算理她,又何必把路春给她?” “我让你出去!”谢览这一句话说完便喘作一团,竟有些上不来气的样子。 邵之剑不敢再说,只得起身离开。 第87章 风雪中宵 过了腊八便是年,淮安郡主府上一众人等日日忙着四处洒扫,筹办年货,府上下人本来不多,此时更是个个忙得脚不点地。东平把一只羊脂玉瓶擦拭净了,放在卧房多宝隔断上,才向杨眉道,“小姐,那瓶儿放在隔子上好,还是放在架子上好?” 杨眉坐在窗前托着下巴望户窗外出神,随口答道,“都好。” 东平听她懒精没神的,便凑到面前安慰,“王爷只是一时生气,到过年时保管好了,小姐也莫太忧心。” 杨眉摇头,便宜老子这回只怕没那么轻易。谢瑜果然把婚书滕了一份送到会稽,如今谢氏上下,个个都知她是尚未过门的徐州谢氏家主夫人。自家女儿与人签了婚书,顾佑诚做老子的竟是任事不知,早已气得要颠三倒四,苦于女儿也没了踪影发作不得。如今见杨眉回来,当着一屋子人便赏了她一个耳光,喝令禁足思过。 杨眉哪有颜面在郡王府里呆着,只得移到自家郡主府,本想在自己的地盘去寻谢览便宜,谁料顾佑诚早派了亲卫把她那郡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非但不让人入内,连个买菜的丫环都不许出去,一任菜蔬肉食都由郡王府每日配给了送来。 杨眉这一回建康,十足十便如坐了牢一般。饶是府中消息闭塞,也仍是听闻北边已经大乱,宇文常围了燕京却久攻不下,拓跋揽胜下诏命各地军候入京勤王。南朝却始终悄无声息,杨眉略想了一想便明白,这是要等那二人斗个半死,才要过河北进。 外面风云色变,她却被囚在一方府第之中动弹不得,一时只觉心中火烧火燎,果然这郡主的锦衣玉食不是白白享用,她不由又生了包袱款款自家走路的冲动,人生不得自由,活着有何乐趣? 杨眉正想得出神,隔了窗子却见顾佑诚过来,不由皱眉,这便宜老子自打关了她,已是多日不见,这一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待看清顾佑诚面色,她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必是祸事无疑。便把案上那茶一饮而尽,坐等训话。 果然顾佑诚进来便道,“西院军趁北边大乱光复了益州三郡,陛下今日便赐了那里做你汤沐邑,待过了年,你便去你采邑。” 杨眉一滞,便自耷拉了脑袋不说话。 顾佑诚自在她身边坐了,劝慰道,“益州驻军是本王帐下,你去那里受不了委屈,总比如今留在京城听这些闲言碎语的强。” 杨眉刚想问问是些什么闲言碎语,转念一想又觉多余去问,顾三欺男霸女的事迹还没传得够,如今又添了一笔自签婚书的好料,只怕如今“顾眉”这名声,在这建康城里直要臭不可闻了,万幸她是郡主之身,否则只怕走路上都要防着些臭鸡蛋。 杨眉想想又问,“阿爹今日上朝可见着阿览了么?” 顾佑诚反手就是一下子拍在她脑门上,好在是自家亲闺女,使的力并不大,却也把杨眉拍得一个懵懂,揉着脑袋问道,“问都问不得么?” “有甚的问处?先把你那一本烂账理得清楚吧!”顾佑诚恨道,“那位大人如今权势熏天,本王看了都要绕着走,你一个声名狼藉的,还敢凑过去套近乎,怕他想不起你早前做的好事么?” 杨眉忍着尴尬问道,“阿爹只说见没见着?” 顾佑诚断然摇头,“没见。说是抱病在身,军机阁里的文书都是送去□□上的,连他顶头上司赵将军都是去□□上吩咐军务。也是陛下仁厚,这等无法无天之事都不见申斥。” 杨眉忍了一忍,还是替谢览解释道,“必是真的病了。” 顾佑诚毫不在意,“陛下已经亲去□□探过两回病了,是不是真的病了,陛下自己知道。只如今物议沸腾,都指着这位大人。这位谢大人果然风流人物,不管在南边还是在北边,都是舆论所指。” 杨眉一听谢览连朝也未上,便知他这一病只怕非同小可,自己被禁足几日动弹不得,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去看上一看。 顾佑诚看了女儿,便站起身要走,边走边吩咐道,“过完年就去益州。你签那婚书也不用忧心,本王绝不许你入他们谢氏门。你一个姑娘家,既不求什么仕途进展,还是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0 踏踏实实做个富贵闲人,给本王生个孙儿才是要紧,总之仍按本王说的,招赘上门最是稳妥。” 杨眉大是点头,招不招赘的以后再说,便宜老子能帮她挡了谢瑜,才是万幸。虽说实在不行能包袱款款走了,然而如今谢览与她嫌隙甚深,她便是想走,一颗心也只在这建康城里,系在那人身上。 顾佑诚又叮嘱两句便自去了。 杨眉坐到天黑,打听路春回来,便去他屋子里寻他。 路春折腾这一日还未曾吃饭,正捧了一碗面要吃,却见杨眉气急败坏地进来,一时怔愣,“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杨眉劈头便道,“带我去寻阿览。” 路春只“哦”了一声,便提了箸吃面,边吃边含糊道,“小爷去羽府门口跪了一日一夜没见上府督一面,他不见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杨眉愤然道,“我也去跪上一日一夜,瞧他见不见我。” 路春一口面差点喷了出来,呛得咳了好半日,才拍着胸道,“大小姐,容我安生地吃碗面。”说着便匆匆把面吃了,又倒了盏茶喝,喝完才道,“你这是听了什么了?邵医使不是与你说好,等府督气消了,再从容想法子嘛!” 杨眉一想这日都腊月十二了,过完年就要被便宜老子塞去益州,哪里还等得?便道,“总之我今晚要见他,你设法带我出府。” 路春无法,只得出去安排一番,这夜云层乌黑,雪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路秋便命她穿上极厚的风雪大氅,自携了她从墙头轻轻一跃即出。杨眉十分羡慕,便琢磨什么时候自己也来练些武功,省得事事求人。 出了郡主府,转弯的巷子处竟有一辆小马车,路春扶她上了车,自坐在车辕上驾车,叮嘱道,“车内有手炉和火盆,你自己烤着点儿,别冻病了。” 杨眉深感这位前府使大人心细如发,不由赞叹道,“路春,以后谁嫁给你真有福气。” 路春被她一句话说得马鞭差点滚在地上,没好气道,“大小姐,以后谁娶了你,才真是没福气!”说着把马鞭一挥,马车便往秦王/府去。 郡主府离渡春坊并不算远,不过一顿饭工夫就到了秦王/府门前,路春正要上前说话,杨眉拦了他,自上前向那守门羽翎卫道,“劳烦禀谢大人,就说我想见他。” 那羽翎卫正要回绝,杨眉抬手阻了他,自己续道,“你只管进去说,见不见的,是谢大人的事。只记得跟谢大人说一声,他若不见我,我今夜便不走了。”说着便自回马车坐等,又招呼路春,“你到车里来,别冻坏了。” 路春入了车内,与她对坐了烤火,自取了酒囊饮酒,饮了一时又问,“若府督果然不见你,又待怎样?” 杨眉想了一时,无奈道,“也只能包袱款款回去了。”难道还能把他打晕了拖回家去吗?她倒是想呢,只没这个能耐。 车窗外雪风疾劲,杨眉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天上果然已经在落着雪珠子,那雪越下越大,也不过一刻钟工夫,便成了鹅毛大雪,在地上慢慢堆积起来。 杨眉把车帘压紧了,赞叹道,“竟让我遇上这等好雪,运气真是不错!” 路春翻了个白眼,“这大雪天在家里围炉喝酒才叫运气不错,冻得哆嗦叫什么运气不错?亏得小爷一世英名,被你带累到此田地。” 杨眉盯着火盆出了一时神,“路小爷,过完年你就跟我去益州吧。” 路春愣了一下,“为何突然要去益州?” 杨眉只摇了摇头,“阿览只怕不会见我们,他不谅解我便不会谅解你,你留在建康也无去处,不如随我去益州,那里好吃好喝可多,漂亮姑娘也不算少,不比建康差。” 路春正欲说话,却听羽府大门“喀啦”一响,从里面打开,他把那车帘一掀,果然见三四个人出来,他一激动便喊了一嗓子,“有人出来了!” 杨眉也凑了过来,此时那几个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是路东带着三个羽翎卫,路东提着灯笼,后面一人提着食盒,一人提着火盆,另一人拿着风雪大氅。杨眉登时心里便凉了半截。 果然路东走到面前道,“三小姐,雪大天寒,路东奉命送些御寒之物。”说着便朝后一招手,那几个人陆续上前,把手中之物依次放在车辕之上。 杨眉道,“奉命?奉谁的命?拿回去,我不要。” 路东面露为难之色,只行了个礼,便要引着那几个人往羽府内退走。 杨眉从车内出来,立在车辕之上,抬足便把那火盆一脚踢翻在地上,那红炭立时滚了一地,“我来此求见谢大人,谢大人只需管见或不见。至于冷是不冷,我并不是来乞讨衣食,却不劳大人费心!” 第88章 形销骨立 路东欲言又止好一时,终于还是引着人回去。路春撑着下巴盯着又一次紧紧合上的羽府大门,叹气道,“这下子鸡飞蛋打了,万幸还有一皮囊酒。”说着把那塞子拔了,递给杨眉,“喝两口暖暖身吧。” 杨眉方才一股子热气上头,把那火盆踹了,自己车内的火盆又已经奄奄一息,正自冷得哆嗦万分后悔,见路春递了酒过来,便仰首饮了一口,酒十分的烈,入喉只觉辛辣,便*辣的从喉间一直烧到心口,那寒意便忽忽散了,不由道,“好辣的酒!” 路春问道,“方才还没说呢,怎的要去益州?” 杨眉便斜了眼瞟他,“顾王爷让我过完年去益州采邑,路小爷要不要与我同去?”说着把酒囊递给路春。 路春便也喝了一口,“你去益州,府督怎么办?” 杨眉把酒囊抢过了又喝了一大口,渐觉酒意上涌,反应也迟钝起来,好一时才问,“我听不懂,什么怎么办?” 路春便知她酒量极浅,哪里能饮此烈酒,便夺了酒囊,“你还是别喝了,回头喝出事儿来,我没法子交差。”又听那边有门响之声,忙掀了车帘去看,又推杨眉,“大小姐,又有人出来了。” 杨眉索性坐着不动,反正要来的总要来,不来的急也没个甚用。果然不多时路东又到了车边,隔着帘子道,“府督请三小姐进去。” 杨眉正耷拉着脑袋想再被拒绝要放些什么狠话才能凑效呢,听路东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便疑自己是不是酒后幻听,掀了帘子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路东道,“府督请三小姐进去。” 杨眉立时便觉身上一凉,方才那点儿酒意便全化作冷汗跑了出去,忙拢了拢风雪大氅,自下了车,“他……他在哪儿?” 路东疑惑地指了指身后羽府,“府内议事厅。” 杨眉顿觉问得多余,便向路东道,“你带我去。” 路春便也跳下车来,跟在杨眉身后。才将将走了两步,便被路东回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1 头阻了,路东笑眯眯道,“春哥儿,府督没说要见你。”见路春仍是一脸不服的模样,便又补了一句,“我出来时,府督只说带三小姐进去。” 杨眉向路东道,“外面太冷,让路春去门房等,这样总可以吧?” 路东笑道,“春哥儿那一身本事,哪里冻得着他?不过既然三小姐说了,春哥儿便去门房坐着喝酒吧,我方才出来见里面还埋着白薯。” 路春便道,“有酒有烤白薯,大妙!大小姐您自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杨眉安置了路春,便跟在路东后面一路往里,穿过一个夹道时终于没忍得住,向路东打听道,“你们府督大人,近来还好吗?” 路东掌着灯笼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三小姐呆会儿自己看看便知。”说着推开夹道旁一道角门,露出一时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来。他朝院子正中那进亮着灯的房舍指了一指,道,“此处是府督寻常见人议事的地方,他在里面等你。” 杨眉此时方才想明白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谢览既在见人议事的地方见她,足证他此日已把她寻常陌路之人一般对待。早前那些往事,便真要如他在燕京郊外所说,一切尽随浮云了…… 她想着便停了步,心中渐生惶恐,忽然便不敢进去,实不知里面在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冷言冷语,还不如似那蜗牛一般,权当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变化,把头往壳内一缩,醉生梦死便也罢了。 路东走了几步未见她跟过来,回转身疑惑道,“三小姐,怎么了?” 杨眉咬了唇,不管之后怎样,此时她绝不甘心不见谢览一面便走,且见上一见,但是真要恩断义绝,总也要有个分手现场不是么?这么想着便提步赶上路东。 路东走到门边,向内禀道,“府督,三小姐来了。”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便觉心中发紧,连手心都粘乎起来,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里面隔了好一时才听到谢览的声音,只淡淡道,“让她进来。” 路东把门推开,侧身把杨眉让了进去。 杨眉一步跨过门槛,便听身后一声轻响,竟是路东已经把那门扣上了。她一抬头便见对着门地方有一方书案,书案后有软榻,靠墙的地方四处皆是书槅柜子,塞的满满当当的各类书册。 案前一只极大的火盆,正燃着热烈的炭火,书案下首两方放着许多坐榻,正是客人来说话时起坐之处。 杨眉只略扫了一眼便把目光凝注在案后坐着的那人身上,这么一看目光便再无法移开。与那些易了装的羽翎卫不同,谢览如今在南朝的官服与在燕京时一般无二,一样的黑袍金冠,只那面貌却十分的清减,本就不甚丰润的面颊如今极致的瘦削下去,本就极白肤色只余了苍冷的雪色,只那眉眼仍然乌黑,一对桃花眼在孤冷的面容上熠熠生光,却有一种焰火将尽时回光返照的艳丽。 杨眉顿觉心惊,开口便道,“阿览,你……你怎的这般的瘦了?” 谢览两手扶在案边,坐姿庄重,闻言目光轻闪,却未答她的话,只道,“郡主深夜前来,有何要务?” 杨眉提步上前,一直走到几案边上才停了下来,跪坐在他面前,仰了脸道,“阿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谢览微微偏了偏头,视线便略过她,落在案上的书册之上,抬手朝下首一处坐垫指了一指,“那里有坐榻。” 他手这么一抬,便从极其宽大的墨色袖口里露出霜雪一般白皙的手腕来,杨眉只觉那手腕细的吓人,暗青色的血管便如毒蛇一般伏在雪白的皮肤上。她不由自主便抓了他的手,触手是冰雪一般的温度,她顿时只觉悲从中来,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水,源源地流了出来。 掌中那只手一时僵住,又使力地往后挣了一挣,却未挣脱,只得随她去了。杨眉捧着那只手哭了好一时,恍然想起以谢览之能,如今竟连把手夺回去的气力都不足够,一时越发悲伤,便伏在那案上哭个不住。 谢览叹了口气,“郡主哪里受了气来,到本督这里哭。” 杨眉把那只手握得越发的紧了一些,呜咽哭道,“阿览,你谅解我吧。” 谢览闻言,眼神一时飘忽,茫然问了一句,“谅解?”他腾了空余的那只手出来,按在杨眉肩上推了一推。他那只手仍是无力,杨眉却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松开了他。 谢览从案上取了一个纸折子,递到她手中,又朝远处坐榻指了一指。杨眉见他一副气虚力弱的模样,便不忍再违他意,只得站了起来,自往那坐榻上坐了,心中只觉酸苦,早前在黛山还心心相印的两个人,现如今正襟危坐,仿如议事奏对一般。 所谓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谢览道,“郡主,要说的话,本督在燕京已经说得尽了,郡主若觉本督如你掌中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怕想错了。” “我没有!”杨眉直起身子道,“你怎会这么想我?” 谢览一直等她平静了些,才道,“郡主看看本督方才给你的东西。” 杨眉打开只瞧了一眼,顿觉耳中嗡嗡乱响,一时尴尬不已,却不知怎生是好。 “字的写法与你熟识的不同……”谢览低头看着袖间手指,没听见杨眉答话,便解释道,“那是谢瑜自徐州来书,知会会稽谢氏他已订亲,不日成婚,将携妻子往会稽祭祖。叔父把这个给我,是问我要不要同去见礼。”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连头也抬不起来,两个人一时都默默不语。又隔了好一时,她才听谢览问了一句,“阿眉,你说我要不要同去见礼?” 这是今夜他第一次叫她“阿眉”,说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杨眉强自忍了羞惭,抬头道,“阿览,当日只是情势所迫,我答应谢瑜也不过权宜之计,不论你我日后如何,我是确然不会入谢瑜之门的。” “权宜之计?”谢览轻声重复,“我郑重许你,只怕于你而言,也不过权宜之计。阿眉,你若非视我如玩物,便是视我对你之心如玩物。” 杨眉一滞,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谢览在黛山离开之时说“我为谢家子,你终成谢氏妇”,这句话对他来说已是把婚姻之约镇重相许,虽不如谢瑜一般逼她签了婚书,在他的心中却已与她有了白首之约。谁曾想他一去燕京,她便把这约许给了谢瑜,她自觉事出有因,然而对谢览来说,仍是确确实实的背叛。 谢览见她总不说话,便道,“夜已深,郡主请回吧!” 杨眉被他说的直出了两身虚汗,顿觉那酒意又蒸腾上来。她也不想去辩解,便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那案前坐了,向谢览道,“阿览,前事不问,我只问你如今是否仍有待我之心?” 第89章 乘病而入 谢览盯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2 着她看了一时,杨眉只觉面前这双眼睛便如寒潭一般,黑琛琛的,衬着那白似雪的面庞,有一种超然的寂静。谢览道,“前事不问?阿眉,我在去中州的路上听说你与谢瑜有约,虽惊怒非常,却也念你年幼懵懂,总要多容着你一些。去寻你的路上,我想的便是前事不问。然而那夜你已亲口回绝,此事于你不过过眼烟云,于我却是永生难忘。”他往后靠了一靠,漠然道,“回去吧。”停了一时又补了一句,“不要再来了。” 杨眉只觉耳中嗡嗡,他此时这句话便与燕京郊外那一句“以后不要再来见我”反复交织,吵得头脑剧痛,一时引得酒意上涌,心中便又翻了一股子牛劲出来,两手在案上一撑便站了起来,隔了一个书案欺身过去,伸了一只手按住他肩臂,另一只手扣住他后脑,没头没脑地亲了过去。 谢览一时僵住,再回神时已经被她拢在怀里,立时便觉她的面颊携着一点酒香直侵了过来,唇上柔软温热的贴了过来,在那里反复辗转。他一时迷茫,又一时清醒,几番颠倒之间,那本以为静如死水的心中又渐渐生出一种软弱来,仿如泥潭之中伸了一只手,握了他足踝,在不住引诱他就这样停下来,倒在这温柔乡中,歇上一歇。 杨眉辗转亲了一会儿,酒意拥着的那团孤勇散得尽了,她便瞬间清醒,顿觉自己只怕是疯了,竟然在趁着谢览病中无力在强吻他吗?低头见谢览只垂着头喘气,却看不清面貌,他那胸前衣襟却已被她揉得乱七八糟,连忙伸手抚平了,结巴道,“我……我走了……”说着自低了头,匆匆离开。 大门打开,一股子雪风扑面而来,她刚刚出过冷汗被这么一吹便不住哆嗦,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简直要捂脸大哭,恨不能挖个地缝把自己埋将进去。疾步冲到院子门口,又恍然想起自己出来时还未关门,瞧谢览如今那面薄气弱的样子,再被风扑了病倒可怎么搞? 这么一想便又忙忙跑了回去,刚到门口便见谢览伏在书案上,在她的位置只见一个戴着金色发冠的头,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怎么了。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把那呼呼往内灌冷风的门合上,三两步跑过去,见他一只手臂枕在案上,另一只手臂却正掩着面颊,宽袍大袖的把面容尽遮了去。杨眉不知他究竟怎样,也不敢碰他,只轻轻唤了一声,“阿览!” 谢览闻声动了一动,掩在面上的那只袖子便滑了下来,他睁开眼睛见是杨眉,便又闭了眼,把那只袖子又重掩了上去,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又睡着了……”便又自往案上伏了,一动不动。 杨眉便知他方才应是昏晕了片时,忙伸手去推他,“阿览,你去榻上睡吧。”直推了三两下,谢览才又动了一动,却并未抬头,只把那掩着面的袖子移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杨眉此时离他只有尺寸之遥,便越发觉得他这些时日瘦得可怜,下颔侧边一个孤峭的弧度,面貌却是苍冷的白,太阳穴处乌青的血管清晰可见。杨眉这么看着,恍然便有一种错觉能看到那里血液流动的模样。 “你怎么还在这里?”谢览慢慢坐了起来,右手支着额际,皱眉道,“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去叫路东——” 杨眉阻了他要唤路东的动作,“我送你回去歇着再走。” “不劳郡主费心,本督自会去歇。”谢览漠然道,“夜深天寒,恕本督不送了。” 杨眉一时气往上冲,赌气道,“怎能不送?我这只怕也是最后一回上府督大人这门,大人若送我到门口,我便再也不来了,大人看这样好么?” 谢览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手臂在那案上撑了一时,果然站了起来。他方才坐着时还看不明晰,此时站了起来,即便冬日身着棉袍,那极宽的腰封下束着的腰也不过区区一握。也不知是起动过急,还是体力着实不继,他立在那里只不过片时便有些不稳,自探手扶了身侧矮柜,漠然道,“郡主,这便请吧。” 杨眉一时心中酸楚,就着跌坐之势,伸臂环了他的双腿,带了哭腔道,“阿览,你别这样,我……我不要你送了。”越说越是难过,便索性抱着他的腿又哭了起来。 谢览立在原处,由她抱着哭了一时,叹了一口气,又弯腰去拉她胳膊,拉了一下却如蜉蝣撼树一般全无动静,他心中懊恼,盯着自己胳膊便生了三分的恨意。还是杨眉察觉他动作,匆匆抹了眼泪,抬着头泪眼婆娑地看他,“怎么了?” “我要歇息了。”谢览道,“郡主若不要本督相送,便请吧。” 杨眉只听他这一夜一时自称“本督”,一时又是说“我”,便知他虽语气锋利,心中只怕也是心乱如麻,毕竟他仍在病中,便不欲逼他过甚,只道,“我扶你躺下就走。”又四下环顾,“你卧房是哪一间?” 谢览犹豫一时,终于还是朝右侧一间小门指了一指,“那边暖阁。” 杨眉再没想到他日常坐卧就在此处,想来他如今军务繁忙,在左近歇息反而比去园中更为便捷——初来时感觉他对自己生疏了才在议事厅见她的疑虑瞬间便散了,一时又欢喜起来。却未曾去想谢览若果然与她亲近,又何须穿戴得如此整齐,正襟危坐与她见面? 谢览不知她为何突然愁容尽散,却也不便深究。他大病远未痊愈,足下虚浮,却不愿倚着杨眉,便把案边一只手杖拿了起来,轻轻隔开杨眉要去搀扶他的手,自拄了手杖,往暖阁去。 杨眉也不敢说话,只静悄悄跟在他身后。暖阁并不阔大,布置十分紧凑,因是笼了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当间布置了一张极宽大的地榻,四周仍是矮柜书橱环绕,密密地放着各色书籍。 榻上被褥俱全,却十分凌乱,枕上也是皱皱巴巴,榻边犹自散着两只日常穿的软底鞋子。杨眉心中一动,便知她来之时谢览早已歇下,要不就是病着根本未曾起床,如今却被她闹得起来跟她说了半夜的话,便不由心中羞惭。 谢览却不理会,自己在榻边坐了,把手杖倚在榻桌沿上,正自低了头去除那靴子。此类皂靴量身而制,为了贴合便做的十分紧凑,只是穿脱之时需费些工夫,谢览犹在病中,手上无力,折腾了两回也没脱得下来,便想先把杨眉打发了,再寻人进来伺候。刚要抬头说话,却见杨眉已在他足旁蹲下,伸手去除他靴子,他这一个灵醒,忙俯身去拦。 杨眉哀求道,“你躺下我就走。”见谢览仍不为所动,只得往那天平上又加了一码,“再也不来了。” 谢览闻声一怔,便不好再拦,只得由着她除了靴子,他自己解了衣袍,往枕上躺了。他多日卧床不起,本就气虚力乏,下午时邵之剑过来施了针炙,更是损耗得厉害,昏昏晕到半夜,听路东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3 说她过来,只得勉力起身。如此一番折腾早就后继无力,此时躺在枕上,立时便觉有黑色浓雾一阵接一阵扑面而来。 他尚记得杨眉仍在阁中,却凝不起目光去瞧她在阁中何处,只强自稳了心神,客气道,“郡主自去,恕本督不送了。”说完便觉那黑雾越来越浓,直裹了他沉陷下去,那雾中却仿佛瞬间生了鬼怪出来,张牙舞爪地一直围着他奇形乱舞,又怪声大笑,嘲笑他这一生,机关算尽,不相干的握了满掌,想要的却始终两手空空。 杨眉立在榻边,只见他自坐在榻上时目光便不甚凝聚,抖抖索索地勉力除了衣袍,整个人便委顿在榻上,嘴唇翕动几下仿佛说了一句什么话,却只听明白“郡主”两个字……杨眉知他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她爱听的,便也不去深究,自展了被子给他盖了,却见他在昏沉之中不住蹙眉,只片时便出了一头一脸的虚汗,她伸袖与他拭了,伸手抚了一抚,只觉那面上又湿又冷,只呼吸起伏之间才略有了些人间的烟火气息。 杨眉伸手把那金制发冠除了,一头乌沉沉的发便散了开来。谢览在昏沉中眉目便又舒展了些。 他既已睡沉,杨眉便更不肯走,把那只垂在榻边的雪白的手握在掌中,那手也是湿冷,她便从手腕开始往指尖一点一点抚着,用自己的体温暖了上去。一时抬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览此时应是比初初入睡之际安稳了许多,起码看着面容宁定,那一阵接一阵的虚汗也渐渐的停了。 就这么也不知坐了多久,天边渐渐泛出白色的时候,门外有人轻手轻脚进来,看见杨眉便轻轻“咦”了一声,轻声笑道,“阿眉,你终于来啦!” 第90章 厌食之症 杨眉便也笑着招呼,“邵大哥。” 邵之剑除了鞋子,只穿着厚袜入了暖阁,走到榻边坐了,见谢览正睡得安稳便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去把脉时却见那只手握在杨眉掌中,促狭笑道,“我说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沉……” 杨眉面皮再厚也顶不住他这样调笑,忙松开那只手,自往后退了些,把地方腾给他。邵之剑把了一时脉,便把那只手塞入被中,轻声道,“虽是虚浮,却还算安稳,且养着吧。”又向杨眉道,“你怎么今日才来?” 杨眉郁闷道,“被禁足在家里。”又瞟了一眼犹自沉睡的谢览,“便不禁足,他也不肯见我呀!” 邵之剑只是摇头,“总要想些法子。” 杨眉莫名所以地看他。 “大夫治得了身病,治不了心病,这位大老爷——”邵之剑朝谢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镇日饭也不吃,只喝些药,再这般下去只怕再不过几日便能得证因果飞升了。” 难怪瘦成这副模样……杨眉皱眉道,“仍是这般任性……”回想了一下他在燕山时那光景,一时又不忍心责他过甚。 邵之剑也道,“却也怨不得他,他自散功以来,禀气十分薄弱,莫说饭食,便是茶水都需精心炮制,否则便要作呕……只待这一时过去,根基渐渐强健些,只怕便能慢慢好起来。” 杨眉便暗自皱眉,听这症状怎么那么像上辈子听说的厌食症呢?只怕这样习以为常,真的成了厌食症了可怎么搞?便问,“还要等多久?” “如今散功已毕,只待慢慢安养。我是个大夫,只管治病,养身这种事,一则看天意,一则看人心,你且问问这位大老爷自己心里打算再养多久吧。”邵之剑想想又摇头,叹息道,“当日在黄河边立誓要北复中原,现如今却把中军都督都让了出去,天下之事,儿女情长便不免英雄气短……” 杨眉却没那许多家国情怀,总觉得把中军都督给卫阶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刀剑无眼,原本她就十分怕谢览真去打仗,更莫说他现在这气虚力弱的模样,哪里还禁得起戎马奔波?于她而言,只要谢览人在这儿便好。 两个人默默坐了一时,近午时谢览眉峰微蹙,眼皮下眼珠轻轻转动,眼看着便要醒来。杨眉忙爬起来匆匆出了暖阁,邵之剑见她慌张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跟了出去,一路走一路喊也得不到个回应。 一直到了院门外边杨眉才停了下来。邵之剑便问,“你跑什么跑?阿览这便要醒啦!” 杨眉心道正是要醒了才要走,昨夜再三说等他躺下便走而且再也不来,才勉强赖着入了暖阁,要是谢览醒来见她仍旧坐着,八尺厚的面皮也绷不住……便道,“千万莫与阿览说见到我。”说着摆手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呆会儿我做些吃食,让路春送来,若阿览愿意吃,你知会我一声。” 邵之剑见她去远才往回走,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到暖阁时果然谢览已经醒了过来,正默默望着窗外出神。邵之剑便在榻边坐了,问他道,“今日可觉好些?” “左右不过如此。”谢览应了一声,便又阖上眼睛。 “阿览,你我师出一门,我的本事我不会,我的本事你却没少学,你自己便是大夫,需知药医生治病不治命,你看我一日往你这儿跑八遍,多少也疼我一点儿,听我两句话罢!” 谢览无奈道,“邵大先生,你这又是怎的了?” 邵之剑还未及说话,暖阁外便听见路东的声音,“府督,阁里刚刚送来的言事本子。”邵之剑立时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走到窗边。 谢览便吩咐门外,“拿进来。” 果然路东开了门进来,手内捧着约摸尺高的言事本子,禀道,“阁内已经选过一遍,这些都要送呈府督,处置了再呈陛下过目的。” 谢览便支着身子坐起来,靠在枕上,问了一句,“多是哪里的?” “都是四院军的,中军居多。西院军顾王爷也有一本。” 谢览瞟了他一眼,“何事?” “顾王爷禀了陛下,言道淮安郡主移居益州采邑居住。” 邵之剑立时转身过来,“宗室家事,怎的交到军机阁中了?哪里来的文书,连本子分拣都做不利索?” 路东便道。“因益州刚刚光复,如今仍在军管,想那文书不敢自专,才移来阁中,府督若觉不甚适合,臣便把这个退给宗室府去吧?” 谢览垂着头默默想了一时,便道,“事关军务,放着吧。” 路东便把那些本子摞作一摞放在他手边案上,一时出去,又捧了饭食进来。谢览瞟了一眼,见托盘上面有一盏参茶,便端起来喝了几口,又从一个碟子里拣了块腌制的胭脂萝卜,拧着眉嚼了一块,正要摆手命退,见邵之剑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只得把那粥碗端了起来,却也只喝了两口便放下。 邵之剑拿他无法,摆手让路东收了几乎未动的饭食,自己往那榻边一坐,肚子里打迭了一堆话要劝他,抬头见了那黑琛琛的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4 眸子,瞬间又觉实在多余,便闭了口。他行医半生,深知这世上有些人能劝,有些人劝不了,谢览这样的人,世上事看得丝丝不漏,除非他自己想明白,否则旁人在此处再多婆妈,也是无用。 这么想着,便叹了口气,又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时听谢览疑惑地问他,“你有话直说便是,吞吞吐吐地是要做些什么?” 邵之剑回头看他手中正拿了一只言事本子,便越发懒怠多说,自摆了摆手去了。 晚饭时分果然路春送了饭食过来,整治得十分精细,底下托着红炭炉子送来的,邵之剑拿到手中时仍是热气腾腾。他只略略看了几眼,见只是几样家常菜食,心中便十分没谱,那位大老爷连御厨做的细致到摆盘都十分讲究的吃食都懒得吃,这些也不知能否入得了他的眼。 然而杨眉大老远托人送来,他也不忍心不送过去,便自提了食盒入了暖阁。入内时谢览正倚在榻上与阁中一名小吏吩咐事务,他手边那摞本子已经减得几乎尽了,便打断道,“用饭吧。” 谢览看了他一眼,便道,“再一刻就好。” 邵之剑也不去理他,自向那小吏道,“陛下有言,天大的事,也不许耽误阁首大人用饭,你还不出去?” 那小吏愣了一下,忙忙地爬起来,朝谢览躬身行了一礼,“下官在外面坐等,大人且慢用。”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谢览便叹气,“再片刻就说完了,你这又累得人家在外面坐半个时辰,更何况我——”他瞧了一眼邵之剑脸色,那“我不饿”三个字便又咽了回去。 邵之剑把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来里面竟连碗碟都配得齐全,各式吃食犹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谢览瞧那盒子与往常不同,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却见邵之剑从盒内取了几碟菜食,他只瞧了一眼心中便微微一动,不由问道,“哪里送来的?” 邵之剑见他神色不善,忧心这位大老爷脾气上来让他拎出去,便道,“厨房送来的,还能有哪里?”说着便与他盛饭,雪白细长的米粒卧在一只翠色竹制的小碗里,看着十分爱人。 谢览盯着那碗看了一时,便恍然了悟,心中立时生出一股子委屈与孤愤来,开口便道,“撤下去让厨房重新做来。” 邵之剑手上动作一停,“这是怎么了?”谢览虽在病中,脾气却并不十分大,能吃便吃两口,不能吃便命人撤了,至今从未有过让人重做的先例。 谢览平淡道,“让厨房重新做来。”说着便把案旁的本子又取了一本,“本督等着。” 邵之剑不由哀叹杨眉这运气着实走得背,千古难逢的遇上这位大老爷心情不好,他本想再劝他一劝,又觉得此时说破只会白白让杨眉在谢览面前颜面尽失,不如索性闭嘴做个河蚌也就算了。他正要提了食盒出去,却听谢览道,“说句话的事,你跑什么?让门口的人去。” 邵子剑便把食盒放回原处,自让门外守着的侍人去厨房吩咐饭食。 厨房动作很快,不过一两刻钟便送了过来,邵之剑看了看果然做得精致,便与谢览盛饭布菜,谢览只闻那味道便不想动筷,却被心中那股子孤愤催促着把那青花细瓷的小碗端了起来,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吃。正要放下时,眼角余光瞧见案上孤伶伶放着的翠色竹碗,便又赌气接着再吃,还连连用箸去夹菜。 邵之剑惊异地看他,自他回来与这位大老爷见面,就没见他吃饭这般爽快过,再三劝解都是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每日里把那汤药当饭吃,害他一个医生,开的方子不但要管治病,还要管饱肚养气…… 他这一时还没想明白,却见谢览忽然把手中碗筷搁在手边案上,清瘦的身体便如被风吹折了的翠竹,直弯了下去,伏在床边不住作呕,刚刚吃下的食物又原封不动尽数吐了出来,直到吐得尽了也仍然止不住呕吐之势,只不过片时便吐得脸红头涨,出了一头一脸的虚汗。 第91章 信我一次 谢览伏在床边足足呕了有一刻有余,胸中那股子浊气才渐渐散了,他平息下来,只觉整个人虚软无力,便仰面躺在枕上,脑中一片昏然。 邵之剑倒了热茶过来,“漱一漱。” 谢览勉力支起身子,想要去接却只觉手抖,便就着他手里含了茶水漱了,接了侍人送上的热巾子擦了手脸,又躺了回去,目光便正落在房顶的梁上,那梁应是用百年之木制成,昏暗中仍有沉毅的气息。他盯着那梁看了好一时,突然便想起那一个人来,任他怎样追逐,她自不为所动,不为所感,凡事皆由她本心,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他忽然浮出一个笑来,寂然道,“人生在世,终要信命。”说着便将手掩在面上,遮了眼睛,只由着意识在昏昏然里浮浮沉沉。 又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天色已经黑透,邵之剑仍然坐在床边,见他醒来,指了指案上药碗,“喝药吧。” 谢览心中顿生厌倦,便又闭了眼睛。 邵之剑仔细盯着他脸色看了一时,觉得似乎还算平静,便道,“阿眉来了,你要不要见她?” 谢览心中潜藏已久的那种委屈顿如火山喷发一般炸裂开来,从那委屈的深出生出了极致的愤恨来,他盯着窗沿上那只一动未动的食盒看了好一时,突然冷笑道,“竟还敢来……”说着便在床沿上撑了一下,他本是手足虚软,此时凭着一股子愤恨,竟然真的坐了起来,靠在床边把那药碗端了起来,也不管那手一直发抖,眉毛也不皱一皱便把药汁一仰而尽,虽洒了许多出来,却也仍是饮得尽了,随手把碗扔在案上,向邵之剑道,“让她进来!” 邵之剑看他神色不善,眼睛却亮得出奇,十分怕他一时做出什么事来,又犹豫道,“你现在不舒服,不如我出去,让她明日再来?” 谢览冷笑道,“你怕什么?去让她进来。” 邵之剑见谢览丝毫没有起身换衣服的意思,便十分怀疑他此时是否不甚清醒,要不就是发了什么癔症,劝阻道,“阿览,你……要这样见她?” 谢览只瞟了他一眼,便冷笑道,“让郡主看看我现在的模样,省得日日上门聒噪,岂不正是大好?”他这一番折腾便有些气力不继,把头一仰靠在枕上便闭了眼睛。 邵之剑踌躇一时,转念一想让他二人说个清楚,便是修罗场也罢了,总好过如今两个人日日煎熬……便把心一横,自出了院子,去门房处去寻杨眉。 杨眉这一次又是趁夜让路春带了她出来,来时却听邵之剑说谢览早前饭时吐得昏沉,正在睡着,她听了心中难过,没得到谢览答允却也不敢进去,便与路春二人在门房坐等。此时见邵之剑进来,忙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邵之剑便道,“阿览让你进去。”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5 杨眉大是意外,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妙,然而谢览愿意见她总是好事,便毫不犹豫跟着邵之剑重又入了昨日那间院子。房内仍是灯火通明,院内却不似上回一般空无一人,守着十余个羽翎卫,侧边的耳房窗上映着三五个人影,邵之剑便道,“那些是来说事情的官儿们,在那里坐等。” 杨眉便皱眉,“天都黑了还有什么事情好说?” 邵之剑便在她头上戳了一下,“你道人人都似你一般,镇日吃吃逛逛打发时日吗?” 杨眉无语,“然而阿览如今病着,天天这许多人,要怎么养病?天大的事,且等病好以后再说不行么?” 邵之剑便咕哝道,“没这许多人也未见得能好好养病……”想想仍是叮嘱杨眉,“我见阿览今日心情十分不好,你千万莫与他争吵,凡事且忍一忍,以后再徐徐图之。” 杨眉心道自己怎么可能与阿览吵架,便觉邵之剑有些多余,口中匆匆答应,只急着进去,却被邵之剑拉了袖子,又听他叮嘱道,“他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不要当真,不可与他计较……” 邵之剑话未说完便见杨眉入了暖阁,他十分怀疑杨眉听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他却不怕杨眉生气,反正这姑娘脾气绵软,一时过了自然无事。他怕的是谢览真把杨眉气得跑了,自己必然又要一病不起,依他如今这气虚体弱的模样,若果真有个好歹,他要怎样向朝中陛下和家中老爷子交待? 这边杨眉入了暖阁,却见谢览靠坐在榻上,身后塞着几个软垫子,他却并没有醒着,只歪着头闭着眼睛,看着竟像是在等她时昏昏睡去。 杨眉心中酸软,也不去唤他,自己在榻边坐了,只歪着头盯着他看。他这一日因未着冠,头发便随意地散在身后,几分凌乱,想来他方才睡起时也未曾梳理,杨眉只这么看着便有几分心痒,恨不拿自己凑上前去给他梳发。 然而谢览如今对她嫌隙甚深,她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他头发这样散着,便越发衬得那面颊瘦得可怜,面上全无血色,连口唇都是极淡的粉白,乌黑的眼睫贴在如雪的面颊上便如有人拿极黑的墨在面上描了两笔,有极致的黑。 杨眉坐在榻边几乎不感觉时间流逝,只觉就这么看着他便能到天荒地老似的。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谢览渐渐醒来,那眼睫颤了几颤睁开,看见她时目光中有几分迷茫。 杨眉愣愣地由他看着,却见他那目光渐渐锋利起来,迷茫散去便透出一股子憎恨来,眼前淡白的唇动了一动,便听他冷冷说道,“郡主昨日不是说不会再来了么?” 杨眉一滞,昨夜为了赖着进暖阁,的确是信口开河,然而现在怎样解释?难道说我昨天就是忽悠你么?只得尴尬道,“阿览……你病着,我不放心。” “不放心?”谢览嘲讽地重复了一遍,冷笑道,“当日你亲手在我心上插刀子之时,也未见你有甚么不放心。” 杨眉因他病着,一直未敢替自己多作辩解,此时听他这么说,便不得不解释道,“当日我不与你走,是怕宇文常知道你就在左近,谢瑜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他果然向宇文常泄了你行踪,我忧心你无法脱身。” “你知我曾视你如珠如宝,便应知道……”谢览漠然道,“当日我便是死在宇文常手中,也不要你向谢瑜虚以委蛇。” “阿览……”杨眉自重逢以来头一回听他说些最接近情话的言语,却无半分欣喜,只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惶恐来,觉得自己此日只怕便要失去面前这个人,便极力挽回道,“阿览,我无论怎样,总是盼你好好活着的。” 谢览道,“我却只要你呆在原处,等我回来。”他说着又笑了一声,那笑声没有半点温度,“当日你不愿等我,如今又与谢瑜有约,现下却到我处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刺得面红耳赤,忍了气道,“谢瑜拿你安危要胁于我,我与他之约,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日后便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计不会履了这约……” 谢览十足讥讽地笑了一声,把脸偏转开来,望着窗外月色,“郡主婚姻之约都可轻许……我又怎知,郡主此时与我……又不是权宜之计?” 杨眉顿时大怒,腾地站了起来。谢览感觉她动作,却仍旧望着窗外,脸上那笑意便似凝固了一般僵在脸上。 从杨眉站着的角度,隐约便见他那微敞的襟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颜色仍是雪一般的白,因为瘦得可怜,那青色的血管便根根凸起,直如潜伏的毒蛇一般……杨眉便忍了气,开口道,“无论如何,你不当疑我待你之心。” 谢览面色稍稍松动,口气却毫无转圜,“不要再来了。” 杨眉盯着他看了好一时,只觉那侧颜冷硬如磐石,她一时恼怒,便点了点头,“也罢。”说完回身便走。 谢览一直听到暖阁门响,才把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果然人去楼空,只余一室空寂,他低头看了看袖中极白的手指,明白此时此地终于只剩了他一个人,恹恹地在这地榻之上苟延残喘。只是天大地大,如此挣扎地勉强活着,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正在自厌自弃之际,忽听门上轻响,循声望去却一时怔住,不由自主便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眉几步走到榻边坐下,她神色宁定,口气镇重,“阿览,你我之间,别的不提,总有情分尚存吧……” 谢览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只茫然看她。 杨眉便道,“无论怎样我不能看你这样一直病着。你从现在起可不可以好好吃饭,先把身子养好?”她知道这话他无法回答,便自顾自继续说道,“以后你的吃食便都由我送来,你只需好好吃了,把病养好。等你病好了,你若仍然不愿见我,我便真的再不来惹你厌烦。” 谢览一瞬不瞬地看她,那目中却无甚光泽,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杨眉只道他仍是不信,便咬了牙,“不是权宜之计,你总要信我一次。” 第92章 谢氏南归 杨眉坐在屋前的小杌子上,用湿巾垫着手,把那瓦罐揭开了,挥手散了扑面而来的白气,低头看了一看,只见灌子里汤汁雪白浓郁,扑鼻一股子清甜的味道。她用磁勺搅了一搅,舀了一勺盛在小碗里,自己尝了一口,只觉十分得意。 路春在围栏上翘足而坐,见状便道,“大小姐也与我尝尝。” 杨眉便又舀了一小勺,连碗递给他。路春接过来一口喝光,咂舌道,“好喝,只是大小姐太也抠门,这一口还不够塞牙缝的。” 杨眉便把那瓦罐盖子一合,向路春道,“熬了一整夜的奶汤鱼丸,只得这么一小罐子,多一点儿也没有,你现在就送过去吧。”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6 路春抱怨道,“大小姐,你左右要给府督做吃的,顺手多做一点儿给小爷吃又能怎样?恁的小气。”他口中抱怨,动作却不耽搁,俯身连着那只红泥炭炉子一块儿拎着走了。 杨眉看他离开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她那日被谢览说自己对他“权宜之计”时实是气往上冲,直欲撂了挑子便走,刚出了那门又后悔不迭,自己怎生失了心疯与他一个病人计较,又忍了一口气回去,想那时谢览也被她那阵势震慑,竟在昏昏然中点头答应了。 这日起她便也不去秦王/府上,每日只呆在郡主府内琢磨各类吃食。因邵之剑言道谢览今脾胃十分虚弱,她便换了法子熬了各式汤粥,打发路春送去。本来还忧心谢览未必吃得下去,谁料邵之剑欢欢喜喜来说谢览这些时日竟未再有呕吐之事,只是仍是不肯用厨房的食物。 杨眉来了精神,便一日做四五次的去送,如此匆匆过了七八日,路春带回来消息说阁首官邸已经收拾妥当,秦王殿下亲自送谢览迁居新宅。 又过了二三日,谢览竟然上朝了。 谢览自北朝归来便是众人口中的传奇人物,寻常人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只知他身为北朝重臣却叛出燕京,归顺了南朝,还深受梁帝信赖,虽身居高位地镇日称病在家,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那一日他在上朝时露了个面,立时便成了整个建康城的大新闻。一众官儿们,有事往军机阁凑,无事寻些事也要往军机阁跑,总要设法见一见这位新任阁首大人的模样,否则简直没有颜面说自己在建康城里做官。 杨眉听说谢览已经开始上朝,便渐渐放下了心,心知他身体应当恢复得差不多——每日的饭食却不敢停,仍旧命路春直接送去军机阁里,这一日路春去送饭却灰溜溜回来,向杨眉道,“只怕府督不会答理你了。” 杨眉早已料想总有一日会被谢览拒之门外,也不甚意外,只琢磨着找个时日再去与见一见他,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一拍两散,那也太冤枉了。 天黑时却从窗子上来了一个人,邵之剑。他来时杨眉正在吃饭,看见他连忙站了起来,惊异道,“你怎么来了?”这个钟点,他不是正应该在给谢览施针炙吗? 邵之剑往她桌边一坐,自倒了一盏茶喝,没好气道,“今儿一直未曾送饭过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看看,午时便要来的,只你这门看得也忒紧,我学艺不精,竟然进不来。” 被自己亲爹跟关犯人似地关着,杨眉深感颜面全无,尴尬道,“我被禁足在此,每日只能在这四方园子里转悠,能出什么事?” “既无事,怎的不送饭过来?” 杨眉满面莫名,“路春没进得了军机阁,我以为阿览不要了。” 邵之剑恨道,“看门的不晓事。”又道,“那一位这一日什么也没吃,我瞧他这一日神思不属的,只怕忧心得紧,便帮他来看看。” “阿览若问,你只说我这里无事。”杨眉想了想,又自己摇头,“你且放宽心,他决计不会问我的事。” 邵之剑嗤笑道,“我宁肯他问一问。平生最怕这种锯嘴葫芦,有话不说,憋在肚里,憋出病来却仍要劳烦我。”说着便向杨眉道,“你吃完没?” 杨眉一滞,“做什么?” “做饭去呀——”邵之剑便道,“那一位也就这两天才好了一些,刚刚下得了床,你不送饭去,明天一个起不来,朝里这些人又不知传出什么好话来呢?”他见杨眉仍不动弹,便又补了一句,“今日在阁里是御赐的虾肉水晶小饺儿和绿玉梗米粥,说来陛下也是知道这位大人脾胃不佳,送的都是小食——仍旧吃了两口便吐了,御赐的东西不能剩,可怜我用过饭去的,还得替他吃完。” 杨眉皱眉,“你一个大神医,怎么就不能做些调理脾胃的药丸么?人食五谷才有生气,这整日的吃了就吐,不得安养,以后可怎么好?”她口中抱怨,手上却不敢停,自往院中小厨房去给谢览熬粥。 邵之剑跟在她身后,“再神的神医也只治得了身病,心病么……谁弄得人得了病,谁去治吧!” 小厨房是专给杨眉整治饭食的,厨房里食材还有剩余,杨眉在里面翻拣一时,便就着那些东西熬了一罐柴鱼花生粥。邵之剑接了瓷罐,又吩咐道,“明儿也要,你让路春送到军机阁外街口,我自己来取。” 如此忽忽又过了数日,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郁,就在杨眉以为要在郡主府这牢笼里过完年然后被塞去益州之时,顾佑诚命她入宫去向皇后与平贵妃贺岁。 杨眉一听能出门便十分高兴——虽然她绝对不爱入宫,然而就算入宫也比关在这牢里强。依品级盛妆打扮了,乘了步辇入宫,先去中宫与皇后聊了几句,见皇后安排过年十分忙碌,便辞了出来往平贵妃宫中去。 皇后打发宫中大太监引她过去,却是个熟人——当日谢览留在宫中的大太监秦司,如今在皇后宫中当差。 两个人经过御花园时只闻暗香盈盈,杨眉便问,“此处有蜡梅么?” 秦司朝远处指了一指,“前边挨着水阁那里,一园子都是蜡梅,水阁如今景色也是甚好,三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杨眉一想到见完平贵妃就得回去坐牢,自然欣然答应。跟着秦司从小路往梅园去,果然不多时便见前面一碧万顷,水上烟波浩渺,水边一座草庐,那草庐用带皮的圆木搭建,房顶铺设干草,野趣十足。 杨眉远远望见三个人正沿着水边小径往草庐去,便多看了两眼。当前一个人乌衣金冠,鬓发乌黑,身形瘦削,她顿觉心跳失了一拍,忙问秦司,“那个——是阿览吗?” 秦司道,“是咱们府督。陛下方才召他兄弟二人入御园说话,想是说完了,由他兄弟二人自己说说家常呢,后面跟着那个应是路秋府使。” 杨眉莫名所以,“哪个兄弟?” “三小姐如今禁足在家,应是还不知情,谢氏一族已经向中院军献了徐州城,徐州谢家主昨夜到了建康。” 杨眉闻言大惊,再要仔细看是不是谢瑜,那一行三人已经入了草庐——便是未入她要看清也是困难,毕竟她对谢瑜并不怎么熟悉,站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他背影。 杨眉稍微设想了一下谢瑜会跟谢览说些什么,瞬间便觉心急如焚,向秦司道,“引我过去看看。”谢览好容易才恢复一点儿,若再被谢瑜说些什么气得病了,她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岂不是要尽数付之东流? 秦司为难道,“府督未召,怎敢上前?”想想又问,“咱家先去向府督通禀一番?” 杨眉深知谢览绝不可能见她,便只得自力更生。四下望了一望,路秋正虎视眈眈在庐外巡视,水庐一边临水,其他几边不倚不靠,四周光秃秃的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7 连个树木也无,想偷偷潜过去简直难于上青天。 她着实无法,只得和秦司求救,“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靠过去,偷偷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秦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她。杨眉尴尬道,“谢瑜一直跟阿览不对付,我怕他把阿览气着,你也知阿览这些时日……身子很不牢靠……” 秦司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道,“好在是此处这个草庐,否则我也无法。”说着便引着杨眉入了远处水边另一座阁楼,入到内里开了一个隔层,打开竟是一处地道的模样,杨眉大是吃惊,“此处有地道通往草庐?” 秦司掌了灯在前引她往前走,口中道,“前朝宴帝惯好女色,此处地道是他特意建了,与大臣妻女通淫所用,旁人只知两阁相距甚远,又怎知下面别有洞天?” 杨眉不由咂舌,跟着秦司出了地道,入了一间极小的暗室。秦司示意她轻声,待她出来才揭了右侧墙壁的一幅小像,露出极小的一个圆孔来,示意杨眉从此处往外看,他自己却重又退回地道,掩了入口。 杨眉顿觉这个秦司太监是个妙人,想来在这宫中要做到如此高位,服务上人和摒弃好奇心这两件事,是充分必要条件。 杨眉自那圆孔往外一望,果然便见谢览在正对着她的太师椅上坐着,她数日未曾与他照面,此时看他,只觉他虽然仍是极其消瘦,神气却比那日在暖阁中看着强健了许多,再不似那日气息欲绝的样子。 谢览只伸了手在面前火盆上烤着,火光映得他面色红润,虽仍是瘦得可怜,一时竟看不出前些日子曾经大病一场几乎不起的模样。 “你连中军都督都不做了,折腾回南边是图些什么?” 杨眉被这声音震得吃了一惊,才记起谢瑜也在阁内,她仔细一望才见谢瑜就在谢览对面坐着,方才她一心望着谢览去了,竟未留意对面这一位。 谢览平淡道,“我之家事,与你无涉。” “也罢。”谢瑜冷笑道,“你谢大人便是不做中军都督,也仍旧权势熏天,我与淮安郡主不日成婚,到时还请位高权重的谢——谢阁首赏面观礼呀。” 第93章 两不相欠 杨眉躲在暗室内心中一个格登,心道这位谢家主如今大约也只剩了这一件能刺激谢览的事,便整日挂在嘴边得吧个不住……一时又觉谢瑜把谢览约到此处只为了炫耀两句总有哪里不大科学…… 她忽然便想到,当日谢瑜既然已经铁了心要南归,只怕未必会真的去北帝面前泄了谢览底细——他这一番做作,难道最终目的其实是用她去找谢览晦气? 她想到此时心中忽生懊丧之意,一时竟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谢览仍旧把双手笼在那火上烤着,面目沉静,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 谢瑜再未曾想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便有些发急,“谢览,我说话你没听见么?”说着又站了起来,在那草庐内转了两圈,欺到谢览身前,“我说我要与阿眉成婚!” 谢览在听到“阿眉”两个字时眉目微动,朝远处那椅子指了一指,冷冷道,“谢家主请那边坐,麻烦离我一丈之外。”他停了一停又道,“谢氏家主代代名声清贵,如今竟出了个沉迷五石散的,你确然是出息了。” 谢瑜怒道,“我偏要在此处呢?” “那你所求之事我便不耐烦听……”谢览往椅背处靠了一靠,又把案上的手炉抱在怀里,“你可自行斟酌。” 谢瑜几番权衡,终于还是忍了气,自去远处的椅子上坐了,坐下又道,“谢氏家主代代名声清贵不假,名声败坏却不是我起的头,我二叔那名声好得很么?山河破碎之际携图投敌这等事,也只有我二叔这等世事练达之人做得出来吧。” 谢览抬头瞟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若嫌舌头多余,便只管接着说。”他声音虽轻,语气中威胁之意却十分浓郁,杨眉想明白谢瑜二叔便是谢览之父时,隔着一个壁板都感觉几分瑟缩。 谢瑜不由自主便闭了口,想了一忽儿又醒悟过来,嘲笑道,“这里是建康,你道你还是横行燕京的拓跋府督么?” “我也不知,不如你来让我试一试?”谢览自抱着手炉用火拨子拨弄炉中炭火,“谢家主,我公务繁忙,你若无事,我要走了。” 谢瑜笑道,“听阁首大人的意思,我与阿眉的婚事,你不打算反对了?” 谢览出神地用火拨子划拉着炉中炭火,漠然道,“你当日趁我受困燕京,潜入建康以我性命要胁阿眉,骗得婚书在手,等的不就是这一日么?你要什么且说来听听。” “我要什么你都能答应?” 谢览看了他一眼,忽然也笑了笑,“看我心情。” 杨眉在此刻终于确信,谢瑜那一番周张,根本不是冲着自己去的,他当日想把她扣在徐州谢氏,归根结底仍是要用她去要胁谢览,只是半路被邵之剑劫走,如今便只能拿那纸婚书出来,只要谢览仍旧钟情于她,他握着那张婚书便能使唤谢览听他派遣…… 她心中那点懊丧直从心底弥漫而上,一时竟感觉几分疼痛,原以为自己这一路奔波,虽然与谢览生了嫌隙,却终于还是让他平安南归,总是值得的……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当日南北两朝分立,谢氏也随而南北分立,北方士人随徐州谢氏向拓跋氏称臣的,不知凡几,使得士林有了南北之分。当今陛下既要南北归一,断不容士林之首谢氏一族一分为二,徐州谢氏和会稽谢氏,只能存留其一。”谢瑜说到这儿,把身体往前倾了倾,直愣愣地盯着谢览,“谢阁首,我说得对是不对?” “很对。”谢览语气一时轻蔑,“所以你便要做这唯一的谢氏家主,是也不是?” 谢瑜仿佛松了口气,“这个家主,阁首以为我做不做得?” 谢览轻声笑道,“我若说你做不得,你便要持婚书去寻陛下请赐婚姻,是么?若我说你做得呢?” “区区一介妇人,我让与你便是。”谢瑜笑道。 谢览点头道,“我明白了。”说着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你请吧。” 谢瑜急道,“你还未曾答我。” “谢家主不是替我选了么?”谢览道,“我把这谢氏家主给你,你把婚书还给我。就是这样吧,我应了,谢家主明日便把婚书送来。” 谢瑜心中一时欣喜,一时又隐隐有些失落,便讽刺道,“只是请你莫与我争这家主而已,家主之位也未必便是你囊中之物吧?” 谢览漠然道,“那不如先试试你我之间,谁会是这最终的谢氏之主?” 谢瑜一滞,尴尬道,“那又何必?”见谢览只盯着炭火出神,一副不欲答理他的样子,便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婚书需等我做上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8 家主之位才能还你。咱们族中耆老若有不服者,便只能请阁首大人替我一一说服了。” 谢览轻蔑笑道,“不过区区一介妇人,本督今日高兴让给你,你再不知收敛,坏了我心情,说不得明日便索性成全你,自与那淮安郡主成婚去吧!不过一介妇人,左右比不过谢氏之主来得有趣,你说是不是?” 谢瑜一滞,便梗着脖子道,“那我自与阿眉成婚,做个皇室宗亲,也未见得有甚亏欠。” 谢览逸逸然道,“便是你二人成婚,你也莫要想什么汤沐邑之事,益州天下福地,怎能便宜了你?淮安郡主当日怎样得罪本督,你父子当日怎样有愧社稷,只要本督明折上书,你二人明日便可一块儿去大牢里过完这后半辈子!” “阿眉皇室宗亲,你这么说却将淮安顾氏和顾王爷置于何地?” 谢览往椅内靠了一靠,平淡道,“天下之大,上有天理,下有王法,中间还有公道人心,陛下以仁孝道义治国,在此事上,他便是想违我之意,也需堵得住这悠悠之口。” “阁首大人,你莫忘了阿眉是陛下亲甥女儿,你这么做了,自己也未必能有甚么好下场……” 谢览笑道,“你大可看上一看,陛下是否会因为一个宗亲处置不合他意,降罪于我?” 谢瑜木呆呆愣在当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隔了好一时才回过神来,“差点儿被你糊弄过去……”一时嗤笑道,“阁首大人莫要嘴硬,你果然狠得下这个心么?” “只要你老老实实把婚书还我,夹紧尾巴做人,莫让我再在建康听见你与阿眉之流言,咱们各自相安无事……”谢览冷笑道,“否则……你大可以来试上一试,看看我狠不狠得下这个心。” 杨眉看着谢瑜离开,一时只觉心头仿佛落了一场大雪,冷得四肢百骸都仿佛结了层冰,理智虽十分清楚这些都是为了震慑谢瑜,感情却不由自主入了寒冬,只觉自己仿佛孤独置身雪原,茫茫然无依无靠,天地之大终是无处可去。 她深吸两口气略略镇定了些,隔了那圆孔望见谢览坐在火盆之前,方才浑身上下冷峭的锐气一散而尽,瞧那模样竟有些迷离,便如失了回家之路的小孩子,有一种失群的脆弱。 她一时也不知该怎生面对他,便打算自那地道之中赶紧退走,省了这泼天的尴尬。 她蹲在地面上学着秦司的样子去揭那地面遮板,却不知是哪里机括未曾弄妥,摸了好一时也未寻着,倒是在一个回身之时碰倒身后一只矮几,那矮几栽在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她顿感惶然,瞬间便有了大祸临头的麻木感。 果然便听有人在壁板上敲了几下,不过片刻工夫,眼前墙面自分开一道隐形之门,进门处立着一个人,黑衣金冠,墨色貂裘,正是谢览。 “你怎么在这里?” 杨眉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见谢瑜和你过来……怕他跟你胡说八道……就跟进来了……”越说越是别扭,便只低了头,侧身从那门边缝隙溜了出去,刚刚脱出那门时,却被一只雪白的手拖住袖子,杨眉仍旧不敢看他,只把目光放在地面之上,小声道,“我要走啦。” “你都听到了。”谢览道,口气笃定。 杨眉低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再这么掩耳盗铃的确也无甚意趣,便鼓足勇气抬了头,眼前这双桃花眼中前所未有的满是慌乱,她不由替他难过,只道,“阿览,我并不傻,我都懂,不会怪你。”停了一停,又道,“婚书终究是我自己惹来的祸事,我会设法解决,谢氏之主你不能让给谢瑜这等小人。” 谢览初初听见隔墙有耳之时,只存了好好教训来人的心思,谁曾想开了暗门见里面人竟是杨眉。他一时不知她听到那些话会作何感受,强自整理了一下思绪,自认她无论怎样生气甚至哭闹他都有法子辩解,却再不想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不由自主便从那内心深处生出一段愤恨,咬牙便道,“不会怪我?自己解决?哦……我大约明白了,我不过你手中一枚弃子而已,弃子怎样,与你又有何干?又怎敢言你家事?” 杨眉愕然看他,见他那雪白的面上染上怒意,整张脸都变成了绯色,她一时迷惘,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错了,待要劝慰他几句,又觉自己着实可笑……她强迫自己镇定了些,才道,“你非得这样说我吗?”停了一下又道,“我此时要去平贵妃宫里。” 谢览见她始终平静如斯,便觉自己方才的急迫仿如一个笑话,他朝后退了一步,便道,“你去吧。” 杨眉如逢大赦,自那门内落荒而出,走到门边之时,却听身后那人道,“你签那婚书始终是因我而起,我把婚书取回交你处置,咱们便……”他停了一停才道,“两不相欠。” 第94章 惊闻噩耗 杨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他此时面色惨白似雪,一双眼中满是仓皇,便知他惶惶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疼痛远胜于她,一时竟不知他说这些是伤她多一些,还是伤他自己多一些……待要拔脚就走,又觉几分不忍,待要上前劝慰,此时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一想便道,“你今天累了,咱们……明日再说吧。” 谢览说完便有些站立不稳,自往后退了一步,倚在那暗门门框之上,木然道,“还要说什么?还有甚么可说?” 杨眉见他握在门框上的指尖都掐得雪白,方才那一点儿惶然便忽忽散了,待要上前劝他不要再与自己置气,却见路秋匆匆过来,她一时尴尬,便闭了嘴。 路秋跑进来道,“府督,中院军军情,陛下急召,在文华殿。” 谢览强压了心中惶惑,招手让路秋过来,扶了他肩膀才勉强站直,向杨眉道,“方才那些话郡主不用当真,郡主无论如何也是本督恩人,我定把婚书取回任你处置,谢瑜此人奸邪狡诈,不是良配,淮安王爷已经上书,过完年节,郡主便去益州汤沐邑吧……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震慑谢瑜……我……不会对你怎样。” 杨眉心中顿生烦闷,实不知谢览心中到底对她存了多少疑虑,便加重语气道,“阿览,你能不能多少信我一些?” 谢览脸色又白了几分,茫然重复道,“信你?” 路秋不明白他二人在打什么机锋,他那里却是再等不得,只道,“府督,军情紧急,陛下急召。” 杨眉见他面色差到了极点,也不知此番军务又要耗费多少心神,心中便又生了几分怜惜,放柔了嗓音道,“你且去忙,我晚上来找你。”说着便立在原地,向路秋道,“照顾好你家大人。” 谢览待要说些什么,一时又觉无力,只得扶了路秋走了。 杨眉立在草庐前怔怔地想了半日,实不知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29 这是从几何时谢览对她竟疑惧到此番情境,心中顿感惘然,脑中不住辗转的只是谢览那惨白的面庞……便越发下定决心,定不让谢览用家主之位与谢瑜交易。 她怔愣一时,勉强提起精神去平贵妃那儿走了一圈,入夜时命路春驾了车去了一趟阁首府,却被告知大人一夜未归,便也只得回家睡觉。 次日一大早,杨眉刚给谢览收拾了吃食命路春送去,便有平贵妃遣人来接,说是宫里设了小宴,接她入宫赏梅吃酒。她一想左右无事,便又入了宫,此时已入了年节,各宫各府此等活动何等之多。 入得宫时平贵妃遣了个大太监迎她进去,两个人走了一时杨眉忽然意动,便问,“四阁如今设在何处?我竟还未去见识过。” 大太监笑道,“四阁建制不久,文渊阁与文译阁在文渊殿,军策阁和军机阁在武安殿,如今这宫城之内,最热闹便是这两个大殿啦。” 杨眉把心一横,便吩咐大太监,“且引我去悄悄看上一看。” 那太监道,“郡主且随我来。”说着便引着杨眉沿着宫墙根儿走了好长一段,又入了一条夹道,杨眉大惑不解,怎的这太监仿佛做惯了这事似的?竟连点儿挣扎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那太监见她一脸不解,笑着解释道,“自打那军机阁谢大人上朝以来,每日里叫咱家安排去瞧瞧的贵人小姐们数不胜数,旁人咱家都安排了,何况郡主?” 杨眉此时方才了悟,不由尴尬道,“是不是还得给公公安排些好处啊?”说着便往头上去拔钗子,她这一脑袋珠翠,应该都满值钱。 那太临唬得连忙用手去拦,“郡主莫折煞小人。那些公爷小姐便罢了,郡主是咱家主子,怎敢收郡主的东西?”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一处侧门,那太监用钥匙开了门,让了杨眉进去,“郡主轻些,别让谢大人瞧见了。” 杨眉过了那角门,见他们所处位置正是大殿侧方,门开时便有侍立在殿角的太监回头,见是他二人便又掉转头去,权作未见。 殿内流水介设着台案,一众书吏都在各自案前忙碌,其间不住有人匆匆来去,传递各类文书消息。大殿高台上坐着一个人,正处偏着头与上来回事情的小官儿说话,正是昨日匆匆分别的谢览。 杨眉不由皱眉,“怎的军机阁是这般做派?” 大太监道,“如今军务紧急,谢大人说如此这般,大家都在一处,事来即办,才不至延误军机。” 杨眉便点头,见那说事的小官儿走了,立时又来一个。谢览又与那人极其专注地说着话,片刻间他那案前的人来来去去过了七八个,未有片刻停息。杨眉此时看他,只觉他面色仍然苍白,眉宇之间有郁郁之色,久不消散。 一时谢览身边清净下来,他仿佛有所察觉地往杨眉这边看了过来。 杨眉心中一惊,正想躲了出去,却见他那目光只从她们这个角落平平扫过,便又低了头,自提了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却也不去饮,只把那杯子握在手中,盯着杯中茶汁看得出神。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杨眉便觉得他那眉间郁色仿佛忽忽散了,面貌竟有几分宁定。 杨眉仍旧在殿角远远地看着他,只觉这么看着就能感觉几分痴迷,恨不得时间便这么停下来,让她就这么看着他,直到天荒地老也好。 殿外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入了大殿便直朝谢览跑过去,冲到面前跪下,说了一句话。谢览面色骤变,倾身过去问了一句话,那小太监不住磕头,口中也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谢览慢慢抬起头来,朝杨眉立身之处毫无掩饰地直看了过来,杨眉只觉他那面上表情一时惊惶,一时又是茫然,仿佛听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 杨眉不知他是听见什么事情这个表情,她极想过去问他一问,却设想自己一个宫廷郡主藏身军机阁内偷看谢览公务之事若传将出去,只怕明日立时要成京城笑料。 她还在踌躇之时谢览已经从那高台案前站了起来,他面上表情此时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轻轻抹了去,只余了一片空荡的寂静,一双黑琛琛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杨眉,轻轻抬了一只手,朝她的方向伸了一伸,嘴唇微动,分明便是“阿眉”两个字。 杨眉顿感心中热气上头,哪里还要去管什么流言蜚语,再无半分犹豫,自提步向谢览疾步走了过去。殿中众人此时方见一个满头珠翠的盛妆女子不知从哪儿出来,从云集的书案丛中穿越而过,直朝大殿中间的谢大人面前而去。那女子容色清艳,走动间裙裾拂地,环佩叮当,香风袭人,自带了一股子宫廷特有的旖旎风情。 谢览昏茫中不知身之所在,眼前只余了这一个朝他走来的身影,他茫茫然朝她伸出一只手,又唤了一声“阿眉”,身侧孤伶伶无依无靠的感觉催促着他朝她走去,足下却麻木无觉,使力提了一步,也不知有没有跨出去。 忽然听身旁一片惊呼,许多人在惊声呼叫“大人”,他顿觉足下一空,整个身体便如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沉坠下去,眼前景色颠三倒四,万花筒一般乱转,再停下来时只是白茫茫一片。待那白雾散尽之时,他终于见到那个人的脸孔,心中那一点苦涩弥漫出来,便不由自主向她倾诉道,“阿眉,阿娘死了……” 杨眉眼睁睁见谢览朝她走了过来,竟像不知他自己身在大殿高台上一般,茫茫然走了两步脚一下空,便沿着那台阶翻滚下来,唬的一殿人都簇拥过来。谢览委顿在地上,却只是昏茫茫睁着眼睛,嘴唇不住地嗫嚅,好像在向她说着什么事情,却只能听到含糊的呓语,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杨眉见那许多人围着谢览嘈杂不堪,心中顿生恼怒,喝道,“你们都出去!”见那些人慌慌张张不为所动,便向殿前侍卫喝令,“把他们都弄出去!” 殿前侍卫闻声上来清场,杨眉见那些人渐渐退得远了,转头吩咐那太监,“去请太医过来,快着些!”自己在谢览面前蹲下,只见他额上,面上,手足之上都有多处擦伤,只不知是否伤到骨头,便柔声问道,“阿览,你觉得怎样?” 谢览仍是睁着眼睛,却毫无焦距,嘴唇又动了几下,却仍未发出什么声音来。杨眉心中急躁,回想了一下先前的事情,便把那进来说话的小太监喊了过来,恨道,“你方才与谢大人说了什么?” 那小太监就地跪下,哭道,“韩国夫人……薨了!” 杨眉一时怔愣,那大太监忙向她解释道,“北帝贵妃随谢大人南归,陛下封韩国夫人。”杨眉心中一个格登,贵妃……死了?她也不及细想,只叱道,“你在哪府当差?怎的这般没眼色?不知大人如今身体抱恙么?这等消息怎能直喇喇来报?” 此时殿外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0 抬了软轿过来,几个侍人合力架着谢览起来,因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并不敢让他着地,七手八脚地抬了他躺在轿上。杨眉回身去寻人向梁帝回话,刚一转身就被谢览扯了袖子,低头见他仍然茫茫然睁着眼睛,哀恳地望着她。杨眉心中绵软,在他眼睫上抚了一下,“你且睡一会儿,我不走。” 第95章 伤逝之日 谢览仍旧睁着眼睛,胸脯处起伏急促,杨眉在他颈上摸了一摸,只觉那处搏动凌乱不堪,她想起邵之剑所言,十分怕他在激动中再次吐血伤及根本,便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取了极小的一丸药来,塞到他口边。谢览顺从地张嘴,含了那药丸咽了,只不过片时便觉眼皮沉重,神志昏沉,意识漂漂浮浮,身侧喧嚣之声渐渐去远,人影也模糊不堪,很快便陷入黑沉之中。 杨眉见他终于昏昏睡去,略略放下了心。此时一个白胡子太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进来,朝杨眉行了一礼,便蹲在轿旁去看谢览,诊了一时才道,“大人气怒攻心,好在郡主喂他服了安养药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着又道,“大人如今这情形,需得静心安养,万不可再受刺激。” 杨眉便问,“汤药呢?” 老太医皱眉道,“听邵医使所言,谢大人如今身体抱恙,仍在日日服药,不知大人如今用的什么药?” 杨眉便知他对谢览这病症并无把握,便吩咐侍人,“送谢大人回府。”想了想又道,“命人快马去看邵之剑在不在,若不在,速速喊他回来!”说着便把轿中毯子给谢览盖好,把轿帘放了下来,遮了个密密实实。 一行人很快出宫,等回到阁首官邸,邵之剑早已等在那里。轿子直接抬着入了内宅暖阁,邵之剑也不去吩咐侍人,自抱了谢览入内。杨眉跟在他身后,只瞧见谢览一只雪白的手透过墨色的衣袖悬在半空,随着邵之剑的步伐无力地左右晃动,她只这么看着,便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片哀凉来,便十分怨恨老天爷为何如此心狠,偏在这种时候雪上加霜,来了贵妃薨了的噩耗。 邵之剑把谢览安置在榻上,低头诊了一时,向杨眉道,“我给你的药,你喂他吃了?” 杨眉点头,谢览方才的模样,她不敢不给他吃。 邵之剑点头道,“还好你反应及时……”停了停又道,“阿览与贵妃在北地共处这许多年,情分非同一般,贵妃在北地为宇文常所杀,阿览初初听到消息自然无法接受……你不要往心里去……” 杨眉茫茫然听他说了半日,才恍然明白邵之剑这是在安慰她。想来邵之剑也不知贵妃与谢览真正关系,只是怕她与谢览生了嫌隙才在此劝解,一时哭笑不得,却也不便解释,只问,“贵妃不是已经南归?又怎会在北地为宇文常所杀?” 邵之剑摇头,“贵妃刚到建康不过区区五六日,便随了拓跋揽胜潜在建康的贼人北归……那些时日里贵妃执意去北地投奔拓跋揽胜,你又与谢瑜搅在一处,也是难为阿览……” 杨眉此时方才明白谢览前些日子是有多么煎熬,一时不由哀叹造化弄人,偏偏在谢览刚刚散了功禀气不足的时候,接二连三让他经受这许多人世间的感情煎熬,也难怪那时一病不起至此地步。 邵之剑续道,“前日燕京城破,拓跋揽胜弃城出逃,贵妃在随他出逃时中了一箭,消息方才传来,竟是已经薨了……”他低头看了谢览一眼,面容忧愁,“一会儿阿览醒来……” 杨眉便也低了头。 邵之剑试探道,“阿眉,你今日……” “我今日不走。”杨眉道,她此时心中十分烦躁,便横了一条心,便宜老子若再来苦苦相逼,她便直接包袱款款走了,反正她也着实厌烦做这劳什子郡主。她恍然记起一事,忙向邵之剑道,“阿览方才踩空,从大殿台上摔了下来,你快看看有没有伤着哪里?” 邵之便俯身揭了棉被,在他双臂双足挨着摸了一摸,摸到脚踝时皱眉,“脱臼啦。”说着便道,“我与他复位,会有些疼痛。” 杨眉便皱眉,“不能先用些麻沸散吗?” “这么一点点小伤……”邵之剑无奈道,“……他又晕着。”说着也不去听杨眉罗嗦,一手托起他足踝,另一手一送一推,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昏睡中的谢览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便睁开眼来,杨眉心疼道,“还疼吗?” 谢览看了她一眼,只唤了她一声,“阿眉。”极慢地朝她抬起一只手。 杨眉忙伏在他枕边,握了他手道,“你右足踝那里脱臼啦……邵医使刚才是在给你正骨……”她侧首见邵之剑正在往他足上抹药膏,瞧那色泽应是当日她在燕京时用过的,她心知那药清凉镇痛有奇效,便道,“现下……应是不疼了吧?” 谢览茫茫然睁着眼睛,杨眉也不知他听明白没,正要再劝他两句,却听他木然道,“阿娘死了。” 邵之剑擦药的手一停,难已置信地看向谢览。 杨眉哪里有空去答理他?她却也不知该怎样劝慰谢览,只把那只手握得紧了一些,贴在自己面颊之上。 谢览这一句话说完气息便又急促起来,一双眼睛虽只是寂然盯着房顶,整个人却渐渐有了轻微的颤抖。邵之剑见势不妙,忙从袖中取了一只瓷瓶出来,倒了一颗药丸递给杨眉。杨眉也不及多想,便把那药丸递到谢览口边,柔声道,“阿览,张一张嘴。” 谢览闻声,茫茫然掉转目光看了她一眼,顺从地张嘴含了那药丸。杨眉便伸手去抚他眼睫,柔声道,“你累啦,再睡一会儿吧。” 谢览本就是在昏沉中被疼痛唤醒,那药见效又极快,被杨眉这么在面上抚了一下便觉眼皮重如铅块,又昏昏然迷离过去,恍惚间仍记得有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已经毫无转圜地发生了,心底满是一片哀凉。 杨眉见他在昏睡中仍旧双眉紧蹙,只觉十分心疼,便伸手去他眉间轻轻揉抚。谢览渐渐睡得宁定,那紧闭的眼角却滚出一颗泪来,慢慢滑入那乌黑的鬓角。杨眉只觉那一颗眼泪并不像是落在枕上,竟是落在自己心尖儿上,在自己心里燃了一片燎原烈火,只片时便烧得她四肢百骸惧在疼痛。那一瞬间她便恨不得能为他死了,只求他莫再如此伤心。 “韩国夫人竟是阿览生母?”邵之剑见谢览睡得沉了,实在没忍住问道。 杨眉只觉一颗心疼得肝颤,却也只得慢慢收拾了心情,听邵之剑在那儿八卦,便十分懒得理他,自握了谢览的手,放在手中轻轻抚着。 邵之剑十分不快,擦完药便凑到杨眉身边,疑惑道,“阿览完全一个锯嘴葫芦,这些事他才不会主动提起,你又是怎生知道的?” 杨眉懒得理他,一时想起一事,便问,“丧事怎么办?”外人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1 只知韩国夫人是北帝贵妃,与谢览的关系却无人知晓,只怕在府内摆个灵堂都名不正言不顺,待会儿谢览醒来,又要怎样跟他说? 邵之剑也是茫然摇头。 天黑之时路秋进来,带来北帝旨意,大意就是韩国夫人孝义节烈,有功于社稷,如今为国殉难,特旨厚葬,命军机阁首谢览为韩国夫人操持丧事云云…… 杨眉瞬间对这个便宜舅舅心生好感,也不枉费谢览在北地为他苦心经营这许多年,总算还是个知道感恩的。路秋又道,“如今从宗室府来了许多白胡子老头,正在前面布置灵堂,陛下说,为了谢家主声誉,不能公布府督与韩国夫人关系,十分对不住府督,让府督节哀,在家好好休养,隔几日再上朝。” 杨眉皱眉,“谢家主?”她被谢瑜这个人搞得实在听不得这三个字。 邵之剑瞧了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忙解释道,“南北分峙之前,谢氏家主是阿览父亲。” 杨眉尴尬点头,心道自己果然见少识浅,好在方才没有直接问出来。这便说得通了,难怪不能公布谢览与贵妃的关系,谢家主遗孀被北帝掳入北宫,还被迫委身这许多年,的确……是挺伤谢览亲爹颜面的。 谢览被那药物所困,一直沉睡。杨眉见他口唇干裂,便扶他起来喂他参汤,谢览在迷离中十分乖顺,喂到嘴边很老实地张嘴,喝完又昏昏睡着。 邵之剑惊奇不已,赞叹道,“这位大老爷竟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约摸到了天亮之时,一直在外忙碌的路秋和路东一块儿进来,向邵之剑道,“外面都布置妥了,因遗体无法南归,棺内只放了夫人生前衣物首饰。” 话音方落,一直在昏沉中的谢览便微微皱眉。一屋子人便都安静下来,四双眼睛都盯着他。谢览眉毛蹙了几蹙才渐渐醒来,将屋内一众人扫视一遍,开口向路秋道,“你方才说什么?”他自以为使尽了力气,入了众人耳中却不过蚊鸣一般的声响。 路秋便跪下,重又说了一遍,说完不住看他面色,补了一句,“宗室府已把灵堂布置妥当,府督……要不要去看看?” 谢览用手肘支着身体要坐起来,杨眉便伸手去扶,谢览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隔开她胳膊,漠然道,“郡主怎么在这里?” 杨眉一滞,便知此人确然已经清醒,一时只觉无语。 第96章 下半辈子 谢览不去理她,自己坐了起来,向路秋道,“过来给我穿衣。”路秋忙爬了起来,上前帮他穿了衣服,整了发髻,又跪下给他穿靴。谢览在床沿上撑了一下未站得起来,只得又吩咐路秋,“拿我手杖来。” 路秋忙取了窗边的手杖,递到谢览手中,扶着他站了起来。一行人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谢览停步,向杨眉道,“郡主千金贵体,不宜履此不吉之地。”他话朝杨眉说,却并不瞧她,目光只落在身前地面之上,又吩咐路东,“送郡主回去。”话一说完便由路秋扶着,开了门投身风雪之中。 杨眉看他如此这般翻脸不认人,非但毫无办法,竟连半分气恼也提不起来。她既怜他内心煎熬,又怎好再对他多有苛责?想要赖着不走,路东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便只得老实回了自家郡主府。本来打迭了一肚子脾气准备便宜老爹质问时发一通火,谁料顾佑诚对她滞留阁首府一日一夜之事完全当作不知,竟连问也未曾问过半句。 杨眉不知谢览如今怎样,十分忧心他身体不能支撑……堪堪熬到天黑,便又与路春偷溜出来,往阁首府去。阁首府门上守着的竟是路秋,见他二人过来,只叹了一口气,便让他二人进去。 杨眉稍感不适,便问,“阿览怎样?” 路秋摇头,“你去劝劝府督吧。” 杨眉便不多说,自带了路春匆匆往灵堂来。灵堂内布置得白茫茫一片,堂前守着许多白色丧服的下人,此时夜色已深,前来吊唁之人已经散得尽了,灵堂内一个穿着麻衣孝服的人跪坐在草垫之上,正慢慢地往身前火盆内投着纸钱。 杨眉皱眉,问门口侍人,“大人在这儿多久了?” “天未曾亮就在这儿,一直未走。”侍人答道,“今日午时陛下亲来吊唁,各府王爷,各家阁首,四军都督……这京城里叫得出名字的只怕都来了。只陛下入内与大人说了几句话,其他的大人都未曾见,在偏殿喝了茶就走了,也就此时才略略清静了一点儿。” 杨眉点头,毫不奇怪,连自己便宜老子都来了……这些人虽不知贵妃与谢览关系,只是看谢览这般操持,单看这位大人面子,也应亲自上门吊唁一番。她自提步入了灵堂,在灵前跪了,燃香磕头,行完礼去谢览身边,轻轻蹲下,唤道,“阿览。” 谢览手上动作停了片时,又继续扯了纸钱往火盆内投。 杨眉便道,“你病才刚刚好些,且去歇一歇吧。”这冬日寒天,从凌晨跪到深夜,便是身体康健之人也未见得吃得消,更何况他这段时日一直病恹恹的身体? 谢览恍若未闻,仍旧撕扯着纸钱,此时一股子横风袭来,盆内的纸灰便被吹得翻卷起来。杨眉顿觉浑身寒凉,此处大殿十分阔大,用来作灵堂布置了的确气派,然而因是阔大,所以并未笼着地龙,远不如暖阁暖和。谢览在这儿呆得久了,不生病才是奇事。她这么一想心中发急,便伸手去扯他胳膊,“这里太冷了,你赶紧回暖阁去!” 谢览抬头看了她一眼,漠然道,“郡主自重。” 自重!自重个毛线!杨眉心头火起,叱道,“你应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当好好照顾自己。贵妃便活着也不愿见你这样作践自己身体,你再病倒了,是想叫贵妃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吗?” 谢览冷笑道,“她若还惦记我,又怎会把我扔在此处,自己去寻那拓跋揽胜?” 杨眉听他口气中恨意甚重,她实不知他与贵妃之间究竟有何嫌隙,也不好去问。她既劝不了他,便把心一横拿定主意随他去跪,她自陪他到底便是。 谢览全不察觉身边之事,只是木木然地烧着纸钱,仿佛这天大地大,只余了这一件他所关心之事。两个人在那灵堂内也不知跪了多久,杨眉只觉两条腿都木木地没了半分知觉,摸着竟不像是自己身体的部位似的。 一时邵之剑过来,在殿外冲她招手。 杨眉回头看谢览仍旧在那儿烧着纸钱,浑不管身边之事,便悄悄站了起来,走到邵之剑身前问道,“怎么了?” 邵之剑一时踌躇,“让路秋进去把他打晕吧……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大病一场。” “路秋敢吗?” 邵之剑叹了口气,“我熬了些汤药,你劝他喝了吧。” 杨眉十分没有把握,却不好回绝,便道,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2 “在哪儿?我去端吧。”说着便与邵之剑往殿旁暖阁去端药,两个人刚刚走了十来步,忽听身后侍人一片惊呼,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忙往回走,刚到殿前便见一个麻衣身影歪倒在地上。 杨眉顿觉心中一紧,连指尖都疼得发木,足下却不敢停,疾步跑到谢览身边,便见他侧身栽倒在地上,双腿却仍是蜷缩着的模样,想是他这一日一夜跪得僵硬了,转圜不过来。杨眉俯身下去,却见他是醒着的,忙问,“阿览,你哪儿难受?” 谢览却不理她,只伸手在地上撑了一撑,仿佛要重新跪坐起来,然而他这一日折腾哪里还有力气,挣了几下却仍旧歪在地上,转眼见邵之剑跑过来,便道,“扶我……起来。” 邵之剑斥道,“你还要起来做什么?”说着一手探过他腋下,另一手穿过他膝弯,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自往后宅暖阁去,他心中焦急,足下便奔得飞快。谢览十分恼怒,却被他颠得昏晕,直欲作呕,发作不得,也只能闭了眼睛忍着。 杨眉入了暖阁之时谢览已经被邵之剑安置在被内,却仍是侧身躺着,双腿弯曲。邵之剑道,“跪得太久,先随他这样。”说着便吩咐杨眉,“你陪他一会儿,我去取样东西。” 杨眉在榻前坐下,谢览毫无血色的面颊正对着她。她不由自主便探手在他颊上摸了一摸,掌下冰冷的温度从相贴的肌肤直渗入了她心底深处,忙把那被子给他掩得更紧一些,又把暖阁一角的火盆移来榻前。 谢览被她一碰便睁开眼睛,那目光清泠泠的就像冰山之颠初初融下的雪水,有一种通透的了悟,看得杨眉心中发慌。她也不去与他说话,毕竟用脚趾头想也知他此时如此清醒,定然不会对她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谢览盯着她看了一时,本想撵她出去,却只觉疲倦。他这一段时日累积的艰辛已至极点,此时便如深陷泥淖之中,完全生不出力气去挣扎,只轻轻叹了口气,阖上眼睛,感觉她的气息就在左近,心中便毫不意外的渐渐宁定下来。这么些时日以来,他也终于认命,无论他理智怎样清醒感情怎样坚毅,而他这不争气的躯体,却自始至终只认那一个人,事实如此,终究无可奈何。 两个人一时无语,只在这暖阁之中默默相对。 邵之剑回来时见杨眉一脸忧心忡忡地盯着谢览默默发呆,便道,“别看了,再看也是这样,回头必然要大病一场的,我家老爷子已经特意逼我拿了祖传的宝贝过来了。” 谢览闻声,忍着晕眩睁开眼睛,轻声叱道,“胡说些什么?” 邵之剑提了一提手中的东西,“你这一回不病个七死八活的,我便把这针留在这儿送给阿眉绣花。” 杨眉此时方瞧清他手中提了一米长的一个布带,密密插着各式银针,长的有半尺,短的却不过半分,她头一回见这许多针插在一处,感觉十分稀奇,“这是什么?” “听过邵氏九针没?”邵之剑把那布带卷了放在案上,自己在榻边坐了,“说是九针,其实是九十九针,有这些针在,我能与阎王爷争命。”说着便向谢览道,“我要与你施针,需得躺平,你现在能动了么?” 谢览试着挪了一下腿,立时疼得皱眉,耳听杨眉在一旁道,“很疼么?”他立时睁开眼睛,向杨眉道,“你出去。” 杨眉一滞,赶紧闭嘴往旁边让了一让,离了他视线之内。 邵之剑向谢览道,“你这跪了这一日一夜的,不疼才怪。说着便把被子从下揭起来一些,伸手给谢览按摩双腿。谢览被他一触便觉疼痛钻心,只强自咬牙忍了,身体却无法控制地抖个不住。 杨眉看得心疼,不由自主道,“你轻着些。” 邵之剑哭笑不得,“他如今这样都是自找的,你何必这么惯着他?再不与他疏通血脉,以后这腿走不得路了,你管他下半辈子么?” 杨眉脑子一热便冲口而出,“我管就我管!你觉得我管不了么?” 谢览疼得意识模糊,一直咬了牙强自忍着,迷离中却被她这一句话扯回了神智,便勉强撑着睁开眼睛道,“你……出去。” 杨眉只是站着不动。 “邵之剑待会儿要给我施针,衣服都要脱得尽了,你一个女孩儿家,留在这里,还要颜面不要?”谢览道,他被邵之剑在腿上按摩了这一时,血气渐渐疏通,却比方才麻木之时疼了岂止十倍,说话的声线便一直抖个不住。 第97章 邵氏九针 邵之剑无奈道,“大小姐,你且出去呆会儿,过半个时辰再进来。” 杨眉本想说您那肉/体我见过多少回了,回头见他疼得面色惨白,浑身抖个不住,却仍在强自撑着睁着眼睛盯着她,心下一软,只得放弃,灰溜溜出了暖阁。此时屋外雪风疾劲,天空中落着鹅毛大雪,她一时竟有些错觉,仿佛老天也知这世上有人离开,便以风声作泣,以大雪送别。 她在廊下立着仍不放心,侧耳静听暖阁内声音,内里却始终悄无声息。一直到她那双腿冻得几乎全无知觉,才隐约听到里面有极轻的呻/吟,她便知谢览应是已经昏晕过去,否则以他那死硬的脾气,但凡醒着,决计不会叫出声来。 她想明白这一层便又回身入了暖阁,果然见谢览躺在枕上,已经全然失去知觉,只那面上神色十分痛苦,昏迷中犹在不时小声呻/吟。 邵之剑正在用艾绒炙那银针,见她进来吃惊不小,满脸尴尬道,“你怎么进来了?”杨眉此时方见谢览已经被他脱了个一干二净,赤/裸着身体平卧在床上,从肩膀往下都扎着亮闪闪的银针,大约是因为疼痛一直出着冷汗,那雪白的皮肤上便薄薄地覆了水渍,在烛火的映照下有凄冷的色泽。 邵之剑将那针在用艾炙了,又在谢览臂上入了一针。针入之际,昏迷中的谢览便在枕上辗转摇头,口中轻声呼痛……杨眉看得心疼不已,便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邵之剑屏住呼吸又入了一针,才道,“大小姐,你见不得这个还是赶紧出去吧。他自散功以来,全靠我这针法固本培元才支撑到今日,日日都是如此。” 杨眉听了越发难过,便索性在榻边坐下看他施为,口中道,“既是日日如此,你撵我出去做什么?” 邵之剑瞟了她一眼,“你要呆着也行,只莫聒噪。”说着便又取针用艾炙了,一针接一针刺肤入穴,直把谢览各处经络都入了针,才停了手。那针入肤十分疼痛,谢览初时还小声呻/吟,到后来便连呼痛的力气也无,只张了嘴在昏沉中不住喘气。 杨眉在一旁看得心如刀割,却不敢多嘴,只怕邵之剑一个手抖刺错了地方,连累谢览跟着受苦。好容易熬到针炙完结,邵之剑拧了帕子擦手,指着昏睡中的谢览道,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3 “你看他面色是不是好多了?” 杨眉俯身瞧了一瞧,疑惑道,“仿佛是红润了些……” 邵之剑点头,“这针法虽好,于人精气却损耗得厉害,常人需在针后好好睡上一觉,静心安养几日,多重的病症都恢复个七七八八。只是这一位……”他说着便摇头,“我日日与他行针也是无用,他自己一则俗务缠身,二则心事沉重,病症绵延到此时也未见甚么起色。这一回贵妃离世,又不知他要在心里煎熬多久……我做大夫,最怕便是这种病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针,他收针比入针快了何止十倍,不过片时,便把银针都拔了出来,向杨眉道,“给他擦一擦,穿上衣服。” 杨眉便取了干布过来,一点一点给他拭干身上汗渍,她方才只觉心疼,此番凑近了才见他消损得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掌下躯体瘦骨嶙峋,摸着都感觉硌人。杨眉只给他擦着便觉心中酸楚,探手过去将他身体轻轻托了起来,给他穿上宽大的棉袍,盖好被子。 谢览果然如邵之剑所言,针炙后损耗得厉害,一直昏昏睡着,无知无觉地由她摆弄。 邵之剑洗了手过来,笑道,“你那夜过来时我便如此时这般,刚刚给他施了针炙,正是连根手指头都动不得的时候,竟然还特意爬起来见你,阿眉,这南北两朝,能这般折腾这位大老爷的,也就只得你一个啦。” 杨眉顿感羞惭,便越发后悔那夜任性枉为,逼着与他见了面,却仍是不欢而散,并未讨着什么好,便咬唇道,“早知道不来了……” 邵之剑摇头,“我却觉得他那心病仿佛好了许多,不然前些日子能去上朝么?只是实在不凑巧,贵妃又在此时……”他说着又摇了摇头,“我去看一看汤药,再弄些粥食,你无论如何劝他吃了。” 杨眉便要起身,“我去做吧。” 邵之剑在她肩上按了一按,“饭食这东西,谁做都无甚差别,这位大老爷……全是心病,你只需好好劝他吃了就行。”说着便道,“人我可交给你了,他若醒了,绝对不许他再起来折腾。” 杨眉只得重又坐下,只盯着他沉睡的面容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觉得他呼吸有些沉重,凑近了见他面色红润得诡异,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忙探手在他额上摸了一摸,失声向门外侍人道,“快去叫邵医使过来,大人发烧了!” 杨眉刚刚吩咐了侍人,便觉袖上一紧,低头时却见谢览一只手正扯了她袖子,轻声道,“别叫邵之剑,我无事。”杨眉俯身下去,只觉他面色潮红,连眼角都是红通通的,灯光下那双桃花眼水色盈盈,看着十分虚弱。 杨眉把他那只滚热的手塞回被中,“你这模样还说无事,谁信啊。” 谢览闭上眼睛,轻声道,“天亮便是除夕了,让邵之剑过节去吧,别折腾他了。”停了一停又道,“你也……回去过节吧。” 杨眉自去铜盆中倾了冷水,绞了凉帕子过来,折好了给他覆在额上,小声道,“你病成这样,我还怎么过节?让我与你一处吧。”想了想又忍不住腆了脸撒娇道,“阿览,我还从未与你一块儿过新年呐,这是……头一回……” 谢览被额上冷意激得一个哆嗦,神志便略略清醒了些,心中一个声音不住叫他不要再与她纠缠,然而那嘴巴却全然不听使唤,脱口便道,“阿眉……我其实……累得很……” 杨眉被他这么一句话说得心中怜意顿生,便将脸凑了过去,贴在他耳边道,“累了便歇一歇吧,我在这儿陪你。” 谢览适应了额上凉意,感觉热意上涌,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茫茫然道,“阿娘死了,被宇文常杀了……我当日便不该纵容宇文常暗自蓄兵,本以为能让他与拓跋揽胜斗个两败俱伤……如今却害得阿娘送了性命……” 杨眉心中一动,此时方明白宇文常能够悄悄坐大,竟是谢览在北地时的手笔……只是天意弄人,如今倒叫贵妃死在宇文常手中,这叫谢览怎么接受? 谢览茫茫然盯着房顶,眼角慢慢地滚出一颗泪来,杨眉看得心如刀绞,便伸手把那微凉的泪珠拭了,勉强劝慰道,“人总有一死,夫人活着的时候是快活的,那便好了。” “她活着也并不快活……”谢览木然道,“当日拓跋揽胜杀了我父,她为了我,委身拓跋揽胜……虽是我亲娘,却不能在人前相认,我每日里跪拜的那一个牌位,不过是我父一个妾室。自我晓事之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拓跋揽胜,报父仇,带她南归……如今万事皆备,拓跋揽胜虽未死,却江山不保,生不如死……谁曾想阿娘竟然宁肯追随拓跋揽胜破国,也不愿与我……” 他说到此处气息又急促起来,胸脯起伏得厉害,杨眉忙把那只不住发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又腾了一只手去抚他胸前,劝慰道,“未必是夫人自愿去北地……许是拓跋揽胜强迫贵妃……” 谢览喘了口气,轻轻摇头,“她北渡黄河之时我已经追上她了,却无论我怎样苦苦哀求,她却仍是执意往燕京……”谢览偏转脸看了杨眉一眼,眼神空寂,“她不愿与我一起走,便与你一样。” 杨眉被他说得一个怔愣,急忙辩解,“绝不一样。” 谢览只木然一笑,却也不与她争辩。 杨眉一时尴尬,摸他额上帕子已经变得热了,便取了下来,重新去浸了冷水,折回来与他放在额上。 谢览只茫茫然看着屋顶,对身边事全无所觉的模样。杨眉便抓了他那滚热的手在榻前默默陪着。倒是听他这么断断续续说着,却也渐渐把这些往事串连起来……贵妃当日为了亲子的安全,被迫委身拓跋揽胜。然而这许多年过去,贵妃心境只怕早已不似当初,毕竟拓跋揽胜待贵妃怎样只需看谢览当日在燕京城内权势便能略知一二,一个皇帝把贵妃前夫之子都视同己出,对贵妃之心可想而知……时日久了,大约连贵妃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明白,她对拓跋揽胜,究竟是憎恨多一些,还是爱怜多一些…… 答案现如今摆在面前——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候,贵妃随谢览南归成全儿子的一片心意,然而遵从本心她仍是甘愿与拓跋揽胜一同赴死。 谢览自己应该也多少知道点儿贵妃对拓跋揽胜感情的变化,只是不能理智面对而已……否则他在离开燕京之时,绝不会暗自吩咐高进准备迷药。 杨眉见谢览眼皮渐渐沉重,忙去倒了一碗水过来,向他道,“阿览,你喝些水吧。”谢览并未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却任由她扶他起来,饮完了一碗水。杨眉给他拭了唇边水渍,见他满脸倦意,便道,“你且睡一会儿。” 谢览依在杨眉怀中,只觉那怀抱温软柔和,孤零零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竟像是有了安然的依靠,身上那热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4 度又涌了上来,他渐渐感觉神智模糊,便颓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再不愿动弹,只抬了一只手,环了她的腰,将面颊埋在那怀抱深处,渐渐昏沉睡去。 杨眉几分愕然,低头见他伏在她腿上时神色安宁,便也不去挪动,只把夹被拉了高了些,密密给他盖上。 第98章 革去封号 邵之剑匆匆赶来时,便见谢览昏昏睡在杨眉怀里。杨眉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却把一块冷帕子固定在他额上,见邵之剑进来,顿时如获救星,急切道,“阿览烧得厉害,你快来看看!” 邵之剑几步上前,从杨眉怀中拖了谢览的手出来,扶着腕脉诊了一时,摇头道,“虽重,却不算险,由他这般发散一下也好,省得醒着也是煎熬。”说着便向身后跟着的路秋道,“天亮时告诉宗室府的人,大人抱病在身,丧仪一切事项让他们按制办理,不要再来请大人示下。”又道,“外面的事就交给你和路东,记得夫人丧事定要隆重。” 路秋郑重应了,回身出去。 邵之剑打发了路秋,便自向案边倒了盏茶喝。 杨眉急道,“你在那儿做些什么?赶紧想些法子呀……” 邵之剑笑了一声,无所谓道,“就这一位这凡事憋在心里的毛病,不趁这病发散一下,只怕以后憋出病根子来。依我说,如今这样,于他反倒是件好事。” 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杨眉便觉怀中那人有些瑟缩,忙用手在谢览脊背上抚了一抚,隔着薄薄的中衣都能感觉他那灼热的温度,杨眉不由心疼,便恼怒地看向邵之剑,小声叱道,“小声些!你那是什么歪理,赶紧设法退热!” 邵之剑拿她无法,只得出去,一时煎了药来,杨眉仍旧把谢览揽在怀中,一手拍他面颊,另一手舀了一匙汤药送了过去。谢览昏昏睁眼,却只觉困倦,便把面颊往杨眉的方向倾了一倾,去躲那勺子。杨眉只觉火热的一张脸便贴在她颈侧,那极热的温度让她心中酸楚,便把那勺放下,伸手将他面颊扳得正了些,柔声劝道,“喝完药再睡。” 谢览只是想睡,迷离中却被那声音牵扯着,只得张了口,把那黑乎乎的药汁饮了下去,一时苦得不住皱眉。杨眉平日里见他吃药仿佛饮水,也只有在这神志不甚清醒之时,才知他也如寻常人一般,确是怕苦的。 谢览昏晕中被杨眉反复劝着,那药也只喝了半碗多一些,便无论怎样也不张口,只把面颊不住往她颈侧躲去。杨眉心生怜意,不欲再去强他,便把他身体放低,由他枕在自己膝上昏然睡了。 杨眉折腾这两日也觉困倦,便将身体向后一靠,倚在榻边闭眼眯着,好在暖阁温暖如春,只这么靠着也不觉寒冷,不多时便睡得香甜。 也不知睡了多时,杨眉恍惚听见有人不住唤她,睁开眼却见是路秋,她立时一惊,疑心谢览病势是否越发加重,伸手便往膝上那人额上摸去,好在虽仍是烧热,却气息宁定,睡得还算安稳,她那一颗心落了地,便问路秋,“怎么了?” “淮安王爷来了,在外间客室。”路秋凝重道。 杨眉抿唇想了一时,毕竟是便宜老子,不能不见,便轻轻把谢览移回枕上。他被她移动便有些不安,不由自主伸手去扯她衣袖。杨眉不敢再动,又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待他重又睡得安稳,也不去扯那衣袖,以免再把他惊醒,自将最外一层罩衫除了,留在阁内,匆匆出了暖阁,出门方见天色渐白,竟然已是清晨时分。 顾佑诚正等在前厅,一见面便道,“今儿除夕,你还在外面逛着,究竟还是不是我闺女?” 杨眉十分尴尬,也不好说谢览如今病得怎样,毕竟他如今是军机阁首,也不知他那身体状况算不算军事机密,再则就算真的跟顾佑诚说谢览病重所以不归,她没名没份的也没这么厚的面皮,便只道,“过两日便回。” 顾佑诚道,“跟我回去吧,今日除夕,需得进宫给皇上贺岁。” 杨眉想着暖阁里病着的谢览,便十分不想动弹,正在想法子回绝的时候,顾佑诚又道,“徐州谢氏献了徐州城,谢瑜也来了建康,你再不赶紧向你舅舅好好撒个娇,难道真的要入谢瑜那个门吗?” 杨眉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怎样退了这个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谢览用谢氏家主去与谢瑜交换,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明光大殿上坐着的那个穿黄袍的亲舅舅才能帮她,被顾佑诚这么一说便十分心动,自向路秋嘱咐了几句,却不敢说透,只说自己回家陪亲爹守岁,便回府整理妆容,换了衣服,与顾佑诚一同入宫。 入了宫顾佑诚便由侍人引着去了春和殿面圣,却另有一个小太监过来引了杨眉往隔壁暖阁去面见贵妃。 杨眉跟着太监到了暖阁门口,却见迎面走来一个人,杨眉一瞧清那个面貌便停了步,不由自主便站得更直了一些。 正是谢瑜。 谢瑜早已瞧见杨眉,只满面笑容地立在原处,见她此时神情,越发笑得欢畅,“多谢郡主在北地时救命之恩呀。” 当日在宇文常军中不救他小命便不能脱身,却今日被此人拿来戳心,杨眉甚感郁闷,便道,“所谓祸害遗千年,阿眉便是不出手,谢家主也必然能活到今日。” 谢瑜丝毫不以为意,悠哉游哉走到杨眉面前,笑道,“阿眉对瑜之情意,瑜早已深知,此番非但要谢你在北地时救命之恩,更要谢你当日在建康对瑜手下留情。当日那般情景,阿眉也未曾真的拿药毒害于我,瑜十分领情。” 杨眉一滞,便知当日给谢瑜吃的假药丸已经被他识破,自己南归以来一直与谢览嫌隙甚重,根本无暇顾及谢瑜之流,说好的□□到期未生效,不被他识破才怪……况且以谢瑜这老奸巨滑的脾性,只怕早就猜到那个药丸是忽悠他的,不然也不会吃得那么爽快。 杨眉此番吃憋,便十分不想与此人打这些无意义的嘴皮子官司,索性不去理他,自扭头往暖阁去见平贵妃。 谢瑜却不依不饶,紧跟在杨眉半步之后,问道,“今日百官入宫贺岁,仿佛未见谢阁首?我这族弟这架子也太大了……你说是也不是?” 杨眉心头火起,一时停步回首,待要骂他几句,又一时忍了,左右呆会儿就要与此人拼个你死我活,此时再占些口头便宜也无甚意趣。 谢瑜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撩了这一时见她全无反应,便有些意兴索然,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说这阁不阁首的有什么用啊,在外还不是仍旧得供养族里,回了家里还得老老实实向家主磕头行家礼,谢阁首跪在地上磕头的模样,只怕还未曾有几个人坐在上面享用过吧?” “人家只跪天地君亲师,你想做下一个?”杨眉回头,也小声道,“也容易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5 ,到时候让阿览多带些纸钱,只怕你在那边不够使。”说完便疾走几步,甩脱了身后这块牛皮糖,自入了暖阁。 暖阁内平贵妃正坐着与几个小宫女剥炒栗子吃,见杨眉进来,笑道,“刚才陛下还在念叨你,这会儿就来了,我哥哥呢?”说着便朝她招手。 杨眉走到贵妃身边,由她拉着在身边坐下,口在答道,“阿爹去见陛下啦,打发阿眉先来见贵妃。” 平贵妃抓了案上剥好的板栗给她,“那边尚有几家大臣在,再坐一忽儿,等他们走了,咱们再一块儿过去说话。”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太监进来禀谢瑜在外面,平贵妃便向杨眉悄声笑道,“那边说军国政事,谢家主无职无份,白坐着也是尴尬,陛下便打发来见我,只是我跟他又有些甚么好聊?”又向那太监道,“请进来吧。” 谢瑜一时进来,见杨眉与平贵妃亲亲热热坐在一处,面上便有些僵硬,上前行了礼,在下手坐了。 平贵妃便命看茶,向谢瑜问了几句家中父母亲眷的家长里短,便再无话说。一时三个人默默尴尬坐着,杨眉自在一旁剥板栗与贵妃二人同吃,全作屋子里没有谢瑜这个人。 如此这般僵坐了小半个时辰,有个小太监进来向平贵妃耳语几句。平贵妃如逢大赦,扔了手中板栗,起身笑道,“走吧,咱们一块儿去春和殿给陛下贺岁。” 两个人便由平贵妃引着,到了皇帝日常起居的春和殿。 杨眉一进去便见自己便宜舅舅梁帝正与顾佑诚正坐在一处说话,平贵妃自带了杨眉上前行礼,谢瑜跟在最后。 梁帝吩咐他们坐下,先向谢瑜道,“我朝大族散居各处,如今在建康的竟只有你们一族,各位家主也是久久未曾见面,只怕谋面也未必相识啦。” 谢瑜便起身道,“日后便归会稽,也当年年入宫贺岁。” 杨眉心中一动,谢瑜此时说这话,竟是已经把自己当谢氏之主了,难道这不过区区两日,已让他占了家主先机?她这么想着便抬头看自己便宜舅舅,却见梁帝面色沉肃,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无论如何也瞧不出什么喜闻乐见的样子。 梁帝闻言只唔了一声,也无甚回话,转向杨眉道,“阿眉,益州与你做了汤沐邑,你过完年便去益州吧,过个一二年再回建康,咱们宗室之女,等再大一些,慢慢议亲也不算迟。” 杨眉对这个便宜舅舅大为感动,顾三小姐的名号在建康城早已经臭不可闻,如今便是想去议亲也十分困难,说什么慢慢议亲,不过是出去躲两年,寻机再起…… 然而此时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才真是难得,便自上前跪了,伏身道,“阿眉有愧宗室,为不使宗室蒙羞,求皇上革了阿眉郡主封号,褫夺汤沐邑。” 第99章 三堂对峙 梁帝大吃一惊,斥道,“胡说些甚么?你起来回话。” 杨眉仍旧伏身跪着,头也不抬,自向梁帝禀道,“阿眉近日所为着实有愧宗室,只求皇上看在我母亲份上,留阿眉一条性命,日后只求能作平民百姓安渡此生,至于封号食邑,实不敢再作奢求。” 顾佑诚初时惊讶已过,大略猜了一猜,便知女儿作何打算。他深知自己这个小舅子的脾气,于宗室之中只有护短一说,本来打算带着女儿腆着脸哭求一下,如今女儿既要以退为进,他便索性坐在一旁不去吱声,能成更好,若果然无法收场再行出面。 梁帝瞟了一眼顾佑诚,见自己这个妹夫老神在在坐着不动,心知杨眉要说的事情他已全然知晓,只等自己决断……低头想了一时,不能让宗室秘室让外人得知,便向谢瑜道,“谢家主事务繁忙,不如且去?” 谢瑜生怕杨眉给他上许多烂药,哪里肯在此时告退?正在没个头绪的时候,却听杨眉道,“皇上不能让此人离开,阿眉所陈之事,皆是由此人所起。” 谢瑜心中一个格登,立时便知杨眉要与自己拼个两败俱伤,她这么一豁出去,他便无法再拿婚书要胁谢览,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只怕今日便要落空……他深吸口气,盘算了一下手中筹码,家主做不成那是无可奈何,此时绝计不能再失了宗室之亲,只要娶了杨眉在手,谢览嘴上再是强硬,到时也未见得能对他下得了手……强自镇定了一时,笑道,“郡主这话是从何说起?” 杨眉也不去看他,自跪着向梁帝道,“皇上,此人前些日子以我性命相胁,把我劫往北地,也是阿眉厚颜无耻,虽知我朝女子声誉大过性命,却仍旧为了苟且偷生,在此人胁迫之下签下婚书,此事如今在建康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为正宗室清名,请皇上责罚阿眉。” 梁帝面容整肃,看了谢瑜一眼。 谢瑜立时也跪了,向上稽首道,“陛下,瑜在北地对郡主照顾不周,至使郡主怨怼,郡主对瑜心存不满,都是瑜的罪过,只是郡主方才所言,全是子虚乌有,郡主当日与瑜情投意合,为江山社稷所计,与我同往燕京,助我为朝廷谋夺徐州,这是不争的事实。”说着又转向杨眉道,“阿眉,我知你心中此时怨我,要打要骂怎样责罚我都可承受,只是怎好将你我婚姻之约言作胁迫?” 杨眉心中窝火,转脸斥道,“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卑鄙小人,要我怨你,且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谢瑜面上几分尴尬,却仍旧老着脸作恩爱状,只道,“阿眉,你我之事回家再说,不当在年节之时拿来烦扰陛下。” 杨眉正欲再骂他两句,瞟见梁帝满脸不豫,一副即将发作的样子,便只低了头,用袖子掩了面,作柔弱状。 梁帝道,“谢瑜,你说你二人情投意合,有何凭据?” 谢瑜忙道,“自有婚书为凭,上有郡主亲笔签押,当日郡主言道,答婚书由她代签,日后再禀顾王爷……”他转向顾佑诚行了一礼,道,“当日我二人远在北地,无法亲自登门送呈婚书,着实不敬。” 杨眉用袖子掩着脸,哭道,“舅舅莫信此人,阿眉当日性命在他手中,为了活命,他让签什么不都得签?那什么劳什子婚书能做甚么数?” 梁帝一滞,他也不知有多少年没听这外甥女儿叫过“舅舅”了,被她这么一称呼便有些错愕,沉吟一时,忍了气骂道,“你既不愿嫁,当日便应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能签这婚书……” 杨眉一听这便宜舅舅口气松动,心中大喜,知道此番成事有了七分把握,便把袖中浸了姜汁的帕子往眼上使劲儿再揉了几揉,直揉得涕泪横流,才把袖子移开,伏身哭道,“阿眉为求活命擅签婚书,确是罪过不轻,舅舅无论怎样责罚阿眉都认了,只万万不能让此等小人得逞!” 谢瑜听她这一口一个“舅舅”的叫着,口口声声说自己卑鄙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6 小人,心中大恨,却也知此时断不能发作,便作了一副情深不悔不知所措的模样,急道,“阿眉,前日你我口舌之争,便都算我不对便是,都是你说得是,只是咱们快别胡说了。” 梁帝更不知有多少年未曾见过这外甥女儿在自己面前哭成这般模样,要往回想,只怕还是只有个椅子腿高还能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一时踌躇,心中便生了几分恼怒,向谢瑜道,“你且慢说那些,朕问你,你说阿眉与你情投意合,同往北地,有何凭据?” 杨眉一听这话心中便感觉几分不妙,连假哭都忘了,一时想起来不能露馅,又提了一口气接着掩面嘤嘤,心中不住琢磨对策。 谢瑜便道,“陛下,郡主若不是与瑜情投意合,又怎会与瑜同往北地,瑜一介书生,孤身至建康,哪有那本事如郡主所说,将她劫往北地啊……”他深知杨眉绝不会把谢览卷入此番纠葛,绝不会在此时提起谢览之事,便如此笃定道。 梁帝听谢瑜这么说,转念回想了一下这些时日里隐约听说的流言蜚语,便觉得有几分对上了号,低头看杨眉仍旧哭个不住,心中烦闷,便问,“你果然自愿随他前去北地?” 杨眉仍旧用袖子掩了脸,一边嘤嘤,一边轻轻点头。 顾佑诚顿感不妙,正要站起来往回找补之时,却见杨眉把那袖子移开,露出一张脸来,那面上被眼泪糊得花猫眼似,两个眼睛肿得有核桃般高……他这独生女儿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正欲说话,却听杨眉道,“阿眉若不与他同去,便性命不保,阿眉贪生怕死,丢尽宗室颜面,此事实在不愿多说!” 梁帝怒道,“你且说来!” 杨眉泣道,“阿眉早前在北地之时,便被此人命手下在身上种了一股子邪门的真气,不知何时便会发作,一发作起来冷得几乎没法活着……”她说到这儿,便作泣不成声状,又用袖子掩了面,拿那手绢儿使力再蹭几下,续道,“全赖阿爹给寻的药,阿眉才能苟且活到今日,年前之时,此人潜入建康,说愿意帮阿眉除了这邪门的病根……阿眉一时受了蛊惑,才……才跟着去了北地的……”说着又伏地大哭。 顾佑诚再不想她把这事栽给了谢瑜,一时哭笑不得,便又坐了回去。还是平贵妃看杨眉哭得实在可怜,便插嘴道,“快别哭了,这算多大罪过……世上哪有几个人是真真儿不怕死的?英雄豪杰死到临头都有尿了裤子的,何况你一个弱女子?”她这么说着,便站了起来,走到阶前要拉杨眉起来。 杨眉只伏着不动,哭道,“阿眉无脸再见舅舅。” 谢瑜被这么一个水缸大的屎盆子一扣,登时气得脸色煞白,一时连情投意合状也装不下去了,斥道,“哪里有这等事?一……一派胡言!” 梁帝登时变了脸色,双眼十分危险地眯了起来,向杨眉道,“有何凭据?” 杨眉便作了一副忧伤过度的模样,茫然道,“阿眉至今病根儿还在身上,也不知哪日便要去见我娘了,还需要甚么凭据?”又道,“只求舅舅千万莫听这小人之言,与其嫁给谢瑜,甥女儿宁愿做个寻常百姓,便是嫁给随便哪里的贩夫走卒,或是去庵堂里做姑子,也绝不让这小人奸计得逞。” 谢瑜气得手抖,只不住口地斥道,“一派胡言!” 平贵妃瞟了足边跪着的谢瑜一眼,向梁帝道,“陛下,这等事情只需召太医来一诊便知,臣妾信阿眉不会信口胡说。” 梁帝便向身边侍人吩咐,“召太医来。” 顾佑诚见那侍人出去,叹息道,“臣只知女儿得了这邪门的病症,竟不知原来是谢家主的手笔……”他站起来向梁帝行礼道,“陛下,此事卫阶也是知道的,臣寻卫阶过府,便是想借他那一身煦阳真气,为阿眉治病。” 梁帝心中一动,暗道难怪在黛山那些时日里日日见卫阶与阿眉混作一处,宗室之中还有些流言蜚语,如今才知竟是为了治病。他这么一想便信了杨眉八分,自向谢瑜道,“谢家主是觉得我朝宗室软弱可欺么?” 谢瑜吓得一个伏身趴在地上,一时浑身都瑟瑟发抖,惊到极点却福至心灵,向梁帝禀道,“陛下,便是郡主真有这病根,也……也不能说就是瑜之所为啊……求陛下明鉴。” 事到如今杨眉怎能容他再自辩翻身,立时半真半假道,“你当日命两个手下动的手,都蒙着面看不清模样……也是天可怜见,中途一人蒙面黑布掉了下来,满脸的大胡子……”她回想了一下路春赏的那一鞭子,又细致地补了一句,“脸上还有一道极长的疤,从额头上横过下巴,看着仿佛把一张脸分作两半的模样,着实吓人。”心中暗暗跟胡子兄道了个对不住,谁叫你主子逼得姐到了绝路…… 顾佑诚便哼了一声,“不是谢氏族里的胡向东么?前日臣还见过。” 梁帝冷笑道,“谢瑜,可知谋害宗室是何罪过?” 第100章 不是顾三 梁帝身居上位多年,威压早不是一般二般,他这么开口一问,谢瑜顿时感觉仿佛有重云挟雷从头顶直逼下来,一时整个人都伏得更低了一些,抖如筛糠,好半时竟说不出话来。 此时太医从殿外进来,由侍人引着到了杨眉身前,摸着杨眉腕脉诊了一时,向梁帝道,“郡主这病症不同寻常,臣需回太医院商议脉案,细细斟酌,才敢开方。” 杨眉心道江左邵家都没法子的事情,要是能被你搞定,你也就不用在太医院干活了,出去混个绝世名医流芳千古也绰绰有余……脸上却故意作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用手绢儿擦着眼睛,立时又是泪流满面。 梁帝跟太医打交道这许多年,怎不知他们这种说法翻译一下约摸也就是“没救了”三个字,摆手命他退下,自向谢瑜道,“替郡主除了这病症。” 杨眉心道谢瑜哪里有甚么解病的法子,便往死里再黑他一把,向梁帝哭道,“阿爹遍寻名医,皆道无法根除,只能日日服用固本培元和暖药物,避免发作,舅舅,谢瑜此人当日对阿眉动手,便未曾想过留阿眉性命!” 谢瑜初时惊惧已过,趁着太医诊病之时脑中急转,耳听杨眉这么说,便向梁帝禀道,“陛下,瑜在北地之时一心南归,徐州之城虽由我族定居,然而城防军备并不在我族手中,我族殚精竭虑为我朝光复徐州,足可见一片南归赤诚之心,又怎会出手谋害郡主?难道要自绝后路吗?还请陛下明鉴!” 梁帝一时沉吟。 谢瑜见这一番话有所奏效,又伏身续道,“胡向东随瑜多年,人人皆知他是谢氏家人,想是有人存心构陷,扮作阿胡的样子迷惑郡主也未可知。郡主如今对瑜心有怨怼,瑜也不敢再辩,是非曲直以后自会明白。”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7 ,转头看了杨眉一眼,“我朝以宗族法理立国,婚姻之约关系宗族绵延国家兴盛,从未有轻易废止一说。且瑜在北地之时,便闻郡主之名,多年仰慕……如今瑜既与郡主有婚姻之约,尚请陛下成全瑜一片痴心,瑜将全心全意对待郡主,此心赤诚,日月可鉴!”说完将身一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便趴在地上不起来。 杨眉暗道一个不好,本以为谢瑜被她这么一逼要气急败坏,谁想他竟清醒过来……她心念急转,一时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好把已经去世的便宜亲娘搬了出来,向梁帝哭道,“求舅舅垂怜,这婚约若果然履行,一则阿眉这后半辈子便没法活了,二则便是姑息这等威胁宗室的行为,若是我阿娘仍在,也必然不肯把我嫁给这个贪婪小人的!舅舅万不能让他如愿!” 谢瑜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向杨眉道,“郡主对瑜误会甚深,瑜可慢慢向郡主赔罪。只是依我朝律法,有婚书的女子,若要悔婚,责杖六十,婚约仍旧履行。郡主身为皇亲,应以身作则,断不能留给世人不遵律法的不当影响。” 杨眉一下子连假哭都停了,这什么稀奇律法她也是回到建康才慢慢学习了一点——古代女性真特么没人权啊……早知道在北地就不能这么随便地大笔一挥把婚书签了,然而她回想了一下当日在燕京城外的情景,仍旧认了命:当日她一心只求谢览平安离开,便是知道这什么稀奇律法,只怕……也是会签的。 杨眉打了一阵子肚皮官司,抬头见梁帝面沉如水,神情莫测,心知他此时犹在权衡利弊,搞不好便要将错就错把她塞给谢瑜。毕竟谢瑜身为徐州谢氏之主,再加上她这个舅舅在,以后寻摸个仕途进身简直易如反掌,而且婚后既居建康,也不怕谢瑜翻出天去。 杨眉这么仔细一琢磨,便觉自己已经被这没人权的时代逼上了绝路,遂伸手将发间一股极长的金簪抽了出来,握在手中,向梁帝道,“舅舅若果然要阿眉履了这婚约,阿眉宁愿一死!” 平贵妃站在她身边,见她如此动作顿时大惊,两步上前夺了那股金簪,扔了出去,将她揽入怀中,又哭又骂,“糊涂东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毁伤?” 杨眉就势哭道,“阿眉擅签婚书自是有罪,宁愿用封号采邑拿来抵罪,舅舅竟连这个也不许,想是阿眉没了亲娘,没人给作个主!” 梁帝怒道,“胡说八道!朕几时说不与你作主了?” 杨眉从平贵妃怀中抬起身来,梗着脖子道,“舅舅既要为阿眉作主,便应立时杖毙了胁迫阿眉的无耻小人!”一边说一边便朝谢瑜抬手一指,又续道,“阿眉不懂甚么宗族律法,只是此人这般胁迫宗室女子擅签婚书,若都能最终得逞,日后我朝宗室女子还能有活路么?” 顾佑诚忙道,“阿眉言之有理,陛下三思。” 梁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叱道,“有什么样的老子便有什么样的闺女,阿眉这个胡涂劲儿便与你一般无二,日后被各族耆老的折子淹了你这两军都督之时,莫要再来向朕哭求!” 顾佑诚被梁帝说得一滞,然而他与梁帝这许多年,深知他脾性,听他此时口气,已经绝然不会让谢瑜如愿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坐下笑道,“到那时臣定然一力承担,与各族耆老们大辩三千场,绝不向陛下哭求。” 杨眉没听明白他二人的口头机锋,待要再逼迫两句,却听梁帝向谢瑜道,“谢家主,你也瞧见了,朕这个甥女儿跟朕都是这么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十分欠缺教养,谢氏一代清名,门阀贵重,想必你父亲及你三叔也未必愿意容她进门。所以婚姻之约,从此也不必再提,至于你二人之前的纠葛——”梁帝说到这儿像是遇到什么难解之题,一时沉吟。 谢瑜见这势头不好,忙道,“陛下——”初一开口却被梁帝摆手制止。 “你二人之前的纠葛,朕也懒怠再问。”梁帝何等聪敏之人,只看他二人情景,也知事情断不会全似自己这甥女儿所说,至于内情究竟如何……如今深究又有何意趣,他摇了摇头,“阿眉所言甚是,无论原因如何,她擅签婚书,所作所为着实有碍宗室清名,朕即下明旨,革去郡主封号,褫夺汤沐邑,阿眉一介白身,此生再难与谢家主相配,只是你们皆是朕亲近之人,朕只盼你二人泯尽恩仇,好好相处。至于益州——”他想了一想,转头向顾佑诚道,“还是与你这淮安郡王爷作食邑吧。” 杨眉一听不用嫁给谢瑜便知今日大获全胜,至于什么封号汤沐邑她从来便未曾放在心上过,即便如此,听便宜舅舅这个神转折,她还是没忍住差点儿乐出声来,便宜老子就她一个独生女儿,益州转来转去,竟仍是在她这一家两口里折腾……便宜舅舅果然是个护短的…… 谢瑜见此事已无转圜之机,想自己这许多时日里一番心血如今竟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怨恨之意便如野火燎原,*辣地烧了起来,瞬间便烧得理智全无,眼前几乎都变作了血红色,脱口便道,“陛下如此袒护,岂知此女并非真正的顾三小姐?” 他说话时平贵妃已拉了杨眉起来,正在抬手给她整理鬓发,闻言大吃一惊,转脸向谢瑜道,“你方才说什么?” 杨眉顿感大难临头,她在黛山被谢览戳破,很是苦练了一番顾三小姐签章,这许多时日下来也多少有些成就,只写“顾眉”或是“顾氏敏之”几个字并不会出错。然而假的毕竟还是假的,别说让她再多写两个字,便是把文渊阁里没有标点符号的书拿一本出来,她都读不圆转,顾三小姐六岁启蒙,哪里会是这么个半文盲的模样? 若是让便宜老爹和便宜舅舅知道她是个冒牌货,会……架在火上直接……烧了吧…… 这下子真心搞脱了,只求老天爷心情好,这边死了之后送她回家,去原来的地方再混个半辈子…… 她这脑内个没停的时候,大殿里除了她以外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定了在谢瑜身上。顾佑诚见谢瑜总不开口,便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谢瑜方才一句话未过脑子便冲了出来,此时在心中转了几转,自知已不是犹豫的时候,再犹豫下去只怕自己便要率先以污蔑宗室的言论遭殃,不如索性都说了出来,拼个鱼死网破。正提了一口气要放大招之时,却见一个小太监从殿外匆匆进来,那口气便忽忽泄了,一时又委顿下来。 那小太监走到殿前,向梁帝道,“陛下,军机阁谢阁首来了,陛下有旨,谢阁首来不用禀报,直接进来便可,所以——” 梁帝大是意外,“阿览不是病着么?怎么来了?”转脸见那太监仍是一副请示下的模样,便不耐烦摆手,“请谢阁首进来便是,哪里那许多废话?”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8 杨眉大吃一惊,清晨她离开之时还烧得神志不清昏然睡着的那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睡了一觉起来,竟是烧退病好了?果然这新年一来,终于要时来运转让阿览恢复康健了么? 她还未琢磨明白,殿外便有一个小太监搀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黑裘金冠,身形极其瘦削,待他走到近处,杨眉便知那什么时来运转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谢览由那小太监扶着,走得极慢,然而春和殿本就紧凑,再慢也不过数步之间,便从杨眉身边擦身而过。杨眉只觉扑鼻一股子门外冰雪世界的寒意混着浓烈的药香直袭过来,心中顿生酸楚。 第101章 包子皮馅 谢览行至御前,松开那小太监的手,将衣摆一掀便跪下行礼,却连身子还未伏下去,便被匆匆下来的梁帝拉住。梁帝双手扶了他起来,仔细瞧了瞧他那面色,皱眉道,“你病成这样还来贺什么岁?哪一年没个除夕的?就急在今年这一回?” 谢览轻声道,“也不全为贺岁。臣有事想请陛下恩准。” 有侍人抬了软椅进来,放在梁帝御座下首,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梁帝便朝那里指了一指,“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 谢览告了座,侧身坐了。 杨眉和谢瑜方才一顿嘴皮官司都是在大殿中央御座之前,只是两个人一立一跪。此时谢览这么一坐,那谢瑜便正好跪在他足边,杨眉站在离他远一点儿的地方。 杨眉自谢览出现便有些怔愣,回想了自己方才那一番做作表演,心中暗自庆幸他是此时才进来,要是再来得早些,只怕自己还未必有那面皮当着他的面儿豁出去与谢瑜撕比…… 她虽明知此时犹在御前,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拿眼睛瞧他,也不知他那烧退了没有,如今面上瞧着仿佛没有什么,那一张脸却白得几乎透明,加之极其瘦削,初初看上去竟有几分骇人。杨眉回想了一下当日在燕京城里那个风流倜傥的那个拓跋府督,心中顿生悔意,只觉两个人明明互生爱慕,这一路却也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自己真的脑子不好使,直至今日眼睁睁看他消损成这般模样。 谢览本低着头坐着,察觉她注视,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杨眉见他那目光移到自己面上便不住皱眉,恍然想起方才用姜汁手绢揉得涕泪横流,一张脸早不知成了个什么格局——连忙背过身去,用手绢儿擦脸,刚抹在脸上便觉一股子辣意扑面,险些又要流泪,才想起自己拿的竟是那条姜汁手绢,顿觉晦气,又怕人察觉,只得把那绢子掩了,自伸了衣袖擦脸。 梁帝刚回了御座上,便见自己那甥女儿背着身,瞧那动作竟像是暗自饮泣的模样,心中对那谢瑜又生了几分气恨,便喝叱道,“朕与谢阁首有军政要务,你们俩还有甚事要说?无事便踏实回去过年!” 顾佑诚却不愿意,拧着眉毛道,“陛下有命,臣自当遵旨,只是谢家主污我女儿是假的,这口气臣却不能忍,谢家主今日若不能说出个道理来,难道果然当臣这两军都督是个好欺负的么?” 杨眉不由自主便朝谢览看了一眼,却见他只是低着头,目光不知落在脚边哪一处,对身周事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多少生了些酸意,便向顾佑诚道,“阿爹,谢阁首既来,想是有军政要事要说,怎好拿女儿家事烦扰皇上?” 她这段时日以来内心交煎,其实心中对此地生了厌倦,若不是对谢览无法割舍,只怕已经包袱款款跑路了。故而谢瑜说她是冒牌顾三,她心中一点惊惧一过,剩的竟是解脱的快意——早已不想再以顾三小姐之名活着,至大不过一死,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家。 所以也未曾有多害怕。 然而如今谢览就坐在离她不过三尺之外的地方,她那一点儿混不吝的戾气便再提不起来,无论如何,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被坐实一个杀头之罪,她一死说不定便回家了,只是要让谢览日后如何继续? 她这么一想,便又瞟了一眼脚边跪着的谢瑜,忍了一口气道,“今日虽过年,只是这位谢家主也是忍不得了,阿眉便奉陪到底,咱们去旁边暖阁候着,等舅舅这边公务事了,再来分证!” 梁帝对谢瑜攀咬杨眉是假冒一事全无半点兴趣,他这一日听他二人撕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早已十分不耐烦,此时听杨眉这么说,深感还是自己这甥女儿贴心,便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朕与谢阁首说完话再来!” 话音方落,谢览抬起头来,轻声禀道,“陛下,臣此番前来也是私事恳求陛下,陛下事忙,臣可明日再来。” 杨眉本想等谢览走了再与谢瑜接着撕扯,听他这么一说便不由自主拿眼睛瞪他。谢览却连瞟也未曾瞟她一眼,说完便低了头,静听旨意。 梁帝闻言一滞,见谢览一副面薄体弱的样子,怎好让他明日再来?也只得坐了,“既如此,那便都听听吧!谢瑜,你且禀来,阿眉又怎生不是阿眉了?” 谢瑜于此事所知其实十分有限,只是方才竹篮打水一场空,恼恨到了极处,热血上头才冲口而出,心中多少有些后悔,然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只得豁出去道,“陛下,顾三小姐早已为人所害,现在这个竟不知是哪儿寻来的冒牌货色,请陛下与王爷明察。” 顾佑诚嗤笑道,“我女儿是不是我女儿,我不知道,倒叫你知道了?” 谢瑜只梗着脖子道,“王爷有所所不知,天下之大,不知多少奇人异士,瑜久闻世间有易容之法,能把活人做得与另一人十分相似,若本身便有三分相似,那更是做得一般无二,便是亲爹亲娘也未必能分辩出来!” 杨眉听他这么一说便觉心中大石落了地,她怕的是被人怀疑她这包子馅儿,至于包子皮,那可是顾三小姐原装货,经得起任何考验…… 这世上如谢览那般稍有犹疑便能入目三分的毒辣眼光,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谢瑜最多能猜到顾三不是原来那一个,却又怎么能想到顾三的包子皮儿还在,只是包子馅儿已经从白菜的换成了韭菜的了呢? 谢瑜这么一说完,满殿人便都盯着杨眉打量个不住。 杨眉一时灵醒,顿觉此时天赐良机,谢瑜既要自寻死路,今日便应将他断送在这里,省得日后再给谢览添堵。这么想着,感觉自己再这么抻着脖子这么站着不利于事态发展,便双膝一弯跪了,也顾不得谢览就在旁边,自从袖中又扯了那姜汁手绢儿出来,边哭边道,“此人如此污蔑阿眉,再不惩之以法,阿眉也无颜面再活着了!” 梁帝被她这么一哭,越发烦闷,向谢瑜喝叱道,“谢瑜,你有凭据便拿出来!休再故弄玄虚!” 谢瑜仔细回想罗松当日回禀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39 之事,又理了理谢览对杨眉的态度,越发吃准面前这个女人绝计不是把谢览囚在江陵别院的那个顾三小姐,便拱手禀道,“此等术法皆有痕迹,陛下命人查验一下这位小姐面貌,再验明正身,一切自当真相大白。” 杨眉将身一伏,“阿眉宁死不受此奇耻大辱!” 谢瑜冷笑道,“这位小姐可是怕露馅?” 杨眉心道姐只怕你不来验,只是如今不做作一番,怎么能引得你别去关心姐的包子馅儿呢?嘴上却仍旧咬得死紧,“阿眉就算不做郡主,仍旧出身宗室,明日传出去宗室女未嫁时被人验身,阿眉便是一死也洗不尽今日之耻,舅舅若果然要验,便赐阿眉一死,死后验尸吧!” 谢瑜见她死活不让验身,便觉自己这回打蛇入了七寸,越发笃定这一个是假的,便也咬死了道,“陛下,瑜敢确信,此女绝非顾三小姐本人!” 杨眉正想再激他一激,眼角余光瞟见谢览一手扶着椅旁几案,慢慢抬身起来,便忙闭了口。 他在旁边坐着时,已经引得一殿人时不时打量这位新任红人阁首大人,这么一动作,满殿的人便不由自主地都盯着他看。 梁帝自觉家中事务乱七八糟,在这个新晋重臣面前颜面尽失,忙问,“谢阁首有何话说?” 谢览仍旧乏力,站立时便伸了一只手扶着几案,听梁帝所问,便抬了头,轻声道,“陛下,臣以人臣之礼,不忍见陛下为此等荒诞之事所扰,尚请暂避。” 梁帝本就尴尬,被他这么一说老脸一红,只觉半辈子颜面都挂不住,往殿下一望,见杨眉只是伏在地上哭,谢瑜却眼巴巴地看着他,顿时心头火起,差不多就想一个窝心脚给他踹过去,用了好大毅力才忍了下去。 谢览说完,又转向谢瑜道,“谢氏天下士林之首,以文正自守之清名称誉天下,几曾见谢氏之主立身他人闺阁之中,专注他人后宅之事?家主需当自省。” 杨眉直愣愣地看着他,只觉自己这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如人家这两句话给力——他这两句话翻译一下就是“皇上你傻吗竟然认真的在这儿听笑话我都看不下去了”和“谢瑜你要给别人家女儿验身你还要不要脸”…… 真的……好解气…… 梁帝大大点头。 谢瑜却直起身来,冲着谢览的方向冷笑道,“瑜既知宗室血脉不正,焉有不向圣上禀明之理?只顾虑自己一身清名的,那是你谢览!” 谢览本来一副要走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便又缓缓坐下,自向梁帝道,“陛下,臣仍有话与家主分证,容臣失礼,再留片时。” 梁帝哪有不答应的?连连点头。 谢览便向谢瑜道,“家主,览心中有数问,望家主一一解惑。” 第102章 针锋相对 谢瑜心中警铃大作,他深知自己这个族弟的本事,便很有些后悔方才不该招惹于他,由他避出去也就算了。正想说两句软话绕开他去,忽然想到自己既然要逼杨眉现形,谢览绝然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连他突然出现在这殿里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此时服软又有何用?便梗了脖子道,“你问。” 谢览便道,“家主何时疑心此顾三小姐并非真正的顾三小姐?” 谢瑜再没想到他要问的竟是这个,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难解答,便低头想了一时,“瑜在燕京之时,应是去岁冬日。” 谢览点头,向梁帝告了个罪,又问谢瑜,“恕览直言,朝中宗室女子众多,家主为何唯独对顾三小姐如此关心?” 谢瑜不敢擅自答他的话,低着头琢磨半日,感觉此问也无甚机锋,便道,“瑜与三小姐有婚姻之约,自然关心。” 杨眉忍不住便开口洗白自己,“方才皇上已经说了,你我婚姻之约,从此不必再提,皇上话音方落,你还这么说,是没把皇上旨意放在眼里么?”她自觉自己助攻给力,然而初一说完,便见谢览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那双冷冰冰的桃花眼中全是警告之意,她心中一个瑟缩,便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谢览只瞟了她一眼,便全作未闻杨眉之言,又问谢瑜,“家主与三小姐之婚约,又是何时订立?” 谢瑜直到此时方才明白谢览这一问接一问中所藏杀机,早前心中必胜的笃定便如陷了地基的山体,直接崩塌下来,一时心中空空荡荡,茫茫然全是即将大势所去的惶恐。 杨眉却还未明白谢览在打什么机锋,见谢瑜总不说话,一个忍不住便又插嘴道,“就在今年冬月间,刚刚下雪的时候,他以我性命相胁,逼我签的!” 谢览点了点头,又向谢瑜道,“家主方才所说,以一外姓人干涉皇家宗室血统,全为宗室血统纯正所计,是也不是?” 谢瑜登时汗流浃背,然而此时也不能认怂,便断然道,“那是自然!” 谢览肃然道,“家主去岁冬日便疑心此顾三小姐并非真正的顾三小姐,若为宗室所计,理应传书至宗室府请求查实。然而家主非但隐忍不发,却在一年之后,以逼迫手段与顾三小姐私自订立婚姻之约。”他说着又停了一停,轻声问道,“览竟不明白,家主所作作为,究竟所为何事?” 他这么一说,连杨眉这个反应最迟钝的也明白了,杨眉转头看他,只觉他虽瘦削至极,然而坐在那儿整个人却如一柄出鞘的宝剑,身周有锋锐的寒气散出,令人非但不敢接近,甚至难以直视。 顾佑诚大大地嗤笑一声,“还能为什么?若不是看上了本王这个两军都督,那便是看上我这女儿的益州汤沐邑了吧?” 谢瑜跪在当地,心中惶急,竟不知该如何自辩,顿时汗如雨下。 谢览又向梁帝道,“陛下,三小姐宗室之女,身世若有疑虑,理应由顾王爷或宗室府来查,怎好任由他族家主在此指摘批评?更不当以陛下天子之尊,在这除夕之日,春和殿中,做此儿戏!” 梁帝被谢览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面上着实挂不住,对谢瑜的恼怒又翻了岂止一倍,便道,“谢瑜,谢阁首一片苦心,朕觉得哪怕是个铁石人心的也该明白了,朕也盼你明白,阿眉之事,往日与你无涉,以后更与你无涉!你为徐州谢氏之主,朕只盼你日后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对得起你那一个‘谢’字!” 谢瑜本来只是跪着哆嗦,却被梁帝这么一句话唤回了神志:此番若坐实这个顾三小姐是假的,他立一个净化宗室血脉的功劳只怕还能多少挽回一些,若不把杨眉咬死,自己断然一败涂地,日后两谢归一,家主之位只怕此生都用不着再想。 这么想着,便梗了脖子,硬声道,“旁的不论,请陛下怜瑜一片苦心,这一位顾三小姐,决计是假冒的!请陛下给她验身!” 谢览轻蔑地笑了一声,向梁帝道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0 ,“谢家主所言易容之事,臣也有所耳闻,技艺再精也只能精于一张脸,然而人之分辩,又岂在一张脸上?发肤手足,处处皆有不同,何需行验身这等羞辱之事?” 平贵妃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福至心灵,自凑到梁帝耳边悄声道,“咱们阿眉自幼心口便有一颗朱砂痣,臣妾前日在温玉池里与阿眉一块儿泡泉时,还与她聊起这痣生得极巧……陛下细想,哪家假冒的能冒得这么一丝不错?” 梁帝仔细打量杨眉一番,只觉哪哪都是自己外甥女儿的模样,面貌还与自己那死了的妹妹十分相似,只觉阶下跪着的这个小人为了谋夺淮安王府和益州三郡,使出这许多卑鄙手段,几乎把自己甥女儿逼死,如今求婚不成竟又来污蔑他这个甥女儿来路不明,不由愤声喝斥道,“阿眉宗室之女,她的身世,就不劳谢家主费心了!只可叹谢氏百年清名,如今竟有你这么个家主!” 谢瑜强自镇定下来,恳求道,“陛下,此事并非瑜一人所知,瑜有人证!” 杨眉顿时想起当日谢瑜在建康城中与她说的话,心中大是后悔,这段时日只盯着与谢览那一点儿事,竟没想着把那罗松先了结了! 果然谢瑜转向顾佑诚道,“王爷帐下罗松,可以为证!三小姐做家主之时,罗松为三小姐近卫,然而现在这位三小姐——她并不认识罗松!王爷将此人提来,一问便知!” 顾佑诚闻言,脸上顿时浮出一言难尽的神气,十足尴尬地看了谢览一眼,又转向谢瑜恼怒道,“罗松一介混混败类,此等小人之言如何作得信?谢家主昨夜是否饮了酒来?今日竟是满口胡言乱语!” 谢瑜一时怔愣,心中顿时雪亮,掉转头去喝问谢览,“你把罗松怎样了?” 谢览不屑地偏转头去,全作未闻。 顾佑诚顶不住尴尬,向梁帝解释道,“陛下,罗松窃取军机,私通北帝,已被阵前斩杀□□。罗松为本王亲卫多年,本王这竟未察觉此人身份,确有失察之过,望陛下恕臣老朽之罪。” 谢瑜失声道,“胡说八道!他为何要私通北帝,他明明是我家——”他说到这儿才恍然明白自己对面坐的是谁,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断然道,“罗松定是冤枉的!” “罗松由中院军卫阶都督亲自斩杀,你是说卫都督冤枉他?”谢览轻笑一声,“待中军凯旋,家主再与卫都督当面对质吧。” 梁帝见谢瑜仍旧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又要接着攀咬卫阶,心中恼恨,斥道,“谢瑜,卫阶入建康不过区区一二年,他只怕还不认识你这位家主大人,他可不会来特意与你为难,你若再这般胡乱攀咬,就莫怪朕不给你父亲颜面!” 谢瑜顿时慌乱,口不择言道,“陛下,瑜之所言绝非胡乱猜测,陛下请想,当日顾三小姐将谢——”他把手一指谢览,“——谢阁首私自囚禁数月,依谢——谢阁首这睚眦必报的脾性,若现在这个仍旧是那位三小姐,他竟能与她和睦相处?” 杨眉目瞪口呆地看着谢瑜,感觉他能说出这些话来多半已经疯了一半了,果然这世界柳暗花明又一村,本以为此番要原形毕露被谢瑜置于死地,却不想此人今日竟要把自己折在这里。 一屋子人便都看向谢览。 谢览抬起头,平静道,“当日在南朝,览为匪人所袭,身负重伤,全赖三小姐所救,在小姐府中养伤数月之久才得活命。三小姐虽在览养病期间有些所为甚是……”他说到这儿便看了杨眉一眼,续道“……甚是离经叛道,但无论如何三小姐对览都有救命之恩……”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声音变得更轻了一些,“家主,坊间胡言,焉可为信?” 一殿人皆被那“离经叛道”四个字逗得乐了,除了深知底里的杨眉和顾佑诚,几乎便都信了顾三只是在江陵别院稍微的骚扰了一下谢览,至多不过是个风流罪过…… 谢瑜被他一番胡说八道气得浑身哆嗦,斥道,“为何不北归养病?” 谢览淡定道,“览在何处养病,自有自己的理由,事关军务,却不便与家主明言。” “你——”谢瑜被他一句话顶得说不出话来,失声道,“陛下!谢览与顾三小姐早有私情,他如今全然不顾宗室血统,一力代为遮掩,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啊!” 谢览道,“家主,你一时说览为顾三小姐私囚,一时又说览与顾三小姐有私情,这私囚与私情,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你我皆是人臣,身在御前,还需慎言。” 梁帝看了这一日谢瑜的做作表演,只觉此人多半已经得了失心疯,心中气恨,早已忍无可忍,只碍于徐州谢氏初初南归,谢瑜又是徐州谢氏家主,不好太过不给颜面,只寒了脸道,“今日除夕,朕稍晚家宴,谢家主家中想必也要祭祖团年,便不多留了,有甚么事……节后再论!”心中却提了一股劲,总有一日要修理此人,平复今日宗室之耻。 第103章 置之死地 谢瑜此时方知大势已去,整个人顿如一条被抽了筋的蛇,向前一栽便伏在地上,口中讷讷道,“遵……遵旨……”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如面条,全然使不上力。 梁帝大是皱眉,朝殿外唤了一声,便有两个太监进来,一左一右扶了谢瑜起来。 杨眉就立在谢瑜身侧,只见此人身软如绵,全仗两个太监架着才能勉强直立,非但面色如土,连目光都是散的,她心中顿生惧意,便不由自主向旁边让了一步,离他远些。 梁帝便道,“送谢家主回府。” “陛下且慢!”谢览出声打断,又向梁帝禀道,“家主这模样,仿佛有病在身,需急召太医来诊,不然恐有性命之忧。”杨眉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十分怨怼,她对谢瑜怨恨至极,只觉此人要死便死,死了世界还能清净些,又何必救他? 梁帝倾身向下,仔细看了看,一时也唬了一跳,忙向那两个太监道,“速召太医来看!”家主除夕夜若死在宫中,岂不引得徐州谢氏上下惊惧?徐州谢氏刚刚南归便死了家主,外人不知,还道他这个皇帝不能相容呢……哪里当得起这个恶名? 两个小太监便把谢瑜放在一旁圈椅之上,谁料谢瑜此时已全然失了神志,整个人软作一瘫烂泥,根本无法在那椅上坐稳,直往地上滑去……再细看时,他那四肢犹在不住抽搐,口涎流了满下巴,看上去狼狈到了极处。他这模样把两个小太监唬得不行,便留了一个人掌着谢瑜瘫在椅上不叫他滑落,另一个匆匆出去传唤太医。 殿内众人登时沉默下来,静悄悄的大殿里只有谢瑜沉重的喘息之声,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胸腔内不时还有嗬嗬的怪声,全然一副濒临死亡的模样。 谢览只瞟了谢瑜一眼,便重又垂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1 首坐着,方才与谢瑜激辩之时的锋锐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看上去便有些脆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隔不多时太医进来,凑到谢瑜身边诊了一时,又掀了他眼皮仔细察看,再走到御前时面上便露了尴尬之色,“陛下……”却只顾左右打量,也不往下说。 梁帝除夕之日见了这般模样的病人只觉晦气,见太医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没好气,怒道,“殿中皆是朕近臣,有什么话只管说!” 太医两腿一弯便跪了下去,“并无性命之忧,回去歇上半日必然好了。这……这其实是五石散的药瘾犯了的症状!” 梁帝大吃一惊,好一时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时,气得不住冷笑,“果真出息了!”把手一摆便命,“拖出去!命人送到徐州谢氏建康府邸,就说他们家主在御前贺岁时犯了药瘾,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谢瑜仍旧神志全无地瘫在椅上,手足不住震颤,对身周之事一无所觉。 两个小太监见梁帝怒极,便也等不及再去唤人,只一左一右架了谢瑜起来便往外走。谢瑜软作一团烂泥,使不上半分力,两个小太监又力弱,走得十分费劲,谢瑜那一整个下半身便直拖在地上。 杨眉立在殿内,回头便只瞧见谢瑜那两条腿垂在地上,直如条死狗一般被拖着出了大殿,也不过片时,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梁帝犹自气恨,怒道,“难怪今日似条疯狗一般攀咬阿眉,竟是药吃多了失了心疯!”边说边拿手捶那椅子扶手,“谢中轩竟把家主之位传给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稀烂货色,全无半点公正严明,满肚子的私心私欲,老而昏聩!” 杨眉听他已经骂到了谢瑜亲爹谢中轩,心中十分解气,谢瑜经过今日这一段要是还能接着做谢氏之主,她便能把手里这个杯子吃下去——甩了谢瑜这块牛皮糖,杨眉只觉心中直如清风过岗,好不舒爽。 梁帝骂了好一时也未解恨,一时又道,“来人,传旨!”待那传旨官跑进来,才道,“传旨下去,五石散旧朝陋习,日后我朝上下,再有服食此物取乐者,宗室尽数逐出,官员全部罢免,永不召回,永不叙用!” 他这龙颜震怒,传旨官也吓得不轻,抖抖索索地记了,匆匆出去。 梁帝这好一时发作才渐渐平息下来。 殿内众人皆为他气势所慑,一个个静悄悄坐着,好半日也无人开口。杨眉悄悄瞧了一眼身旁的谢览,心中惦记他强撑着坐了这许久,应当尽早回去歇息才好,便乍着胆子打破沉默,向梁帝道,“皇上与谢阁首有话要说,阿眉且回去了。” 梁帝皱眉道,“今日除夕家宴,你不陪舅舅过节,倒要去哪儿?”又回头吩咐平贵妃,“带你哥哥和阿眉去旁边暖阁坐一坐,朕与阿览说几句话便去家宴,今年摆在哪里?” 平贵妃笑道,“年年在御花园,都说厌烦了,今年便摆在芦雪庭,庭里已经布了地龙,十分暖和。咱们在庭中坐了,戏台子摆在水上,隔水听乐,临湖赏雪,岂不美妙?”说完见梁帝无话,便自站了起来,示意顾氏父女与她一同出去。 杨眉跟着走了两步,一时没忍住又回头看了谢览一眼,见他仍旧低头坐在椅上,瞧不清面色,也不知他是心事沉重还是体乏难支。她心中忧虑,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便宜老子身后,挨挨蹭蹭地走到春和殿门外,才听梁帝在内问道,“阿览,你有何事?” 停了片刻未听见谢览答话,前面顾佑诚已经渐渐走远,她再耽搁着实说不过去,也只得跟了上去,一路走一路琢磨,想不透是什么私事竟引得他强撑病体赶在这大雪天入宫来求。 三个人在暖阁里坐了不过一盏茶工夫,便有太监来传话说陛下事毕,传他们同去芦雪庭,便又回了春和殿,殿中却只余了梁帝一人。 平贵妃问道,“阿览呢?怎的不留了一块儿过年?” 梁帝一听便不住摇头,叹息道,“朕也是这么说,左右他那家里除了下人下属也没个亲人家眷的,不如留在宫中与朕一块儿守岁。只他说体乏难支,不敢御前失仪,朕看他那模样也确实无法支撑,方才命人备了暖轿,送回去了。”说着又摇了摇头,吩咐平贵妃,“把御宴的菜品各样都备了,派人送去他那阁首府上。”说完便往外走。 平贵妃恭敬应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杨眉听梁帝那么一说,心中忧虑又重了一层,正要想个脱身之术,却听便宜老子在耳边道,“除夕你不跟陛下守岁,难道果然过了河便要拆桥吗?” 杨眉被顾佑诚说得一滞,只得也跟着往芦雪庭去,走了几步仍旧不能放心,便向顾佑诚道,“方才哭了这一时,妆都花了,衣裳总得换上一件,阿爹先去,阿眉去贵妃宫里洗个脸,寻身衣裳换了再过来。” 顾佑诚哪里不知自己这女儿心里想些什么,不让她去看上一眼,这一晚上只怕坐着都不能安生,便摆手道,“速去速归,且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杨眉如逢大赦,待梁帝一行人去得远了,回身便往宫外追去,直穿过两条夹道才见前方一乘四人抬的暖轿正晃晃悠悠往外走。她深知今日除夕,除了谢览便未曾听说哪个外臣入内,而宗室贵亲入宫宴饮,断无此时离开之理,心中便有八分把握那轿内一定是谢览。 她自提了一口气,把腔子里那颗激跳的心略略平复了下,几步赶上,问那轿前引导太监,“里面可是谢阁首?” 轿前引导太监认识杨眉,点了点头,小声道,“郡主,要不要通禀?” 杨眉便知轿内正是谢览,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实在忍不住腹诽,她刚刚那一嗓子只怕是个人都听见了,还装模作样通禀,通禀个毛线,古代人就是爱装模作样——却也只得点头,假客气道,“劳烦公公。” 那太监便朝轿内躬身,恭敬道,“大人,淮安郡主求见。” 杨眉屏息等在轿边,脑子转得飞快,片刻间便想了十七八个开场白又在下一个片刻间一一否决,那心跳快得连头皮都跟着一阵阵发紧。 然而等了好一时,轿内始终悄无声息。那太监窘迫道,“郡主……大人想是有事……要不,咱们下回?” 杨眉*辣一颗心便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虽自知与谢览嫌隙未除,然而今日殿内之事,恍然让她有了一种隔世重生的错觉,总觉得既然谢瑜已不足为患,她二人便应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才是…… 如今看来……只怕……又是想多了。 这一层薄薄的轿帘,虽然伸手便能掀开,然而他不开口,便如一个山长水远,一个星汉迢迢,把她阻在轿外两步,离得这么近,却仍是那么远。 她立在那里,见那太监摆了摆手,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轿子重又起来,接着往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2 宫门外去。 杨眉立在原处怔怔地看着那轿子渐行渐远,忽然一个念头钻入脑海,她便觉片时也不能再等,提步急追过去,将将到夹道尽头赶上那轿子,向那太监喝令,“让开!让我看看谢大人!” 第104章 轿内缱绻 那太监被她这般做作震慑,在心中暗暗说了个“服”字:传闻中那淮安郡主行事骄纵,全无半点闺阁女子的模样,她相貌美艳,在建康城内裙下之臣众多,却独独看上了北边羽翎府拓跋府督,也就是如今这轿子里的军机阁谢阁首。 人说传言不可信,如今看这位郡主对谢大人这作派,传言真的……其实还满靠谱的。 杨眉见那太监站着不动,索性伸臂将他一把推开,自己两步上前,掀了轿帘,果然便见谢览歪着头靠在轿壁之上,双手垂在身侧,那一动不动的模样,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脱力昏晕过去。 杨眉还未想明白怎生是好,便被一股子雪风袭来,将她吹得一个哆嗦。她生怕这风扑了谢览,便一步跨入轿内,把那轿前棉帘放下,系上带子,不叫那风吹进来。 小太监见状大是咋舌,待要劝这位郡主娘娘几句,然而人家谢大人在内都未说话……等了一时里面仍旧悄无声息,他久在宫中,早已练得人精也似。心知这轿子里若发生点儿什么事,他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这么一想便顿了顿足,向轿内躬身道,“大人稍候,轿子销子卡着了,咱家去寻个家伙来收拾,片刻便回。”说着朝抬轿子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引着几个人远远退到夹道角门一边,待这二位贵人了事再回。 杨眉刚把那棉帘掖得一丝缝隙也无,便听那太监在外回话,然而她此时哪有心情理会,只暗暗道了一声好巧,便凑上前去瞧谢览,却见他面色如雪,呼吸微弱,她心中一时竟生了恐惧,双手不由微微发抖,好一时竟不敢去碰他。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谢览那墨长的眼睫轻轻颤了几颤,睁开眼来。 早前梁帝再三邀谢览一同过年,然而他自知绝计无力支撑,便坚持辞了出来,刚出春和殿便委顿在夹道边上,还是伺候他的太监唤了一个侍卫才把他背着送到了轿上,上了轿子便一路昏昏沉沉,浑不知身在何处。 此时睁眼,竟然瞧见杨眉跪坐在他身前,满面忧色,正自怯生生地看着他。 他心中一时茫然,也不知此时是梦是醒,见她肿着两只眼睛,一张脸上花里胡哨的,也不知从哪儿受了委屈过来,便恍惚道,“谁……给你气受了?” 杨眉被他问得一个怔愣,便知他此时不甚清醒,只怕犹在梦中,怕惊着他,便放轻了声音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谢览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便觉晕眩,听她所问却恍若未闻,只勉力抬了手。 杨眉忙问,“你要什么?” 谢览浑不理会,从袖中扯出一条帕子来,握在手中,朝她的方向伸了一伸,却力有未逮,未曾触到,他想起身,却仍是无力,便命道,“你……过来些。” 杨眉莫名所以,却仍旧听话地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做什——”话音方落,便觉那丝绢拂在面上,从额际一点一点往下擦拭,他动作极轻,丝绢拂在面上便如蝶翅轻舞,直弄得她面上痒痒的。 她眼前满是谢览专注的面容,便觉心中一片天地塌陷下去,柔软得不可思议,只生了满怀缱绻的柔情来,总觉自己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却生怕打断如此甜蜜的时分,一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览细致地擦了好一时,然而杨眉面上泪痕早已干涸,又哪里擦得干净?他轻轻叹了口气,便伸手扶了轿壁,勉力坐直了,倾身去取轿内一只银瓶,初一动作便觉脑中晕眩,一个不稳便朝前栽去。 杨眉连忙上前相扶,一握他那手便知他烧热远远未退,心疼道,“阿览,你还在发烧啊……”伸手把那只银瓶取过来,问他,“你拿这个,是要喝水吗?” 谢览被她这么一抱更觉晕沉,瞬间便连手指都不想动弹,轻声道,“打湿了……帕子……” 杨眉顿时明白他取水只是为了给她净面,心中越发酸楚,便道,“我呆会儿自己会弄,你且歇一歇吧。” 谢览只觉看她泪痕刺目,坚持道,“打湿了帕子来。” 杨眉无法,也只得依了他,仍旧扶他在那轿壁上靠了,自己背过身去,从银瓶中倾了水出来,浸湿了帕子,三两下把面上泪痕拭得净了,她只觉身后悄无声息,十分忧心谢览又是昏晕过去,动作便十分迅速。 三两下拾掇妥当,再回过身时却见谢览将头倚在轿壁之上,面露迷惘之色,目光便如粘在她身上一般,只随她动作移动,暗色的轿中,只觉他那一双桃花眼盈然生光,杨眉顿生羞赧,尴尬道,“你看什么?” 谢览正自沉迷,听她这么一问便渐渐清醒,见她面上泪痕已去,眼睛却仍旧肿着,发丝也是凌乱,便招手道,“过来。” 杨眉又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倾身过去,刚一凑近便觉他一只犹自烧热的手落在眉眼之间,轻柔抚过,耳边听他轻声叹息,她一时福至心灵,便知他这好半日折腾是为了什么,忙握了他的手,自从袖中扯了那块姜汁手绢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笑盈盈道,“我没哭,是这个……不假哭一下,怎么说服舅舅?” 那绢子一拿出来,谢览便觉扑鼻一股子辛辣味,越发皱眉,伸手接了过来,往地上一掷,冷笑道,“你便是这般信不过我。” 杨眉一听这话风有点跑偏,心中顿感不妙,忙忙琢磨要怎么解释一下。 谢览却不理会,仍旧道,“坐过来一些。” 杨眉老老实实移身过去,只觉头上一松,竟是那发簪已经被他探手取下,乌沉沉的长发便直垂了下来,杨眉一时不解,刚要回头问他,却被他扶着不让动弹,她忧心他此时烧热不适,便十分不欲违他之意,只老老实实坐着。 谢览拆了她发髻,自用五指为梳,一点一点给她拢发,他精力不济,花了许多工夫,也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把那簪子重新插了回去,再无力支撑,仍旧倚回轿壁之上,轻声道,“好了,去吧。” 杨眉大是莫名,“去哪儿?” 谢览道,“今日除夕,你不陪父亲舅舅守岁吗?” 杨眉顿时清醒,也不知自己跑出来这半天,便宜老子和便宜舅舅呆会儿要怎生收拾她,然而谢览如今这模样,她无论如何也不忍离他而去,便柔声道,“我不回去啦,他们那许多人,也不少我一个,我陪你守岁吧……” 谢览笑了一声,“等我睡着时再留下件衣服,自己离开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愣住,恍然想起今早离开时,因他握着她衣袖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3 ,怕惊醒了他,确然是把外衫留在了室内,她一时尴尬,“我……那是有事儿啊……” 谢览垂了眼皮,漠然道,“去芦雪庭吧,陛下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你解了婚约,你当心存感激。” 杨眉略感尴尬,不服气道,“就是一个婚约……”怎么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你不知婚姻之约不可轻许,自然不知陛下苦心……”谢览轻声道,“日后断不会再有这般好事,你也需渐渐知些俗务,勿要再把自己陷入这般窘境。” 杨眉只觉他这话头听着不怎么顺耳,一时却也理不清楚,既说到这里,便又问道,“今天干嘛让皇上传太医啊……谢瑜那种人,死了不是更好么?” 谢览摇头道,“以后你就明白,他活着比死了好。”他说了这一时话,渐渐又觉昏沉,便催促杨眉道,“快去吧。” 杨眉虽觉依依不舍,却也只得站了起来,初初站起便觉那不舍之意瞬间浓了十倍,情不自禁伏身下去轻轻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道,“阿览,我很快回来,你且回去歇一歇。” 谢览本要再催她离开,被她这么一抱又觉心中柔似一池春水,几乎便要把那坚毅的决心消融了去,他闭了闭眼睛,使力咬了咬牙,才把那一个“好”字咽了回去,只由她抱着,默默不语。 杨眉抱了他好一会儿,越发觉得难舍难离,轻声叮嘱道,“回去把药吃了,用些粥食,睡上一觉,我……很快回来。”说完便松了手,又把那墨色貂裘给他拢得紧了一些,系上带子,依依不舍道,“我……这就走啦。” 谢览听她在耳边絮絮,便不敢睁眼,生怕自己这一睁开便要留她下来,然而他心中决心已下,事到如今,也是断然不会再更改了。 杨眉见他倚在轿壁之上,只是闭着眼睛,以为他一番劳神困倦,便不去挠他,只轻轻退了出去,拢紧了轿帘,四下张望才见几个太监躲在角门那边,一个个正自冷得顿足。 杨眉朝他们招手道,“你们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来送大人回去!” 那太监满面是笑地引着四个抬轿太监跑了过来,恭敬道,“郡主事毕了?” “事毕?什么事?”杨眉一时怔愣,想想他说得也对,没毛病,便也笑了一笑,“是啊,事毕了。” 那太监十分服气,点头道,“郡主真乃女中豪杰。” 第105章 除夕焰火 杨眉一直目送暖轿出了宫门,远远瞧见羽府车驾候在外面,才略略放心,自绕回平贵妃宫中洗漱更衣,又匆匆往芦雪庭来。 那芦雪庭建在水边,是一座靠水的草庐,虽然临水而建,却因为笼了地龙,庭内十分暖和。庭外正对着的水面上搭了戏台,台上戏子身影翩跹,又有丝竹之声。 此时窗外冰雪世界,鹅毛大雪漫天飞卷,庐内却温暖如春,人人只着春日薄衫,推窗赏雪,隔湖观戏。 杨眉看得咂舌,着实佩服这些古人真会享受。 庭中早已布了筵席,宗室亲贵俱在宴饮之列,好在南朝宗室并不繁茂,在座也不过区区三四十人。席间早已上了菜,却仍有宫人流水介呈了菜上来。 杨眉趁着席间热闹,躲躲藏藏地凑到近处与便宜老子打招呼。顾佑诚正与几家王爷聊得兴起,也无甚工夫答理她。杨眉十分庆幸,又匆匆回到自己席上,正打算安静如鸡地呆着吃喝之时,却听梁帝在上首道,“阿眉,你这半日跑到哪里去了?” 杨眉起身道,“回皇上,去贵妃宫中梳洗一番。” 梁帝本想再深问几句,然而见她果然换了衣服,重整了妆容,看着比先前那不像样子的模样强了许多,想她这一日被谢瑜那条疯狗撕咬也实是不易,便也懒怠与她深究这迟至之过,招手让她坐到身边,细细嘱咐道,“你日后需得循规蹈矩,行事再不可如先前一般颠三倒四,有甚么难事,总要记得朕是你亲舅舅。” 杨眉被便宜舅舅这一番叮嘱搞得十分莫名,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想是梁帝见她没了封号食邑,话这些话一半儿劝诫一半儿安慰的意思——不管怎样总是便宜舅舅的一番好意,便忙应了,又举了酒盏起来,向梁帝道,“阿眉为皇上贺岁,愿皇上吉祥康乐!” 梁帝十分满意,点一点头,便也举起酒盏喝了一口。 一席人坐着听戏聊天吃酒便到了深夜,席间又送了水晶小饺儿上来,一碗只得两只,一碧一黄,也瞧不出是什么馅儿,晶莹剔透地卧在清汤之中,看着十分诱人。 梁帝便道,“用食盒装了,命人与各府王爷,四阁阁首,五军都督处送过去。”停了一下又道,“军机阁谢阁首那儿换作精细的粥点,阿览吃不了这些。” 杨眉原就惦记谢览,此时哪里经得起梁帝这么提起他来?正想寻个什么法子脱身之时,又听梁帝吩咐平贵妃道,“阿览这个孩子,这些时日七病八灾的,也不知是不是撞着什么邪祟,你明日替他去家庙里好好烧上一柱香。” 平贵妃连忙起身应了,又笑道,“谢大人这般年轻,生个病算多大事?现如今正是冬日里,且好好将养着,只待来春万物复苏,自然又是皇上御前一员勇将,皇上不用太过忧心。” 梁帝便摇头,“朕原也指着他好好将养恢复康健,北边的事说到头朕仍是指望他的——战事胶着越久,与我朝便越是不利,卫阶虽好,北边的事却远不如阿览得心应手。现如今时运实是不济,阿览那病症眼瞧着要好一些,韩国夫人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下子惹急了他,过了年便要去北边。朕虽是盼着他去,只他如今这模样,又哪里去得?那孩子又是个极其固执的,百劝不听……”他这么说着,便又叹了一口气。 他与平贵妃说话,声音本不高,然而杨眉早前被平贵妃拉着,就坐在她手边,便听了个一清二楚,登时便觉一个焦雷劈在头上——阿览过了年就要去北边?北边如今战事正酣,他去北边总不是去养病的,难道竟是要去督军吗? 听梁帝的意思,竟是因为宇文常害了贵妃,惹急了阿览,他要提兵北上报仇——此事虽是题中应有之义,只他如今病得这般模样,区区几日怎可能恢复康健?这万一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好?杨眉光这么一想便觉心急如焚,只想回去恳求他无论如何再忍上一忍,等养好身体再行北上…… 然而此时筵席正酣,又即将到子时新旧年交汇燃放焰火之际,怎好脱身?也只得勉强忍了,捺着性子又坐了回去。 一直熬到新年钟响,放过焰火,筵席才渐渐散了。 顾佑诚一直待众人尽皆散了,又携了杨眉与梁帝贵妃坐了一时,才告辞回府。一路见自家女儿一副心事重重郁郁不乐的模样,以为她犹在为今日之事不平,便在车内劝道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4 ,“你那封号封地之事,且缓上一缓,待阿爹以后慢慢都给你挣回来。此事简直天大的笑话!本王郡王之尊,两军都督,为朝廷戎马一生,功勋彪炳,总共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若不能恩荫于你,这半辈子又是所为何来?” 杨眉再不想便宜老子还在惦记今天丢掉的封号食邑,赶紧摆了一张“多谢好意然而我是真的不想要”脸,睁着一双真诚的眼睛,客观地说,“若不是阿爹这些年左一个恩荫右一个恩荫的,把女儿做成了咱们南朝最最喷喷香的肉饽饽,只怕还不会招来谢瑜这种恶心的苍蝇呢,千万别再来甚么恩荫了!再招来个张瑜李瑜王二麻子瑜,女儿只怕这一辈子也得不着个安生!” 顾佑诚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却无论如何不能认同她这一番歪理,便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教训道,“休得镇日胡说八道!” 说着车驾便到了郡主府,此时犹在战时,只是年节之下,双方暂时偃旗息鼓而已。顾佑诚本就是从军中抽身出来与皇帝贺岁,离开这一日一夜早已到了极限,把杨眉送回郡主府便又匆匆往军中赶。 杨眉待顾佑诚离开,也等不到天亮,自传了车驾,便往军机阁首府邸来。她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便是谢览已经睡了,她也要等他醒来在第一时间问个明白。 不多时便到了阁首府邸,杨眉这些时日几番出入,看门的羽翎卫早已知晓她与谢大人的关系,知道拦也无用不拦也无用,左右都是无用,索性连通报也不去,自放了她毫无阻滞地入了内宅。 此时已是大年初一凌晨,虽是夜黑如墨,却正是各处烟花燃放热闹之际,一路行来,不时便有五彩焰火在头顶炸开,绚烂一时又消融在漆黑的夜里,有一种凄艳的美丽。 杨眉全无心细看,急匆匆入了暖阁所在院子,便见暖阁内有烛影摇动,将数条人影映在窗纸之上,乍看竟有三四个人的模样,正凑在一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一时疑惑,紧赶几步到了暖阁门口。守门羽卫见她过来,面上便露了窘迫之色,“小姐怎么来了?” 杨眉便问,“什么人在里面?你们大人呢?” 那羽卫尴尬道,“邵医使在里面,小姐过一忽儿再进去吧。” 杨眉只道邵之剑犹在给谢览施针,便止步不前,待施针了结再进去。只站了片时又觉诡异,邵之剑若在施针,里面怎会有那许多人? 她越想越是不对,绕过那羽卫,疾行两步便去推门。 守门羽卫阻拦不及,只得由她进去。 那门一开,杨眉便见卧榻之上,一个人被一左一右架着支在榻上,那极长的头发垂悬垂而下,却是赤/裸着上半身,想是怕他挣扎,另有一人蹲在榻尾按着他双腿。 邵之剑却立在一旁,一手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另一手却端着一只小碗。 那人虽瞧不清面貌,却毫无疑问正是谢览。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见谢览受制于这几个人,全然一副困兽模样,顿时只觉心尖尖上被人恶狠狠地捅了一刀,瞬时连指尖都疼得发木,断然喝斥道,“放肆!大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几个人本就十分紧张,被她这一嗓子吓着,便都尴尬地松开了手。 谢览身体失了支撑,便又落回榻上。 杨眉满面怒火地瞪了那几人一眼,斥道,“都滚出去!”说着便几步上前,蹲在榻边探视,果然见他全无意识,早已昏晕过去,忙伸出一只手扯了被子给他盖了,另一手去摸他额际——烧得远比在夹道轿中之时高了许多。 她顿时只觉心疼如绞,斥问邵之剑道,“这是怎的了?怎么又烧成这样?”方才在春和殿里看着明明还行啊,虽然面色不好,却怎么也不至于病到意识迷的地步…… 邵之剑心知不给杨眉说清楚此番绝对不能成事,便朝那几个被杨眉骂得手足无措的人摆了摆手,命他们退出去,才向杨眉道,“昨日早上你走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然后就非要起来,他那时那模样能站起来都是稀奇,还硬撑着冒着大雪天入宫。昨日一早是我在宫外守着接的他,早已烧得人事不知,路秋把他背着回来的。从昨日出宫时到此刻,漫说汤药,便是连水也喂不进。我们方才是要与他放血退热,再不设法,当有性命之忧。” 杨眉心生怨怼,斥道,“你们怎么什么都跟他说?我不是跟路秋说了回去陪阿爹守岁么?”初一问出口便知此时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急问,“邵大神医,你就这三板斧了么?没别的法子就非得放血么?” 第106章 烈焰地狱 邵之剑十分无奈,“可以徐徐图之,然而总得能先进汤药,再进食水,否则再这么水米不进地烧着,到不了天亮便要出大事……” 杨眉闻言,更不敢耽搁,就在那榻边蹲下,伸了一只手去摸他面颊,轻声唤道,“阿览,醒一醒。”昏迷中的谢览全无声息,原本莹白的面上灿若飞霞,直烧得有如红炭一般。 杨眉心中发急,便伸了两手捧他面颊,口中不住唤他。 邵之剑在旁看了一时,叹气道,“他能听见早就醒了,大小姐,你赶紧让我给他放血吧,总得先把热退了,保住一条小命,再说以后的事。” 杨眉束手无策,只得依言退开。 邵之剑便又召了那三个人进来,复又揭了被子,一左一右架了他起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脊背便正对着杨眉。他这些时日消损到了极处,两片肩胛都高高地耸了出来,极白的皮肤下面骨骼根根可见,腰线也只余了区区一握。 杨眉只看了一眼便别转脸去,不忍再看,心中痛楚到了极处,眼圈儿立时便红了。 邵之剑只看了她一眼,想劝又无从劝起,索性不去理她,自拿了一把极尖利的薄刃,用刀尖在谢览脊背一处轻轻入了些许。谢览想是十分疼痛,昏晕中手足震动,挣扎着不住闪躲,然而他本就无力,如今四肢受制于人,又哪里能挣脱出去,仍旧那一个姿势困在原处,口中溢了微弱的呻/吟。 邵之剑不敢耽搁,右手取了一根两寸余长的银针,往方才刺破之处入了一针,左手将那只磁碗凑了过去,果不多时便有细细的血线从针入之处沿着银针缓缓流了出来,蓄在磁碗之中,将将蓄了极小的酒蛊那么半盏,便收了针。 说来也奇,银针一出,流血立止。 邵之剑用布巾把他背上残血拭得净了,示意那几个人松开谢览,又摆手命他们尽数退去。 谢览昏沉间全凭那几人掌着才能勉强侧卧,此时失了支撑,便又软绵绵地落回榻上。杨眉扑身上前,扳着他面颊摸了一摸,只觉那热度与先前并无分别,便斥邵之剑道,“你这法子并不管用啊?” 邵之剑十分无语,上前在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5 谢览颈侧摸了一摸,心中大概有数,便道,“大小姐,这一位大人病到这般田地,在下又不是得了观音娘娘的仙法,怎可能马上见好?在下现去煎药,你陪他一忽儿,若醒了,喂些粥水。” 杨眉一颗心全扑在谢览身上,也未去细听邵之剑在说些什么,只胡乱应了一声。她此时比初入暖阁时镇定了些,不似先前慌乱,便感觉谢览在昏迷之中气息平稳了许多,想是方才放血之法多少生了效。 她想了一想,自去盆中注了清水,浸了冰帕子,给他垫在额上。 谢览仍旧双目紧闭,对身周之事全无所觉。 杨眉伏在榻边凝目看了他一时,忽然便在心中生了极大的惊恐,总觉他这般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弃了这尘世飘然而去,这苍茫世上,便只余了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里。她只这么一想着便觉心中惊惶,便也不去管他能不能听见,只凑到他耳边不住唤他名字,求他能睁开眼来,看她一眼,旁的都无所谓,只要让她能与他活在一处便好。 杨眉唤了好一时也未见他睁开眼来,心中惊恐陡然便涨了岂止十倍,她揪着他那夹被一角,强自忍了哭泣的冲动,小声道,“阿览,以往都是我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说完便觉心内空茫,自己仿佛失了依持的雏鸟……直待把自己面颊凑得离他近了,与他那滚烫的脸颊肌肤相触,心中才渐渐安宁下来。 只觉世上若没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竟连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也寻不着了……这么想了一时,又小声道,“阿览,我知道这一段时日扰得你很是难过,你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她说到这儿便又有些无力继续,伸手扳了他的脸,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一些,才勉力续道,“……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我……也不强你,我只盼你……好好活着便好。” 她絮絮说了半日丧气话,不住摸他面颊,渐渐的竟觉得他那热度像是下来许多,气息虽仍是灼热,却不像先时那般凑近了都觉烫人……她心中那惊惶散了许多,又从内心深处生出不甘来,抱怨道,“阿览,你说你官儿做得那么大,如今又做了阁首,怎么竟不知家里的事与朝中总是不同……便是我真的没听你的话……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便是让着我些,再谅解我一次……又能怎样?” 她这么说着,见谢览只是无知无觉地睡着,便觉自己甚是无趣,罗里吧嗦一大堆,谢览只怕一个字也未曾听见,仍旧起身去给他换了额上的冷帕子,又从银瓶中倒了水来,用极小的银勺舀了,沿着唇缝喂他饮水——便是昏迷不进,也多少能润一润焦裂的双唇。 那银勺将将触及他口唇,谢览眉峰便蹙了一蹙,将头轻轻一偏,躲了开去。他这么一动作,额上的帕子便也滚了下来,落在枕边,瞬时便洇了一滩暗色的水印。 杨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将手中水碗往案上一扔,合身扑了过去,摸着他面颊,不住问道,“阿览,你醒了么?” 谢览只是不住皱眉,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住移动,却始终未曾睁开眼来。 杨眉摸着他面颊,只觉自己这半日也未曾离开他肌肤,手也被他暖得热了,一时也摸不出好坏,便索性低下头去,将双唇印在他那光洁的额上,只这么一触,便知他仍旧烧着,只是热度果然下来许多,欢喜道,“可算是好些了。” 她心中欢喜,便也不起身,在那额上辗转亲了一时,越亲越是沉迷,便索性闭上双眼,将自己额际与他相贴,默默地停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却见谢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来,一对黑琛琛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清泠仿似山间冷泉。 杨眉一个怔忡,将身退开一些,却仍是不舍,只拉着他的手,小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烧热,谢览那双眼睛一直红通通的,透着莹润的水意,映着烛光便仿佛凝了泪珠一般,他定定地盯着杨眉看了一时,突然道,“胡说八道。”声音十分细弱,便如人在梦中轻声呓语一般。 所幸杨眉离他甚近,这极轻的几个字也听得明白,一时大感冤枉,莫名所以道,“……什么胡说八道?”她面上稍稍带了恼色,心下却轻快至极,他昏迷许久,此时能睁开眼来,便是上天于她莫大的恩赐,至于他此时会说些什么又有什么紧要呢? “方才……不都是胡说八道。”谢览轻轻应了一句,便又闭了眼睛。 杨眉见他喘息十分沉重,便又俯身过去用唇在他额上贴了一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关心则乱,总觉得那热度仿佛又涌了上来,心中登时慌乱,急道,“我去寻邵之剑。”说着便松了他手要往外走,瞬时又觉腕上被什么轻轻一触,低头见他那只雪白的手拂在她腕间,却十分无力,只是虚虚拢着。她瞬时不敢乱动,回头问道,“怎么了?” 谢览在枕上轻轻摇头,“倒……些水来。” 杨眉闻声,暗骂自己粗心,他这般滚汤沸热地烧了一日两夜,自然甚是焦渴,自己竟忘了邵之剑叮嘱……忙忙地从银瓶中倾了清水出来,又兑了滚水,尝尝温度适宜,便将水盏放在案边,小声道,“我喂你好吗?” 谢览只不说话,杨眉便当他答应了,自己侧身坐在榻边,探手托起他上半身,往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让他轻轻倚在枕上,自捧了水碗过来,用银勺舀了,一勺一勺喂他饮水。 谢览只垂着眼皮,默默在她手内饮完了一盏水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向案上银瓶,轻声道,“还要。” 杨眉忙应了,又去兑了水来喂他,又饮了将将一盏的时候,杨眉再递勺过来,他便不张口,只紧紧地抿着唇,双目轻阖,将面颊轻轻偏转过去,躲那水勺。 杨眉见他这般模样,只觉无比怜爱,一时热血上头,便将盏内剩的一点儿水含在口中,打算将那一点水渡将过去。 谢览这一日在迷离清醒中几番辗转,只觉躯体如深陷泥淖,被漆黑如墨的迷障裹缠,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浑身上下烧灼欲裂,直如置身烈焰炼狱,受那无止无尽的烧灼,意识却始终清醒得可怕,知道身周有人不住来去,有人除他衣衫,有人在身上在他身上施着针炙……他只觉烦闷欲死,想开口喝斥,想让这些人都离他远些,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无。 直到那一时听见她的声音。 瞬时便如有山间泉水汩汩流下,一点一点浸润他干涸的躯体,让他在炼狱之中握住一点天光,他听她唤他醒来,听她在旁絮絮地说着话,便仿佛重又尝到人间烟火的滋味,从旷寂的荒原中引了青青碧草,破土而出。 听到这个声音,他才能感觉呼吸仍在继续,血脉仍在涌进。 他才终于敢去确信……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6 他这僵死的躯体,仍旧还是活着的。 第107章 心较比干 杨眉禀了心口一股热气,自向口中含了水,伸手扶着他面颊,倾身过去,与他双唇相触,打算将那一点水渡将过去。 谢览本阖着眼睛,正在晕眩之际,忽被唇上轻柔的触感唤回神志,倏然开目时,便见杨眉面颊就在他面前方寸之间。他一时便疑心自己是否又是神志不清,竟在迷离中又生了幻像,便轻轻抬起手,阻在面前这人颊边,轻声道,“……做什么。” 杨眉早被眼前男/色迷惑,正在沉迷之际,被他这么一阻,顿觉毫无颜面,开口便想说他几句,却忘了口中仍含了水,一时呛住,便咳了个昏天黑地。她不欲自己窘状被谢览瞧清,便将脸埋在他膝间被上,自己闷声大咳。 谢览此时便知自己并非身处幻境,眼前一颗黑发的头伏在自己膝上咳得肩背耸动,他一时想想又有几分好笑,一时竟觉胸中郁气都跟着她一块儿散了,不由自主便想倾身过去,抚一抚她那鬓发——却也只是这么想着,那手臂便仿似不是自己所有,重如铅块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他心中不由又生了烦闷,只垂了眼皮,默默靠在枕上,定定地瞧着她。 杨眉奋力咳了好一时才渐渐回过神,窘得简直不想抬头——偷香落得这么一个结果,只怕她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谢览见她渐渐平息,却始仍旧伏在原处不去动弹,怎不知她心中所想?低头忖了一时,轻声道,“扶我……躺下吧。” 杨眉一听,便顾不得那快要没顶的窘迫,爬起来忧心道,“怎么?又不舒服么?”一边说一边便将一只手按在他额上,果然仍是热热的。她忙抽了他身后靠枕,扶他轻轻躺下,又把被子给他密密掖好,自己在他身边坐下。 谢览感觉一只微凉的手在他额际轻轻抚过,心中渐渐便生了迷惘出来,留恋自己意识迷离身陷泥淖之时那紧贴着他的柔软的温热的双唇和柔软的面颊。他这么想着便睁眼瞧她,却见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他瞧她这神气便觉碍眼,没好气道,“你这是在宫中输了彩头么?” 杨眉滞了一滞,诚然席间是开了局,然而她哪有那心情,胡乱掷了两把,也确然是输了彩头……她不欲引他心烦,索性就坡下驴,点头道,“输了好几串钱。” 谢览有些迷惘地盯着她翕动的双唇,迷离道,“……再赢回来便是,那一匣子,尽是铜钱。”想去指点那匣子所在,却仍是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无,便只得朝那边瞧了一眼,也不知她是不是明白。 杨眉哪里关心什么铜钱,只心神不属地应了一声,想问他北上督军的事,又忧心他此时将将醒来,若是一言不合再生争执,把他再气出个好歹来,自己着实担待不起。 谢览怔怔地瞧她那双唇瞧得久了,心中渐渐又生生了渴望出来,迷惘中情不自禁便唤了她一声,“阿眉。” 杨眉正低着头琢磨怎生向他开口,听他唤她,便应了一声,认真地瞧着他。 谢览见她盯着自己才渐渐明白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竟不知自己对她的依恋何时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他暗暗摇头,张了张嘴,又觉说什么都是不对,又闭了口。 杨眉只见他口唇翕动,却未闻声,便以为他病中气弱,自己未曾听见,便倾身过去,侧耳挨在他唇边。 谢览见她雪白的耳廓凑在自己面前,心中迷惘渐渐又深重了一些,待要说些甚么遮过眼前窘境,却仍旧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杨眉被他气息拂得耳际作痒,便歪着头看他,他因为烧热,一双桃花眼红通通的,在烛光下透着盈盈的水意,竟像是凝了泪珠一般,连那墨色眼睫都是湿漉漉的。她看得心中作痒,便顺从本心直凑了过去,在那湿润的眼睫上轻轻吻了一下,唇上那一点微刺的触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直渗到心底最深之处去,一颗心软作一池春水,轻声道,“阿览,新年康健。” 谢览原本神志迷离,冷不防被她在眼上亲了一下,顿时只觉肌肤相触之际被她燃了一把火,本就烧热难耐的身体越发烫得难以自持,眼前顿时万花筒一般转个不停,脑中一阵接一阵的晕眩。 杨眉见他喘息十分急促,再想不到自己一吻之下竟把他吻得几乎晕厥,深感自己闯了大祸,忙倾身在榻上坐了,轻轻托起他滚热的身子,让他倚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地在他太阳穴处轻轻按压。 谢览喘了一时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半个身体都倚在她怀中,待要说她几句,不知怎的自那心底深处又生出些软弱来,仍只叹了口气。 杨眉给他揉着两个太阳,隔了好一时才小声道,“阿览,你心里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她却也不等谢览回答,自己仍往下说,“你瞧你心事这么重,我却总也想不明白,反倒让你白白气着自己。你这一回病成这样,你自己不心疼,却让我心疼得受不了……” 她这话忍了这许久,这一日实在忍不住,才腆着脸都说了出来——谢览此人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极其敏感又面皮极薄,遇事总不肯说,只往心里存。往常他身体康健时还算好,如今一波接一波的事将他磨折成眼前这般模样,再有一点点心结都能引得大病一场…… 谢览倚在她怀中本已昏昏欲睡,杨眉这一段话却如在他耳边炸了个雷,直震得他耳内嗡嗡作响,连着眼前都一阵阵发黑。他深吸了口气,勉力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垂在被间的手指便不由自主的收紧,直掐得那指尖处有了尖锐的痛感,才轻轻笑了一声,漠然道,“我若未曾病着,你便也不会此时来此吧。” 杨眉再想不到自己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换来这么一句戳心窝子的,强忍了心中恼怒,问道,“你怎的这么想?” 谢览此时再无力自持,心底存了许久的疑惑便脱口而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当日在朱家村,若不是我强要携你同走,你会与我一起走么?” 杨眉再不想他突然提及那许久之前的事,却也不便撒谎,只道,“那时……与现在不一样……”毕竟那时谢览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捡的一个病人,她除了指望在他身上发点小财,便没什么别的想法,怎会想着与他一块儿走? “有什么不同?”谢览只问了一声,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于我而言,自那时起,直到现在,都是一样。”他这么说着,便觉那热度一屋一层涌上来,脑中又逐渐晕沉,心底的那些话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在燕京之时,若不是我一直苦苦寻你,你只怕早不知去了何处,哪里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 杨眉听他那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探手在他额上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心中打迭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7 了十七八层的后悔——明知他病成这样,又与他较什么真? 她后悔不迭,只道,“阿览,算我不好,不该与你说这些,你烧得厉害,且别说了,睡一忽儿吧。” 谢览心中生出一股子坚毅来,将一只滚热的手放在她揽着他的手腕上,强问道,“你现在便告诉我,在燕京时,若不是我一直苦苦遣人寻你,你会不会来找我?” 杨眉只觉贴着她的那只手烫得灼人,心中忧心不已,待要说两句假话哄他一下,又十分怕他又说她存心欺骗——这些时日她在他面前信用几乎破产,实不敢再去触他逆鳞,只得讷讷道,“阿览,那时……与现在真的不一样……” 谢览被心中那一股子愤恨灼得浑身滚烫,全凭着一点执念絮絮说着,“你初时便是被迫与我一处,此后便一直想着远离,便是现在……也是如此……” 杨眉本想默默听着,由他发泄完了也就罢了,谁料他竟说出这种话来,只得反驳道,“我如今只想与你一处,此事你不能冤枉我。” 谢览冷笑道,“与我一处?你今日在殿上,不就已经生了离意么?我若不去,你……是不是便打算被谢瑜揭穿死了也罢,强似留在此处煎熬?” 杨眉再不想自己心中这一点点隐秘的想法都被他洞悉,一时便生了窘迫来,待要说些什么,又无从自辩——自己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又从何自辩? 谢览等了一时未听她言语,便知自己所疑皆是事实,心中越发愤恨,“我之于你,不过一枚弃子,今日想弃,今日便弃,明日想弃,明日便弃。” 杨眉听他越说越不像个样子,便一把执了他手,使力握了一握,“阿览,你总说我回回离你而去,只是当日谢瑜拿你性命要胁,我才对他虚以委蛇,在燕京时我不随你走也是为你安全着想——都是情势所迫,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情势所迫?”谢览愤然道,“这天下之大,情势何其之多?谁知明日又有甚么情势相迫,致你再次弃我如敝履……阿眉,我何曾冤枉过你?”他这么说完,便感觉内心深处那种极度的委屈又翻涌上来,心中酸楚,便想把面前这无情之人逐离了自己面前,然而身上烧热难奈,却也只有依在这怀里才有片时安宁,两相交煎之下,眼前渐渐又要迷离起来。 第108章 雪霁初晴 杨眉被他一番话说得全然无语,心中总觉得哪处不对,却也理不出个头绪,低头见他那般随时都会晕去的模样又不敢再与他分证,只将揽着他的手臂紧了一紧,轻声道,“过去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全听你的还不行么?” 谢览说那些全因昏沉,又兼着秉了一股子执拗的意气,方才脱口而出。此时听她这般做小伏低,又难免许多后悔,深觉自己今日所为全然有失方寸,便想要挣脱出来不去理她,却哪里有这气力,只得阖了双目,全作未闻。 杨眉哪里知道他这九转十八弯的心思,见他闭眼,只道他这一番言语已是困倦,忙伸手在他面上轻轻摩挲,小声道,“邵之剑煎药去啦,且等一等,吃了药再睡……”说着便往门外张望,心中十分埋怨邵之剑动作缓慢。 正待起身去催之时,却见邵之剑端着个托盘过来,盘上一碗黑漆抹乌的汤药,并一碗薄粥,杨眉见他进来得如此凑巧,便知他多半早已在门外候着,碍于他二人在内说话不敢进来,所以方才说的那许多只怕都被这位医使大人听了去,一时满面赧然,摸了摸碗边犹是温热,便向谢览道,“阿览,吃药吧。” 谢览见邵之剑进来便知方才昏乱之间的言语皆被江左邵家的这个八婆嘴听了去,一时恼恨交加,睁开眼时,张口便斥,“谁许你进来的!” 他病中乏力,声气微弱,然而那威压却仍不是一般二般。邵之剑听得一个哆嗦,求救似地望向杨眉,谁料杨眉比他还怂了十倍,立时偏转脸去全作没见。 邵之剑十分无语,暗自腹诽小爷是大夫,这些时日天天守在这间屋子里,也未曾有谁说入内还需要通传什么的,再说要不是送药小爷还未必愿意进来……腹诽一肚子,却也只是摸摸鼻子,自找台阶下,“你们说话……我再去看看粥食……” 杨眉眼见他匆匆跑走,无语地低头看了一眼托盘内药碗旁好好放着的粥碗,只觉这位大哥只怕已经被唬得精神错乱了……自取了药碗,用银匙舀了汤药,喂到谢览唇边。 谢览略略低头,张口含了汤药,就在她手中饮尽了药汁,渐渐感觉有暖热之气从腹间升起,沉重的躯体便有了松泛之意,早前如被捆缚的手臂也慢慢受他控制,见杨眉又舀了白粥送来,便抬了一臂阻拦。 杨眉郁闷道,“光吃药怎么行,总得吃点东西啊……你不饿吗?” 谢览只闭了眼睛,漠然道,“不饿。” 杨眉忧心道,“多少用些粥吧……”她低头审视怀中那极其瘦削的脸颊,黯然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再这么下去,也不用生什么病,一阵风都能吹得跑了。 谢览本闭着眼睛,闻声倏然开目,那清泠泠的目光与她直直相触。杨眉不知怎的竟仿佛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出愤恨来,她一时迷茫,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却仍旧记得当前要务,便把勺又递到他嘴边,恳求道,“多少吃一点儿。” 谢览愤愤瞧她半日,眼前这人却丝毫无所察觉,自抿着唇与她僵持半日,又觉自己与眼前此人生这种闷气全无意义,终于还是退了一步,把那一匙白粥含了,咽了下去。 杨眉大喜过望,忙又接着喂食,将将用了半碗,感觉谢览把脸颊往她怀里躲藏似的偏了一偏,便知再劝也是无用,便把粥碗搁在案上。回身时见窗纱上透出粉色的霞光,想是昨夜大雪已住,外面已是天光大亮,昨日的懊丧失措登时便被这霞光驱得散了,自心底深处生了生机来,渐觉凡事皆有所望,一时竟觉自己无事不可为。 她出神地看了一时,低头欣喜道,“阿览,天晴了呢!” 谢览用了粥药,神志已陷困倦,听她声音中满满含了喜色,便睁眼瞧她——眼前一张脸含了盈盈的笑意,仿似雪霁初晴,透出勃勃的生机来。他这些时日镇日见她郁郁不乐,也不知多久未曾见她如此一展笑颜,初一入目便觉沉迷,一时竟生了不知此身何在的迷惘。 杨眉见他一睁眼便愣愣地瞧着她,心中顿生尴尬,只道日出天晴这种事没什么稀奇的,自己这般模样,竟是比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时还傻了一些,讪讪解释,“新年第一天,有太阳仿佛是个好兆头呢。” 谢览在眼前人鲜活的笑意中渐觉心头松驰,一直裹缠着他那黑沼一般的迷障也随这笑意散了,瞬时便觉眼皮沉重如铅,只来得及应了一句,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8 “确是好兆头。”便任由自己阖了眼睛,随那倦意裹挟,自沉沉睡去。 杨眉见他闭眼便觉害怕,做了好一时心理准备才敢伸出手去,临近他面颊时指尖几乎生了细微的颤抖,轻轻按在他额上。初一触及,昏睡中的谢览便被她指间凉意所侵,微微皱眉,又将脸往旁边偏了一偏。 杨眉觉他虽是烧热未退,却已平稳许多,便略略放了心,将他身体放低了一些,枕在自己腿上,自低了头用手指给他梳理颊边乱发,细细回想他说的那些话,便觉他那心思玲珑又岂止七窍?似她这般烦恼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一任风狂我自片叶不沾身的奇葩性格,早已不知有多少次在无知无觉中戳了他的心。 此番若不是病得昏沉,他这些话只怕这一生也未必会说给她听…… 杨眉设想了一下谢览这些时日的心境,只觉其中之苦又岂止今日说的这三言两语——然而自己便要劝他莫再如此自苦,却也不知该怎样开口。她在恍惚中便觉自己仿佛养了一株极其娇嫩的兰花,眼睁睁看他将要干枯,手边却无水可以给他灌溉,生了束手无策的窘迫。 她将手移到他瘦削的面颊上轻轻摩挲,只觉心中酸涩,难以言表。 邵之剑在门边探头,见谢览睡着了才敢进来,又从杨眉怀中拖了他手出来,诊了一时,点头道,“少时退了热,这一关便算过去了。”歪着头打量杨眉一时,笑道,“做什么这般愁眉苦脸的?” 杨眉一肚皮官司没一句能跟他说的,只叹了口气,也不言语。 邵之剑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坐了,轻声道,“我认识阿览这许多年,除了军政事务,还头回听他一气说这许多话。你莫听他嘴上说得凶狠,心中不知有多偏着你呢。” 杨眉出了一时神,叹息道,“我不是怕他不偏着我,我是怕……” 邵之剑等了一时未听她继续,“怕什么?” 怕他自苦太过。 杨眉摇头,心中想起一事,便吩咐邵之剑,“你照看一时,我需回府内走一趟。”说着便将怀内人轻轻移向枕上,给他拢了被子。 正待起身时,却被邵之剑伸臂拦住,没好气道,“大小姐,您有什么事儿我派人与你办去,且踏踏实实呆在这儿吧,否则待这一位……”他瞧了谢览一眼,“这一位醒了,我们又是没法交待。” 杨眉拿定主意谢览身体不康复便不回郡主府,方才本想回府叮嘱东平些事务,再取些家常衣物和器具来,被邵之剑这么一拦,尴尬道,“胡说些什么?” 邵之剑一把扯了她重又坐下,转脸见谢览睡得仍是深沉,探手在他颈边摸了一摸,知他早前消损过度,又服了退热安神汤药,此时无论如何也是醒不过来的,便在榻边坐了,向杨眉道,“你要办什么事且说来,我与你安排。” 杨眉只得说了,邵之剑嗤笑道,“需备些什么衣裳器具,我马上让路秋去置办…”说着便走到暖阁门口吩咐几句,再转回来时脸上便带了笑意,“你也总算想明白了,我还道你仍要与他置气下去呢!” 杨眉无语道,“我几时与他置气?明明是他不肯理我。” 邵之剑道,“我只知他昨日醒来没见你,那神气简直……我和路秋都不敢与他说话。”说着又疑惑,“方才听好些人说谢瑜今日入宫贺岁,竟在御前犯了五石散药瘾,陛下龙颜震怒,下旨申斥,严禁各宗室各府衙再用五石散取乐,这是怎么回事?” 杨眉全无兴致聊谢瑜的八卦,“就是这么回事呗。” “你莫来糊弄我。”邵之剑笑道,“旁人不知,我可是知道的,谢瑜虽用五石散,却远未成瘾,再者五石散这玩艺儿只听说有服后升了天的,却从未听说有未服犯了瘾的,到底怎么回事?” 杨眉大是吃惊,“不可能,今日在御前我明明见他药瘾犯了的样子,还以为他犯了什么病症,煞是吓人,若不是阿览让陛下速传太医,说不定便犯病死在御前呢,谁料太医竟说是药瘾犯了的症状……” 邵之剑打断道,“你说阿览让传太医?他那本事瞧一眼便知是什么病症了,传什么太医?” “那也不可能让阿览与他看病吧?”杨眉忍不住便替谢览申辩,又愤愤道,“谢瑜这种人,由他死便死了吧,还传什么太医?阿览实是滥好心。” 邵之剑闻声一个哆嗦,朝榻上昏昏睡着的谢览瞧了一眼,拖长了调子,点头道,“原来如此啊……果然——滥好心——” 杨眉感觉他神气不对,却也懒得深究,只问,“阿览昨日为何进宫?”若不是顶风冒雪这一番折腾,只怕还未必会病重到这般田地。 邵之剑正待答话,却听榻上有窸窣之声。 杨眉回转头见谢览闭着眼睛在枕上不住辗转,仿似入了梦境,她一时心惊,忙扑身过去,在他额上摸了一摸,竟触了一手黏湿的冷汗,便见他那淡白的双唇不住翕动,极轻的唤了一声,“阿眉。” 第109章 随我走吧 杨眉连忙答应,复又小声问道,“阿览,你怎样?” 谢览被她这么一唤,自昏沉中睁开眼来,见她仍在自己榻边,便从纷乱的梦境之中挣脱出来,抬手扯了她衣襟,将头一偏,又昏沉睡去。 杨眉一时也不敢动弹,依在榻边等了一时,见他又睡得沉了,方抬头向邵之剑道,“出这许多汗……是怎的了?” 邵之剑凑过去瞧了一瞧,又在他颈间摸了一时,笑道,“恭喜大小姐,这是在退热啦。”随手将那被子掖得更紧了一些,“此时万不可再受寒凉。” 杨眉闻言大喜过望,顿觉心中松驰,便向邵之剑道,“且帮我倒盏茶来。”一边说一边朝自己衣襟处指了一指。 邵之剑顺着她手指,见谢览一只苍白的手正握着她衣襟……确然——是没法起身的,自走去案边倒了茶,递到她手内,抱怨道,“你把这一位惯得也是……没个谱了……” 杨眉双手捧着杯子,小口饮茶,口中笑道,“你一时叫我不与他置气,一时又嫌我把他惯着了,到底是要怎样?” 邵之剑被她说得一滞,只得转了话题,接着她早前问话道,“你问他为何进宫……我却也是不知,多半便是为了大小姐你吧……你去宫中与谢瑜拼命,他能瞧着不管吗?昨日若不是他去,你对付得了谢瑜么?” 杨眉大是疑惑,“不是吧……阿览怎知我入宫做什么?”她自己都未必知道昨日是否有那时机说话呢…… 邵之剑道,“他未必知你入宫做什么,只是昨日谢瑜既入了宫,你又突然宫内,我猜他多半不放心,才跟着去的,谁料正遇了个刚好。” 杨眉一时无语,邵之剑默默在一旁陪坐。 谢览这些时日病重,两个人都是日夜陪着煎熬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49 ,此时康复有望,不由都感困倦,邵之剑连打了几个盹儿,着实撑不住,起身道,“我去隔壁睡上一时,有事过来找我。你也……歇一会儿吧,要不要我让人在旁边安排个睡房?” 杨眉摇头,“你且去吧,我再坐一坐。”见邵之剑离开,便伏在榻边,出神地瞧着沉睡的谢览,却觉他睡得不甚安稳,在枕上不时辗转,她瞧着瞧着心中便生了怜爱之意,悄声自语道,“这是梦到什么了呀?” 她本是自言自语,谁料谢览竟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昏昏然张开眼睛,定定地瞧了她一时,忽然道,“陪我躺一会儿。”说着便伸手轻轻扯她衣襟。 杨眉一时错愕,复又笑了起来,爽快答应,“好呀。”便站起身,自往暖阁大门处去,将那门闩合上才又转回来,却见谢览已是完全清醒过来,正一只手臂支着上半身,略带紧张地看着她。 杨眉被他看得尴尬,只得老着面皮解释道,“总得……把门关上啊……” 谢览一滞,自垂了眼皮,默默不语。 杨眉除了鞋袜,脱去外衫,自往榻上躺了,又将被子扯过来遮在两个人身上,伸手摸了摸他额际,仍有粘腻的汗迹,便展袖拭了一拭,轻声道,“你在发汗呢,快别乱动啦。”说着便探身把那被子密密掖紧,小声道,“睡吧。” 谢览深知自己病中全无自制,也不知方才半梦半醒之间与她说了些甚么,默默看她忙碌一时,便有娇软的躯体带着清新的凉意挨在身侧,呼吸之间立时便充盈了暖香丸特有的丝丝香气,他一时迷惘,便问,“暖香丸还有么?” 杨眉不知他怎的突然提起暖香丸,遂笑道,“还多着呢,只怕要吃到三十岁还有富余。”张臂拥了他,环过他肩颈,在那极瘦的背脊处摸了一摸,轻声道,“方才……疼不疼……” 谢览被她这么一抱,面颊便挨在她颈侧,只觉她那肌肤凉沁沁的十分舒适,便叹了口气,“不疼……邵之剑治病而已,你作甚么骂他?” 杨眉暗道不过说了一句“只有这三板斧”算什么骂人……一时醒悟过来,便有些惊惧,难道他当时并未全然失去意识么,“你……你都听见了?”那她坐在床边絮絮叨叨说那些……也听到了? 谢览回想了一下早前烧热之时仿如置身烈焰地狱之时的光景,心中竟有了隔世重生的庆幸,更庆幸再睁开眼的时候,仍能倚在这个怀抱之中——心内一时柔作春水,那困倦之意又绵绵涌上,犹记得要答她之问,却在张口之际便昏然入梦。 杨眉等了好一时未听他答应,略略低头却见他微微张了口,已经睡得深沉,她知他体乏难支,心中怜惜,又生了促狭来,便伸指在那淡白的唇上按了一按。谢览昏沉中不堪其扰,在她指下抿了抿唇,将脸往她颈侧埋了一埋,又自沉沉睡去。 杨眉痴痴地瞧了好一时,渐渐也觉困倦,谢览仍在发热,拥在怀中便如抱着个暖炉一般,浸着药香的暖意熏得她睡意一*上涌,不多时便也睡得深沉。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离中感觉身侧动静,她心中惦记谢览犹在病中,立时便惊醒过来,果然见他又像是入了噩梦,正在她怀内不住挣扎,一双手抵在她肩处,像是在推拒什么幻像一般……她心中忧惧,忙唤他,“阿览,你怎么了?且醒一醒。” 足足唤了有三四声,谢览才将将睁开眼来,入目便是她忧心忡忡的面容。她这般神气他只看一眼便觉碍眼,重重地喘了口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眉被他问得一个怔忡,暗道有事的是你不是我啊……便问,“你方才又作噩梦了么?还是哪里难受?” 谢览此时方知她为何愁眉苦脸,一时失笑,自闭了闭眼睛,好一时才小声道,“一直……就未曾出来过……哪有什么又?” 杨眉愣了一时才明白他的意思,顿觉心尖儿上又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直疼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伸手将他拥得更紧了一些,疑惑道,“阿览,你莫哄我,哪儿难受且告诉我罢,我总觉你早前还安稳些。” “早前?安稳?”谢览轻轻笑了一声,他本不想去说,然而此时不说又必然引她忧心,想了一想还是解释道,“你莫管我……我此时无事……早前……便是想动……也得有气力啊……”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一颗心仿似被谁提在空中使力抖了几抖,待要劝慰又觉无用,只将嘴唇移到他耳际,贴在那里恳求道,“阿览,求你快些好了吧……你这样……我真真是心疼得受不得了……” 她双唇紧挨在他耳际,一说话便有气息拂动,挠得痒痒的,本不甚舒服,谢览却感觉前所未有的适意。他从未与她如此接近,心内那一座荒芜的城池便在此刻亮起万家灯火,夜色祥和,有蟋蟀蝉鸣,只待万籁俱寂,同入梦乡。他无声地笑了一笑,便将那湿漉漉的额抵在她肩窝之上,很快便意识迷离,渐渐睡去。 杨眉待他睡沉,也不敢动弹,便将目光移向窗外,阳光透过窗纱在地面上投出方方正正一块光影,她此时了无睡意,越知他早前病中是在怎样的炼狱之中煎熬便越觉心疼,只恨自己不能如九天神佛一般,生了无上的法力出来,伸手一拂,便替他解了身上病痛,重归康健。这么默默想了一时,又对谢览生出埋怨来,怨他万不该在如此多事之秋行散功之举,自毁长城。 正自胡思乱想间,谢览轻轻唤了一声,“阿眉。” 她忙应了,等了好一时却也未听他言语,便知他只是梦中呓语,低头瞧他面容还算安宁,便知他此时梦境还好,略略方心。 又不多时,又听他轻声道,“阿眉。” 她忧心既去,便觉好笑,也不管他听不听见,仍旧应了。 谢览那淡白的唇动了一动,又吐出两个字,“陪我。” 杨眉顿觉心中柔作一池春水,便探了一只手,在他那清瘦的脊背之上轻轻摩挲,果然只拂得几下,便听他呼吸匀净,又睡得安稳。 杨眉渐渐放心,躺了一时又觉倦意上涌,不知怎样便觉眼皮沉重,也自沉沉睡去。再醒之时窗外日光明灿,已是正午时分,回头看谢览仍旧睡着,一张脸上却是水光盈盈,她一时心惊,忙伸手摸他额上,却是凉沁沁的——便知他已汗出热退,却仍不放心,展袖试干他额上汗渍,低头以额相抵,温凉的触感,便如水中冷玉——确然已经全然退了热,登时心中大喜过望。 杨眉瞧他雪白的脖颈也是一片水光,伸手摸他脊背,果然那层薄薄的中衣已是潮湿的触感,便知他方才不知出了几身大汗。 她略想了一想,掀被起身,取了布巾和干净的中衣过来,自执了布巾给他擦拭脖颈汗渍。谢览被她动作惊醒,眉峰微蹙便醒了过来,茫然望她。 杨眉小声道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0 ,“你出了好多汗……”举了举手中布巾,“你擦一擦吧……”说着便将布巾递到他面前。 谢览只瞟了一眼,便又阖上眼睛,“你帮我。” 杨眉顿觉他病中唯一的好处便只有这一桩——非但不会撵她出去,偶尔还知道撒上一个娇,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便探手入了被内,将他中衣的带子松开,扶他侧身躺着,沿着肩线将中衣除了下来,用布巾一点一点给他拭着汗水。 谢览出了许多汗本就乏力,只虚软地阖目躺着,感觉布巾极轻地拂过肌理,心知她动作十分温柔,便不由自主生了一种被人珍爱的幻像来,有蜜汁一般的喜悦自内心深处一点一点渗了出来,沿着血脉涌向四肢,把先前的苦涩无依尽数消融了去,几乎便又要倦意上涌。 正在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她那柔软的唇贴在他微凉的耳际,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凉沁沁的皮肤之上。 他正在沉迷之时,却听她道,“阿览,你随我走吧。” 第110章 与你同去 谢览倏然开目,“你说什么?” 杨眉方才与他擦身,只瞧一瞧他那瘦骨嶙峋的躯体便觉心如刀割,也不知他是为了甚么非得留在此间煎熬,一句“随我走吧”便冲口而出,本是十足羞赧的时候,却见他一副极受惊吓的模样,又从心内生了愤愤出来,理直气壮道,“我方才说,你随我走吧。” 谢览一时恍惚,“去哪儿?” “哪儿不能去啊……”杨眉低了头,接着与他拭汗,只觉掌下躯体脆弱至极,仿佛一触即碎的模样,那动作便又轻柔了三分,口中越发愤愤,“哪里不比这建康城里好?你在黛山之时便不该让你回去,如今……瘦成这般模样……骨头都硌人……” 谢览此日第二次听她说到此事,勉力回头,却见她耷拉着脑袋,也看不清神情,他心中顿生疑惑,便伸手扯了被子掩了,轻声道,“我知这般模样入不了三小姐的眼,你……让路秋进来吧。” 杨眉被他一句话刺得心头一股子恶气上冲,便想把手中布巾直摔在他脑袋上,然而瞧他一副大病初愈力不能支的模样,又下不去手,只恨道,“你道我是嫌你难看么?”说着一把把那被子又掀开,接着拭汗,这下子动作粗鲁了岂止十倍,三两下擦完胸前又移去背后,一眼瞧见脊背正中一个极小的红点,身不由主便停了动作——正是早前放血退热之时那入针之处——她那满肚子恼恨便忽忽散了,伸手极轻的摸了一下,感觉掌下之人怕冷似地哆嗦了下,脊背肌肤瞬时紧绷,心中知他十分紧张,便叹了口气道,“阿览,你拿这些话戳我心窝,自己便十分快活么?” 谢览将头一偏,默然不语。 杨眉手指在那伤处流连一时,又俯下身去,将一个轻柔的亲吻印在那处,初一相触便觉他那躯体无可抑制地不住颤动,竟像是重病之人发着寒战一般。她却也不停手,辗转在那伤处吻了许久,再抬头时便见谢览将脸埋在枕间,浑身抖个不住,喉间有了呜咽之声,仿佛在啜泣一般。 她无声叹息,侧身躺在他身侧,将他头颅拢在怀中,轻声道,“阿览,你心中有甚么事直接告诉我,别总是瞒着我,也别总跟我置气,咱们好好在一处,不好吗?” 谢览被她这么拥着,便有熏然的暖意直袭过来,感觉自己满怀的阴冷潮湿像是被一股无可逆转的强大力量硬扯了出来见了太阳,又瞬间蒸发了一般。心中又生了被人珍爱的幻像来,只觉自己自极幼之时的幻梦终于在此日成真,忍不住便想哭泣,使了全身的力气去忍着,一时竟忍得浑身颤抖……他深知再听她说这些只怕会就此丢盔卸甲泣不成声,便勉力转了话题,问道,“为何突然提及?你想去哪儿?” 杨眉本来就是冲口而出,未曾过过脑子,又哪里答得上来,只讷讷道,“只我们两个人……哪里都好……” 谢览便知她并未深思熟虑,想来也不是久已有此念头……他渐渐平静下来,便将她推开了一些,伏在枕间想了一时,黯然道,“阿眉,现在不行。” 这个答案全不出她意外,她却仍是失望至极,“为什么?” 谢览轻声道,“如今犹在战时,此时退身,若陛下战事不利,我便是千古罪人,如此绝非人臣之道,也……也绝非君子处世之道。”他一气说了许多,见她只是低头不语,又道,“阿眉,我……现在不能走。” 杨眉默默坐了一时,复又起身,将那件干净的中衣拿到火盆边上,熏得热了,才又拿了过来,抱起他上半身,将那黏糊糊的湿衣除了,扔在地上,又把烘热了的干衣给他换上,系好带子。 谢览见她始终不语,不由便生了几分惊惶,见她与他换了衣服回身要走,忙伸手扯了她衣袖,“阿眉。” 杨眉苦口婆心说了半日,自觉无论怎样也该把眼前这锯嘴葫芦肚里的话给哄出来了,然而理想胖得像头猪,现实却仍旧充满了后现代的骨感美。事到如今,旁的不论,他竟然连即将北上督军的事也不打算告诉她——越想越是心头挫败,然而谢览此时将将退了热清醒过来,她也不敢多说太多,只默默与他换了衣服,起身要走时又被他扯了,心中不免又生了无奈了出来,“与你倒些水来。” “我不渴。”谢览应了一声,瞧她面上虽无不豫之色,却总是不甚展颜,便问,“你不高兴么?” 杨眉瞟了一下地上那件*的中衣,又瞧他那干得起皮的双唇,便知他说什么不渴全是哄鬼的,忍不住点头道,“确是不高兴。”说着便去案前兑了温水过来,捧到他面前蹲下,见他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只道,“先饮了水吧。” 谢览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自在她手内将一盏水饮得尽了,复又轻声道,“等战事了结……我陪你去黛山吧……你不是挺喜欢那儿么?” 杨眉点头,“难为你竟还记得我喜欢黛山。”她心知自己拿他毫无办法,索性也不再去想,“你躺一会儿,我与你弄些吃的来。” 谢览开口便想说“不饿”,终于还是没敢,只从枕上支起身来,恳求道,“让他们去吧,你……别走。” 杨眉一肚皮官司兼闷气无处释放,又不敢再去招惹他,正憋得难受之际,哪里敢接着再坐一会儿,回头没忍住争执起来,再引得这一位又病了,结果还不是白白让自己难受?便只道,“你胃口不好,我去吧,不用多久。”说着将头发拢了一拢,穿上衣衫匆匆去了。 到厨房里炖了粥放在火上,蹲在旁边默默出了好一时神,才渐渐平息了些。她如今也算摸着谢览脾气,他既不告诉她北上督军的事,那此事基本便无可转圜,她一则忧心他身体不能支撑,一则又忧心他至今未肯对早前之事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1 松口,也不知是否真的摒弃了心中嫌隙……瞧他这模样虽不像多么怪她,然而她实在对此人心思捉摸不透,不敢笃定。 也不知蹲着出了多久的神,忽听一人惊呼,“大小姐,小心烫着!”她一惊回神,果然见瓦罐里的粥已不知滚了多久,正汩汩地往外冒,她忙抓了一旁湿布,将瓦罐端离了那火上,才略略松了口气,抬眼见方才说话那人正是路春。 杨眉奇道,“你怎的进来了?”不是被逐出羽府了嘛? 路春翻了个白眼,“小爷前番皆是被你连累,如今你都能自由出入了,小爷又岂在话下?”说着便道,“方才从暖阁过,邵医使正急得原地转圈儿,问大小姐去哪儿了……”说着瞟了一眼已然安静下来的瓦罐,“既好了,回去吧。” 杨眉心跳瞬时漏了一拍,“阿览怎的了?”也不待他回答,便要往回走,走了一步又转回来捧那瓦罐。路春连忙拦了她,“大小姐,我来,别烫着您老人家。” 杨眉也懒得理他,匆匆往暖阁去,走到门口时停了一停,深吸了口气,又整了整鬓发,回身接了瓦罐,才慢慢进去。一入内便见邵之剑正坐在榻边与谢览说话,两个人仿佛在争辩什么,见她进来都闭了口,四只眼睛尽望着她。 杨眉全作无事,自把瓦罐放在案上,用木勺盛了一小碗出来,捧到榻前。 邵之剑立时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唔……方才的脉案还要拿回去给老爷子瞧上一瞧……”便一摇一摆地出去了。 杨眉自低着头用木勺搅着碗里的粥,一时搅得温了,自舀了一匙在唇上试了试温度,才又递到谢览唇边,却见他只睁了那双桃花眼清泠泠地盯着她,并不张口。 杨眉一滞,又将木勺逼得近了一些。这一回谢览索性抬了一臂,挡了一挡,将脸偏转过去。 杨眉瞬时气滞,将木勺往碗内一扔,不高兴道,“你怎的了?” “正是我要问你……”谢览也不瞧她,自垂了眼皮,漠然道,“你心中有事,若是怨我不如直说,我不愿你勉强自己……”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用忧心我之病症,总是快要……康复了……” 杨眉再不想这位大老爷竟能这般倒打一耙,咬牙道,“你如今也知任事不知的滋味了?你瞒着我那许多事,我可曾与你着急?” 谢览闻声抬头,面上登时现了慌乱之色,犹豫好一时才勉强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杨眉复又舀了粥喂过去,口中道,“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好好吃饭,张嘴。” 谢览不由自主便张了口,便有温热粘稠的白粥送入口中,甘甜可口,抬眼瞧她专注的眉眼,果真便是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眼前一碗粥重要的模样。他一时惘然,又瞬间清醒,长久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便仿佛在此刻有了答案,许是自己一直没有明白杨眉这个人,于她而言——或许这世上其实真的并没有什么事,比得上他与她坐在一处分食一碗粥来得重要。 杨眉眼见粥碗即将见了底,谢览却仿佛陷入什么魔障中一般并不叫停,她惦记他久不进食,不敢多喂,自收了碗匙,往榻边坐了,小声道,“阿览,你这便要去北边么?” 她只这么问了一句,见他面上现了惊慌之色,便知此事再无转机,低头道,“带我一块儿去吧。” 第111章 静日野猫 杨眉鼓足勇气说完,也不敢去看他, 自低了头, 便觉屋子里诡异地沉默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 只觉一只手轻轻拂过她发顶, 她一时惊怔,抬眼便见谢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桃花眼中满是细碎的流光。他一手抚过她秀黑的发,轻声道,“好。” 杨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惊道, “你说什么?” 谢览笑道, “你不是要随我去么?我答应了。” 杨眉几乎怀疑自己生出幻听,然而眼前这极其瘦削的面庞被那喜悦的笑意点得亮了,便如暗夜中繁星璀璨,满是绝境缝生的豁然, 此情此景全不可能出现在她那贫瘠的想象之中,便是在任何一个幻像中也是不会有的,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复又犹疑道, “你万不可哄我。” 谢览将手停在她后脑处, 目光停在她嫣红的唇间,心中又生了渴望出来,正倾身过去间, 眼前蓦然黑了一黑,耳内一片空荡荡的回响,他暗道一个不好,再睁开眼时自己正伏在她肩头,有一双手环着他的腰,耳畔是她略带急切的声音,“阿览,你怎的了?” 他知自己方才有片时失了知觉,心中懊丧难以言表,伏在她肩头轻轻摇头,轻声道,“无事,只是恍了一下。”说着便阖上眼睛,轻声道,“我几时哄过你?” 杨眉郁闷道,“你确是不哄我,然而你什么都不与我说,还不如哄我一哄呢。” 谢览一滞,深感无言以对,便轻轻推开她,小声道,“我想睡一会儿。”说着便又躺回枕上,初一躺下便觉身侧空空落落,全不若早前充盈,心中纠结一时,理智终是抵不过心中渴望,又睁开眼,果然便见她仍旧坐在榻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他只犹豫片刻,便微微探身,摸了摸她手指,低声道,“陪我躺一会儿。” 杨眉一时怔住,不知怎样便应了一声,直到在他身侧躺下之时犹在疑惑,自己身体怎的好似不听使唤似的,他只这么唤了一声便去脱衣服上榻了呢? 还未理得明白这一本乱帐之时,已觉谢览伸手揽了她肩背,将面颊与她紧紧相贴,仿佛是眨眼之间,便感觉他鼻息匀净,已是入了梦中。她不由自主便又伸手在他额上抚了一抚,微凉的触感让她渐渐放了心,便又生出促狭来,伸指在他面上羞了一羞,好好一位大老爷,这一场大病之后竟是变得这般黏人…… 谢览被她挠得痒痒,抬手往面上一拂,握了她手指,停在枕间不叫她动,他病中体虚易倦,不过片时又睡得深沉。 杨眉早已陪他睡了半日,此时又哪里睡得着,躺在枕上只是胡思乱想,正在一肚皮官司没理得明白之际,门外有人轻扣门扉,隔了一时未闻回应,便唤了一声,“府督。” 竟是路秋的声音。 杨眉大是惊惶,她方才被谢览一唤便稀里糊涂上了榻,也没去闩门,呆会儿路秋要是大喇喇进来……可怎么搞?便想摇醒谢览,命他阻了路秋,低头却见他仍旧执着她手,睡得十分安稳,待要唤他一时竟有些不忍。 还未待她想明白对策,大门处一声轻响,紧跟着便是轻轻的脚步之声,杨眉无处可藏,只得腆着脸与迎面而来的路秋打了个招呼,“嗨……” 路秋深知自家这位大人一向浅眠,极易惊醒,他扣门未闻回响,便十分忧心是否又是昏迷过去,忧心忡忡地进来,却见自家大人与那一位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2 大小姐头首相抵,姿势暧昧地躺在一处,再细看时,自家大人竟像是蜷在那位小姐怀中一般……他瞬时面红过耳,背转身去,恼怒道,“你……你……”你了半日未你出个结果来,恨道,“你怎的在这里?” 既然事已至此,杨眉便也镇定下来,老着面皮道,“刚刚睡下,管他甚么事,且等他睡醒吧。” 路秋仍旧背对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了些,提步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一停,却并不回头,忍着一口气道,“下回闩上门。” 杨眉眼睁睁瞧着路秋背影消失在暖阁门口,那门便在她眼前合上,深感经此一役,自己这面皮的厚度又上了一层楼,也不知路秋此时心理阴影面积是不是能把螺湖给遮了,正在好笑之际,怀中那人想是被脚步门响所惊,动了一动,却也不睁眼,只恍惚问道,“谁来了?” 杨眉信口胡谄道,“大过年的,哪有甚么人,窗外有只野猫跑过……” 谢览闭着眼睛笑了一声,“府里竟有野猫……”他靠在她怀中便觉睡意深沉,明知她胡说八道也懒得深究,朦胧中竟生了从未有过的倦怠来,便觉哪怕天塌地陷,他也全无精力理会,只愿在这怀里一睡不醒。 “还不只一只呢……”杨眉老神在在地应了,见他眼睫轻颤,像是要醒来的模样,便伸手蒙在他眼上,轻声道,“睡吧。” 天塌下来,那不是还有高个子的挡着么。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高个子,还偏偏就是在她怀里睡得跟只瘦弱的奶猫儿一般的那位大老爷。 杨眉偷眼瞧着面沉如水的谢览,便觉自己惹了祸事。 谢览挽着眉毛看完折页,拿在手中抖了一抖,问道,“三日前的事,怎的此时才报?”他犹在病中,声气低弱,然而一句话出口,路秋便直跪了下去,不住叩首,却不敢说话。 杨眉大感尴尬,便觉自己不能这么不仗义,讷讷张口道,“那个……其实……那天路秋他来时——” “本督并未问你。”谢览开口打断,头也不抬。他此时仍旧卧床未起,身上只披了件夹袄,头发也未束,只是梳得通了,垂在身后——明明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他这么一开口便无一人敢作儿戏。 榻前跪着的路秋和路东,两个人唬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不住叩首。 杨眉本想替路秋找补找补,被谢览这么一斥便也默默地认了怂,只立在窗边全当自己不存在。 “中军哗变这等事,如需三日才能报到本督之处,日后若是中军覆灭,是否也不必让本督知道了?”谢览说着便将手内本子一掷。 那本子在地上辘辘滚了一圈,便如一条白练一般在地上铺展开来。杨眉定睛瞧了一眼,只见上面密密的字,还有几个鲜红的印章——听谢览的意思,这是中院军中发生哗变?难怪路秋那天未听召唤仍旧匆匆忙忙进来…… 却被自己打发出去了…… 谢览斥了一时,又道,“路东现在出发,走一趟中军,跟卫阶说,两边的人都押起来,一个也不许放,先押十日泄泄火。” 路东应了一声,面上露了尴尬之色,又叩首道,“只是……” 谢览只瞟了一眼便知他要说些什么,便道,“你拿我府督令去,李春亭若是不服,拿给他看,告诉他,本督不日便到,叫他且莫着急,总有叫他北击拓跋氏那一日,若再不消停,便自回家种地去。”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也告诉卫阶,叫他暂且节制南军,休生事端,最多不过十余日,本督必到。”说着便从枕下摸出一块玉牌来,握在手中。 路东应了一个“是”字,磕了个头,膝行上前,双手接了府督令,郑重道,“府督放心,臣必不辱使命。”说着便将府督令捧在手中,躬了身,自倒退着离开暖阁。 谢览又向路秋道,“你且回去反省,理一理五军军情通报线路,需知消息通转本是羽府立身之本,现如今大战在即,更作不得儿戏。本督有言在此,再发生今日之事,你这右府使,便让贤吧!” 路秋重重叩首,停了一时,又犹豫道,“府督,如今用人之际,能否……”他这么说着便瞟了杨眉一眼,鼓足勇气道,“……召路春……回来?” 谢览冷笑一声,断然道,“路春有违府督令,已令逐出羽府,永不召回,本督早已有言,路府使你可是忘了?” 路秋唬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多说,忙又磕了七八个头,匆匆辞了出去。 杨眉听他如此这般训斥,总有一种深深的中枪感,一直忍着没敢开口,好容易等路秋退出去,才向谢览道,“阿览,那日明明是我拦了路秋……” 谢览说了半日话,正在疲惫不堪之时,将将放低了身子,歪着头靠在枕上闭目养神,听她这么说,心中生了郁气,也不睁眼,平淡道,“你有你的理由,路秋有路秋的职责,他的职责若是谁都能在中途加以阻挠,他又怎能做这个府使?更何况此事你不明内情,也不全是因你……总之此事你别管了。” 杨眉听得气滞,又道,“那路春呢?他又做错什么?当日之事尽皆由我而起,如今……你谅解他一次不好吗?” 谢览睁开眼,一双桃花眼全是肃然的寒意,冷声道,“我逐路春出府之时已经说了永不召回,我出口之言,还未曾有过收回之时。” 杨眉立时便想到他当日说“若再有一次,我决不原谅你”的话,心中顿生惊惧,却再不敢提,两个人好容易才有了此时安宁,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揽?便讪讪起身,尴尬道,“我……去瞧瞧药煎得怎样了……” 谢览何等敏锐的心思,只瞧她面上神色一变,便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心中顿生悔意,正要开口唤她回来之时,却见她那背影已消失在门边。 他一时惊惶,正待掀被下榻,却见一个人从暖阁门外疾步回来,他顿生怔忡,还不及张口时,只觉膝上一沉,扑面一股子门外大雪的寒意,低头便见杨眉已是跪坐在地上,将半个身子伏在他膝上,一颗黑发的头正掩在他怀里,耳边是她娇软的嗓音,正拖长了调子道,“你就饶过路春吧……就当是……瞧在我的面上……” 第112章 夫人路线 谢览一时愕然,瞬时便觉片刻前惶惶不安的那颗心又宁定下来, 轻轻叹了口气, 正待答应时又生了些许不甘, 将手按在她乌黑的发上, 佯作恼怒道, “你有甚么颜面给我瞧?” 杨眉老脸一红,心道果然不是个撒娇的料, 上一回隔着门撒娇被他说“留些颜面”,这一回又问她有甚么颜面……难怪说撒娇女人最好命,那是必须的啊,毕竟这么高技术难度的活…… 她深感沮丧, 待要偃旗息鼓日后再战之时, 却觉按在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3 她发间的那只手稍稍地紧了一紧,她要起身的动作便被他阻了,只得仍旧伏在他膝上,郁闷道, “我以前听说,寻上司门路最有效的就是走夫人路线,夫人时时吹个枕头风,便没什么办不成的事儿……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谢览被她一通胡言乱语说得失笑, “走夫人路线?吹枕头风?”想了一想竟是无比贴切, 一时便笑个不住。 杨眉从未听他这般笑过,好奇之心大盛,伸臂格开他按着自己的手, 抬眼便见面前一张寒冰乍破的脸,眉梢眼角尽是融融的暖意,她只这么瞧了一眼,便觉这暖阁之中青草铺地鲜花漫天,有青鸟殷勤划过天空……她心中渐生迷惘,脑中也昏沉起来,张臂便揽了他脖颈,想抬身去亲吻他唇边那一个微笑,却在只是心动还未身动的片时,感觉那一个微笑从上方缓缓压低下来,眼前一时缭乱,便有温热的唇印在她双眼之上,迫得她合上眼睑,耳听他极其轻柔地叹了口气,“我很奇怪么?怎的这般模样?” 你笑成这样难道不奇怪么?杨眉大是无语,心道你倒是笑成这样子出去给路秋看看呀,吓不死算我的……满肚子腹诽还未说得出口,便觉那唇又移了地方,沿着她面颊一点一点向下,她待要说话,却只“唔”了一声便不由自主闭了嘴…… 恍惚间只余了一个意识——这一回可不是她主动的,所以呆会儿要把“自重”这俩字还给这位大老爷……一定,必须,绝对! 这一番亲昵不知多久,杨眉感觉他轻轻退开了些,还不待说话,便觉他半个身子沉沉地靠在她肩上,耳畔是他略略沉重的喘息……杨眉生怕他又在发热,自摸索着在他额上探了一探才略略放心,又紧张道,“怎的了?又是头晕么?” 谢览沉默好一时才点了点头,极轻的应了一声,闭着眼睛伏在她肩上又喘了好一时才渐渐缓过来,直起身来,伸手给她理了理鬓发,才又躺回枕上,只觉心中懊丧难以言表,便只阖了眼睛,不去瞧她。 杨眉本来攒了一肚子促狭想要逗弄他,见他这般气弱难支的模样又生了不忍,默默坐了一时才问,“阿览……你如今这般模样,去军中……能行么?” 谢览抬眼,果然又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那懊恼瞬时便浓了百倍,想了一想笑着移了话题,“我若一直赋闲在家,你岂不是没了吹枕头风的机会?” 杨眉一个没忍住又笑了起来,无语道,“没有便没有吧,方才使劲儿吹了半日,也未见得有甚么成效。” “知道为何无效么?” “当然是因为您老人家铁面无私啊。”杨眉冲口答了,便自去案旁倒了盏茶喝,正低头饮着,见谢览冲她招手,只得又捧了茶盏过去。 谢览朝她手内茶盏指了一指。 杨眉愣了一下便递过去,却不见他伸手来接,只得认命地捧到他面前,一手环了他肩背,另一手将茶盏喂到他唇边,叹气道,“好啦,我喂你还不行么?” 谢览倚在她怀中饮完了那盏茶,轻声道,“你说的不对。” 杨眉一滞,“什么?” 谢览将她一只手握在手中,捏了一捏,才又小声道,“你那枕头风吹得无甚成效,不是因为甚么铁面无私……” 杨眉大是好奇,“那是怎的?” 谢览松开她,自己掀了被子,挪身下榻。杨眉大吃一惊,忙扑身去拦,惊道,“你要什么我与你拿,起来做什么?你还病着呢……” 谢览轻轻推开她,笑道,“莫紧张,无事。”说着自扶了榻边几案,站了起来。他卧床数日,此时站起不免晕眩,扶着几案停了好一时才渐渐好些,便见杨眉正扶着他胳膊,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他忍不住便在她额上轻轻一叩,轻声斥道,“做甚么愁眉苦脸的,再作这般模样,要你这一辈子的枕头风都无甚成效。”说着便推开她,自往案边坐了。 杨眉本在郁闷之时,恍惚回神才想起他方才说的是……一辈子?心中一时喜悦,一时难过,此时方知他已全然消融了往日嫌隙,只是如今远未康复,又要北赴军中,叫她怎么放心? 她尚自纠结之际,谢览已取了一本雪白的纸折子,摘了笔架上晾着一的一支小楷,往砚上舔了一舔,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杨眉十分好奇,便凑到面前,低头看了半日,约摸认识多一半儿的字,只是连个标点符号也无,行文又艰涩,看半日没明白什么意思,索性也不去费脑子,自往架上取了夹袄过来,给他披在肩上。 谢览头也不回,自抬了空着的左手,握了握她按在他肩上的手,小声道,“这就要好了,再等一等。” 杨眉点了点头,倾身伏在他肩上,出神地望着那狼毫小楷极细的笔尖一点一点划过纸面,留下一行接一行工整的字迹。她不是第一次见他笔迹,然而他因事务繁忙,从来都是一笔十行,那字迹往好了说是飘逸,往坏了说就是潦草——倒是头一回见他像个小学生一般一笔一划写这楷书。 他写得虽慢,要写的字却不算多,将将写了一页多便收了笔,自从小抽屉内取了一只玉匣子出来,打开来却是一方小巧的蓝田玉印章,往那纸上戳了一下,留下一方鲜红的印鉴。 杨眉定睛认了一认,却是几个篆字——越发看不懂了。她心中生怨,只道,“甚么天大的事情,非得赶在此时爬起来?” 谢览收了印章,自往空白处又写了几个字,这几个字杨眉却认识——是他的姓名落款,耳听谢览嗤笑道,“三小姐果然不知这是什么么?” 杨眉瞟了一眼纸折子,要说单个的字么大约认识一多半,然而如此这般毫无句读,跟块大饼似地凑在一处,便全然不知在写些什么了,不由气愤道,“回头我写一段,你也未见得能瞧得懂。” “你只管写来。”谢览一边说着,一边将笔撂在笔洗内,转头向她道,“你在这儿,签个名字。”说着便指了一指他姓名旁边空白处。 杨眉疑惑道,“做什么?你要我签卖身契么?” 谢览自偏了头,“确是卖身契,签么?” 杨眉断然道,“不签!”姐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哦不,好少女,怎么能在万恶的封建社会签个卖身契?不不不,绝对不! 谢览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杨眉屏住一口气与他对视——却不过片刻便偃旗息鼓,伸手去取笔架上的狼毫,抱怨道,“签就签吧,手印儿我可不按啊……又不是杨白劳卖闺女……”说着便舔了墨要往上写字。 将将落纸之际,便被一只雪白的手握了笔杆,她不解地望他,“怎的?” “你要写什么?”谢览问。 “顾氏敏之……我早已练得熟了……”杨眉一说完便明白他为何阻她了—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4 —旁人不知,这位大老爷却是十分明白,她并不是甚么顾氏敏之——她微感尴尬,将笔一撂,“那要怎么写?” 谢览微微挑眉,“你说呢?” 杨眉顿时福至心灵,捏了那小楷,狗爬似地写下了自家大名:杨眉。 谢览从她肩上绕过去瞧了一眼,忍了半日终于还是笑了起来,“大小姐,这便是你的字么?” 杨眉镇定道,“咱们不用这种笔,写不好是正常的,嗯。” 谢览也不去理她胡说八道,满意地朝那纸折子吹了口气,待墨迹干透,又将那它合了起来,收到抽屉里。 杨眉见他这好一番折腾,皱眉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呀?” 谢览坐在椅上,揽着她腰拉了一把,让她坐在自己膝上,自将面颊埋在她发间,轻声道,“是……咱们的婚书。” 杨眉闻声大惊,一下子便跳将起来,“你说什么?” 谢览逸逸然道,“你不是要给路春走夫人路线,吹枕头风么?现如今连个夫人也不是,便想来吹枕头风,无甚成效不是应当应份的么?” 杨眉一滞,想想又明白过来,喜道,“你不跟路春置气了?” 谢览不去理她,自取了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却是冷的,不由皱眉。杨眉瞧一眼便明白他的意思,忙自火盆旁边取了温着的热茶过来,将他杯中注得满了,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览饮了一口,自低了头不言语。 杨眉等了半日也不见他松口,待要追问时,突然福至心灵——果然自己与这位满肚子曲里八弯的大老爷相处得久了,渐渐也解锁了这“心事猜猜猜”的技能呢——自在他膝前蹲了,笑意吟吟道,“府督大人,阁首大人,您劳心劳力,十分辛苦,不如把路春召回来帮您分忧?” 谢览强自板了一张脸,只不松口。 杨眉却从他那双桃花眼中瞧出了一丝丝笑意,便知自己走对了路线,扶着他双膝轻轻摇了一摇,拉长了调子道,“往日那些过节……大人便瞧在夫人面上,饶过他吧……” 谢览原本还想绷上一时,却在听到“夫人”二字之时心软如绵,面上强作的冷硬线条便似被杨柳之风拂过,化作日暖花飞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今天结婚了哈,明天咱们开船……嗯,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的! 第113章 玉暖香沉 杨眉手中抱着一瓶蜡梅,沿着招手回廊过来, 到得暖阁门口, 却见那门仍旧紧紧的闩着, 便知里面仍未了事, 便把手中花瓶放在回栏之上, 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听室内动静, 心中一时忧惧,自己躲出去折梅这半日,邵之剑还未弄完,难道有甚么波折么? 正在情不自禁就要胡思乱想之际, 暖阁门被人从内打开, 邵之剑抹着汗出来,见她等在门口,便道,“行啦, 你进去吧。” 杨眉见他满面疲倦,顿生歉意,便道,“辛苦啦。” 边说一边俯身将花瓶抱在手内, 笑道, “好看么?” 邵之剑促狭笑道,“大小姐选的,怎么都是好看的。”一时又点头道, “却是头回见你与我客气。” 杨眉尴尬道,“邵大神医,早前我心里着急,口气不好,您大人有大量,总不至于与我计较吧。” “与你计较?我也得有那么大胆子呀……”邵之剑只是笑个不住,停了一时又道,“咱们府督大人如今好多了,只需好好将养便是,今夜我要回府去,前些日子老爷子连家也不让我回,倒让我那几房夫人寂寞得紧。” 杨眉哼唧一声,“夫人?还几房?” 邵之剑自知惹不起这一位大小姐,便也不去招惹,自摸摸鼻子去了。 杨眉见他离开,抱了花瓶入了暖阁,抬眼便见谢览倚在大迎枕上,只闭着眼睛,安稳地躺着,也瞧不出是睡是醒。他因方才施过针炙,只穿着宽松的衣袍,并未束带,被子也只笼到腰际,隐约便能瞧见半个雪白的胸脯。 杨眉只觉得那一点肌肤白得刺目,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自捧了花瓶放在窗前案上,狭窄的暖阁内立时暗香浮动,熏然的暖意中透出香甜的味道。她整了整花枝,往火盆旁烤热了手,才又坐到榻边,伸手便将那松散的衣袍给他拉紧,又将他露在被外的手塞入被中。 正要抽手之时,却被一只雪白的手按住,压在被间。她一时失笑,抬眼却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便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谢览轻声道,“本是睡着了。” 杨眉凑近了瞧他,便觉他鬓边乌发都是湿漉漉的,透着温润的水意,她探手摸了一摸,忧心道,“方才出了许多汗么?”伸手摸了摸衣袍却是干爽的,想是针炙之后换过衣裳,她惦记邵之剑说针后损耗厉害,便道,“你且睡一会儿吧。” 谢览顿时摇头,“这几日早也睡晚也睡,好生厌烦。”仍旧拉着她手不放,轻声道,“你陪我说说话吧。”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笑个不住,“既是睡烦了,想起来也容易,等邵医使发话吧。”说着便朝案边指了一指,“我方才出去折的梅花,插瓶是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好香?” 谢览连瞟也未去瞟一眼,只道,“远不及夫人身上香。” 杨眉面皮一红,清了清嗓子才尴尬道,“还……还不是你那什么暖香丸么……”这么一说她突然醒悟只怕这一辈子都离不得这甚么暖香丸了,心中不勉生了些许黯然,果然太阳底下没有便宜事,白拣的这多半辈子,便是要拿吃多半辈子的药来还。 谢览自睁眼时目光便一直在她面上流连,她那一点极细微的变化都瞧得一清二楚,又怎不知她心中所想?自低头把玩着被他握着的那一只手,翻来覆去的揉捏一时,才道,“阿眉,想不想……以后都不要吃那暖香丸了?” “可以么?”杨眉大喜过望,每天早起一丸药的日子她早已过得无比厌烦了,谁要一天到晚把药当饭吃啊?一抬头与谢览那要笑不笑的目光相触,登时灵醒,又泄了气,“其实……每天吃着也挺好的……还能当香水使……一举两得……” 大约是被谢览那轻而易举的口气诱惑了,竟然轻易流露本心,要真有法子能不用再吃这药丸,谢览只怕早不让她吃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自己方才一副“姐早就吃够了”的模样,要谢览看着,不知有多刺心——毕竟这个病根子,说到头也还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 谢览瞧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时好笑,一时又生了酸楚,便朝她招了招手,待她又靠得近些之时,将她拢在怀中,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若不想吃,从明日起,咱们便不吃了。” 杨眉见他模样不似玩笑,惊异道,“真的?”总感觉——不太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5 真实的样子,怎么破? 谢览在她额上戳了一戳,“我几时哄过你?” 杨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确是不曾哄过,好习惯,望继续保持。”正待再戏弄他几句,恍惚却见一个人立在暖阁门边,大吃一惊,忙一把推开谢览,站起身来。 此时方瞧清门边那人竟是路春。 路春面上尴尬犹胜她十倍,他匆匆过来本是有急务,在门外敲了半日门也没人答理,便以为谢览随杨眉出去赏梅了——毕竟这两位近日常去。他琢磨进来放下本子便走,谁料这一进来却见那二位正倚在榻边腻腻歪歪,登时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只觉此番不被大人一脚踹出去必是新年头柱香烧得好…… 人生艰难,莫过于此。 杨眉匆匆道,“我……去趟厨房……”便看也不敢看他,自匆匆跑了。一路走一路发誓,要在暖阁门口立个“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再这样下去,她还能有脸出门么? 在厨房里躲了一时,闲着无事便又炖了罐粥,杂七杂八往内扔了许多邵之剑吩咐的补药,反正谢览如今十分好说话,只要是她鼓捣出来的东西,总会吃个一干二净。她偶尔手抖药材扔多了一股子怪味,他也无甚抱怨,最多皱皱眉毛。杨眉便越发得寸进尺,只恨不得在这十余日工夫里把他养到如燕京时一般白胖……呃……白嫩才好。 一时炖得妥了,估摸路小爷也走了,杨眉才将瓦罐放在托盘之上,回了暖阁,一进去便见谢览手中拿着一个纸折子,满面肃然,确是一副公务繁忙的模样。 杨眉左右望了一圈果然没见路小爷影子,十分放心,却仍旧装模作样道,“路春怎么不见?” 谢览头也不抬,仍旧研究着手中的纸折子,随意道,“你不是等他走了才回来么?” 杨眉一滞,只得老了面皮全作未闻,将粥罐放在案上,舀了一碗出来,捧到榻前,“刚炖的粥,吃一些吧?” 那瓦罐一揭开谢览便闻一股子浓重的药味,不由皱眉,将手中的纸折子一合,似笑非笑道,“夫人,你这是给本督吃的?” 杨眉低头闻了一闻,唔,果然好像人参……是人参吧……好几味补药……也闹不明白是哪个……放多了?尝了一口的确……滋味有点……一般…… 她顿感尴尬,便将碗撂在案上,泄气道,“等我再去炖一罐吧。”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刚刚走到暖阁门口,却听谢览道,“回来。” 她一惊回头,便见谢览朝暖阁门指了一指,“闩上门。” 杨眉哦了一声,猜测他是有甚么要紧事要说,自闩了门回去,认真地望着他,“什么事?说吧。” 谢览将手中纸折子往旁一扔,朝案上粥碗努了努嘴,“拿来吧,喂我。” 杨眉一滞,“我重新做吧……这个也不好吃。” 谢览见唤她不动,便探身自取了粥碗,用木勺舀了,自己一匙接一匙慢慢吃粥。杨眉只觉面上发热,抬手阻他,讷讷道,“别吃了,好难吃的,是我……我的不是。”太过急于求成了,一口吃成个胖子什么的,这世上哪有那许多好事? 谢览只笑了一笑,轻轻推开她,很快将一碗粥吃得尽了,伸手拉她上榻。 杨眉被他拢在怀中,面颊便贴在他胸口,他那中衣是极细的丝绸缝制,本就薄如蝉翼,衣襟又是半敞着的,如此这般便与肌肤相贴毫无二致。杨眉只觉他胸前肌肤温凉腻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只轻轻一碰便面红过耳,待要挣开之时,那推拒的手便又触到胸前一处说不得的地方,登时便似被火灼了一般,尴尬道,“阿览……放我……起来。” 谢览低了头,专注道,“方才不是说好了么,咱们自明日起,要把那暖香丸扔了……” 杨眉又羞又急,便道,“扔就扔吧,且先……放开我……” “放开你还怎么扔?”谢览嗓音越发轻柔,几乎便是在她耳畔吐气,弄得她又痒又羞,入耳的话便似炸雷一般,“我散功半年……为的……便是今日……” 杨眉被他一句话点醒,也顾不上羞窘,伸手抵在他肩上便出声斥道,“你竟还敢说?如今多事之秋,你散功作甚?这一回病得小病差点没有,知道我有多害怕么?” 谢览全不在意,只专心解她衣带,口中道,“没甚么用处的东西,散便散了吧……”手指在那衣带上绕了半日也未曾解得开,想是府中之人准备的都是宫中如今最时兴的样式,他久未涉猎,一时半会儿又哪里知其中门道?耐烦心磨得尽了,他伸手往枕下一探,指尖便多了一样物事来。 杨眉还在纠结他无事散功自毁长城之时,却见他三指拈着一柄寒光凛凛的薄刃,向自己胸前逼来,她冷不防被他吓得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失笑道,“阿览,你这拿这么个东西,是要将我开膛剖腹么?” 谢览随意道,“确是想将你开膛剖腹……”一手白刃逼得近了一些,另一手抚着她胸膛之处,“将我……装在这个地方。” 第114章 再见卿卿 杨眉本来瞧他在床第之间取了一柄凶器来,感觉十分好笑, 却被他这么一句话说得心中酥软, 便也不再挣扎, 自放平身体, 探手握住他捏着白刃的右手, 往下拉了一拉,阖目笑道, “那你剖吧。”停了一停又道,“剖开来瞧瞧此处还有没有空余处?” 谢览见她伸手过来抓握,怕她不慎划伤,忙格开她手臂, 待听清她的意思, 复又不高兴道,“怎的没了空余处?” 杨眉吃吃笑道,“等你打开时,猜猜能瞧见的却是哪一个?” 谢览愣了一下, 顿觉如此良辰在嘴皮子上消磨时光实是罪过,便伏身向下,密密地自她眉间吻起,一点一点沿着面颊渐渐往下, 待亲到那嫣红的嘴唇之际, 右手薄刃缓缓落下,自她颈间往胸腹之下轻轻划过。 羽府人人使刀,谢览统领羽府上下, 本就是使刀的绝顶高手。他此时虽无内力在身,然而轻重分寸拿捏半点不错,这一刀过去,杨眉身上衣衫从外到内尽皆裂开,开金见玉一般露出柔软的躯体。 杨眉被他吻得犹在沉迷之际,忽觉胸前蓦地一冷——方知他无事摸柄白刃出来是要做些甚么。她身为一代宅女,并不似古代小姑娘一般忸怩,此时既已心知肚明会发生何事,便也不去作态,反而笑道,“你若没那能耐解开,我来便是,做什么毁我衣衫?” “一件衣裳,毁便毁了……”谢览闷声道,“这等粗活,怎好劳动夫人?”说着便含了她双唇,沉身往下。 杨眉微微皱眉,二人一同乘了一叶孤舟,自江海之中随波涛上下,颠沛起伏,又一同穿越无垠黄沙,任由烈日焦灼,于绿洲之中饮甘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6 美天泉…… 犹在飘摇之际,她忽觉胸口一处剧痛,那痛楚便如炸裂一般,沿着心口蜿蜒而下,直入丹田。扯得她头皮都绷得紧了,忍不住便痛呼出声,又恐门外有人听见,匆忙间将右手塞入口中,将那痛呼咽在口中。 谢览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亲,柔声道,“无事了,别怕。” 杨眉睁大眼睛瞧他,却见他右手指间并排扣着三根寸余长的银针,暗室内散着冷冷的寒光,她一时恍惚,心中便似明白了什么,“你……方才是?”除了她那阴寒真气么? 难怪今日突然兴致勃勃,原来如此。 真特么,情何以堪……啊…… 谢览也不知她心中小九九,自将手一挥,把那排银针扔在案上,口中道,“这针有好久未使了,还算好,未曾生疏。”说着又俯下身,将嘴唇贴在她耳畔,以气声低语,“以后咱们便不用吃暖香丸啦……”他见杨眉还待说话,便腾了一只手掩她口唇,“这些琐事以后再说,咱们正事要紧。” 杨眉本待挣扎一下挽回尊严,然而被他的气息一拢,又提不起劲儿来,算了吧,管他是为了什么……今日也要把生米煮作熟饭了。 动机什么的,谁在乎? 下一时便觉自己身陷沙海,耳畔有萧萧的风声,躯体却全无支撑,往无穷的深渊之中直投而下…… 杨眉睁开眼时,窗外日光明灿。 她一时失笑,忽然便觉谢览一个古代士大夫,与她大白日里躲在寝房内不务正业,这件事细想起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便生了回身去羞他一羞的冲动。 正待抬身之时却察觉一条胳膊压在她腰间,耳畔有均匀的呼吸之声,携着浓烈药香的暖意一下一下喷薄在她脖颈之处。她动弹不得,便往他面上摸了一摸,有温软的触感,摸了半日也无反应,想是正睡得香甜。 杨眉轻轻抬了他胳膊,坐起身来,果然见谢览伏在枕间,犹自一副与她耳鬓厮磨的姿势,只一头极长的发凌乱的铺在被褥之上,衬得一张雪白的脸莹白似雪。 她把覆在他面上的乱发理了一理,顺手又把夹被给他扯得高了一些,密密掖好了,才凑到近处细细打量他的脸。 自燕京初见之时便觉这位府督大人生得实是好看,立在市集之中整个人便如夺天之宝,熠熠生辉,把那粗粝阴冷的刑场都照得明光透亮。只那时无论如何也不敢多去看他一眼。 后来…… 后来瞧他时时入她在燕京那小破屋子,她虽心生疑惑,却始终不敢相认,一则不知他所为何事,再则……再则便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似他这般身居高位又容颜出世的人,竟会真的对她存了那种心思。 再后来…… 再后来与他时时相对,无论如何也该将他这面貌瞧得熟了,却仍是一不小心便会被他容色所惑,总是不信她这般毫不出众的女生,竟会在这拣来的半辈子里,得到一个在自己最最奢侈的梦境中也不会出现的那个人。 她越瞧越是甜蜜,忍不住便俯身在他颊上亲了一下。他此番大病醒来,既有邵之剑日日针炙固本,又有她饮食之中精心照料,总算是比早先瞧着丰润了许多,再不似初回建康之时那般瘦得骇人。只可惜始终时日有限,不日便要北赴军中,若能有个三五月之期与他好好将养,她才能多少放心。 谢览茫茫然张开眼睛,见杨眉正趴在枕间盯着自己瞧,忍不住失笑,探手扯了她到身前,拥在怀中,一张被子裹了,迷蒙道,“不睡觉做什么呢?” 杨眉笑道,“大太阳还在天上呢,睡觉做什么呢?”说着便抬手摸他面颊,纠结道,“阿览,你早拿定主意今日替我除了那病根儿吗?”她自穿越而来,从未感觉身体似今日一般轻盈,便似从来未曾有过肉体的重量一般。 她丹田剧痛之后便觉身体轻似浮云,便记起当日在酒陵之时,那几个闲人言道,顾三小姐武功高强。谢览在燕京之时也曾说过,那顾三小姐与卫阶同出一门,修煦阳真气。所以这许多时日里,她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般活着,便是因为当日谢览在江陵之时,制住了顾三根本么? 谢览闭着眼睛“唔”了一声,朦胧道,“阿娘刚去,你我尚在孝期,本不当如此。只是此事也等不得了……凡事不能过于拘泥,事急,便只能从权……”他提及去逝的母亲便有些迷惘,揽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轻声道,“阿眉,从此这世上,我便只得你一个亲人了,你不可弃我而去。” 杨眉抬手抚他眉眼,轻声道,“那是自然,我也与你一般,你无论何时,都需记得这一句话。” 谢览只笑了一笑,却不答她,只道,“咱们那个婚书虽是正经的,却不能拿给旁人看,且留在我这里。过两日我再另遣人向顾王爷送婚书去,三媒六证七礼八聘的,都要依了规矩来,只是婚期得等一等……总得……等孝期过了……” 杨眉哪里在乎甚么婚期,反正她自此日起便不打算离他左右了,几时成婚都没甚么所谓,只道,“你且小心顾王爷不答应,他可是铁了心要给我招赘的。” “他答不答应的,由不得他。”谢览丝毫不以为意,隔了一时又道,“当日你不听我话,那日白白在殿上失了封号食邑。不过也没甚么打紧……”他说到此处便睁开眼睛,桃花眼内全是志得意满的意气,“本督日后给你挣一个更大的诰命回来,比那甚么郡主娘娘有意趣。”停了一停又促狭道,“……还有许多吹枕头风的机会。” 杨眉被他逗得直乐,扑哧笑道,“我拿诰命有甚么用处?至于枕头风嘛……本小姐还未必愿意吹呢……”她恍惚想起一事,探手在枕下摸了一摸,果然摸到一柄带着皮鞘的短匕,便摸了出来,握在手内比划一番,“你在枕下藏着这个做甚么?” 谢览一滞,待要说实话又恐引她忧心,只含糊道,“羽府武事出身,我如今又领军职,放把匕首,是题中应有之意。”他随手夺了那匕首,仍旧塞到枕下,逗她道,“你若果然不倦,咱们便继续……”说着便往将她往怀中扯了一扯。 杨眉大吃一惊,忙闭了眼睛道,“方才还不觉得,此时说起,还真的很是困倦呢,咱们快睡吧。” 谢览见她这般做作,忍不住面露微笑,将她搂在怀中,抬眼瞧了一眼案上银针,伸手抓在手内把玩一时,暗叹自己多年未使这套针法,如今竟要做了这般用途……他一手拈着银针,另一手抚着她鬓发,低头见她闭着眼睛,嘴角含着一个微笑,像小猫儿似地往他怀内拱了一拱,又揽了他的腰,方才乖乖睡了。 杨眉在他怀中伏了一时,正在昏然之际,又渐渐感觉今日之事十分离奇……谢览方才说事急从权?不,不对,她既要与他一同北赴军中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7 ,要除这病根,什么时候不可以,左右那暖香丸她早已吃得惯了,总也不怕多了这几天。 她心中不安,抬头便想问他,却在眼睛睁开之际瞧见面前谢览雪白的一只手轻轻拂过,她迷茫中只见那指间几点寒芒闪动,那是——早前与她治病的银针? 她心中不安立时化作绝望,开口便想喝止他的动作,却在张口之际感觉眼前一黑,恍惚中只余了一个意识:阿览,你答应带我同去,你还说过不会哄我的。 谢览扔了手中银针,扶她躺在榻上,无声道,“兵凶战危,北地凶险,不能带你去了。”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触,叹息道,“再见卿卿。” (本章改了些字,因为不能开船不能开船,对不住各位了哈 ……)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第四卷到这里就结扎啦,在下只有一个问题:要不要包子? 卷五:益州天下 第115章 八卦时间 益州三郡为蜀郡,梁郡, 剑南郡, 州府在风景秀丽人物比风景更秀丽, 吃食美味日子比吃食更美味的锦城成都。 这一日春日, 日暖风和, 春桃陪自家小姐往昭觉寺进香祈福,一路车水马龙挤挤擦擦的走了小半日, 才将将到了昭觉寺大门。打发了一个小厮往山门知客处通禀了,等了不足一盏茶工夫,便有一个小沙弥匆匆迎出,到轿前合什, 只道罪过, “小姐要来,何不昨日早些遣人来知会一声?小僧围了山门,小姐清静些在佛前坐上一日,岂不是好?如今……”他左右望望, 为难道,“今日寺内有贵客,小姐……不如明日再来?” 那小姐在轿内道,“甚么贵客?昨夜只觉心中不安, 辗转难以入眠, 今晨临时起意,只愿在佛前上一柱香,另寻一间静室坐坐便走, 我主仆不过三四人,昭觉寺这许多地方,未必与那贵客遇上,且寻个方便吧?” 小沙弥为难一时,只道,“待小僧入内问问师父。”说着便回身入了寺内。 约摸过了一顿饭工夫,那沙弥才出来,向轿内合什道,“师父说了,那位贵客不时便走。小姐且随我入内,往菩提院净室中坐着饮茶,待他们走了,再去佛前点香吧。” 春桃闻声,便掀了轿帘,与秋菊一同扶着自家小姐下轿。主仆三人跟着小沙弥一迳入内。春桃走着,留意那小沙弥一路只拣僻静道路走,忍不住打岔道,“恁大的昭觉寺,只我主仆三个人,怎会那么刚巧遇上?小师傅也是太过谨慎啦。” 小沙弥合什道,“这位贵客十分尊贵,早几日遣人来说话,今日要带一应家眷来寺中清净坐上半日,因着家眷里还有小少爷,十分不欲外人打扰,早已嘱咐寺里不要放其他香客入内。咱们方丈早早应了,回头若知道小僧引小姐进来,还不知怎么大祸临头呢,师父也是个胆子大的……唉,咱们还是慎重些吧!” 那小姐本不欲说话,听他这么说十分不服气,冷笑道,“能有甚么大祸临头?方丈要罚你只管报我名号,我父蜀郡郡守,我母乌郢卫氏,南军卫都督是我族兄,凭他甚么贵客,在这益州地界,也未有甚么人是本小姐惹不起的,你且放宽心。” 此人正是蜀郡郡守沈长青家闺女,行五,沈五小姐沈秋合。 小沙弥回头瞧了她一眼,一肚子腹诽出不了口,也只得摇了摇头,仍旧在前领路。一时入了菩提院,开了净室与他们坐了,又布了些茶果上来,客气道,“小姐且坐坐,小僧去瞧上一瞧,那边的客人一走,便来引小姐去佛光普照殿拈香。” 沈秋合点头,瞧着那小沙弥出去还不忘从外面把门闩紧,忍不住嗤笑道,“这般做作也只好唬一唬那些未曾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罢了……贵客?这益州城里,能有甚么贵客金贵到这般田地?” 春桃跪坐在草垫上与自家小姐斟茶,一头斟着一头又笑道,“可不是嘛,这益州城里,如今顶金贵的女客便是我们小姐了,竟还要我们小姐在这厢回避,果然这昭觉寺不及中台寺多了。” 沈秋合接了茶饮了一口,“中台寺在建康,是皇族家庙,此处哪里敢与人家比?不过要说顶金贵的女客嘛,我却也是不敢。这城里现放着顾王爷千金,顾三小姐在呢,咱们谁能盖得过她去?” 秋菊拈了点心,用小碟送到她面前案上,好奇道,“那位小姐果然在益州么?奴婢听夫人提起,说是几次递帖子求见,都未曾见着,多半便是个幌子,人家实不在此处。” 沈秋合道,“我那帖子也递了有十七八回了,都说是小姐身子不畅,不愿见人。益州地方小,又偏僻,哪里比得上京城?想是人家小姐瞧不上,也是有的。”她想了一想,又摇头否了前番言论,“那位小姐应是在益州,益州是顾王爷食邑,她来此处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春桃道,“既在城里,又如何不愿见人?” 沈秋合扑哧笑道,“你不知这位小姐,若知道便也不问了。换你做了她,只怕也不愿见外人。”她在此处枯坐无趣,索性便与两个丫环聊些八卦打发时间,“顾三小姐本是无比尊贵的身份,却不知因了何事,顾王爷一直不愿与她说亲,只道要招赘上门——” “招赘?”秋菊眼睛瞪得好似两颗鱼丸,惊讶道,“好好的公候小姐,招赘做甚?顾三小姐竟也愿意?” “其中缘由,只能去问顾王爷本人啦。”沈秋合越聊越是兴起,一双眼睛里熠熠生辉,“那顾三小姐当然不肯招赘,她却也是个能耐了得的,竟自己与自己寻了一门亲,还签了婚书,男方便是当日北地徐州谢氏谢家主,早年谢中堂家的公子……怎样,厉害吧?” 春桃连连点头,“自己与自己寻亲,还能寻到这般好亲,顾三小姐实在不是一般人。” 沈秋合将手一挥,“事情还没完呢。谁料那顾三小姐时运实是不济,刚刚说了一门好亲,那谢家主便因御前失仪被陛下申斥,好好一个家主,沦落成一介普通门阀子弟,又无功名傍身,顾王爷当然不愿意,便又求了圣上,解了婚约。” “这立好的婚约竟还能解?”秋菊那两颗鱼丸眼瞬间睁大,直要逼了汤圆眼去,“还是女方解约?”不住咂舌,“这位小姐……真是位传奇人物。” “人家是圣上亲甥女儿,圣上疼爱,甚么规矩礼法的,都不在话下。”沈秋合又道,“按说事情到这儿也便罢了,顾王爷本就要与三小姐招赘,如今婚事既吹了,便招一门赘,正是名正言顺。谁料此时又有一位大人往顾王爷府上递了求婚书,你们倒是猜上一猜,这是哪位?” 春桃立刻摇头,“小姐尽是逗奴婢玩笑,建康城里的贵公子们,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奴婢不认识的,剩的那一个,也最多只隐约听过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8 个名号,又哪里猜得出来?” 沈秋合一手端了碟子,一手用银匙吃糕,故作高深道,“本小姐既问你们,自是你们听过名号的,你既未曾听过几个,更是合适,说不得一猜便是一个准儿呢。教你俩一个乖,往北边猜去。” “北边?北朝却是一个也不认识……”春桃想了想才道,“那必是咱们北军中的勋贵了么……总不是咱们家卫都督……”想了半日没得个头绪,求饶道,“求小姐放过……” 沈秋合笑道,“军机阁谢阁首,咱们中军都督谢大人。” 秋菊正在炖着水,被她一句话惊得手中的火盆叉子都滚在地上,惊讶道,“谢……谢都督?”俯身去拾那火盆叉子,口中道,“这位大人确是听说过,如今茶舍坊子里,说书的不说这位谢都督,喝茶的人都不会进来。” “那是自然,若没这谢大人,咱们北边的半壁江山还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呢。”沈秋合点头,续道,“便是这位谢大人,往顾王爷府上递了求婚书。” 春桃道,“顾王爷想是又未答应。” 沈秋合奇道,“你怎的知道?” 春桃道,“若果然答应了,顾三小姐现如今又怎会在益州,小姐也不会唤她作三小姐了,应是谢夫人才是。”她说着便皱眉,“只是顾王爷又为何不应?谢都督这等人物,想嫁到他家的小姐们摞起来只怕能高过城外青城山,顾王爷又是何处不满意?” 沈秋合大大点头,“春桃,想是本小姐一直小瞧了你,想不到竟如此机灵。”便又续道,“此番却不是顾王爷不答应,陛下发了话,顾王爷也只得应了。谁料这边刚签了答婚书,顾三小姐只说不愿意,便把那包袱卷了卷,自搬到咱们益州来住了,如今此事便十分尴尬,那边厢婚约既成事实,这边厢正主儿都躲来益州了。”她一气说了半日便有些渴,端了茶盏接着饮茶。 秋菊不以为然道,“依奴婢说,也未必是三小姐不愿意,谢都督这两三年都在北边,未曾回来,说不定人家三小姐只是在益州闲着住些时日,待谢都督回来便成婚呢……若三小姐果然不愿意,那谢都督是何等样人,婚约只怕早已解除了,怎会白放着个姑娘不愿意的婚约,丢自己颜面?” 沈秋合点头道,“你说的是。只是顾三小姐不愿意这事,如今之所以会闹得天下皆知,却是因了两年前那一档子事。两年多前谢都督寻了个战事空档,回建康面圣,便向陛下提及借机完婚,陛下哪有不答应的,恩旨都下了,□□齐备只等正主儿回去成礼,那顾三小姐当日在湖州,听闻谢都督要成礼完婚,非但不回建康,还包袱一卷,到了益州……” 秋菊赞叹道,“顾三小姐真奇女子。” 沈秋合点头道,“确是奇女子。如此看来,顾三小姐对那一位前任谢家主,倒是用情甚深啊,竟连谢都督这般人物也不能动摇其志。” 春桃唏嘘道,“想不到谢览谢都督这般神仙人物,竟是个棒打鸳鸯的强人……春桃实是……实是不能接受……”正待再唏嘘几句,却见那静室门边立了一个蒜苗高的小娃娃,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她见那小娃娃粉妆玉琢,便似个糖粉堆的小人儿一般,顿觉可爱至极,便拈了一块粉糕,放在碟子之上,捧着到他面前,蹲身道,“你是哪儿来的小公子啊,吃糕不吃?”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作者菌向各位报告两件事。 第一件呢,是咱们已经开启大结局啦,这个好多小天使也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大家放心,作者菌会把没没和嘟嘟送去幸福生活哒…… 第二件呢,是在下的《他是套中人》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更新了,目前更新飘忽点儿,等嘟嘟一完,咱们就日更哈,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6章 贵客驾临 那小娃娃看着年齿极幼,约摸两三岁, 颈间一个赤金铮亮的项圈, 项圈下却坠着一块白玉坠子, 一副非富即贵的模样。 他盯着春桃手里的糕瞧了一会儿, 忽然扭转头, 朝身后院中瞧去。 春桃蹲着只瞧见他侧脸,圆圆的脸颊胖得有些鼓了出来, 她只觉这小娃可爱到了极致,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捏他脸蛋儿,谁料那手刚刚伸得出来,便被一人半路截住。她一低头时便见两根手指钳在自己腕上, 手腕立时动弹不得, 待要喝斥来人无礼,抬头见是一个面貌清俊的青年公子,穿着淡青色书生袍,头戴书生巾,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不知怎的便觉面上一热,好一时才蓄了一口气,斥道,“什么人?放肆!” “说到放肆, 应是姑娘放肆在先吧!”那书生笑了一笑, 右手轻轻一挥,便将春桃一只手臂扔了出去。他却也不去理她,自转向那小娃娃道, “怎的跑来这里了?” 那小娃娃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含糊道,“阿爹……酱人……”初初学语还未流利的年纪,除了“阿爹”二字说得清晰,另两个字便全然不知所云。 春桃忙客气道,“原来是公子家的小少爷,奴婢方才失礼了。”说着便行了一礼。 那书生却只是冷笑一声,俯身抱起那小娃娃,向仍旧端坐在室内的沈秋合道,“沈五小姐,本当劝你约束下人口舌,只是今日之事,有其主必有其仆,你还是先约束自家口舌罢!” 沈秋合被他一句话斥得面上通红,待要分辩,自己方才确然是八卦了些……她虽猜不到此人来头,然而益州城内的大小官儿们,再大也大不过她亲老子去,索性豁出去,无所畏惧道,“本小姐说着公子家事了么?” 那书生本来抱着娃娃回身要走,闻言索性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是我家怎样?不是我家又怎样?” 沈秋合心道说了半日顾三小姐和谢都督,有你个路人甲毛事,欺负本小姐没见过谢都督么?她越想越是犯了倔劲,将手一撑便站起来,打算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还未开口,却见那小沙弥匆匆跑过来,便忍了一口气。 小沙弥见他二人相对而立,一副转眼间便要打起来的模样,顿觉大祸临头,忙向那青年公子道,“林大人,您怎么过来这边?那边……已是要走啦。” 那书生闻言点头,匆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小爷依稀记得,今日昭觉寺应当不纳外客……觉空大和尚好大胆子!小爷这便去与他聊上一聊。”说着便抱了那娃娃,自往院外去了,一头走,一头还轻声抱怨,“也亏得是在这昭觉寺里,回头被拐子拐了,你叫小爷怎的跟府督交待?” 那小娃娃在他面上捏了一把,抬手指指沈秋合主仆三人方向,仍旧道,“阿爹……酱人……”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59 那书生回头瞧了一眼,也未发现甚么异常,只得尴尬道,“小祖宗,恕小人愚钝,实是听不懂您老人家在说什么啊……” 这边沈秋合见那二人去了,便向小沙弥道,“此人甚么来头?” 小沙弥道,“羽翎府锦城府使,林卫。” 沈秋合“哦”了一声,此人虽然出身羽府,然而总算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得罪了这父子俩应该……还好。 那沙弥却不理会她那曲里拐弯的心思,只道,“小姐今日请回吧,既已让林大人瞧见,小僧和师父也都脱不了干系,明日再来佛前拈香吧。” 沈秋合回到府内时犹自愤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与羽府一个头领口舌几句,觉空方丈竟震怒至此,非但将她主仆三人立时赶了出来,连那小沙弥师徒俩也被罚去倒夜香…… 她越想越是晦气,回到家中还来不及向亲老子吹点儿后堂风顺便上点儿林卫的烂药,却被自家亲娘叫了去,本来一肚子气愤,却在听明白亲娘的意思时,喜出望外,“您是说……谢都督今日到锦城?” 沈夫人笑道,“那还能有假的?你看这府里上上下下忙的,扫屋子这等事,你几曾见你老子管过?如今竟守在那儿看人扫灰,也是稀奇。” 沈秋合心念急转,一时间想了十七八个理由出来,却还未待开口,便听亲娘善解人意道,“你赶紧去寻些时鲜衣裳,备了好头面,晚上打扮了,我与你阿爹招待贵客时,寻个理由出来打个照面……为娘与你说,这等机会千载难逢,你爹万幸是此处父母官,若换了在建康,上门去递帖子也未必能见人家一面。” 沈秋合心道果然还是亲娘靠谱,沈府五位小姐,若不是亲娘坐镇,这等美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面上却作忸怩状,小声道,“阿娘这是做什么?人家谢都督久有婚约,放着那未婚妻就在咱们锦城,您叫女儿去与人作妾室不成?” 沈夫人摆手道,“那甚么婚约作不得数。谢都督何等人物,那一位小姐既如此不给谢都督颜面,怎可能再做夫妻?而且……”她说到此时,压低了嗓子,极小声道,“此事阿娘说与你,万不可说出去。” 沈秋合忙凑了过去,便听亲娘以气声道,“那一位顾小姐,在锦城已然养了一个私生儿子啦……”她一听明白只觉全身都震了一下,脱口便问,“谁的?” 沈夫人只摇了摇头。 沈秋合结巴道,“这……这……这谢都督又该如何是好?” 沈夫人哼了一声,“人家毕竟是当今陛下的亲甥女儿,还能如何是好?我猜谢都督此番前来,必是为解除婚约来的……”她说着又重重点头,“那位贵小姐的事咱们管不着……你且按为娘说的,晚上好生打扮了来。” 一家子望眼欲穿等到天将黑时,方有从人来报:谢都督到。 沈长青等这一声早已是等得不耐烦,这一闻声便弹簧似地跳了起来,上下整了一轮衣衫,向沈夫人道,“随我往府外迎一迎。” 夫妇二人匆匆迎出去,立在府门上等了足足一顿饭工夫,才见街口来了一顶八人抬的乌木轿子,镶金缀锦的,一摇一摆过来。 沈长青一提衣摆,往轿门处打了个躬,大声报名道,“下官!蜀郡郡守!沈长青!宣和十三年进士!见过都督!” 轿内那人应了一声,“宣和十三年……却是个有意思的年份。” 沈长青大喜过望,抖肝搜肺想了半日宣和十三年有甚么别致——却也想不出……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都督大人说这一年有意思,那就必然有意思,如今自己中进士这一年既是个有意思的年份,那自己必然要被都督大人另眼相看一番,此番升发有望啊升发有望……忙卯足了劲儿拍马屁道,“圣上勤政爱民,宣和十三年时风调雨顺,岁好年康,确然是个有意思的年份。” 一只雪白的手格开轿帘,接着便见一人俯身下轿,立在沈长青面前。 沈长青只见眼前这一位黑袍金冠,一张脸莹白如玉,心中暗自赞叹,久闻谢都督面貌姣好犹如女子,如今一见——果然传闻半分不错。他只觉此人容色夺目,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仍作了躬身行礼状。 谢都督道,“宣和十三年苏湖两州蝗灾几乎绝收,陛下开军粮赈灾方渡此劫难,沈郡守竟说风调雨顺,沈郡守对岁好年康这四个字,怕是有些误会……” 沈长青唬得一个怔愣,心中委屈道不是您老人家说“有意思”么?却不敢分辩,一边擦汗,一边仍旧腆了脸拍马屁,“都督大人好记性,连早年年景都记得一分不错,下官委实佩服,佩服得紧……” 他也不敢沿着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张罗着走在前方引路,边走边道,“府里备了薄酒与都督接风,都督随我来。” 谢都督跟在他身后,与沈夫人照面时颔首致意。 沈夫人一瞧此人品貌,比传闻中还要胜过八分,不知怎的便觉自己那小算盘多半要落空,然而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得豁出去办了再说。 一行人入了内室,将将饮了两盅酒,便从内室出来一位盛妆美人,手内擎了一柄玉壶,挨个入席斟酒。 沈长青定睛一瞧,这不是自己那五女儿吗?自家不晓事的蠢货老婆竟在席上搞这么一出,顿时汗出如浆,却也不敢吱声,自家老婆不住朝他使眼色也只作没看见,静等沈秋容斟了酒滚回去了事。 谁料沈秋容斟到谢都督面前时,那不晓事的老婆见使唤不动他,索性自己登场,笑道,“谢大人,这是小女,闺名秋合。” 沈秋合红着脸,怯生生地捧壶上前,斟了一盏酒。 谢都督并不作声,伸手握了酒盏,抬到口边,正要饮时,又顿住,将那酒盏放回案上。 他这一举一放搞得沈夫人心跳都陪着忽紧忽慢,见他始终未饮那盏酒,刚想怎样劝上一劝,却听那谢都督道,“这酒壶却是别致。” 沈长青忙道,“都督喜欢,赏脸拿去把玩。” 沈夫人一听大急,想要阻挠却又无那急智,仓促间想不出个合理的借口,只能眼睁睁见谢都督摆了摆手,便有随从上前收了那酒壶—— 苍天啊大地啊,那里面还有酒啊! 这边厢沈秋合在席间转悠半日,也未得着谢都督半句话,再呆下去确然有失体统,只得尴尬地退往内宅。 沈长青此时方松了口气,拭汗道,“都督,小女——” 谢都督瞟了他一眼,“想不到沈郡守竟有效仿王司徒的雅兴……”起身道,“顾王爷命本督代为巡视益州三郡郡守,蜀郡这里,本督便算是瞧过了。”说着便拂袖而去。 沈长青在心中骂了那不晓事的老婆十七八遍,脚下却不敢耽搁,急急撵了上去,一路走一路解释。 那谢都督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0 也不知听未听见,只径往外走,到门外上了轿,只说了一句“修齐治平,谨言慎行”便自去了。 沈长青蔫头耷脑地回了内宅,一见到那倒霉老婆便气不打一年来,拍案叱道,“你也是出身官宦世家,怎的做出这等下作事来?” 沈夫人茫然道,“谢都督瞧着并未生气啊,还说老爷效仿王……王……司徒……效仿古人,甚是高雅,有何不妥?” 沈长青气地一把摔了案上的磁器花瓶子,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个混帐婆娘!你道效仿王司徒是甚么好话?王司徒收义女貂蝉,向吕布施美人计!” 沈夫人跌坐椅上,忽然便想起谢大人方才拿走那酒壶——里面还有她特意加了料的酒啊!她瞟了一眼自家老爷黑成锅底的脸,想想还是…… 别说了。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作者菌向各位报告两件事。 第一件呢,是咱们已经开启大结局啦,这个好多小天使也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大家放心,作者菌会把没没和嘟嘟送去幸福生活哒…… 第二件呢,是在下的《他是套中人》从今天开始更了第二章啦,目前更新飘忽点儿,等嘟嘟一完,咱们就日更哈,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7章 茅篱青舍 谢览的轿子离了郡守府便往锦城羽府去。 路春守在轿侧,忍不住问道, “府督这大老远来锦城, 怎的初到便去沈长青府上, 他姓沈的有这么大脸面?” 谢览在轿内沉吟一时, 才道, “阿止出生时不顺当,还是沈夫人遣人送了稳婆去, 才得保母子平安。本督既来锦城,理当随手还了沈长青这份人情。” 路春奇道,“府督不是与邵老爷子去信,早早遣了邵家姑奶奶一路赶来锦城么?” 另一侧路秋见自己兄弟又在作死, 忙抢在前边解释道, “人算不及天算,邵姑奶奶走到中州便被山中强人劫了去,非但未到锦城,还两头失了联络, 邵老爷子以为姑奶奶早已到了,锦城这边却根本不知这边已经遣了人来……” 难怪千里迢迢打发路东去中州巢匪……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倒霉催的土匪,劫谁不好却去劫了邵家姑奶奶,惹着这位大老爷, 落了个尸骨无存。 路春便有些后悔无事提这些做甚, 自己自打走了杨眉的夫人路线,勉强蹭着归了羽府,一直不似早前得府督大人欢心……忙琢磨想个什么法子转一下话题, 又问,“府督取那酒壶做甚,果然有什么别致处么?” 谁料话一出口,便被自家大人自轿内砸了一记,低头往地上看了一眼,是一枚围棋子儿……他虽然早听脑后风声,然而没那胆子去躲,只得使了千年忍功,全作无事,只在后脑勺上揉了一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是哪里触了这位大老爷逆鳞。 一行人到了羽府门口,门上却只有零星三五个看门羽卫。 路春一瞧这守备便知杨眉必不在府内,直接上前,单刀直入道,“夫人为何不在府中,如今何在?” 那羽卫一瞧他那打扮,便知此人出身羽府,忙躬身行礼,“不知这一位是哪府里的哥哥?。” 路春便道,“建康总府路春,奉命来瞧夫人,夫人去了何处?” 那羽卫越发恭敬,“原来是路春哥哥,久闻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只是夫人去处,属下职责在身,不能告诉。” 路春一滞,正待开口喝斥时,却听轿内那人道,“他职责所在,并无过失。”话音方落,便见谢览从轿内俯身下来,向那羽卫道,“可识得本督么?” 那羽卫犹豫着瞧了他好半日,尴尬道,“未……未曾识得。”心中却不住打鼓,瞧着服饰派头断然无误,听各位哥哥们说府督大人有天人之姿,如今瞧来……这位也十分符合,然而他毕竟未曾见过府督大人,那边又有林府使死命令在身,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人不如……请林府使来知会一声?” 谢览转向路春道,“林卫实是大大的长进了,以后可堪重任,你去寻林卫来,本督在这儿等着。” 路春闻声一滞,林卫当日奉命在建康守着那位大小姐,却自以为北地羽府失守,贸然赶往北边襄助,导致那位大小姐与谢瑜好一番纠缠……犯下这等罪过原以为林卫此生在羽府怕是翻不了身了,谁知如今竟又因了护卫得力,得了夸赞…… 想想自己,如今仍旧是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他心里一时酸唧唧,然而也只得应了一声,正待要走时,却见不远处一骑疾驰而来,还未到面前便滚鞍下马,向府督跪了,只道,“臣林卫,恭迎府督。” 谢览点头,“夫人何在?” 林卫轻声道,“方才得知府督到了锦城,臣匆匆从夫人下处赶来,府督且随臣来吧,离这锦城还有一段路呢。” 谢览便朝身后羽卫吩咐几句,过不多时那人便牵了一匹快马来,他一边理着缰绳,一边向林卫道,“让人把本督带来的人安置了,只你与路秋随我去。” 林卫就地叩首,朗声答应。 路春目送三个人往锦城城外疾驰而去,心中酸唧唧化作了一缸老陈醋……小爷在羽府重回旧日威风的事儿……只怕还是要走走夫人路线才行啊…… 杨眉用木勺舀了炖得热热的什锦粥喂面前的小祖宗吃饭,一边喂一边朝窗外张望,刚刚一个走神,便听身侧有异动,回头瞧那小祖宗两只手正把圈儿椅前的台板拍得“啪啪”作响,口中还不住叫道,“阿娘……饭饭……” 杨眉忙又舀了一勺粥递过去,眼见着小祖宗把嘴巴张得有个斗箩大,一口含了,只囫囵在口中滚了几个个儿便咽了下去,她无语地瞧了瞧胖乎乎肉滚滚的小祖宗一时,心道人人都说生子肖父,您这吃饭风格,跟您那位令尊大人差得有点儿远啊……也万幸这粥炖得很烂,不然小祖宗消化不良了,又要把那林卫唬个七死八活。 喂完了粥,她从袖中摸出一块丝绢来,给小祖宗擦干净了手脸,摸摸他那肉乎乎的面颊,叹气道,“阿止,你如今才初初满了两岁,便长作这么一个胖球般的模样,这以后可要怎么好呢?若是长成个肥头大耳朵的纨绔大少爷,走出去都无人信你是你老子的娃。”又在那肉乎乎的肚皮上戳了一戳,“你老子全身的肉加起来只怕也比不上你这圆滚滚的小肚皮……” 小祖宗伸手在她脸上拍了一记,奶声奶气道,“今天阿爹……酱人……” 杨眉凝神想了一时,了悟道,“今天有人说你阿爹是强人?”她回想了一下那位大老爷莹白明秀的脸庞,又跟“强人”这俩字比对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谁这么有胆子啊,没事儿说什么大实话?”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1 东平蹲在门外回廊处热着新鲜送来的羊奶,实是听不下去,探头道,“小姐你可合适些儿吧,咱们大人那般人物,哪里是强人了?” 杨眉回头便斥,“什么咱们家大人?人家是几时是你家大人了?”停了一时又道,“他又哪里不是强人了?咱们在建康城里好好的,不是这位强人老爷命人逼着到了湖州么?湖州什么地方,我做甚要去?” 东平无奈道,“湖州是咱们家大人的食邑呀,羽府能耐人物都在那儿,让小姐去那儿,不是为了小姐安全着想么?” 杨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本小姐觉着在建康就挺安全。” 东平又道,“再说了,就算咱们大人再有不是,小姐不是也还回去了么?人家大老远从北地回来完婚,您倒好,一头哄了湖州府使说要回建康,一头又偷摸跑来益州,咱们大人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杨眉一滞,斥道,“换了是你,你愿意挺着个大肚子完婚么?”想想又恨道,“东平你究竟是谁家的丫环?你说你叫东平,我瞧着还缺个姓氏,不如索性姓了路,跟着那位大老爷去羽府吧!” 小祖宗一脸懵逼地听她主仆二人耍弄口舌,鹦鹉学舌道,“大老爷……去你府……” “羽府,不是你府。”杨眉一边纠正小祖宗发音,一边打开圈儿椅的机括,把困在里面的小祖宗一把抱了出来,瞧那小脸圆滚滚的,忍不住凑过去使力亲了一嘴儿,“宝贝儿,咱们该喝奶了啊。” 小祖宗被她糊了一脸口水十分不爽,嘴巴一扁就做了要哭不哭的形状,杨眉立着眉毛,正色斥道,“男子汉哭甚么哭?”又凑过去使力亲了一下,“嗯,再多亲几次就习惯了。” 东平把热好的羊奶放在她手边案上,又递了一柄木勺过来,禀道,“邻村林娘子家婆婆这几日病得沉重,小姐昨日让她把小杏儿抱来咱们这里睡,林娘子方才便送来了,晚上奴婢带着睡吧。” 杨眉用勺舀了羊奶喂小祖宗喝,口中道,“小杏儿来了?快抱过来。” 东平笑着去了,不多时果然抱了个奶娃娃过来,也不过七八个月大小,正是奶胖的时候,肉肉的十分讨喜。 杨眉喂完了奶,正给小祖宗揩嘴,见状便把小祖宗递到东平手中,嘱咐道,“去跟东平姑姑洗澡去……”又将小杏儿抱在手里,在她那面上揉了一揉,“还是小女娃乖巧啊。” 东平抱了小祖宗要出去,闻声回头道,“这有何难?奴婢听说咱们大人这两日便回来啦,小姐与大人再添个小闺女儿,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杨眉老脸一红,斥道,“带阿止洗澡去!” 眼前一溜十数间竹屋,屋后花树繁茂,此时正是花季,开了满树的花,暗夜中别有一种缱绻的风姿,屋前用青篱圈了一个极其阔大又方正的院子,院中石径花圃,有不知名的花草散着夜来幽宁的香气。 谢览立在院前,一时竟生了近乡情怯之感,便止了步,犹豫道,“夫人……此时在家么?” 林卫心道这事儿您老人家一路问了有十八回了,口中却仍是恭敬道,“在家。”又道,“这里是外院,大人过了这个院子,穿过外间厢房,里面还有一进,方是内院,夫人便住那里。夫人本不让我等如此,还是我等苦劝才答应,有了内外二院,既清静舒适,又便于我等护卫。”说着便行礼道,“臣等不便入内,府督进去吧。” 谢览点头,自提步入内,果然穿过外室,眼前又是一进小院,虽较外院为小,却精致了许多,院中一间小小的凉亭,亭下两张躺椅,一张茶案。院子另一头还布了一架极其小巧的秋千,一瞧便是幼儿玩耍所用。 他正对面一间屋内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剪影,怀中抱着一个小娃娃,正慢慢踱着步子哄睡。 他一时只觉心中柔作春水,有知春的乳鸭正在其间轻轻拂动脚掌,挠得他心中痒痒的,他再不犹豫,三两步穿过院子,也不扣门,直接推门而入。 杨眉正哄着小杏儿睡觉,一抬头却瞧见那人立在门边,怔怔地瞧着自己,她一时怔愣,不由自主便停了手中动作,几日前想好再见时要说的话此时竟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能立在原地,痴痴地瞧着他。 谢览瞧了瞧她手中抱着的奶娃娃,瞬时便生了灭顶的恐慌,失措道,“这是……”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在下的《他是套中人》持续更新中,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五年前,他入她府中为奴 五年后,他因她断肢残废 他在炼狱人生中选择了此残生 他曾想过 若重来一次,他当摆脱这低若尘泥的出身 让他的模样入一回她的眼 岁月颠倒,星河斗转 真的重来时 他才知晓他的黄金时代其实早已来临 却终结在自己的手里 …… 不要被男主的内心os骗了 这只是一个濒临黑化的忠犬男主和一个缺心眼儿的武力挂贵族小姐的简单……也可能有点儿复杂的爱情故事。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8章 嫌隙消融 杨眉只瞧了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么,索性没好气道, “我女儿。” 谢览闻声, 恍惚愣了一时, 身不由主便往后退了一步, 使力握住门扉才勉强稳住心神, 张惶道,“我不信, 你必是哄我。” 杨眉一句话本是负气而出,此时瞧他身形不稳,面白如纸,心中便止不住的懊悔, 低头见小杏儿已经睡熟, 自往门口唤了一个婢女过来,将小杏儿递到她手内,吩咐道,“晚上让东平带着睡, 明日送去找她娘。”等那婢女抱着娃娃走了,方回身拉了谢览的手,只一触便觉这只手掌冷冰冰的,满是粘腻的汗渍, 拉了他往桌旁坐了, 展袖给他拂了额间冷汗,轻声道,“若真是我女儿, 你待怎的?” 谢览初时惊慌一过,便知自己关心则乱,自他离开之日,杨眉所处之地皆在羽府严密保护之下,每日里连一日三餐菜色他都俱俱知晓,若真有他方才忧心之事,他又怎会半点不知?他心中稍稍松驰,便觉浑身脱了力,身不由主地出了一头虚汗,待被她拉着坐在案旁之时方渐渐回神。 他见杨眉垂着眼皮与他拭汗,便制住她手,将她往怀中一拢,自己倾身过去,贴在她温热的面颊之侧,闷声道,“若真是你女儿,还能怎的,与阿止一处养着便是……” 杨眉这两三年间攒了一肚子怨气,本想甩几日冷脸与这位大老爷瞧上一瞧,如今被他这么一抱便觉胸内那颗铁石心肠溶了一半,听了他这一句话又溶了另一半,便半点脾气也提不起来,由不得扑哧笑道,“若果然是我女儿,人家必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2 是有亲爹的,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却只怕未必如意。” 谢览虽明知她在玩笑,然而始终听了觉得碍了耳朵,心中闷塞,寒声道,“敢往本督内宅打算盘的人,只怕还未曾生得出来。”他停了一停,又道,“若果然有不怕死的,一刀斩了便是。” 杨眉打了个寒噤,将他推得开了些,“早听闻谢都督这二三年间杀伐决断,官威日盛,如今耳闻不如面见,小女甚是佩服。”说着便往门外走了两步,唤人道,“去东平那儿瞧瞧可得了,若拾掇好了,便把阿止抱过来。” 门外侍人应声而去。 杨眉呆呆立了一时,回案旁坐了,自己提壶续水,饮了几口。 谢览见她并不理他,只得自己续了水,一边饮着,一边从杯沿上偷眼瞧她,见她面沉如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时也摸不透她心思,只觉心中惶惑,竟不知应作何言语方不是错。 两个人正尴尬间,东平果然抱了小祖宗过来。 杨眉侧首瞟了一眼,吩咐道,“给谢都督抱过去。” 谢览只听她口气不善,却也不及反应,伸手接了那小人儿,竟是已经睡着了,小脸儿红扑扑的,鼻息匀净,粉嫩的嘴唇不时砸吧一下,仿佛在梦中吃着东西一般,可爱至极。他手里抱着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小人儿,立时生了无措来,只怕硌着他,挪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妥,只得抬了头,失措地望着杨眉。 杨眉歪着头瞧了一时,叹了口气,倾身接过小祖宗,初初入怀便有热乎乎的鼻息萦在自己胸间,她心中暖意渐升,便在熟睡的小娃娃面上挨了一挨,正待将他放在小床上之时,却听东平道,“小姐,小少爷今夜奴婢带着睡吧?” 杨眉回头瞧了谢览一眼,见他仍旧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更提不起劲与他作对,仍旧把小祖宗递还给东平,嘱咐道,“夜里惊醒些,不可叫他着凉。” 东平应了,自抱了小祖宗,向谢览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杨眉上前闩了门,往铜盆内注了滚水,拧了热帕子递给谢览,“好早晚了,洗一洗便睡吧。”说完自卸了钗环,梳通了头发,往枕上睡了。她闭着眼睛躺了一时,又起身往柜中另拿了一个枕头,放在自己身旁。 不多时便听衣裳窸窣之声,身旁被褥沉了一沉,她便知那人已在自己身侧躺下,她此时全无睡意,怕被他察觉,便侧过身,背对他躺了,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黑暗。 隔了好一时,听他在黑暗中轻声问道,“阿眉,你怪我么?”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怎的如此说?”停了一停又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当日将我留在建康,又命人送我去湖州,还千里迢迢赶回来补那亲事……却是我不识相了,没听你安排……只是就算在此处,也仍是被你那羽府守得跟个铁桶也似,说到头来,识不识相的,也无甚么打紧,结果总是一样。” 谢览立时便知他心中疑惑俱已成真,伸手握了她的肩,惶恐道,“北地危险,我不敢带你同去,至于湖州……也只有那里我才放心,阿眉,我——” 杨眉听得心中郁躁,打断道,“这些我都明白,不必说了,睡吧。”她一气说完又觉后悔,她对谢览知之甚深,她这一时口舌快意,只怕要叫他一夜难以安枕……想了一时仍是转过身去,往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宽慰道,“昨日听闻你还在剑南郡,算着要到明晚才能到锦城,赶路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必是累得很了,赶紧歇着吧。” 话音一落便觉他一双手臂铁钳也似,勒着她肩背,直勒得骨头生疼。她喘了口气,推他道,“你要勒死我么?”待他松驰了些,方展了一臂拢着他肩膀,柔声道,“睡吧。” 谢览这一路七八百里,路上至多是寻个驿站打个盹儿便又继续前行,只午时到了锦城方稍作休整,把自己仪容整得清白了才敢来瞧她,此时心神体力俱各消耗到了极致,整个人已呈强弩之末之势,如今被她拢在怀里,虽心中仍有不安,却总是抵不过汹涌的倦意,只恍惚说了一句,“阿眉,你莫怪我,我只是不放心。”便自昏昏睡了。 杨眉与他不过方寸之遥,听得十分明晰,便叹了口气,又在他肩上抚了几下,听他鼻息匀净,便知她所猜测半分不错,也不知这一路是怎样疾驰回来,竟把这等难以入睡之人累到这般地步。 她略略抬身,此时方得了闲心仔细打量他,见他虽然满是风尘疲累的神色,却远不似当日在建康分别时那般瘦弱,身形虽仍是清瘦,却有了清竹之姿,不似早前分别时那般弱不胜衣的模样……邵之剑所言半分不错,谢览此人,断无外物可夺其志,他只要心中安定,断无身外之事可扰他康健。 她暗暗叹了口气,自己那满肚子怨气也只能自己扯了随风散了,谁叫她当日眼瘸,偏偏瞧上这么一位呢? 她在黑暗中凝视他许久,恍惚便生了一点幻像,便觉这二三年间的隔阂如风中飞絮一般,一点一点的往窗外飘去了……她再生不出计较之意,却全无倦意,索性披衣起身,趿了鞋,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直往东平屋内去了。 东平刚刚躺下,见她进来,奇道,“小姐怎的来了?” 杨眉道,“瞧瞧阿止,他头回不与我一处睡,竟有些不习惯。”说着便往小床内俯身察看,那小祖宗正卷了一床小被子,睡得好似一头小猪,她一时失笑,在他面轻轻揉了一揉,放下纱帐,向东平道,“你接着睡吧。” 正待往外走时,却听东平道,“小姐……你莫与大人置气啦,我方才……方才听说……” 杨眉回身道,“甚么?” 东平道,“奴婢听闻,大人前些日子急着赶路,肩上旧时箭伤都裂了,在中州歇了好几日才缓过来些,这一路又没日没夜的赶……” 杨眉便皱眉,“你听谁说的?” 东平道,“奴婢去安排小杏儿时,听路府使嘱咐林府使,言道让大人在咱们这儿好生歇上十天半月的,不许拿公务来聒噪,一应拜帖,全都不接。” 杨眉一时沉默,隔了好一时才道,“我走了。”她好容易定下心来,被东平这么一说又觉纷乱,更不敢回寝房,索性往西侧浴房来。 西侧浴房自山间引了一股温泉,用极温润的奇石造了个野趣盎然的池子出来,她闩了门,除了衣衫,赤足踏入水中,任由那温热的泉水浸过肌肤,闭了眼睛,宁定心神。 也不知在这温泉池子里泡了多少时候,杨眉隐约听见外间吵闹,不由皱眉,生恐挠了谢览歇息,便自池中起身,草草拭干身体,穿了衣裳,随便拢了拢头发,便踩着木屐往外间来。 刚刚走到门口,便见四五个侍人慌慌张张地往这边匆匆过来,后面却跟着一个人,正是谢览。 她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3 不由皱眉,喝斥道,“大半夜带着大人乱走些甚么?”喝斥的话还未说尽,便见谢览疾步过来,扯了她袖子,拉着她入了浴房。 她一时莫名,伸手便去摸他额际,忧虑道,“阿览,你是做梦魇着了么?” 谢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嘴唇紧贴着她耳际,凌乱说道,“我醒来未曾见你……我知你心中怪我……确是魇着了,噩梦成真也不过如此……” 杨眉在心底叹了口气,张臂揽了他肩背,感觉他那中衣有温润的水意,便知他确然是惊得不轻,劝慰道,“我睡不着,便往这温泉池子里泡了一泡……” 谢览抬头,此时才发现她二人竟立在一处温泉池子旁边,他却也不去在意,只道,“阿眉,我知你心中怨我,只是我——” 杨眉一时意动,打断道,“阿览,此处泉水甚好,你不如也泡一忽儿吧。”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在下的《他是套中人》持续更新中,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五年前,他入她府中为奴 五年后,他因她断肢残废 他在炼狱人生中选择了此残生 他曾想过 若重来一次,他当摆脱这低若尘泥的出身 让他的模样入一回她的眼 岁月颠倒,星河斗转 真的重来时 他才知晓他的黄金时代其实早已来临 却终结在自己的手里 …… 不要被男主的内心os骗了 这只是一个濒临黑化的忠犬男主和一个缺心眼儿的武力挂贵族小姐的简单……也可能有点儿复杂的爱情故事。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9章 岁好时长 谢览原本打叠了一肚子话要说, 被她这么一打岔回头瞧了一眼,点头道,“此处布置的确是不错。”正待接着前事再多赔些小心时, 却听杨眉道, “你既不想睡,在此处解解乏也是不错,我这便去与你炖些粥汤,吃了好睡。” 谢览上下打量她一时, 见她仿佛确然不似初见之时生疏,便不忍拂了她意,点头道, “那我在这儿等你。” 杨眉上前一步, 抬手给他松开中衣系带,没好气道,“这二三年间, 听闻都督大人处事谨慎, 中正规肃, 是个一丝不苟的板正官儿, 如今这般模样在院子里走过来, 竟也不怕堕了官威?” 谢览张着手臂由她除衣,闻言无奈道, “这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么?” 杨眉本想再挤兑他三五句的,却被他这么一个“咱们自己家”说得内心塌了一半,不由暗恨这二三年不见, 竟仿佛比以前更能拿捏她了。 谢览由她解了衣衫,便觉身周寒凉,待要入那温泉池子之时,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他右肩之上,忍不住便“咝”了一声,耳听她轻声道,“这是箭伤么?几时留下的?” 谢览抬了一臂,反手按住她的手,“早已愈合啦。”自知这句话也哄不过她,便道,“阿眉,我有点儿冷……” 杨眉一时恍然,忙松开手,推他道,“快入池吧。”待他入了那温泉池子,方将嘴唇凑到他颊边,在耳垂处轻轻的触了一触,小声道,“等我回来。”说着便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回头瞧了瞧,果然见他仍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虚虚做了一个“等我”口形,便将门扉一合,自往厨下去了。 厨下只一个管着夜间供水的烧火丫头,正坐着打盹儿,见杨眉进来,唬得直跳了起来。杨眉在她肩上按了一按,安抚道,“且睡你的,莫管我。”便自去翻了梗米、山药、莲子、红枣等物,淘澄了两遍,扔在瓦罐之中,注了水,炖在火上。 回身见那小丫头乌溜溜一双眼睛瞧着她,她一时失笑,轻声叱道,“赶紧睡吧,瞧着我是要做甚?” 那小丫头道,“小姐是给都督炖粥吗?” 杨眉一滞,点头道,“那是自然。” 小丫头凑过来帮她煽着炉子,小声道,“东平姐姐说小姐最不爱听人提起都督,奴婢们都以为小姐与都督置气呢……外面乱传些什么小姐与都督要解除婚约的,小姐也不让奴婢们与他们分证,实是憋气。如今可好,都督这连夜连晚地赶来瞧小姐,小姐又大半夜还特意起来给都督炖粥……奴婢如今才知,非但传言错了,连东平姐姐也错了。” 杨眉心道你们一提那位大老爷便是在外面怎的建功立业,又是怎样威风八面,姐作为一个被他孤零零扔在建康的弃妇,自然不爱听,至于传言什么的——与姐何干? 然而这些话与这个小丫头也说不着,便道,“大人不易入眠,每每夜间惊醒,我与他炖些安神药粥,用了好睡。”见那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大小,一团稚气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心中十分怜惜,便道,“你回房睡去吧,我明日跟东平说,夜里不用留人了,又无甚事。” 小丫头感激涕零地瞧了她半日,经不住她催促,只得去睡了。这边杨眉又坐了一时,待那粥炖得粘稠,便用托盘装了,回了西侧浴房。 拉开隔门,将托盘内的粥罐放在案上,正待唤谢览来吃时,却见他靠在池壁之上,歪着头竟是睡得熟了,梦中犹自微微地张着口。 杨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走到近前,见他倚在池壁姿势甚是怪异,整个人已经滑坐下去,再歪得半寸便要淹入水里了,也不知他究竟困倦到何处程度,这般别扭难受的模样竟也能睡得这般深沉。 她伸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摸,因是浸在温泉之中,那面颊犹是热乎乎的……她稍稍放心,待要唤他起来又有几分不忍,便索性除了外袍,也入了池子,在他身边坐下,扶了他脖颈,将他头颅往自己这边轻轻拨了一拨,便感觉他半个身子沉沉地倚在自己肩上,耳畔立时有了温热的鼻息。 谢览被这般一触便醒了,睁开眼睛瞧清杨眉,便又闭上眼睛,含糊道,“阿眉……你莫怪我……” 杨眉在心内翻了个白眼,正待斥他两句,耳畔鼻息又渐渐绵长,她知他困倦已极,便由他倚在自己肩上,自己阖了眼睛,两个人依偎着昏昏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朦胧在感觉有一小片温软在自己面上逐寸碾过,她倦意深沉,抬手往身前推了一把,果然消停了些,却也只消停了半刻,那温软之物又移往自己脖颈…… 她不堪其扰,睁开眼睛正待喝叱时,感觉有一只手正撕扯她身上极薄的那层纱衣,她顿时了悟,便笑了一笑,放松身体,促狭道,“大人,奴婢给您炖的粥可用了么?” 谢览闻声一顿,扶着她面颊瞧了一时,确信她只是玩笑才略略放心,将身一埋又接着吻了下去,吻到她耳际之时含糊道,“甚么奴婢,你且记得你是我夫人,再说这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分卷阅读164 等话,本督必然严办。” 杨眉被他弄得浑身作痒,一边躲一边笑道,“如何严办?” 谢览道,“这般严办。” 谢览只觉周身无处不倦,连指尖都是绵软的,有和煦的暖意裹缠身周,虽是飘忽,却并不难受,只时时感觉喉间干渴,然而每每他张口唤水之时,立时便有涓涓的甘露自唇间滑过咽喉,带来清新的凉意。 耳旁偶尔能听阿眉小声吩咐事务,他虽凝不起神志去听她在说些甚么,然而只需听了她的声音,他便感觉有天音绕耳,心中自生了无比的欣悦来。 这般美梦炫烂至极,几乎不想醒来,一时听见阿眉凑在他耳边叹气道,“就这般娇滴滴的大少爷模样,也不知是怎样在军中过的这二三年……” 他迷离许久,拼尽全力睁开眼睛,身侧有哗哗的水声,他循声偏转头去,却见一个丫环坐在床边,正用丝绢拧着冷帕子——这个丫环他认识,是阿眉身边最常见的那一个,仿佛叫东平。 东平拧了帕子,展开覆在他额上,正要退开时却见他已睁开眼睛,一时大喜,“大人,您醒了?” 谢览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东平倾身便跪了,解释道,“大人有些烧热,已经睡了两日啦,如今可觉得好些?”一时又自言自语道,“奴婢还是去请大夫来吧……” 谢览不耐烦道,“夫人呢?” 东平一滞,朝门外指了一指,“在……在廊下喂小少爷吃饭呢。” 谢览抬臂支了身子,随手取了额间那块湿帕子扔在案上,自己掀被下床。东平待要制止已是不及,只得跟在他身后,到了门边。 谢览走了一小段路便微感晕眩,忙伸手扶了门框,抬头时果然见杨眉背对着他坐在廊下,面前摆了个圈儿椅,椅圈里困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画面十分和谐。 小娃娃坐在面对着他的方向,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正正地与他打了个对眼,盯着他瞧了好一时,伸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身前案板上拍了一拍,清晰道,“阿爹。” 他心中一时柔作春水,正待答应时,却听杨眉道,“是强人,不是酱人,你娘我教了这么多遍了,阿止你打算啥时候才改啊?” 小娃娃含了她递来的木勺,在嘴里砸吧几下,囫囵咽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强人。” 杨眉满意点头,“这便对了,咱们说话的时候啊……就得把音给发得准了,不然以后成了个嘴巴小瘸子,叫别人笑话——”她一句话没说完,便听身后有人寒声道,“阿爹怎的是强人?” 杨眉一滞,回头果然见谢览倚在门边,面颊飞红,想是热度还未退尽,由不得便皱眉道,“你起来做甚,还不回去躺着?” 谢览不高兴道,“你与阿止胡说些甚么?” 杨眉尴尬道,“这个……我慢慢与你解释。”见他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便叱东平,“还不赶紧扶大人回去歇着!” 东平怯生生地瞧了谢览半日,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那胆子去扶,灵机一动便奔到小娃娃身边,将案上小碗端在手内,讷讷道,“奴婢喂小少爷吧。” 杨眉环顾一周,确然没瞧见敢于主动伺候谢都督的人,遂认命起身,吩咐东平道,“喂完带着去院子里玩一会儿,然后带着午睡去。”低头瞧了瞧小娃娃乌溜溜的眼珠子,越看越是不舍,俯身便在他那胖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宝贝儿,阿娘下午来瞧你。” 现在得去伺候你老子——后半句当然留在了肚子里。 东平被那一位大老爷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识相地抱了阿止小少爷起来,吩咐小丫头拿了饭食跟着,自往前厅喂饭去了。 杨眉两步走到门边,伸手在谢览额上摸了一摸,皱眉道,“还有一些热呢,你起来做甚?”说着便拉了他的手,拖着回了内室。 谢览被她推着在床边坐了,张臂拢了她肩膀,闷声道,“我都病了两日了,醒来竟不见你……” 杨眉一滞,伸手在他鬓间摸了一摸,“你这是跟你儿子吃醋么?”推他在枕上躺了,将夹被与他盖了,小声道,“这两日可不都是我照顾你么,方才只是去给阿止喂饭,跟个小娃娃争风吃醋,你竟也好意思?” 谢览听她这么絮絮说着,初初醒时那点张惶立时便无影无踪了,只茫然道,“我是怎的了?”记忆中……他不是正是在那温泉池子里……与她…… 杨眉面上一红,低声道,“想是那时……为风露所侵。” 她回想那日在池中醒来之时,见谢览面颊通红地伏在池壁上,她见他多半个脊背都露在初春的寒气之中,便扑身过去唤他醒来,谁料唤了几遍也未见醒,方知他面上那红晕竟不是受温泉热气所侵。 竟是……病了。 她忙忙自己拾掇了,给他穿了衣裳,将他抱回了寝房——所幸她那阴寒真气得解,凭着原身顾三小姐那一身的煦阳真气,方能负了他的重量。 所幸温度不高,请了大夫来看时,只说大人多年积劳,如今心神松懈,便发散出来,只需静心休养,不日必然痊愈——她才略略放了心。 想想又叹道,“阿览,你这二三年是怎么过的?可是时时生病?” 谢览在枕间躺着渐渐神志迷离,听她这么说便睁眼笑道,“我在军中,从未生病。”他起身往她膝上伏了,将半个身子埋进她怀里,低声道,“生病委实是件奢侈的事情,也只有……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敢病着……” 杨眉移了一只手在他面上轻抚,柔声道,“也莫病得太久,我会忧心……”停了一停又道,“阿止也还等着阿爹带他玩儿呢。” 谢览渐觉倦意深沉,朦胧道,“放心,我明日便好啦。” 此日之后,岁好时长。 (全文完)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了脑子也不好使,她在这儿自己开着脑洞,怎么就能说出声了?还好只说了“朱八差远了”,特么的要是把前面的都说出来了,陈览更要给她坐实不知羞耻的罪名了…… 好险好险,杨眉不由暗自丧气,低声道,“是我们朱家村著名的美男子,特别招村里小姑娘喜欢。” “也包括你么?”陈览手里仍然转着杯子,垂着眼皮问。 杨眉摇头,刚要说话,一名黑衣护卫端着一只托盘,把盘中东西放在桌上,杨眉见是两碗粥,和各样挺精致的小菜,一盘白玉一样的糕点,便问,“这是什么糕?” “这里有名的酒糕,你不是想出去尝尝么?”陈览抽出一双筷子,把那糕夹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我让人买来的,吃吃看吧。” 杨眉便垂着脑袋吃糕,尝了一口果然便如小二哥所说,滋味十分清甜,果然还算不错,不知不觉便吃完一块,又喝了碗粥,便觉腹间饱胀,放下筷子,餍足地用帕子擦嘴。 抬起头才见陈览面前筷子纹丝未动,只一直握着个杯子把玩,杨眉一滞,心道这是早饭啊,不是又不是早玩,坐着不吃饭光玩杯子算个怎么回事?口中问他,“你不吃么?” 陈览望着她,突然笑了笑,“我吃过了。” 他不说这句话便罢,一说杨眉心头不由火起,那日要不是他忽悠她吃过药丸了,他们也不至于走那条水路,把他冻得九死一生差点小命送掉。 杨眉把粥碗端起来,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赶紧吃吧,不吃饭你是要成仙么?” 陈览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执起筷子很老实地吃粥,杨眉起身道,“我吃完了,你慢用。”便站起身,刚要走,两根白皙的手指拖住她的袖子,陈览侧首看她,轻声道,“陪我吃饭。” 杨眉不由自主地乖乖坐下,看他姿势秀雅地慢慢喝粥。 此时窗外碎雪无声飘落,偶尔有行人经过细碎的脚步声,杨眉就这么看着他,只觉心中十分安宁。 陈览正喝着粥,突然酒老板进来,作势要跪,陈览放下粥碗,从袖中摸出帕子擦拭,口中命他,“在外面凡事从简,不必行家礼,有事便说。” 酒老板看了杨眉一眼,杨眉很识相的站起身,刚要寻个理由告辞,陈览向她道,“你坐下。”转脸看了酒老板一眼,“你不想说便去吧。” 酒老板脸色发白,忙道,“府督,酒陵县丞来拜。” 陈览冷笑一声,“来人了?我以为他们要一直装聋作瞎,由着顾三胡作非为下去,看来如今竟然也知道装不下去了。” 酒老板垂手侍立,“府督见不见他们?” 陈览摆摆手,“不见,跟他们说本督身体欠安,不便相见。” 酒老板迟疑一时,小声道,“从昨日到此时,这是第三回下帖子了,两国之交,府督是否再考虑考虑?” 陈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杨眉,吩咐道,“那便与他们见上一见,不要在这里,你找个清净地方,隔着帘子我与他们说几句话。” “臣这便去安排。” 陈览沉吟一时,又问,“路秋什么时候到?” “方才探马先到,约摸也就小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陈览点头,“命他直接到见面的地方,与我一同会会这位酒陵县丞。” 酒老板应了一声,垂手去了。 陈览一直看着酒老板没影了,才向杨眉道,“中午想吃什么?” 这话题转换得也忒快,杨眉一时脑中空白,不知面前这位土豪兄心里在想啥,“呃,那个,陈……公子……” 陈览打断,“叫我阿览。” 这怎么敢?杨眉心中腹诽,您老人家那么大威风,我叫你阿览,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陈览又说了一遍,“要么叫我阿览,要么你就别说话了。” 杨眉心中发梗,左右权衡一番,还是决定闭上嘴巴。 陈览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作声,便又续道,“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酒也酿得一般,等你与我回燕京,我酿桃花酒与你喝。” 杨眉心中大震。 桃花酒…… 桃花酒…… 为何如此熟悉,这是在哪儿听过,或是在哪儿见过? 陈览起身道,一名黑衣护卫提着件披风过来与他披上,襟口乌黑的绒毛轻轻颤动,也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毛,只是看着就十分名贵的模样。 陈览摆手命那人退下,向杨眉道,“帮我系这个带子。” 杨眉哦了一声,便凑过去接过他颈下系带,松松地挽了个结,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全是“桃花酒”这三个字,却全然理不出头绪。 陈览俯身向她,杨眉只觉鼻间一股扑鼻的药草香味,想来他早晨仍在服药,耳边听他道,“我去会会这位县丞大人,中午等我,一起吃饭。” 杨眉被那药香搅得脑中昏沉,不知不觉应了一声,“好,我等你。” 陈览按了她肩膀一下,便往屋外走,等杨眉回过神时,只见那玄色披风在雪风中划出一个极好的弧度,陈览的身影一个转身便看不见了,远远听那酒大小心翼翼地说,“府督,您伤势沉重,还是坐软轿过去吧。” 陈览仿佛嗯了一声。 不多时屋外便悄无声息。 杨眉此时方回过神来,她刚才答应什么了? 等他回来,一起用饭? …… 所以刚才陈览是给她下了什么迷药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答应了? 这可怎么搞? …… 说好的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好在她是个女的…… 嗯,是这个道理 …… 第22章 逃之夭夭 杨眉回去便换了那身累赘衣服,见小丫环月芽呆愣愣地看她,便招手道,“你来穿穿看?” 月芽急忙摆手,“那怎么行,姑娘别逗我。” 杨眉笑道,“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你穿来我看看,我瞧瞧穿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古代也没全身镜,穿在月芽身上看看是个啥效果,也算聊胜于无吧。 月芽十分忐忑地穿戴齐整,给杨眉看了,便急着要脱下来,杨眉笑道,“果然好看,这么好看还脱什么?你便穿着吧。” 月芽被她挤兑得满脸通红,死活不依,杨眉板着脸道,“你偏要脱我便偏要你穿,总之今日不许脱下来。” 月芽欲哭无泪地看着她。 此时院外一片喧哗,杨眉皱眉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月芽跑出去看了,回来报告,“姑娘,说是路大人带的府卫到了,正在商量什么换防什么的,也听不明白。” 杨眉哦了一声,想了想道,“既然这样想必他们也是忙得很了,便不去麻烦他们,你去镇上花街走一趟,给我再买些酒糕回来。” “那酒糕果然好吃么?”月芽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是,便要换衣服。 杨眉按住她肩膀,“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又笑道,“这身衣服你今天要穿足一天,不许脱。” 月芽一时哭笑不得,杨眉不理她,仍然笑眯眯地送她出去,嘱咐道,“前面既然乱着,你从后门走,后门的人你认识不?” 月芽点头,“认识,都是酒老板家的,这两天已经相熟了。” “那你快去快回。”很好,既然认识,那想必不会拦她了。 杨眉站在门边,看她走远了,才关门进来,站在屋中踌躇半日方才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总得试试,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想试都难了,难道以后真的就依附陈览过日子?那也忒没追求了! 杨眉再不犹豫,很快换下身上的衣服,把早两日跟小二哥要来的土布衫子换上,戴上布帽子,从地上抹点泥灰扑在脸上。此时才蓦然想起今天一天仿佛还没看见小二哥,连早饭也是酒大的护卫伺候的,所以小二哥是被弄哪儿去了? 杨眉心中一滞,有些人果然很可怕。 换好衣服,从桌边抽屉里翻出两张纸,写了两行字,皱眉看了半日也不满意,搓了个团扔了,又写一张,仍然不满意,想想算了,毛笔字这东西大概不能让她自己满意了,毕竟她那毛笔字也就小学兴趣班学了几个月,总体水平两个字就能总结:能写。 把那纸用一个镇纸压了,从怀里摸出先前陈览给她的玉牌和夜明珠,齐整整地放在桌上,又把早早收拾好的小包袱塞在怀里,把后窗大大打开,在屋内又转了两圈,确信没什么遗漏了,才抱起一只白瓷瓶子,从后窗边上推下楼去,登时便是一声极响的“哐”的声音。 前院交接换防的人很快跑过来,领头是一批穿着藏蓝色官服的府卫,一进院子便指向头顶洞开的窗子,“是上面有人跳下来!那是谁的屋子!” 酒老板的黑衣守卫跟在后面,抬头看了一眼,便叫道,“像是杨姑娘的屋子!难道有刺客劫人?快上去看看。” 杨眉屏息躲在柜中,只听脚步杂沓,一堆人跑进来,有人问,“杨姑娘是谁?刺客为什么要劫她?” 有人回答,“我等也不知道,酒老大让好好伺候,说是我们府督贵客,如今府督不在,若回来见不到人,我等如何交待?” “不是刺客劫人,这里有留书,这个是――府督令?”桌上零乱的声音,一时又有脚步声往窗外,那人续道,“从窗子这里出去的,现在未必出府了,听我令,人分两队,一队关上府门搜,另一队往城外――” 话未说完,楼下有人喊了一声,“从后门走了!” 有人问,“看得真切吗?” “真切!”那人回答,“往城外去了!” 又是一片混乱的脚步声潮水一样往外退出去。 杨眉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屋子里完全安静下来了,才悄悄从柜中爬出来,大大方方地下楼,果然府中只余十来穿着蓝色官服的府卫,之前并未见过这种装束的人,想必是早上说的那位路大人带来的人马。 杨眉下了楼便往厨房去,厨房内只有几个杂役在收菜,她便若无其事地凑过去,拾掇了地上的垃圾,用个竹编的簸箕装了,提着往后门去,后门仍是只有一个蓝衣府卫,看到一个灰扑扑的杂役端着一大簸箕垃圾过来,只瞟了一眼,便不答理她。 杨眉端着簸箕往外走,一直绕过两个街角,才把簸箕扔了,进了一间银铺。 杨眉从银铺出来时候,怀里只剩三个金锭子了,另一个尽数换成了散碎银子和铜钱。 她去成衣铺子里弄了身男装穿上,往脸上抹些泥灰,把自己折腾成一副神憎鬼厌的样子。买了些烧饼,又去寻了一间各种杂役脚夫住的脚店,躲在一堆拖泥带水的劳苦群众中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吃些大饼度日,就这么躲了三天。 一日听一位乞丐兄弟说城里的福来客栈终于能去讨东西吃了,便凑过去,粗着嗓子打听什么情况。 那乞丐道,“方才遇到给客栈送菜蔬的李二,说是包了客栈的大人物要走啦,以后不管去讨饭的这种事,让我们饿了只管去讨。那客栈这几日也不知道里面住的什么大人物,去讨些吃的也不让。”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杨眉滞了一滞,“要……走了啊。” 那乞丐道,“李二说中午就能去讨吃的了,你没看见这里的脚夫今天都不在?都去给那大人物搬箱笼了。” “什么箱笼?”杨眉皱眉。 那乞焉道,“当然是各种金银珠宝了嘛,还有自家堂客的衣服细软什么的,随便拿一样出来,就够我们吃一辈子的。”说完便闭上眼睛打瞌睡,睡前还叮嘱她,“你找不着地方的话,呆会儿跟我一块儿去,福来客栈的饭食滋味很是不错。” 杨眉哦了一声,一时只觉心头怅然。 陈览――要走了? 杨眉蹲在墙边琢磨半晌,终于还是拖着步子绕回客栈街边,躲在一个卖糖人的背后,向那边张望。 门口停了三辆马车,数十匹骏马,几个脚夫正在往马车上抬东西,不多时便抬完了。 屋内出来许多穿着深蓝色官服,头戴官帽的佩剑府卫,齐整整地在客栈前面上马,这许多人个个容颜端肃,不苟言笑,十分有压迫感。 一时间来周围围观的吃瓜群众都悄无声息,偌大的客栈门口,只余马匹偶尔踏步的马蹄声。 又隔了一时,客栈里抬了一顶雪白的软轿出来,软轿垂着帘子,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然而杨眉只看了一眼紧紧随侍在侧的碧环和一名年轻的锦衣将官,便知道:陈览出来了。 轿夫抬着轿子往第一辆马车过去,杨眉视线被遮也看不真切,等了一刻,轿夫又抬着空轿子退回来,碧环却也已不见,想来是上了马车。 那年轻的锦衣将官也翻身上马,带着四五名蓝衣府卫策马到车队前方领路,又向身后招了招手,喝令,“出发!” 一时车轮滚滚,马蹄声响,车队便缓缓前行。 杨眉眼见着他们去远,不由自主地便跑到马路中间,远远地,只能看见最后马队收尾的武官们黑色的披风,在雪风中猎猎飞舞。 杨眉一时只觉心头茫然,不由自主地朝那远去的背影招了招手,喃喃自语,“再见。” 再见,陈览。 从此山长水远,有缘再见。 杨眉在街边站了许久,才找路人问明道路,寻了个骡马集市,买了一头毛驴,把那驴身上也抹了许多泥灰,仿佛在泥水中滚过一遍才算完。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拖泥带水,再骑这么一头驴,心想她这副尊容走在路上,是个人看到她都得绕道三尺了。这才暗自安心,嗯,出门要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收拾妥当,杨眉又往镇上买了一斤卤牛肉,二十来个夹肉烧饼,一个极大的皮制水囊,装得满满的水,出门在外嘛,那必须得手中有粮。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杨眉问明了路,辨明了方向,便自骑着小毛骗,优哉游哉地往北边走。 去向问题她早早想好了,顾家三小姐在南朝势力极大,又听说顾三小姐深得南朝梁皇帝宠爱,那她既然已经在顾家三小姐那儿上了黑名单,南朝自然是不能呆了,往北朝去才是保命之策。 更何况她上辈子便是个南方宅女,从未见过草原沙漠什么的,这辈子既然有钱又有闲,那可不该去见识见识么? 穿越过来这么久,杨眉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一般自由自在。 一时只觉得天地广阔,碧水悠然,处处皆是美景,时时都是良辰,骑在驴上随意走着,顿感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杨眉一拍那小毛驴屁股,小毛驴便甩着屁股一摇一摆地跑起来…… 卷二:北朝燕京 第23章 遇谢家子 二月二这一天,涿州城里十分热闹,一大早和顺客栈的老板便带着一众伙计,捧了一个瓷坛子,装满了灶灰,从门外开始洒灰,正洒得虔诚,耳边听见一个兴致盎然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呢?” 老板回头一看,见一农家打扮的男娃立在身后,手里牵着一头灰扑扑的毛驴,正低着头仔细打量地上铺成线状的灶灰,那声音却是脆声声的,“我这一路看你们都在铺这个灰,铺这个做什么用,今儿什么日子啊?” 瞧这小模样,连声都还没变,还没成年吧,老板只瞟了他一眼,便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回去问你娘去。” 那男娃撇了撇嘴,“我来吃饭,你竟然赶客人,这天都大亮了,你还关着门么?”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板呸呸了两声,教训道,“哪有在人家铺子面前说关门的,你这娃娃,家里有人教没人教?”见那男娃衣服十分破旧,脸上也是东一抹西一抹的泥灰,心里一时又生怜悯,“你要吃早饭?” 那男娃点点头,心道这一大早来的不吃早饭难道吃晚饭? 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番,“买饭要钱的。” 那男娃笑眯眯地从腰间摸出一把黄澄澄的铜钱,摊在手上,“你看这不是钱?” 老板哦了一声,心想还好,本来以为要舍这娃娃一顿饭,便问,“吃点什么?” 那男娃低着头把驴拴在门上,一边问,“有炸的油饼没?我还要豆浆。”说着便笑眯眯的要往里走。 老板朝一个伙计招手,“去厨房看看油饼炸好没?炸好就端过来。”又向那男娃道,“一共三个铜子儿。” 那男娃数了三个铜板放在他手里,便进屋拣了张桌子坐下,撑着下巴看那老板仍然又去铺香灰,见那香灰铺成一条线的样子,从门口弯弯曲曲地一直铺到灶房门口,不由好奇,又问,“这个要一直铺到哪里?” 老板也不理他,自己铺着灶灰进了厨房,口中念念有辞。 过了一会儿那老板从灶房出来,却已经洗了手,左手一个竹篮,放着两张油饼,右手握着个极小巧的竹筒,盛着热腾腾的豆浆,端过来放在男娃面前。 那男娃笑眯眯地接了,抓了一张油饼拿在手中便啃了一口,朝地下的灰线抬抬下巴,又问了一遍,“别那么小气给我讲讲呗。” 老板没好气道,“今天二月二,春龙,我们在引钱龙呢,就你嘴多在一边罗罗嗦嗦,回头引不来钱龙,发不了财,全是你的事。” 那男娃撇撇嘴,嘟囔一句,“拉不出屎还怪地心引力不够。” 老板皱眉道,“你说什么?什么硬力软力?” 那男娃笑眯眯道,“没说什么,就是说您现在又不忌讳了,什么引不来钱龙,发不了财都敢说?” 老板一脸呆滞,转脸又呸呸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男娃啃着油饼,笑眯眯地看那老板转身去了,一路嘴里仍在不住念叨“童言无忌”。 这男娃正是易装的杨眉。 她一路从江陵绕道往乌郢,买船过了长江,又骑着小毛驴在洛阳优哉游哉地逛了几天,才晃晃悠悠往涿州来,进了北地,果然风俗与南边大大不同,满街的大小媳妇,也不管已婚未婚,一概甩着膀子四处活动,再不像南边那么姑娘遮遮掩掩出个门都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北地的人又普遍身形高大,她一换上男装,便妥妥的就跟个十余岁未成年的男娃一般无二,杨眉便觉在这北地更加如鱼得水,一路便扮成个进京寻亲的男娃,遇景看景,遇人看人,走得十分悠闲。 杨眉吃着油饼,心里想着今天既然二月二,想来城里肯定要祭龙,呆会儿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呢?正自琢磨得来劲,客栈外一片凌乱的马蹄声,杨眉探头望去,只见十余人正在门口下马。 杨眉连忙把脑袋缩回来,老老实实啃油饼嗯啃油饼,喝豆浆嗯喝豆浆。 老板忙忙地迎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各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一人答道,“打个尖,拿早饭来,吃了就走,有白馒头么和卤牛肉么?有的话,准备四十个馒头,十斤肉,打包!” 老板忙道,“馒头管够,牛肉却还没卤得出来,店里有刚卤好的猪头肉,您看行么?” 那人道,“猪头肉有什么吃头?”刚要再说,一个声音打断他道,“有什么拿什么,出门在外,恁多讲究?”那嗓音十分柔和,虽然声音并不高,店里十余人吵吵嚷嚷的却听得十分清晰。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便不言语,各自拣板凳坐了下来。 老板殷勤道,“今日二月二,店里摊了好春饼,给客官端些来,咱们吃龙鳞?” 那人道,“想不到今日已经二月二了,这一路赶路赶的,日子都搞不明白了。”又向那老板道,“我们便吃春饼,多多的拿些来。” 老板答应着去了。 那一群人便坐着闲聊,杨眉抬头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人正坐在她对面,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一身浅色衣袍,头戴书生巾,腰间挂着一块翠莹莹的玉牌,他们一行十几人,与他同坐的却只有一个年长的胡子男。想来这群人便是以他为首,胡子男应该是个总管之类的人物。 两个人自己喝着茶,沉默了一会儿,胡子男气愤愤地说,“公子,咱们与那府里并无统属,怎么如今他们召咱们回去,您就得这大老远从益州回去?” 青年男子垂着头喝茶,隔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那府里的事早让你不要多嘴,你这是记不住还是管不住嘴?家主怎么吩咐的?” 杨眉心中一动,家主,怎么又是家主?难道这些还是顾三小姐的人?这势力也忒大了……吧。 胡子男不愤道,“他们平日里横行霸道我们也不与他理论,只如今欺到公子头上,属下却不能忍,还有那个姓路的,到益州说话的样子,眼睛能翻上天去,我看他眼皮子里面,除了那个小白脸,便也没其他人了!” 青年男子瞟了他一眼,开口仍是淡淡的,“你说的那个姓路的,便是见了皇上也是那副样子,何况你我?”捧着茶杯又出了一会儿神,道,“这种事情早不是一天两天,你却仿佛今天才明白!” 胡子男皱眉道,“只不知圣上为何如此纵容?” 青年男子若有若无地看了杨眉一眼,杨眉赶紧低头,嗯,吃油饼,喝豆浆……耳边听他说道,“皇上姓拓跋,他也姓拓跋,你说为什么?” 胡子男道,“可是他明明就――”眼角憋着老板用一个极大的竹案端了春饼过来,便闭上嘴。 老板笑吟吟地把一个装满春饼的竹编篓子放在桌上,又一盘盘往桌上放炒好的韭菜鸡蛋,切成片的酱肉,和烫熟的豆芽,并酱油醋之类的调料碟子,嘴里笑着招呼,“今日二月二,咱们吃龙鳞,大吉大利。” 杨眉只闻到鼻端香气扑鼻,不由心中愤愤,拍拍桌子道,“老板,我也要吃龙鳞,快与我端来!” 一时满屋子的人都看她。 杨眉不勉后悔这高调的一嗓子,转念又想要是吃都不能吃个痛快,岂不是辜负此番折腾,便横着一口气道,“快与我端来!” 老板斜着眼睛看她,“春饼二十个铜子儿,先给钱!” 果然特么的是看姐没钱么?杨眉心中不愤,从腰间又摸出一把铜子儿,数了二十个放在桌上,道,“赶紧端上来,吃了要赶路!” 老板把铜板扫到口袋里,翻了个白眼道,“春饼要现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且等等。”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杨眉梗着一口气,等就等,反正姐多的是时间,便伸手倒了杯茶,正要喝,却见那青年男子手里卷着饼,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杨眉把脸别向一边,全当没看见,喝茶,喝茶。 客栈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若有若无地碗碟响,杨眉不由暗暗琢磨,这些人想来出身也都不一般,这么多人吃饭,居然只有稍许的碗碟碰拦的声音,连个砸吧嘴的声音都没有。 那胡子男一副完全不在意店中还有什么人的样子,他吃饭很快,吃完皱着眉头想了半日,又向那青年男子道,“好在这次回去,正好能赶上家主五十大寿,也算是帮了公子的忙了,难得与父亲过个寿辰。” 五十大寿……还好,还好,这位家主看来应该不是顾三小姐,顾三小姐要是五十了还这么到处寻摸年轻男子,那也忒精力旺盛了。 青年男子笑道,“我谢氏自炎帝发源,至今不知绵延多少代,正支旁支只怕数也数不尽,若是每人都来做个寿,咱们这一年三百六十日留在族中也是过不完的。家主多年前便已不过寿辰,你也需明白这个道理,区区寿辰,不必在意。” 杨眉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回想起在酒陵那几个晨昏颠倒的日子,陈览说:“我乃谢家子。” 此谢氏难道就会是彼谢氏? 胡子男也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却听说这回那府里的小白脸儿也在燕京,平常不在便也算了,这回不知道会不会上门?” 青年男子冷笑一声,“早跟你说了,人家姓拓跋。” 胡子男撇嘴道,“不过是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他在燕京城里飞扬跋扈得快活,如今只怕连自己亲生爹娘的坟头在哪里都已找不到了。” 青年男子笑了一笑。 胡子男又道,“那小白脸儿如今仿佛也不在乎物议,那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他便做也做了,不怕人知道。” “物议?”青年男子冷笑了一声,“权势面前,物议又是个什么东西?” 胡子男还要说话,青年男子摆手制止了他,突然起身,端起桌上的春饼,杨眉眼睁睁见他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坐下,把那春饼放在桌上,“等了这么久想来也饿了,不如与我们一同先吃一点?” 果然壁角听多了招人烦么?杨眉宓叵耄连忙摆手摆手,笑着推辞,“不了,不了,我的春饼一会儿也就做好了,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那青年又道,“姑娘家身子娇弱,经不得久饿,你先吃一点垫垫,不妨的。” 杨眉瞪大眼睛,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这一路过来,北地的人都把她当作未成年的少年对待,这还是头一个一眼看穿她女儿身的人。 那青年笑了笑,“在下出身会稽谢氏,单名一个瑜字,敢问姑娘芳名?” 杨眉一滞,犹豫了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谢家子?” 第24章 羽翎有府 谢瑜被她问的一愣,复又笑道,“正是。姑娘在我族中有相熟的朋友?” 杨眉鼓了鼓嘴,呃……这个,你想多了,谢氏是个什么鬼姐并不知道,只是此时不知道也要装出知道的样子,毕竟她对这个传说中的谢氏还是十分好奇的,便故作深沉道,“只是一起吃过一回饭,并不十分熟悉。” 并没说错,她跟陈览,的确是一起吃过饭嘛,还不止一回。 谢瑜便道,“不知是我族中哪一支?” 杨眉心道我哪知道哪一支,便反过来问他,“你是哪一支?” 谢瑜微微一笑,“我乃会稽谢氏正支,如今南北分朝,我族暂居徐州。” 正支……正支又是个什么鬼?杨眉深深地感觉到这天已经被聊死了,便耷拉着脑袋喝茶,也不回答,只能盼望自己这样看起来显得比较高深莫测一点。 谢瑜见她始终不吱声,又问,“你朋友现居会稽还是徐州?” 杨眉一滞,干笑道,“大概会稽吧。”嗯,你是徐州的,我说个会稽你应该没法查了。 谢瑜又问,“会稽子弟我都相熟,敢问姑娘其人姓名?” 杨眉心中知道这回铁定是编不下去了,便咬着嘴唇不吱声,一副我不说就不说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谢瑜等了半天不见回话,也不生气,又问,“姑娘此番出门是――” 杨眉打了个哈哈,“嗯,寻亲,寻亲。” “是往燕京寻亲?” 杨眉把头摇得飞快,“当然不是。” 谢瑜长长的哦了一声,“那姑娘是去――” “洛阳,我去洛阳。”这种问题好回答多了嗯,我就说我去洛阳,不信你来打我呀。 谢瑜又哦了一声,“姑娘从冀州过来?” 杨眉心道冀州在哪儿?嘴里却不愿露怯,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一声。 谢瑜皱眉道,“从冀州去洛阳,姑娘怎么走到涿州了?” 果然装深沉是一门学问,三句话说不上就要露出马脚,杨眉干笑道,“说错了,我其实是去燕京,去燕京。” 谢瑜点头道,“我家现居燕京,我此番便是回家探望父母,姑娘若是去燕京,可以与我等同路,比姑娘一人上路却是要便捷多了。” 杨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姐除非疯了才去燕京呢,那个整天穿绿衣服的碧环不是说他们去燕京么?这万一好死不死遇上陈览……好像真要遇上似乎也没多大打紧,毕竟她也不欠他钱。不过当然还是不要遇上比较好。 谢瑜也不强求,低头从腰上把那块翠莹莹的玉牌解下来,递给她,“那姑娘拿着这个,这一路上有谢字招牌的都是我族族产,如有麻烦,拿着这个尽可前去寻人帮忙。” 杨眉愣了,这什么情况?没听说古人都是这么大方的呀?哪有逢人就送玉的道理?难道谢瑜特别大方爱送人玉?也不对啊,这要真是逢人就送玉,这位谢瑜公子每天得带多少玉才够使啊? 杨眉脑中急转,手里忙忙地把那玉牌推回去,“公子别开玩笑。”你要干嘛姐不想知道,不过姐也不是个好骗的。 谢瑜却十分坚持,“你一介弱女子,路上万一有个烦难,拿着这个才能有个照应。”说完便站起身来,向胡子男道,“去看看打包的东西收拾好没?我们走了!” 店老板应声出来,手里提着硕大几个布袋子递给胡子男,“早收拾妥了,客官拿好,路上慢走。” 胡子男接了,分给一众随从提了,一群人便往外走。 杨眉眼见着谢瑜出了客栈门,赶忙追出去要把那玉牌塞还给他,刚踏过门槛便瞧见门口站着四个身着深蓝官服、腰束黑色锦带的佩刀武官,齐整整一水儿的黑色披风,黑色官帽,帽上各自别着一支黑色的羽翎。四个人手按刀柄,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刚好拦住谢瑜等人去向。 杨眉心中一动,这些人的装扮……跟江陵城那位路大人带来的府卫,好像是一模一样啊。 此时谢瑜仿佛十分紧张,双唇紧抿,似乎在思考怎么说话。然而他身后的从人比他还紧张,个个脸色沉肃,手按剑柄,一副一触即发的样子。 那胡子男本来站在谢瑜身后,此时已经往前跨了一步,保护性地站在谢瑜身前。 杨眉便知这四个人并不是冲她来的,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谢瑜。 杨眉赶紧往后缩了缩脚,退回客栈里面,四处打量了好半天,却也没想明白万一这两拨人马就这么打起来,她是应该躲到哪里去才比较靠谱。脚下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毕竟大家都站着不动,她一个人窜来窜去也忒引人注目了。 心中忐忑了好半天,那两拨人马却只是僵持而立,都不吱声。 有趣的是,谢瑜这边十几个人,看着比对面四个人紧张了十倍,明明他们人比较多…… 谢瑜抿了抿唇,朝身后招招手,一众人便要绕过那四个蓝衣武官,打算出门上马离开。 为首的那个年轻武官却将手一伸,拦在谢瑜面前。 胡子男大喝一声,“你等欲待怎样?” 年轻武官只瞟了他一眼,便不理他,向谢瑜道,“在下羽翎府路春,敢问谢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胡子男怒道,“我家公子去哪里,与你们什么相关?你算老几,敢来问我们公子去处?” 路春轻轻哼了一声,一副充耳未闻的样子,仍然对着谢瑜说话,“谢大人久在益州,仿佛把下人教得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谢瑜淡淡地说,“谢瑜久闻路府使大名,想不到今日才有机会见面。”停了一停,才又续道,“只是这胡向东是我谢氏家人,并不是什么奴婢下人之流,自然也说不上什么管教。” 杨眉一口气差点岔在胸口,这位胡子兄居然真的姓胡?还是因为姓胡才留胡子?人生要不要这么写实啊兄弟! 那边路春冷冷地瞟了胡子男一眼,开口道,“既然谢大人无法管教,那么这位胡兄――便由路春代为管教吧。” 胡子男越发恼怒,“你说什么?” 路春斜着眼睛看他,“我说,我要教教你怎么做人,顺便再教教你说话的规矩,省得日后出门被打,死得冤枉。” 胡子男将腰间长剑“咣”地一声拉出一半,口中喝道,“教我规矩,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尊容,你是个什么东西?” 路春只瞟了一眼便不再瞧他,转脸向谢瑜道,“谢大人请上路,这位胡兄便留给下官吧。” 谢瑜皱眉道,“路府使,不知胡兄何时冲撞了府使,还请府使明示,若果然是他不对,我谢氏族规也是容不得的。” 路春指指客栈,嘴里轻轻笑了一声,道,“方才胡兄在谢大人面前放了好些臭屁,这时间也没过多久,谢大人竟然记不得了,果然贵人多忘事啊。” 杨眉心中一动,所以这四个人找上门来,是因为刚才听见胡子男说那什么“小白脸”什么数典忘祖的? 谢瑜一滞,此时方知自己这方完全理亏,一时咬着嘴唇踌躇不已。 胡子男看了看谢瑜脸色,也明白方才自己说的话全被这四个狗腿子听见,心中知道这回跑不掉了,便索性梗着脖子道,“我难道有说错?你们那位小――”突然一柄雪亮的匕首逼在他颈侧,胡子男立时全身僵直,拼命把脖子往后仰,躲避那逼到颈间的凶器。 路春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手扣住胡子男手腕命门,欺身上前,冷冷说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就休怪小爷今日在此就地开荤!” 谢瑜偏着脸想了半日,终于下了决心,教训胡子男道,“胡向东,你休再胡说八道!之前你说了什么?还不赶紧向路府使道歉!” 胡子男命门在别人手中,颈上逼着匕首,耳边又听谢瑜教训,一时脸涨得通红,挣扎了好长时间才嗫嚅道,“……路……路府使息怒,都怪……怪我嘴欠……” 路春冷笑一声,“你跪下磕三个头,回燕京再背着柴条上羽翎府请罪,小爷今日便饶了你,不怕告诉你,小爷此番轻轻饶你过去,还是看在你们谢大人的面子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胡子男红着脸,不住地拿眼睛看谢瑜,谢瑜摇摇头,转过脸去。 胡子男抖着嘴唇道,“……遵……遵命。” 路春便收了匕首退后一步,胡子男慢慢跪下,正要磕头,路春往旁边让了一步,道,“小爷不受你的礼,你朝燕京磕头吧!” 胡子男只得转身,朝北边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 刚要起身,那路春手持匕首往前胡子男颈间一送,胡子男急忙往后躲避,却已来不及,眼见匕首要破他颈部皮肤,那匕首却突然转了个方向,在胡子男右臂“哧”地一声划出一道极长的口子,立时血便飙了出来,嗒嗒地滴在地上。 谢瑜一众从人顿时个个长剑出鞘,往前走了一步。 “要一起来吗?”路春把匕首插回腰间,拔出长刀,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个人此时便也抽出长刀,一副要打便打打完才好回家的浑不吝样子。 眼见双方便要开打,杨眉赶快要往后厨跑,想必那里应该有个后门什么的。 谢瑜却在此时摆手制止自己从人,向路春道,“路府使请吧。” 路春斜着眼睛扫了扫谢瑜一众人等,慢慢把刀插回腰间,翻身上马,那三人便也随着上马。 杨眉一心要目送这位小瘟神走路了,路春却又不急着走,只提着马缰不住地打量那胡子男,身/下的马匹便不断原地踏步,在胡子男左右转悠。 胡子男用手按着臂间伤处,不敢抬头。 路春忽然扬声道,“今日到此!小爷在燕京坐等胡兄上门!”说完便朝身后一招手,松松马缰,策马去了。 杨眉只觉眼前鞭影闪动,那胡子男突然发出一声极惨的嚎叫,耳边又听到一声长笑,却原来是路春身后一个武官出手抽了胡子男一鞭。 四个人一路疾驰而去,只一瞬便没影儿了。 第25章 弄臣之属 谢瑜一众人顿时面色如死,一直到路春那四个人跑得影子都不见了,一个个仿佛才慢慢找回活气。 其中两个人过去搀扶着胡子男往客栈里去坐下,又有人翻了包袱里的伤药出来,与那胡子男包裹伤口。 杨眉站在一边看了看,只见胡子男手臂上伤口足足有两寸来长,想来伤口很深,几个人折腾半日仍然血流如注,十分吓人。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更吓人是他脸上吃那一鞭,鞭痕从他额际划过脸颊抽在他胸口,整个前胸的衣服已经被抽得稀烂,虽然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不过见那衣服里渗出的血,想来皮肉也被抽裂了。 那脸颊上的鞭痕准头惊人,就像有人拿一支笔在胡子男脸上画了个斜斜的对半分割线一样,目测左右两边面积应该相等…… 所以使鞭子的人……是个处女座吗?杨眉宓叵搿 那十几个人围着看了胡子男身上的伤痕,一时都默默无语,杨眉左右打量一番,目测这些人的心理阴影面积大概很难计算了。 只是那四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谢瑜想来也不是个小人物,这些人在他面前居然如此嚣张? 谢瑜面色雪白,连嘴唇都是白白的,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边上喝茶,看着还算镇定,只是细看那只端茶杯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杨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面前,问,“那些是什么人?” 谢瑜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便转脸看向客栈窗外。杨眉十分体贴地跑到客栈外面张望半天,又转了一圈才回来,向谢瑜道,“他们走远了。”停了一停,又道,“外面没别人。” 谢瑜低着头喝了口茶才略略缓过神,指指一边的板凳,“你坐。” 杨眉依言坐下。 谢瑜轻声道,“他们是燕京羽翎府的人。” 杨眉脑海中突然就回响起酒老大跪在地上喊陈览“府督”的样子,不由冲口而出,“他们的首领姓陈吗?” 谢瑜抬头看了她一眼,“陈?” 杨眉点头,“是不是一个姓陈的,脸黄黄的,满年轻的男人?” 谢瑜摇头,“不是,他们的首领姓拓跋,是陛下内臣。” “内臣?”内臣是个什么鬼? “内臣就是――”谢瑜仿佛冷笑了一声,嘴里却仍然十分客气,“就是虽不在朝廷百官之列,却是最深得陛下信任的人。” 杨眉心下松了口气,点点头,管他什么臣,不姓陈就好。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牌,放在桌上推到谢瑜面前,“多谢谢公子照顾,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拿,如今太平盛世,路上想来也没什么麻烦,公子还是自己收着吧。”就是有什么麻烦,也与你谢公子无关好吗? 谢瑜摇了摇头,“我谢瑜送人的东西还没有收回的,你若不要,便扔了吧。” 杨眉一滞,心道这么贵的东西扔了多可惜了的。 谢瑜看她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又劝道,“你若实在要还我,等到了燕京,与我送到谢府吧,我家在燕京甜水巷里,甜水巷一共就两家人,十分好找。” 一时那些人已经给胡子男包扎妥当,谢瑜便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道,“姑娘,你果真不认识拓跋览府督吗?” 这句话仿佛一面大鼓贴着她耳边重重一击,杨眉只觉耳边翁翁作响,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便重复了一遍,“你说他叫拓跋……览?” 谢瑜停在那里看她,“拓跋览便是羽翎府督,深得陛下宠幸,如今燕京城里要说圣眷,谁也不能与拓跋府督相提并论,姑娘若是认识他,在燕京城里想要寻个亲戚,那可是十分容易。” 此时那胡子男已经被人搀着站起来,听谢瑜这么说,冷冷笑道,“不过一介向深宫妇人售卖色相的弄臣,不知他还能有几日风光?” 杨眉被胡子男的话刺得一哆嗦,还不及理清思绪心头便是一股无名火起,直冲脑门,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这些话应该与方才那路春说呀,我看他们也未必走远,不如再喊回来与您聊聊?” 胡子男一时满脸通红,又着实害怕路春,嘴巴张了几张终于还是没说出半个字。 谢瑜摆摆手命人搀他去了,向杨眉道,“姑娘仿佛认识拓跋府督?” 杨眉只觉心乱如麻,便完全懒得答理谢瑜,正好此时店老板端了春饼出来,便道,“我的春饼来了。”于是自己坐下慢慢卷着春饼。 谢瑜站了一会儿,见杨眉完全不理她,轻声说了几个字便转身走了。 他说的是:“燕京再会。” 会,会你妹的会!杨眉翻了个白眼,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那马蹄声慢慢去远了。 杨眉卷了个饼发了半天呆,一口也没吃下去,又扔在盘子里。 今天这个路春跟那日江陵那个路秋一模一样的打扮,就算不说打扮,听着名字也像是兄弟俩…… 那个整天绿油油的碧环说他们要回燕京,而不是去燕京,所以陈览是燕京人…… 那个白胡子酒老板叫陈览“府督”…… 只是那个羽翎府督姓拓跋,应该只是凑巧同名吧? 向深宫妇人卖弄色相…… 弄臣…… 不,绝不可能是他…… 杨眉只觉脑中天人交战,想得脑仁都疼了,便扔了春饼打算出发。 那店老板出来送客,瞧见桌子上一动没动的春饼,疑惑道,“咦?不是要吃春饼?等这半天又不吃了?”见杨眉毫不理会,一时又发怒,“现在的娃娃,就知道糟蹋粮食!” 杨眉充耳不闻,木呆呆地从客栈出来,牵了毛驴,爬上去坐着,由着毛驴胡乱走了两步,心里仍在琢磨自己究竟是按计划去敕勒川看草原,还是去燕京一探究竟? 这边胡子男受了伤,谢瑜一行人也无法再一路策马疾驰,一行人便松了缰绳,一路信马由缰,慢慢走路。 胡子男见谢瑜一路目光凝肃,脸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凑过去问道,“公子为何把府牌给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谢瑜冷冷一笑,“那是个小姑娘,且不是个一般的小姑娘,我把府中玉牌给她,帮她进京,说不定日后有大大的用处。” 胡子男皱眉不解,“怎么个不一般法?” 谢瑜左右张望一番,确信周围并无闲人,才低声答道,“那女子与燕京羽翎府里那位拓跋府督,关系可不一般。那块玉牌就算不能派上用场,留在她那里日后给那拓跋小儿添个堵也是好的。” 说完笑了一声,拍拍马臀,放马前行。 只留下胡子男一脸问号。 杨眉看到眼前气势恢弘的城门上两个草舞大字“燕京”的时候,她的小毛驴正在喝着面前桶里的水,一张大嘴吧嗒吧嗒的,十分乖巧的样子。 杨眉盯着城门上那俩字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这一路天人交战,究竟是哪个瞬间下定决心往这燕京来的?毕竟这世界这么大,哪有那么多巧合,陈览就刚刚好是那什么鬼拓跋府督? 不可能,不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她都已经来了,便去看个究竟吧,是不是陈览,打个照面也就知道了。 杨眉摸摸小毛驴脸颊,看它喝完了水,便牵着缰绳往城里慢慢走去。 进城只觉果然此处一派繁华气象,路边楼阁林立,就连走在路上打酱油的行人都是个个衣冠楚楚的样子,杨眉琢磨要不要弄身衣服换换,这副尊容也太给人家帝都抹黑了。 时间已是正午,杨眉腹中饥饿,便四处寻摸吃饭的馆子,一时瞧见个名叫“百味居”的饭馆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便打算进去大吃一顿。 刚走到门口,便被一个小跑堂拦住,“不好意思了,这位!咱们家已经满座了。” 这么倒霉?杨眉探头往里往了一眼,果然满满坐的都是人,看来这年代也不时兴站在旁边等座儿,所以人虽然多,秩序却还好,杨眉便只好自认倒霉,牵了驴另寻吃处。 只刚刚转过身,耳边听那小跑堂服了兴奋剂一样高亢的声音,“二位官爷来了?快里面请楼上请,楼上清净。” 有人问了一句,“生意不错啊,还有座儿吗?” 那跑堂保持了极高的热情,“有,有,有,您来了能没处坐吗?” 杨眉只觉心头一股气往上直冲,转过身正要理论,却在看见眼前人的时候愣了一愣。 这两个人,又是深蓝色官服,腰间黑色束带,黑色披风,黑色官帽上一只黑色的羽翎――难道又是羽翎府的人? 那人看她一直盯着他,哼了一声,“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杨眉一滞,想想涿州城里路春那嚣张的气焰,便很快认怂,牵了驴往旁边让了让。那人只瞟了她一眼,便向那跑堂道,“烤一只鸭,配两个小菜,我二人吃了饭就走,午后还有公干。” 跑堂便把二人往楼上让,回头瞪了杨眉一眼,做了个赶苍蝇的动作。 杨眉心头火起,又不敢发作,便牵着驴去了对面一间小脚店,要了一份汤饼,慢慢撕着刚烤好的馍馍泡着羊汤吃,心里琢磨着要是跟着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偷空瞧一眼他们那个拓跋府督长啥样,到底是不是陈览? 杨眉极慢地吃着,不多时见那两个羽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府卫从对面楼中匆匆出来,便把手中的馍馍随手一扔,就要出去牵驴。转脸见门边桌上两个人也在探头探脑地瞧那两个府卫,两个人还在小声嘀咕,“这都杀了两天了,今天还有,这是杀上瘾了?” 杨眉心中一动,便凑过去问道,“城里是有什么热闹可瞧么?” 那人左右打量她一番,皱眉道,“你不是燕京人吧?” 好的我知道我这模样影响市容了,杨眉尴尬笑道,“我刚刚到燕京,来寻亲戚的――”说着指指外面,“这些人都是去哪儿呢?” “去菜市口。”那人皱着脸说,“杀人有什么好看的,亏得这么多人愿意凑热闹。” 另一人笑道,“人家哪里是去看杀人,都是去看那位拓跋府督的,你没见全是姑娘们和小媳妇们么?” 第26章 拓跋府督 “姑娘小媳妇……看这些东西,这回罪过大了!” 杨眉连忙便坐下打听,“今天菜市口杀什么人?” 那人道,“我等怎么知道要杀什么人?总之都是贵人。”说着咂巴咂巴嘴,“只是杀得也着实太多了,今天再杀,那就足足杀了三天了,菜市口那地都被染红了,洗都洗不过来,罪过啊,哎……” 杨眉心中格登一下,“所以外面这些人都是去看杀人?”雾草燕京人民这爱好是不是过于别致了? 另一人道,“往日哪有这许多人看?今天要杀的是个大人物,那拓跋府督亲自监斩,这些人只怕都是去瞧那位大人的。” 拓跋府督?杨眉连忙问他,“菜市口在什么地方?” 那人斜着眼睛瞟她,“劝你莫要过去凑热闹,我看你这小模样,这胡子都没长出来,还敢去看杀人,别晚上吓得睡不着觉,回头再尿了床。” 另一人点头道,“所言甚是。头天我去看了,判的是腰斩,那一刀下去,人还活着,只半截身体动着,拿手指沾着自己的血,足足在地上写了九个惨字才断气……”说着哆嗦了一下。 杨眉被他说得遍体生寒,也不由得一阵哆嗦。 那两人说着,又默默喝酒,一脸不愿再提的样子。 杨眉默默地退出来,牵了驴,也不用问路了,跟着人潮走,不多时便到了菜市口。 那菜市口是个集市道路的交叉口,四边都是楼阁,楼间道路,中间儿一块空地,一众执革士兵把那空地团团围了出来,人群便挤在那些士兵身后。 杨眉见自己无论如何挤不过去,便舍了血本,拿了一小块银子买通了一间铺子的小二,爬到他家二楼去看,果然此处视野十分开阔,场子里事物一目了然,小二还十分贴心地泡了壶茶过来,杨眉宓乜戳艘谎郏便吩咐再拿碟瓜子儿来。 不多时押了犯人过来,两个士兵押着一个,足足押了十来个才算完,犯人都穿着白色囚衣,捆得结结实实的,被人按着依次在场间跪下,头上都插着木牌,那木牌上用朱红色的笔批着姓名年纪,并一个血淋淋的杀字。 杨眉怜悯看着这些即将去见马克思的人,把那茶倒了一杯倾在桌上,心说也不造你们犯了什么事,这一死了什么罪孽一笔勾销,一路好走吧,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清茶一杯送你们上路了。 此时场外又来了一队人,个个高头大马,身上的装扮与方才在百味居见到的那两个府卫一模一样,只是这些人腰上都佩着一柄极长的弯刀,马队走过来便又散开,呈雁翅形状拱卫在中间一个台子的两边。 那台子足有一人来高,台上桌案椅凳俱全,还搭着丝绒帷幕遮挡太阳。 杨眉嘴里嗑着瓜子儿,心道这特么真是冰火两重天,这边一群待宰的羔羊,那边还给杀人的人搭了个不错的卡座坐着看,要是再泡杯茶来碟瓜子儿,妥妥的就戏园子里的贵宾专享佳座。 又过了一时,街那边抬过来一个四人大轿子,那轿子乌木打造,轿顶拱翅飞扬,垂着金碧辉煌的帷幕,抬轿的是四个十分健壮的蓝衣轿夫,轿前轿后各有四个佩刀府卫,神情端肃地走过来。 那轿子虽然是人抬,却走得极快,不多时便来到场中台下,一名府卫上前掀起帘子,轿中一人弯腰出来。 那人墨色官服,官服胸前用金线绣着江河湖海蛟龙翻江的花纹,金色箭袖,身披墨色披风,腰间金色束带,发束一顶小巧的金冠,他下轿时低着头,看不清面目,远远看去,只能见那只提着袍角的手在阳光下白得刺目。 杨眉只觉瞬间呼吸都停了,手中瓜子儿落了一地。 她只顾自己发愣,却没留意场中喧哗的人群也在此时安静下来,围观众人此时目光都毫无二致地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下轿只略略一停,便提步往台上走,到了案边扶案缓缓坐下,身后的府卫便往他手里塞了个黄铜手炉,那人抱着手炉,慢慢靠在椅上。 杨眉身在二楼,角度不好,只能将将看到那人脖颈,那墨色官袍的钮子一丝不苟地一直扣到颈上,脸被那台上帷幕遮了多半,唯有那人动作时偶尔能看到半个十分白皙的下巴。 杨眉一时心中发急,便打算下楼挤过去看个究竟。 此时台下的府卫跑上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人朝下挥了挥手,把台案上一个签子抽出来,拿在手上,仿佛有些不耐烦地打着转儿。 那府卫跑下去,喝令,“验明正身!” 于是又来了个红衣官员,身后跟着个抱着许多画像的侍从,走到那些待斩的人犯面前,一个挨一个展开画像对照着看脸。 杨眉在楼上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么写意的画像,您也能拿来验明正身,这眼神儿也是没谁了,要是在我们大天/朝,不专门招募您做个认脸高手只怕都不可能。 一时验完身,台上那人把手里的签子“啪”地一声扔在地上。 那刽子手手起刀落,右手第一人立时身首异处,一大腔子血喷了出来,果然把那地面都染得血红。 人群中一片倒吸气声。 那刽子手却不停,走到第二人身边又是一刀,两股血流汇成一处,直如一片血海,此时围观众人连吸气声都没了,杨眉趴在窗边也是呆若木鸡。 如此将将杀了四个人,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破口大骂:“拓跋小儿,老夫今日死在你手中,明日便拉你下黄泉与老夫再见!老夫生不能食你之肉,死也要喝你之血!” 台上那人把手中的黄铜炉子往案上轻轻一放,慢慢站起来。 杨眉只觉呼吸都停了。 那老者仍然在骂:“可怜我陛下受你这佞臣蛊惑,做出此等亲痛仇快之举,苍天不公,竖子当道――唔――”嘴里已被那刽子手随手塞了一块抹布,犹在唔唔作声,想来仍在骂个不住。 台上那人缓缓拾级下来,走到那老者身边,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想了想又插回去,朝身后那府卫伸手,那府卫急忙把自己的匕首奉上。 那人脱了匕首的鲨皮套子,扯下那老者堵嘴的白布,俯下身去,那老者摸不清他要干嘛,一时也忘了叫骂,只瞪着眼睛看他。 那人伸手在老者下巴上摸了一下,突然手上使力,只听“喀”地一声脆响,竟然把那老者的下巴整个儿卸了下来,那老者口中唔唔作声,却只能大张着嘴,再也合不上了。 那人伸手扯出老者舌头,右手匕首一划,半截血淋淋的舌头便割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那半截舌头滚在地上仿佛还有生命一般,犹自蠕动。 杨眉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又急忙用手捂嘴,还好此时惊呼的人岂止上百,也没人注意到她,杨眉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只觉自己下巴舌头都在隐隐作痛。 那拓跋府督仿佛听见什么声音,突然直起身来,左右打量了一圈,又抬头往上看,杨眉不由自主地往窗边一躲,隐在帘子后面,此时拓跋览正望向她藏身的地方,杨眉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那张脸晶莹似雪,皎洁如月,眉如墨画,唇似点朱,一双点漆双目微微上挑,便是那传说中的桃花眼,尤其勾人。 实在是好长相,难怪这么个血淋淋的杀人现场有这么多女人围观,想来花痴这种事,从古至今,便没有什么不同的。 杨眉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陈览。 还好不是。 那拓跋览四处张望一番,复又低头不语,他这么一番动作震慑作用非同小可,一时场子里的人吓得个个噤若寒蝉,偌大的地方只听到那个断舌老者长一声短一声的嚎叫。 一名府卫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只皮制水囊,拔了盖子,便把水倒出来与拓跋览洗手,待他洗净手上血迹,又递过一块帕子。 拓跋览朝那府卫低声说了两句话,便一边仔细地擦着手指,一边提步往台上走。 那刽子手接着行刑,却绕过了那老者,待他一刀一个把其他人全部处决,才提着刀转回来,却不动手,只是以刀为拐,拄在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老者犹在地上打滚。 拓跋览仍然坐在台上椅子里,揭了手炉的盖子,手里拿了一个银拨子,慢慢扒拉着炉子里的炭灰。 他不作声,那刽子手也不动手,一时满场子人都静悄悄地看那老者张着合不上的血淋淋的嘴,在那地上疼得边嚎边滚。 杨眉只觉这场面看得十分}人,既然此人不是陈览,她也无心再看,便合上窗子,悄悄下楼,向小二哥打听了后门的出处,便要离开。 此时场子里一片惊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杨眉从窗缝里望出去,见那老者已经身首异处,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解脱了。 回头看那拓跋览,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头顶阁楼一处,也不知在出什么神。 第27章 药名暖香 杨眉站着想了想,仍然不放心,便把那小二扯过来,隔着窗缝指了指拓跋览,小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小二道,“你连他都不认识还看个什么劲儿?” 杨眉一滞,心道,我要是早认识他今天就不来了。 小二道,“那便是羽翎府拓跋府督,那可是一位大老爷呢。” 杨眉点头,知道这位是拓跋府督就行,她还真怕这个不是他呢。既然这位天子内臣不是陈览,杨眉也没兴趣管他要干嘛,自己悄悄从后门走了。 后门转出来是一条还算僻静的小巷,想来人全都挤到前面看杀人了,此时一个人也没有,杨眉去院子里牵了自己的毛驴,打算找个客栈打个尖,明天便离开燕京该去哪儿去哪儿。 刚刚走到巷子口,却见一个羽翎府卫从那边过来,边走边张望,仿佛在找什么人,杨眉想找个地方躲躲,手臂突然被人一扯,便身不由主地进了侧边一个窄巷子,杨眉还不及说话,又被那人扯进了一间宅子的大门,毛驴却没拉住,留在了外面。 杨眉正要骂人,那人捂住她的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笑道,“姑娘不认识我了?” “谢瑜?”杨眉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谢瑜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示意她小声,随后叹了口气,“今天老师赴死,师生一场,谢瑜是来送行的。” 所以那个被割了舌头的老头,是你老师?那还真是挺惨的。杨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打算安慰,毕竟她自己刚刚也受了惊吓,还没个人来安慰呢! 杨眉陪着谢瑜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忍了忍才问,“我说,你拉我进来干嘛?”我的驴还在外面呢! 谢瑜道,“外面羽翎卫在巡场,你一个人在这儿转悠要是引得他们怀疑,就麻烦了。” 杨眉一滞,“巡什么场?为毛要巡场?”那么多吃瓜群众都在围观,好像没看见羽翎卫抓什么人呀?没听说围观也犯法? “羽翎卫做事十分谨慎,你在前面看看倒是无妨,此时一个人在外围转悠,多半要被怀疑是刺客,还是小心些为妙。”谢瑜道。 杨眉将信将疑的看了谢瑜半晌,古人的脑回路都是这么清奇的么?特么的刺客不去前面挤过去刺杀,躲在后面纳凉?“……不至于吧。” 回头想想谢瑜也是好心,便道谢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啊。” 谢瑜摇头,“姑娘不必客气。” 杨眉指指门外,“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谢瑜伏在门上侧耳听了一时,开门道,“好像已经走了,我们走吧。” 杨眉出来没看见自己的驴,跑到巷子口又看了一圈,仍然不见,心头不由大怒,特么的什么鬼羽翎卫,今天害她丢了驴!此驴值多少钱先不去说他,光是她跟这位驴宝宝一路陪伴进京的感情那就不是一般二般,如今就这么无影无踪了,着实让人心疼。 谢瑜跟在她身后,“姑娘怎么了?” 杨眉欲哭无泪,“我的驴丢了。”我那气质卓绝忠心耿耿独一无二的驴啊!本来还打算带着去大草原啃最嫩的青草的驴啊! 谢瑜无语,“那要不咱们再买一头?” 杨眉瞪了他一眼,心道你丫懂个毛线,转身便要走,没走几步想想又转回来,把那块玉牌子掏出来,“给你,说好到燕京我还给你的。” 谢瑜却不接,问道,“姑娘进京多久了?有落脚的地方没有?” “今天刚进京,你赶紧拿着这个,我这就要去找住处了。”杨眉抬头看看天色,的确好早晚了,如今没了驴,全靠两条腿找地方,还真得抓紧时间。 谢瑜道,“姑娘若还没有寻好住处,不如先到我府上借住两天,我那里空屋子多,什么都是现成的。” 杨眉把果断拒绝,“不去,不去。”少爷你跟羽翎府那么大仇怨,我到你家去住,回头羽翎府要是把我当你的人处理了,那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瑜见她死活不肯,便道,“那你明天把这个牌子送来甜水巷还我吧,我们一起吃顿饭,这总可以了吧?” 杨眉心道这位谢公子刚死了老师,也不好太不给人家面子,不就是吃顿饭嘛?便点点头,收了牌子,自己返身去寻住处了。 一名羽翎卫匆匆走到轿旁,垂手侍立。 那轿子便停了下来,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帘子,那拓跋览探出头来,“怎么样?” 羽翎卫躬身回道,“回禀府督,并没有府督说的人。” 拓跋览皱眉道,“你看仔细了么?” 羽翎卫毕恭毕敬地回话,“禀府督,臣把后街走了两遍,那个铺子里也去问了话,只有几个男人在楼上喝茶。” 拓跋览沉吟半日,摇了摇头:果然没有,也罢,本来应该也是不可能有的,只是近来这幻觉竟然是越来越严重了…… 那羽翎卫又道,“不过――” 拓跋览瞟了他一眼。 那羽翎卫便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臣在后门遇到谢瑜。” “谢瑜?”又点了点头,却也正常,今天这种场合,他谢瑜孝子贤孙,又是文林榜首,怎么可能不到场? 羽翎卫又道,“臣在后巷看见谢瑜,带着个少年,却不是他家家奴,仿佛――”那羽翎卫回想了一下那两个人拉拉扯扯鬼鬼祟祟的样子,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是谢瑜娈童。” “娈童?”拓跋览吃了一惊,一时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谢瑜近日看来着实有长进,如此却比他那谦谦君子的模样讨人喜欢多了。” 他朝那轿夫摆摆手,轿子便又很快走远了。 谢瑜回到甜水巷,胡子男迎上来,“公子,方才那个,果然是我们在涿州遇到的那个人?” 谢瑜解了披风,扔在椅上,“正是那人。” “此人果然认识拓跋览?”胡子男大惊,想了想又犹豫道,“或许只是巧合?今天那许多人,总不能个个都与那拓跋览有关系――” 谢瑜摆手道,“巧什么合?拓跋览还特意派了人出来找她,若不是我中途拦着,只怕便找着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合适的巧合?”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吩咐道,“这小姑娘看来尚不是羽翎府的人,我们先设法把她收在手中,以后说不定大大有用。” 胡子男给他倒了茶过来,坐下说道,“属下仍不明白,公子当日如何知道此人与那拓跋览有关?” 谢瑜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早年我谢氏族中曾有一位做药圣手,做得一味暖香丸,那味暖香丸十分有趣,服下之后十日内遍体生温,便是数九寒天光着身子也不觉得寒冷,不仅如此,那丸药还有温养筋脉的功效,病重之人,或是内伤沉重之人服上一丸,恢复起来那是事半功倍。” 谢瑜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这暖香丸虽是那位圣手的得意之作,那位圣手的手笔却远不止这一味暖香丸,只可惜此人英年早逝,如今风流云散,想再寻这么有趣的药,已是不可能了。” 胡子男揣着一肚子好奇要问,那谢瑜却仍是望着手中的茶杯默默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续道,“暖香丸一共只做了一炉,也就二十丸,父亲手里有两丸,这么多年一直舍不得吃,如今仍然珍藏在书房里,剩下的……”他转头看了胡子男一眼,低声道,“便全在那拓跋览手里。” 胡子男一滞,“想不到那拓跋小儿本事这么大。”仍又摇头,“属下仍不明白,此事与今日那人有何关系?” 谢瑜唇边勾起一个微笑,“那女子不久前服了一味暖香丸。” 胡子男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谢瑜道,“暖香丸男子服后只是一味补药,女子服后却会遍体生香,香气最少也可以绵延数月有余。那味道我也是幼年时在会稽才闻过,这许多年不见了,那日在涿州,一进店里我闻到那味道,便知那女子与拓跋览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你骂拓跋览我便没拦你,本想看看她是个什么反应,只可惜――”他停了一停,叹气道,“万万没想到被羽翎府里的狗腿子们听了壁脚,害你那日遭了大罪。” “原来如此。”胡子男点头,道,“公子不必介怀,那府里的人干的就是这等偷听壁角、拿人短处的勾当,都怪属下在外言语不谨。” 谢瑜默默不语。 胡子男又道,“那暖香丸是何等香味,怎么属下仿佛并没闻见?” 谢瑜道,“暖香丸的香味与一般熏香味道不同,十分浅淡,我谢家子自幼时便识香,才能分辨这个味道,你闻不到也是正常。” 只是那暖香丸传到现在,拓跋览手里也没有几颗了,想当初万贵妃那般恳求都没从他手里弄到的东西,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吃了,此事难道不是十分有趣吗? 杨眉从巷子里转出来,前面人已经散得尽了,几个衙差打扮的人正提了桶在那里打扫,杨眉拧着眉毛看那一地的血水,十分后悔今天来凑这个热闹。 她究竟是抽了什么疯才会怀疑那什么拓跋府督会是陈览呢?果然穿越久了,脑回路变得跟谢瑜这种古人一样清奇了么? 回头看那几个衙差拿着桶尽心尽力地洗刷,心道这可是真“洗地”啊,不由暗暗好笑。正要去寻摸住处,却见街边一个一身短打的男人牵着一头驴,正往一条巷子里去。 杨眉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她亲爱的驴宝宝吗? 急忙撒腿跑过去,一拍那人肩膀,喝道,“小贼,竟然敢偷我的驴?” 那人闻声回首,杨眉一见他的脸,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弱声道,“怎么是你?” 第28章 贵人相询 竟是久久不见的朱遇春。 朱遇春看到杨眉简直满脸狂喜,有如天上掉下个活菩萨,扔了牵驴的绳就要扑过来抱她,杨眉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朱遇春醒过神来,挠挠头,腼腆道,“阿眉,你是出来寻我的么?” 杨眉一滞,心道大哥你干嘛抢我台词?宓溃“朱大哥,你怎么会在燕京?” 朱遇春尴尬道,“我与三伯出来贩茶酒,在建康收了一批好酒贩来燕京,本想好好赚上一笔,等收了钱再回村里。谁知运气不济,原来说好要收酒的大户人家突然又不收了,我与三伯便只得留在此处,设法把这些酒卖了换了钱,再慢慢回村。” 所以你还没回去过?并不知道家里进了一大批顾三小姐的打手?也不知道杨眉已经跑路了? 杨眉暗自琢磨该怎么跟他说,那朱遇春已俯身牵了她的手,拉她道,“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家,吃点东西再说。” 杨眉点头,又忙道,“牵着我的驴。” “这驴是你的么?我刚才过来看这驴在这儿转悠,也没个主人。”朱遇春说着,腾出一只手牵了驴,两人一驴走了好一会儿,到了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子,朱遇春拿钥匙开了一所房子的门。 杨眉进去见此处虽然是一座破旧的小院子,却有两间厢房,院子十分的小,中间儿养着一架葡萄,此时荒枝枯叶的,十分不起眼。 朱遇春道,“我和三伯赁了这个院子,毕竟那许多酒,很需要卖些时日。” 杨眉问,“你们怎么个卖法?” 朱遇春指指对街,“在对面赁了个小酒铺子,后面藏酒,前面铺子,卖与客人吃。” 这种偏僻地方的小铺子,每天能有小猫两三只路过就不错了,这特么得卖到猴年马月去?怪不得这么久还回不了家呢。杨眉左右看看,又问,“怎么不见三伯?” 朱遇春道:“三伯回村了,他那侄子娶妻他得去一下,另外还得去拿些盘缠回来。” 两个人说着话,朱遇春把驴拴在院里,引着杨眉进了厢房,两个人一起换床单被罩,收拾晚上睡的地方。 忙完时天色已经全黑,朱遇春便拉她坐下,关切道,“阿眉,你是见我久不回来才出来找我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燕京?” 杨眉十分尴尬,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朱遇春见她衣衫破烂,满身泥尘,怜惜道,“你这一路想来吃了许多苦头,如今既然找到我了,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好好歇歇,等我们卖完了那批酒水,便一起回村。” 杨眉一滞,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忙起身道,“我与大哥做饭吧,大哥想吃什么?” 朱遇春笑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今天能遇见你,实在是一件大喜事,便不做饭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杨眉心道这敢情好,两个人锁了门,一前一后往河边一条花街来,朱遇春引着她进了一间小小的饭食铺子,要了两碗面片,熘了个肝尖,炒了两份小菜,朱遇春还要了二两酒,两个人便坐着慢慢吃饭,聊一些分别后的事情。 “朱大哥,你今天也是去看杀人的么?”杨眉吃着面片,皱着眉毛问他。 朱遇春摇头,“杀人有什么看处?今日有个贵人命我送酒去府上,我去送了酒,路过那里。” 这么说来生意还算不错啊,居然还能有贵人特别跟他订酒,明天去尝尝看,朱大哥那个酒难说有特别的好处呢?便道,“哪里的贵人?” “燕京羽翎府的,一个姓路的大人。”朱遇春笑道,“路大人十分好酒,差不多三五日就要命我送酒过去。别说这贵人就是有趣,要酒也不嫌麻烦,从来也不让人多送些,每回只要那么一小坛酒,给的赏银还特别丰厚,比那酒钱还多。”说着又十分兴致地说,“今天我在羽翎府遇到一件事,可比菜市口杀人好看多了。” 杨眉听到羽翎府姓路的大人便微微皱眉――难道又是那个路春? 朱遇春放下筷子,面片儿也不吃了,“我去送酒的时候,遇见一条汉子,这大冷的天还光着膀子,背上背着根柴条子,跪在羽翎府门口,足足跪了快有一个时辰,里面也没出来个人答理一下。” 杨眉心道看来这个多半就是涿州那个倒霉的胡子男了,便问,“后来呢?他就一直跪着么?” 朱遇春点头,“跪了好长时间,羽翎府里那位大人出去公干,才从府里出来,出门的时候也没看他一眼,还跟路大人说――” 杨眉十分捧场,“说什么?” 朱遇春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咂舌道,“说让路大人把门口扫扫干净,拿香熏个三天,散散味道。” 杨眉扑哧一笑,这位府督大人好毒的嘴。 “那个光膀子的人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又不敢回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还给那位大人磕头,说请罪什么的。我要是他呀,只怕气都气饱了,三五天也吃不下饭去。” “那你往那府里送酒应该挺害怕吧,那位大人这么凶神恶煞的。”杨眉见他八卦完了,便踏踏实实吃面片儿,吃肝尖儿。 “那不会――”朱遇春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我回回送酒都是给路大人,并不会与那位大人遇上,前个月有一回送酒时倒是遇上过一回――”他想了想,又改口道,“不是遇上,那位大人召我去见了一回,还十分和气的问了我几句话。” 杨眉偏着头看了他半天,“召你?问话?”不能吧,那位拓跋府督今天看着不像那么平易近人的样子啊? 朱遇春点头,“那天路大人招呼我送酒时天都黑透了,我过去送了酒,路大人说那位大人刚从南边回来,要见见我,便带我去了那位大人屋里――” 杨眉越发摇头,“哪家贵人刚从外面回来就要在自己屋里见个送酒的,朱大哥你尽是吹牛哄我。” 朱遇春见她不信,一时急红了脸,“千真万确!我开始也不信,不过路大人引着我去了那位大人房里,那位大人着实好相貌,就是病着,起不来床,靠在床上与我说的话。” 杨眉仍然不信,抿着嘴笑道,“说了些什么?” “就问些家里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娶亲――”朱遇春掰着手指头边想边说。 杨眉笑吟吟地恭维,“这位大人生着病,还关心我们朱大哥有没有娶亲,我们朱大哥还真是有面子,有这么大的贵人在,我们朱大哥那些酒啊,不多时就要卖完了!” 朱遇春见她笑靥如花,一时心中荡漾,便身不由主要顺着她,总之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一时清醒过来,仍然坚持道,“真的!他也不止问了这些,还问我在燕京城里的事,问有没有亲戚朋友过来投靠――” 杨眉见朱遇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心想这老实人编故事果然不怎么靠谱,一时忍不住便笑得伏倒在桌子上。 朱遇春一时无法,便由她去笑,杨眉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正色问道,“朱大哥怎么跟他说的,有没有好生介绍一下家里鸡啊兔啊什么的?” 朱遇春尴尬道,“倒没问那些,就问了一下什么时候娶亲。” “什么时候娶亲?”杨眉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发澹“朱大哥你跟他说你要娶亲?” 朱遇春脸红红的,“我说我卖完了酒,攒够了钱就……就回家娶……娶你……” 杨眉一滞,心道这回不能再含糊过去,必须得跟老实人说清楚了,便道,“朱大哥,早前在江陵我便想与你说了,这个成亲的事――”杨眉见朱遇春脸红红的一脸期待,深感此时说这些十分罪恶,却仍然坚持道,“――我其实还没考虑过要成亲。” 朱遇春脸上白了白,小声说道,“那咱们,咱们过一段再说,等你――” 杨眉打断他,“在我心里,一直把朱大哥当作亲大哥一般对待。”想了想又说得更直白一些,“我不想与朱大哥成亲。” 朱遇春倒了一杯酒,默默饮了。 杨眉看着他接连饮了三杯酒,才伸手拦他,“朱大哥,饮酒不宜过量。”沉吟一会儿,又道,“其实我这些日子也赚了些钱,我见这条花街地方还不借,我那些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来与大哥拿去,盘个好些的饭食铺子,一则卖酒,二则赚钱――”杨眉本来只是想把钱设法给朱大哥,此时却越说越觉得有理:朱家村那地方,鬼知道顾三小姐以后会不会摸过去找人麻烦,不如索性迁居过来,她那几个元宝,买个铺子富富有余了。 朱遇春抬头,杨眉见他眼睛红红的,不由心生惭愧,朱遇春咬了一下嘴唇问她,“你呢?与我一处盘这铺子吗?” 杨眉愣了,想了想便很快地点头,“阿眉便与朱大哥一处盘这铺子,大哥就坐等发财吧。”等朱大赚了钱安顿下来她再走,也算报这一场救命之恩了。 夜深时分,马蹄声急匆匆从远处来,停在羽翎府门外,路秋从马上一跃而下,把那缰绳扔给门前守卫,便匆匆入内。 进门穿过两进院子,左边是一个月洞门,进门穿过一进极其精致的花园,又进了一所白墙黑瓦的小屋子,迎面一架极大的冰雪寒梅的绣屏,绕过绣屏又是一间极大的书房,入内满目阔朗,四壁满满的书架,屋内一张极大的书案,书案后此时坐着一个人,手里抱着一只手炉,正在侧耳听身旁的人说话。 说话的人正是路春,见路秋进来,便笑道,“路秋从南边回来了?你这一趟可够跑的。” 路秋进去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臣路秋从江陵返回,拜见府督。” 椅中那人道,“不要行礼了,过来回话。” 第29章 玉牌失窃 路秋爬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从怀里往外摸东西,不多时摸出个包着东西的帕子,展开来摊开放在案上,却是一小堆铜钱,并一只亮闪闪的金镯子,路秋笑道,“这个是府督吩咐过的,我便拿了过来。另一间屋子还有点儿散碎银子,便没去拿它。” 拓跋览伸指拈起那只金镯子,拿在手中打量一番,又扔下,“那里怎么样?有人居住么?遇到顾三的人了么?” 路秋摇头,“屋子空着无人居住,顾三的人也没遇见,我倒十分盼着能遇上几个,割了耳朵回来好向府督请赏。” 路春撇嘴道,“这等小喽罗杀起来都没得意趣。” 拓跋览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你看不上这些小喽罗?本督便是被这些小喽罗追得险些送命的。” 路春登时脸色煞白,一个翻身便扑在地上跪了,结巴道,“臣不是那个意思,府督那时……那时不是受伤了嘛……不一样啊……” 拓跋览却不理他,自己伸着手指去扒拉那些铜钱,一个一个数了,摞在一处,拿一根皮绳串了,塞在一个荷包里,那个镯子却随手扔在案上一只纸匣子里,又问,“朱大那里怎样?” 路春仍旧跪在地上,闻言重重地磕了个头,才回话道,“今天一早便来送酒了,府督出门时他就在咱们府门口,想来府督也没留意。” 拓跋览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应该不在燕京。” 路春道,“府督,不如臣下个通辑令,发往各地府使,保管不出半月便能找出来,如今这么暗暗查找,知道的人太少,着实费力,还不能讨好。” 拓跋览瞟了他一眼,路秋心道不好,便抢在前面骂道,“你道是抓犯人吗,还下通辑令!”一边说一边不住给路春使眼色。 路春一时明白,正要请罪,耳边听拓跋览说了一句,“先这么查着吧,若再过十日仍无进展,便往各地府使发通辑令,把人带回来,不许伤人。” 路秋一怔,便与同样愣住的路春一道,磕头行礼,“遵府督令。” 杨眉起来的时候,朱遇春居然已经在灶前烧着水了,见到杨眉一时又红了脸,杨眉心道我都不害臊你这么害羞是几个意思,果然我大天/朝死宅的面皮厚得通贯古今么?便笑道,“朱大哥昨天喝那么些酒,我还以为今天必然起不来呢。” 朱遇春便耷拉了脑袋,过了一会儿才说,“今日去相看铺子,把酒挪过去,不早些起来只怕来不及。” 杨眉便挽了袖子要来煮面,一边问,“已经有看好的铺子了么?” 朱遇春点头,“前些日子河边的水饺李叔便说手头紧,要寻个下家把铺子盘出去,让我跟贵人打听有没有人接手呢,既然如此,我便把他那个盘下来,李叔做得好水饺,还做得好牛肉,我便请他管管厨房里的事,人相熟,也放心。” 杨眉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嘴里说道,“朱大哥看着妥当就行,花街河边那里位置也好,一会儿吃了面,我便把银钱拿给大哥。” 朱遇春犹豫道,“阿眉,你哪儿来的银钱?” 杨眉偏着头看他,“在后山里挖出一味稀奇的好药,算是老天爷便宜我。” 朱遇春默默往火膛里塞柴草,一脸不信的样子。 杨眉也不去理他,做了面,两个人分了吃了,朱遇春便要出门。杨眉把剩的两只金元宝都拿了过来,塞在他手里,叮嘱道,“先去换了散碎银子,再去商议盘铺子,如若不够,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 朱遇春盯着手里金元宝,咬着嘴唇不说话。杨眉心道老实人也有不好骗的时候,便岔开话题,“你自去盘铺子,午间我在外面吃饭。” 朱遇春皱眉,“午间我回来接你――” 杨眉摇头,“今天我还有别的事,等办妥了,明天便去铺子里帮大哥拾掇。”还得去给谢瑜送牌子,顺道吃个饭。 送走了朱遇春,杨眉便一路打听地方,往甜水巷来,那甜水巷在燕京东边坊间,名字虽然不起眼,却有一个极大的坊门,穿过坊门两边便是高墙深瓦夹着一条道路,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也十分宽阔,只是完全没有行人,杨眉一个人走得十分忐忑,好不容易找到谢府大门,果然是朱门深院,门口两只张牙舞爪的大石狮子,门口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说闲话。 杨眉便上前问路。 那家仆问道,“正是谢府,你要找谁?” “我找……谢瑜。”是这名儿吧好像。 那家仆哈哈大笑,“你找谢瑜,我还找当今圣上呢!”转脸向旁边的人道,“如今招摇撞骗的人胆子是越来越肥大了!” 杨眉低头看看自己装扮,衣服是朱大哥的,虽然是干净的,却仍然一身短打,由于过于宽大,便用一根腰带束在身上,活脱脱便是个拣了兄长衣服穿的穷人家男娃,这些看门的不让她进去也实属正常,便也不生气,把那块玉牌摸出来,递给那人道,“那你替我把这个还给谢瑜。” 那家仆先是斜着眼睛瞟了瞟,突然又站起来,脸上尴尬笑道,“这,这位,您有这个怎么不早拿出来,公子在家,在家,我这就进去通传,您,您先请里面门房里坐会儿……” 杨眉暗自好笑,仍然摆手道,“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你让谢瑜出来一下呗。” 那家仆回头使唤另一个年轻点儿的门房进去回禀,自己拿了个坐垫过来,铺在台阶上,笑道,“您且坐着等。” 杨眉便坐了,不过多时旁边的角门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谢瑜,而是胡向东,走在前面引着客人往外走,杨眉一看清他的脸,便向身边那家仆脱口而出,“这不是那负荆请罪的胡……胡官爷吗?” 那家仆还不及说话,胡向东却已经听见,转过脸瞪她,那张胡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要开口喝叱,看清她的脸又犹豫着闭了嘴。 此时他身后的客人却笑了一声,“胡兄知过能改,大有古人遗风,昨日负荆请罪,今日便美名传遍燕京,实在可喜可贺。” 杨眉探头看了一眼,见那人帽上一支黑色羽翎,恍然正是那天在涿州的路春,路春用手兜着披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眯眯地看她,“原来是熟人啊,好像是第二回见了,你是谁啊?” 杨眉回想了一下这位杀神的手段,便干笑两声,“我……我有点事,嗯,小事。” 路春不高兴地问,“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眉被杀神兄一吼,毫无骨气地老实答道,“杨,杨眉,我叫杨眉。” 路春歪着头左右打量她半天,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个女娃。”正待说什么,谢瑜已经从门内出来,道,“这位杨姑娘是我的客人。” 路春哦了一声,便退后一步,拿眼睛肆无忌惮地一时打量杨眉,一时打量谢瑜。杨眉心道这位路大人果然杀气深重,这么毫无礼貌的打量谢瑜居然能忍,只怕也正是因为他是路春,谢瑜才不敢发作吧。 谢瑜下了台阶,挽了杨眉的手拉她起来,转身向路春道,“谢瑜还有事,路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多陪了。” 路春却不理谢瑜,偏着脸问杨眉,“你来这儿啥事儿啊?” 杨眉刚要说话,谢瑜已经替她回道,“杨姑娘初来燕京,谢瑜设了宴,为她洗尘。” 路春笑道,“那我便与谢大人一处,蹭个饭吧,今天府里无人开伙,正愁无处吃饭。”转脸见谢瑜满脸不快,忽然又笑道,“本使还要回宫缴旨,不过是与谢大人开个玩笑,大人不必当真。”说着朝胡向东摆手道别,便自行去了,走时还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杨眉的肩膀。 杨眉心中恨恨,却又敢怒不敢言,转脸见谢瑜也是一脸不高兴,心中便自己安慰这位杀神是冲谢瑜来的,她不过是躺个枪。 谢瑜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家国不幸。” 杨眉便条件反射地四下打量了一圈,还好还好,那位杀神已经不见影子了,低头见自己的手仍然握在谢瑜手中,便使了点儿力挣出来。 谢瑜连忙松开手,冲她做了个揖,“得罪,谢瑜唐突了。” 杨眉摆手道,“没事。”不就是拖个手嘛,还是刚才路杀神在这儿的时候为了保护她才拖的,多大事? 谢瑜道,“今天才知道姑娘芳名杨眉,是真名么?” 杨眉点头,“真名。”嗯,我们大天/朝人走哪儿都用真名,不懂你们古人走一个地方换一个名字,咱们没这爱好。“路春来你这儿做什么?又是来找麻烦么?”这谢瑜活得也忒苦逼了点。 谢瑜摇头,“他是来传旨的,倒不是来找麻烦。” “那就好。”杨眉说着,便往腰间去摸那块玉牌,口中说道,“这块牌子还给你,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反而――”突然便是一脸呆滞。 谢瑜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杨眉张大眼睛,眼睛里满是惶恐的神气,结巴道,“那,那个玉牌――不见了!” 谢瑜愣了一下,正要出言安慰,杨眉突然一拍脑袋,醒悟道,“路春!肯定是那个路春!” 第30章 循香而来 “我刚才还拿了出来给这位门房小哥看来着!”杨眉想着,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是那个路春拿了!”那家伙还撞了她一下,原来并不是什么示威,就是特意来偷她玉牌的!个小贼! 谢瑜抿着嘴唇想了会儿,道,“若果然在那路春手里,倒不用急了,此人玩性大,不用多久就会送回来的。” 杨眉顿时直感胸口一股浊气往上冲,愤愤道,“哪有这样的?拿人东西还有理了?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路春!”说着一顿足,便要追那路春而去。 谢瑜拉住她,“路春回宫去缴旨了,再何况他是那羽翎府里的人,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你且莫急,我们先去吃饭,下午再去寻他也不迟。” 杨眉想想有理,便点头同意。 谢瑜道,“姑娘刚到燕京,不如我们安步当车,也顺道看看燕京风光?” 杨眉心中记挂那块玉牌,十分没有兴趣,却又不好回绝,便勉强答应,两个人出了甜水巷,往城中来,不多时便绕到一条热闹的街道,谢瑜带着杨眉进了一间堆花集锦的铺子,向那女老板道,“给这位姑娘挑一身眼下最时兴的衣服来。” 杨眉十分尴尬,自己这一路图方便,穿男装也习惯了,却没想到今天与谢瑜一同吃饭,委实不该穿得这么随意,丢了人家面子,这不是谢瑜也看不下去了么? 女老板很快寻了几身衣裙出来,谢瑜笑道,“姑娘自己挑一身吧。” 杨眉心道挑就挑吧,反正咱自己付钱,于是指了指左边那身湖水色的衣裙,“就那个吧。” 女老板便取了下来,引着杨眉入内试了,居然十分合体,便如量身定制一般,杨眉十分满意地点头,问道,“多少钱?” 女老板笑道,“却不贵。”又道,“姑娘再配上这个斗篷。”一时取了一件墨绿色连帽大毛斗篷过来,与她系了,笑道,“姑娘生得好看,穿上这个越发好看,快出去与公子瞧瞧吧。” 杨眉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那女老板推出屋外,谢瑜本来背着手望着窗外,闻声回过头来,脸上一时神情莫辨,杨眉中忐忑:果然穿得太奇怪了么? 谢瑜出了一会儿神,笑道,“十分好。”转脸向那女老板道,“你且忙,我们先走了。”便俯身来拉杨眉的手。 杨眉躲了一下,忙道,“还……还没给钱呢。” 女老板掩唇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是谢氏族产,怎敢跟公子拿钱?” 杨眉心道我又不是你谢氏的人,便坚持道,“哪有不付钱的道理,多少钱?” 女老板看了眼谢瑜,尴尬道,“一共二十两。” 杨眉大惊失色,心中不由隐隐肉痛,她那四个元宝已经去了俩,另外的两个这一路吃吃喝喝的也只剩点儿散碎银子了,哪里还买得起这身土豪裙子,难然要去卖肾么?不行,不行,果断不行!正想寻个什么理由不买了,谢瑜已经开口道,“先穿着吧,你若不想要,回头吃了饭再还回来也行。” 杨眉心道当戏服穿半天那还行,便向那女老板道,“那把我穿来的衣服收好,一会儿我还要的。” 女老板看了谢瑜一眼,俯身应了,“全听姑娘吩咐。” 此时门口停了辆马车,谢瑜便向杨眉道,“上车吧。” 杨眉不由暗自腹诽,果然穿上好衣服才配坐马车么?便逵猩竦厣狭顺担那马车走了好一会儿,到了一栋十分气派的酒楼下面停下,谢瑜扶了杨眉下车,杨眉抬头见酒楼门楣上书三个大大的草书“临江仙”。 两个人上了二楼,在临窗的一处桌边坐下。 谢瑜笑道,“还是方才路春那厮问起,才知道姑娘姓名。姑娘如今在哪里落脚?” “在我大哥家里。”杨眉道,“昨天运气不错,刚出去便遇上我大哥,我那驴也找到了。”这么说起来昨天那运气简直是爆表。 谢瑜问道,“你大哥住哪儿?” “西市坊里,临河的花街后面。”说到此处,杨眉心中微微一动,不知道能不能招揽这位谢大公子买些朱大哥的酒呢? 一时店家送了个锅子上来,又送上一大盘片得薄薄的羊肉,并两个酱碟。谢瑜把酱碟放在她面前,口中问道,“姑娘昨日在菜市口,是去寻那拓跋府督么?” 杨眉皱眉道,“感觉你对那位拓跋大人很有兴趣啊?”从涿州起就一直一直得吧这个人,没完没了的。 谢瑜往锅子里涮着羊肉,笑道,“不瞒姑娘,你与那拓跋府督一位家眷长相十分相似,在涿州时还以为姑娘有什么难处才不便相认,如今看来,竟是误会了。” 难怪一见面就送牌子,原来认错了人……杨眉终于解了心中疑惑,便点头道,“什么家眷,他老婆么?” 谢瑜涮着羊肉的筷子停了一停,“拓跋府督尚未娶妻。” 杨眉嘴里吃着肉,“他妹妹?” 谢瑜摇头,“拓跋府督并无姐妹。” 杨眉了然道,“想必是他……妾室?”这么年轻的家眷……总不能是他老娘吧! 谢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如此看来,姑娘果然不认识那拓跋府督。” 杨眉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多新鲜哪,本来就不认识好吗? 路春回府便问门口守卫,“府督今天出去了么?” 羽翎卫答道,“刚从宫里回来,与路秋大人在一处,仿佛在书房。” 路春便急匆匆往书房去,进了门见路秋正蹲在地上收拾烤火的炉子,拓跋览却立在窗边,手中捧着个黄铜炉子,犹自默默出神,路春便跪下磕头。 拓跋览却不瞧他,随意问道,“一大早上哪儿去了?” 路春跪在地上笑眯眯的,“臣上那谢瑜家里去了,宇文老儿昨天当众处决了,圣上怕谢瑜不高兴,让臣去看看。” 拓跋览转过脸看他,“圣上说什么了?” 路春道,“圣上说府督当着那么多人太不给宇文家和谢家面子,只怕有碍物议,让臣去开导开导谢瑜,回来再劝劝府督也消消火气,毕竟人都死了,有多大仇怨也该散了。” 拓跋览哼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声,回到案边坐下,路春见路秋仍在折腾炉子,便自己爬起来,与他倒了杯热茶,两手捧着送到他面前,口中道,“臣往谢瑜家去,却见到个有趣的事。” 拓跋览便捧着茶杯暖着手,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谢瑜家里还能有什么趣事?” “臣出来的时候,正遇上个小姑娘来找谢瑜,臣在她身上看到这个――”路春伸手往怀里摸了半天,取出一物,放在案上,“便顺手取了过来,府督看看,这难道不十分有趣么?” 拓跋览垂着眼皮扫了一眼,“这不是谢瑜的府牌么?” “正是。”路春笑道,“居然让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姑娘一直戴在身上,此事可不是十分有趣么?臣便取了回来给府督看看。” 拓跋览皱眉,“这个破牌子有什么好看?拿去扔了。” 此时路秋收拾完了炉子,去书架上取了个玉瓶过来,两手捧着递给拓跋览,“再服一丸吧,往年二月咱们早就不生炉子了,府督今年尤其怕冷。” 拓跋览便接了过来,倒出一丸握在掌中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含在口中,皱着眉毛用茶水服下,想了一想,又问,“不是说谢瑜迷上个娈童么?怎么又是小姑娘了?” 路春笑道,“娈童?那是谁去探的消息,回头臣抓起来打两板子!那人虽然穿男装,不过看那身量面貌,必然是个年轻小姑娘。” 路秋笑道,“也说不定那谢公子最近想明白了,各种口味都换一下?” 拓跋览兴致索然,摆手道,“谢瑜的事不用你管,你把那朱大盯好了,有什么情况速速来报。” 路春肃容道,“遵府督令。”一时又笑了起来,“府督只管放心,朱大那一屋子酒一年半载也出不了手,臣每隔两日让他送一回酒,他那里有什么事,臣这里一清二楚。” 拓跋览点点头,摆手命他出去。 路春便凑过来拿那府牌,笑道,“臣这就拿去扔了?” 拓跋览并不理他。 路秋却凑过来劝道,“谢瑜送给人家小姑娘的东西,你给人偷了就算了,如今还要给人家扔了,谢瑜知道了回头到圣上面前告状,府督又要受你连累。不如给我,我下午拿去悄悄还给谢瑜,省得罗嗦。” 拓跋览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把那玉牌拿在手中,上下打量一番,“本督很怕他去告状么?” 路秋陪笑道,“府督,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拓跋览正要说话,鼻端闻到一丝极细的香味,突然皱眉,“你说这个牌子,是从一个女人身上取下来的?” 第31章 不速之客 路春见他表情沉肃,忙道,“应该是个女子,谢瑜说是他的客人,刚到燕京,要出去替她洗尘――” 拓跋览皱眉,难道谢中轩把那个药给了谢瑜,谢瑜又给谁吃了么?他心中疑惑,便吩咐路春,“那女子长什么样?” 路春还不及答话,拓跋览又道,“他们在哪里洗尘?你且带我去见见。” 路春愣了一下,“这个……臣却没有问。”见拓跋览神色不豫,忙道,“臣这便去打探?” 拓跋览摆手制止,“等你打探回来,只怕天都黑了,你与我去谢瑜府中走一趟。”管他是何方神圣,看一眼也就知道了。 路春一头雾水,仍然恭敬回道,“臣遵府督令。” 杨眉与谢瑜吃了饭,笑着向谢瑜道谢,“谢大人说的果然当真么?那我明天便让大哥送些酒过来?”她刚才腆着脸向谢瑜做了一下酒类推销,没想到谢瑜十分慷慨,说他府里年年藏酒,此时正到了要采买的时候,朱大的酒是从建康来的,想必比北方烈酒更讨家中内眷喜欢云云,总之就是能买且能买不少的意思。 谢瑜笑道,“当然当真,不过我有个条件――”见杨眉脸色微变,连忙续道,“姑娘这衣服就不要拿去还了,答应我这件事,你大哥的酒,我谢府能买多少,便买多少。” 杨眉一滞,古人的脑回路真的懂不起,她弄丢了谢瑜的玉牌还没找回来,这谢瑜又送她一份大礼,究竟是为毛啊? “我在涿州将姑娘认作他人,一路给姑娘凭添了无数麻烦,这些区区小事,便当作赔礼吧。”谢瑜十分诚恳道。 杨眉辶澹其实也没给她添什么麻烦啊…… 谢瑜续道,“要不是因为我,今天路春怎么会突然拿你身上的东西呢,日后若还有其他烦难,姑娘记得要再原谅我一次。” 说得好像是这么回事的样子。杨眉点头道,“玉牌的事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路春要玉牌。”没见过当小偷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官老爷。 谢瑜摇头,“羽翎府你一介女子过去,多半吃亏,晚上我先派人去走一趟,如果果然在路春身上,他必然会归还的。” 杨眉微微尴尬,“那又得麻烦你?” 谢瑜笑道,“姑娘莫跟我客气。” 果然古代士大夫就是谦谦君子,谢瑜这君子之风比后来的什么绅士风度也不差什么,杨眉心中大是感激,脑中一热,便道,“谢大人以后可以叫我阿眉,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谢瑜便道,“那好,谢瑜小名瑜哥,阿眉也可如此唤我。” 杨眉微感尴尬,道,“我叫你谢大哥吧。”瑜哥这么亲近的称呼,总感觉不太合适的样子。 谢瑜也不强求,便命她上车,要送她回去。 杨眉摇头道,“此处离我大哥住处不远,我去大哥铺子里看看,早点送些酒过来与谢大哥尝尝,若果然可以才好与谢府送,谢大哥自己回去吧。”说着便与他挥手道别。 午后的阳光下眼前一张光华四溢的脸,谢瑜恍惚有些走神,待他回过神来杨眉已经回身走了,纤巧的背影在燕京的街头犹为动人。 杨眉辞了谢瑜,也不回家,直接往花街铺子那里来,寻人问了地方才找到那个“李水饺”,却见门口一片狼籍,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前一张桌子边上,满脸愁苦。 杨眉心中顿感不妙,便凑过去问,“请问,您是这儿的水饺李……李叔么?” 那男人见眼前一个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站在身前,墨绿色裘衣镶着黑色风毛,衬得一张脸晶莹如玉,顾盼之间便如明珠生辉,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跪下道,“贵人饶命!” 杨眉一滞,这是什么情况?忙上前扶他,“您是水饺李叔么?” 那男人连忙点头,“我是水饺李大,贵人莫与那朱大为难,朱大穷苦出身,着实也是不易,这间铺子,我卖与你们便是。” 杨眉莫名所以,忙问,“朱大怎么了?” 李叔仍旧絮絮叨叨地说,“那朱大好容易有了些银钱,想盘个铺子存钱娶媳妇,错就错在他不该与贵人争峰,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朱大一马――” 杨眉打断他,“李叔,你说的朱大是不是朱遇春?我是他妹妹。” 李叔瞪大眼睛看她,看了好一时,终于醒悟过来,急道,“你是朱大妹妹?快去找官老爷们,朱大被官府给拿了!” 杨眉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朱大哥不是来买铺子么?怎么买铺子还会买到被官府拿了?急问,“怎么回事?我大哥不是来买铺子么?” 李叔顿足道,“就是买铺子坏事!这条街都被不知哪里的贵人看上了,要全买下来做什么用。今天朱大进来刚刚遇上他们,他不识相,死活要买我这铺子,说着与贵人就起了口角,那些贵人哪里是惹的起的,便把朱大打了一顿,还夺了他银钱,朱大看银钱被夺,一下子就发了疯,拿那扁担就打晕了一个……流了一地的血,然后就被一群官爷拿走了!” “把人打死了吗?我大哥有事无事?” 李叔摇头,“几个人抬走了,也不知道死没死。朱大却无事,就是吃了几拳头。” 这可如何是好?杨眉咬了咬唇,强自镇定问道,“我大哥被哪里拿走了?”不管怎样先去探探消息…… 李叔一脸茫然,“就……就是官老爷啊,还分哪里的官老爷?” 杨眉只觉脑中翁翁作响,这番糊涂事,又遇上个糊涂人,连朱大哥被拿去哪里也不知道,可如何是好?左右看看临街的铺子个个大门紧闭,想来是白天这里犯了案,都吓得不敢出来了,连个打听处也没有。 杨眉便也不去理那李叔,出了花街,那了个路人问明了京兆府的位置,至少先去京兆府打听一下,朱大哥在京城犯了事,就算没有押在他们那里,他们总该是知道的吧。 好不容易到了京兆府,极大的朱门外面两队执戈卫士,杨眉心中打鼓,仍然鼓起勇气上前询问,那执戈卫士并不十分凶恶,却十分不耐烦,喝叱道,“你大哥被哪里拿了便去哪里找人,事事都来京兆府,我们大人忙得过来么?” 杨眉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拖着步子离开,心中便毫无头续,该怎么办?她在这燕京人生地不熟,莫说官老爷,便是街坊邻居,也都还没来得及认识―― 认识什么人? 杨眉脚下一停,这么说来,她还真的认识一个人,在燕京除了朱大哥,她也就只认识这么一个人―― 谢瑜! 此时也顾不得脸不脸面,朱大哥对她有救命之恩,只要能救朱大哥,莫说是去求求谢瑜,只怕这会儿让她去求求路春,她也是敢去试试的! 杨眉不再犹豫,在路边雇了一辆车,命他“到甜水巷谢府”,也不顾那车夫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一路催促前行。 好在甜水巷离京兆府却不算远,不过二刻钟杨眉便到了坊门口,那车夫却不敢上前,只道,“只能送姑娘到这儿,这里面却不是我等能随意进去的。” 杨眉无法,只好在坊门前下车,坊门离谢府仍有好大一段距离,杨眉折腾这半下午,走到谢府门口时,天边已经显出暮色。此时谢府门口却与早上全不一样,门前停着一顶四人大轿,门口齐整整地站着两排羽翎卫,虽然许多人,却仍是悄无声息的。 这个阵势,是那羽翎府哪位贵人到了? 如果那拓跋府督在这儿,只怕谢瑜此时没空见她,杨眉心中焦急,正自踌躇时,门房里走出一个谢家家仆,向她招呼道,“姑娘过来了?” 杨眉见是早上的门房小哥,喜道,“谢大人在家么?我寻他有事。” 小哥凑过来小声道,“你看外面这些人,羽翎府的大老爷过来了,且不知要多长时间,姑娘你要不改日再来?” 杨眉恳求道,“我有急事,今天一定要见到谢大人。” 小哥想了一想,道,“那姑娘随我去门房内坐了喝些茶水,等那位大老爷走了,我再去通传?” 杨眉连忙道谢,顶着那许多羽翎卫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随着小哥进了门房,一时泡了茶过来,杨眉便问,“那位大老爷来了多久了?” 小哥咂舌道,“午饭还没吃就来坐着了,来时我们大人都不在家,也不知今天吹什么邪风,那位大老爷,从来没上过我们门,今天过来,也不管家里有人没人,这一坐便是一天。” 杨眉心中发急,却也毫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办法,只能仍旧坐等。 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眼看天色已经擦黑,府里出来一个人,杨眉凑到门边看了一眼,却是那个路春,一边往外走,一边口中吩咐,“来个人,去临江仙要一桌席面过来,府督与谢大人喝两杯――”他一转眼看到杨眉,却也不往外走了,停在门口,撑着门楣笑了起来,“咦?人不是在这儿么?竟然说不在这里?谢瑜果然不老实!” 杨眉不明所以,却也不敢答理他,赶快退回门房就要关门,路春上前一步,伸出一足顶住那门不让她关上,朝门口的羽翎卫抬抬下巴,命令,“进去禀府督,就说人被谢瑜藏在门房这里了。” 一名羽翎卫领命,匆匆跑进去。 路春足上稍稍使力,杨眉便觉一股大力袭来,急忙往旁边让开,那门“咣”地一声便被他撞开,路春笑眯眯地进来,“这位姑娘,既然都回家了,还躲在这里做什么?” 杨眉心道我回个毛的家,躲个毛的躲,在这儿呆着还不是因为你丫在这里没办法进去?心中腹诽一大堆,嘴上碍于这位杀神的气势,仍然扁扁嘴忍了。 路春一撩袍角,在那门槛上坐了下来,盯着杨眉的神气活似一只看到鸡的狐狸,“门房这种地方,也难为姑娘,坐了好久了吧?” 杨眉被他那神色撩得心头火起,心中那点惧怕便似被火焚尽了,被风一吹便无影无踪,怒道,“我的玉牌是不是被你拿了?还我!” 路春朝窗外努努嘴,“给你们谢大人了,去问他要嘛!” “果真给他了?” 路春把头靠在门边上,歪着脑袋看她,嘴里笑道,“这种牌子,小爷家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小爷高兴时拉个一车也是有的,你居然问我果真?” 杨眉心道有理,呆会儿见到谢瑜问问也就是了,便闭了嘴巴,不与这位杀神斗嘴。 路春又问,“你跟那谢瑜啥关系?” 此时外间脚步杂沓,杨眉一抬头便见谢瑜站在门外,喜道,“谢大哥!” 路春扶着门框站起来,似笑非笑道,“哦――原来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杨眉不去理他,绕过路春便朝谢瑜走去,口中道,“谢大哥,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却见谢瑜急急眨眼,又把头转向身侧,杨眉愣了一下,便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此时才见谢瑜身旁立着一人。 那人白色衣袍外是一件灰色披风,腰束玉带,头顶白玉冠,衬着那皎白如月的脸颊,直如冰山间一眼冷泉自在阳光下莹莹生光。 竟然是那拓跋府督。 第32章 有求于人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便条件反射地感觉下巴舌头隐隐作痛,心中一种莫名的惧意油然而生,便恳求似地望向谢瑜。 谢瑜见她窘迫,便拉她到自己身侧,转而向拓跋览道,“府督,这位便是玉牌的主人,却不知有此番寻她有何要事?” 见我?什么情况?杨眉一滞。 拓跋览面无表情地盯着杨眉,那双桃花眼中此时仿佛淬着流火,杨眉被他盯得心中发毛,便不由自主地往谢瑜身后退了一步。 拓跋览见她动作,目中火光更盛,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不如先听听,这位姑娘什么事情请你帮忙?” 杨眉大感尴尬,哀求地望向谢瑜,谢瑜便圆场道,“阿眉,你是为了那些酒来的么?”一边说一边便向杨眉使眼色,杨眉急忙点头,“正,正是为那些酒来的。” 拓跋览皱眉道,“什么酒?” 杨眉一滞,心道我什么酒与你什么相干,嘴里却仍然恭恭敬敬的,“就是普通的……酒……”还能是什么酒? 拓跋览脸上凝霜,正要说话,谢瑜插话道,“天色好晚了,看这样子仿佛又要下雪,府督且与我入内围炉,咱们边饮边谈?” 杨眉心中大是发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与谢瑜说上正事? 拓跋览沉着脸站了一会儿,见杨眉满脸焦急,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孤愤,嘴里便欣然答应,“如此便与二位喝两杯。” 二位?杨眉左右看看,除了谢瑜,也没别人了,所以另一位是――她? 谢瑜仿佛也没想到他会答应,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此时拓跋览披风一甩,已经径自往里了,谢瑜拉了杨眉跟在后面。 杨眉心中有事,暗自使力扯了扯谢瑜袖子,谢瑜便附耳过来,正要说话,身后路春忽然笑了一声,“两位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杨眉心头火起,刚要回头与路春理论,却见那拓跋览也停了下来,正自转身冷冷地盯着她,杨眉立时泄气,便松了谢瑜袖子,踏踏实实地跟着往里走。 她怕这拓跋览比怕那路春更甚,按理说路春在涿州的杀气不是一般,然而路春若果真把她惹急了她也能生出一股子拼死一搏的孤勇。 至于那拓跋览……那便别提了,只需轻轻扫她一眼,便一切全听大人吩咐吧…… 此事着实无解。 谢瑜书房已经摆了滚热的锅子,配的片的薄薄的牛羊肉,并木耳香菇之类,稀奇的是竟有好几样菜蔬,杨眉便吃了一惊,“这个季节居然有蔬菜?”她进入北地以来,把土豆当蔬菜已经吃得快要绝望了好么? 拓跋览闻言瞟了她一眼,杨眉大大尴尬,心道果然又少见多怪被人鄙视了么? 三人依序坐了,那路春却立在拓跋览身后,杨眉不住瞧他,那路春只顾站着纹丝不动,杨眉心道这么一尊杀神立在这里还让人怎么吃饭? 拓跋览回头向路春道,“你也坐下吧。” 路春愣了愣,便就地跪坐在拓跋览身后,杨眉看得心烦,不由出声道,“这还有一个位子,坐下一块儿吃呗?”一共就四个人,三个人坐着吃饭一个人跪着看,算怎么回事? 拓跋览便吩咐路春,“那你就与我们一起吃吧。” 路春扯了扯嘴角,尴尬道,“不知谢大人会不会介意?” 谢瑜笑了笑,“当然不。” 路春便一脸古怪地挪到下手坐了,脸上的表情那真是一言难尽,在下手坐了仍然在不住地拿眼睛瞪杨眉,杨眉只装作不知道――不识好人心,让你坐还不乐意了…… 四个人默默吃东西,杨眉十分后悔刚才多嘴,便安静如鸡地涮菜,路春呆在了不合适的位置十分别扭地涮肉,谢瑜默默地喝茶,那拓跋览……就一直坐着喝酒…… 杨眉也不想去理这些人心中想些啥,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找个机会寻谢瑜说话,此时进来一个谢府家仆,凑到谢瑜耳边说了一句话,谢瑜便道,“失陪片刻。” 谢瑜起身时,杨眉忽觉桌下衣袖被人扯了扯,心中立时明白,眼见着那谢瑜消失在门口,自己又吃了两口肉,便也学着谢瑜道,“失陪一下。”便爬起来要往外走,刚站起来耳边便听那拓跋览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杨眉几乎怀疑幻听,要回想一下才敢确信他说的是――“站着!” 路春刚塞到嘴边的肉啪地一声落在碗里,又忙忙地拿布巾擦嘴。 杨眉魂飞天外,呆滞道,“您……您是跟我说话?”难道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老爷导致今天一直与她过不去? 拓跋览又倒了一杯酒,口中问道,“你现在住在谢瑜这里?” “没……没有啊……”杨眉心道这种不重要的事呆会儿再说咱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啊,嘴里便自乍着胆子说了出来,“大……大人,我现在真的有急事,呆……呆会儿再说啊……”便不等拓跋览说话,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果然见谢瑜正在回廊那头等她。 谢瑜见她过来,问,“什么事?” 杨眉急道,“我今天回去才知道,我大哥被……被官府抓走了,能不能请谢大哥帮帮忙,帮我打听打听关在哪里,我好送些衣物过去,天气这么冷,我怕我大哥挨冻。” 谢瑜安慰道,“你先莫急,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是因为什么事,被哪里抓走的?” 杨眉窘迫道,“我大哥叫朱遇春,听街坊说是与人打架,哪里抓走的……却没人知道,只说是官府的人……” 谢瑜皱了皱眉,又道,“不必忧心,我现在让管事去问问,只要他人在官府,不用多久就会有消息。” 杨眉大是感激,便道,“谢大哥,多谢你。”想了想又道,“我来这里就是求谢大哥帮忙这件事的,既然谢大哥已经知道了,那我先回去,有了消息请一定派人知会我,我家在西市坊花街后面墙上有爬山虎那个小院子里――” 谢瑜微笑着点点头,“记下了,你放心。” 杨眉指指屋内,又道,“那……那个我回家了,就不……不进去了。”太}人了,不想回去。 谢瑜愣了一下,复又笑道,“外面安排马车送你回去,只管放心,有消息我会派人过去的。”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物,却是那块碧色的玉牌。 杨眉喜道,“路春果然还给你了?” 谢瑜把那穗子理出来,俯身与她挂在腰间,“你拿着这个,来府中寻我才方便,否则便又要像今天……” 杨眉一滞,心道那便先用两天,等朱大哥回家,再还给谢瑜。 路春双足挂在檐边,两手环着胸一直看着杨眉走了,才使了个身法回来。拓跋览一个人在屋内喝着闷酒,见他进来,问他,“说什么?” 路春禀道,“这个臣呆会儿向府督回禀。”又朝外努努嘴,“人要走了,臣要不要跟上去?” 拓跋览闻言回头往窗外看了看,眼中火光一闪,又忍耐地抿了抿唇,把那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来道,“去跟着,找到落脚的地方,你亲自回府回话。”取了挂在架上的斗篷便往外走。 此时谢瑜进来,见拓跋览正在披斗篷,惊讶道,“府督这便要走?” 路春便凑到他面前,一手扶上他的肩,笑道,“谢大人的那位娇客不是也走了么?”说着长笑一声,身影在门边一晃,已然不见了。 拓跋览冷笑一声便拂袖而去。 杨眉从谢府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谢瑜派了马车一路送她回家。燕京入夜十分寒冷,半空中零散地落着雪珠子,杨眉下车时把风帽拉得严严实实的,拢紧了斗篷,恨不能把自己藏进去。 天气如此寒冷,杨眉越发忧心,也不知朱遇春此时身在何处,可有御寒衣物? 院子里已经薄薄地积了一层雪,却不均匀,黑夜里看上去白一块黑一块的,十分难看。杨眉锁了门,摸索着回了厢房,屋内除了冰寒,一室清冷,全无半丝人气,杨眉起了个炉子,除了斗篷,坐在炉边烤着火,穿越过来这么久,她头回有了束手无策的窘迫感。 如果谢瑜并不能找到朱遇春怎么办?就算谢瑜真的把人找到,如果朱遇春果然打死了人要坐牢又该怎么办? 早知道不要他去买什么铺子,把那些银子给他,踏踏实实回朱家村买地买房娶媳妇,不就什么事也没了? 杨眉只觉心中有如火焚,配着这风雪交集的夜晚,简直水深火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眉恍惚听见门外响动,心中疑惑莫不是谢府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前来送信,便点了灯,穿过院子开了门,那门一打开,便见风雪之中,一人锦衣狐裘,立在门外三尺,犹自望着院墙出神,那人见门打开,仿佛也吃了一惊,一时愣在当场,默默无语。 杨眉十分惊讶,正欲说话,此时斜刺里一股子雪风吹来,手中的油灯摇晃两下便又熄了。此时虽无月光,杨眉却已知晓来人是谁。 竟然是那拓跋府督。 “大……大人……”杨眉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就这么关门回去,便鼓足勇气开口,“您……您怎么在这儿?” 第33章 风雪归人 此时月黑星暗,眼前人只见一个墨色的剪影,仿佛一片薄薄的幻象,风一吹就散了。杨眉连眼都不敢眨,只觉自己应该真的出现了幻觉,不然这位大老爷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门外? 杨眉等了一时,确信自己确实没有眼花,而眼前人始终默默不语,以为自己又是多事,毕竟这大马路也不是自己家的,便道,“大人,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回过身便要去关门,耳边听那拓跋览道,“好冷。” 杨眉一滞,便不由自主道,“那要不……进来烤烤火?” 拓跋览身形一动,便进了院门,杨眉也顾不得理清眼前是个什么诡异的情况,宓毓厣显好牛正要摸索着回房,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莹润的清辉,却是那拓跋览手中托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杨眉盯着那颗珠子看了一会儿,怅然道,“其实我以前也见过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也不知陈览如今身在何处,伤好没有?想来他出身土豪,只要不跟那顾三遇上,总该是过得不错的吧。 拓跋览抿了抿嘴唇,刚要说话,杨眉已经往前走,那院子十分小,只几步便穿过院子,进了屋内,杨眉用火钳往炭盆里又加了两块炭,又把自己刚才坐的板凳挪到他面前,“你坐这儿吧!” 拓跋览默默坐下,又把那披风拢得紧了些。 杨眉见他动作,仔细看他脸颊,只觉脸色雪白,便问,“你好像冷得很,要喝些姜汤吗?” 拓跋览抬头看她,火光中杨眉只觉他眸中水润,头发上仍有颗颗碎雪,便皱眉道,“你别是生病了吧,我去给你熬些姜汤。”说着便起身,不多时拿了一只装着清水的小锅子和一小盘切好的姜片过来,把那锅子坐在火上,待水滚了,又把那姜片扔进去,用勺子轻轻搅着。 拓跋览两手拢着披风,出神地看她动作。 杨眉看那汤色渐变,抬头问他,“你怕辣么?” 拓跋览犹自出神,仿佛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话,皱眉道,“辣?什么辣?” 杨眉了然点头,又去橱内拿了一小块红糖,捏碎了丢进去,又烧滚了一时,便拿布垫着,倒了一碗出来,递给他,“热热的喝下去,就不冷了。” 拓跋览却不去接,坐在凳上抬头看她,火光下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你今天去谢瑜那儿做什么?” 杨眉尴尬道,“我……有事找他帮忙。”心道朱大哥把人打了被关进去这种事难道要到处说吗? 拓跋览抿着嘴不说话,看起来十分不高兴的样子,“你为什么要找谢瑜帮忙?” 杨眉腹诽我不找他难道找你吗?皱眉道,“很烫啊,你到底要不要喝?” 拓跋览伸手接过那只碗,随手放在身旁桌子上,又问,“你为什么要找谢瑜帮忙?” 杨眉实在搞不清这位大老爷阴晴不定的脾气,也不敢跟他说实话,以他跟谢瑜的冤仇,要是突然脑子一热跑出来横插一杠,说不定朱大哥就要把牢底坐穿了,心中拿定主意此事一定不能跟这位大老爷说,便道,“就是没有办法,才找谢大哥帮忙啊……” 拓跋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谢瑜什么时候成了你大哥?” 杨眉心道人家要买朱大哥一屋子酒,我客气一下叫个大哥怎么了?嘴上却十分的怂,弱道,“大哥什么的……不就是一个称呼。” “称呼?”拓跋览突然提高嗓音,正欲发作,一股浊气往上直冲便岔了气,一时咳个不住,杨眉赶紧起身给他拍背,此时仔细看他,才见他脸色雪白,两颊却是嫣红,便皱眉道,“你在外面冻了多久了,小心做下病来,赶紧把姜汤喝了!”便把那汤碗强塞在他手里。 拓跋览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便低着头老实地捧着碗喝汤,杨眉托腮坐在炉边,心中不住疑惑:此时这个烤着火乖乖喝姜着汤的人与那天法场上的割人舌头的小爷,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杨眉看他喝完,四处寻摸帕子,却没有带,便把自己袖中那块递过去,嘴里问道,“你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难道与谢瑜一块儿喝高了?看着不像是有那么深沉的革命友谊的样子呀…… 拓跋览摇头,“在你后面过来的。” 杨眉一滞,这是几个意思?如果是字面上的意思,却又为毛跟在她后面?心中一时踌躇,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便拿那火钳戳着炭火,也不敢问。 此时屋外门响,杨眉侧着耳朵听了听,便道,“你且坐着,我出去一下。” 拓跋览皱眉,“这么晚还有人来找你?” 杨眉心道你不也是人么?嘴里却不应,合上门出去了,打开门见穿着灰色袄子的家仆在门外,见她出来便问,“可是杨姑娘?我是谢府家人,我家大人命我向姑娘回话。” 杨眉急忙,“是我。” 那人道,“大人命人查了,您大哥如今是在西市坊衙里关押,要等明日一早送京兆府衙,大人说此时夜深不便,明日与西市坊衙府说几句话,便可回家了。” “真的?”杨眉又惊又喜,“所以并没打死人么?” 那人道,“只是两方口角互相挥拳,那人是打破脑袋流血,您大哥也是皮外伤,都不是要命伤处。”说着便向杨眉行礼告辞。 杨眉喜不自胜,看他去了才美滋滋地合上门回来,刚一回头却见房门大开,灯光泄了满院,灯影中拓跋览倚门而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杨眉笑眯眯地走过去,问他,“门开这么大,你不冷么?”说着便拉他入内,随手合上房门。 拓跋览问,“那是谢瑜府中人?” 杨眉愣了一下,此时心情却十分的好,便道,“嗯,就是刚才说的事情,谢大……”转脸见拓跋览脸色不豫,又改口道,“谢瑜派人过来说话。”此时知道朱大不仅平安,且明天就能回家,悬了一日的心突然放下,便无法抑制倦意上涌,问道,“大人您暖和些了么?我……我也要歇下了……” 拓跋览本欲说话,见她满面倦色,便道,“你歇吧。” 杨眉心道太好了,便站着等他告辞,却见眼前人自顾自坐下,还把那火钳拿在手里又添了一块炭,抬头见她站着不动,不解道,“你不是要睡了么?” 杨眉心道是啊你在这里我怎么睡我在等着送你回家你居然问我是不是要睡了……见他丝毫没有告辞的意思,便干干笑道,“突然……又不困了,再……再坐会儿吧。” 拓跋览看着她挪了个圆圈椅子坐了,自己便去添火,见那炉中隐隐黑烟十分呛人,便戳戳炉子里的炭,嫌弃道,“什么炭,这么大的烟?” 杨眉瞟了一眼,毫不关心地嗯了一声,心道这世界上的炭哪有不冒烟的,只觉脑中睡意渐渐上涌。 拓跋览抬头,见她靠在椅中,右手支颐,眼皮一耷一耷十分沉重的样子,那口中要说的话便咽了回去,把那火盆挪得离她近了一些,自己坐在炉边看着那火。 夜深寂静,有极细的一声瓦响,拓跋览皱眉,抬头看向屋顶。 屋顶那人见他抬头,便从窗外轻飘飘入内,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跪下朝他行礼。 拓跋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摆手命他出去,起身见杨眉已经睡得深沉,又把炕上的被子展开,为她覆在身上,这才起身出去。 来人正是路春。 院外仍然风雪飘零,路春道,“府督为何不归?”他与府督在谢府门前分开,原说由他跟着那位姑娘,府督却又中途改了主意,自己过来了,过来也就算了,这一整夜也没见人回来,把满府人吓得不轻。 拓跋览问,“问清怎么回事了?” 路春尴尬道,“杨姑娘找谢瑜是因为她大哥被抓了,求谢瑜说情去的。” “大哥?” 路春忙道,“她说的大哥,就是那朱大,臣一直盯着这朱大,谁知他这一天不见的工夫,就能把自己给折腾到牢里去?府督,这姑娘就是您一直在找的人么?” 拓跋览不答,“朱大犯了什么事?被哪里拿了?” 路春道,“朱大不知哪里来的钱,要在河边买个铺子,偏那条河边的铺子都被由贵妃的哥哥看上,要全买下来,说是此河水正接着他家花园,被这些小商小贩们搞得整日臭哄哄的。朱大要买,由府那个管事不让,管事火上来把朱大打了,还夺了他的钱,朱大便把由府那个管事脑袋给开了个窟隆,不过没打死。” 拓跋览不耐烦道,“去跟由府说,人家一条街好好的,买什么铺子?嫌水臭把他那花园挪个地方吧。” 路春心道由府大爷一把年纪了,听了你这话回头气死了可怎么搞?又问,“朱大呢?” “让京兆府送回来。” 路春答了一声“是”,又犹豫着说,“刚才谢瑜派管事去了,让明天把人放出来,京兆府已经答应了――” 拓跋览本来提步要走,一听这话又转回来,冷笑一声,道,“你告诉京兆府,没有府督令,谁也不许放那朱大!” 第34章 你要干嘛 路春瞪大眼睛,犹豫着朝屋里指了指,“那――杨姑娘那里怎么交待?” 拓跋览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强硬的神气,“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路春被他这一声喝得脸色发白,急忙伏下身去磕了个头,“是,遵府督令。”也不敢看他,低着头往外退,耳边突然听拓跋览说,“朱大没犯多大事,你让京兆府客气些。” 路春一滞,此时再不敢多嘴,便默默退了。 此时天边已经发白,拓跋览立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便欲回房,路春却又匆匆回来,低声道,“府督,陛下召见,马匹已经在外面等候,官服在宫外轿子里。” 拓跋览皱眉,“怎么这么早?” 路春道,“听说南边遣使前来,又来讨要益州三郡。” 拓跋览闻言,伸手推开房门,见杨眉歪歪斜斜地靠在椅上,睡得十分香甜,炉中炭火仍旺,他极轻的走进去,把那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一直进了院子,才问,“南边派的谁来?” “淮安郡王,顾佑诚。” 拓跋览脚下一停,忽然又笑起来,“亏他还敢来?胆子却是不小。” 路春笑道,“听说带了好些都是郡王府家奴,想必早前都是在江陵立了功的,等臣找他们挨个聊聊,与府督出气。” 拓跋览哼了一声,“本督不会自己出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 路春干笑两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拓跋览走到门口,又停下吩咐,“留个人在这里盯着。”见他满脸踌躇,皱眉问道,“怎么了?” 路春犹豫道,“留个人容易,只是――明的还是暗的?” 拓跋览抿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暗的。” 门外已经停了一匹骏马,拓跋览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杨眉醒来的时候,只觉脖颈肩膀无处不痛,果然靠在椅子上睡觉是不靠谱的……好在自己还算机灵,睡着前扯了被子过来盖着,不然这大冷的天,约摸着一觉睡过去也就冻死了,好险。 想到朱大哥今天要回家,杨眉便早早的去厨房和面,准备肉馅,打算给朱大哥包一顿饺子压压惊,朱遇春一个村间老实人,这回受一场牢狱之灾,只怕吓得不轻。 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中午,杨眉拿眼睛把院子门都要望出一个洞,也没见个半人来,一时焦躁,打算去谢瑜府中探听消息,便穿了衣服出门。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只见一个人在她门前下马,来人一身黑色锦袍,胸前金线绣出江海翻腾蛟龙翻江,金色束带,头顶金冠,披着黑色貂裘。 居然又是那拓跋府督。 杨眉停在院内,此时终于想清楚昨天晚上这个人在自己家里烤火喝姜汤什么的……并不是她受刺激太深出现幻觉,昨晚那些玄幻的记忆――特么居然都是真的。 拓跋览下了马,路春便揽了缰绳,自己牵着两匹马进了院子,与杨眉的小毛驴拴在一处。 杨眉见自己的小毛驴被两只庞然大物吓得直哆嗦,立刻心情十分不好,刚想发作,抬头看见拓跋览那张在阳光下格外晶莹玉润的精致脸庞,又很郁闷地忍了。 拓跋览偏着脸看她,“你要出去?” 杨眉一滞,“啊,是啊。” 拓跋览朝路春偏了偏头,路春便去解那缰绳,杨眉大是惊吓,“你……你要干嘛?” 拓跋览道,“你不是要出去吗?” 杨眉心道我要出去有你什么事,你解缰绳干嘛,搞得像你要出去似的……便干笑道,“我……其实也不出去,嗯,不出去。” 拓跋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杨眉捂胸皱眉,一时只觉心头如受重击,简直一口血要喷将出来,长成这种样子的人没事不要乱笑好吗?简直谋财害命,就算是个花痴,被电死了也是一条大好人命……不带这样的啊…… “你怎么了?”拓跋览俯身看她。 杨眉摆手,“我没事。”你没事也赶紧回家各找各妈吧。 拓跋览摸了摸马头,“有草料吗?” 像是要喂马的样子……杨眉便老老实实去屋后草棚抱了一堆草料过来,一半儿扔在小毛驴身前,另一半儿扔在那两匹马前面,嗯,小毛驴是自己的,多分点儿也没什么过错。 小毛驴儿很欢快地吃了起来,那两匹马却甩甩尾巴,打着响鼻,左摇右晃地,对面前的美食完全无动于衷。 路春道,“问你要草料,你便抱些草来吗?” 杨眉顿时愣住,你要草料我不抱些草来还要抱什么?马不吃草,难道要吃饺子吗? 路春满脸恨铁不成钢,“豆饼,要拿豆饼来!” 杨眉深感郁闷,刚要说话,拓跋览开口道,“你把马牵出去喂饱了再牵回来。” 杨眉一滞,这是叫我去喂马?去哪儿喂?她心里还没想明白,手上已经不由自主十分听话地去挽缰绳了。 拓跋览便道,“路春!”口气十足严厉。 路春横了她一眼,上前夺了她手中缰绳,老老实实地一手牵了一匹马,满脸郁闷地往院子外面走。 杨眉莫名其妙地看路春不住瞪她,心道看来跟这位杀神小爷是没办法搞好关系了,另外一位大老爷要是也走就好了,便偏着头看拓跋览。 拓跋览却不察觉,向杨眉道,“走吧。” 走?杨眉只觉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了痴呆症,怎么这位大老爷说什么她都不能明白,“去……去哪儿?” 拓跋览理所当然道,“吃饭啊,中午了你不做饭吗?” 杨眉心道我做不做饭与你有什么关系,做了也不是给你吃的,你这么理所是什么情况,你一个大官老爷还缺饭吃吗? 嘴里弱弱地应了一声,“厨房里有饺子,你吃吗?” 拓跋览笑道,“行啊。” 杨眉闷着头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思考自己是怎么又落入这么个玄幻的境界,明明是去谢瑜府中打听朱大哥下落的,如今居然要去厨房给大官老爷煮饺子――他家的马都要吃饺子了,官老爷本人还看得上她包的饺子吗? 想想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便停在门口,回头道,“呃……这个……就是猪肉白菜的饺子……”其实她爱吃韭菜的,然而苦逼的古代这个季节还没有韭菜。 拓跋览莫名,“怎么了?” “我是说――”杨眉尴尬道,“就是猪肉白菜的饺子。”正常的饺子,您大老爷肯定看不上的那种。 拓跋览点头,“煮吧。” 杨眉心道你怎么听不懂话呢?却毫无办法,只得踏踏实实进厨房煮饺子,好在饺子是她一早起来便包好的,一个个圆胖胖地躺在一只大竹箕上,十分可爱。 杨眉便烧了一大锅水,水滚时把饺子下了,看那饺子在水中翻滚,回头见拓跋览站在厨房门口,靠门立着,正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看她煮饺子。杨眉十分郁闷,便道,“大人……你……你去外面坐吧,我煮好了端出来。” 拓跋览道,“我要加醋的。” 杨眉应了,便回身给他调酱碟,特别多放了点儿醋。 不多时饺子煮好,杨眉拿大漏勺盛了出来,放在盘子里,向他道,“大人……去堂屋吃吧。” 拓跋览摇头,“就在这儿。” 灶里烧着柴,杨眉心道你不嫌熏得慌吗,却也不便再说,便把碗放在矮几上,给他搬了个小凳,又把酱碟挪过来。 拓跋览坐了,拿筷子戳开个饺子,仔细看了看,“还真是白菜猪肉的。” 杨眉莫名所以,这种事情我有骗你的必要么?古人这脑回路真心清奇。 拓跋览见杨眉只顾坐着,便问,“你的呢?” 杨眉心道我这一堆事都没个着落,还吃个毛线?再说这大中午的你跑过来,吓都被你吓饱了,便敷衍地笑笑,“……我不饿……” 拓跋览皱眉,“再拿个盘子来。” 杨眉便老老实实去拿盘子,然后眼睁睁看着拓跋览把那饺子分作两份,另一份推到她面前,道,“一起吃吧。” 杨眉再三打量眼前这个人,确信眼前这个人的确是那天在割人舌头的修罗王,便在心中再次哀叹了一声自己果真命不好遇上这位大人间歇性抽风现场…… 此时院外门响,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跑进来,杨眉扔下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迎上前急问,“我大哥呢?” 来人正是谢府家仆,一直跑到她面前才气喘吁吁道,“姑娘,大人怕您着急,命我来通传一声,您大哥已经挪到京兆府了,大人派人去看了,一切都好,让您放心。” 杨眉愣道,“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那家仆道,“大人让我告诉您,京兆府那儿出了些差错,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不过您大哥无事,让您别着急。” “差错?什么差错?” 那家仆尴尬道,“就是……就是京兆府现在不肯放人。” 杨眉见他吱吱唔唔的,心中十分不耐烦,怒道,“你能不能一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放人?” 那家仆犹豫再三,才压低声音道,“仿佛……仿佛是羽翎府拓跋府督的意思,不让放人。我……我也是听人说的……”正说着,一抬头见眼前葡萄架下站了一个人,他虽然不认识他的脸,却认识他的装扮,这么大的燕京城,敢穿成这样的,除了那位拓跋府督,难道还有别人吗?顿时吓得两条腿软如面条,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哀求道,“大人,小人都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说着又伸手去自己掌嘴,他也着实下得狠手,一间小院子里全是啪啪作响的皮肉撞击声。 杨眉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那个锦衣貂裘的大老爷,隔了很久,才极慢地问了一句话,“你要干嘛?” 第35章 嚎啕大哭 拓跋览只看了杨眉一眼,便直接向地上跪着那人走去,在他面前站定,那人吓得抖如筛糠,手上不住地扇自己耳光,脸上一时红得要滴血。 杨眉心中不愤,走过去拉他道,“别打了,再打脸就要烂了!”一个来传话的有多大过错,罪魁祸首还在那儿心安理得地站着呢,心中想着便愤愤地瞪向那拓跋览。 拓跋览站在那家仆面前冷冷一笑,“听说?你是什么东西?去听谁说?”说着轻轻抬起一足,踏在那人肩上,那家仆一时吓得发抖都停了,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杨眉大惊,“你要做什么?”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侧的手,生怕他要去摸那腰间的鲨皮匕首,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割舌现场…… 拓跋览侧首看了看她,忍耐地抿了抿唇,右足微动,足下发力,那家仆便被踢得滚了出去,一直滚到墙边才停下来,却连叫也不敢叫一声,一轱辘翻过身又在那墙边跪下。 拓跋览冷哼一声,“滚!” 那家仆闻言,如逢大赦,立刻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杨眉见他动作十分流利,想来应该没受什么伤。 杨眉深感恐怖,只觉心中冷得像是结了冰。 拓跋览转过身来,杨眉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十分紧张地结巴道,“大……大人……你……你要干嘛?” 拓跋览抿抿唇,无奈道,“你想一想,此人一介家仆,京兆府的事情从何得知?他便是谢瑜特意派来传话的。” 杨眉不解,“哦,所以朱大哥不是大人扣下的吗?” 拓跋览一时僵住。 “所以朱大哥还是大人扣下的?”杨眉见他脸上神气便明白了多半,却仍然乍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拓跋览一滞,郁闷道,“又没有在大牢里,呆两天能怎样。” 杨眉点头,果然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位大老爷看谢瑜不顺眼要跟他对着干,可怜朱大哥是为了什么要接着受这牢狱之灾? 杨眉心中烦闷,眼前却毫无办法,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便转身回了厨房,从柜中取了一只食盒,把方才一动没动的饺子盛在一只盖碗里,盖碗装在食盒中。 拓跋览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忙碌,不解道,“你做什么?” 杨眉并不理他,收好食盒,又去了朱遇春厢房,从柜中收了一件极厚的棉袄,拿一块包袱皮包了,便一手提包袱,一手提食盒,打算出门。 将将走到葡萄架下,眼前被一人拦住去路,拓跋览皱着眉,左右打量她提的一堆东西,“你这是要去给朱大送饭?” 杨眉心中有气,“大人,送饭不犯法吧?” 拓跋览一滞,无奈道,“京兆府里这些都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特么说的是大狱还是客栈啊?杨眉气极反笑,“这么好的地方,大人怎么不去住两天?”话一出口见拓跋览脸色骤变,玉润的脸上仿佛笼了一层冰雪一般的寒气,杨眉立时心头灵醒,天哪这是吃错什么药敢跟这位大老爷大呼小叫,舌头不想要了嘛…… 杨眉大是后悔,又拉不下脸像刚才那个家仆一样跪下扇耳光,心下一横大老爷你要怎样就怎样,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便仍旧提着东西绕过拓跋览往外走,错身之时听拓跋览说,“京兆府我又不是没住过……” 杨眉一滞,咬着嘴唇回头看他,只觉此人可恶之极,然而阳光下那张脸却如明珠映日,熠熠生辉,想来这个世界上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便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被这张脸蒙骗。 拓跋览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口中道,“别去了,我……” 杨眉十分懒得再搭理此人,提着东西就出了院门,刚到门外就遇见牵着两匹马出来的路春,见她大包小包的模样,惊道,“你要搬家?” 杨眉充耳不闻,自己辨明方向,往京兆府去,好歹昨天去了一趟,地方总是找得到的。 一时到了京兆府门口,仍是两列执戈卫士守卫,杨眉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凑过去,问道,“我大哥被关在京兆府,我想与他送些衣服食水。” 那守卫莫名其妙地看她,“哪家犯人关在京兆衙门的,你得去东市坊后面,京兆府大牢里去。” 杨眉逵猩瘢感觉这位大哥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果然自己在这鬼地方毛也不懂,妥妥的就是个进城打官司的秋菊,就差块花布包头了…… 杨眉问明了大牢方向,仍旧又提着东西往东市坊去。 刚转过街口,眼前一顶四人乌木大轿停在路边,轿前轿后各有两个羽翎卫侍立,轿旁十尺空无一人――全被吓得绕路了…… 杨眉一看那排场,便立时退回去,另拣了一条巷子钻了出去。 一路边走边问,等到了京兆府大牢,天边已经露出暮色。 杨眉找到门房,言明来意,那人头也不抬,便朝她伸出一只手。 “什……什么?” 门房此时方抬起头来,不耐烦道,“规矩你不懂么?” 杨眉摇头。 门房道,“这里花钱的地方很多啊……” 杨眉一滞,果然现世报来得快,没多久前她还在酒陵用这句话跟酒老板索要小钱钱,如今就有人还给她了,“多……多少?”好吧,好吧,天道好轮回。 “送东西二钱,见面五钱。” 杨眉气道,“送个东西都要给钱?” 门房笑眯眯道,“不给也行,东西你给我,我来替你转交……”杨眉刚要说好,门房又续道,“至于转到谁那里……就不敢保证了。” 杨眉无奈,在袖内摸了摸,打算斥五钱巨资见朱大哥一次,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等两位神仙把架打完了,再央求谢瑜把朱大哥弄出来。 门房接了钱,在手内掂了掂,“你要见谁?” 杨眉急忙报了名字。 门房进了角门,喊了一个执戈甲士过来吩咐了两声,那甲士关上门进去,杨眉等了好久也没见人出来,正等得不耐烦,那甲士又出来,朝门房说了两句话。 门房沉着脸过来,尴尬道,“姑娘,这个……这个朱遇春是上面特别吩咐关押的,咱们没得着令谕,却不敢让你见他。” 杨眉咬了咬嘴唇,早该想到了…… 耷拉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把手中的包袱和食盒递过去,“麻烦把这个给我大哥,天气太冷,我怕他挨冻。” 门房越发尴尬,把刚才收的银子摸出来塞还给她,“特别关押的犯人,咱们都见不着,东西是不能给姑娘送啦,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杨眉不接,固执道,“烦请大哥设法。” 门房咬了咬牙接了,“姑娘对哥哥如此情深义重,我便设法帮你这个忙。即便以后到了那一天,咱也设法给弄上一顿上等饭。” 杨眉一滞,“什么意思?” 门房皱眉道,“姑娘你不知道特别关押是啥意思嘛?” 杨眉茫然摇头。 “我在这里十来年,没见过特别关押的活着走出去的……”门房摇头,仔细想了想,又道,“……好像有一个……” 杨眉被他说得心头结冰,垂着头默默离开,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天边唯余几丝余辉,太阳便如一颗咸蛋黄,有气无力地散着些许冷光,杨眉只觉脚步无比沉重,一时不知该往何处。 此时身后有孩童嬉闹的声音,杨眉一门心思琢磨该怎么办,便全不留意,忽觉一股大力从后推来,杨眉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却见一个总角男娃从她身边跑过,见撞倒了人,却也不停下,口中不住叫道“对不住”便匆匆跑了,一时又有三四个男娃追逐着过去嬉闹。 杨眉只觉脚踝剧痛,便坐在地上掀起裙摆,除下鞋袜,只见脚踝处红肿一片,稍稍一动便痛楚难当,杨眉伸手摸了摸,触手火热,看来方才着实是扭到了。 此时一滴水落在足踝,却是温热的,杨眉用手抚摸脸颊,手上一片湿意,自己竟然……哭了……她这一整日提心吊胆,又走了多半个燕京城,却仍未见到朱大哥下落,连朱大哥能否从牢里出来也不得而知。回想当日在江陵朱大哥对自己的照顾,而今却是因为她的几锭不义之财,才导致如今的牢狱之灾,一时心中羞惭,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 杨眉坐在地上也不知哭了多久,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镶金皂靴,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见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暮色里他的身形便如工笔山水一般清秀雅致。 杨眉一看清眼前人,立时用袖子抹去眼泪,低头穿好鞋袜。 拓跋览俯下身去,低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朱大那里――” 杨眉一听他提及朱大哥便心头火起,心中生出一股拼死一搏的孤勇,恨恨地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朝着眼前那张脸便撒将过去。拓跋览皱眉,右手挽着披风略略一动,那沙土便仿佛被什么劲气鼓动,远远地飞了出去,半点也没落在他身上。 杨眉怒极,只觉老天实在不公平,这么一个坏透了的家伙,却仿佛得了上天全部厚爱……一时心头悲愤难以抑制,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用袖子使力擦了两下,却越擦越多……此时既然丢脸已成定局,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坐在那冷地上直哭了个天昏地暗。 第36章 有多小看 拓跋览蹲在她面前,柔声道,“要下雪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眉越哭越伤心,听到他的声音更越添愤怒,不管不顾地又抓了一把沙土,直甩过去,耳听“扑”的一声,他那绣着江河湖海蛟龙翻江图案的胸前衣襟便被灰尘蒙了一片。 怎么居然……打中了? 杨眉愣了一下,连眼泪都不由自主地停了,这……又是什么灵异事件?难道果然一回生二回熟,她这个撒土的技能也突飞猛进了? 拓跋览低头看了一眼,皱眉道,“回家吧。” 杨眉抬头看天,此时天已黑透,乌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雪的样子,果然还是该回家了。便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初初走了两步,仍觉右足疼痛,只得一瘸一拐缓缓前行。 拓跋览两步走到她身前,俯身道,“你脚受伤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眉一把推开他,怒道,“走开!” 仍旧扶着墙慢一步一步慢慢走,好在走了不多时,前方过来一辆拉柴草的大车,杨眉急忙拦下,商量了价钱,便爬到车上坐下,吩咐了地方,那车夫把鞭子一甩,大车便从拓跋览身旁一窜而过,往西市坊去了。 杨眉目不斜视,心中万幸这位赶车大爷不认识路边那位拓跋大人,不然她说不得就要走着回去…… 回到家中天已黑透,杨眉起了炉子,一边烤着火一边用冷帕子敷那伤处。 忽听院外门响,杨眉脚上疼痛,便十分懒得答理,只坐在原处不动弹,只待那人敲够了门自己走了。 果然过不多时门响停了,杨眉将布巾扔在冷水盆中投了投,正要拧干,扑面一股冷风袭来,一个人从门外进来,喊了一声,“阿眉!” 杨眉手中的布巾一个没拿稳,便滚在盆中,“朱――朱大哥?” 朱遇春急忙上前,蹲下身去看她足踝,皱眉道,“这是怎么扭了?” 杨眉心道走路上都能扭到脚她这也算创造历史了,伸手推他起来,“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朱大挪了个板凳,在她身边坐下,“就是天黑的时候来了个官爷,说我这儿关的时间够了,便放我回去了。” 杨眉大是肉疼,早知道朱大哥马上就要放出去了,她这一下午折腾的是个啥?还白白花了五钱银子,啥也没办成就光被那门房吓唬了…… 不过不管怎样,平安无事就好,杨眉又去拧那冷帕子,口中道,“大哥回来就好,以后万万不可与人挥拳,燕京城里不知多少贵族王公,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朱遇春忙蹲下身,接了帕子过来,与她敷在足上,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拔开塞子扑鼻一股子冰雪寒梅的芬芳,杨眉大是好奇,接过来看了看,只见里面盛着多半瓶子琥珀色膏体,晶莹剔透,十分好看,便问,“这是什么?” 朱遇春笑道,“药,跌打损伤什么的用这个,隔天便好。”说着便揭了帕子,伸指挑了一些与她抹在足踝,杨眉只觉足上冰沁沁的十分舒服,灼热的痛感便像是被一股冷风吹袭,忽忽散了。 杨眉疑惑道,“大哥哪来的这个?”她虽然不识货,但是眼前这个东西,只要不是瞎子,只怕都能大约猜到它的价值。 朱遇春十分尴尬,口中吱吱唔唔道,“就是……那个……别人给的。” 杨眉心中一动,一时只觉心烦意乱,便不再问,口中宽慰朱遇春,“大哥,那个铺子开不成也不要紧,燕京城这么大,咱们总能再想其他办法,只是如今钱财却不凑手――” 朱遇春在怀中摸出一个裹着东西的帕子,打开来,“你看这是什么?” 居然正是那两个小元宝,杨眉一滞,“不是说被哪里的贵人抢去了吗?” 朱遇春气愤道,“他若不抢,我还不会揍他。” 杨眉皱眉,“钱财哪有人重要,你若是舍了钱财,还不会去蹲那个大牢,好有意思吗?” 朱遇春摸摸头,笑道,“我不是回来了嘛。”又道,“这回也不是全无收获,打了这一架那个贵人也不买那条街了,明天我便去找李叔,商议把铺子盘下来,咱们自己开。” 杨眉道,“那敢情好,等大哥把铺子弄好,阿眉去替你热酒。” 朱遇春带回的膏药十分有效,第二天一早脚上的红肿便散了许多,走几步路也不再感觉疼痛难忍,只是朱遇春仍然不让她多动。 河边的铺子也已经拾掇好,朱遇春整日在铺子里忙着还不够,索性卷了铺盖,搬到铺子那边去住,只是仍然记得每日按时回来给杨眉做饭。 杨眉宅在家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养伤,期间谢瑜打发家仆来送了个请帖,说是他老爹做寿,请她过去吃酒,那家仆抖抖索索地进来,放了请帖就走,仿佛这院子里有鬼撵着一样。 到了第四天,杨眉脚伤已经无事,便收拾了出门,打算去朱大哥铺子里看看。 刚走出院门,抬头便见路春靠在她家门口的大槐树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杨眉左右看看,只有路春一个,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路春直起身体,笑道,“找谁呢?” 杨眉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自己往铺子里去。 路春跟在她身后,“我们府督去京郊牧场看马去了,去了三日,此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啦。” 杨眉心道关我毛事,梗着脖子自走自路。 路春又道,“你这是去哪儿?府督说了,等他回来就去朱大那个铺子看看。” 杨眉脚下一顿,憋了一口气又忍了,不理他不理他。 路春见她始终不吱声,便道,“你还不乐意啊?你问问燕京城里想请咱们府督去的人有多少?就朱大那个破地方,敢开这个口吗?”说完停在原处不动,扬声向杨眉道,“小爷忙着呢,你快去铺子里等着吧。” 杨眉强自忍下回头骂他一顿的冲动,一步不停继续往巷子外面走,出了巷子脚下顿了顿,索性放弃了去铺子里看看的打算,转头去给谢瑜老爹采办寿礼。 办寿礼这事,认真说起来十分为难,寻常寿礼人家肯定看不上,好的寿礼又木有小钱钱置办……杨眉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走了许久,才勉强拿定了个主意。 足足在燕京城里转了半日,才大约买齐了需要的材料。只是几天没怎么动弹,足踝走久了仍然有些许疼痛,杨眉见路旁有一个茶座,便进去觅了个座儿坐下,要了一壶茶和一碟瓜子儿,坐着歇脚。 将将喝了一盏茶,只听街上一阵隐隐的骚动,行人不住往路边避让,不多时过来几列执戈甲士开道,甲士走过,又是几列骑在马上的佩剑卫士,当先一人跨下白马,身着银甲,腰间一柄乌沉沉的长剑,那眉眼却十分熟悉,杨眉歪着头看了一时,心头猛然一个灵醒―― 罗松! 杨眉心头大震,强自定了定神,见那马匹过尽,又是一辆极大的马车,车辕上四匹白马牵引,车身镶金覆银,华贵得到了极致。 杨眉一直看那车队过去,才发现杯中茶已经流了满袖,正自滴滴嗒嗒地落着水,忙伸手拧干了,只觉心头怦怦直跳,罗松……罗松居然到了燕京,他身后的马车上面,难道会是顾三小姐? 杨眉心中暗道一个不好,便从怀中摸出几个铜子儿扔在桌上,急急地往外跑去,刚跑了几步便觉足上疼痛,此时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便咬着牙直往西市坊去。 到得西市坊天色已经全黑,杨眉急急寻到朱大哥店铺之所在,果然见一个人黑裘金冠,正背对门口坐在店中饮酒,朱遇春战战兢兢地守在一边,抬头见杨眉回来,如逢大赦道,“阿眉回来了!” 桌前那人闻声回首,灯光下那张脸有着暖玉般温润的色泽,见杨眉站在门外,脸上略略浮现出尴尬的神气,正不知如何开口,却见杨眉冲到他面前,急道,“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拓跋览一怔,不解地看她。 杨眉越发着急,“我在路上看到罗松了!想不到他们居然能追到这里来,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回头被他发现就――你……你笑什么?” 拓跋览坐在桌前抬头看她,灯光下那双眼睛本来就有细碎的流光,此时添了笑意,越发晶亮柔和,分外动人。 杨眉看得有些呆滞,窘然道,“有什么好笑?” 拓跋览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伸到她面前,杨眉有点恍惚,便要伸手去拿,他却绕过她,将那帕子轻轻贴在她额上,缓缓拭去额际细碎的汗珠,他嘴边始终噙着那个笑,仿佛止也止不住,柔和道,“你是有多小看我?” 第37章 一个阿览 杨眉呆呆地看他,小看?小什么看? 拓跋览手中的帕子此时将将停在她眉际,柔软的丝绢耷在她眼睫,痒痒的,杨眉便伸手去捋,触手却是一只冰冷的手掌,杨眉心中一动,刚要说话,耳边听他叹息般地说了一句,“……这里是燕京……” 杨眉心中立时恍然,果然又犯傻了,燕京又不是江陵,这是他府督大人的地盘,漫说罗松,便是顾三小姐亲至,只怕也拿他无法。她接过他手中丝绢,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拓跋览便拉她坐下,杨眉初初挪了一步,只觉足间剧痛,便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忙伸手去扶那桌子,却被人托住手臂。 拓跋览扶住她,引她坐在椅上,皱眉道,“你的脚还没好?” 杨眉心道明明都要好了,这会儿又跑坏了,神奇的是刚才心中有事时跑起来还不觉得,此时无事便觉得要多痛有多痛。 拓跋览蹲在她身前,正要伸手去除她鞋袜,抬头见此处正对街口,此时又正是夜市热闹之时,人来人往繁杂不堪,便起身道,“先回去吧。” 杨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体一轻,已经被他抱了起来,不由惊呼一声,生怕就这么摔下来,急忙伸手环住他颈项,口中急问,“你这是干嘛?” 拓跋览道,“回去看看伤得怎样。”一边说着一边便抱着她出了门。 此时河边花街的灯笼一个个点了起来,地上灯光与天上月光同辉,映在水中随着水波缓缓流动,远处有细细的丝竹声如断如续,拓跋览温热的鼻息就这么近地笼在她颈旁,她的掌下按着他有力的心跳,杨眉闭了闭眼睛,只觉此情此景应是梦中。 两人一路无语,回到杨眉院中,果然一室冰冷。拓跋览把她放在椅上,先去笼了火盆,才蹲下身去除她鞋袜。 杨眉低头只见他眼睫低垂,灯光下透着隐隐的流光,眼睫眨动间便如蝶翼轻颤,秀美非常。杨眉看得入神,垂在身侧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又急忙停住,大约真是中了邪,刚才居然想要伸手去摸一下…… 古人诚不欺我……美色误人…… 拓跋览抬起头,问她,“还疼吗?” 杨眉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鞋袜已经被除去,自己一只右脚便被他托在手中,杨眉大窘,这特么是什么时候被人脱了鞋都不知道,花痴果然是个可怕的属性。 拓跋览见她不语,只道她是十分疼痛,便也不再问,将她那只赤足放在自己膝上,伸手去袖中摸出一只玉白的瓶子,拔开塞子仍是一股子冰雪寒梅的芬芳。 杨眉咬了咬下唇,果然朱大哥的药是他给的。 拓跋览挑了些膏药与她抹在伤处,他的手指便在她足上肌肤缓缓抚过,那药明明应该是凉沁沁的,杨眉却反而觉得足上有如火烧,便不由自主地要往回缩。刚刚一动,便觉足上一紧,又被他握得紧了些,耳边听拓跋览柔声道,“别动,还没上完。”又抬头问她,“还是很疼吗?” 杨眉摇头,“不……不太疼了。” 拓跋览与她穿好鞋袜,在火盆旁边坐下,皱眉道,“你脚伤还没好,今天跑出去做什么?” 杨眉一滞,“其实今天已经全好了。”就是后来跑回来又伤着了……忍了忍又问,“我看罗松只是个守卫的,说不定……说不定顾三小姐也来了,真的没事吗?” 拓跋览偏着头,盯了她半晌,无奈地笑了笑,“所以你究竟是有多小看我?” 杨眉微感不服,心道就算你不怕罗松,那个顾三要是硬来你真的有办法么?就算有办法也得早做准备好么?做人不能太骄傲你懂不懂? 拓跋览见她仍然一脸官司,便道,“来的是顾三她爹,顾佑诚,是南朝淮安郡王。” 杨眉大惊,“顾三小姐自己不行,换他爹来抓你了?” 拓跋览无语,很慢地说,“他是代表南朝来商议国事的。” 杨眉大是窘迫,人家的主业是公务员,不是抢男人……转念一想这些古人神经也真是强悍,这边追杀的要死要活,那边还能好好坐在一处商谈国事,以她这花痴智商,大约到死都无解了。 抬头见拓跋览双眼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很可耻地热乎起来,宓溃“怎么了?” 拓跋览抿唇,微笑道,“你早知道我是阿览了。” 杨眉语塞,无言以对。 “什么时候发现的?”拓跋览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她。 杨眉心道这种问题可怎么回答,便倒打一耙,正色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在江陵告诉我的就是假名字!” 拓跋览微笑道,“家母姓陈,我随母姓,我叫陈览,并不是假名。” 杨眉心道这个事情就尴尬了,便撑着一股气反驳,“胡说,你明明姓拓跋,满大街人都叫你拓跋府督。” “拓跋是北朝皇族姓氏,我一个汉人怎么会姓拓跋?我姓拓跋是宫里那位皇帝赐姓,无非就是个‘以示恩宠’的意思。”他就这么说着,忽尔又是一笑,杨眉竟然从这笑意里感到一丝讥讽。 杨眉一时默然。 拓跋览抿了抿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在江陵的时候为什么要走?” 杨眉大是紧张,不由自主便结巴起来,“你……那时不是没事了么,我……我也没什么事儿,可……可不是该走了么?” 拓跋览脸色不善,“那你走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眉心道告诉你我还走得了么?你自己信誉不好还怪我了?深感再这样下去,又要把天聊死了,所以果断故伎重施,指责道,“你明知朱遇春是我大哥,居然还把人家扣在大牢里!” 拓跋览更加不快,冷冷道,“我只知朱大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杨眉突然感觉脖颈发凉,郁闷道,“媳……媳什么妇,那不是朱大哥自己想一想……想一想而已嘛……”越说越是气弱,只好闭口不言。 拓跋览也不在意,伸出双手在火边烤着,火光映得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给平日里冷峭的脸庞添了几分柔和,他出神地望着炭火,突然凭空说了一句,“你莫与那谢瑜走得太近。” 杨眉莫名所以,“为什么?” 拓跋览并不看她,对着炭火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我派人查过,此人与你结识十分奇怪。” 杨眉心中第一反应便是特么你居然查我――却没胆子发怒,便不以为然道,“怎么?” 此时院外有人叩门,杨眉便要起身,拓跋览按住她,扬声道,“进来!” 不多时屋外便有脚步声,那门被人推开,却是个年轻的羽翎卫,杨眉见过他,在江陵拓跋览启程时,领头那个羽翎卫就是他,仿佛叫路秋。 果然那人一进来就朝拓跋览跪下,“臣路秋参见府督。” 拓跋览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路秋抬头看了看杨眉,见拓跋览完全不以为然,便只好硬着头皮道,“府督,贵妃召府督入宫觐见。” 拓跋览十分不高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派人去回贵妃,就说本督睡下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明天入宫请安。” 路秋犹豫道,“听说下午贵妃犯了晕眩,太医今晚都留宿内殿了。” 拓跋览抿着唇想了一会儿,道,“你去外面等我。” 路秋便磕了个头,自己退着出去了。 拓跋览用火钳拨着炭火,一直在出神地想着事情,屋里静悄悄的十分尴尬,杨眉便岔开话题道,“那个……” 拓跋览侧脸看她。 杨眉微感窘迫,仍然接着问道,“他们为什么自称‘臣’?”以她在各种古装电视剧里学的野鸡知识,这个不是各位官老爷对着皇帝老爷的自称吗? 拓跋览疑惑道,“他们是我府内家臣……”回头见杨眉仍然一脸呆滞,便道,“羽翎府沿袭古制,府中人虽然也为朝廷办事,却是府内家臣,总之……” 杨眉一脸懵逼,摆手道,“好了我不想知道了。”反正也听不懂。 拓跋览道,“我替你热些水,你且洗一洗。”说着便要起身。 杨眉心道怎么敢让这位大老爷去烧水,急忙阻拦,“不,不用了!”见拓跋览满脸不解,强行解释道,“我今天十分累了,不想洗,就……就这么睡吧,你有事去忙你的。” 拓跋览点头,“也好。”说着俯下身去,不由分说便把她抱了起来,杨眉大是无语,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反正……反正也一回生二回熟了嘛…… 进了厢房,拓跋览把她放在床上坐下,伸手握住她腰间那块玉牌,指间微微使力,那玉上璎珞便寸寸断裂,他随手把那玉牌扔在地上,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白玉佩,与她系在腰间,杨眉低头一看,那玉牌只有三分之一个巴掌大小,玉质晶莹,正面一个翎字,反面一个督字――正是在江陵拿着去见酒老板那块。 杨眉郁闷道,“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览把玉佩系好,又把玉上璎珞理得服贴,口中叮嘱,“以后这个别再拿下来了。” 杨眉道,“那个是谢瑜的,我拿着去找他才方便……”完全是当个通行证用的东西么,多大事? 拓跋览漠然道,“你戴着这个,去找谁都方便。” 杨眉一滞,一时又深感好笑,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拓跋览本来板着脸,此时见她笑了,自己便也笑了笑,蹲下身替她除了鞋袜,又与她展开被子盖上,柔声道,“早些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杨眉躺在枕上,眨了眨眼,明天?明天几个意思? 拓跋览穿上貂裘披风,回首看了看她,便往外走,杨眉躺在枕上目送他离开,却见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杨眉不解道,“怎么?” 拓跋览伸手揉了揉她散在枕上的长发,语气十分柔和,“睡吧。” 第38章 等你回来 杨眉睡了一夜起来,才想起头天为谢瑜老爹准备的寿礼被落在那个茶水铺子里了,本来还想着原身这个刺绣技术不是一般,给谢瑜老爹绣个屏风,勉强也算亲手制作,表表诚意还是可以的。如今这材料丢了,脚也扭了,杨眉便索性放弃了,反正谢府啥也不缺,她就腆着脸,空着手凑过去吃喝一顿拉倒吧。 靠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感觉十分不好意思,毕竟谢瑜对她还是不错的……要不还是呆会儿等拓跋览过来,在他那儿拉点儿赞助? 正想着呢,门帘一掀,一个人走了进来,却不是那拓跋览又是谁? 杨眉见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披着玉色披风,披风上雪白的风毛微微晃动,整个人秀雅如芝兰玉树一般。 杨眉眨眨眼睛,勉力抵御这种见缝插针的美色/诱惑。 拓跋览走到床边,微微一笑,“给你带了早饭。” 杨眉此时方见他手中提着一只食盒,揭开盖子,却是一笼小包子,并一碗热乎乎的粥,只那粥却透着碧绿的翠色,杨眉稀奇道,“这是什么?” 拓跋览把粥碗端出来,递到她手中,又给她塞了个勺子,“上贡的碧玉粳米熬的粥,这个是羊肉包子。” 杨眉笑眯眯地喝粥,口中道,“我正在等朱大哥过来做饭呢,你就来了。” 拓跋览手上停了停,皱眉道,“朱大还住这里?” 杨眉摇头,“大哥住在铺子那里,这几天会过来给我做饭。”想了想,斜着眼睛瞟了瞟拓跋览,口中啧啧有声,“难怪朱大哥要去铺子里住……” 拓跋览低着头摆弄食盒,完全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吃过了饭,拓跋览又从食盒底层取出一物,杨眉大喜,“这个是桔子吗?” 拓跋览冲她笑了笑,伸手把桔子取出来,“要吃吗?” 杨眉很快点头,又赶紧摇头,“呆会吃,刚刚吃得好饱。”想了想又道,“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帮我?” 拓跋览手上蓦然停住,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脸上慢慢地红了,杨眉眼见他雪白的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宛如玉瓶生晕,越发好看得没有办法形容……一时回过神来,赶紧清清嗓子,心道得早点习惯,不然这智商本来就不高,再被这美色/诱惑一下彻底要负数了。 只是明明是她请他帮忙,她还没脸红,他脸红个什么劲儿?抬头见拓跋览仍然眼巴巴地看着她,方才醒悟啥事儿还没说,便道,“嗯,有个邻居过生辰,我想送点礼物,那个你知道我这个花钱的地方……嗯……很多啊……” 拓跋览没忍住笑了,那笑意从嘴角浮出便仿佛消不下去,直笑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 杨眉一时大澹心道这个酒老板要不要这么八婆嘴啊,不就是榨了他一点……呃……有点多的钱嘛?居然把她是怎么榨他的都拿去告诉拓跋览,要不要这么耿直? 拓跋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柔声道,“让路春去给你办。” 杨眉宓氐阃贰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敛了笑容,低声道,“我要去一趟涿州,今天就走,大概五天回来。” 杨眉点头,心道他这个公务员还是出差满频繁那种。 拓跋览低着头,定定地瞧着她,却不说话。 杨眉心道老是看我这是几个意思,又不好问,便伸手去推他脸颊,给他推得偏了过去,口中道,“别看了……”这特么脸皮三尺厚也耐不住这种盯法。 拓跋览笑着抬手拉下她的手,又把脸转了回来,还不及说话,只觉掌中她的手翻了过来,反握住他,耳边听她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杨眉把掌中这只手翻来覆去仔细打量,那十指修长仿佛玉雕,只是着实太冷,握在手中简直遍体生寒,一想起那日在法场上他都抱了个手炉,不由越发忧心,“难道那时候在江陵,真的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么?” 拓跋览深感懊恼,不动声色地去抽回,杨眉察觉,便把两只手一起伸出来握住他,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拓跋览叹了口气,柔和道,“的确还没完全恢复……再养养也就没事了……” 杨眉道,“那你还去什么涿州?在家好好休养啊,路上风吹雨淋的,再生病了怎么办……” 拓跋览很无奈地说,“有马车啊……” 杨眉蛮横道,“马车也很冷啊,而且一匹小马拉着,特别颠屁股。” 拓跋览抿着嘴唇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八匹马……” 杨眉一时语塞,看来以后还是少说几句,不然处处都透出一股子土鳖气息。 此时外间门响,路春和路秋并肩进来,双双跪下行礼,路秋道,“府督,仪仗在外等了好久了,再不出城只怕又要引来物议。” 拓跋览皱眉,“再等等。” 杨眉心道也不知道您那仪仗有多大,老在路上堵着不走可不得招骂吗?便推他道,“你走吧。” 拓跋览回头看她,脸上神气十分郁闷,杨眉无语,低头看了看路春和路秋,便豁出去顶着三尺厚的脸皮,鼓足勇气道,“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拓跋览眼中波光一动,停了一时才缓缓起身,杨眉见他要走,正打算与他道别,忽觉一股大力袭来,自己整个上半身已被他揽入怀中,她此时正靠坐在床上,脸颊便刚好贴在他胸腹之间,顿时只觉脸上燥热,耳边听他有力的声音道,“等我回来。” 拓跋览说完便松开她,头也不回地去了,速度快得仿佛生怕自己下一秒便会后悔似的。 地下路春和路秋也急忙爬起来往外走。 杨眉摸了摸脸颊,只觉热得离谱,只怕立时便能点着火燃起来,急忙拿了手捂在脸上,遮住眼睛,只盼能快点降温。 一时感觉好些了,便放开两手,一睁眼见桌边椅上竟然坐了一人,杨眉皱眉道,“你这个人走路都没声音么?” 路春翘足而坐,一手托腮,歪着脑袋不住打量她。 杨眉尴尬道,“看什么看?快出去。” “现在胆子大多了啊!”路秋瞟了她一眼。 杨眉心道可不是胆子大多了么?有能耐你也来给我一刀子呀,咱们现在也是有后台的人了,哼哼……口中问道,“你不用跟着去么?” 路春撇撇嘴,“府督让我留下来伺候您……”一只翘着的脚上下晃荡,吊儿郎当地问,“您要个什么样的寿礼呀?” 杨眉看他一副十分不靠谱的样子,伸出一只手道,“不敢劳动,把银子给我,我自己买吧!” 路春上下打量她一番,点头道,“府督吩咐,您需要啥只管说,只是不许给您银子。” 杨眉大是窘迫,顿时只觉脸上烧得比早先还厉害――拓跋览你可真有一套,不就是跑了一次吗?至于这么防贼似的么? 第三日上谢瑜来了一趟,一进门见路春正坐着与杨眉闲聊,震惊莫名,“拓跋府督不是去涿州了么?路府使怎么还在燕京?” 路春要笑不笑地看他,“我们府督去涿州我就要去么?” 谢瑜无语,“并无此意。”又道,“烦请路府使暂避,我与阿眉有话要说。” 路春一副老子就是钉子户你能奈我何的样子,翘足而坐,“怎么小爷不能陪二位聊聊天么?” 杨眉十分无语,起身向谢瑜道,“谢大哥,我们出去说吧。” 谢瑜对着路春冷笑一声,便与杨眉一同到了院子里,递给她一个包袱,杨眉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谢瑜笑道,“为你量身做的衣服。” 杨眉急着往回推,“谢大哥,不用了,衣服我这里都有。”路春这几日跟疯了似的,也不知道往这个小破屋子里塞了多少衣服,搞得她塞都找不到地方塞,只好乱七八糟一大堆扔在朱大哥原来住的厢房里。 谢瑜却不收回,道,“是套男装,我看你也不愿意与府中内眷一块儿,明天过来与我一处才好,只是穿着女装,着实不便……” 杨眉立刻被说服,她还正在琢磨呢,她一个女的,肯定给安排着跟夫人小姐一块儿――还不如不要去。想不到谢瑜如此心细如发,便伸手接了,笑道,“谢大哥想得真周到。” 第二日便是谢瑜老爹寿辰,杨眉早早地梳洗了,穿上谢瑜送来的衣服,揽镜自照,镜内一个年齿尚轻的俊俏小公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杨眉左右看看,感觉比平常穿裙子还靠谱,果然我大天/朝死宅的婉约气质稀缺,还是扮个汉子比较给力。 寿宴设在谢府花园,中间左中右三个座儿,都设着锦垫手炉,并鲜花鲜果等物,一看就是主人和最要紧的宾客坐的,两边一水儿的矮几矮凳,谢瑜坐在右手下方第一席,杨眉的座儿就设在他手边。 杨眉十分满意,毕竟这乌压压一花园的人,她也勉强就只认识谢瑜一个,要坐别处,聊个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各路宾客都坐定,当中三个座儿却才只坐了两个,中间那个有点年纪满威严的老人正是谢瑜亲爹――当今谢氏家主――谢中轩,旁边那个谢瑜介绍了一大堆职位却也没听明白,总之就是一个姓宇文的大官。 谢中轩右手边的位置却一直空着,一直到第一道菜端上来,仍然没有人坐,杨眉一时好奇,便凑过去问谢瑜,“谢大哥,上面那里是谁的位置,怎么没有人来?” 谢瑜偏过头看了看她,“你不知道么?” 杨眉愣了,她为什么会知道?还不及问他,花园门口有人拖长了嗓子高声报名:“羽翎府拓跋府督到――” 杨眉大惊失色,不是说五天回吗? 所以那个空着的地方――是拓跋览的位置?杨眉不由大为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了一种捉奸在床的心虚感,一时又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陪谢瑜来给他爹贺个寿吗?什么跟什么就吓成这样? 此时所有宾客纷纷起身相迎,偌大个场子,只有谢中轩仍然坐在原地,垂着眼皮用筷子夹菜吃。 不多时一个穿着杏色衣袍,披着白色貂裘的人影便到了场中,立在席前向谢中轩弯腰行礼,“拓跋览给中书大人贺寿。” 谢中轩眼皮都不见抬一抬,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酒饮了,又用筷子夹菜。 拓跋览仍在躬身行礼,谢中轩不发话,他也不便起身,两个就这么僵持着,杨眉心中不愤,正待想个什么办法,谢中轩已经把筷子放下,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老夫只知谢览,不知拓跋览。” 拓跋览脸上血色立时褪尽,他本来就生得极白,这样一来整个人看着白得仿佛要凭空消失一般。 第39章 谢氏家法 一时场中不断嗡嗡作响,都在议论纷纷。 杨眉突然回想起江陵那日,他在混沌中不住说的那句话:“……我乃谢家子……”他那时所说的谢家,跟谢瑜这个谢家,竟然是同一个么? 她尚不及细想,拓跋览一掀袍角,双膝一折,朝着谢中轩便跪了下去,叩首道,“儿拜见伯父,为伯父贺寿,愿伯父松鹤遐龄。” 杨眉不由自主地看向谢中轩――这个人,便是陈览十分惧怕的伯父?不过看他这面相,的确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谢中轩双手扶膝,垂着眼皮坐在那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拓跋览便直起身来,旁边一个小童上前引着他往谢中轩右手边去坐,拓跋览刚一侧身,便见谢瑜身旁坐着一个人,正是他方才去找却没找到的杨眉:她身穿浅黄色锦袍,腰间玉带,一块黄色书生巾把一头长发全部束起,露出一张月白风清的脸,较平常的样子平白添了三分英气,越发透出一股子别样的妩媚来…… 杨眉被他目光一触,立时低下头去,还不及想明白该怎样跟拓跋览说清楚自己为毛在这里,耳听谢中轩淡淡说了两个字,“且住!” 拓跋览收回放在杨眉身上的目光,停下步子,又向谢中轩揖手行礼,“伯父有何吩咐?” 谢中轩连看也不看他,“老夫为谢氏家主,欲向尔行家法,尔服是不服?” 拓跋览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杨眉一直盯着他,却清晰地看到他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杨眉一听家法两个字便心中嘀咕,从小她在家吃的家法就是老爹的竹笋炒肉,难道这个老头要打拓跋览?一个心急扶着桌子便站了起来,一时满园子人都盯着她看,连谢中轩都往这边看了一眼,谢瑜使力拉她,低声道,“坐下。” 杨眉疑惑地低头看向谢瑜。 谢瑜也站了起来,附到她耳边,“你若为他好,赶紧坐下。” 杨眉十分忍耐地缓缓坐下,却见拓跋览此时也偏过脸来看她,他脸色雪白,神情却还镇定,杨眉却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出一丝无奈和哀凉。 此时场中嗡嗡声更大,简直嘈杂不堪。 谢中轩又问了一遍,“尔是否仍为我谢家子?” 拓跋览不再看向杨眉,俯身揖手道,“不敢有一日忘怀。” 谢中轩冷笑,“那老夫为谢氏家主,欲向尔行家法,尔服是不服?” 拓跋览抿唇不语,停了好一时,才缓缓开口,“伯父欲行家法,儿不敢不服。只是尚请伯父明示,儿何处有违谢氏家训?” 谢中轩冷笑一声,“你不尊师长,不敬尊上,竟然问老夫何处有违家训?怕只怕说出来,我那弟弟在九泉之下也要为你蒙羞!” 拓跋览秀长的身形微微一晃。 此时场中众人已经吓得不敢言语,上百人的花园,居然静得连一丝微弱的风声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拓跋览两眼直直地盯着谢中轩,倔强道,“尚请伯父明示。” 谢瑜闻言,叹了口气,低声向杨眉道,“阿览着实固执,多说何益?” 杨眉还不及答话,谢中轩已经开口,“尔身为谢家子,当众违旨,以割舌之刑羞辱尔师宇文擎苍,此为不尊师长!尔身为我朝臣子,谗言迷惑当今陛下,令陛下多有倒行逆施之举,此为不敬尊上!至于尔在宫中之所为,老夫今日在此羞于启齿!尔不登老夫之门便罢,今日既然来了,为正我谢氏百年清名,老夫当以家法处置!”说着朝身后摆了摆手,厉声道,“责三十杖!” 杨眉被谢中轩出口的话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所以那天在法场上被割了舌头的人,不仅是谢瑜的老师,还是拓跋览的老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师?还有,谢中轩这是在骂拓跋览是佞臣之流么?杨眉脑中嗡嗡,不由得又想起那日胡子男的话――“不过一介向深宫妇人售卖色相的弄臣,不知他还能有几日风光?” 弄臣…… 售卖色相…… 拓跋览却在此时向杨眉看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哀凉如北风中的无限荒漠,孤寂千里,寸草不生……杨眉心中大是犹豫,眼前风姿秀雅恍若仙人的这个人,真的是悠悠众口之中那个诡谲不善的佞臣之流么? 拓跋览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一时只觉从自己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无所畏惧的放肆来。如今便放肆一回又能怎样?反正如今什么都没了……脸上便慢慢地勾起一个极其艳丽的微笑。 杨眉见他笑得诡异,不由心中生出十分的忧惧来,此时却不容她多想,花园外数条大汉一路小跑进来,其中一人拿着一只极长的宽凳,另有两人各拿着一根长约六尺的木杖,几个人很快跑进来,肃立在拓跋览身后。 拓跋览不再看杨眉,直起身来,放弃了此前一直保持的行礼之姿,笑吟吟地向谢中轩道,“伯父此言,恕儿愧不敢受,伯父训斥阿览不关紧要,辱及当今圣上,却是大不敬之罪,还请伯父三思。” 他非但不再恭敬,还这么讽刺的笑着,谢中轩只觉自己被他严重地挑衅了,便在鼻中哼了一声,“逆子休想威胁老夫,老夫处置了你,自会入宫向圣上请罪!” 拓跋览含笑道,“阿览却怕伯父担不起这个罪责。” 谢中轩大怒,手中抓起面前的茶杯便砸将过去,拓跋览微微侧身,那茶杯便贯在地上,摔得稀碎,茶汁泼了一地。谢中轩怒道,“逆子今日是要叛出我谢氏之门?” 拓跋览却在此时伸手去解颈间那貂裘系带,微笑道,“阿览怎敢?既然伯父已经想清楚,那伯父要责罚阿览,阿览怎敢推辞?只是阿览为何如此对那宇文擎苍,伯父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谢中轩怒道,“逆子至今不知悔改!居然直呼尔师之名!” 拓跋览笑意不改,面上毫无悔愧之意。 谢中轩更加愤怒,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尔若不服,留下一个‘谢’字,便不用受杖,出了这个园子尔便永生都是拓跋览,与我谢氏无关!” 拓跋览已经除去貂裘,全身只余一身杏色锦袍,此时天气仍然十分寒冷,他一身单衣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脸上虽然笑着,杨眉却觉得他十分可怜。 拓跋览将手中貂裘随手扔在地上,十分平静地向谢中轩道,“阿览生死都是谢家子,怎敢不从?”停了一停,又道,“只是我谢氏家法,应在宗族祠堂进行,即使此处远离宗祠,亦没有示之于众之先例。”说着便缓缓环视身边众人,本来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此时如梦初醒,一个个急忙爬起来便要往外走。 “逆子竟然还知羞耻?”谢中轩冷笑一声,“老夫便开了这个先例,尔又待如何?” 拓跋览并不理会,抬眸看了看谢中轩身边主位上坐着的宇文高,宇文高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语,此时站起来道,“谢中书,眼看天欲下雨,老夫家中被褥还晾晒在外,去晚了只怕淋湿,便先行一步。”说完便朝谢中轩做了个揖,也不管他什么脸色,自己匆匆去了。 他这么一去,理由还如此奇葩,其他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回去收衣服的,小妾扭了脚的,小孩功课没完成的,小舅子的小妾要生娃的……各种奇葩理由层出不穷,花园中倾刻便走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了谢中轩和谢瑜仍然坐着不动,还有……杨眉。 杨眉此时终于明白这是真的要打板子了,见此时无人,打算与谢中轩好好商量,清了清嗓子便扶着桌子站起来,刚要说话,身边谢瑜拉住她袖子,附耳道,“你若上前,三十杖变六十杖,阿览今天只怕出不了这个园子!” 杨眉看了谢瑜一眼,谢氏家族都是这么变态的?心中大是踌躇,又怕自己真的害了拓跋览,正在犹豫,拓跋览已经转头向她,漠然道,“你还不快走?” 杨眉咬了咬牙,“我不走。” 拓跋览神情十分冷漠,“快走,莫要在此碍眼!” 杨眉此时倔劲上来,便索性一撩袍角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忽然平白朝半空中喊了一声,“路秋!” 杨眉只觉眼前一花,拓跋览身后已经多了一人,正是那路秋,路秋满脸悲愤,却咬唇不语,只是默默向拓跋览行礼。 拓跋览朝杨眉抬了抬下巴,“把她给我拖出去,弄远些!” 路秋应了一声,便朝杨眉走来,杨眉刚想掰着桌子不让他拖走,却见路秋伸出二指,在自己肩上轻轻一点,立时便觉全身发麻,莫说有什么动作,便连话也说不出口,半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路秋点住了她,便把她扛起来往外走。 杨眉只能睁睁地看拓跋览那单薄的身影在自己眼前越变越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接着便被院墙所挡,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40章 疾在心中 路秋一直回了杨眉小屋才把她放下,伸指在她肩上一点,杨眉瞬间便又能动,她一得自由便提着袍角往外跑,路秋身姿一晃便挡在她面前,低声道,“姑娘莫为难我。” 杨眉大怒,“你们武功不是好得很吗?就这么看他被人打板子?我偏要去,有能耐你再点我啊!”说着便要绕过他出去。 路春垂首不语,却仍然伸出一臂拦住她,“穴道受制过久有碍筋脉,姑娘身体受不了,再说――”他抬头看看天色,道,“此时回去,也已结束。” 杨眉只觉胸中那股郁闷之气无法消减,火气上来抬足便朝着路秋腿上踢了一脚,怒道,“都是你!” 路秋却不闪避,结结实实被她踢了一脚,躬身道,“姑娘息怒。” 杨眉发泄了一下多少冷静了些,抿了抿唇,尴尬道,“我……我不该拿你撒气,对不起……”而且谁能想到居然踢中了? 路秋道,“姑娘歇着吧,路秋回去了。”说完抬步便走,刚刚走出两步见杨眉仍然跟着他,便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与你一起去。” 路秋也无办法,便只好由她跟着,两个人回到羽翎府,却见门口齐刷刷数十个羽翎卫静悄悄侍立,当头一个却是路春,手里执了一柄弯刀,怒冲冲地在那里训话。 路秋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路春道,“我不是谢家子,今日便要去向那谢老头去讨教一下,看看究竟是他谢氏家法厉害还是小爷的路氏刀法厉害!” 路秋喝道,“胡闹!”便摆手命令其他人,“都给我回去!” 路春抢上前道,“你要做什么?这口恶气你路秋忍得下,我路春忍不下,别来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你再拦我,我连你一起――” 只听“啪”地一声大响,路春脸上已经吃了一耳光,路春立时大怒,弯刀“锵”地一声便已出鞘,路秋也毫不示弱,拔刀相向。 眼看两个人就要白刃相对,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个绿衣女子,却正是杨眉那日在江陵见过的碧环,向他二人道,“府督命你们都回去睡觉,府督有言,谁再在外面聒噪,明日便不必再来!” 两人急忙垂手称是。 路秋向碧环道,“劳烦姑娘前去通禀,路秋想进去看看府督。” 碧环道,“府督说了,这几日不见任何人。” 路秋沉默良久,转身向杨眉道,“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杨眉断然拒绝,“我要进去看看他。” 碧环向她行了个礼,柔声道,“杨姑娘好久不见。只是碧环刚从府督那里过来,府督有言,这几日无论是谁,他都不见。” 杨眉心道你不是人啊他不是见了吗,便直接问了出来。 碧环大是尴尬,嗫嚅道,“碧环只是个下人,更何况――”想想又停住,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口。 杨眉见她油盐不进的,十分心烦,突然想起拓跋览那晚说过的话,便把腰间那块玉佩握在手中,道,“带我进去见拓跋览!”心中一时忐忑,若是无用,自己摆这个阵仗就着实辶恕 碧环一见那块玉佩,脸上露出十足惊讶的神气,隔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低了头,“碧环带姑娘进去。” 杨眉大舒一口气。 碧环引着杨眉,两个人穿花绕树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进了一个院子,院中翠竹森森,中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通到一所白墙黑瓦的屋子外面,屋外围着一圈竹制的围廊,杨眉刚踏上台阶,却见廊上放着一个极大的托盘,上面放着汤药,白布和几个瓶瓶罐罐,看着像是各种外伤的膏药。 杨眉见到这个,便问,“这是要换药么?” 碧环低头道,“府督不让人进去,还……没上药呢……” 此时房门拉开,里面出来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人,脸上十分不快的样子,一出门看到碧环和杨眉,便十分愤怒地挥手道,“下回别来找我!” 碧环向他行礼,“府督今日心情不好,邵医使莫与他计较。” 邵医使叹了一口气,又松了口,“也罢,便随他去吧,等他睡着再派人过来找我。”说完摆摆手去了。 碧环向杨眉道,“这是府中医使,邵之剑,他是江左邵家之后,医术十分了得,一直跟随府督,在我们府中也有好些年了。”说着便把那门拉开,道,“姑娘进去吧。” 杨眉想了一下,先把地上托盘端起才往里走,一进去却是一间客室,摆着书架茶具之物,地上还立着好几个半人高的花瓶,供着数枝盛放的寒梅。 客室一角另有一道门,杨眉推门进去,迎面却是一架极大的屏风,绣着写意山水,屏风是薄纱所制,隐隐能看到室内有一张拔步床,床上帐幔低垂。 杨眉莫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才缓步入内,刚把托盘放在室内圆桌上,就听床内那人十分低弱地说了一句,“出去……”语气十足的不耐烦。 杨眉一听这声音那一点点残余的紧张便忽忽散了,她几步上前,揭开床外帐幔,一眼便见拓跋览趴在床上,身上雪白的锦被遮着,看不清伤势,他将脸埋在枕间,杨眉便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 杨眉俯下身子,正欲说话,颈间突然一片凉意,竟是一柄雪亮的匕首顶在咽喉之处,耳听拓跋览冷冰冰的说,“叫你出――阿眉?” 杨眉便觉颈间寒意立时消失,此时才定下神,看清他脸色如雪,连嘴唇都是淡白的颜色,整张脸上汗渍交横,有凌乱的发丝粘在脸上,十分狼狈。 他这顿板子……想来挨得着实不轻。 拓跋览身上有伤,如此动作本来就是强撑,此时一口气泄了,手中一松,那匕首便“咣”的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便又软软地伏在床上,越发使力地把脸埋在枕间,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眉拾起那柄匕首,放在床头,在床前脚踏上坐下,问他,“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你伤得怎么样?上过药了么?” 拓跋览肩膀微微耸动,把脸偏向床内,“上过了,你回去。” 杨眉被他的态度撩得心头烦躁,在心中连念几遍不要与病人计较,才又开口,“我先看看你伤得怎样?” 拓跋览漠然道,“我没事,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陪谢瑜吃个寿面。” 杨眉莫名所以,“我为什么要陪谢瑜吃寿面?” “你不是陪谢瑜给伯父贺寿么,伯父今天六十整寿……”拓跋览仿佛笑了一声,“可惜今日闹这一出……不过就算这样,寿面也总是会吃的,你――” 杨眉皱眉打断,“我为什么要陪谢老头吃长寿面?” 拓跋览被她一个“谢老头”搞得十分无语,“谢中书在我朝是文臣风骨,谢瑜也是名声贵重,想陪他们父子俩吃个长寿面的人能从这个门口排到涿州去,只可惜今日大好寿宴,就这么被我这么一个佞臣之流搞砸了――” 杨眉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你是佞臣么?” “如果是呢?” 杨眉只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从极高的空中坠落,仿佛砸在那凹凸不平的生石地上,疼得胸口发慌。 拓跋览听她不语,心中慢慢涌出一种无穷无尽的自厌来,便道,“谢氏族中,比我强的不知凡几,更不要说谢瑜……”他搭在被间的手指握紧了床单,指尖泛出了十分使力之后的惨白色,“谢瑜是南北两朝首屈一指的才子,当今文坛榜首,你别看他年纪轻,每天登门想要拜在他门下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有多少……” 杨眉听他说着,胸中蓦然生出一种不名所以的笃定来。 拓跋览由着心中那股子自厌自弃迅速滋生,一个人在那里毫无章法的絮絮说着,“今日我本不该去,原不该心存侥幸……往年也是不去的,今年想着六十整寿,不该不去……果然没什么不该的,对谢氏来说,我就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什么时候去了,都是多余。” 杨眉盯着他握着床单的手,所幸他指甲并不长,不然此时只怕要滴血了。 拓跋览又道,“今天我伯父说的,都是实情,我就是那样的人,不尊师长,谗言惑君,当朝佞臣,祸乱后宫,将来必然是不得好死的,只怕百年之后,青史之中,都要入那佞臣传,为后人唾弃……” 他这么说了许久,身后悄无声息,便蓦然生了一种疑惑,撑起身体勉力转向床外,果然身前空无一人,想来自己方才神思不属,连人家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 心中也不知应是庆幸还是失落,本应是庆幸多那么一点儿,毕竟还没有把最难堪的伤处与她看见,却不知为何此时漫上心头的,全是空落落的迷惘。 他此时只觉心中虚空,身上便突然脱了力,软倒在床间,闭上眼睛。 此时忽觉身前风声,他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杨眉又在那脚踏上坐下,拓跋览一时无语,讷讷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关窗子。”杨眉道,“你不是怕冷么?还把窗子开大开着……”还不让别人进来,到底是有多任性? 拓跋览被她这么一打岔,总感觉心中那种不停滋长的自厌仿佛就这么泄了一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停了好一时才勉力续道,“谢瑜……” 杨眉皱眉,“你干嘛老说谢瑜?” 拓跋览被她这么顶回来,只好抿唇不语。 杨眉歪着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心道终于不用对着个后脑勺说话了,“谢瑜怎样我管不着。”见拓跋览一直盯着她,又道,“我也没空陪他老子吃长寿面,别说六十岁,便是回头再做个满月酒也与我无关。”说着起身道,“我看看你的伤处。” 拓跋览直觉便摇头。 杨眉被他拒绝得心头烦躁,点头道,“那也算了,我回去了。”说着站起身,便要往外走,走了两步身后那人全无声息,杨眉不由大是后悔,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屏风,眼见便要出了这个屋子,此时拓跋览唤了一声,“阿眉!” 杨眉松了一口气,忍了一下才问,“干嘛?” “让路秋送你回去。” 杨眉一听这话心中大怒,便也不去管什么颜面不颜面,几步回到床前,把那锦被一掀,刚要骂人,却被他身上的伤处惊得什么火气都散了,不由自主地便红了眼圈。 拓跋览感到身上一凉,心中知道杨眉什么都看见了,此时明明应该十分懊恼的,却莫名的生出一丝丝庆幸,就在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断裂的声音…… 第41章 疾在体肤 这么长久的岁月里,终于有一次,他心上的伤处,有一个人看见,那种小小的庆幸便如一棵种子在他心中慢慢的生着根。或许终有一日这点小庆幸会慢慢长得碧树葱茏,将那些积淀下来的黑暗与苦涩,一点点驱逐出去,又或许终有一日,能把它们都驱尽了,也说不定。 拓跋览只觉此时心中无比软弱,便闭了眼睛,他放弃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中那固执的坚持,打算不再挣扎,她要怎样,便随她去吧。 杨眉伸出手,想去抚那血色的伤处,却极怕碰疼了他,手指在半空犹豫多时,又收了回来,颤声道,“疼吗?” 便见他黑发的头在枕间微微摇了摇,隔了一会儿,却又说了一个字,“疼。” 杨眉大是意外,以此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倔脾气,还以为他会强撑到底呢,居然会在这么清醒的时候说“疼”,难道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拓跋览在枕上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有一回睡着我梦到你了。” 杨眉脸上发热,却不知他此时说这些是何用意,便道,“梦到我如何?” “梦到你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然后就梦醒了,你也不见了。”他说着便又把脸埋在枕间,那声音闷闷的,极像是在心间响起,“所以我就想,下回你问我,我会说疼。” 杨眉只觉心间酸涩,还有一种软弱的疼痛,仿佛让他把自己的心使劲地握了一把,连灵魂都感觉到那种切肤的痛楚。她勉力定了定神,柔声道,“叫邵医使进来为你理伤好不好?我……我怕我会弄疼了你……”他那伤处全未整理,身上的衣物连着血水已经结出一层薄薄的干痂,只怕光是把衣物除下来,已是彻骨的疼痛。 杨眉说完,等了一会儿,拓跋览却全无声息,杨眉正欲再劝,忽然心中一动,凑上前去,将他的脸轻轻扳过,却见他双目轻阖,果然已经昏昏睡去,只是那脸上汗渍交横,狼狈非常,眉峰微蹙,想来在梦中也是十分疼痛。 杨眉伸手与他拂开被汗水粘在颊上的乱发,又把锦被拉回盖好,才出去寻那邵之剑医使。 邵之剑过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身后一个小童,提着一大桶滚热的水,并一个铜盆。 邵之剑看着小童把东西放好,便道,“出去吧,拓跋大人脾气大,不想看见你在他屋子里。”小童急忙缩手缩脚地退走了,邵之剑看了一眼杨眉,道,“你在这里帮我。” 杨眉心道你就是让我走,我还不走呢…… 邵之剑盛了半盆热水,将一只瓷瓶里的药粉尽数倒进去,搅得匀了,又扔了一块丝绢进去,便卷起袖子道,指指他刚才带进来的汤药,吩咐道,“一会儿他醒了,你喂他把这个喝完。” 杨眉问,“这是什么?” 邵之剑哼了一声,“麻沸散,喝了这个才能老老实实理伤,不然疼死了,你们的拓跋大人便没了。” 杨眉大是心疼,便在床前脚踏上坐下,忧心忡忡地看着昏睡不醒的拓跋览。 邵之剑却不理她,自己拿了那浸了药汁的丝绢,按在那已经结了干痂之处,把它一点一点化开。 拓跋览在昏睡中眉峰微蹙,想来十分疼痛。 杨眉探手将他一只手握在掌中轻轻安抚,只觉这只手绵软无力又十分冰冷,一时心疼不已,心中酸酸软软的十分难过,半点也不能好。 邵之剑化完干痂,便去除他下衣,杨眉急忙转开脸颊不敢去看,耳听拓跋览一声极低的痛呼。杨眉回头看他,果然见他已经疼得醒来,虽然抿着嘴唇不说话,她手中的那只手掌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想来已经疼极。 邵之剑便道,“喂他喝药。” 拓跋览闻声回头,十分不高兴地问道,“谁……让你进来的?”因为疼痛,那声线都在微微发抖。 邵之剑无语,转脸看向杨眉,杨眉道,“是我。” 拓跋览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便又把脸埋入枕中,不吱声。 邵之剑朝那药碗努努嘴巴,杨眉便松开拓跋览,要去端那药碗,手上却是一紧,已经被拓跋览拖住。 拓跋览拉住她的手,从枕间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恳求的神色,“别走。” 杨眉用空着的那只手捋了捋他鬓发,柔声道,“我去给你端药,马上回来。”隔了一会儿才觉得拖着她的那只手慢慢松开了,杨眉忙去桌边把汤药端过来,用勺子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拓跋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十分老实地由着她给他喂药,不多时一碗药喂完,杨眉把碗随手放在床头,又去把他的手抓在掌中轻轻安抚,却只抚得三四下,只见他眼皮逐渐沉重,不多时便鼻息均匀,昏昏睡去了。 邵之剑走到床前,拉着他腕脉诊了一时,点头道,“麻沸散已生效,你且去歇息,接下的我一人便可。” 杨眉道,“我在这儿陪陪他。”便仍把他的手握在掌中暖着,眼巴巴地看着昏睡中的拓跋览。 邵之剑也不去理她,此时他动作便十分快,三下五除二去了下衣,又用药水将他臀上和大腿上的伤处很快地清洗一遍,涂了药膏,洒上药粉,用雪白的布巾裹好。 期间拓跋览全无知觉,只在十分疼痛时不住皱眉,想来那麻沸散作用应该不是一般,如此疼痛都未能醒来。杨眉见他忙完,感激道,“谢谢邵医使。” 邵之剑洗了手,道,“让他睡一觉,汤药一会儿我命人送来,明日我来换药。”说完便摆摆手去了。 杨眉此时一直悬着的心才初初放下,一时只觉口干舌燥,打算去桌边倒些茶水来喝,便极轻地松开他的手,拓跋览却在梦中抖了抖眼睫,仿佛便要醒来,杨眉忙把他的手重新握在掌中暖着,拓跋览便渐渐平静下来,还轻轻动了动嘴唇,杨眉便不由自主地伸掌去抚,只觉掌下那唇犹在轻轻颤动,仿佛在吸吮什么东西似的,弄得她掌心痒痒的…… 杨眉脸上微热,心道要是他在此时醒来,只怕又要骂她不知廉耻了…… 想起方才邵之剑说这个麻沸散效果十分好,喝下要睡二三个时辰才会醒来,又渐渐放心,只觉此时因为怕他醒来而不敢去喝水的自己,应是有些糊涂了。 想来人生在世,时时强要那么清醒,又有何趣? 杨眉这么想着,一时竟然也觉得倦意上涌,便伏在床边昏昏睡去,梦中犹自把那只手握在掌中。 杨眉睡着时又入了梦,梦中她站在一间十分黑暗的屋子里,屋中只有一间极小的窗,投了小小的一方光亮进来。窗前一张铁椅,椅上坐着一个遍身白衣的人,手足都被缚在椅上,那人面目十分模糊,她努力凑过去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黑暗中有一个男声道,“公子若执意如此,便莫要怪我等不客气。” 白衣人始终默默不语。 她在梦中却莫名地焦急起来,凑到那人耳边道,“你再这样,会有好大苦头要吃。”却不知她是怎样知道的…… 那人自然听而不闻。 黑暗中那人慢慢走出来,手上却执了一条极长的鞭子,笑道,“这是无影鞭,鞭在身上虽然彻骨疼痛,却只伤其骨,丝毫不损皮肉,公子风姿绝世,自然不能因这小小鞭刑有所损伤,怎样,属下想得周到么?” 杨眉一时发急,便想去握那鞭子把它夺过来,却仍然扑了个空。 那人手中鞭影舞动,极小的暗室里,便满是皮鞭抽在皮肉上那让人牙疼的闷响,椅上那人初时仍能听到不时溢出的低弱呻/吟,后来便全无声息。 杨眉凑到面前,只见他双目闭闭,已然昏死过去,此时他面目逐渐清晰,竟然是……拓跋览! 杨眉这一惊吓非同小可,一时只觉身周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她心中焦急非常,立时便清醒过来,只觉遍体生寒,探手一摸,自己竟然已经吓得汗湿重衣…… 杨眉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握着拓跋览的手,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疑惑……又做梦了,上次在江陵也是,仿佛自己只要在他身边就会现出这些离奇的梦境,难道果然是自己对他早有贪念,所以才会在梦里编织些奇怪的故事? 这……也太羞耻了…… 杨眉大感无语。低头见拓跋览脸上汗渍交横,便想与他擦上一擦,见他睡得深沉,料想此时松手应当无碍,便将他的手轻轻塞入被中,果然他并不像先前一样受惊,只略略皱眉便又昏昏睡着。 杨眉松了口气,与他掖好被角,便轻手轻脚出去,向一直侍立在外的小童传唤热水,小童答应一声刚要离开,忽听院外喧闹,杨眉大是不快,向小童道,“去看看什么人在外面吵闹?” 小童匆匆去了,不多时回来,身后跟了一个人一路小碎步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柄拂尘,小童引着那人过来,向杨眉道,“姑娘,这位是贵妃宫中秦公公,来探望府督的。” 所以这个人,是个太监? 杨眉十分好奇地打量他,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太监,“正睡着呢,还没醒,你要进去看看么?” 那高公公连忙赔笑道,“怎敢打扰府督休息,杂家便在外候着,待府督醒来,再请姑娘代为通传?” 杨眉听他嗓音粗嘎,却非要捏着嗓子说话,心中恶寒,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尴尬道,“在……在这儿等?” 高公公十分随和道,“杂家就在门口等着。” 杨眉心道你爱在哪儿等就在哪儿等,仍然向小童道,“你去取热水来。” 小童答应一声便去了,一时门口只余杨眉和那个高公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高公公见那小童走了,突然凑到杨眉身前,笑道,“姑娘看着十分面善,杂家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第42章 谁是顾三 杨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应该没有吧。”这种别致的人物,她要是之前见过,不可能毫无印象,这不科学。 高公公又仔仔细细研究了她一番,笑道,“只是十分面善,许是杂家记错了也是有的。” 此时小童端了半盆热水来,杨眉伸手接过,朝高公公点头道,“您且等等吧,醒了我叫你。” 高公公拂尘一摆,点头称是。 杨眉回了房里,往盆中投了一块白巾,正要拧了巾子给拓跋览擦脸,却见他正伏在枕上偏着脸看她,杨眉凑上前,见他神色清醒,便道,“什么时候醒的?” 拓跋览道,“你出去的时候。” 杨眉听他嗓音有几分嘶哑,便去桌上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坐在床沿,将茶杯喂到他唇边,拓跋览勉力支起身体,饮尽了杯中茶,杨眉道,“刚才吵醒你了?” 拓跋览喝完了茶,顺势伏在她腿上,杨眉只觉腿上重重地压着他的头,热乎乎的鼻息就这么喷在她腿间,杨眉只觉脸上发热,手指却身不由主地落在他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拓跋览极低地说了一句话,“你……不信他们说的,是么?” 杨眉抚着他发丝的手停了一停,“其实我是信的。” 此时只觉腿间一轻,拓跋览已经撑起身子,定定地盯着她,“那你还……” “你不疼么?”才包好的伤又在做死……杨眉便伸手去按他肩膀,“快躺下。” 拓跋览抿唇不语,他虽然伤着,却也不是杨眉能按倒的,杨眉无法,便把手放在他颊边,将那发丝理向脑后,认真道,“过去是佞臣那就佞臣吧,咱们从现在起改了……” 拓跋览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愣住。 杨眉见他神色不定,犹豫道,“改不了么?”想了想又道,“现在改不了,那……就以后慢慢改吧。” 拓跋览定定地看着她,那眼圈儿却慢慢地红了,杨眉怕他尴尬,忙用手去捂他眼睛,“干嘛这么盯着我……”只觉掌下慢慢沁出温热的湿意,她一时心中酸软,便道,“你快躺下,我与你擦擦脸。” 说完便转身去桌旁拧了热巾子过来,回头却见拓跋览已经趴回床上,将脸埋在枕间,肩膀犹在轻轻颤动。 杨眉叹了口气,便在床边坐下,拉过他的手,用那热巾子一点一点擦拭。 此时门外有极轻的开门声,却是一个小童端着汤药进来,杨眉伸手接过,向拓跋览道,“把药吃了好么?” 隔了好一会儿,拓跋览才在枕间闷闷地应了一声,抬起脸来,那双桃花眼中仍有雨润的色泽,只是脸颊上汗渍混了泪渍,显得越发狼狈。 杨眉喂他吃了药,便道,“外面来了个公公,说是宫里派来看你的,你要见见么?” 拓跋览想了一想,道,“如若不见,又有聒噪,让他进来吧。”正欲扬声,杨眉连忙以手掩唇,阻他唤人。 拓跋览不解,杨眉笑着指他脸颊,“大花脸,羞也不羞?我先给你擦擦。” 拓跋览脸上不由发热,杨眉拧了热巾子过来,展开手巾,从他额际开始轻轻擦拭,擦过他的眉眼,鼻翼,脸颊,以及……薄薄的嘴唇,拓跋览双目轻阖,十分乖顺地由她擦拭。 杨眉擦完,又从袖中摸出一柄小小的玉梳,给他理顺了头发,左顺打量一番,笑道,“行啦,又是很牛逼的府督大人了……” 拓跋览皱眉,“牛逼?” 杨眉大是尴尬,匆匆说了一句“我去让他进来”便跑了,出去见那高公公果然仍侍立在门口,仿佛连姿势都没变过,杨眉大是佩服,便带着他进去。 高公公一见了拓跋览,便双膝跪地,一直膝行到床前,道,“府督受苦了。”仔细打量他脸色,松了一口气,“府督看着仿佛并无大碍?” 拓跋览漠然道,“有何事?” 高公公道,“杂家奉陛下与贵妃旨意前来探望府督,两位殿下言道府督刚从南边受苦回来,一直未曾恢复,生怕府督无法禁受,特意命杂家来看了,随后遣太医过来。” 拓跋览皱眉,“邵之剑在我这里,要什么太医?你回去禀陛下与贵妃,臣无事。” 高公公应了一声,又道,“府督只管放心,那谢中轩年老昏馈,今日倒行逆施,已去宫门请罪,陛下命其回府思过,中书之职由王大人暂领,至于那谢瑜……”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拓跋览,“陛下命其在京中待领其职,益州却不许他回去了。” 拓跋览听完,默默无语。 高公公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来,两手托着递到身前,道,“贵妃命杂家把这个给府督,贵妃道府督既然喜欢,便留着把玩,各位宗亲那里的,贵妃早晚与府督寻来。” 拓跋览目光一动,便伸手接过,口中道,“与我多谢贵妃。” 一直到那高公公退出去,拓跋览才打开匣子,杨眉见里面就是一枚象牙雕就的绣球,质地圆润,雕工精细,花纹十分复杂却看不出是个什么图案。拓跋览拿在手中,盯着出了一会儿神,又把那只象牙绣球装回匣内,伏在枕间默默出神。 杨眉陪他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要走了。” 拓跋览恍然一惊,整个人立时从刚才短暂的迷离中醒悟过来,脸上便带出惊惶的神色,“你要……去哪儿?” 杨眉十分莫名,“回家啊……”这天都黑了,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拓跋览恳求道,“……今天就在这儿,不好吗?”见杨眉满脸愕然,又连忙解释,“我这里……好多屋子的……” 杨眉扑哧一笑,“我的小毛驴儿还没喂呢。”凑到他面前道,“明天一早我就过来。”见他脸色仍不是不快,脑中忽地一个冲动往上涌,待清醒过来自己的双唇正贴在他额上,十分柔和地亲了一亲,道,“等我给你带早饭。” 拓跋览还不及说话,杨眉已经匆匆跑走了,他伸出一只手,极轻的在额上犹自热烫的地方抚了抚,那残存的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时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杨眉用手捂了热烫的脸颊,匆匆出来,小毛驴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她的小毛驴早已拴在屋后马棚里,怎么也是饿不着的…… 只是今晚她必须回去,这混乱的一日这许多混乱的事情,她需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认真的去想一想。 她喜欢拓跋览,这是无庸置疑的,至于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又有多喜欢,她自己心中也是无解,只是在那一日知道他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那个瞬间便如黑夜点烛,照亮了自己内心深处那处隐秘的喜欢…… 只是若他真是那些人口中祸害国家的弄臣之流……又待怎样? …… 能怎样? …… 若实在无法摆脱,便拐了他走了吧,寻个地方隐居了,莫做什么劳什子的府督…… 反正佛祖说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往日罪过,便随风散了吧…… 此时天上云破月出,人间遍地清辉,杨眉想明白这一点,一时只觉心头清明,便有一个冲动想要回去,犹豫一时终于还是停住脚步:来日方长,这种事急不得,自己毕竟是个女人,还是多少得含蓄点儿。 “三小姐!”路旁树影深处,有人唤了一声。 杨眉一时停步,这黑漆抹乌的,什么人在这里? 只听脚步o,一个人从树影中转了出来,含笑看她,“三小姐,好久不见。” 竟然是那高公公。 杨眉左右看了一圈,路上空无一人,难道他居然在跟自己说话么?便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高公公笑道,“方才在羽翎府内想来三小姐不便相认,此时无人,却不必再隐藏了。” 杨眉仍然问道,“什么三小姐?” 高公公道,“您不是南朝淮安郡主顾眉顾三小姐么?” 杨眉心头大震,这个人这么笃定的样子并不像认错了人,难道她这个身体的原主竟然就是那个顾三小姐? 高公公想了想,恍然道,“郡主不必过于小心,此时并没有人跟着您,那拓跋览受伤,路春路秋都不在,羽翎府内此时混乱,只有一个跟着您的府卫,方才已经被杂家弄晕了扔得远远的了,郡主此时与我说话只管放心。” 杨眉被他话中的信息震得心中惊惶,不知所措。 高公公却没留意她的异样,接着说道,“前日听王爷所言,三小姐为了那谢公子不知所踪,杂家还道王爷戏言。不想今日竟然与三小姐在燕京相遇,才知王爷所言非虚。只是三小姐以郡主之尊,这些许小事何须如此麻烦?” 杨眉木然道,“什么,什么小事麻烦?” 高公公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昨日淮安王爷入宫面圣,私下还交待杂家帮忙打探三小姐下落。今日偶然相遇着实庆幸,这个东西便算杂家的一份心意,三小姐如有所愿,此物定然为您达成。” 杨眉见他手中竟然是一颗用蜡封得严实的药丸。 高公公解释道,“此为百香丸,虽名百香,却无色无味,三小姐将此物与那谢公子服下,两个时辰内谢公子便毫无知觉,小姐便将他绑了藏在王爷仪仗之中,带回金陵,又有何妨?” 杨眉伸手接过,心中惊惶,难以言喻。 高公公又道,“此乃天赐良机,谢公子不识小姐真容,对小姐并无戒备,此时又有伤在身,羽翎府众人如今因谢公子受辱正自混乱,淮安王爷又恰在燕京,诸多事宜皆可便宜而行,小姐得手之后,速速南归。杂家在宫中代为遮掩,待宫里的贵妃事后发现,定然已是无力回天之时。” “淮安王爷……现人在何处?” 高公公道,“王爷下塌燕京会馆,归期定在三日之后,郡主可先见王爷,再设法相约,便宜行事。只是无论得手与否,郡主千金贵体,万万不宜再滞留燕京。”说着朝杨眉躬身行礼,道,“请郡主代问我主安康,高进在燕京静听郡主喜讯。” 第43章 不如坦白 高公公向她躬了个身,便自行退走了。 杨眉立在街上心中一片茫然,听他的意思,这个原身竟然就是南朝那个想要强行迫拓跋览就范的顾三小姐? 这……特么叫什么狗血事件? 若自己真的就是那个顾三,拓跋览会怎么看她? 杨眉回到院中,原以为会一夜无眠,却不想居然一夜无梦。 天刚亮时她在枕上醒来,睁眼便瞧见枕边那颗白色蜡封的药丸,杨眉将它抓在手中握了握,有这个东西在,她想要哄骗自己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都不可能。 她起身洗漱了,打算去厨房做些吃的再去看拓跋览,刚打开房门,却见门口几名佩剑甲士立在院中,打扮与她那日在茶馆看到的王府仪仗一般无二。 领头那人见她出来,屈膝向她行礼,“罗松拜见郡主,万幸郡主安康。” 杨眉低着头漠然看他,要说这古人演技就是一流,眼前这个人似乎忘了那夜在江陵是怎样追杀她? 罗松抬头看她脸色不善,忙双膝跪下,道,“那日在江陵,属下见郡主与谢公子举止亲密,不敢贸然相认坏了郡主大计,使得郡主受惊,还望郡主勿怪!” 还能这样圆回来?杨眉一时无语。 罗松看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急急解释,“郡主万安,那晚在江陵臣确然并未全力追杀,不然……”他抬头看看杨眉,怯声道,“不然以那日谢公子身上伤势,如何能轻易离开?” 轻易离开? 拓跋览那次几乎把小命送了,还轻易离开? 杨眉此时心中已经相信自己多半便是那顾三小姐,一听这话心中火起,抬起一足便踏在罗松肩上,使力一踹,罗松并不敢违抗,便顺势倒在地上。 杨眉问他,“我父……淮安王爷现在何处?”平白多了个爹……总得去看看,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 罗松从地上爬起来,又翻身跪下,“王爷就在院外车上――”话音刚落,那院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一名身着红色江水蟒袍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外,一看见杨眉便匆匆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力气十分之大,把杨眉打得整张脸都偏了过去。 “逆子!为了一个男人你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男子怒道。 杨眉一见他的脸,心中最后一丝犹疑都去了,这张脸她的身体仍然记得,他就是顾三小姐的父亲――淮安郡王顾佑诚。 而她就是他的女儿,淮安郡主顾眉。 她被打得脸上发烫,却并不生气,自己女儿跟一个男人跑得数月无影无踪,做父亲的打他这么一巴掌……的确也不算过分。 顾佑诚见眼前女儿捂着脸默默不语,又略略有些心疼。他这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除了要摘天上的星星没给她办到,其他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样都依着她。如今惯得越发离谱,朝中帝王,堂上老父,家中府丁,全都不顾,急赤白脸地跟着一个男人跑到燕京来! 顾佑诚越想越灰心,指着她道,“你什么男人不好要,就偏要谢家那个祸水?” 祸水…… 杨眉回想了一下拓跋览那张脸,心道这形容还真不算冤枉他,忍了一忍才开口道,“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以前不能帮他什么,如今既然成了顾三,最起码可以替他做的一件事,便是断了来自南朝的威胁。 顾佑诚一肚子劝女儿回头的话被她一句话堵回来,惊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杨眉心中十分郁闷,想明白个毛线,明明是无奈好吗?她这一夜之间成了顾三,拓跋览不提剑把她杀了已经算顾念旧情了,还能指望与他怎样么? 顾佑诚点头道,“你想明白就好,只要不是谢家那个祸水,别的男人你看上谁便是谁,十个八个也不要紧,父王保管让你满意。” 杨眉哭笑不得,心道有你这种爹,顾三小姐做事这么着三不着两的也着实不稀奇。 顾佑诚拉了她的手,道,“父王此次因国事来燕京,想不到竟然能找到你,如此更好,你与父王去燕京会馆,待此间事了,我父女二人同回金陵。” 回金陵?也对,顾三毕竟是南朝淮安郡主,绝对没有留在燕京与拓跋览混在一处的理由,更何况……更何况拓跋览若知道她就是顾三,不知该如何想她,她便是想要留在燕京与他厮混,只怕他还不愿意呢…… 杨眉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心中苦涩。 顾佑诚见女儿始终郁郁不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手命身边的人全部退开,才向杨眉道,“阿眉,你若果然舍不得谢家那个娃娃,也不是一定不可。” 杨眉听他这么说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期盼,便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佑诚见她神色,心道果然还是舍不得,一时心中气恼,却也无办法,便道,“昨日高进言道谢家那个娃娃并不认识你,便向我献了一计,你用他高家灵药百香丸迷了他,将他藏在本王仪仗之中,后日随我出城,只是――” 杨眉一听他的计策便觉无语,想不到这么无语的计策后面还跟个“只是”,无力道,“只是什么?” “只是此后谢家那个娃娃便再不能以真名示人,我淮安王府便当给女儿豢养个玩物,此事你知我知,连宫中陛下也不可向他告知实情,你明白吗?” 杨眉心道明白个毛,要是真这么干了拓跋览不恨她到死才怪!还有你在羽翎府的地盘打算劫他们府督,你道羽翎府那么多人都死绝了么……便兴趣缺缺道,“明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顾佑诚道,“回去好好做你的郡主,以后万事多思量,你也老大不小了,当懂得凡事皆有轻重缓急。” 杨眉心中一滞,果然从古至今爹妈教训都是这句话:你也老大不小了。 顾佑诚说完,便拉了她的手往外走,“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看这脸瘦的,跟父王回去,好好补上一补。” 杨眉把手拖回来,低头道,“父……父王,我有一事相求。” 杨眉站在门边,目送顾佑诚仪仗去远。她刚才再三恳求,顾佑诚才勉强同意这两天让她仍然留在这里,后日王驾回金陵再带她同行。 杨眉虽然以大天/朝死宅最强韧的神经接受了自己身份的翻天变化,却终于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不管怎样总要去羽翎府试一试,万一……万一拓跋览其实并不介意她就是顾三小姐本人呢?也许她可以去求求顾佑诚,把她……嫁给拓跋览? 这日天气晴好,杨眉立在院门口想了半日才回神,只觉脑袋都被那日光晒得昏沉,抬头看了看半空,好一大个太阳灼灼地吐着热气,难道这北地的春天终于要来了么? 也该来了…… 杨眉提着一口气到了羽翎府,刚到门口就遇到匆匆出来的路春,身后还跟了十来个羽翎卫,个个腰佩弯刀,行色匆匆杀气腾腾的样子,十分像是要出去砍人。 杨眉大是吃惊,“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去让谢老头见识一下他的路氏刀法?以谢老头那小身板,回头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搞?毕竟还是拓跋览的伯父呢…… 路春一看见她,立时脸色骤变,“你没事吗?” 杨眉莫名所以,“我能有什么事?” 路春此时又不急了,停在门口上下打量她一番,朝门里指了指,撇嘴道,“您老赶紧进去吧,这会儿您没事,我们府督可有事了――” 杨眉皱眉道,“伤势加重了吗?” 早知道昨晚不回去了,一夜之间换了个天地,还把拓跋览搞得伤势加重…… 路春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进去看看吧。”说着便对跟着他的人道,“先散了,回去听命。” 杨眉心中发急,提着裙摆便匆匆进去,刚进门只觉楼阁林立,到处都是门,一时竟不知该往哪儿走,便回头喊那路春,“快带我进去!” 路春刚出了门,听她呼唤又十分无语地回来,一路领着她走。 杨眉问他,“你刚才是要出去做什么?” 路春白了她一眼,“去找你呀!”见她一脸莫名所以的白痴样,愤愤道,“府督派了保护你的羽翎卫昨晚被杀了。” 杨眉一听这话脚下便不由停了,“什么?”那个高公公不是说弄晕了扔得远远得么?这是怎么被杀了? 路春道,“你还不快走?府督本来好好的,今早一接到消息急得――” 拓跋览多半以为她也遭殃了,这可怎么好?杨眉一提裙摆便跑了起来,不多时到了昨天的院子门口,此时才看清那院门口两个大字――“青庐”。 杨眉也不及细看,一直进了昨日那间睡室,刚刚走到屏风后面便听见邵之剑的声音,“外面有路春和路秋,他们俩的能耐你比我清楚,更何况你这个样子起得来么?就是起来又有什么用?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呆在这里老老实实养伤。” 邵之剑说一抬头看见屏风旁站着的人,正在说着的话立时便停了,站起来道,“小祖宗你可算过来了!” 杨眉转脸去看拓跋览,见他居然正坐在床边,衣着整齐,一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那脸色却看得人心中发紧,忙道,“你这是怎么了?”两步便走到床边,伸手去抚他额际,一时只觉掌下火热,竟然正在发着烧。 拓跋览见她平安过来,只觉此前不知漂零到何处的那颗心又重新归了位,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便懈了下来,他本来烧得脑中昏沉,身上伤处时时叫嚣疼痛,此前全靠强撑,如今额际被她凉凉的手掌一抚,便觉全身上下无处不感疲倦,叹息道,“你来了……” 第44章 府督且慢 杨眉皱眉道,“你这是要出去?”昨天才挨了三十板子,今天就要出去折腾,这是有多不爱惜自己? 拓跋览睁眼看她,他在发着烧,一双桃花眼红通通的,水色盎然,杨眉心中酸软,叹了口气道,“赶紧歇着吧。”便伸手拔了他头上玉冠上的发簪,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便倾泄下来,直垂到床上。 拓跋览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她折腾。 杨眉便又去解他外袍,初初解了两颗钮子,心中一动,又收回手,转脸向邵之剑道,“你……给他脱了衣服吧。”说着便转过身去。 隔了一会儿转回来,却见邵之剑仍然立在原地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拓跋览自己正低着头在那儿解钮子,他此时发烧昏沉,动作十分缓慢,杨眉强自忍下了上去帮他的冲动。 拓跋览除了外袍,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又躺回床上。 邵之剑拉过他右手,扶了脉,摇头道,“丸药见效慢,还是汤药吧,你服了药且睡一睡,我晚上再来。”又向杨眉道,“拓跋大人本来恢复得十分不错的,一大早听说你那儿出事就立时烧成这样,不知道的还道我邵家的药不好,你在这儿老实呆着伺候,将功折罪吧。” 果然……是因为她…… 杨眉一时无语,目送邵之剑离开,蹭到床边脚踏上坐下,见拓跋览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讷讷道,“我没事儿,你看我不是来了么?” 拓跋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她,“早饭呢?” 杨眉一滞,此时才想起来昨夜走时说好要带早饭过来…… 拓跋览见她果然忘了,心中不快,便翻转身体朝床内侧躺着,杨眉被他这肢体语言噎得胸中发堵……这……这是在表示抗议么?想了一想,俯身过去,在他耳边道,“我现在给你做吧,你要吃什么?” 拓跋览背对着她停了一会儿,又转回来,盯着她的眼睛道,“给我煮面吧,就是在江陵时煮的那一种。” 杨眉此时离他脸颊十分的近,只觉他脸色苍白,颊上却是飞红,不由伸手摸了一摸,忧心道,“好烫啊……” 拓跋览闭着眼睛轻轻一笑,“我没事,早上是急的上火,一会儿就好了。”又催她道,“我饿了。” 杨眉站起来,“我很快回来。”便提着裙摆跑了。 拓跋览一直听她脚步声去远,才睁开眼睛,向半空中唤了一声,“进来吧。” 话音刚落,路春便轻飘飘落在床前地下,跪地行礼,拓跋览只看了他一眼,便又阖上眼睛,“在哪儿找到的?” 路春道,“就在府门口遇上杨姑娘过来,杨姑娘仿佛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拓跋览沉吟一时,道,“她原也不知道我派了人跟着,只是此番只杀了跟随府卫便自行收手,十分奇怪……”睁眼问道,“路秋那里呢?” 路春道,“他出去探查还没回来。”愤愤道,“好大胆子敢惹到羽翎府头上!叫小爷知道,生剥了他的皮!” 拓跋览听门外脚步,忙道,“你且出去。” 果然不多时杨眉进来,手中捧了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拓跋览一闻那味道便皱眉,“不是煮面去了么?” 杨眉道,“邵医使说你得赶紧服药,先把药吃了,面我一会儿就煮好。”说着便把药碗递到他面前。 拓跋览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 杨眉无奈道,“我喂你吧。”说着便扶他起身,往他身后又塞了个枕头,用勺子舀了喂他,拓跋览便在她手中一口一口喝着。 杨眉绷着脸默默地喂着药,肚皮官司打得翻江倒海,要不要现在告诉他?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就是顾三……会怎么样?还是再等一下?毕竟他还生着病…… 拓跋览喝着药,只觉眼皮沉重,意识漂浮,身旁那人却始终不语沉默。一室寂静中,他渐渐的只觉胸中那颗心漂漂荡荡不得安放,不由自主只想听她说些什么,哪怕一句也好,便唤了她一声,“阿眉。” 杨眉正在琢磨要怎么跟他自陈身份,被他这么一唤着实打了个激灵,忙问,“怎么?” 拓跋览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头晕……”他声音很低,语气却十分坚决。 他这是……在向她撒娇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杨眉一滞,又立时释然,看那碗中药汁只余了一点,便一口含了,俯下身去。 拓跋览一直闭着眼睛,此时睁开,便仿佛被人点了穴般一动不动,只觉唇上一点柔软,那热热的汤药便从交贴的唇上渡了过来,他不由自主便张开双唇,饮了那汤药,感觉唇上那点柔软就要退走,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扣住她,又将那柔软一点点吸吮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眉只觉自己呼吸已经耗尽,胸口都在隐隐发疼的时候,身上的桎梏才松开,新鲜的空气涌进胸腔,杨眉才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般,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忐忑地看他,也不知这位大人是不是又觉得她不知羞耻…… 拓跋览靠在枕上,只觉此前空落落的心里此时像被什么填满了似的,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便从心间满溢出来,往那四肢百骸直涌出去,连伤处尖厉的痛楚都被那种喜悦消弥了……脸上便含了一个笑,低声道,“还要。” 杨眉心中那点忐忑散了,忙把手中的碗倾过来给他看,“没了。” 拓跋览看了一眼,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杨眉道,“我去给你煮面。”说着便要起身,却被拓跋览拉住裙摆,杨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点一点把裙摆扯出来,抱怨道,“你不是饿了么?” 拓跋览摇头道,“不想吃了。” 杨眉无语,“不想吃也要吃,且等等,我很快回来。” “先不急。”拓跋览坐直身体,伸手拉她坐下,将她一只手笼在手中,道,“今天你要留在我这里……”见杨眉一副急着说话的样子,摇头制止,续道,“不止今天,这段时间你都不能回去,你那里已经不安全了,等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羽翎府头上动土――”他说着,唇边忽然勾出一个极冷的笑。 杨眉心中一紧,该怎么说那个人是高进动的手,而高进好像就是顾家留在北朝的南朝坐探?不,不能告诉他,顾佑诚还在燕京,这要是捅破了,天晓得这位府督大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直接把顾佑诚扣在燕京可怎么搞? 就算豁出去告诉他真相,他要是问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就说她其实就是那个要强了他的顾三? …… 杨眉光这么想了一下,就是一个哆嗦。 拓跋览见她神色不定,眼中满是忧惧,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怕,起码在这燕京城里,没什么可害怕的。”见杨眉仍然不吱声,便又补了一句,“你的小毛驴我让人牵来府里养。” 杨眉一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拓跋览此时才放下心来,靠回枕上,闭上眼睛。杨眉见他满面疲倦,心中知道他吃了那药早该睡了,却一直强撑着与她说话,便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面。” 拓跋览睁开眼,叮嘱道,“不许出府。”说着便看了一眼她腰上挂着的那块玉牌,那个念头只动了一下,又放弃了,“不要出府,别让我担心。” 杨眉本来还有些犹豫,他最后一句话却让她放弃了,答道,“我不出去。”便拿了那只空碗,自去厨房了。 厨房里十来个人正在忙碌,见她进来,都垂着手退到一边,杨眉见案上一只托盘里是各样细致的早餐,便问了一句,“这是谁的?” 一个厨子上前一步回道,“是府督的,早上送上去又撤下来。” “为什么撤――”杨眉问了一半又恍然明白,笑道,“那你们吃了吧,可惜了的。”说着便取了面,添了水,要来揉面。 那厨子忙又上前,“这种粗事怎劳姑娘亲自动手?”抢着便来揉了。 杨眉只好让他,磕磕绊绊地做完了一碗面,其实都没怎么劳她动手。杨眉暗自想了一下以后要做这些还是先把这些人都赶出去的好,手里端了面回到拓跋览房中。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杨眉把碗放在桌上,轻步上前,撩开床帐,却见拓跋览靠在枕上闭眼睡着,伸手摸了一摸,仍是热热的,好在并不像早前烫手。 拓跋览睁开眼,“你回来了?” 杨眉大是懊恼,“又吵醒你了?”早知道不去摸他了,有那邵之剑在,什么烧也都是会退的。 拓跋览轻轻摇头,“我在等你,本来就没睡着。”说着便用手肘撑着坐起来。 杨眉便把面碗端过来,促狭笑道,“你自己吃么?” 拓跋览看了看面碗,又看了她一眼,闭紧嘴巴不说话。 杨眉暗暗好笑,便拿了托盘上的竹筷,挑了几根面条,放进一只勺里,递到他嘴边,“府督大人,请张嘴吧……” 拓跋览被她一个“府督大人”叫得心中郁闷,纠正道,“阿览,叫我阿览。” 杨眉把勺子往前递了递,从善如流,“下回再改,快吃吧。” 此时室外喧闹,拓跋览不由大是皱眉,还不及发作,那喧闹声已经由远及近直逼到门口,大门碰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来人竟是路秋。 杨眉见那路秋遍身甲胄,手持一柄雪亮的弯刀,那刀刃在阳光下仍然寒光逼人,身后还跟了八个羽翎卫,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样子,与他一般装扮。 路秋一进来看见杨眉动作,便道,“府督,且慢!” 第45章 你是顾三 拓跋览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持械入我内室,是要造反么?” 路秋被他这话堵得全身哆嗦,连忙将手中弯刀插回腰间,双膝一折朝他跪了,伏身道,“臣怎敢?” “什么事?”拓跋览口中说着,把那面碗接了过来,又伸手接了竹筷,路秋急道,“府督不可!” 杨眉心中一动,恍然明白路秋这副阵势是冲谁来了,一时只觉胸口冰凉,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只怕已经迟了…… 路秋爬起来把面碗接过来,从怀中摸出一支银针,插到那碗中。 拓跋览皱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路秋见那银针并未变色,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杨眉,杨眉此时已经站起来,立在床边,心头一片茫然。 路秋想了一想,指着那碗面又道,“这个府督不能吃,臣要拿给邵医使看一下。” 拓跋览狐疑地看向杨眉,又看向路秋,朝他身后那些人挥手,“你们先出去。” 那八个羽翎卫向他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拓跋览盯着路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秋跪在地上,双臂撑着身体,偏过头来仍然盯着杨眉。 拓跋览忽然便明白了路秋的意思,早上他得到羽翎卫被杀的消息时向他们两个人都下了命令,路春接到的命令是去找杨眉,而路秋接到的命令是――追查杀害羽翎府卫的凶手。所以此时路秋这么看着杨眉却又不愿说话,这是在暗指羽翎府卫的死与杨眉有关?若真是这样,之前那些疑团便清晰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股势力,只杀了府卫,却完全没有对杨眉下手…… 他转脸看向杨眉,却见她低着头立在床边看不清神色,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惊惧来,扶在床边的手握紧了木质的床沿,用那一点点痛楚唤回他的神智,他一字一顿向路秋道,“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秋朝拓跋览又磕了个头,“府督――”那声音痛悔交集,却咬着唇不往下说。 拓跋览一时大怒,随手抓了床边一只药瓶,便朝路秋直扔了过去,只听一声闷响,那瓶子正贯在路秋额角,又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出去。 路秋仍然躲也不躲,只是直挺挺地跪着,额上已经红了一片,眼睛却始终盯着杨眉。 拓跋览也不打算再问,漠然道,“你出去。” 路秋咬了咬牙,开口道,“府督,这位杨姑娘――” “出去!”拓跋览突然打断他。 “府督!” “我叫你滚出去。”拓跋览说完,突然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便要向前栽倒,杨眉站在旁边,本能地伸出手要去扶他,谁料身体刚刚一动便被路秋扼住手腕命门,耳边听他低声威胁,“别动!” 拓跋览扶住床沿撑起身体,此时只觉脑中一片昏沉,额间烫得仿佛已经着了火,他勉力睁眼看向路秋,又说了一遍,“放开她,你出去。” 路秋手上使力一拖,把杨眉拉着离那床足有一丈远,才向拓跋览道,“府督,这位杨姑娘她――” 拓跋览用手抚了抚滚热的额,皱眉打断他,“你出去,我不想听。” 杨眉此时只觉腕间剧痛,耳听路秋一声低喝,“你自己说!”她心知此时已经山穷水尽,时机再怎么不好,也得说了,至于说完之后会怎样,此时却也来不及想了。便抬了头,看向拓跋览,直白地说了出来,“我就是南朝淮安郡主顾眉。” 说完却无论如何不敢看拓跋览,转脸向路秋道,“放开我。” 路秋喝道,“妖女,果然是你!” 杨眉此时已经横下一条心,哪里还在乎他这不痛不痒的辱骂,便又说了一遍,“你放开我,我讨厌你身上的味道。” 路秋一滞,“妖女,你好大胆子!” “不放心你把我绑着好了。”杨眉无所谓道,“我不想离你那么近,你离我远点。” “放她过来。”拓跋览道,“你出去。” 路秋大是犹豫,“府督,您病着,身上还有伤――” 拓跋览道,“你今天是拿定主意要反出羽翎府了么?” 路秋立时松开杨眉,跪在地上,“府督此言,路秋怎敢领受?” “我叫你出去。”拓跋览道。 路秋仍是犹豫。 拓跋览看了杨眉一眼,又转向路秋,漠然道,“不劳你费心,我今日若是被她胁持,明日也不必再活着了,你出去。” 路秋动作迟缓地爬起来,慢慢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没忍住又说了一句,“府督,我等就在门外守护。” 拓跋览恍若未闻,他直直地盯着杨眉,眼眸漆黑,却无半点神采,口中道,“你过来。” 杨眉咬了唇,一步一步挪到床边,将将走了两步,拓跋览探出右手,虚虚一握,杨眉便觉身前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向拓跋览靠了过去,咽喉上一紧,已经被一只灼热的手扼住,杨眉膝上一软便直接跪倒在床前,却被他迫着仰头看他。 眼前这张极其精致的脸上满是森然的寒气,因为卧病在床,极长的黑发就那么散着,衬着那血色褪尽的面颊,整个人周身弥漫出一种来自地狱的凶狠的厉色,他低头凝视着她,桃花眼中全是细碎的寒冰,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杨眉此时方感觉到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比刚才路秋拿着刀扼住她命门时要强烈万倍,身体不由自主便战栗起来,难道今日真的要把小命送在这里?她突然便为自己此前所有天真的幻想感到羞愧,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赶紧跑路,别人都是送货上门,只有她是送命上门…… 拓跋览原本心中虚空,急待她一句话将他心中那个空洞填满,见她始终不语,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中不由焦躁,手上便加了力气,“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杨眉听他嗓音极其嘶哑,心中不由一软,弱弱的回了一句,“你不是听见了么?” 拓跋览见她脸憋得通红,指上不由自主便松了下来,右手虚虚地笼着她咽喉,“再说一次。” 杨眉心知此时已无退路,便把心一横,苦涩道,“我就是那个顾三,那个在南边对你下毒,一路追杀你的顾三。” 拓跋览右手一抖,突然便松开她,扶住床沿撑着身体,垂着头,身上不住发抖。 杨眉心中担忧,不由自主便要伸出手去扶他,刚刚触及他手臂便感觉到那薄薄的中衣下灼热的温度,心知他这会儿病势加重,只怕又烧得更高了,忙去扶他胳膊,劝道,“你赶紧歇一下,我慢慢给你解释――” 一句话还未说完,拓跋览手臂一动避过了她,右手往前一探,一把握住她手腕命门,杨眉尚不及问他,便觉一股冰冷的寒意自掌间沿着手臂蜿蜒直上,仿如一支冷箭射在心窝,直冻得她浑身哆嗦,不多时只觉腹间一波接一波剧痛,仿如一把刀子在腹间不断搅动,忍不住便哀叫出声。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面上便勾起一个十分凄厉的笑来,“居然真的是你。” 他这一松手杨眉便觉腹间痛楚消失,只是仍然冷得发抖,哆嗦道,“你什么意思?” “早就听闻顾三小姐跟随雁荡山玄机真人修得煦日心法,与我太阴真气相生相克,刚才滋味怎么样?还不错么?” 杨眉心中一动,他这是并不信她所说,要亲自试一试才能相信?抬眼见他虽然强自镇定,身体却在不住地发抖,不由心中酸楚,便想豁出脸皮不要,好好求求他,就算她真是顾三又怎样呢?就算真是顾三,她仍然还是她呀。 拓跋览此时只觉胸间空了一块,有冷冷的风从那里不间断地穿过,他虽然额上烧得火热,身上却冷得发抖,冰与火两头都在烧灼着他,他便在这两种煎熬中生出一种极深的自厌来,这么荒谬的人生,再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只是白白给人平添笑料罢了…… 杨眉正在琢磨该怎样开口求他,眼见他把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向窗外,却并没有一个定点,只是那么虚虚地看着,口中问她,“好玩么?” 杨眉听他声音十分缥缈,心里便生了惊惧出来,这种惊惧竟比早前他扼住她咽喉时还让她感觉恐惧,忙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拓跋览漠然道,“三小姐这一路把本督耍得团团转,可是十分有趣么?” 他这是在说她在玩弄他?杨眉大急,便口不择言道,“我没有!我……我其实也刚刚知道我就是顾三小姐,我没有骗你,我以前真的是杨眉――” 拓跋览收回落在虚无中的目光,垂首看了看她,眼中慢慢现出厉色来,“杨眉?你还配叫这个名字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只能十分无力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骗你。” 拓跋览盯着眼前这张脸,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在亲密无间,不,也不对,只能说他与她亲密无间,对她来说,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局,一个她顾三小姐捕猎的局,这局中唯一的那个猎物,就是他。可笑他拓跋览自以为不可一世,到头来终于仍是做了别人网中的兽,如今困在那里,被人豢养取乐,被人扒皮拆骨。 他此时只觉胸中那颗心已经被焚作一堆灰,浑身上下只余了一种无力来,便开口问她,“三小姐还想要什么?” 第46章 我想要你 杨眉茫然道,“什么?” 拓跋览此时唯一的感觉只有疲倦,如今图穷匕见,什么颜面尊严都已被眼前这个人踩在了足底,碾成了尘泥,再没有什么能丢掉的了,便也不再矜持什么,自暴自弃地问她,“三小姐玩得够了,既然已经杀了我羽翎府卫,想必也是不打算再接着玩了,今日到本督门上,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杨眉急道,“我没有杀他!” 拓跋览侧首看她,桃花眼中笼了一层迷茫的雾气,仿佛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到了此时还要否认。 杨眉咬了咬牙,这该怎么解释?难道说是高进杀的?顾佑诚又怎么办?那毕竟是这个原身的亲爹,她占了别人身体,难道便光要去占别人的好处,不要承继别人的责任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既无法出口,不如尽皆沉默。 拓跋览心中隐秘的那一点点期翼便在她又一次的沉默中消沉下去,也是可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说她没有杀人,他便居然还有那个冲动要再信她一次……这一次被她顾三小姐耍弄得可真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只是顾三这个人,这么些年颠三倒四早已是南北两朝坊间笑柄,却不想她人生唯一的一次成功,便着落在了他身上。 “我没有杀你的人。”杨眉不再纠缠撕扯不清的身份问题,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鼓足勇气又道,“我这么长时间也从来没有在玩。至于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拓跋览慢慢的也不觉得冷了,一直瑟瑟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四肢百骸只余一种火烧的痛楚,胸腔中一颗心跳得时快时慢,两个太阳穴一波接一波尽是针刺般的痛楚。耳边听她这么说,便在舌尖使力咬了一下,用那一点血腥味唤回些许神智,“本督不知。” 杨眉手臂撑在床边,豁出去道,“我想要你。” 拓跋览此时看她已经有了两个人影,那声音也是忽远忽近十分飘忽,他隐隐觉得大约是听错了,便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想要你。”杨眉不管不顾,乍着胆子又说了一遍,“我想要你,府督大人。” 拓跋览只觉眼前这个人影却始终晃个不住,直晃得他胸中烦闷,几欲作呕,他十分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听到的那句话,虚虚一笑,讥讽道,“仍是这么不知羞耻。” 杨眉被他刺得脸上发烧,可惜自己理亏在先,此时竟连一点点怒气也提不起来。 “三小姐迷恋本督皮相,本督早已知道了。”他这么说着,早前在金陵的事一点一点回想起来,心中又慢慢生出极深的恨意来,“那么三小姐想必也还记得,本督在金陵就已说过,你之所愿,那是休想。”他一气说完,那种报复的快意在胸口灼灼地烧着,脑中昏沉越发深重,只觉得连身边床帐都在忽近忽远地不住转动。 杨眉被他一句话堵的胸口发闷,一时又羞又恼,只是那羞恼还未退去,渐渐又生出一种惶恐,就在此刻之前,她也从来也没有一秒钟想过拓跋览会真的不要她这件事。 拓跋览只觉眼前重影渐渐变得五彩斑斓,深知自己这一病倒必然非同小可,更不想再在她面前颜面尽失,心中倦意已达极点,再无心也无力支撑,便想要立刻结束这种凌迟般的对峙,朝外喊了一声,“路秋。”耳边听着脚步声进来,也不及看清来人是不是路秋,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吩咐道,“把她关起来,待我发落。” 一句话说完,便觉眼前墨汁一样的黑暗直扑过来,身体立时不听使唤,往那身下的黑暗之中坠了下去,坠落之势无止无尽,胸中烦闷如塞破絮,神智却始终没有离去,耳边听到一个声音惊叫,“阿览!” 谁这么叫他?错了,他不是阿览,他是北朝羽翎府督拓跋览。 杨眉眼见着拓跋览眼睛突然往上翻,身体摇晃几下,整个人便如一只翻倒的米袋子一般斜斜地栽倒在床上,发出“怦”的一声大响,黑发凌乱地覆在脸上,竟不知是死是活。 她只觉自己心跳都随着他停了一刻,定了定神忙扑过去伸手摸了摸,只觉掌下身体仿佛置身冰雪一般抖个不住,那脸颊却烫得有如火烧,急向路秋道,“快找邵医使来!” 路秋哼了一声,“老子先料理了你!” 杨眉又气又急,眼圈便红了,“我叫你快找邵医使来!” 路秋正欲发作,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却是邵之剑进来,只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便匆匆走到床边,扶着拓跋览右手诊了一时,不住摇头,向路秋道,“你叫路春过来,把我的针也带过来。” 路秋应了一声,道,“待我先把这妖女发落了。” 杨眉充耳不闻,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拓跋览,突然身体一个踉跄,立时感觉腕间剧痛,不由自主地便被路秋拖着出来,杨眉忍着痛道,“……等……等一等……” 路秋冷笑道,“等什么?等你把我们府督害死么?”一路拖着她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往内使力一推,便把她扔了进去。 紧跟着铁门“咣”地一声巨响,已经被人从外面落了锁,门外路秋寒声道,“老老实实呆着!” 这间屋子仿佛便是寻常用来关押犯人用的,四四方方一间,十分的小,一扇窗户也无,只在铁门上方留了一个气孔,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杨眉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地上铺的仿佛是许多干草,便摸索着坐了,靠在墙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在这里安静地等着,只盼拓跋览醒来能再见他一次,只是他这次病势如此沉重,却不知又要多久才能恢复……杨眉越想越忧心,再三劝慰自己这里有邵之剑在,无论如何也比当日在江陵好上许多,应该总能恢复的。 等双眼渐渐适应了这间暗室,杨眉这才看清墙角还放着两只木桶,一只木桶内盛满了清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多半便是饮用之水。 另一只木桶却是空的,多半……是便桶。 又不知在那黑暗中坐了多久,杨眉觉得自己无聊得要发疯的时候,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门锁撞在门上发出咣咣的声音,杨眉心中一动,撑着地面便要站起来。 此时眼前灯光一晃,进来的人一身羽翎卫装扮,杨眉定睛一看,却是路春,立时便泄了气,又坐回地上,问道,“你来做什么?” 路春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三小姐这回可算扬名立万了!” 杨眉一滞,更不想理他,便把膝盖屈起来,将脸埋了进去。 隔了一会儿,耳边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仿佛是稻草声响,杨眉一时好奇又抬起头来,却见路春把一支儿臂长的油烛插在墙上,她面前还多了一床棉被和一只餐盘,盘上放着两个馒头,和两碟小菜,一碗汤。 杨眉看了一眼越发郁闷,心道难道这是要在这里长住了么? 路春插好油烛,在她面前席地坐下,道,“那支烛能保一日一夜不熄,明天我再拿一支来。” 杨眉问他,“你们府督怎样了?” 路春屈起一腿,将手臂支在腿上撑着脑袋斜斜地看她,“你还好意思问么?” 杨眉心道要不是路秋那个冒失鬼跑进来,她自己跟拓跋览说,就算他多半也不会相信,却也总比如今冷不丁被人捅破强,说不定还不会落得蹲班房这种下场呢? 只是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些话跟路春说了也无用,便又问了一遍,“他怎样了?” 路春道,“还没醒。” 杨眉心中难过,又问,“烧退了么?” 路春摇头,“仍然烧得神智不清稀里糊涂的,要看明天早上能不能醒过来。” 杨眉急道,“邵之剑不是厉害得很么?” 路春撇了撇嘴,“府督如今汤药都没法进,要不是邵之剑家传的邵氏九针,这会儿小命只怕都难保,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杨眉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默默无语。 路春看了她一会儿,“你真是南边那个傻了吧唧的疯女人顾三?” 杨眉被他一堆极品形容词搞得十分无语,默了一会儿,问他,“我要在这儿呆多久?” 路春托着下巴看她,“你既然是顾三,今天回羽翎府时心里就该有准备,还是你觉得我们都是草包饭桶,被你杀了一个人也不会察觉?”又点头道,“所以说你傻了吧唧也没错。” 杨眉郁闷道,“我没杀你们的人。” “那是谁杀的?” 又死循环了,杨眉十分无语,索性闭口不言。 路春默默陪她坐了一会儿,指了指托盘上的东西,“这是你的晚饭,就这还是小爷特别关照了才有的,赶紧吃了,别浪费小爷一番好意。” 杨眉抿了抿唇,“谢谢。” 路春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刚刚走了两步,耳听杨眉喊了他一声,便又停下来,回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杨眉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我是说你们府督……要是醒了,能不能替我跟他说一声,我想见见他,有……有话跟他说。” “什么话?” 杨眉一滞,当然……当然是豁出脸皮求求他的话啊,身份这件事反正是说不清白了,灵魂穿越太玄幻了她怕被人当成疯子,不如索性直接做了顾三小姐,反正顾眉也好,杨眉也罢,多大的罪过都是因为她是个花痴,她就腆着脸认了吧,毕竟承了人家身体,再承了人家罪过也是应当应份的。 路春见她始终不语,叹了口气,摆摆手走了,也不知他答应没有。 此时屋子里有了光亮,杨眉便觉得好受了许多,一时感觉腹中饥饿,便蹲在地上把路春送来的饭菜都吃了,连那碗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人在此种境地,也只有自己爱惜自己,好好吃饭才是第一要务。 杨眉吃完东西,又靠在墙上默默出神,想起早前拓跋览的病势沉重的样子,不由得又是忧心忡忡。 又不知过了多久,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路春匆匆进来,神色却是十分慌张。 杨眉心里一个格登,难道拓跋览这病势果然又沉重了?忙撑着墙壁站起来,还不及开口,路春已经过来拉了她,“跟我走!” “发生什么事?” “快跟我走!”路春说着,一掌拍去,隔空灭了那支油烛。 杨眉十分不解,“出什么事了?” 黑暗中已看不清路春面貌,他的声音却带了几分慌张,“今晚就要处置了你,你快走,否则小命不保!” 第47章 把他拦下 拓跋览醒来的时候,窗外有一道斜斜的光照在房中,身前空无一人,他一时恍然,不知此时是何时,也不知此身在何方,开口便唤了一声,“阿眉!”他以为自己十分大声,却不想发出的声音却十分低弱,一时便有些懊恼,只觉她应是不能听见了,便想起身去寻她,正欲支起身体,却发现自己手足酸软,竟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此时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拓跋览忙转头去看,不多时一个极其窈窕的女人从屏风后面转过来,背对着窗口却看不清面貌,他一时恍惚,便问了一声,“阿眉?” 那人在窗边停了一停,喜道,“府督,您醒了?”是那碧环。 拓跋览茫然看她,“你怎么在这里?”向她身后又望了望,仍然空无一人,“阿眉呢?” 碧环愣住,“您……不记得了么?” 拓跋览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昏迷前的那些事情便慢慢涌上心头,他一时只觉头疼欲裂,刚刚那一刻,居然都忘记了―― 她不是杨眉。 她是南朝淮安郡主顾眉。 那个早前把他囚在南朝的人。 那个这一路装神弄鬼把他耍得团团转的人。 …… 他这么一想着,便又觉得脑中像是有一把尖刀在不停地搅动,一时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便不由伸手扶住额际,口中溢出低低的呻吟。 碧环大急,忙跑到门外去喊人,不多时邵之剑时来,骈起二指按在他眉心,缓缓渡了些柔和的真气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拓跋览才慢慢平静下来,闭着眼睛只是喘息。 邵之剑见他好了许多,收指道,“你这才刚刚醒来就搞得真气沸腾,这是不想要命了么?” 拓跋览转过头去,闭着眼睛并不理他。 邵之剑抓过他的手,把了脉,道,“烧退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点热,外伤也不算重,如今好好养着,再过个十来天总能恢复,若你仍然要自己做死,以后也莫要再来烦我,外面那么多想活的我还管不过来,哪有空管你这个不想活的?” “你自回你的江左。” “拓跋大人莫要戏耍小人,我就是再添八个胆子也不敢回江左呀。” 此时路秋进来,见他醒了,忙上前问候,“府督可好些了?” 拓跋览看见他,忍了一忍,终于还是问了,“人呢?” 路秋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忙道,“关着呢。” 拓跋览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带来见我。” “府督不可!”路秋急忙阻拦,“那妖女诡计多端,府督如今大病初愈,不宜见她,万一……” “她真要害你家拓跋大人,早就动手了,犯得着等到现在你把她关起来?”邵之剑翻了个白眼,“路秋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些事情上着实犯傻。” 拓跋览躺在枕上,眼睛盯着帐顶,默默无语。 邵之剑瞟了拓跋览一眼,又接着教训路秋,“还有我劝你对人家也客气些,人家好歹郡主之尊,养尊处优的,冷不丁被你关在那黑牢里,回头要是病了痛了,让那淮安王爷知道,还不得心疼得要死?” 路秋郁闷道,“没把她直接扔在水牢里都算客气了!” 拓跋览屏住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用手肘支起身体,就要翻身下床,他这一病之后十分虚弱,只是这么动了一动眼前便是金星乱转,耳边听那邵之剑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拓跋览忍过一波晕眩,强撑着道,“我自己过去。” 路秋不由一个哆嗦,“府督,臣不是――” “路大人如今官威越来越大,”拓跋览用手肘撑着身体,冷冷一笑,“我这府督不如让给路大人来做?” 路秋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臣不敢!臣马上就去。”说完一个翻身便跑了出去。 邵之剑看路秋离开,回头看了拓跋览一眼,见他脸色煞白,叹了口气,“你还是好好呆着吧,虚成这个样子,明天我弄几支老参来给你好好补上一补。” 拓跋览闭着眼不住喘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额上已是一层薄薄的虚汗。 不多时路秋回来,脸色却是十分慌张的样子,拓跋览闻声睁眼,朝他身后看了看,皱眉道,“人呢?” 路秋讷讷道,“……没找到。”把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拓跋览见那正是杨眉衣物,一时只觉胸腔中那颗心重重地一跳,痛楚便从那里蔓延出去,连指尖都感觉到锋利的疼痛,他略略镇定了些,又问,“怎么回事?” “人已经跑了。”路秋说着从那堆衣物里翻出一颗圆圆的蜡丸,托在手上,“臣发现了这个。” 邵之剑伸手接过,捏破蜡丸闻了一闻,皱眉不解,便伸指刮下一点沾在舌上,“是药,还是十分难得的极品迷药。”说完便递在拓跋览手中。 路秋懊恼道,“妖女果然心怀不轨,可恨让她跑了。” 拓跋览慢慢又感觉到身上透出一种彻骨的寒意,一时间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弥漫着丝丝的冷气,他把那药丸握在手中,冷冷问道,“顾佑诚什么时候走?” “今日午时。”路秋朝窗外看了一眼,“此时只怕已经出发了。” “今日?” 邵之剑道,“你睡了快两日两夜,今日已是初九。” 拓跋览把那药丸塞入袖中,寒声命令,“让路春去,把他拦下来。” 路秋道,“昨日便不见路春踪影,臣还在找他呢。” 拓跋览目光一闪,“那你去。” 顾佑诚坐在马车里,看完了手中那张信纸,便随手揭开手炉盖子,把信纸扔了进去,眼看看那纸在炉子里一点一点焚成灰烬。 忽听车外有急促的马蹄声,摇摇晃晃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顾佑诚皱眉,掀帘问道,“怎么回事?到哪儿了?” 罗松在车外答道,“禀王爷,刚刚出城二十里。外面……来了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顾佑诚闻言,把手炉往案边一放,俯身下车,抬头便见一支马队停在自己车队前方,清一色的黑色马匹,马上人身着深蓝官服束黑色锦带,腰佩弯刀,黑色官帽上各自别着一支黑色的羽翎。顾佑诚四下环顾,笑道,“今日离京听闻拓跋大人身体抱恙,便未辞行,各位一路赶来,是替拓跋大人送行的么?” 路秋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道,“王爷稍候,我们府督片刻就到。” 顾佑诚眉峰一抖,居然并不生气,回头命令,“泡茶来,我与路府使坐着喝茶。”说着将手一让,两人便朝不远处一个荒亭走去。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远远的地方才过来一顶软轿,路秋站起来,“我们府督来了。” 那软轿不多时便到了面前,轿旁侍卫打起帘子,里面一个人靠在轿内,那人身着墨色官服,金色箭袖,腰间金色束带,头顶一只金冠灼灼生辉,只那脸色在一身黑衣的映衬下,白得仿似冬日一段冰雪。 顾佑诚看了一眼,笑道,“拓跋大人远道相送,本王愧不敢当。” 拓跋览在轿内微微欠身,“不敢,本督此次前来实是有事搅扰王爷。” “何事?” “本督府令失窃,有线报贼人便藏在王爷仪仗中,还请王爷――”拓跋览停了一停,“让本督查上一查。” 顾佑诚将茶杯放在石桌上,起身道,“拓跋大人是否有些逾矩了?” 拓跋览看了他一眼,垂着眼皮道,“请王爷见谅。” “本王若说不呢?” 拓跋览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袍间的手指,白得像一只鬼,此时竟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欠奉,胸中不由烦闷欲死,口中更加再无好气,应道,“本督劝王爷还是见谅吧!”说看偏转头看向路秋。 路秋将手按在腰间,那弯刀便出鞘一半,不远处守卫的羽翎卫见他动作,齐刷刷把弯刀出鞘,只待一个命令,便要让眼前人血溅当场。 顾佑诚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你随意查。”坐下来接着泡茶。 拓跋览朝路秋摆了摆头,路秋将弯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回鞘,大步朝淮安王仪仗走去。拓跋览看他去了,仍坐在轿内不动,他此时犹在低热,只虚虚地闭了眼睛靠在轿壁上。 顾佑诚看茶泡好,自倒了一杯,转脸看他,淡道,“拓跋大人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拓跋览自阖着眼睛,并不答话。 顾佑诚又道,“不知何方小贼这么有幸,居然劳动拓跋大人带病亲自抓捕,此番就是被抓回去,也死而无憾了。” 拓跋览无所谓地笑笑,赞同道,“是啊,死而无憾。”此时路秋匆匆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拓跋览脸色越发雪白,低声道,“可看仔细?” 路秋点头,“断无遗漏。” 拓跋览一时茫然,他本拿定主意就算今天与南朝淮安王当场撕破脸皮也要把人抢回来,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在仪仗之内,只是这出城道路都为他羽翎府所制,如果不在王驾之内,难道仍在燕京城中? 他想了一想,心中仍是不甘,便挥手命路秋退后,自己勉力支起身体,坐直了向那顾佑诚道,“王爷,本督仍有一事不解。” 顾佑诚已经站起来,“请讲。” 拓跋览咬了牙,问道,“令千金何在?” 顾佑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了一时,突然叹了口气,“阿眉顽劣不堪,本王已经吩咐家法处置,此番回去便请族中宿老见证。还请拓跋大人看本王薄面,莫要与她计较,日后大人来南边,本王定然命她向大人奉酒谢罪。” 拓跋览听到“阿眉”那两个字眉峰一抖,听他说完问道,“家法处置?如何处置?” 顾佑诚摆手道,“这个不劳拓跋大人费心!前段时间本王在南边练兵,回朝才知阿眉对拓跋大人多有得罪,幸得大人宽宏大量,未加罪于她。然而我淮安顾氏乃百年望族,断断不容她如此胡作非为,拓跋大人放心。” 拓跋览一时沉默。 顾佑诚道,“有劳拓跋大人远送至此,前方路途遥遥,就此别过吧。” 拓跋览在轿内颔首,“恕本督不能起身相送了。” 顾佑诚摆摆手去了,不多时仪仗又起,逐渐消失在大路尽头,天边唯余一点烟尘升起,又渐渐散去。 此时阳春三月,天长日暖,正是人间大好时节。 卷三:黛山螺湖 第48章 羽府黑牢 北地春天虽来得迟,却来得急,仿佛昨日刚刚除下厚厚的夹衣,今日便穿上了料峭的春衫,满天的日光明晃晃的,竟是有了初夏的味道。 羽翎府书房窗边的长榻上,一个人一身单衣的人阖目睡着,身上覆着一床薄薄的夹被,薄被下勾勒的身形线条十分修长,那乌黑的发更是秀长,直拖曳到了地面上,柔软凉滑的样子,竟如一匹墨色的流瀑。 正是那拓跋府督。 门边有轻悄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十分轻微,却仍然惊醒了榻上的人,拓跋览眉峰微蹙,便睁了眼,将手掌在额前遮挡着窗外的天光,问道,“谁?” “还能有谁?”邵之剑进来,没好气道,“如今这偌大一个羽翎府,每天坚持不懈到你眼前讨人嫌的,除了我还有谁?”说着将手中一只汤碗递给他,“自己喝。” 拓跋览将手掌移到眼前遮住眼帘,闷声道,“拿走。” “赶紧喝了吧。”邵之剑在榻边坐下,“你看看你那脸色,跟个鬼也不差什么,昨晚又睡不好是不是?今天喝了这个再无用处的话,明天我给你调息香吧,那东西虽然不好,总强过你一日一日这么煎熬。” 拓跋览默默不语,坐起来自己把那汤接在手中,汤里放了几样药材,扑鼻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药味,他屏住一口气,将那汤一气灌了下去,又把空碗重重地放在榻边小几上,吩咐道,“喝完了,你走吧。” 邵之剑道,“你不去看看他们俩吗?那黑牢着实不是人呆的地方,这两个人不管怎么说,与你情份不是一般。扔在那里不闻不问的,岂不让人齿冷。” 拓跋览想了一想,将榻边那木屐趿在脚上,起身道,“也罢,今天去见见他们。”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他,“你要来么?” 邵之剑猛烈摇头,“你把人放出来我才见。” “那可有得等了。”拓跋览凉凉地笑了一声,脚上那木屐踩在地上喀达作响,便慢慢地去了。 拓跋览走到园子尽头,在一座假山前立定,在那山石上拍了几拍,便露出一道暗门来,里面是一条细长的通道,拓跋览俯身进去,只觉扑面一阵冷风,衣袖外的皮肤都起了一层寒栗,不由有些后悔,没披了一件外衫过来。 那通道走到头,便是一层极其阔大的一层,两边隔出了一间一间密闭的囚室,看守的府卫见他过来,忙上前行礼,拓跋览背着手吩咐,“带我去见他。” 府卫茫然看了看他,又立时恍然,引着他匆匆走到尽头的一间,拿钥匙开了门,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拓跋览皱眉道,“取烛来,把门关上。” 那府卫连忙照办,拿了一支儿臂长的油烛插在壁上,火光立时把小小的一间囚室照得明光通亮,便露出蜷在墙角的一个人来,那人想是关了有些时日,身上衣物污脏,连头发都是乱蓬蓬的,看见拓跋览进来,脸上立时露出渴切的神色。 府卫搬了个椅子过来,拓跋览嫌弃地看了看那把椅子,仔细地笼了袍角坐下,向他道,“想明白了么?” 那人扁了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臣早已知错了。” 竟是路春。 “知错?”拓跋览勾起嘴角,讥讽道,“你做下这事时难道不知是错?” 路春一滞,又扁了扁嘴,闭上嘴巴。 拓跋览往后靠了靠,翘起一足,那木屐就在足上晃晃荡荡,他上下打量路春,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么办么?” 路春越发郁闷,想了想还是点头,“臣不敢欺瞒府督。” 拓跋览哼了一声,冷笑道,“却还算老实。”往前探了探身,“可怎么办呢?人家不承认向你传过下令斩杀的府督令,如今你二人都是空口白牙没个凭据,便只好都关着了。” 路春愤愤道,“碧环那夜来寻我,说得明明白白,府督震怒非常,下令立即斩杀顾三,尸……尸体不能留在府内。臣还算是多长了个心眼的,才去求见府督,要换了个不长心眼的,只怕手起刀落杀了也就杀了。” 拓跋览讥讽道,“怎么说得你十分有功的样子……杀便杀了,又怎样?”见路春被堵得无话可说,又问,“怎么不说了?” 路春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续道,“臣去求见府督,邵医使说您昏迷未醒,病势沉重,让我天塌下来也不许前去聒噪。碧环一向代传府督令,臣如何想到她竟有这么大胆子……” 拓跋览听得十分认真,点头道,“然后呢?” “臣……就把她带……带出去……”路春郁闷道,“放了。”想想又往回找补,“本来……本来也是打算带出去杀了的。” “怎么带出去的?” “就给她弄了身我的衣服,穿……穿着就带出去了。”路春闷闷说着,心道这事您老人家不是问过了还问毛问。 “你让她走她就走了么?” “不走难道等着杀头?”路春一句话脱口而出,见拓跋览脸色不善,想了想又道,“其实原来也不肯,问我您是不是醒了,是不是真的要杀她――” 拓跋览往后靠了靠,手掌慢慢收在身侧,“你怎么说?” “我……我当然说是。”路春怯怯道,“初时她也是牛脾气上来,说要杀便杀,后来臣说……说府督今日病得不轻,心情着实不好,要是以后府督后悔今日杀你了,你的小命还回得来么?然后……然后她就跟我走了。城门的人都认识臣,连夜就出去了,我让他去找兴城守备刘据,让刘据送她回南边。” “怎么不找顾佑诚?” “猜……猜到府督会去堵他。”路春越说越是心虚,便把脑袋耷拉下去。 “所以你连刘据的身份都告诉她了?”拓跋览哼了一声,“路大人近来也不知吃了什么,胆子竟是越来越肥壮了。” 路春一滞,讷讷道,“反正……反正那刘据原本也是她顾家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也没什么打紧。” “路大人跟了本督这么些年,本督竟是今日才发现大人口才还不错。”拓跋览问完了站起来,冷笑道,“本督什么时候有过后悔的事?着实蠢材,接着呆着吧。” “这黑牢呆得着实气闷……”路春腆着脸道,“不知,不知府督要把臣关到何时……” 拓跋览垂首看他,嘲笑道,“你还想出去?不管碧环有罪无罪,你都是不遵府督令私放人犯的罪过,这种罪过沾上了你还想出去?路大人是把府内家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路春挣扎道,“臣……臣毕竟是自己回来的……” 拓跋览哼了一声,“府内家规说过自举罪过能减罪么?” 路春怯怯道,“说……说过……” 拓跋览一滞,“本督却不记得了。”说着回身便走。 “府督且慢!” 拓跋览停步回身,“怎么?” 路春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捧在手中,“上回府督病着,臣又是着急又是后悔,竟然忘了,这个……让我转交府督――” 那黑漆抹乌的脏手上捧着的,竟是一块十分莹润的白玉,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这北边朝中人都知道,这东西虽看着不大,用处却不小。 只可惜再怎么有用,对有些人来说仍是多余的――拓跋览寒凉的目光落在上面,心中便渐渐生了一种恼怒来,探手将那白玉拿在手中,掌中立时生出一丝寒凉的冷意,这冷意透过指尖渗入心口,把心中的恼怒又燃得旺了一些,拓跋览举手便将那白玉砸在墙上,头也不回地去了。 路春见那玉贯在墙上弹了下来,又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还是落在他脚边,便伸手拾了起来,那玉质十分坚硬,竟是分毫无损,路春用袖子擦去玉上尘土,叹了口气,便又塞在怀中。抬头见那看守府卫进来取油烛,忙道,“且给小爷留着,黑漆漆的是要闷死我?” 那府卫一滞,“大人……这里是黑牢。” 路春翻了个白眼,“府督只命你点烛,有让你收么?” “却……没有,可是这里是黑牢……” “没有就行了,”路秋打断,“等府督审完碧环再收吧。” “没审。”府卫道,“府督压根没进碧环姑娘屋子,已经――”边说边指了指头顶,“已经上去啦。” 路春愣了一下,突然便笑了起来,“那赶紧把油烛给小爷留着,告诉你,莫犯傻,小爷可是马上就要出去的人!” 路秋守在黑牢门口,见拓跋览出来,忙把手中披风给他递给他,“府督去见路春了?” 拓跋览唔了一声,把那披风笼在身上,黑牢寒凉,他就在下面呆了这么一会儿,便是遍体生寒,如此和暖的天,竟仿佛在胸内藏了一块冰。 “府督信他么?”路秋问,见拓跋览往前走着不说话,便道,“臣信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 拓跋览哧笑一声,“春夏秋冬四个人,路夏死在了昆仑山的大雪里,路冬被人打成了废人,如今只剩了你和路春,他便是真的叛出府去,看在死掉的路夏和废了的路冬的份上,我也不会要他的命,你且放心。” 路秋眼眶不由发热,“臣代路春谢……谢过府督。” “你在这儿等我什么事?” “南边有信来。” 拓跋览一边走一边系着披风带子,口中问道,“说什么?” “淮安顾氏昨日请了在家的族内宿老,果真处置了顾三。”路秋回道。 拓跋览闻声停步,侧身问道,“怎么处置?” 路秋把手中一个竹筒捧在手里,弯腰递给他,口中回道,“免了顾三顾氏家主,让顾三堂兄顾岭安做了,顾佑诚命顾三去黛山洗砚庵禁足思过。” 拓跋览从袖中伸出手来,接了那竹筒。 路秋偷偷看了他一眼,续道,“还……当众打了几十板子。”眼前那只雪白的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那竹筒便滚在地上,路秋忙弯腰拾起来,托在手中递到他面前。 第49章 和亲之说 淮安郡王顾佑诚娶的是南朝梁帝的妹妹,夫妻感情甚笃,生了三个孩子却只有老三一个独苗女儿养大了,族里便唤作三小姐,这个女儿之珍贵可想而知。 顾佑诚是如今淮安顾氏里官儿做得最大且老婆娶得最显贵的的,自然而然便由他做了淮安顾氏家主。郡王大人去年初时南下练兵之前把家主这位子让自己宝贝女儿坐了,只可惜他这女儿更没谱,做家主时便随心所欲放飞自我,做下许多荒唐事来。 顾郡王练兵回来,迫于压力只好请了家中族老见证,家主换自己兄长之子顾岭安做了,还当着几位族老打了女儿几十板子,把女儿发落到尼庵里思过。 这顾三小姐从郡主兼家主之尊落得以女儿身被人当众打屁股,这整件事儿跌宕起伏着实精彩,一时间南北两朝,不论朝里还是坊间,大家茶余饭后都聊得十分起劲。 郡王也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在王府里躲了十几二十日,再出来时便在一个权贵云集的酒席上对外言明,自己这个女儿顽劣不堪,只怕不能宜其室家,他顾郡王也没脸就这么把女儿嫁出去,待女儿十五及笄,召个上门女婿也就罢了…… 这下子朝里坊间聊得更加兴起,你知道吗?那顾三小姐好惨啊,被亲老子当众宣布嫁不出去要招上门女婿…… “我父王果真这么说?”三小姐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花园里用铲子掘着土,她在园子里新辟了一块地,打算种些药草。 “那还能有假?”说话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劲装男子,面貌英挺,腰间佩剑,正是当朝国舅的亲侄子,卫阶,如今圣眷隆重,日常随侍皇帝身侧,昼夜出入禁中,走着路都眼见着要生出一股子风来。 三小姐无所谓道,“说就说吧,反正以本小姐现在的名声,要嫁出去只怕也困难,父王他想招赘只管招,我拦也拦不住。” 卫阶单手一撑,跳到围廊上坐下,笑道,“你倒想得开。” “想不开难道去抹脖子么?” “要不要我替你跟王爷说合说合?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就这么当众宣布嫁不出去也着实丢人,朝里这许多官家子弟,寻个出身略次点儿的嫁了,总比招赘名声强多了。” 三小姐伸出袖子去抹额上汗迹,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濡热的暑气,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向卫阶道,“这都好早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你这可真是活生生的过河拆桥啊。”卫阶不高兴道。 三小姐把铲子扔在地上,走到池子边上洗了一手的泥,“侍卫长如今是奉旨南苑练兵,怎好在我这个闭门思过的罪人这里消磨?回头让那些喝茶聊天的人知道了,只怕我又要平添一桩罪过,说我祸害国之栋梁。” 卫阶道,“王爷吩咐我敢不来么?你身上那股子阴寒真气着实霸道,南朝能帮你导正归元的,除了我卫阶,只怕也找不出谁了。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被种下这么厉害的阴寒真气?” “我那时昏迷了,也不知道是谁……”三小姐一滞,苦涩道,“还得多谢侍卫长大人救命之恩。” “你也莫忧心,我慢慢与你导正,以后再设法根除。”卫阶说完,耷着脑袋坐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不高兴。” “怎么了?”三小姐一边问他,一边把的手用干布擦了,又解了干活前系上的袖上绊带。 “北边派人过来……”卫阶郁闷道,“替北帝那个糟老头子求和亲,言明为表两朝交好之诚意,要陛下将皇室贵女许一个给他做侧妃,那老头都快六十了,娶了皇室贵女让人家守活寡么?我朝年年岁贡,竟养了这么条贪得无厌的老狗。” 三小姐问道,“不答应他便是了,他还能怎样?” 卫阶使力在那廊柱上捶了一下,泄气道,“北帝能征惯战,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如今虽然承平日久,只怕我们仍无与之相敌之力。” 三小姐闷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认了,身在皇家受天下供养,到此时为天下分忧,也无甚可抱怨的。” 卫阶道,“你却说得轻易,若选到你头上呢?” 三小姐拂了袖上尘土,往院里那一架葡萄下走去,口中道,“若选到我头上,我就嫁过去,然后――”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在北宫里静候卫将军北定中原之日,再返故乡。” “说得好!”卫阶赞了一声,一时胸中豪气顿生,从廊上一跃而下,大声道,“卫阶今日在此立誓,愿以身许国,此生不到北定中原之日,誓不娶妻!” 三小姐莞尔一笑,在那葡萄架下坐了,倒出两盏茶来,朝卫阶招手道,“看你热得那一头汗,且过来喝茶吧!” 卫阶几步过来,在她面前坐了,劝道,“三妹妹,我此时才明白王爷苦心,你可千万别怨他。” 三小姐喝了一口茶,点头道,“父王生怕我被那北帝看上,不好拒绝,索性便自己先砸了女儿招牌,招赘也比送去北边做肥羊强,是不是这个理?”可惜卫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北帝那里怎么都好说,父王要断的,其实是她对那人的念想。 卫阶点头,又道,“仍是我南朝男儿无能,累及女子。” “就算没有和亲这回事儿,我也没有怨恨父王的意思,谁叫……”三小姐饮了一口茶,“谁叫我早前行事颠三倒四,招来祸事呢?” 卫阶哈哈一笑,“你终于也知道颠三倒四了,那个拓跋览果然长得如传言一般好么?招得你魂不守舍,热血上头做下那么些荒唐事来?” 三小姐摇了摇头,停了一时,终于还是跟从本心道,“生得果真如传言一般好。” 卫阶着实无语,又十分好笑,“大约我刚入建康,竟然觉得你跟传言里……不大一样。” 岂止不大一样,压根就完全不一样好吗?我是杨眉,又不是顾眉……便回了一句,“哪儿不一样?” 卫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口中道,“总之不太一样,不像传说里那么颠三倒四的,跟建康城里这些名门淑女们比起来,我倒觉得你这样的更有意思一些。” 杨眉扑哧一笑,“所以卫将军要上我家入赘吗?” 卫阶跳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只被人点了尾巴的猫,结巴道,“胡……胡说什么?” 杨眉见他脸都涨得红了,暗骂自己果然又不着调,古人能跟自己上辈子的哥们一样聊天么?也不知道该怎样往回找补,岔开话题道,“北帝这回是看上哪位贵女了?” 卫阶原地转了两圈,脸上颜色才慢慢褪下去,“也没明说,派了个特使过来,前天我出来的时候,特使还没到,阁臣拟了个名单给陛下待选。我看得烦躁,便朝陛下讨了旨,来螺湖这里练兵来了。” 黛山螺湖离建康十余里,是建康近处最负盛名的美景,如今他们二人,一个在黛山吃斋,一个在螺湖练兵,竟都是在建康呆不下去的人。 杨眉点头,下了个结论,“一个看不下去逃难,一个呆不下去逃难,我二人也算难兄难弟了。” 卫阶见她说得形象,一时也笑个不住,“你几时开饭?我讨顿饭,晚上再回营里去。” 杨眉知他们日常练兵吃喝穿用全部模拟战时,心中怜惜,便起身道,“算你今日口福不错,本小姐亲自下厨。” 卫阶闻言,捋袖道,“我与你打下手。” 杨眉把刚刚解下的绊带又拾起来,系了袖子,自往厨房来。 两个人到了厨房,把一群厨娘全赶了出去,杨眉自己做了一个丸子汤,蒸了条鱼,烧了个糖醋排骨,炒了一盘青菜,见厨下有两根新鲜水嫩的黄瓜,又做了个拍黄瓜。 卫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你这不是在庵里思过么?居然还有鱼肉? “没有鱼肉,这饭还怎么吃?” 卫阶点头道,“您这哪是思过啊,还不如说来避暑了。” 杨眉用勺子舀了锅子里的雪白的丸子汤尝味儿,笑道,“承你吉言。”把菜盛在盘子里,指挥卫阶端出去,两个人坐着吃了,卫阶年纪尚轻,胃口十分的好,一气便吃了两碗饭。 杨眉见他吃得风卷残云的,心道您这样式儿的,果然看建康那些人不顺眼,只怕人家看你也十分不顺眼……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人来,想来只有他那样侧帽风流的人物,才是天生应该活在那七里胭脂一城罗绮的锦绣乡中吧…… 想起来便越发感觉心中闷塞,勉强吃了两口,便撂了筷子。 卫阶也不留意,自己又添了一碗饭,把几个菜一扫而空,抹嘴道,“好吃,以后就来你这里打牙祭。” 杨眉托着下巴看他,“侍卫长大人,我这旁边就是尼姑庵,您也不嫌忌讳?” “行伍之人自带杀气,只等别人来忌讳我,我有何可忌讳?”卫阶站起身来,整整衣衫道,“我走啦!你会做鹿吗?” “什么坐路?”杨眉莫名所以。 “我过两天再来与你导正归元,到时带一头鹿过来,你可得好好露一手,做个好的来吃。”卫阶朝她摆手,转身去了。 杨眉便站起来,跟在他身后送到门口,此时天色渐暗,院门外深草丛中一笼栀子花暗香四溢,杨眉站在门口目送少年英挺的背影一点点去远,却仿佛又想起燕京城那夜风雪中的秀逸身影,明明两人全无相似之处,此刻竟也能由此及彼触景生情…… 杨眉出了会儿神,转身去关院门。 卫阶突然停下,又很快跑回来,伸手抵住那门,“还有一件事忘了。” 杨眉好奇道,“什么事?” “你老老实实在这里思过,这段时间千万莫回建康。”卫阶道,“你大约还不知道,这回北边来的特使就是你老对头,羽翎府拓跋览。” 杨眉一听那名字不由心中恍然,又慢慢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第50章 阴寒真气 卫阶伸足蹭了蹭地面,十分尴尬地嘱咐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家这回是北帝特使,不像上次偷偷回来祭祖,被你抓了也只能暗吃个哑巴亏,此次你可千万莫要胡来,否则莫说王爷,就连陛下也保不了你。” 杨眉一滞,“胡什么来?”话刚出口便立即明白,这是担心她再去劫那拓跋大人呢……想多了,再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卫阶又道,“你也莫忧心他报复,我带着南苑军在螺湖,片刻就能赶到,只要你别自己跑回建康做死,我这里定然保你平安。” “多谢侍卫长好意。”杨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便关了门自己回去,一路走一路心中煎熬,拓跋览居然来南边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他是否仍然欲杀她而后快么? 夜风渐起,杨眉摸了摸寒凉的手臂,暗自嘲讽自己如今混到这个田地,竟然还在心存幻想,他灌入她体内的阴寒真气便是他所有态度的明证,若不是那日他病势沉重,只怕当场就要了她小命,哪里还有如今胡思乱想的余地? 只好笑她始终痴心枉想,一直到路春奉命来杀她,她都不相信拓跋览会真的对她痛下杀手。终于到阴寒真气发作,冷得她几欲死去,才终于明白拓跋览对顾三恨意之深,早已不是她那个满是儿女情长的脑子所能估量的。 如今能保住小命已是万幸,还敢想什么其他有的没的…… 杨眉磨磨蹭蹭地回了自家院子,小丫环们已经铺好了床,正坐在屋子里做着针线等她,见杨眉进来,大丫环东平起身笑道,“卫大人走了?” 杨眉点点头,“吃了饭去的。” 东平把温着的参茶倾了一杯出来,捧给她,口中笑道,“卫大人真是个热心人,我原本还担心小姐这回来了黛山,治病的事不知要怎样才好,却不想卫大人竟请了旨来螺湖练兵,倒叫我白白悬了好几日的心。” 杨眉皱眉道,“胡说什么?卫阶他本来就是要来练兵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平抿嘴笑道,“好啦好啦,算我说错,卫大人本来就是要来螺湖练兵的,只是建康城外这许多地方,也着实是巧了。” 杨眉一滞,更懒得理她,一气喝了参茶,赶她道,“带她们出去睡觉吧,我这里夜里不要人守。” 东平便带着几个丫环上前伺候洗漱,自己给杨眉拆了发髻,散了头发,用一把梳子梳了十几遍,对着镜子夸道,“小姐越发生得好看了。” 杨眉垂着脑袋翻拣首饰盒子,里面珠光宝气闪瞎人眼,便道,“我是来思过的,你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 “思过什么的,不过是说给外人听听,咱们哪里还当真啊?”东平给她梳通了头发,又去解她外衫,口中道,“王爷要是当真要罚小姐,小姐这会儿挨的棒疮只怕还没好呢。” 杨眉扑哧一笑,自己这个便宜老子还真是着三不着两,说好的家法处置竟然都能偷梁换柱,抓了个逃犯来,强行给套了个裙子,蒙着脸打了几十板子,也不知道顾氏族里那些宿老看着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恐怕只差一口老血吐出来,可恨顾王爷权大势大,也没法说他。 东平替她拾掇好了,又问了一遍,“奴婢还是在外间守夜吧。” “不要。”没有与人睡一间屋子的习惯。 东平便也不再坚持,把那帐子合上,带着几个小丫环轻手轻脚地去了。 杨眉躺在枕上,在黑暗中盯着乌沉沉的帐顶默默出神,过不多时,果然觉得腹间那团冷如坚冰的寒气此时又活泛起来,便有一丝一丝的冷气从那里泛出来,从腹间慢慢侵上胸口,又涌入四肢,不过片刻之间,整个人便寒如冰雪,连头发丝都在渗着丝丝冷气。 杨眉蜷在被中一动不动,让那寒气在身上浸得透了,耳边听见自己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她便越发使力地咬了牙,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冰河,只余了口鼻在水面露着,万分艰辛地苟延残喘,呼出去的都是残冰,吸进来的尽是霜雪。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整个身躯在不住地瑟瑟发抖,直到后来仿佛连床帐都摇晃起来,寒气才一点一点慢慢退去,杨眉只觉神智昏沉,便昏昏睡去。 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日光斜斜地照入室内,却不像是早晨,床前沉眉肃目地坐着卫阶,东宁眼圈红红地站在卫阶身后。 卫阶见她醒了,忍气道,“有药为什么不吃?” 杨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觉喉间涩得发疼。东宁急忙端了一个茶盏过来,扶她起来喂了一口,杨眉含了一口,是温热的参汤,暖暖的汤汁滑过喉间,把那苦涩之意冲走,感觉十分舒适,便仰首把那一盏都饮尽了,躺回枕间喘了口气,笑道,“怎么侍卫长大人在这儿?” “你睡了两天了,我在这儿有什么稀奇?”卫阶没好气道,“明明有药,为什么不吃?” 杨眉笑了一下,“吃了容易忘事,还是不吃记得清楚些,省得以后常常犯傻,又做出些颠三倒四的事来。” 卫阶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才好啊……”杨眉出了一会儿神,又把脸往枕间埋了一埋,闷声道,“放心,下回一定好好吃药。” 卫阶坐在旁边,絮絮地劝慰道,“不是还有我么?等我慢慢把那阴寒之气导正炼化了,你这病也就好了。” “卫阶。”杨眉唤了他一声。 卫阶便凑过来。 杨眉伏在枕上出了一会儿神,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这个药是我父王还是你派人去偷来的?” 卫阶叱道,“胡说什么呢?什么药犯得着我去偷?这是江左邵家配的药,以我和邵家的交情,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 杨眉笑了一下,“你莫哄我,暖香丸我以前吃过。”药名暖香,这个东西连拓跋览本人都不敢说要多少有多少,卫阶这牛皮吹得可算是吹破了。 卫阶一滞,尴尬道,“你认识这个药啊……” “羽翎府戒备森严,你们怎么弄来的?”杨眉停了一停,又道,“以后别去了,没这个药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冷了点儿,我还受得住。” 卫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气道,“放心,弄这个药也没多大难处,我们有人在那边,设了个法子就弄出来了。”又道,“我已经让江左邵家照着样子去配了,他这方子再神密也总有查出来的时候,等配出来,你也就不用舍不得吃了,总会好的,放心。” 杨眉不出声。 卫阶又道,“你再认真想想,那日袭击你的人是谁。” “做什么?” “你身上这阴寒真气十分厉害,等我一点一点导正炼化也不知要多少时日,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这个人抓来,让他为你把这阴寒真气给引出来,拔了你的病根。” 杨眉扑哧一笑,“侍卫长大人又在说笑了,就算你能把人抓来,也不能让人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呀!” 卫阶冷笑道,“我只要能把他抓来,自然能让他老实听话。” 杨眉默默不语。 “跟你说个高兴点儿的事,你那老对头拓跋览最近肯定很郁闷。” 杨眉抬眸看他,“怎么?” “前日谢氏也换家主了,谢中轩说年纪老迈,不堪重任,家主要交给下一代谢氏子弟。”卫阶见杨眉听得认真,便仔细说道,“按说谢氏下一代声名最显就是你那老对头,没成想族中合议,家主竟然让谢瑜做了。” “那又是为什么?”杨眉不解。 “谢中轩刚直不阿,顶着北边皇帝贵妃那么大的压力,对拓跋览行了家法,简直被朝里大臣奉为文臣风骨,所以他那官儿虽然被免了,声望却一下子窜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说拓跋览佞臣之流,谢氏又怎么敢选个声名狼藉的家主?所以就让谢瑜做了。如今谢氏可是十分有趣,官儿最大的在族里呆不下去,家主又是没个官衔的谢瑜。” 杨眉愣了一下,“谢瑜没有官衔么?” 卫阶摇头,“原来是益州牧,谢中轩打了拓跋览,皇帝就给他免了,如今闲在燕京城里等差使呢。”想想又笑了起来,“不过就算这样,拓跋览见了谢瑜仍然要给他磕头行礼,谁叫人家是家主呢?” 谢中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拓跋览行家法,原来是为了把自己儿子拱上家主之位。现如今做官谢瑜定然是做不过拓跋览,先把家主的位子笼在手里,以他谢氏百年声望,谢瑜以后要弄个什么官儿来做,必然是非常容易的。 杨眉在心里暗自惭愧,人家一个一个都老谋深算,只有她一个人满脑子风花雪月,落得靠自己便宜老爹去偷药,纯是活该啊…… 卫阶军务繁忙,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杨眉便又昏昏睡去。原以为卫阶刚刚为她把那阴寒真气导正炼化,应当一夜好睡的,却不想月上中天时腹间那团寒气又活泛起来,杨眉被冻醒时不由郁闷非常,她早前一个月都没这一两日发作得频繁,自己果然没有出息,听到那人要来,心绪便混乱到这种程度。 她早前一翻折腾早已气虚神乏,这回便再不能忍,抖着手去枕下摸那药瓶,还未把那塞子拔开,一波寒气从胸间直冲臂上,手腕发抖,那药瓶便滚在地上,杨眉伏在枕上喘了一时,便要撑着起来去拾那药瓶。 低垂的视线中多了一双墨色缎鞋,地面斜斜的月影中有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拾起那只药瓶,杨眉不由一个哆嗦,抬头看了一眼,便如被光线刺着眼睛一般,忙把脸埋进枕间,她想自己一定是冻出幻觉了。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停了一停,便沿着脊背缓缓下移,又在她腰间虚虚按下。杨眉只觉自己不住哆嗦,却并不是因为冷。 黑暗中,她的感官比白日更加敏锐,她清晰的知道在那只手停着的地方,寒气正从那里一丝一丝地抽离。 她渐渐感觉心中宁定,便昏昏睡去。 第51章 北帝特使 东平手里托着一碗燕窝粥,用勺子舀了喂靠在枕上的杨眉吃粥。 杨眉默默吃了两口,忽然开口,“东平,把镜子拿来。” “小姐要镜子做什么?”东平扑哧一笑,“卫大人今天不过来。” 杨眉伸手把粥碗接在手中,皱眉道,“又有卫阶什么事了?叫你拿镜子来。” 东平只得起身去窗前拿了面菱花小镜过来,掌在手中照着她,“小姐仍是花容月貌,且放心吧!” 镜中一张脸白得}人,连口唇都是惨淡的白色,卧床几日,一头青丝凌乱地散在脑后,越发没个人的样子……杨眉把那镜子一推,在床边愤愤地捶了一下。 东平把镜子搁回去,又接着喂她喝粥,“小姐过几日大好了就不这样了,卫大人也要明日才过来呢。” 杨眉皱眉,“你老说卫阶做什么?”想想又道,“他今天有什么事?” 东平抿嘴一笑,“今天北帝特使到了,听说光是随行就有八百多人,建康城里没法安置,便把黛山御苑给特使驻跸,一应关防由卫大人全权负责。” 杨眉滞,“黛山御苑?那不是皇家御苑么?” “陛下说特使代帝来朝,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应以皇家之礼接待,驻跸御苑那是陛下亲口允准的。” 杨眉默默不语,隔了一会儿道,“拿衣服来。” “小姐要起来么?你脸色着实不好,再躺躺吧。” 杨眉摇头,“梳头吧。” 卫阶匆匆过来,见杨眉立在一株梨花树下,正低头盯着脚下一处默默发呆,上前问道,“怎么过来了?又发作了?”说着便探手去握她手腕,指间凝一股煦日真气缓缓递进去,隔了一时,收手道,“好了许多,如此看来,再有几次导正,也就能全部拔除了。”皱眉想了想,又道,“也是奇怪,早前那许多次导正都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杨眉一滞,摇头道,“我挺好的,没有发作。” 卫阶松开她的手,转而按在她肩上,俯身柔声劝道,“你尚未恢复,应该好好歇着,有事让东平过来,何必自己跑?” “阿阶,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卫阶听她唤他“阿阶”十分意外,“什么事?” 杨眉还未开口,忽然有号角声在头顶呜呜作响,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半山腰一处练兵场上旌旗烈烈,许多北军正在快速集结列阵。 卫阶皱眉,弹指招了一个士兵过来,指了指上面,“发生什么事?” 那士兵抱拳回道,“禀大人,北军今日驻防完毕,集体谒见长官。”又笑道,“也就是听特使训话意思。” 卫阶不屑道,“好大派头。” 那士兵凑上前,低声道,“大人慎言,那位特使大人在上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杨眉闻言,抬眼望去,只见半山腰上一个红衣皂靴的人影,立在上面,正居高临下地垂首看向他们这里,只是隔得有一段距离,那人又逆了光,看不清面貌。 红衣乌冠,是北帝冕服制色,代帝出巡,正是要着帝王色。 杨眉一时看得有些恍惚,那人见她抬头,却只顿了一顿,便转身走了,在上方点将台上,一撩袍角坐了。 一众北军单膝跪下,八百众人屹立如山,沉默亦如山,偌大的山间只闻山风中烈烈的旌旗哗哗作响。 北帝特使缓缓起身,环视四周,朗声道,“本督奉旨出使,在此期间自当恪守军责,尽忠尽职,不负圣命,不负皇恩!”他并未怎样提气,四下却听得十分清晰,“不管尔等原由何处统属,在南朝期间均听本督号令,军规十三条,还望诸位严加遵守,如有违者,不论诸位长官是谁,当如此矛!”说着便从身旁武器架上取下一只红樱长矛,“喀”地一声撅作两截,右手一挥,两截断矛便激射出去,深深地没入军阵前的山石壁上,那矛本来极长,撅作两截也不算短,此时竟都只余了一寸来长仍露在外面。 卫阶赞叹一声,“好身手!” 此时有一军校高声道,“我等自当不负圣命!不负皇恩!” 一众北军此时恍然醒悟,齐声高呼道,“不负圣命!不负皇恩!”一时间山谷内人声隆隆,直把那激烈的山风都盖了过去。 卫阶赞叹一时,又道,“北军军容如此整肃,我等尚需加倍努力,方有北定中原之望!”说着拉了杨眉的手道,“走罢!” 山脚便是卫阶南院军驻防营地,杨眉问道,“随军八百人出使,这合规矩么?” 卫阶弯腰折了一根草在两手间胡乱揉着,“自然不合规矩。北帝本来派礼部一个老头过来,陛下自然不允他带这许多,后来换了拓跋览,陛下便同意了。” “那又为什么?” 卫阶哧了一声,“还能为什么?拓跋览是北帝和贵妃的心肝,排场大点儿那不是应当应份的,谁还好意思说么?” 杨眉默了一默,“那你这段时日都要在山下守着么?” 卫阶点头,郁闷道,“黛山御苑所在的这两座山头都交北帝特使驻跸,我南院军给他们守着山门。”想想又摇头,“原本安排驻跸君山御苑,北院军都已经布防妥当,谁知那位特使大人说久闻黛山螺湖天下盛景,陛下便命改在黛山御苑,我偏又正好在螺湖练兵,便接了这么个气闷差使。” 杨眉一想卫阶这还真是够倒霉,一个没忍住便笑了起来,“赶紧去我那庵里拜拜观世音娘娘,转转运气吧!” 卫阶皱眉道,“你这么幸灾乐祸合适么?”一时又想起什么来,拍手道,“我昨日猎了一头鹿,刚才正要打发人给你送肉去,你既然来了,就在我这营里烤肉吃吧!” 杨眉奇道,“您这营里还能随意烤肉啊?” 卫阶拉了她,一路走一路道,“我自有个好去处。” 不多时果然转过山脚寻了地方,此处面朝螺湖,背对黛山,却远离两军营帐,十分僻静,卫阶帐下亲兵提了鹿肉和烤肉的炭火,铁丝网子,精钢夹子以及各类调料等物,与他俩安置好了。 卫阶命亲兵退了,才想起来问,“刚才都混忘了,你说有事找我帮忙,何事?” 杨眉其实也不知道来了这里能做什么,就是忍不住想来看上一眼,如今看到了,心中却越发茫然,被卫阶这么一问只觉语塞,便打岔道,“我也忘了,还是烤肉吧。”说着便把那铁丝网洗净了,架在炭火上。 卫阶从腰间拔出匕首来,把鹿肉片作薄片,扔在盘子里,杨眉用蜂蜜油盐等物腌了,用夹子夹了架在火上烤。 卫阶片了一盘子肉,四下望了一圈,懊恼道,“竟然没有酒?” 杨眉把铁丝网上的肉片翻了个个儿,笑道,“非得有酒么?” “那是自然!”卫阶把匕首用一块布拭净了,插回腰间,叮嘱道,“我去取酒来,你且烤着!”说完便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笑道,“你要梅子酒还是杏子酒?” 杨眉想了想,“我要桃花酒。” “我这儿哪有那么娘们的酒?”卫阶皱眉,自作主道,“就梅子酒吧,要酸不甜的,恰是你们女人口味!” 杨眉心道你的口味才是要酸不甜的呢,抬头见卫阶已经跑远,便接着烤肉,那炭火十分的旺,不多时鹿肉便滋滋作响,浸出油脂来,混合了面上涂着的蜂蜜香油,空气中立时便弥漫出一股子甜美的肉香。 “三小姐思过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滋润。” 杨眉闻声抬头,眼前一个人红衣乌冠,衣钮一丝不苟地直系到颈间,腰上系着一条黑色束带,足上穿着黑色丝履,手中执着一条弯弯的细柳,正伸指拨弄着枝上细嫩的树皮。 杨眉手上一抖,那夹子便滚在铁丝网上,脑中几个称呼转了又转,开口时仍是弱弱地唤了一声,“特……特使大人……” 拓跋览把那柳条往地上一扔,提步过来,杨眉本来蹲在地上,此时吓得一个哆嗦,便跌坐在那草地上,两手撑着地面,愣愣地看着他。 拓跋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冷笑道,“三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 杨眉不由自主左右环顾,只盼卫阶赶快回来。 拓跋览瞧她动作,哼了一声,“别看了,卫侍卫长大人今天是回不来了。” 杨眉大惊失色,“你……你把卫阶怎样了?不关他的事!我知你……你有心里有气,只管冲我来,莫要伤及无辜!” 拓跋览眼中波光一闪,讥讽道,“竟不知三小姐是此等情深意重之人!” 初见时惊惶退去,杨眉略略镇定了些,便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立在他面前道,“大人此来,是要斩杀阿眉么?” 拓跋览右手一抬,暗红的衣袖便滑下臂间,露出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杨眉眼见着那只雪白的手缓缓探了过来,贴在她脖颈上,颈上立时一片冰凉,杨眉只觉心里也跟着漏了风,却仍然强撑着睁眼看他,唤了一声,“阿览。” 第52章 所谓入赘 拓跋览眉峰一抖,指上不由自主便用了力,咬牙道,“你叫我什么?” 杨眉这几日气乏神虚,也就昨夜勉强歇得好些,此时被他扼住,立时便觉头脑晕眩,挣扎道,“阿……阿览……” 拓跋览不由自主便松了手。 杨眉脸上血色褪去,脑中却更加晕眩,只晃了两下便朝旁栽倒,拓跋览探手扶住她绵软的身子,将她拢在怀里。 杨眉忍过一波晕眩,才发现自己正伏在他肩上,脸颊贴在他胸前,耳旁是沉闷的心跳,只觉揽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坚实有力,便有涩涩的苦意从胸间溢出,连着眼圈都隐隐泛疼,抬手要去环抱他,刚抬起来又抖着手犹豫了一时,转而握了他衣袖。 拓跋览右臂揽着她,左手摸了摸她鬓发,沉默不语。 杨眉在他怀里靠了一时,又唤了一声,“阿览。” 拓跋览抚着她鬓发的手停了一下,终于应了一声。 “阿眉……没有骗过你。”杨眉小声道,握着他衣袖的手指又紧了紧,“从来没有。” 拓跋览仿佛笑了一声,却并不答话。 杨眉说完,感觉好了许多,便立直了身子,抬手去笼鬓边凌乱的发丝。 拓跋览便也松开她,往湖边走了两步,负手背对着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烟波浩渺的螺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身后一声惊呼,转过身却见杨眉将手指放在嘴边不住吹气,不由问道,“怎么回事?” 杨眉指了指铁丝网上的夹子,“那个……” 那夹子被扔在铁丝网上早已烤得滚烫,只是她心神不定竟然没想到这一茬,空着手去抓,被烫了个不行。 拓跋览点头,便探手去拾那夹子,杨眉大惊,忙伸手去阻他,却已来不及,只堪堪握住夹子后半段,立时又烫得缩手,忍着疼道,“还不快放手!” 拓跋览若无其事地把夹子扔在盘子上,拉过她的手看了一眼,见指上红了一块,好在并没烫伤,便皱眉道,“你拿那个做什么?” 杨眉却不答话,低头去检视他右手,却见那只有如玉雕的指上仍是雪白肌肤,手指修长全无损伤,便疑惑自己看错了,又去抓他左手。 拓跋览任她翻检,随意道,“我修太阴真气,怎会被这种东西烫到?” 杨眉闻言才放下心来,便松开他,蹲下身去用夹子把已经烧焦的鹿肉扔了,重新拣了几片架在火上慢慢翻烤。 拓跋览负手而立,冷笑道,“卫侍卫长今天不会回来了,你还烤给谁吃?” 杨眉抬头看了他一眼,仍然低头去烤鹿肉,不多时烤出一盘,便夹在盘子里,托在手上递给他,“吃点儿吧。” 拓跋览目光闪烁,却并不伸手去接。 杨眉泄气道,“你怕我给你下毒么?”便抓了一副银箸,夹了一筷子,塞在嘴里,也无心去品那滋味,把剩下的半盘子仍旧递给他。 拓跋览仍然不动,杨眉牛劲上来,越发地把那个盘子递近了一些。 拓跋览低头看了一眼,漠然道,“三小姐熟知天下药材,下毒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本督的确不敢吃。” 杨眉闻言心头火起,忍着气把剩下的几片肉尽数塞进嘴里,当着他的面胡乱嚼了几下咽了,随手把盘子一扔,便头也不回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见拓跋览仍然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在当地,红衣乌冠,眉目如画,衬着身后的青山碧水,犹为动人。 拓跋览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前去,此时见她回身,便凝住身形。 杨眉抿了抿唇,问他,“路春……他怎样?” 拓跋览再想不到她停下来竟是为了问路春,心中一时窒闷,便负气道,“羽府家规三小姐或许不知,路春却是知道的。” 杨眉大惊,“你把他怎样了?” 拓跋览冷笑道,“我把他怎样?若不是三小姐――”此时瞧见远处有人过来,便闭了口。 却是卫阶亲兵跑来,一手提了一只酒坛子,见他二人隔了老远相对而立,愣了一下,又转向拓跋览行礼,“卫大人遣人去给大人送军资,却不知大人竟在此处。” 拓跋览连看都不看他,默默不语。 杨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亲兵把手中的坛了举了一举,道,“卫大人命我给小姐送酒来着。” 杨眉此时才想起卫阶刚才是去取酒了,便道,“我不要了,留着给特使大人吧!”说完转身便走,走两步又转回来,向拓跋览道,“这酒也是我的,大人只怕不敢喝,还是我拿回去,省得糟蹋!”便一手提了一坛,转身要走。 拓跋览见她要走,开口道,“站着!” 杨眉停下,回首看他,“特使大人有何吩咐?” 拓跋览咬了咬牙,冷笑道,“三小姐欠本督的还未还清,这便要走?” 杨眉不由愣住,心道那块玉牌已经托路春给他了,还能有什么东西?一时想起一物,心中恍然,便把酒坛塞还给亲兵,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来,远远地朝他掷去,“还给你!”说完回身便走。 那亲兵左右看看,终于还是跟在杨眉后面跑了。 杨眉气愤愤地回了自家别院,拍开那酒坛泥封,倒了一碗,张嘴便喝。东平闻声进来,惊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杨眉喝了一碗酒,把心头那股子邪火压下去了些,便吩咐道,“去叫罗松来。” 东平为难道,“王爷说了,不叫您再跟家中府卫来往。” 杨眉一拍桌子,“让你去叫罗松来!” 东平见她动了真怒,便只得出去,天将擦黑时果然罗松过来,进门向她行礼。 杨眉道,“我有一事烦你帮我办。” 罗松微微笑道,“小姐但有差遣,罗松莫敢不从。” “去帮我查一查,路春现在怎样了?若仍被关着,替我把他弄出来。”杨眉道。 罗松闻言愣住,为难道,“小姐,路春是羽府家臣,若仍被关押,必然在羽府牢中,这天底下,哪里有人能从羽翎府偷出东西来,何况一个大活人?再说路春府使之尊,如若犯事,定然是重点关押,要把他弄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杨眉被他说得心中绝望,“难道再无办法可想?” 罗松想了想,试探道,“羽府府督如今就是北帝特使,小姐不如去与他商量,舍些财物,把路春换出来。” 杨眉越发气闷,正欲说话,东平进来,“小姐,王爷来了。” 罗松急忙起身迎出去,杨眉也站起来,片刻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响,顾佑诚一身郡王制式礼服进来,看见罗松不由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杨眉忙道,“我叫他来的,有些事情想问问清楚。” 顾佑诚来回打量二人,点头道,“却是巧了,正要找个人,既然罗松在这里,你二人便随我一起去吧。” “去哪儿?”杨眉问。 顾佑诚道,“二殿下奉旨前来为特使接风洗尘,刚刚皇子言道今日家宴,命我来带你一起过去。”又同罗松道,“你也一起,这便走吧,记得一会儿不要胡乱说话。” 杨眉十分不愿,却又不敢违逆,只得换了衣服,三个人骑马过来。 接风宴设在螺湖水阁,那阁子建在螺湖之上,凭水临风,疏阔雅致,夜间天上月与水中月交相辉映,美景收之不尽。 此时阁子里设了座儿,中间两个人并肩而坐,左边那人是当今南朝梁帝二儿子,梁帝儿子这一辈皆以火字命名,梁帝这个二儿子便名梁焯。右边那人一身暗红制式礼服,头戴乌冠,正是北帝特使拓跋览。 杨眉进去时酒宴已经过了半程,座下的几位陪客皆喝得昏昏欲醉,杨眉便不由看向拓跋览,他那白如霜雪的脸颊此时被酒意侵袭,薄薄的覆着一层红晕,连眼圈儿都微微泛红,一只手支着脑袋撑在桌上,眼目迷离,看样子着实喝了不少。 梁焯是建康城里著名的酒仙,此时还十分清醒,见他们进来,便笑道,“姑父去这许久才回来,想必是躲酒去了,还需罚上一坛。” 顾佑诚朗声笑道,“那便取上一坛来。” 阁中侍人忙忙地去取酒,又有人在顾佑诚旁边给杨眉加了个座儿。 梁焯向杨眉笑道,“三妹妹好久不见。”又看向罗松,“这位便是刚才姑父提及的――” 顾佑诚便道,“本王麾下罗松。” “竟是这位?”自杨眉进了阁中便一直没说话的拓跋览此时突然开口,上下打量了罗松一番,问道,“这位便是王爷为自己选的上门女婿么?” 杨眉心中恼怒,脸上立时便红了。 罗松急忙单膝跪下,“特使此言,末将怎么当得起?” 顾佑诚拉他起来,向拓跋览道,“本王确有此意,如今只是两个娃娃情投意合,尚不敢启奏陛下。”向梁焯道,“以后还请殿下代为美言。” 拓跋览脸上浮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杨眉向梁焯道,“我父王有酒了,殿下莫要当真。”向罗松道,“你且回去,今天商议之事明日再说。” 罗松行礼退下。 杨眉拉了顾佑诚坐下,低声质问,“您为何胡言乱语?究竟是要做什么?” 顾佑诚推开她,“大人的事,小娃娃不懂不要插嘴。” 此时侍从提了酒坛子过来,顾佑诚提着坛子,起身环顾席间众人,朗声道,“今日陛下家宴,为特使大人洗尘,本王心中十分高兴,便满饮此坛,还请各位举杯相陪。” 席间众人便忙忙地倒了满杯,举杯起立。 梁焯道,“今日闻听姑父喜讯,本王陪姑父一坛。”说着转向拓跋览道,“特使大人呢?” 拓跋览撑着几案站起来,“自然也陪王爷一坛。” 杨眉见他身形已经十分不稳,想劝他莫要逞强,却苦无立场,只能咬牙忍了,眼睁睁见一众人等都换了小坛酒,拼了一饮而尽。 拓跋览喝完,手上一个哆嗦,那酒坛子便滚在地上,他脸上浮了一层稀薄的笑意,恍惚道,“好酒……” 梁焯便也喝完,拉了拓跋览两个人并肩坐下。 顾佑诚手中提了酒坛,上前凑到梁焯身边,絮絮地说话,此时一众陪客皆自寻了相熟的人各自聊天喝酒,阁中热闹非凡。 拓跋览一直用一只手撑着头,脸上的笑意仿佛凝固了似的,只倚在案上一言不发。隔了一时又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便往水阁后门去。 众人早已不甚清醒,便也无人留意。杨眉忍着坐了一时,终于还是起身从后门跟了出去。 后门出去便是阁外围廊,四面环水,一座小桥通到岸上,岸边一条入山小径,后门此时悄无一人,只隐隐看见岸边灯火,有重兵守卫。 杨眉见一个人伏在围廊之上,弯着身子,脸朝湖面低垂着头,竟像是在呕吐,便叹了口气,凑过去道,“你怎么样?” 拓跋览闻声抬头,见是她过来,脸上便又浮出一个薄薄的微笑,“原来是三小姐。” 杨眉见他脸颊红透,连眼睛都是红通通的,眼中目光迷离,水色盎然,知他此时已经醉得不甚清醒,便探手去揽他肩膀,“这里夜风寒冷,先回去吧。” “冷?”拓跋览恍惚道,“我一直冷得很。”说着一把推开她,摇摇晃晃便朝小桥过去,那桥由几竿青竹搭成,十分的窄,又无护栏,杨眉见他身形不稳,十分怕他跌下水去,忙拖住他衣袖,急道,“你要去哪儿?” 拓跋览疑惑地看她一会儿,仿佛并不认识眼前人是谁,皱眉道,“我要去找阿眉。” 第53章 有酒皆醉 “我不是在这里么?”杨眉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郁闷道,“你究竟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快跟我回去!” 拓跋览摇头道,“正是要回去。”说完便挥手推她,他醉后手上也无轻重,杨眉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便被推了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青竹桥面上,好险没掉下水去。 拓跋览摇晃着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一歪便直接滚到水里,发出“扑通”一声大响。此处临近湖岸,水十分的浅,也就初初没过小腿肚子的深度,然而拓跋览酒意深沉,竟不知自己站起,只坐在水中,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杨眉只觉自己心跳都停了,忙跃入水中,拉他道,“快起来。” 拓跋览皱眉看她半晌,使力推开她,自己撑着礁石站起,却仍然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去,如此一番折腾,那衣服胸腹以下便尽皆湿透。 此时虽然已是夏日,然而夜中湖水仍然十分寒凉,有风袭来,杨眉便觉衣服湿处寒气森森,她心中惦记他不能受凉,却又拉他不起,便打算上岸寻人过来帮忙,谁料刚刚起身便被一只手拖住衣袖。 拓跋览抬起头来,低声道,“别走。”他在那冷湖里折腾一番,此时竟仿佛清醒了些,口齿清晰道,“陪我坐一会儿。” 杨眉没好气道,“水里要怎么坐?赶紧起来!”说着便探手去他腋下扶他,拓跋览便由她扶着站起来,两个人跌跌撞撞上了岸。 杨眉左右环顾,他俩这一番折腾,竟然都没惊动水阁众人,想必都醉得糊涂了。 拓跋览喝了许多酒本来浑身燥热,初时醉意深沉坐在水中还无感觉,此时清醒了些,一身湿衣被风一吹便冷得非同小可,坐在地上不住地瑟瑟发抖,杨眉看得焦急,俯身叮嘱道,“我去寻个轿子来,你在这儿等我。” 拓跋览脑中昏沉,闻言却强自腾了一只手出来拖住她,固执道,“别走。” 杨眉忧心他受寒,却与他说不清楚,便一根一根去掰他手指,耳边听他低声说道,“回去你又不理我了,再陪我坐一会儿。”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心中绵软,一颗心便如那雨后草地,吸饱了水,软得一塌糊涂,苦涩道,“我只怕你酒醒了便不这么说了。”说完再不敢耽搁,甩开他的手便往灯火明亮处跑去。 不多时带了人抬了软轿回来,河边却空无一人,杨眉四下转了一圈,要不是自己周身仍在滴着水,几乎便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又在发梦了。 回到水阁,此处非但不见拓跋览,连那一屋子人都已散尽了,拉了个侍人问话,却道殿下吩咐散了宴席,已经由水阁侍人分头送回家了,再问他拓跋览下落,却是摇头,只道刚才御菀许多人过来找也没见,想是特使自己回去了。 杨眉心中焦躁,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神不定地回了自家别院,刚刚进了院子,便见东平陪着一个北军装扮的人从里面出来。 东平看见杨眉,喜道,“小姐终于回来了!”凑近见她浑身淌水,又吓了个魂飞魄散,急道,“这是怎么弄的?赶紧进来换身衣服!” 杨眉并不理她,向那北军道,“这位是?” 那北军朝她一抱拳,“特使帐下路东,奉命前来办差。” 杨眉心中立时如深夜中点了一盏明灯,瞬间亮堂起来,急忙问道,“奉命办差?你们大人已经回去了么?” 路东仿佛听不明白的样子,皱眉看她。 东平忙道,“小姐刚走,路将军便过来了,因为奉命说要亲手交给小姐,所以一直坐着等到现在。” 路东从袖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中递到杨眉眼前,杨眉垂眼一看,竟然是早前扔还给拓跋览的暖香丸瓶子,拿在手中只觉手感与早前不同。杨眉微微诧异,拔开塞子看了一眼,瓶子里原来只有不多的三四丸药,此时竟然已经装得满了,杨眉愣了一时,只觉自己空荡荡的心便也如这只药瓶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她握着瓶子站了一时,只觉一片茫然,天长水远,竟不知如何才能寻到拓跋览,只觉内心空茫,无所依托。 东平送了路东离开,回来见杨眉仍然怔怔地立在那里,忧心道,“小姐赶紧去换了衣服吧。” 杨眉摇了摇头,便欲去黛山御苑一探究竟,刚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忙吩咐东平,“拿灯来。”一时掌了灯,杨眉便提着灯往门口草丛内一点一点寻过去,东平劝道,“小姐衣服都湿透了,不如先去换衣服,要找什么奴婢先找着?” 杨眉觉得有理,便把灯塞在她手里,吩咐道,“看看别院附近有没有未见过的生人,若找到了,速来禀我。” 东平一头雾水地接了灯,带了几个丫环便围着别院找人。 杨眉自回房内,她向来不喜欢丫环在她房内,所以到此时深夜仍然没有点灯,屋子里漆黑一片,杨眉刚刚开门进去便听见沉重的呼吸之声,心里微微一动,摸到窗前把那烛点燃了,果然见墙角一个人蜷在那里。 正是拓跋览。 杨眉只觉胸腔内剧烈地痛了一下,悬了许久的心沉重归位。 拓跋览仍然穿着早前那件暗红湿衣,头歪歪地倚在墙壁上,双目紧闭,脸颊酡红,唇色鲜艳欲滴,连那一小截裸/露在外的脖颈都染上了淡粉的色泽。 他呼吸浊重,倚在那里睡得并不安稳,不时辗转。 杨眉几步上前,拍他肩背,唤了两声。拓跋览挣扎一时,睁眼看见她,便生出恍惚的笑意来,呢喃道,“你回来啦……” 杨眉道,“你醉了,起来去床上睡。” 拓跋览嗯了一声,用手撑了一下墙壁要站起来,刚一挪动便觉脑中晕眩,整个人直朝前栽去,杨眉急忙拉了他一把,拓跋览便扑在她怀里,脸颊贴在她脖颈旁边,灼热的呼吸扫过她微凉的肌肤,立时便起了一层寒栗。 杨眉心中绵软,便就地坐了下来,让他枕在自己膝上,只见怀中人口唇微张,竟然又已昏昏睡着。杨眉摸他衣服湿透,便从怀里摸了那只药瓶,取了一丸药,塞在他口中,拓跋览昏睡间被一物抵住口唇只觉不适,轻轻皱眉,睁开眼睛看见是她,便张嘴把那药丸含了,低头在杨眉手里喝了一口茶,把那丸药咽了下去。 拓跋览吃了药,迷离问道,“是什么?” 杨眉道,“暖香丸,你在江陵留下了病根子,不能受凉。” 拓跋览闻言,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把脸往她怀里埋了一埋,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杨眉将他脸颊上的乱发理了一理,没好气道,“真给你吃药你又不怕我下毒了?也不知白天说那些话是要寒碜我还是寒碜你自己。” 拓跋览双眼轻阖,恍未未闻。 杨眉叹了口气,便喊了门口一个小丫环进来,也不管她震惊莫名的样子,命令道,“准备热水布巾,叫南安过来,去熬醒酒汤。” 小丫环应了,匆匆出去,不多时果然别院里的小太监南安进来,见杨眉怀里搂了个男人,吓得一个哆嗦,待看清那人面貌,又惊得张大了嘴,“特……特使大人?” 杨眉点了一下头,“大人酒醉,错走到我这里来了,你帮大人擦身换衣。” 南安连忙应了一声,上前帮着杨眉把拓跋览安置在床上。 杨眉吩咐南安好好伺候,自己便去另一间暖阁换了衣服,再回来时却见拓跋览仍是那身湿衣,南安欲哭无泪地站在旁边。 杨眉皱眉道,“叫你伺候大人更衣你没听见么?” 南安哭道,“大人不让奴婢近身,刚过去就……”说着举起手来,那手腕极深五个指印,只怕再使些力便要断了。 杨眉喝道,“哭什么哭?赶紧给大人更衣!”说着便在床边坐下,柔声道,“你衣服湿了,我给你换一件吧。” 拓跋览闻声只抬了一下眼皮,便又闭上。 杨眉朝南安使眼色,南安抖抖索索地上前,伸手去解他颈间系扣,刚触及他颈间,拓跋览手臂一动,也不见他怎样动作,已经扼住南安手腕命门,南安吓得浑身哆嗦,杨眉忙道,“先把扣子解了吧?” 拓跋览皱眉道,“阿眉?” “是我。”杨眉应了一声,便拉了他扼住南安的手,握在手中轻轻安抚。 南安乍着胆子给他解扣子,拓跋览只盯着杨眉,杨眉十分无奈,便伸手去抚他眼睛,“醉成这样还强撑什么?且睡一会儿吧。” 拓跋览便又嗯了一声,阖上眼睛渐渐睡去。 南安给他除了衣服,用热巾子给他擦身,又换了一身干爽的中衣。拓跋览此时已完全被酒意侵袭,意识迷离,只偶尔睁眼看见杨眉坐在身前,便任由他们折腾。 南安收拾完,脑门上出了一头热汗,“小姐,现在怎么办?” 杨眉被他一问才反应过来,要是特使大人一夜不归,只怕黛山御菀的人今夜都别想睡了,说不定连带山下驻防的南院军都要起来彻夜寻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道,“让钟管事走一趟御菀,告诉他们特使大人醉在山间,被我们的人遇到接来别院休息,让他们派人过来接特使回去。” 南安点点头,领命出去。 杨眉在床边坐下,见他虽然睡着,却不时挣扎,仿佛身陷噩梦一般,额间也薄薄地覆了一层虚汗,知道他此时酒意发散出来,整个人想必难受非常。叹了口气,便拿了一块布巾给他轻轻拭去额间汗迹,拓跋览本就睡得轻浅,时昏时醒间睁开眼睛,见杨眉仍在身前,便微微定了定神,唤道,“阿眉。” 杨眉这夜不知被他唤了多少声,仍然耐心地答应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拓跋览昏沉间想起一事,突然就着急起来,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杨眉急忙按住他,“躺着罢,我听着呢。” 拓跋览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真的要成亲吗?” 第54章 酒醒何处 杨眉没好气道,“哪有人不成亲的?难道做一辈子老姑娘么?” 拓跋览酒意迷离间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这个回答让他十分难受,便咬了牙道,“我不许你成亲。” 杨眉懒得与他罗嗦,把床边那碗醒酒汤端在手里,“喝些醒酒汤会舒服些。”说着便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拓跋览倔强地盯着她,闭紧嘴巴。 杨眉与他僵持了一会儿,无奈道,“好啦,特使大人不同意,阿眉绝对不成亲,好么?” 拓跋览这才满意,张嘴含了勺子,杨眉便喂他喝完了一碗,扶他躺下,拓跋览此时仿佛好了许多,也不再辗转难安,渐渐睡得香甜。 杨眉出神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也不知这位大人酒醒之后是不是还记得他说过些什么,只怕仍是恶言恶语,欲杀她而后快吧……一时想着,只觉满心无奈。 她折腾半夜,自己的床又让拓跋览睡了,便更无睡意,披了件衣服去屋外望了一望,此时月已中天,一轮明月洒下满院清辉,不由想起自己从燕京仓皇离开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色,路春带着她匆匆离开,临走前还嘴硬道,“府督今日病势沉重,一时气愤才要杀你,我替府督留你一命,若府督大安后仍要杀你,小爷亲自来取你性命。” 她劝路春跟自己一起走,路春却始终不肯,言道他路春这一辈子,无论是人是鬼,都是拓跋府督家里的,决不叛离出府。然而她那么怕他被自己连累,却终于还是被她连累了,杨眉想着,心中不由愤愤,回头便想回去质问那个始作俑者。 正想得没个头绪,身后房内突然有声音传出,杨眉忙疾步回去,却见拓跋览伏在床边,脊背不住耸动,竟是正在呕吐。 杨眉心中一紧,刚才那一肚子恼怒便立时烟销云散,上前抚他脊背,却惊觉掌下身躯骨骼分明,竟是瘦得可怜,白日里齐整整的制式衣服穿着却还未能察觉……她那只手便微微有些发抖。 拓跋览早前在水阁已经吐过一时,此时早已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伏在那里不住干呕,好半日才渐渐平息,趴在床边喘了好半天才勉力抬起头来,向她道,“你出去。” 他此时脸红头涨,眼睛都是血红色,杨眉十分心疼,也不及去拿布巾,伸了袖子便去擦他那一头虚汗,心疼道,“你都这样了我还要出哪里去?”想想又道,“以后别喝酒了。” 拓跋览吐了许久,酒意消退许多,便不像先前意识迷离,却再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温柔地与他说话,一时心中恍惚,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入了梦中。 杨眉却不察觉,探手摸他中衣也是半湿的,也不知刚才是出了多少虚汗,更加心疼,拿了干布拭他颈上汗渍,低声道,“只怕是伤着胃了,要不要喝些粥暖一暖?” 拓跋览一言不发地看她忙碌。 杨眉见他不出声便全当他是答应了,出去喊了东平吩咐熬粥,又喊了南安进去为他更衣。东平笑道,“小姐忙了这半晚上,且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们在呢。” 杨眉被她说得脸上烧热,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强行解释道,“你个小丫头懂些什么?里面是北帝特使大人,你们这些小丫环是哪个名牌上的人,怎配伺候人家?我跟你说,便是我父王在这儿也要亲自伺候,还不赶紧去!” 东平吐吐舌头,小声道,“这些大人物没早没晚的折腾,尽耽误我们睡觉!”见杨眉瞪她,这才跑去安排粥食。 杨眉打发了东平,一进屋子见南安要哭不哭地立在那里,奇道,“又怎么了?” 拓跋览本来阖目靠在枕上,睁开眼见她进来,讥讽道,“本督北帝特使,这是哪个名牌上的人,也配伺候本督?” “你……你听见了啊……”杨眉心中大是后悔,也不知这是什么耳朵……只得摆手命南安出去,劝他道,“你那衣服都湿了,让人给你换一件吧?” 拓跋览讥讽道,“那请三小姐亲自来伺候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吧。” 杨眉心道此人果然醒了就很难对付,转身便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便听拓跋览唤她,“站着!” 杨眉止步回头,安静地看着他。 拓跋览使力握了握胸前薄被,问她,“你去哪儿?” 杨眉叹了口气,“去给大人取衣裳。”说着便开了门,取了外面备着的中衣进来,捧到他面前,“大人是自己换还是阿眉给你换?”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沉默不语。 杨眉也懒得与他罗嗦,探手上前去松他腰带,拓跋览急忙伸手按住,结巴道,“你……你知不知羞?” “我知不知羞,大人不是早已知道了么?”杨眉站起来,把中衣扔在他手边,“赶紧换了,小心着凉。” 说着便关门出去,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东平匆匆过来,手里一只托盘上放着热腾腾的肉粥,走到她面前回道,“小姐,御苑来人了。” 杨眉点头道,“让他们抬软轿进来接人。”说着接了肉粥,又回到屋子里,刚一进门却见拓跋览竟又伏在床边不住作呕,这次他十分忍耐,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杨眉大急,不由后悔刚才与他置气,忙上前扶他起来,伸袖拭了那一头的虚汗。 拓跋览靠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喘了好半天,勉力笑道,“不……不要你管。” “怎么敢不管大人?”杨眉冷笑道,“以后阿眉能否成亲,全凭大人一句话,阿眉怎敢不管大人?” 拓跋览闻言愣住。 杨眉也懒得再多说,伸手摸他衣衫,只觉比早前越发湿得厉害,便解了他腰带,把那件半湿的中衣从他肩上褪下来,拓跋览身体不由瑟缩,忙按住她的手,杨眉也不让步,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峙。 拓跋览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松开手随她动作。 杨眉这才略略放心,三两下除了他的中衣,他的身体她早已见过,此时再见却仍然几分心悸,只觉衣下的身体虽然莹白如玉,却十分瘦得可怜,因为出了许多汗,触手是微微的凉意,越发如同雪中冷玉,秀丽不可言状。 她也不敢多看,摸索着褪去他衣衫,用干布缓缓擦拭,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拓跋览在这过程中身体一直十分僵硬,犹在不住地瑟瑟发抖,杨眉更不敢耽搁,穿好衣衫便与他盖上夹被。 拓跋览酒意退了许多,一张脸便是纸一般惨白的颜色,只那眼睛仍然是酒意薰染的透红,杨眉问他,“厨房熬了鸭子肉粥,喝一些好么?” 拓跋览侧首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点头,杨眉便由着他靠在自己怀里,用勺子喂他喝粥,将将喂了两口,拓跋览推开他,身子一折便又俯身呕吐,杨眉忙把粥碗扔在一边,伸手去抚他脊背,郁闷道,“没胃口就别吃了,你这又是何苦?” 拓跋览吐过一时,喘了口气,轻声道,“总不能让你白白费劲……” 杨眉心中酸软,劝道,“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应会好些。” 拓跋览嗯了一声,却也不动弹,放松了身体靠在她怀里闭上眼睛,杨眉大是为难,转念一想反正御苑已经来人,折腾不了多久,便索性随他去了。 果然不多时门上就有剥啄之声,拓跋览酒意翻涌,一直醉醒迷离,听见声音便睁开眼睛,杨眉便问,“谁在外面?” 东平回道,“小姐,御苑来人接特使大人回去。” 杨眉只觉怀里的身体震动一下,低头便迎上拓跋览冷冰冰的目光,杨眉一时无语,解释道,“总不能让那么多人一直找你――” 拓跋览只看了她一眼便掉转目光,用力支着身体坐起来,问了一声,“谁在外面?” 外面那人仿佛犹豫了一下,“臣路秋。” 拓跋览转脸向杨眉道,“本督官服呢?” 杨眉指了指桌上那堆湿衣服,“在那……那里。” “烦请三小姐拿过来。” “都湿成那样了,你要怎么穿?”杨眉道,“我这里有你能穿的衣服,拿来给你先将就一下吧?”见拓跋览脸色不善,忙补充道,“是新的。” 拓跋览更加不去理她,掀开被子下床,自去把那潮湿的衣服抖开,穿在身上,又低了头去系钮子,结好腰带。 杨眉十分无语,却也不知怎样劝他,只得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拓跋览穿好衣服便打开房门,屋外院子里灯火通明,数十北军恭敬肃立,杨眉却全不留意,只是清楚地见到门开的瞬间,拓跋览整个人在凉凉的夜风中细微地瑟缩了一下。 门外肃立的北军众人见他现身,立时如风吹倒了麦子一般齐整整地躬身行礼。灯火中一个人跑上前来扶他,果然是久久不见的路秋。 拓跋览避开路秋搀扶的手,转过头向杨眉漠然道,“给三小姐添麻烦了。” 杨眉被他噎得心头阻滞,十分想问问他这么些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都是跟谁学的,她心中腹诽,嘴上却无比的怂,低声道,“特使大人客气了。” 拓跋览再不看她,自己提步上前登上软轿。 眼前这个背影挺拔非常,脚步沉着镇定,完全看不出丝毫酒意,杨眉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无奈,此人一刻钟前还酒意昏沉辗转难安,此时提着一口气竟又是一副冷静从容的特使大人模样,也不知他这一辈子曾有多少次如此逞强。 拓跋览登了轿,挥手间轿帘低垂,杨眉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路秋磨磨蹭蹭地凑到她身边,仿佛想些说什么的样子,却听轿内那人开口道,“回去。”那声音冷静非常,着实不像出自一个酒意深沉之人口中。 路秋无奈,只得应了一声,引着一众北军去了。 杨眉抬眼见头顶月亮偏西,只怕再过不多时天就要亮了,越发不想回房睡觉,索性登上侧边一处阁楼,立在窗边望了一望,果然见山间一队人马打着火把缓缓去远,也不知拓跋览此时是否好些。 直到连那点火把都已不见,杨眉才百无聊赖地下楼,打算回去吃些东西补个瞌睡,谁料刚刚下了两级楼梯,便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声音十分惊恐,“姐姐,那个……难道不是那位公子爷吗?” 听声音仿佛是后厨的小丫环四季。 另一个声音说,“你果真看仔细了?”这一个是打扫处的小丫环,名叫双螺。 四季道,“怎么不仔细?怎么办?在江陵时那位公子爷被小姐那样,我们都是见到的,那位公子爷只怕也见过我们,如今他回来,我们会不会也被发配到岭南私堡去?” 双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位公子爷那时看不见,只怕也没工夫注意我二人,如今小姐既然不提这事,想必也是不追究了,你且莫慌。” 杨眉心中一动,现身道,“你二人私下议论,好大胆子!” 第55章 陵旧事 两个小丫环见她从阁楼里出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双跪下道,“小姐饶命!” 杨眉沉吟一时,她二人刚才提起的,必然是拓跋览无疑,所以她们两个人一定知道当初拓跋览落入顾三小姐手中遭遇了些什么,只是看她二人如今吓成这副样子,恐怕当日的事着实无法见人。 所以她究竟是索性当作那些事都没发生过,还是要一探究竟呢? 杨眉只犹豫了片刻,便道,“你二人随我来。”说着便转身往自己房中去,这件事她一定要问个究竟。杨眉带着两个抖如筛糠的丫环回到自己屋子,在桌边坐下,命她们合上房门,便道,“说吧。” 双螺要年长两岁,显得略略镇定了些,跪在地上问道,“小姐要奴婢回什么?” 杨眉把桌上的茶碗端在手中,哼了一声,冷酷道,“你二人在花园里聊得兴起,怎么对本小姐竟无话可说么?”她心知此时绝对不能露怯,让她二人看出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压根就不是三小姐原身就坏事了,便模仿了拓跋览在燕京时那十分嚣张的样子,恶声恶气地说话。 四季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吓,伏下身子便道,“回小姐,奴婢今晚见到特……特使大人,才知他便是江陵那位公子爷,奴婢十分怕特使大人想起奴婢,就……就寻了双螺姐姐诉苦,却没想到被小姐听见,奴婢不该私下议论大人,奴婢有罪。” 杨眉默了一下,问道,“你做了些什么怕大人想起你?” 双螺小声道,“就……就是小姐吩咐的呀。”四季也在旁边猛烈点头,两个人四只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 杨眉低头喝了一口茶,淡定道,“我吩咐你们什么了?”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都怯怯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杨眉提了一口气,再三提醒自己此时绝对要绷住了,不能让这两个看出什么来,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你二人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想说,本小姐要你们何用?滚出去吧!” 四季吓得全身如打摆子一般哆嗦,伏在地上道,“就……就是在公子爷饭食里下了药,却……却过了量,公……公子爷就看……看不见了……还……还下了好……好多迷/药……”她哆哆嗦嗦地说了半天,又鼓足勇气抬头道,“小姐,奴婢当日都是听吩咐办事,并……并没想到小姐会与公……公子爷和……和好啊……” 所以当时拓跋览被囚禁时,眼睛是根本看不见的?这究竟是受了多大的罪……也难怪他并不知道顾三的长相,才稀里糊涂与她一起逃了一路的命……杨眉攥紧了藏在袖间的手,“就这些?” 四季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奴婢在厨下做事,其他就……就真的没有什么了……”想了一想又道,“还有……还有就是小姐命我等围观的时候,奴……奴婢也去了……” “围观什么?” 四季越说越害怕,“就是那位公子不……不听小姐吩咐……小姐命剥……剥光了在花园雪地里示……示众,奴婢也……也去了……” 杨眉只觉心口剧烈地痛了一下,有片刻间她连呼吸都不能继续,她早前替他更衣时还道他一直发抖是因为寒冷,却不想此时已是夏日,就算是夜间,又能有多冷,更何况她怕他受凉还给他喂过一颗暖香丸……他抖成那个样子,是又想起江陵时在顾三手里的遭遇么? 双螺见她沉着脸低头不说话,以为她在等她自己交待,忙往前爬了两步,“奴婢就是在公子服了迷/药之后在旁边守着,不让他自残,还有就是等王管事行刑结束,给公子上药。”她胆子大一些,抬头看了杨眉一眼,又道,“示众的时候奴婢也在,那时小姐吩咐了,别苑里的人都去围观,奴婢也不敢不去。” 杨眉深吸一口气,强自作了漠然的表情,“行些什么刑的时候你在旁边伺候?”她问这话时冒了一些险,毕竟双螺说王管事行刑,顾三应该不在现场,而且她是如此迫切想知道拓跋览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即使会被这两个丫环看穿,她也一定要知道。 双螺道,“王管事使得一手好鞭,所以一般由王管事来的,都是鞭刑,其他像烙刑,针刑什么的……都是李管事自己动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 “针刑?” “就……就是用钢针入……入穴,隔一些时辰再……再取出来……”她见杨眉脸色不善,猜测这二人如今也不知是怎么好上了,多半有点后悔当日做的事,便道,“那个也就是疼痛些,并……并不十分伤人……” 也就是疼痛些?说得好轻松……杨眉咬了咬牙,“这二位管事如今何在?” 双螺此时才开始害怕,磕头道,“王管事被王爷打了一顿板子就……死了,李管事被王爷割了舌头发配去了岭南王爷私堡,这辈子只怕是出不来了,双螺不管怎样给公子上药一直尽心尽力!还请小姐饶了双螺性命!” 杨眉问道,“你上过几次药?” 双螺忙回道,“小姐言道公子神仙风采,吩咐无论如何不可有所损伤,所以每次刑后都让奴婢给公子裹伤,再用玉肌膏,那个药用了之后……不留任何疤痕……或者就让王管事用无影鞭,那……那个鞭打了只伤筋骨,不损皮肉。” 难怪拓跋览的身体至今仍然全无损伤,光看他外表,只怕再没人能想到他曾经在顾三小姐手里经历过这么些人间地狱折磨。 总之这个顾三纯粹是个变/态,而且变/态程度根本不是什么颠三倒四可以形容的,杨眉也不想再知道更多,便道,“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要不要?” 两个人急急磕头,有如捣蒜。 “当日江陵别苑内,如今还有些什么人在王府内?” 双螺闻言,仿佛明白了什么,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四季却还不觉得,茫然道,“别苑里本来就只有五六个人,都被王爷打发……打发去私堡了,只……只有我二人……因为王爷来时不在江陵,所以没……没去私堡……”她说到此时也回过神来,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小姐饶命!” 杨眉道,“我不要你们性命,你们去私堡呆着,这辈子都不要出来,私堡也没什么不好,就当出了个长差,反正你们都是王府家奴,生死全在主人一句话。你们在私堡好好呆着,家人王府自会好好看顾,但是――”她语调慢慢转冷,“若日后我在别处听闻江陵别苑内的一言半语,你二人这性命便算是交待了!”她说着站起身来,“从现在起,江陵别苑之事你们便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望你们珍惜性命,好自为之。” 两个丫环面如土色,不住小声哭泣,却不敢说话,生怕再说便也要如那两个管事,一个丢了性命,一个丢了舌头。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杨眉便命人去请淮安王爷过来。 过不多时顾佑诚便来了别院,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两个丫环,皱眉道,“怎么回事?” 杨眉道,“父王把她二人也送去私堡吧,关着不要放出来。” 顾佑诚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脸上肌肉微微一抖,便朝她二人走了两步,右手缓缓提起,双螺急忙磕头道,“求王爷饶命!” “她……她二人也是听命于女儿,父王……还是不要杀她们吧!”杨眉劝了一劝,心中十分尴尬,按说最该被收拾的人应该是她,然而谁叫她是人家顾王爷的独生女儿呢? 顾佑诚犹豫一时,叹息道,“也罢,就关去岭南私堡。”他看了她二人一眼,道,“别苑两个管事,王峰已被本王杖毙,李刚早年有功,本王留他一命,你二人却想想你们是否有李刚的功绩,可以在本王手中换得一命?” 四季吓得话也不会说,双螺多少机灵一些,忙道,“请王爷放心,奴婢这辈子从来未曾在江陵别苑呆过!” 顾佑诚哼了一声,“管好你们的嘴!”说着便吩咐道,“出去找钟鸣,让他送你们去岭南私堡。” 两个人开门出去,父女两人一时无语,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顾佑诚道,“我道你这一失踪半年,把这些事都不打算提了……” 杨眉心道不是打算提,而是压根不知道,“女儿……错了……” 顾佑诚心头火起,在桌上拍了一掌,怒道,“你岂止是错了!你是大错特错!你知道谢家那个娃娃是什么人不?就敢把人家囚在别苑里?陛下知道后气得差点没把桌子掀了,要不是看那时你也失踪了,陛下不好发落,再看在你死了的母亲的份上,你这会儿自己的命都不知道要交待在哪里,还有工夫顾忌那两个小丫环的性命?” 杨眉无言以对,只得老老实实低头听训。 顾佑诚发了一阵子脾气,又道,“别苑里的人都打发了,这两条漏网之鱼今天你也抓出来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已禀过陛下,本王教子无方,请辞军职,只怕陛下如今用人之时,未必会准允,日后本王再立些功勋,就当为你换命了。”说着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你就是个大讨债的!本王跟你说,以后你夹紧尾巴老老实实做人,郡主这个虚名本王替你辞了,顾氏家主有你堂哥,你就在家里呆着,等下月及笄,就在本王帐下寻个出身次点儿的军校招赘上门,不许再生事端!” 杨眉默了一默,“所以您昨晚便拉了罗松过去?” 顾佑诚凑到面前拉了她手,劝道,“你不喜欢罗松,换其他人也行,本王帐下多的是身家性命都在本王手中的,你随意挑一个可心的。你这回失踪大半年,又受了许多苦回来,陛下看在你母亲份上,已是饶过你了,以后就算是谢家那个娃娃要寻你麻烦,陛下想必也会保你一命,只是你可千万莫再犯浑,再与谢家那个娃娃纠缠不清,一定性命不保,千万慎之。” 顾佑诚说了一气,见杨眉始终不说话,便以为她仍要与拓跋览纠缠,急道,“我跟你说,你在别苑做那些事,陛下也只知道个三分,外人都只道你是头脑发昏,把谢家那个娃娃关在府里想逼他娶你,都是当作坊间笑料来讲的!若有一日你做那些事流露出去,只怕陛下都保不了你!” 杨眉此时心头如塞破絮,只觉一阵阵腥气从胸间上涌,脑内一团乱麻,此时听顾佑诚这么说,便茫然应道,“我,我可以赎罪啊。” 顾佑诚恨道,“赎罪个屁!万幸谢家那个娃娃是个要脸的,不然你做那些事早就兜不住了,命都没有还赎罪?赎个屁的罪!我怕你是昨夜黄汤灌多了至今酒还未醒!” 第56章 为何要哭 杨眉一夜没睡,又被两个丫环口中所言江陵别苑发生的事震惊得心魂俱碎,此时被顾佑诚一顿没头没脑的训斥,只觉心中一阵阵发慌,胸腹间那团冷气便又活泛起来,又有丝丝寒意不住往胸口灌注,她只感觉脑中晕眩,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顾佑诚正絮絮叨叨地教训女儿,说了好半天也没听见她有个反应,低头见杨眉一只手捂在腹间,另一只手撑着额,身体打摆子似的抖个不住,脸上也变了青白色,慌忙停了教训,问道,“怎么了?又发作了?” 杨眉点了点头,勉力指了指床边那只白玉瓶子。 顾佑诚忙取了药瓶,倾了一颗递在她手里,慌张道,“快些吃了!” 杨眉抖着手把药丸塞进嘴里,用茶水送下,伏在桌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略略缓过神,抬头向顾佑诚苦笑道,“可算是报应来了。” 顾佑诚喝道,“报应个屁!你莫慌,父王一定为你寻到治病的法子。” 杨眉摇头,“治不治的,也不怎么打紧。” 顾佑诚见她精神萎靡,也不好再训,吩咐她躺下好好歇着,他虽然百般不放心,然而军务烦忙,也只得先去忙碌。 东平送了早餐进来,杨眉全无胃口,看都不想看,只觉浑身难受便要爬到床上去躺着,东平忙拦她,“小姐且去暖阁歇息,这边奴婢得收拾了才好睡呢!” 杨眉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把被褥什么的都换了,刚要吩咐她不用换,转念一想还是听了她的话,转身去了暖阁。本来就是不能妄想也无法妄想的人,再留恋那一点气味终究也无任何意趣。 所以天道轮回,老天也是公平的。原来的顾三小姐不论是疯子还是变/态,都已经遭了报应,死在江陵那条河里,因果循环死得其所,这桩公案也算了结了。唯一多余的是她杨眉从遥远的时空穿越到这里来。 杨眉在暖阁床上躺下,越想越是心中难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天天想着怎么回去,如今断了回去的念头,却尴尬发现她竟是最多余的那一个,她要是不过来,拓跋览那些糟心往事只怕便能揭过,从此开始新的人生了。 所以拓跋览把顾三杀了才是这件事正常的结尾,他在顾三手中受了多少罪,只怕把顾三杀了都不能消除心中愤恨,她杨眉对他的那一点点情分能补偿其中万一就算不错,还枉想他会因为那点情分对她手下留情么? 然而他终于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盛怒之下往她体内灌的那么些阴寒真气,还让人送了暖香丸来,那羽翎府是什么地方?拓跋览若不默许,顾佑诚或是卫阶能有多大本事从羽翎府里偷出药来? 杨眉伏在枕上,用力地握紧了拳,只觉眼中酸涩,眼泪止都止不住,枕上不多时便湿了一大片。 事到如今,她心中只有不尽的后悔,若早些知道事实如此,当日在燕京便该离得他远远的,省得如今叫他为难。也不对,她就不应该去燕京,呆在南朝哪个村落里直到老死也算完结了。 杨眉哭得昏沉,也不知怎样便入了梦里,再醒来已是深夜,于是又接着睡,如此昏头涨脑地过了二日,饭也懒得吃,直到第三日上东平进来说卫阶来了,杨眉仍然不想见,将被子往头上一拢又接着睡觉。 隔不多时只听脚步声响,头顶被子被人揭开,杨眉睁眼见卫阶立在床前,皱眉道,“说了要睡觉了,侍卫长大人这么跑进人家闺房合适吗?” 卫阶道,“我听说你睡了两天了,怎么?又犯病了?” 杨眉小声咕哝道,“你才犯病呢……”知道无论如何是睡不成了,便把枕头立了起来,起身靠在枕上,她这几天没动弹十分气乏神虚,脑中也晕眩得很,想想多半是饿的,便也不甚在意,有气无力道,“侍卫长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卫阶俯身打量她半晌,皱眉道,“你看看你那脸色,这是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吗?”沉身在床边坐了,关切道,“哪儿不舒服?” 杨眉笑了笑,“我舒服得很。”不舒服的地方,也不是您能管的事……便道,“侍卫长大人有事便说,没事我要接着睡了。” 卫阶左右打量她半日,“你是病糊涂还是睡糊涂了?我两天为你导正一次,今天正是日子,你说我来做什么?” “不用了。”杨眉漠然答道,全无半点兴趣,不如索性真的被这什么鬼真气冻死了,一了百了拉倒,运气好点儿说不定她就穿回家去了,省得在这里受这种灵魂煎熬。 卫阶探手摸了摸她额际,忧心道,“你今天究竟怎么了?怎么喜怒无常的?” 杨眉挥手打开他,冷笑道,“顾家三小姐本来就是颠三倒四喜怒无常的,侍卫长大人今日才知道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卫阶抿了抿嘴,沉默了好一会儿,便起身往外走。 杨眉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那股子混不吝的硬气突然便有些要泄了,死力咬了唇一言不发,也罢,反正她早已厌倦了在这鬼地方活着,做个人憎狗嫌的也没什么不好。 卫阶走到门边,停了一停,突然转身,大步回来,向她道,“阿眉,你究竟发生何事?你可以告诉阿阶,咱们合计一下,总能寻出办法。” 杨眉本来就是撑着一口气,此时被他软语一说立时便泄了,立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惭,就算她自己厌倦了生活在这里,卫阶却是一直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她究竟又是凭了什么对卫阶任性使气? 她越想越是羞惭,便道,“卫阶,对不起……”将脸埋在膝头,她身上难受,心中苦闷更是无法排解,只觉软弱无比,便又止不住哭了起来。 卫阶认识她这许久,从未见她哭过,立时便慌了,情不自禁便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道,“阿眉,你是怎么了?为何要哭?” 杨眉哭得昏沉,只觉自己被一个人拥在怀里,那个怀抱坚实有力,有温热的气息环绕着她,心中那种软弱便感觉有了依靠,几日来积压的情绪便如被阻隔的山瀑,一日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索性便放纵自己靠在那个温暖怀抱里,失声痛哭起来,昏沉间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顶,杨眉便觉自己仿佛又回了前世幼年,被父亲拥在怀中入睡的那段时光,恍然以为怎样哭闹都是有理的,眼泪便越发地停不下来。 也不知哭过多久,耳边听到有人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话,“二位这是在做什么呢?”那声音冷峭锋利,又不无嘲讽。 杨眉悚然一惊,抬头越过卫阶肩膀,泪眼朦胧中只见一个修长秀雅的身影立在门边,杨眉心中越发惊惶,使力眨了眨眼,眼前这个人果然是拓跋览,他正倚在门框上,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杨眉只觉心中骤然一冷,一把推开卫阶,正欲解释,又突然想起自己几日懒床,也不知如今是怎样一副尊容,心中立时生出一种比早前严重十倍的惊恐,便将脸埋在膝头,崩溃哀嚎道,“你们怎么能随便进我闺房?快出去!” 卫阶被她推开,只得尴尬起身,唤了一声,“阿眉,你――” 杨眉此时心中忐忑,另加羞窘难当,早已经崩溃不已,哪里耐烦听他说什么,便蒙着眼睛尖声打断道,“出去,快出去,把门关上!” 杨眉埋在膝头坚定地做着缩头乌龟,直到听见一声门响,身周悄无声息,她仍然不敢动弹,又忍了一会儿不闻人声,才抬起头来,果然眼前一个人影不见,只有一片日影摇晃。 杨眉略略松了口气,重重地躺倒在床上,使力过大连后脑勺都撞得有些疼痛,恍惚躺了片刻又反应过来,忙爬起来扑到窗前揭了镜子上的罩袱,顿时照出一个惨白似鬼的人来,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因为刚刚哭得厉害,两只眼睛肿成了两个大核桃,一张脸上仿佛蒙了层灰,整个人看上去像只灰扑扑的水鸭子……杨眉发出一声哀嚎,委顿在桌上,直恨不得从来没在这里存在过。 此时外间门响,杨眉心中一紧,悚然抬头,见东平端着个水盆进来,才松了口气,怒道,“怎么随意让人进来?王府养着你们连个门都看不好么?” 东平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郁闷道,“小姐,那两个都是大人物,奴婢有多大本事能拦着他们进来?” 杨眉一滞,“总……总要先进来回一声……” 东平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架上,拧了布巾过来与她擦脸,解释道,“卫大人时常过来,今天又是来与小姐治病,奴婢便让他自己进来了,至于那位大人……”东平给她擦着脸,尴尬地闭了嘴。 “那位大人怎么?” 东平又把布巾拿回去投洗,“王爷走前吩咐了,不许小姐再与御苑那边的人来往,昨天和前天路大人来过几回,都奉命没让他们进来,谁知道……”东平尴尬地看了杨眉一眼,“谁知道特使大人今天自己过来了,咱们算哪个名牌上的人,敢把特使大人拦在外面?” 杨眉神智有些飘忽,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前两天御苑那边派人来了?谁来的?什么事?” 东平又给她擦了一遍脸,回道,“头天是来送药的路东大人,昨天是那晚上来接特使大人的那个路大人,奴婢也不知道名姓,至于什么事……王爷吩咐不让与他们来往,奴婢也没敢问。” 那就是路秋,在燕京刚刚得罪了他还没找补回来,如今旧恨又添新仇……杨眉深感崩溃,捶桌道,“他们过来你怎么不进来通报一声?” 东平一滞,“小姐,您刚才不是怪奴婢没看好门么?您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第57章 恨无地缝 杨眉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只觉人生无比失败,便伏在桌上一言不发,由着东平给她梳头,自己在心中哀悼刚刚失去的形象和面皮,趴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一事,直起身问道,“他们还在外面――哎哟好疼!”竟是起身太急把头发扯了。 东平急忙松手,梳子便从头上滚到地下,蹲下身捡了起来,向杨眉道,“小姐是问卫大人和特使大人么?都在花厅喝茶。” “什么?”杨眉大惊,“你说卫阶和拓……特使大人喝茶?一起?” 东平拾了梳子接着给她梳头,“是啊,奴婢回了钟管事,请他陪着二位大人喝茶,小姐还是赶紧梳洗了出去吧,奴婢见钟管事坐在那儿不停地出汗呢!” 难道换她出去就不出汗了么?杨眉越发郁闷,此时若有个法子就地蒸发就好了。 东平给她梳了头,又换了衣服,杨眉在镜中照了照,仍然是白似鬼的一张脸,便吩咐道,“上些妆。” 东平自从伺候这位小姐,从未见她主动吩咐上妆,导致她这一身的手艺没个用处,此时闻言,激动得莫名所以,忙开了妆奁匣子,取了胭脂水粉出来,仔细地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她动作十分的快,不一时便收拾妥当了,把镜子掌在手里,“小姐看看满意么?” 杨眉瞟了一眼,除了眼睛仍然肿得厉害,别处看着总算像个正常人了,便起身道,“你随我出去看看。” 东平忙道,“小姐自去吧,奴婢去给小姐备饭。” 杨眉十分无语,果然连个小丫环都知道前面是个修罗场得躲得远远的,然而她却不能不去。走到花厅门口停步听了一听,里面悄无声息,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杨眉暗自忖夺是不是已经走了,却又不敢凑过去瞧一眼,在门口纠结一时,忽然听到卫阶声音道,“你要在外面转悠多久?” 杨眉深吸了口气,暗自念了一遍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早挨早了,便耷拉着脑袋进去,一进门就见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喝茶,钟管事垂手侍立在一边,犹自不停拭汗,见她进来,如逢大赦,忙说了一句“小人去备些茶点”便跑得无影无踪。 杨眉进了门,勉强道,“两……两位大人吃早饭了么?我让人送些吃的来吧……” 拓跋览闻言抬头,杨眉目光与他一触,便连忙低垂下去,耳边听卫阶笑道,“早饭?现在吃午饭都嫌迟了,你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山中无岁月了。” 杨眉越发尴尬,只恨眼前没有个地洞,要是这地面上立时裂出个缝来,她便立时能跳进去遁走了,只得讷讷道,“那……那要不就吃……吃个午饭吧?” 卫阶起身拉她过来,按在自己身边椅子里坐下,柔和道,“我是吃了饭过来的,听东平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赶紧去吃一些再过来。”见杨眉不住偷眼瞟拓跋览,以为她十分惧怕他,便道,“特使大人想必也吃过了,你就别管了。” 杨眉见拓跋览低着头用碗盖拨弄着茶叶沫子,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她虽然看见他便心生怯意,却又不敢不理他,便问了一句,“特使大人吃过饭了么?” 拓跋览看了卫阶一眼,又转脸向杨眉,口中吐出两个字,“没有。” 杨眉忙站起来道,“我……我去吩咐备饭……” 拓跋览往椅背上靠了靠,吩咐杨眉,“本督饿了,准备丰富些。”又向卫阶道,“侍卫长大人既然吃过了,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杨眉无语,卫阶如今深得梁帝宠爱,他这么跟人家说话,也着实太不讲究,还没想出怎么往回找补,卫阶已经哧了一声,“不吃饭便要走?竟不知这是哪家的道理,所以特使大人是特意来这里吃饭的么?” 拓跋览抬了抬下巴,“是又怎样?” “阿眉这里难道是您家饭堂?” 拓跋览瞟了杨眉一眼,转向卫阶挑衅道,“本督不能把这里作饭堂么?” 卫阶忍了一口气,“明日我便去问问秦桑,怎么御苑连个饭食也安排不好,竟委屈大人到此处?”杨眉知道这个秦桑,是礼部管事的,特使来朝的吃喝拉撒都是他在安排。 拓跋览从容笑道,“那辛苦侍卫长大人,便请大人代本督转告秦大人,以后本督的饭食就在这里,请顾三小姐亲自筹备。” 卫阶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你莫要欺人太――” “大人!”杨眉喊了一声,一时花厅里两个人都看着她,杨眉只觉又是头痛,又是羞窘,忙补了一句,“侍卫长大人。” 拓跋览冷冷一笑,低头自去拨弄茶叶。 卫阶便问她,“怎么了?” 杨眉拉他衣袖,小声道,“你随……随我来一下。”卫阶只是站着不动,杨眉只得使力拉了他,恳求道,“随我出来一下。” 卫阶这才跟着她出来,杨眉出了花厅刚要说话,又想起里面那人耳力非同寻常,便一直扯着他到了园子里才道,“你能不能先回去?” 卫阶皱眉道,“你别怕他,这里是我朝螺山,又不是他家燕京。” “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能不能先回去?”见卫阶仍是梗着脖子要进去理论的样子,只得恳求道,“侍卫长大人,求您老人家先回去,好不好?” 卫阶无奈道,“我是特意来给你导正真气的,这都还什么都没弄呢……” 杨眉心道你再呆下去我都要血管爆裂而亡了,还用得着什么真气?口中连忙答应,“我晚上下山来营里找你。”见卫阶一脸疑惑地看她,又补了一句,“一定来!不来我就是个男的!” 卫阶本来一肚子气闷,被她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起来,“那我走了,晚上你下山来,我营里有好鹿肉。” 杨眉哀愁道,“这山下的鹿是倒了什么霉跟侍卫长大人做邻居?” 卫阶哈哈大笑,摆摆手自去了。 杨眉望着他背影去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送走一个,然而真正的小祖宗还在花厅里坐着……想想不由犯愁,便绕去厨房转了一圈,东平正带着厨娘准备饭食,杨眉看了看菜单,想必应该符合小祖宗“丰富”的基本指标了。 杨眉磨蹭了一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于还是拖拖拉拉地回了花厅,见拓跋览仍然低着头在那儿拨弄茶叶,仿佛就没挪动过。 杨眉在他对面坐下,问道,“都这早晚了你怎么还没吃饭?” 拓跋览抬头,见她一个人回来,心中那股子邪火便散了一些,把手中盖子往茶碗上“喀”地一合,冷笑道,“你问我么?” 杨眉左右看看并无旁人,莫名道,“那还……还能有谁?” “那得问三小姐。”拓跋览哼了一声。 杨眉一滞,心中明白他这是在问早前她跟卫阶在屋子里的事,只是这事该怎么说?想了一想,便道,“卫阶是来……来给我治病的。” 拓跋览目光一闪,脱口问道,“治什么病?” 杨眉无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拓跋览一时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又蛮横道,“卫阶治病的法子却是别致。” 杨眉心中恼怒,正欲发作,抬头看见面前这张白如霜雪的脸,脑中便回想起那两个丫环说的话,那点儿怒气立时消弥,只余了愧悔疼痛,便道,“刚好遇上我心情不好,其实……其实没什么的。” “为何心情不好?” 杨眉却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说我刚知道你以前在顾三手里被这样那样……便耷拉着脑袋道,“我是个女人嘛,有几天心情不好多正常……”越说越觉得奇怪,仔细一琢磨,怎么那么像姨妈巾广告…… 拓跋览一手支着下巴,目光闪闪地看着她。 杨眉被他看得心中闷塞,正欲说话,东平带着人送了吃的过来,十几个菜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还抬了一坛子桂花酒放在桌上,杨眉忙道,“把酒拿走。” 拓跋览侧首看她,“为什么?” 杨眉把坛子塞在东平手里,命她拿的远远的,才道,“烦请大人以后都不要喝酒了。”说完伸手把桌上的菜挪了个位置,摆好了才道,“吃吧。” 拓跋览见她挪在他面前的都是他平常多动了几筷子的东西,那一肚子邪火便又散了些,转脸见杨眉坐在他下手,正自一本正经地吃饭,莫名有些不高兴,提起筷子在面前的盘子里戳了两下,嫌弃道,“你这厨子不怎么样。” 杨眉心道您还没吃就说不怎么样,果然难伺候,便把那只盘子挪到自己面前,另拿了一双筷子,往他碗里布了一块鱼,“那试试这个?” 拓跋览吃了一口便扔在碗里,“难吃。” 杨眉几天没吃饭,刚才大哭一场感觉心中郁塞仿佛也跟着眼泪一块儿冲走了,一时只觉天地开阔,那些糟心事总有办法解决……于是便有了胃口,此时腹中饥火中烧,见拓跋览挑三拣四,便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位大人心理,问道,“大人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吧。” 拓跋览把筷子一扔,“给我煮面。” 杨眉一滞,果然这位大老爷是等着使唤她呢,十分可惜地看了看那一桌子菜,着实暴殄天物,便道,“我饿了,吃完再去给你做吧?” 拓跋览支着下巴看她,杨眉一时发窘,只得也把筷子放下,“那……现在走吧。” 拓跋览这才满意,点头道,“我去书房等你。”说完便自去了。 杨眉左右看看,还是从桌上抓起一块糯米糕塞在嘴里,才转身去厨房。 一屋子厨娘见她进来煮面,都吓得脸色惨白,以为刚才送去的东西出了什么过错,杨眉也懒得理她们,自己忙忙碌碌地做出两碗面来,搁在托盘里端去书房。 刚一进门,就见拓跋览靠在临窗的圈椅里,此时窗外日光明亮却并不灼人,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午后的日光之中,将一本书搁在脸上遮蔽阳光,那一动不动的样子,竟然像是睡着了。 杨眉不由自主便放轻了脚步,把托盘放在案几上,取了榻上一件长披风,给他盖在身上,拓跋览身躯一动,那本书便从脸上滑入怀里,他忙伸手抓住,恍然睁眼见是杨眉,便唔了一声,“你来了?” 杨眉便把披风收在臂上,指了指桌上的托盘,“面煮好了,在那儿。” 拓跋览看了看她臂间披风,神色便柔和了几分,拉她到面前道,“那个呆会儿再说,我有事问你。” 杨眉奇道,“什么事?你不是饿了么?吃完面再说吧。” 拓跋览摇头,伸手从袖中扯出一张纸,摊开来托在掌间,“三小姐的字,仿佛越写越难看了呢……” 杨眉低头看了一眼他掌间信纸,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也不知写了些什么,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拓跋览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纸,展开了用二指拈着,悬在她面前,这一张却十分熟悉,杨眉尴尬道,“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呢?” 那张纸上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天长水远,有缘再见。 正是当日在江陵跑路的时候留下的,写毛笔这件事对她来说就跟关公绣花也差不多,那八个字丑得简直不忍直视,杨眉深感丢人,忙伸手去夺。 拓跋览往旁边让了让,淡定道,“三小姐幼读诗书,八个字竟错了一半。” 杨眉心道人家这是简体字你个古人懂个毛线?却也不好争辩,只得来个沉默是金。 拓跋览朝第一张纸上的落款处指了一指,“三小姐不认识了?” 纸上那根手指白得晃眼,杨眉闭了闭眼睛才看明白他指的地方,一字一字念道,“顾氏敏之,怎么了――啊!” 顾氏三小姐,单名一个眉字,小字敏之。 第58章 六合之外 杨眉脑中急转,一时想了数个解释此事的法子,却没有一个合情合理又不惊世骇俗的,嘴巴张了几张也没说出话来。 拓跋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淡定道,“不用着急,想清楚再说,还有我不听假话。” 杨眉小声道,“干嘛说得我好像骗过你一样。” 拓跋览把写着那八个字的纸仔细折妥贴了,重新塞入怀中,冷淡道,“就算没说过假话,总也是许多欺瞒,其心可诛。” 杨眉竟无言以对,拓跋览指了指胸口塞纸的地方,问道,“我在江陵朱大家遇见的,便是写这张字的人么?” 杨眉点头,拓跋览仿佛十分满意,也点了点头,问道,“从那时起,一直都是一个人么?” 杨眉也不知这位大人是把她当作何方妖魔鬼怪了,只得宓阃贰 拓跋览又问,“我听闻朱大是在水里捡了你,拾回家去,在家中养了半年,拾回的时间是昨年七月半?” 杨眉尴尬点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想想又申辩道,“我那也不全是朱大哥养着的,总也替他做了好多活么……” 拓跋览对此全无兴趣,打断道,“还记得朱大是哪一天救了你么?” 杨眉抖心搜肝地想了一时,尴尬道,“不太记得了……大约是七月二十的样子,没多久朱大哥就过生辰啦,朱大哥七月二十二生辰。” 拓跋览冷笑道,“朱大的生辰却记得清楚。” 杨眉一滞,心道要不是你老人家在这儿刨根究底的,我至于说那么清楚么? 拓跋览低着头沉吟一时,右手一根手指不住敲击桌面,仿佛遇见什么难以决断的事,隔了好一时才问,“被朱大拾回家前,你在哪里?” 终于还是问到这里了,杨眉踌躇一时,尴尬道,“在……别的地方,不……不太容易去,其实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思虑再三,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道,“然而我如今也确实在三小姐这躯壳里。” 拓跋览目光一闪,摇头道,“我虽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然而先人云之外存而不论,如今看来,果真有圣人之明,原来竟是我浅薄了。” 杨眉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得尴尬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拓跋览左手握了在桌面轻轻敲击的右手,两手交叠放在膝上,竟是一副十分镇重的模样,杨眉垂着头,见他握得使力,连那指尖都隐隐有些泛白,以为他心中害怕,便抬头道,“我……不是妖怪,不会怎――” “还回去么?”拓跋览骤然开口。 杨眉一滞,茫然摇头。 拓跋览脸上便露出一个笑来,起身道,“吃面吧。”说着走去案前把那两碗面分放在案上,摆了银箸,回头见杨眉仍然愣在那里不动弹,便问,“不是饿了么?” 杨眉拖着步子过来,犹豫道,“我……我那个――” “吃面吧。”拓跋览打断,转脸见她仍然一脸官司,便道,“你若说得清楚,当日在燕京就说了,既然说不清就别说了。”想了想又叮嘱道,“老老实实呆着别到处走就行。” 杨眉“啊?”了一声,心中十分想问问明白“呆着别到处走”是几个意思,她自从燕京回来,一直十分老实地呆在别院思过哪儿也没去好么? 拓跋览把银箸递到她手内,杨眉迟疑着接了,看他一口一口吃着面,心里隐隐有了宁定的感觉,便也垂了头吃面,拓跋览仿佛是真的饿了,吃完面把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杨眉便也跟着停了箸。 拓跋览支着头想了一时,像是陷入了什么两难境地的模样,隔了好一时才犹豫道,“你那病其实是我当日在江陵……”想了想又咽了,起身道,“以后再跟你说吧,我回去了。” 杨眉起身相送,拓跋览一路上一言不发,一直到了别院门口,才向杨眉道,“卫阶那个法子并无多大用处,你也莫跟他胡闹,等我慢慢想办法,暖香丸还有么?” 杨眉点头。 拓跋览便道,“明日起你便每日早起服一丸,不用等寒气发作。”见她仍是不住点头,心中生出一种柔和的暖意,微笑道,“药吃完了我会打发人送来,不用担心。” 杨眉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如今日一般絮叨,便有些意外,抬头看他,笑道,“特使大人今天怎么了?” 拓跋览面皮微僵,略带恼怒地瞟了她一眼便走了,杨眉站在原处目送他下山,心中不由微微后悔,明明知道人家古人脸皮薄,还上前撩骚,这把人气跑了……却见拓跋览突然停步,又转身回来,杨眉不由有些发慌,结巴道,“大……大人怎么回来了?” 拓跋览在她面前立定,杨眉只觉得眼前这双桃花眼亮得夺目,一时衬得他整个人的神采都与之前有了脱胎换骨的分别,杨眉被眼前男/色撩得心慌,不由又结巴起来,“怎……怎么了?”话未说完便觉身体突然前倾,撞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那力度可真大,完全便是撞上去的,杨眉暗自庆幸自己这鼻子多半是真的,不然这么一撞只怕要去做个整形修复术……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些有的没的,排遣他激烈的心跳声带给她的纷扰,耳边却听拓跋览说了一句,“现在心情好了么?” 一句话便把杨眉从意乱情迷中唤得醒来,这位大人竟是到现在还在惦记早前她跟卫阶在暖阁那一档子事呢……这是有多记仇?杨眉辶艘幌拢便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软软道,“还不好呢。” 拓跋览在她头顶笑了一声,双臂收紧把她抱得更严密了些,用身后披风裹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怀中,杨眉便觉自己整个人被他密密包裹,心里便生出宁定来,却听他道,“别跟卫阶凑那么近。” 杨眉十分想吐个槽表示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这么鼠肚鸡肠,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个意外……嘴上却十分老实地认了怂,伏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览才松开她,俯身道,“今天要见一个十分重要的客人,必须得走啦,明天再来看你吧。” 杨眉默默点头,拓跋览转身去了,此时暮色渐起,他颀长的背影在这黛山秀色中仿如一副泼墨山水,皎洁不可方物。 杨眉目送他一路往外,刚出了别院山门,山门外便转出几个羽翎卫装扮的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七八个人渐渐去远了,杨眉看得有些痴了,也不知在原地立了多久,有人往她肩上披了一件薄缎披风,回头一看却是东平。 “难怪小姐责怪奴婢不回禀路大人过来。”东平笑道。 杨眉微微尴尬,“胡说什么呢?” “小姐赶紧想想怎么跟王爷交待吧!”东平道,“王爷走前再三嘱咐奴婢,让绝对不许与御苑那边往来呢,小姐这哪里是跟御苑,如今都跟特使大人往来上了,也不知王爷要气恼成什么样子?” 杨眉却不十分在意,这个便宜老爹一向宠女儿无度,禁止她与御苑往来也是怕她在拓跋览手里吃亏,以后弄明白了便不会再多事了,便转念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请小姐看看晚上的菜单。”东平便递了一张纸给她,“小姐最近饮食不周,厨房也不敢自专,先送了看看菜单过来,请小姐看看合不合口――” 杨眉一听菜单才恍然想起早前与卫阶相约,便打断道,“晚上让他们自吃吧,你与我去找卫阶。”说着把披风带子束紧,携了东平匆匆下山。 到山下时天色已经擦黑,卫阶正在营前向各校官训话,见她过来,便命一众人都散了,问道,“拓跋览没找你麻烦么?” 杨眉寤氐溃“没有。” 卫阶便点头,“晚上你有空吧?”见杨眉一脸疑惑,解释道,“我接了个十分有趣的活计,你可以与我一同夜游螺湖,离这儿三五里的地方如今莲叶田田,正是一年好风景的时候,咱们一边烤肉,一边游湖,岂不快活?” 杨眉此时本来就觉得神清气爽,被他这么一说便十分意动,欣然答允,“那走吧。” 卫阶便携她上了一艘大船,杨眉左右打量总觉得不像游船格局,便问卫阶,卫阶立在船头望向螺湖深处,开口时语气中已含了刀刃般锋利的寒意,“这便是来日本将北渡黄河的战船。” 杨眉立在他身边,闻言侧首看他,暮色中卫阶侧脸冷厉非常,她此时才切身感觉他每日挂在嘴边的“北定中原”,并不是说说而已,胸中不由生出忧惧来,唤了一声,“卫阶。” 卫阶回首看她,“怎么了?” “要打仗吗?” 卫阶盯着她看了一时,却不答话,又转脸向螺湖深处望了望,伸手指向不远处,向杨眉道,“你看那里。” 原来他们的座船已经驶入螺湖。 杨眉循声望去,见不远处停着一艘极大的楼船,看外形足有三层楼高,楼船上羽卫林立,旌旗烈烈,那旗子却有明黄与暗红两色,杨眉心中一动,刚要询问卫阶,却见楼船顶层船舱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黄衣金冠,另一人红衣乌冠,两人并肩走到船头停步。 这两个人,杨眉都认识,一个是他那便宜舅舅,另一个是北帝特使拓跋览。 卫阶单膝跪下,杨眉连忙也跟着跪下伏低身子,一时座船上所有南军尽皆单膝跪地行礼,螺湖之上,人声隆隆,众人齐声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第59章 螺湖水上 杨眉伏在船头郁闷非常,早知道卫阶接的活计是保护圣驾游湖,她是死也不会来凑这热闹,这下好了吧,在这种地方与那最近很烦她的亲舅舅碰个正着也就算了,还跟拓跋览在这种地方遇上,更何况拓跋览一个时辰前还叫她离卫阶远些…… 她的肚皮官司还没打得清楚,耳边听她那便宜舅舅南朝梁帝的声音道,“卫阶,你跟在御船后方护卫。” 身边卫阶大声道,“臣谨遵圣命!” 南帝摆手道,“都平身吧!” 众人各自起身,杨眉从甲板上爬起来,垂着脑袋,心中存了万分之一的侥幸对面船上两人没看见自己,然而天不从人愿,她刚刚站起来,便听梁帝道,“阿眉也在这里?你老子呢?” 杨眉只得回道,“回陛下,父王仍在营里,臣女也久未见着了。” 梁帝道,“你在卫阶这儿是做什么呢?” 难道说来烤肉游湖吗?杨眉正纠结间,身边卫阶已经笑着回话,“臣禀陛下,臣与三妹妹相约来营里烤肉,哪知陛下今夜竟有兴致游湖,臣便把烤肉的地方挪到船上来了,陛下不会怪罪臣吧?” 杨眉被他说的出了一头冷汗,却听梁帝哈哈大笑道,“还是你会享受,是什么肉?” 卫阶笑道,“臣早上猎了一头鹿,新鲜得很,正要打发人给陛下送去宫里呢。” “你就是嘴甜。”梁帝道,“这等好事怎能你二人独享?朕也不等你往宫里送了,把肉抬来御船上,朕与特使尝尝。”转脸向身边人道,“特使意下如何?” 拓跋览平静道,“全听陛下吩咐。” 杨眉一听他声音便不由哆嗦,哪里还敢上御船烤什么鬼肉,忙道,“陛下,臣女就不过来了,臣女――” 梁帝打断道,“如何不来?朕也久未见你了,看你的样子,竟是并不想见舅舅?” 杨眉连忙跪下,“臣女绝无此意。” 此时一片清辉如银瓶乍裂倾泄而出,抬头一看原来是天上月出,天上月与水中月交相辉映,梁帝兴致高昂,向身边人道,“拓跋特使,今夜月色甚好,待月上中天之际,便能观赏天下闻名之螺湖含月盛景啦。” 拓跋览含笑道,“托陛下之福。下官久闻黛山螺湖天下盛景,更兼十里荷塘,莲苞凝露,堪称人间一绝。” 杨眉头回见他在君前奏对,虽然是对着属国皇帝,那模样竟是谦和有礼的样子,完全不似平日里嚣张气盛的模样,顿时感觉十分稀奇,便不由多看了一眼。拓跋览倾身与梁帝说笑,竟是全未留意的样子。 杨眉暗暗舒了口气,梁帝已转身往回走,拓跋览跟在梁帝身后,走到舱门前回头瞟了她一眼,杨眉跟他目光一触便又是一个哆嗦,不由更加后悔,早知如此在营里与卫阶打个照面便该回家睡觉,哪里沦落到在这里受此煎熬? 一众军士已经在战船与御船之间搭了踏板,送了洗净的鹿肉上去,卫阶牵了杨眉也上了御船,杨眉战战兢兢地走进顶层船舱,见舱内铺锦堆绣地布置得十分雅致,梁帝坐在上首,拓跋览坐在他右手下方,舱内另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相陪,看样子也多半都是朝中重臣,各人面前案上都布着各式精致菜肴。 当间一个长相秀丽,妆扮雅致的女伶跪坐,怀里抱着一面琵琶,正在轻柔拨弄,杨眉一个对古曲全无造诣的现代人,听得只是一头雾水,看梁帝和仓内的官老爷们一副陶醉模样,想来弹得还是不错的…… 有侍人进来,在左侧最下手给卫阶和杨眉各加了一座,杨眉只得挨着卫阶坐了。 梁帝见他二人坐定,便向拓跋览道,“这个是朕御前侍卫总领卫阶,旁边这个是朕甥女儿,安乐公主的独姑娘。”又向杨眉道,“与特使和各位大人见礼。” 杨眉只得上前行礼,拓跋览看了她一眼,“顾三小姐,久闻大名了。”又向梁帝道,“下官与三小姐早已相识。” 梁帝尴尬笑道,“我这甥女儿淘气,想必对特使多有得罪。”命令杨眉道,“还不与拓跋特使奉酒陪罪?” 杨眉只得磨蹭着回身倒酒,卫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陛下这是给你开脱呢,你赶紧去陪个罪,熬过这一回,以后万事大吉。” 杨眉心道万事大吉个毛线,却只得老老实实倒了两盏酒,捧到拓跋览面前,跪坐在地,将酒盏捧至额际,赔礼道,“小女早前对大人多有得罪,还望大人念小女年幼无知,原谅则个。”说着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若这躯壳里的人仍是顾三,拓跋览这个酒是喝还是不喝?想来梁帝这一家子,果然还是欺人太甚。 拓跋览双手扶在膝头,并无动作,杨眉目光越过酒盏偷眼看他,却见他眼中含着冷峭的锋芒,心中立时了悟:她来卫阶这里又被他抓个正着,此番只怕不会让她轻轻过去。 正琢磨着要怎样不着痕迹地撒个娇求放过,那卫阶却凑过来,提着坛子也倒了一盏,捧在手内,向拓跋览道,“卫阶陪三妹妹一盏,前尘旧事,还望特使大人一笑泯之。” 杨眉心中暗道糟糕,果然便听拓跋览道,“不知卫大人因何作陪?” 卫阶笑道,“我与三妹妹――” 杨眉急忙打断,“不用卫大人相陪,小女一人得罪特使大人,理应小女一人赔罪。这盏赔罪酒小女自饮了,大人若果然不能见谅,来日小女再与大人谢罪。”说着便匆匆饮尽盏中酒,转身夺了卫阶手中的酒盏,道,“卫大人这一盏我也饮了。” 说完举杯要喝,刚一抬起来却被一只雪白的手按在臂间,杨眉愣了一下,拓跋览从她手中取了酒盏,饮尽了盏中酒,又把桌前原来那一盏抬起来,递到唇边,杨眉忙道,“一……一盏就够了。”一言未尽拓跋览已经把第二盏也饮了。 他饮酒过程中那只手一直按在她臂间,他肤色雪白,唇色嫣红,手中又是白玉盏,两相交映间那张雪白的脸越发美得夺目,他饮酒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杨眉大约最近被他撩得有些错乱了,总觉得他那目光充满了挑逗的意味,自己一张脸便如点着了一般烧得火热,匆匆说了一句“多谢特使大人见谅”便低着头回座,一直到那个女伶弹完了一支曲子都才勉强把头抬起来。 有侍人奉了一盘子刚烤好的鹿肉过来,杨眉才恍然发现舱外甲板上不知何时排了个烤肉的架子,有厨子跪在那里烤肉,侍人一盘一盘往席间送肉,杨眉伸箸夹了一块,只觉鲜香嫩滑,十分美味,卫阶凑近道,“好吃吧?先不说这肉是早上才猎的正新鲜,光是这香料便是独独一份,是我从北边特意弄来的,怎么样,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吧?” 杨眉又夹起一块闻了闻,心中便有些确信卫阶说的独特的香料多半便是孜然,心中不由一动,卫阶上哪儿去弄这个大西北才有的东西,难道他也在北边放了坐探? 她吃了两口肉便忍不住偷眼去看对面的拓跋览,却见他面前两盘烤好的肉一动未动,拓跋览正低着头倒酒,抬眼看见她,便把刚刚倒满的酒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杨眉更加后悔,然而上面坐着个梁帝,她也着实不敢现在凑过去说些什么,便琢磨着呆会儿没人的时候怎样撒个娇找补一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阶探头往舱外看了看,向梁帝兴奋道,“陛下,十里荷塘到啦,臣下去给陛下弄些莲蓬菱角儿什么的尝尝吧?” 梁帝白了他一眼,“这才几月你就莲蓬菱角,想下去玩耍便直说。” 卫阶腆着脸道,“我与陛下弄些荷花荷叶什么的来把玩也不错啊。” 梁帝摆手道,“朕懒得看你那嘴脸,也罢,你就去吧,也省得在这里讨人嫌。”转脸朝杨眉道,“你也去,玩够了别回来了,朕与特使清净些说说话。” 杨眉偷眼看看拓跋览,见他仍是低着头倒酒喝,一副恍若不闻的样子,只得起身道,“那……臣女与卫大人便先行告退?” “去吧。”梁帝道,想想又吩咐她,“记得你老子让你来这里思过的,天天在外面转悠成个什么体统?” 杨眉心道这个便宜舅舅还真是喜怒无常,不是您老人家叫我下去玩的么?嘴里却只得应了,“是。” 梁帝又吩咐卫阶,“玩够了送你三妹妹回去。” 杨眉只觉得要被这爷俩搞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却也只得跟了卫阶出去,走到甲板上还回头偷偷看了一眼,果然见梁帝凑到拓跋览耳边也不知在说些啥,心里念了一遍阿弥陀佛,只求拓跋览说一会儿正事,把这卫阶这档子事忘了吧! 却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卫阶下了御船。 御船旁已经放了几只小舟,卫阶跳上一只,伸手要拉杨眉下来,杨眉想要亡羊补牢说不去了,便有些犹豫,卫阶朝上方指了指,“咱俩可是奉旨游玩,你敢抗旨吗?” 杨眉抬头一看,果然船舱里的人都已经出来,散在甲板上三三两两地分散赏月,梁帝与拓跋览立在一处,那低头的方向正是对着他二人这里。 第60章 不会水 卫阶见她犹豫,便伸了一足踏在御船上,右手揽了她腰,稍一使力,杨眉便身不由主地被他半扶半抱地拖上了小舟,她心中恼怒,便道,“你这是做什么?” 卫阶哈哈大笑,“还能做什么?奉旨游玩!”手中船桨一摆,小舟荡出丈余,再划得几下,便往前方荷塘直直驶去,身后另有军校也划着几只小船跟在两侧护卫。 杨眉见小舟渐渐驶离,看着离御船足够远了,才向卫阶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呀?” 卫阶朝御船那边指了指,道,“傻姑娘,你道陛下真是来游湖的么?” 杨眉疑惑道,“那要不呢?” 卫阶但笑不语,隔了一时道,“我若不说要出来玩儿,陛下怎么好打发那一船的闲杂人等?你看那些老头不是也都离得远远的了么?” 杨眉回想了一下,方才甲板上那些老头虽然赏景,却仿佛都离梁帝和特使挺远的样子,“你是说――” “姑娘你终于想明白了,陛下与特使有话要说,咱们怎好在那里碍眼?说来还是我卫阶最懂圣心。”卫阶大笑,船桨一荡,小舟便入了荷塘深处,回身命令身后侍从,“你们呆那儿别动,莫凑过来碍眼!”口中咕哝道,“我手底下就没两个识相的。” 杨眉皱眉道,“陛下嫌我碍眼,难道我不会回家睡觉吗?”还非得跟你在这野地里吃风? “你那真气不打算管了么?还有――”卫阶又朝前指了指,“如此良辰美景,不出来玩赏一番,岂不辜负老天厚爱?” 杨眉抬眼望去,天上一轮圆月清辉洒地,人间一顷绿水波光鳞鳞,更兼十里荷塘莲叶田田,有徐徐夜风拂过时,那荷叶便应风而动,有如碧波起舞,眼前景色完全不似人间。 杨眉手边便是密密挨挨的莲叶,此时夜露渐起,翠莹莹的圆盘上圆滚滚的露珠滚动,十分娇艳可爱,心中不由几分可惜,若此时这小舟上另一个人是拓跋览,如此明月如此夜便真的是完满了。 心里这么琢磨一下又觉得几分对不起卫阶,转头朝他看去,却见卫阶负手立在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有细细的丝竹声传来,想是御船上女伶又在奏乐,那乐曲哀艳婉转,柔媚非常。 卫阶回头看了一眼,哧了一声,“什么靡靡之音?”俯身把船桨拾起来,握在手里,一下一下敲击船身,大声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杨眉听他这歌声全无曲调,仿佛就是将军在军营月色下的大声吟唱,虽然并不好听,却极有感染力,果然那个“白发生”刚一收尾,离他们不远的军校们便持桨敲船,大声鼓噪,要他再唱一个。 卫阶摆手道,“起什么哄,本将就会唱这一个,要唱你们自己来!” 那些军校哪里肯老实听话,十几个人把小船敲得彭彭作响,他们动作整齐,敲出来的气势竟然跟军鼓也差不多,杨眉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御船上人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都在不住朝这边张望,杨眉便劝卫阶道,“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害臊么?侍卫长大人就再唱一个嘛,再这么鼓噪下去,连陛下都要惊动了。” 卫阶急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害什么臊?我是真不会唱!” 杨眉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教你一个,特别简单,一学就会,你赶紧唱了打发了这些人!” 卫阶警惕道,“我不会唱你们小娘们的歌。” 杨眉笑道,“保证不娘们。”说着便凑到他耳边,教了他几句,卫阶迟疑一时,站起来道,“本将再唱一个,唱完谁再鼓噪,一律军法处置!” 杨眉坐在他脚边,一手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卫阶,果然卫阶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道,“一条大河通我家,我家住在梁山下,山下土肥地五亩,鸡肥鹅肥有好花!”他初时还有几分窘迫,品出味儿来便放开嗓子大声唱道,“一条大路通我家,我家住在梁山下,山下土肥地五亩,有妻有儿瓦房大!” 他这么一唱完,那些军校们都寂静下来,其中一人捧着脑袋坐在船舷上,肩膀耸动,看那模样竟是在哭。杨眉本想戏弄卫阶叫他出个丑,才教他唱这首歌,哪里知道唱完竟是这么个效果,一时便呆了,有些慌乱地看向卫阶,“怎么了?” 卫阶摇了摇头,俯身拾起船桨,轻轻一荡,那小船便又划得远了些,卫阶又回头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康大是北边人,中原丢了的时候,他父母妻儿都没了,也算家破人亡了。” 杨眉深感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卫阶摇头,“没你的事。”把那桨又划了两下,咬牙道,“本将早晚杀回去。” 杨眉一时沉默,她在这个不知是哪里的朝代其实并无立场,然而拓跋览是北朝重臣,她这个躯壳的爹妈舅舅三大姑八大姨又都是南朝人,所以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她该怎样?不过这事她也只纠结了片刻便放弃了,毕竟她有祖传的阿q精神……管他那么多,等真的打起来再说吧…… 卫阶忽然站起来,朝远处望了望,皱眉道,“那是什么人?” 杨眉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一艘船朝他们这边驶来,那船速度极快,再驶近了些杨眉才看清竟然是两艘,方才夜色昏暗她并没看清楚,卫阶突然厉声喝道,“护驾!” 杨眉还不及反应,耳边已经听到嗖嗖的箭矢破空声音,卫阶在她肩上使力一按,两个人便同时伏倒在船上,卫阶在她耳边低声道,“呆着别动!”说完便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斩断逼到面前的两支箭,向身后军校大声道,“传令后船侍卫,护驾!” 杨眉趴在船上一动也不敢动,待耳边箭矢的声音平息下来,才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的一艘快船上,卫阶与数名军校与那船上人正斗得激烈,那船上的人身着夜行衣,黑布包头,黑巾裹面,出手却十分凶悍,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好在他们此时仿佛箭矢用完,并不能长距离攻击,她这里看着便安全许多。 她没了生存危机,想起方才卫阶那一嗓子,忙向御船方向望了望,没想到那边也十分紧迫,围着御船的足有三四艘快船,船上弓手林立,飞箭下雨一般往御船上扎,甲板上一众侍卫持盾挡箭,皇帝和大臣们此时都没了影子,远远的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扶着船舷立在那里,手中一柄长剑,不时斩断飞到身边的流矢,那淡定的模样在一群慌慌张张的人群里面便格外瞩目,杨眉心中一紧,便很想过去质问他干嘛不跟皇帝一起走。 谁料她那边的心还没操完,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小心!” 杨眉还不及回头,便听脑后风声作响,心中暗道一个不好,却连回头也不敢,生怕一回头便要被劈作对半,死便死了,破相绝对不能!便闭了眼睛往旁边使力一滚,撞在船舷上浑身都疼,耳边只听“咣”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落在甲板上。 杨眉隔了好一时才乍着胆子睁开眼睛,这一睁眼直吓得非同小可。自己面前立着个黑衣大汉,脸上包得密密实实也看不清长啥样,一双眼睛目露凶光地具着她,杨眉还没想明白要往哪儿躲,才发现他右手臂上扎着一支白羽长箭,脚边一柄雪亮的弯刀,想来刚才那一声大响便是此人中了箭,刀滚在地上。 杨眉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远处又有破空声来,那支箭快得她还不及闭上眼睛,面前这个大汉另一只手臂上又中了一箭,接着嗖嗖两声,两条腿上各中一箭,那大汉再抗不住,瘫在船上不住哀嚎。 杨眉也想哀嚎几声,这是哪位大侠救了她固然值得感谢,然而把这个大活人扎得半死不活在她身边嚎着,她也受不了啊…… 这行事风格……杨眉心中一动,回头向御船方向望了一眼,果然拓跋览立在御船甲板上,搭弓执箭,右手轻轻一动,杨眉便眼睁睁地看着一柄长箭破空而来,她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身后又一声哀嚎,小船上便多了一具尸体,这回这一箭正中心窝,立时毙命。 杨眉看了一眼中了四箭仍在嚎叫的大哥,又看了看已经挺尸的另一位大哥,心中默哀了一下,不知特使大人是怎么想的,这一前一后两个人,待遇差这么多。 此时御船已经远远占了上风,这边卫阶几个人却渐渐不支,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往杨眉这边过来,拓跋览又射死一个,回头朝路秋道,“你带几个人过去!”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却不停,弓起箭出,又一个黑衣人死在箭下。 杨眉见这样着实不是个办法,见远处停着几条空船,是早前那几个军校留下的,她心中一动,回头见又有黑衣人往这边冲来,便紧了紧腰带,在那人扑落之际自己翻身下水,打算往那条空船游去。 谁料入水瞬间,远处有人极其凄厉地喊了一声,“小姐落水了!小姐不会水啊!” 竟是东平的声音。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原来顾三小姐竟不会游泳吗?这下可怎么好?然而现在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 第61章 与谁同死 此时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容她多想,杨眉在水中辨明方向便朝那几条空船游去,不多时游到船边,她扒着船舷爬上去,还不及喘息,却见远处船上有一军校叫了起来,“三小姐上来了!卫将军呢?” 杨眉愣了一下,怎么卫阶也落水了么?见那船上军校仍在与黑衣人缠斗,不远处御船上拓跋览身影已经不见,御船上放下许多小船载着人朝这边过来,杨眉心中知道局面很快会受控,便有些操心卫阶在哪里,远远向那军校喊道,“卫阶在哪里?” 那军校忙乱中应了一声,“卫大人下水救小姐去啦!” 杨眉一滞,都怪东平那一嗓子,折腾出这许多事来,她便坐在船上等卫阶上来,谁知左等右等水面上都无人影,那条船上打斗仍然紧张,援军过来又还需要时间,她踌躇一时,便又跃入水中,闭了一口气往下直潜。 在那水中寻了一时,果然见卫阶在水下不住挣扎,杨眉凑到近处才看清他右足被一团水草裹缠,竟是无法脱身的模样,杨眉游到他身边,从他腰侧拔住佩剑,握住水草使力一割,卫阶这才脱困,他在水下受困时间过长已经有些神智迷乱,整个人便漂离出去,杨眉便抛了剑要去拉他,却觉身后一紧,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头发竟也与水草裹在一处。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然而她刚刚抛了剑,又上哪儿去寻工具?慌乱间头发与水草纠结,反而越缠越多,杨眉大是窘迫,果然善泳者溺,难道今天小命要交待在这水里? 杨眉渐渐感觉胸口滞闷,不由暗自苦笑,再想不到今天没死在刺客手里,却要与卫阶一起淹死在这螺湖里……远处有一人泅水过来,看那身形眉目竟是拓跋览的样子,杨眉此时只觉胸口闷滞几乎爆炸,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因为缺氧到极限反而产生幻觉了,心中却多少有些庆幸,若老天安排她果真要死在这里,临死前最后看见的人是他,也算是值了。 那人顺水过来,看清她的窘境,便从身后揽了她,将她面颊扳过来,俯身渡了一口气过去,解了她燃眉之急,又从腰间拔了一柄匕首,两下割断水草,拉了她往水上直直遁去。 杨眉一破出水面便急急深吸一口气,匆匆向拓跋览道“卫阶还在下面”便急忙下潜,再潜水入时,见卫阶早已失去意识,浮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杨眉忙从身后托了他身体,双足不住踏水,携着卫阶浮出水面,出水之时见拓跋览犹自停在水面等她,杨眉向他道,“帮我拉他上去。” 拓跋览却全不理会,自己翻身上了船,坐在船舷边上默默发愣,杨眉一滞,待要问他,船上一名军校已经把卫阶拖上船,杨眉也跟着爬上去,低头见卫阶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探了探竟是连鼻息也没了,心中一时发紧,便在他心脏处使力按压,又掰开他口唇,想想拓跋览还在身后,便转而命令那军校,“朝这里吹气!” 那军校满脸莫名其妙地看她,杨眉也不及多说,伸手一按他脑袋,两个大男人便口唇相接,杨眉喝道,“往他嘴里吹气,快!” 如此十分周折地做了好长时间人工呼吸,卫阶才咳了两声,胸膛震动,呛出几口水来,杨眉摸他脖颈搏动有力,便松了口气,跌坐在船上,向那军校道,“已经没事了,你带他回去吧。” 那军校喜不自胜,忙唤了一艘船过来,两个人上了那条船,忙忙地往岸边去了。 杨眉跌坐在船上喘了一时,回头见拓跋览仍然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左右看看,其余各人都在打扫战场,忙碌间也没人留意他们,便凑到拓跋览身前,软语道,“你受伤了吗?” 拓跋览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却有些散,仿佛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杨眉心中担忧,忙问,“你怎么啦?果然受伤了么?”说着便往他肩上摸去,沿着手臂摸一路摸下来,“哪里受伤了?” 拓跋览一把拉住她不住乱摸的手,突然问道,“你刚才若死在水下了,我怎么办?” 杨眉一时愣住,抬头看他,只觉那双眼睛乌沉沉的全无半点光亮,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唉呀,我不会死的……”说完想想刚才的确是小命差点玩完,又有些尴尬,转去握了他的手,续道,“要死也要等变成没牙老太太,老得路也走不动了才会死掉,放心吧。” 拓跋览此时仿佛略略回神,把她的手抓在手里,默默的想了好一时,突然转过来盯着她,杨眉被他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盯得脸上发热,窘迫道,“怎么了?” “你如果死了,到了阴间,便来把我一起带走吧。”拓跋览突然道,“总之活着也没什么意趣,不如一起死了。” 杨眉只觉心中一股酸涩的热流缓缓涌出,一时连四肢百骸都酸涨起来,便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低声道,“没事说些什么死了活了的?” 拓跋览把她的手拉到身前,低着头揉弄了好一时,才开口道,“刚才若我没及时赶来,你便与卫阶一起死了,你知道么?” 杨眉尴尬道,“这是个意外啊……我也没想到那下面会有那么深的水草……” “我不答应。”拓跋览摇头,那口气竟有几分冷厉,“你要记得,你便是死也只能与我一起死。” 杨眉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纠结生死,便认真道,“我只盼你好好活着。” 拓跋览闷声道,“那你便记得好好活着。” 杨眉笑道,“我最怕死了,你放心。”说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御船怎么不见?皇上呢?其他人呢?” 拓跋览道,“都已经退走了。” 杨眉便责怪道,“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我为什么要与他们一起走?你在这里,我便在这里。”拓跋览想了想,又道,“你今天跟卫阶玩得可还快活?” 杨眉尴尬道,“快活什么呀?我只想与你一处。” “果真?”拓跋览偏转头来看她,他此时仍是一身水淋淋的,月光照得他脸上的水珠颗颗发亮,连那双眼睛都是水汪汪的,杨眉便又被他容色炫是有点眼晕,忙闭了眼睛靠在他肩上,软语道,“那还能有假的?” 拓跋览道,“我见你挺喜欢与卫阶一处……” 杨眉闻言微感不快,便直起身体凑到他眼前,“为什么这么说?”想了想便拉了他手按在自己心口,笑道,“对我来说,你在这里。”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螺湖那一头。 拓跋览疑惑地看她。 杨眉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卫阶在那里。”话音一落便觉眼前桃花眼闪了一闪,映着船外波光,那眼里仿佛便有了细碎的星光闪烁,杨眉看得心中痒痒,便身不由主往前凑了凑,想去亲吻一下他的眼睛。 谁料身形初初一动,便见路秋划着一条小船靠过来,杨眉连忙坐直身体,尴尬地咳了一声,开口道,“路秋来了。” 拓跋览闻言恍惚回神,茫然回头,见路秋过来,问道,“你来干什么?”语气中竟有许多责怪之意。 路秋被他问得一愣,忙用手中木桨指了指小船上一个人,“想请府督示下,这人怎么弄?”杨眉定睛一看,竟是刚才被拓跋览射了四箭的倒霉大哥,此时正因为失血过多半死不活地瘫在那里,好在看上去性命却是无忧。 拓跋览朝船上略略瞟了一眼,漠然道,“关起来,别弄死了,明天我亲自审。” 杨眉十分稀奇地侧首看他,这么片刻工夫此人又是一副冷酷无情的羽翎府督面孔,转得还真是……太快了…… 拓跋览拾起撂在一边的船桨,向杨眉道,“还要再玩一会儿么?” 杨眉左右张望,此时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离,不只御船开走了,连刺客们的几条快船也没了影儿,偌大的螺湖就他们和路秋两条小船仍然漂着……路秋见她张望,解释道,“你们皇帝的人都走啦,我们的人在岸上等着呢。” 杨眉犹豫了一下,便道,“回去吧,你衣服湿成那样。” 拓跋览皱眉,“那有什么紧要?” “可是我也要换衣服……”杨眉知道他想些什么,便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改天我们两个再来呀。” 拓跋览一个没忍住,脸上便漾出一个笑来,那笑意虽转瞬即逝,却仍被杨眉看得清清楚楚,她只觉心中越发痒痒,无比想凑过去亲上一亲,便回头瞟了路秋一眼,路秋正全不留意地低头划着船,见她回头还朝她翻了个白眼。 杨眉叹了口气,不由想起早前卫阶的“识相”一说,一个人果然还是得识点相才好啊,不然光讨人嫌去了…… 第62章 你给我换 两条船很快靠了岸,拓跋览携了杨眉弃船上岸,早有御苑的马车等在那里,还有一个皱着一张脸要哭不哭的东平,杨眉微微感到一点不好意思,她好歹是吃了两盘子鹿肉的人,只可怜东平跟着她跑了一晚上,除了担惊受怕便没得着什么好,连忙慰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东平莫名其妙看她,“小姐差点儿没命,怎么上来就问奴婢吃没吃饭?” 杨眉心道我什么时候差点没命了,便促狭道,“我喜欢你嘛。”话一说完只觉臂间一紧,便回头看向拓跋览,拓跋览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你们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杨眉指了指东平,“她呢?” “路秋,带她一下。”拓跋览回头吩咐了一句,便拉了杨眉上车,将手一挥,车帘垂下来,便看不清外面情景,片刻后车身一晃,辘辘前行,想来是往别院去了。 杨眉好奇地打量车内,果然特使大人的马车与众不同,先不说比她寻常坐的宽敞了数倍,单是车内各式陈列便都不是凡品,更稀奇的是竟还设有桌案书架,以及摆放各式食水的架子,车厢内里还有床榻,一应被褥物品俱全,杨眉目瞪口呆地看他,“你这是要在马车里过日子么?” 拓跋览正在暗阁里翻找东西,随意答道,“这是你们皇帝的马车,我在南朝时给我代步的。”说着拣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她,“擦擦水。” 杨眉接在手里擦着头发上的水,拓跋览便在那榻上坐了,他身上的,褥上立时洇出一团水渍来,杨眉擦着头发,指了指暗阁里折得整整齐齐的那堆布料,“那些是你的衣服么?” 拓跋览回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杨眉便道,“那你赶紧换了呀,湿衣服穿着好有趣么?” 拓跋览闻言抬头瞟了她一眼,又垂了头不言语。杨眉一时恍然,忙道,“其实我可以出去骑马……”心中暗自腹诽您老人家的肉/体我又不是没见过……还没腹诽完竟然在耳内听到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便瞪大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拓跋览咬了一下嘴唇,仿佛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似的,重复了一遍,“你给我换。” 杨眉大是意外,便想也回敬他个“知不知羞”什么的来报个私仇,转念想起那两个丫环说过的江陵旧事,心里一时又软作一团,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去匣子里取了衣服出来,上前除了他头上玉冠,“我帮你擦擦头发,衣服你自己换吧。” 拓跋览疑惑地看她,“为什么?” 杨眉用布巾给他擦着水淋淋的头发,口中道,“你不喜欢我给你换衣服,又何必要勉强?”说着俯身摸了摸他肩膀,果然如上回一般抖个不住,便劝慰道,“你以后也不用勉强自己,我其实……都懂的。” 拓跋览闻声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他咬着牙忍了好一时,才勉力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杨眉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愣在那里。 拓跋览抬头看她,那目光竟如刀锋一般锐利,杨眉被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一个寒噤,嘴唇便有些哆嗦,“你怎……怎么了?” 拓跋览耳边嗡嗡声越来越聒噪,连带着眼前都迷乱起来,却仍是咬了牙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杨眉心中一动,恍然了悟那些旧事对拓跋览来说是怎样的奇耻大辱,他今天白天不住问她是何时过来的,一半是想与他所知的事实相印证,另一半……只怕便是想弄清楚她是否知道江陵别院那些旧事。 她很快拿定了主意,便凑过去在他耳边笑道,“我要知道什么?”说了又若无其事地用布巾捋着他的头发,“府督大人在江陵时便十分嫌弃阿眉给大人换衣服,阿眉可也是记仇的呢。” 拓跋览一颗心重重落地,瞬间只觉心口充裕得生疼,耳际嗡嗡声便如潮水般退去,他略略定了定神,抬了头定定地盯着她,坚持道,“今天你给我换。” 眼前这双眼睛深处分明全是惧意,说出的话却是一南一北走了两个极端,杨眉着实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便不由自主想要拒绝。拓跋览一直盯着她,便把她脸上犹豫看得分明,心中又生了疑惑,“你有事瞒着我。” 杨眉郁闷非常,以前她上赶着伺候被他嫌不知羞耻,如今知羞耻了又被他逼着不知羞耻,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命摊上这么一位难伺候的大老爷……她心里嘀咕,手上却不犹豫,捋干他头发便把布巾扔去一边,探手去解他颈间系扣,叹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一时兴起,又学着他口气道,“特使大人对阿眉多有欺瞒,其心可诛。” 她的手一抚上他颈间,便觉掌下身躯不住发抖,俯身下去,凑近了见他双目紧闭,那极长的眼睫却一直抖个不住,杨眉心中便又生了促狭之意,嘴唇贴到他耳边轻声道,“大人,阿眉果然不知羞耻么?” 拓跋览只觉一股子温热的气息从耳际蔓延到脖颈,皮肤上便不由自主生了一层寒栗,他忍了颤抖,闭着眼睛笑了一声,肯定道,“果然不知羞耻。” 车外是杂踏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车内却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马车一直摇摇晃晃的,车壁上的灯便也不甚稳定,车厢内灯影闪烁,连带着车壁上投映的两人人影也是忽长忽短的,杨眉生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便俯身捧了他脸颊,在那光洁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拓跋倏然睁眼,杨眉与他目光相触,眨了眨眼,狡黠道,“不知羞耻可怎么办呢?” 拓跋览靠在车壁上,早前无法克制的哆嗦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他便又闭上眼睛,仰了脸,平淡道,“习惯就好。”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心痒难耐,便扑上去在他脸上一顿乱啃,很快便糊了他一脸口水,拓跋览将她推得远了些,皱眉道,“怎么跟狮子聪一个样儿?”说着便伸袖抬臂要去擦脸。 杨眉泄气地看他动作,合身往他肩上重重一趴,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你不喜欢就算了。” 拓跋览闻言,刚刚抬起的手便又轻轻放下,脸也不擦了,反手拉她道,“你好歹有个章法。” 杨眉趴在他肩上笑了一时,又振作起来,直起身子去拢了他的肩,这一次便从鬓角开始,沿着额际眉间,一直细细地亲到了他不住颤动的眼睫,贴在那里停了许久,便感觉他眼珠子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在她唇下不住转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捧了他的脸颊,退开些问道,“这下有章法了么?” 拓跋览仍然闭着眼睛,摇头道,“什么章法?” 杨眉想起方才一个疑惑还没问,便赶紧补上,“狮子聪是什么?” 拓跋览睁开眼睛,桃花眼里全是细碎的笑意,那笑意多得几乎漫了出来,他歪着头靠在车壁上,随手拉了拉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的衣衫,随意答道,“陛下宫里的小狗儿。” 杨眉嗷地一声扑到他身上,这下子更不讲什么顺序,在他脸上胡乱亲了一气,拓跋览被她亲得心头火起,忍无可忍便想将她按倒,谁料手上还未动作,已经感觉她一只手轻轻拉了他腰间系带,又摸索着一颗一颗解他纽子,他便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心中十分懊恼,却无论如何无法控制,此时却听杨眉在他耳边道,“我们这样换吧。” 他还未想明白“这样换”是怎样,便觉唇际有一片绵软轻轻贴了过来,在那里反复辗转,心中刚刚涌出的懊恼瞬间便烟销云散,不多时便发现杨眉只是在他唇际乱七八糟的压着,一双手却忙着脱他衣服去了,心中一时了悟,知她志不在此,竟全是冲着脱他的衣服去的……这又如何忍得?便抬了手,按住她后脑,径直上前夺了她呼吸。 杨眉只来得及“唔”了一声,便完全身不由主地受他控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览才松开她,杨眉略略退后一些,不住喘气,此时马车仍在摇摇晃晃地前行,车壁上的烛火却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有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缝渗入车厢,杨眉借着那一点清冷的月光见他衣衫半褪地坐在车内,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凌乱之美,她歪着头观赏了好一时,笑问,“特使大人,路秋进来怎么办?” 拓跋览头也不抬道,“把眼睛戳瞎了吧,省得一直东看西看。” 杨眉扑哧一笑,也不知路秋听到会不会寻个地方自挂东南枝,正想着竟然听到车外路秋的声音,“府督,别院到了。” 杨眉一边感慨这位路府使果然不识相,一边指了指榻上扔着的衣服,要拓跋览赶紧换上。 拓跋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朝外应了一声,“知道了,等着。”便把身上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的湿衣拉起来穿好,扣上钮子,系好腰带。 杨眉尴尬地看他动作,说了这半日换衣服,换了一路,还是这一身…… 拓跋览整好自己的衣服,上前一把扯了她过来放在自己身前,伸手给她一点一点拢着头发,杨眉窘迫道,“我自己来吧。” 拓跋览在她身后冷笑道,“你会么?” 杨眉尴尬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在朱家村时便打着一根小丫头的辫子四处逛,村头大妞家的二黄也比你体面些。”拓跋览嘲笑道,“三小姐天生便是等人伺候的命。” 杨眉吃吃笑个不住,想回头却被他扯着头发,便道,“那以后就劳烦特使大人伺候三小姐梳头。” “你好大胆子,连特使大人都敢使唤……”拓跋览说完,一个没绷住也笑了起来,把簪子给她插入发里,推她道,“走吧!” 拓跋览先下了车,伸手拉她下来,杨眉见一众从人都垂头屏息地侍立在车下,不由心中打鼓,也不知道方才在车上的动静他们听到多少,毕竟那个木板车壁,随便一想便知道没有多隔音效果。 拓跋览却不留意,拉了她拾级往别院山门走去,刚刚到了山门外,便见门边立着一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他们,杨眉大惊失色,忙松了拓跋览的手,尴尬道,“父……父王!” 第63章 欲娶千金 顾佑诚上下打量二人一番,向杨眉道,“听说陛下在螺湖遇刺,你也落水了,我便过来看看,你没事便好。”说着上前拉她,“我们回家去。” 杨眉身不由主被他拖了过去,转头看向拓跋览,却见他紧盯着顾佑诚,姿态再不像先前闲适,全是一副戒备之姿。 拓跋览见她回头,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转向顾佑诚唤了一声,“王爷,我――” “特使大人!”顾佑诚打断道,“当日在燕京本王便有言在先,小女幼乏管教,顽劣不堪,对大人多有得罪,有朝一日特使大人来建康,本王自会命她与大人奉酒陪罪,还望大人看在本王薄面,莫再计较。”停了一停,又续道,“特使大人若仍有所有不满,需甚补偿只管开口,但凡我南安王府拿的出的,本王都可作主。只一件――”他说到这里神色渐渐整肃,竟含了霜雪的厉色,“请大人莫再戏耍小女。” 戏耍?杨眉闻言心跳便漏了一拍,抬头看向拓跋览,只觉他脸色白得像山巅初雪。 她此时就立在拓跋览面前三步之外,月光下连面上眼睫都纤毫毕现,拓跋览看清了她脸上那点松动,便直起身子,淡然应道,“本督何时戏耍令千金?” 顾佑诚哧笑一声,“特使大人定要本王明言么?” 拓跋览道,“尚请王爷明言。”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杨眉,目光专注,像是在对她说着什么话似的。 杨眉便在他这目光中渐渐宁定下来,方才那一点点犹疑立时不知去哪儿了。 顾佑诚侧首向杨眉道,“你且回去。”说着推了她一把。杨眉一个不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忙扶了门框站直,忧心忡忡地望向拓跋览。 顾佑诚回头喝道,“叫你快些回去!” 杨眉无法,只得拖着步子往山门里走,走了几步仍是不放心,便躲在门后偷听,不多时便听顾佑诚的声音道,“前尘旧事本王也不欲多说。特使大人如有所求,今日便请明示,大人乃我朝贵客,但有所求,本王莫敢不从。” 接着便听拓跋览的声音,直截了当并无半分犹豫,“本督欲向王爷求娶令千金,还望王爷准允。” 杨眉一时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脸上瞬间便红透了,一颗心在胸膛中缱飨欤那声音大的出奇,杨眉忙伸手捂了胸口,生怕被墙外那两人听见。 那两个人却悄无声息,隔了好一时,才听顾佑诚的声音道,“特使大人,本王深知小女对您多有得罪,当日在江陵别院――” “王爷!”拓跋览一声断喝打断了顾佑诚接下来的话。 杨眉心中一动,便明白他二人都知道她在墙后躲着,便也不再掩耳盗铃,探身出去。 顾佑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分,低头又见自己女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就等他开口的样子,顾佑诚越发郁闷,回头向拓跋览道,“望大人见怜,本王就这么一个女儿,有甚不满,大人都冲本王来吧。” 拓跋览抿了抿唇,开口道,“本督欲向王爷求娶令千金,仅此而已。” 顾佑诚盯着他看了一时,忽然笑起来,“本王心中一直有所疑惑,本不敢向大人提起,大人既然坚持如此,便请大人替本王解惑吧。” 拓跋览忽然便有了一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祥的预感,然而事已至此,断无后退的可能,便固执道,“王爷请说。”他转脸看向杨眉,柔声道,“夜了,你先去睡吧。” 怎么一个二个都要赶她走?杨眉郁闷非常,“我不走。” “让阿眉听听也好,省得成日里白天做梦。”顾佑诚此时又不赶她走了,向拓跋览道,“大人,小女身上的阴寒真气,不知是否与大人有关?” 拓跋览朝杨眉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开口应道,“是。”说完又看了看杨眉,他此时神情再不似先前镇定,竟微微透出些许慌张,“此事我会设法,王爷放心。” 顾佑诚冷笑道,“设法?设什么法?你下手时就是冲着要我女儿的命去的,没能得手是因为身上有伤真力不继?你对阿眉恨之入骨,也算事出有因,只是我实在不懂,现如今如此惺惺作态又是为何?难道你还想把阿眉娶回家百般折磨借此泄愤?若有这等打算,便待我南安王府人都死绝了再做此美梦吧!” 杨眉再想不到顾佑诚问的是这事,便替他开脱道,“父王,他那时也是一时气恼,所以手上失了轻重,并不是――” “一时气恼?失了轻重?”顾佑诚倏然转身,冷笑道,“你身上的阴寒真气可不是一日种下的,没有十天半月之工到不了如今这程度,我也不怕告诉你,若寻不出好法子,你这辈子便要跟这劳什子阴气作伴了,你还替他说话?”他越说越是气愤,伸出一只手把她脑袋戳得一点一点的,教训道,“你娘生你时,便独独少给你生了一只脑子!” 杨眉被他骂得昏头涨脑,却仍然还是接收了关键信息,所以她身上的阴寒真气是拓跋览每天一点,持续十数日才给她种下的?难怪卫阶折腾这许久都收效甚微,当时御医荐他来时,可是说了卫阶煦阳真气是阴寒真气天敌,必然马到成功什么的。 要说那日在燕京,拓跋览盛怒之下给她灌了一股,那也多半日是为了试她身份,难道拓跋览这么长时间,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她灌了阴寒真气么?杨眉刚这么一想便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自己着实想不明白,便不由自主看向拓跋览,此时只觉他不只脸色雪白,连唇色都仿佛与月光一处消溶了,她心中刚才那点笃定便没了影踪,突然了悟顾佑诚说的恐怕都是事实,却仍然窘迫地问道,“不……不是这样的吧……” 拓跋览本来低着头,闻言看了她一眼,他那目光苍凉,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哀凄。杨眉心中发凉,一想到他有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谋算她性命,便生了几分窘迫,却连难过都来不及,尴尬问道,“你什……什么时候做的?” 拓跋览恍然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眉便有些发急,“那究竟是怎样?” “不是对你……”拓跋览摇头,却不肯再往下说,那张脸在月色下白得几乎便要透明了。 不是对她,那就是对顾三小姐?他二人到底……还未想明白,便听顾佑诚冷笑道,“特使大人不好意思说,本王替你说了吧。” 顾佑诚这一时缓过神,也不再你啊我的,又恢复了假客气的官称,“特使大人在江陵别院与小女缠绵――呃――” 杨眉只觉眼前一花,拓跋览竟已不在原处,回头才见他立在顾佑诚身前,一只雪白的右手正扼在顾佑诚颈间,那顾佑诚瞬间便憋得脸颊通红,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杨眉大惊失色,忙道,“阿览,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览闻声,侧首看了她一眼,指上劲力便松了些。顾佑诚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还未喘匀便又被颈间那只手扼紧。 拓跋览紧盯着他,瞳孔微缩,语气冰寒,“王爷若不准允,本督自会另行设法,若再多言,便休怪本督不讲情面!”说着将手一松,回身退了两步。 顾佑诚捂着脖子大咳起来,一时连身形都有些不稳。杨眉忙凑过去扶他,在胸口顺了两把,问道,“怎么样?”心中不由恼怒,便含怒瞪向拓跋览,训斥的话还未出口,却见他脸上满是悲伤,便又不忍再说,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佑诚咳了好一时才喘匀了气,推开杨眉,自己整了整衣冠,向拓跋览寒声道,“本王也只盼特使大人给彼此都留些颜面,勿再戏耍小女。不怕告诉大人,本王这个女儿今生必然招赘上门,大人若果然有意,便上我王府入赘吧!” 杨眉心中一疼,急道,“说些什么呢?” 拓跋览嘴唇紧抿,全身上下皆是紧绷的备战之态,整个人立在那里便如一柄出鞘的寒霜剑,在月光中散发着冷厉的杀气。杨眉忽然便有一种十分明确的笃定:若顾佑诚不是她老子,此时必然已经毙命在拓跋览掌下。 她心中便生了一点寒意,向拓跋览道,“阿览,这事我以后再想办法,你……先回去吧。” 顾佑诚闻声大怒,“想个屁的办法!”说着又在她头上戳了一下,“你给老子滚回去睡觉!”他本来就是武人出身,刚才拿腔作势的也是够了,此时放飞自我,便骂得全无形象,“老子也是家门不幸,摊上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杨眉这段时间早被他骂得疲了,过耳就忘,全不当回事,却见拓跋览瞳孔微缩,眼中全是冰寒的杀意,生怕再一个瞬间顾佑诚便要被他扭断脖子解恨,忙道,“阿览,你先回去吧,我……”终于还是乍着胆子安抚他道,“我明天再去寻你。” 拓跋览闻言松驰了些,垂在身侧的手便负到身后,向顾佑诚漠然道,“王爷,此事你要么今日自己答允,要么日后奉旨答允,王爷自选吧。” 顾佑诚一时气得连眉毛也抖起来,怒道,“本王也再说一遍,你若果然有意,便上我家入赘吧!”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突然笑起来,“拓跋特使,你这些打算不知你宫里那位贵妃知晓会怎么想呢?” 拓跋览漠然道,“不关王爷的事。” 杨眉生怕他们再说下去要打起来,一把拉了顾佑诚往回走,山门合上时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拓跋览仍然立在原处,怔怔地看着她,月光笼着他一袭暗红的衣衫,她心中忽然感觉特别悲伤,早前在马车里的时光恍如隔世。 第64章 与谁暧昧 杨眉拖了顾佑诚回家,又听着顾佑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骂了她好一时,才给他倒了杯茶,劝道,“父王何须如此生气,人家是上门求亲,又不是上门寻仇,怎好上来就骂的?” 顾佑诚茶杯刚端起来又是火起,把手中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你道他上门求亲是安了什么好心?你要是进了他谢家门,便是他谢家人,到那时生死都是他姓谢的一句话,你还道到他手里能落着什么好吗?” 杨眉莫名感动,心道顾佑诚着实是个好爹,然而这事也没法跟他说,总不能照实说你女儿其实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个冒牌货,以他顾佑诚的暴脾气,不把她架去火上烧了只怕都算客气的…… 顾佑诚喝了口茶,又苦口婆心接着劝,“好吧,就算他姓谢的不跟你计较江陵那些事了,你道他那门是好进的么?一个谢中轩你就伺候不起,还不要说那个谢中庭,更不要说那边宫里的贵妃,你要记得你老子是为了你好,你若脑子发昏,以后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杨眉皱眉道,“老听你说贵妃,贵妃难道还要管大臣家事?” 顾佑诚道,“都怪我平日里把你放了野马,看见谢家那娃娃长得不一般便整日想些有的没的,他那出身,依你老子我说,还不如本王帐下随便一个军校,起码没那么多糟心事!” 杨眉被便宜老子说得脸上发烧,却仍然腆了脸求科普,“求父王现在教我。” 顾佑诚怒道,“拓跋览跟北边宫中的贵妃那关系不清不楚,你在燕京那么长时间便没听说?以他的才貌官爵,到如今都不议亲,难道是在等你么?” 杨眉顿时只觉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把,疼得连呼吸都滞了一下,“怎么个不清不楚法?” 顾佑诚老脸一红,尴尬道,“还能怎么不清不楚?你去问拓跋览,看他好不好意思跟你说!你想进他谢家门,你知道他家一个谢中轩,一个谢中庭,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杨眉皱眉,“谢中轩我知道,可是谢中庭是谁?” 顾佑诚捶桌道,“谢中轩是徐州谢氏家主,谢中庭就是会稽谢氏家主,拓跋览虽然赐姓拓跋,他仍是谢家子!他生的娃还是要归谢氏宗族!他如今是南北两朝红人,你说他的婚事两个家主会不过问?我说你呀,连别人姓甚名谁家底什么样都没搞清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破了身,你也亏得是我顾佑诚的女儿,换到别家,我看你只好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杨眉被他接连几句话炸的脑中嗡嗡作响,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所以顾佑诚的意思是……拓跋览不仅跟北边贵妃暧昧不清,而且还与顾三小姐……滚过床单?她一时羞窘非常,便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顾佑诚没好气道,“你身上那什么鬼阴气,若不是你二人在……咳……那时……他动手才让阴气入了内腑,哪能到现在也解不了?”他越说越气,便道,“你这回是当真差点牡丹花下死了,以后再不夹紧尾巴做人,便真的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吧,什么好的没学会,整日想男人!” 杨眉一时只觉心里跟打翻了调料铺子似的,酸咸苦辣样样都有,只不知哪一味占得多些,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使出沉默是金。 顾佑诚想了一时又劝道,“也不用太担心,待以后女婿上门,我让卫阶教他煦阳心法,圆房以后便能慢慢解了,若果然不是可塑之才……”他想了想又羞于启齿,没头没尾的补了一句,“你是我南安王爷独生女儿,多个把男人,也不是多大事……” 杨眉被他一句话雷得外焦里嫩,心道你打算得倒是不错,问过卫阶意见了么?郁闷道,“困了,要睡觉。” 顾佑诚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没说完,闻言也只得忍了,吩咐道,“我看你在此处也思不了过,明天就搬回建康去,等和亲议定之后,拓跋览走了再回来。” 杨眉不由愤愤,“当初我不想来也是你让我来的,如今让我回就回,我偏不!” 顾佑诚一滞,“那不是情势不由人嘛。”见杨眉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只得让步道,“那再住三天,三天后回建康,你若不走,我便让人套上麻袋扛走。” 杨眉懒得理他,自己回屋洗洗睡了,折腾这一夜此时天色半明,她躺在床上翻了一会儿烧饼,琢磨着呆会天亮等拓跋览过来问清楚怎么回事,便昏昏睡了。 谁知这一觉便到了中午,醒来时红日满窗,杨眉爬起来坐了脑中一片懵懂,好一时才慢慢理清昨夜那本烂账,抬头见东平进来伺候洗漱,便问,“有人来找我么?” 东平满脸莫名其妙,“小姐说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又道,“哪有这大中午来串门的?” 杨眉一滞,顿时觉得心里的调料铺子被醋汁子占了上风,怎么有些人就不觉得需要跟她说些什么吗?做下这许多好事难道便忽忽悠悠过了?口中却故作平淡道,“随口问问,谁要串什么门?” 一时洗漱了吃了东西,杨眉憋着一肚子气在屋子里翻书,翻了好几本,发现这位三小姐是个神人,看个书喜欢在旁边做批注,要放在她上辈子,多半便是弹幕网站的狂热爱好者。难怪上次拓跋览在她屋子里随便翻翻便寻到了三小姐手迹。 她想到这里不由又有些疑惑,他是在这里偶然遇到三小姐手迹才心存疑惑,还是本来就心存疑惑才特意来这里寻找证据呢? 她把昨天的事情捋了半日也没个理出个头绪,越发觉得自己给现代人丢了脸,跟古人pk智商居然败得这么惨烈。 她本是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谁知手中这一本书名叫《格物志》的书却渐渐看出了味儿,其中有一章写着各种酿酒的古方,她心中一动便想看看桃花酒的记载,翻了一时果然找到,还没看清方子怎么写的,便见了顾三小姐在旁的批注:“愿有一日,奉酒与览。敏之。” 杨眉摸了摸那行小字,恍然感觉透过这么一层墨迹她能感受到当日顾三小姐写下这几个字时那种缱绻的柔情,所以顾三小姐她……是真的非常喜欢拓跋览啊…… 只是又为什么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试图得到他呢?以她的家世地位,好好去说亲,就算不一定能成,总不至于落到如今丢了小命……杨眉想起拓跋览竟在床第之间谋害顾三小姐性命,不由感觉怪怪的,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此时东平进来,“小姐,有客人来啦。” 杨眉从椅上跳起来,匆匆问了一句“在哪儿?”便往外跑,远远听见东平应了一声“花厅”,便往花厅去,跑到门外才放缓脚步,深吸口气进去,待看清来人立时松驰下来,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卫阶靠在椅子上,伸长了腿,懒散道,“怎么我不能来?” 杨眉在他对面坐了,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气色还不错,便笑道,“可好些了么?” “正是特意来谢三小姐救命之恩。”卫阶抬手朝案上那堆东西指了指,“皇后娘娘一定让送来的,你就赶紧笑纳了吧。” 杨眉揭开托盘上的袱子,见是一整套黄金的吉兽摆件,金狮金鹤什么的,其中一只黄金绣球雕得十分意趣,四面镂空,球面花纹繁复,竟看不出是个什么符号,杨眉拿在手中望了好一时,总觉得此物非常眼熟,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便拿在手中把玩。 卫阶便也凑过来,笑道,“这个黄金绣球是我挑了偷偷放进去的,就想着你肯定喜欢,怎样,果然不错吧?” 杨眉低着头研究那绣球,正欲开口问皇后为什么给她送东西,恍然想起当朝皇后是他亲姨,便有些释然,笑道,“娘娘已经知道侍卫长昨夜的事了么?” 卫阶大是摇头,“别提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万幸昨夜圣驾和特使都无事,不然我只能引咎请辞了。” “为什么?又不是你引来的刺客?” “我是御前侍卫长,昨夜又该我当班,刺客来时我竟在远处摘荷花玩,若果然有事,你说我要不要请辞?” 杨眉扑哧一笑,“好在你那手下都还得力。” 卫阶尴尬道,“这事我不敢居功,昨夜若不是特使卫队防卫得力,还不知结果怎样。唯一一个活口也被他们擒了在黛山别院,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让他们先审了。” 杨眉本来就一肚子不服贴没得收拾,哪里经得起他此时提起拓跋览?想起昨夜若不是他引箭相救,只怕自己小命已经不保,便有几分松动,又想跑去找他……转念一想人家跟不知道几个女人滚过床单都懒得跟自己说一声,再跑去热脸贴人冷屁股着实无此必要…… 如此柔肠百转,纠结一时,竟不知身在何方了。 这边卫阶问了两遍也没听见回应,便推她道,“你怎么了?” 杨眉恍然回神,忙把手中的黄金绣球拿了遮掩,“我看这个图案挺别致,一时竟看呆了,你刚才说什么?” 卫阶问道,“不是说你不会水?怎么竟是很娴熟的样子?连我都靠要你救命。” 杨眉一滞,这可怎么解释?还未想明白怎么答他,门口有人道,“侍卫长大人误会了,你的命是本督救的。” 第65章 打翻醋缸 杨眉一听这声音便如被点了穴一般,手中那只黄金绣球便落在桌子上,一个不稳又从桌上滚到地上,骨碌碌滚到门边那只穿着黑色缎鞋的脚边。 门边那人弯下腰来,袖中露出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拾起了那只黄金绣球,他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看,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脸上那神情十分奇异,像是觉得这东西不该存在一样。 杨眉一滞,连忙指向卫阶,“他……他拿来的。”刚一说完便在心中暗骂自己,明明是要质问他的,怎么又搞得跟小媳妇欠他钱一样?答个毛的话啊……还撇清得那么快,丢不丢人? 卫阶却不在意,仍然懒散地坐着,“是我拿来的。” 拓跋览指尖一动,那绣球便被他塞入袖中。他收了绣球,走过来在杨眉身旁的椅上坐下,平淡道,“侍卫长大人怎么又在这里?” 卫阶道,“我不能在这里么?”话一出口才发现这话好像已经说过一遍了,回想刚才杨眉问他也是这么答的,所以今天怎么回事他就有这么多余么?他不由心中愤愤,便白了杨眉一眼。 杨眉却全不留意,脑子里正转得飞快琢磨怎么质问拓跋览那些风流往事。 拓跋览闻言,漠然道,“侍卫长大人镇日游乐,难怪会让贼人杀到御驾面前来。” 卫阶一听这话还了得,整个人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一蹦三丈高,待要骂回去又着实理亏,张了几下嘴也没说出话来,一时气得满脸通红。 杨眉无语地瞟了拓跋览一眼,心道这人嘴也太毒了,你一个他国特使跑来教训别朝官员,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忙打圆场道,“昨晚那也不全怪你,你那不是奉旨游湖去了嘛,你若在御船上,定然不会让陛下遇险的。” 卫阶被她说得有了个台阶下,便慢慢坐了,脸上青一时白一时转了几个圈才略略好些,刚端了茶杯要喝茶,又听拓跋览道,“身为御前侍卫总长,自己不在便要官家遇险,这种侍卫长要来何用?” 卫阶将手中那茶杯“哐”地一声顿在桌上,茶汁子立时溅了一地。 杨眉感觉再这样下去这两人非得打起来,忙朝卫阶使眼色,又转向拓跋览,打岔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拓跋览却不看她,端起茶杯用那盖子拨了拨浮末,淡道,“本督有公务去拜访卫侍卫长大人,却不在营里。本督听闻大人身在此处,便寻过来了。” 杨眉被他一句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所以她这是在这儿自作多情了这半天,结果却人家却是来寻卫阶办公务的……她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既然二位大人有要紧公务,便请慢慢商议,小女先行告退。”说完一拂袖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院子里越想越气,又气冲冲跑回去,刚一进门就见里面两个人都立在当地,她也懒得去想这两个人是在做什么,向卫阶道,“昨晚的确是特使大人救了你的命,那些谢礼,你还是留着给他吧!” 杨眉说完便昂了头走了,回到屋中越想越觉得自己特别的给力,美滋滋地回味了好半天。还没美上多时,一想起拓跋览跟不知道几个人滚过床单都没想着来解释一下,心里那调料铺子便又醋汁弥漫,又酸又涩的难受无比。 她趴在桌上颓废了好一时,觉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便转去后园药圃探望自己前几日种下的药草,刚走到园子门口便与别院齐总管遇个对头,随口问道,“那两位老爷走了么?” 齐总管躬身回道,“都走啦,刚刚一块儿走的,卫大人言道呆会儿要去山里寻猎,回头抓几只山鸡给小姐加餐。” 杨眉一滞,这个卫阶是把她这里当什么了?别人往姑娘家里都是送花,就他天天往她这儿送肉……又问,“特使大人呢?” 齐总管莫名道,“刚才就说了……走了……” “我不是问你那个!”杨眉恨道,“我是说……特使大人有说什么么?” 齐总管“哦”了一声,果断道,“没有。” 杨眉一滞,好你个拓跋览!一顿足便自走了,走两步又回头向齐总管道,“收拾包袱,我们明天回建康!”说完仍不解气,又命,“现在就收拾,收完就走!” 齐总管只得答应了,摸着头琢磨了半日,没想到小姐这么生气,那可幸亏没告诉她特使大人一直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敢凑过去打帘子的丫环都找不到,还是他老齐乍着胆子把人送出去。 杨眉这一气便连药圃也不去了,转回去命令东平立即收拾包袱。东平不敢违命,只得带了两个丫环一通折腾,到了日头偏西才收拾妥当,别院又拾掇了马车。 杨眉上车前吩咐齐总管,“一会儿你去趟南院军营,跟卫将军说我回建康了,过几日再回。他那野鸡……让他自己烤了吃吧!”她虽一肚子气闷,说到这里还是由不住好笑。 一切安排停当,主仆两个带着几个护院家丁便从黛山款款回京。 杨眉越走越是沮丧,这么一走,以后想见拓跋览,只怕没那么便宜,南安王府可不像她那小别院,想进不易,想出更难,更不要说还有那个横竖看他们两人不顺眼的顾王爷镇守…… 马车摇摇晃晃走着,杨眉心里就跟热了一锅油似的滚着,一忽儿特别想回去,一忽儿又觉得就这么回去也太没脾气……两相煎熬着,马车却也渐渐离建康城近了。车前家丁道,“小姐且歇一歇,咱们已经到建康城外,再有两刻钟,咱们便能回府啦!” 东平欢喜道,“使快马先回府回禀一声,让府里给小姐收拾屋子。” 家丁应了一声,正要分人出去,却听自家小姐道,“不用了。”他愣了一时才问,“小姐怎么了?” 杨眉盘膝坐着,托着下巴想了好一时,吩咐道,“回去吧。” “回去?”东平满脸莫名,“这不正是要回去么?” “我说回别院。”杨眉仿佛下了决心,向家丁道,“转回去,走得快些,别折腾到天黑了路难走。”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见杨眉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也只得掉转马头重新往别院走。东平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处建康城门,哭丧着脸道,“回府多好啊,小姐做什么非得回别院去?” 杨眉心中不再纠结,一时只觉神清气爽,促狭道,“你想回府你自己去呗。” 东平愁眉苦脸地看她,竟无言以对。 此时天色渐暗,路上行人稀少,杨眉揭起窗帘,远处建康城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她从北边回来便被塞去黛山思过,建康城长啥样还真不清楚,只是听传闻里说那里堆锦埋绣的繁华到了极处,以后有机会得去好好逛上一逛。 她正想得没个头绪,一时回过神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车外一片杂沓的马蹄声,隐约听那为首的家宁喝了一声“什么人”便没了声息,一时间车外静得可怕。 这是……遇上劫道的了?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心道自己这也忒倒霉了,果然出门前该看看黄历,如今落得诸事不吉。 东平愁眉苦脸地朝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便扑过来挡在她身前。杨眉只觉这个傻丫环抖得连马车都要被她摇散架了,也不知这么挡在她前面能顶个甚么用处,便从车内摸了一把匕首握在手中,一把推开东平,爬到驾车的车辕处,打算给那马屁股上扎上一下,借那马匹受惊之力冲将出去。 谁料刚刚揭开车帘子,便见一个人坐在车辕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杨眉看清来人面孔便睁大眼睛,喜出望外道,“路春?” 路春歪着头,曲着一条腿坐在车辕上,见她握着一柄匕首爬出来,嘲笑道,“三小姐这是打算来扎马屁股吗?”他说着又大是摇头,“小爷在这里,只怕你是不能得手啦!” 杨眉喜道,“你被放出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个以后再说。”路春匆匆答了,朝远处抬抬下巴。 杨眉顺着他目光看去,才见拓跋览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手里握着一根鞭子,正冷冰冰地看着她。 杨眉尴尬道,“你怎么来了?” 拓跋览冷笑道,“三小姐这是又打算去哪儿?” 不知怎么的,杨眉总觉得他把那个又字咬得特别重,竟是恨意满满的样子,她此时被拓跋览抓个正着,早上那点儿脾气瞬间便没了影儿,忙磕磕巴巴地试图找补,“山庄里呆得气闷,我……我和东平出来走走。” “走走?”拓跋览冷冷一笑,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鞭子便如灵蛇一般翻卷过来,竟似长了眼睛一样,把堆在车辕上的行李卷了起来。拓跋览把鞭子一松,那堆行李便落在他马前,扬起一片灰尘。他用鞭梢朝地上指了一指,“带着这些东西走走?” 那声音冷峭非常,杨眉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第66章 事不过三 杨眉从初见路春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被拓跋览这么毛辣辣地一问,那点倔脾气又顶上来,便梗了脖子强硬道,“我与东平回建康,收拾点行李还不应当?” 话音一落便听路春在身后“咝”了一声,杨眉闻声回头看他,见他牙疼似的皱着脸,疑惑道,“你怎么了?怪声怪气的做什么?” 路春一滞,忙把头往偏向一边,又把身体往后缩了一缩,用肢体语言明确表示了“我不在,别看我,没我的事”的坚定立场。 杨眉无语,转回来看向拓跋览,只觉他那双桃花眼碎冰闪动,又像是淬着流火,看得她心中发怵,然而事到如今断没有认怂的道理,便直起身强硬道,“把我行李还给我!” 拓跋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只手却一点一点极慢地卷着鞭子。 杨眉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然而心中莫名笃定他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便又不知死活地嘲讽道,“这天都要黑了,特使大人还在山间骑马,倒是果然好兴致!”说完又将手一伸,“把我行李还给我,我要回建康!” “你回建康做什么?”拓跋览仍然卷着鞭子,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杨眉瞟了一眼,只觉那黑漆漆的长鞭握在他雪白的手里,仿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看着十分渗人,便越发强硬道,“还能做什么?我要回家去!” 拓跋览闻声抬头,眯着眼睛盯了她好一时才道,“我没说过让你呆着别乱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杨眉竟从他那口气里听出了几分踌躇,却没空深想,仍然嘲讽道,“您怎么吩咐我便要怎么做?特使大人,小女既非您下属,又非您三亲四戚,怎么就非得听您的呢?” 拓跋览被她一番话噎得一腔浊气堵在胸间,那张雪白的脸便渐渐地泛了红,他抿了抿唇,也不欲与她纠缠,开口道,“跟我回去!” 杨眉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哪里肯听?投身往车辕上一坐,向一边呆若木鸡的家丁叱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行李搬上来,上来赶车!” 那家丁呆滞道,“去……去哪儿?” “回建康!” 那家丁一头雾水,“不说要回……回别――” “叫你上来赶车,回建康!”杨眉赶忙打断,开玩笑,此时若让拓跋览知道她本来就是要灰溜溜回别院的,岂不是颜面尽失? 那家丁看看拓跋览,又看看自家小姐,试着挪了两步,身后那羽翎卫竟没拦他,便乍着胆子凑过去把行李拖了过来,搬到车上。 杨眉一把推了路春,喝令,“我要走了,你快下去!” 路春无比钦佩地朝她点头,转而自己摸摸鼻子,灰溜溜下了车,磨蹭着走到拓跋览身后,寻了一匹空着的马爬上去,骑稳当了还冲着杨眉不住点头。 杨眉偷眼看向拓跋览,见他骑在马上面沉如水,一副神色莫辨的样子,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便有些犹豫……看样子,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回建康了…… 此时那家丁已经爬到车辕上,怯怯地掉转马头,回头见那些瘟神们并无阻拦的意思,忙使力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把那马车驾得一溜烟跑得飞快。 东平此时才从车厢里爬出来,凑到杨眉面前奇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去别院么?这……这难道是又要回府了?” 杨眉被她问得十分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呃……我觉得回府挺好……就……就回府吧!”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事到如今不回建康还能怎样?悲了个摧。 眼前的东平却慢慢睁大眼睛,连嘴巴也张大了,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杨眉被她脸上的表情勾得心中狐疑,忙扶了车辕回头去看,将将转过身,恍惚看见一骑疾驰而来,还未看清马上人是谁,便觉腰上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卷了,下一个瞬间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一时间天地倒转,眼前一片混沌,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自己无法抑制的尖叫声,隔了好一时整个人才顿住,回过神发现竟是落在了马背上。 杨眉正欲回头看那罪魁祸首,却被身后人拎小鸡仔儿似地提了起来,整个人转了个向,再落在马背上时身形一个不稳,便扑入一个冷冰冰的怀里,她十分害怕从马上坠下,忙伸了一只手抓了他肩臂,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可怜她卡在这么个地方,只能见他胸前一块布料,非但看不见他表情,甚至连马匹驰向何方都不知道。 只听头顶一个冷漠的声音道,“你不是回健康么?我带你回去。” 杨眉大惊,他俩要是这副样子回建康,顾佑诚万一气个脑溢血发作可怎么搞?忙道,“你放我下去,我不要与你一起,我自己去!”话刚说完便觉肩上一紧,才发现他竟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扣在她肩上,一时间疼痛非常。 拓跋览冷笑道,“三小姐如若记性不好,我便再说一次,你这一生,便是死也只能与我死在一处,还想去哪儿?”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脑中嗡嗡作响,心中便生了一股子软弱来,用空着的那只手环了他的腰,使力揽了一揽,只觉掌下身体僵了一下,扣在她肩上那只手便松了。杨眉放软了声音道,“我不回建康了,你……且停下来。”说完索性松了抓住他肩臂的那只手,双手环在他腰上,将脸贴在他胸口,闭了眼睛,耳中便立时充盈了他那焦灼的心跳。 果不多时那马速便缓了下来,杨眉又在他胸口伏了一时,感觉耳边风声定住,才睁开眼睛,将手松了一些,往后仰了,抬头看他,只觉他面色雪白,唇色却是嫣红,看着气色十分不佳的样子,便问,“你是为什么生这么大气?”明明该生气的是她好吗? 拓跋览把她往后略推了推,自己翻身下马,又往前走了丈余远才停住。杨眉只能瞧见一个背影,也不知他是要做什么,四下张望一番,却见身周林木葱茏,却不知身在黛山何处,耳边有哗哗的水声,极目望去,远处一条白水在月色下隐约可见。 杨眉骑在马上,斟酌了一下策马潜逃的可行性,感觉可行性大约有点低,便放弃了,死心塌地地坐在那里等那位大老爷开口。 果然隔了好一时,拓跋览开口道,“阿眉,事到如今,你便是要反悔,我却是不许了。”他说话时并未回头,那声音叹息似的,含着几分惆怅。 杨眉莫名道,“你说什么?”反悔?反什么悔? 拓跋览并不回应,仍然背对她立着,杨眉瞧着,总觉得他那背影有几分萧瑟的意味。她歪着头想了一时,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意思,窘迫道,“我什么时候要反悔了?”您老人家不知睡了几个女人都不给句话,到此时反来倒打一耙说我要反悔,难道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嘛? 杨眉越想越是心中愤愤,索性从马上爬下来,打算豁出去质问一番,也不去管什么矜持不矜持了,反正她就是忍不了……刚一落地却听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杨眉恨道,“我要去哪儿还下马做什么?”说着便凑了过去,立在他前后,伸手环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只觉怀中他的身体十分紧绷,便道,“阿览,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拓跋览僵了一时,抬手抚在她环在他身前的手上,不住摩挲,却并不答话。 杨眉只觉抚着她的那只手凉冰冰的,她一时又觉十分委屈,郁闷道,“什么都不告诉我……” 拓跋览摩挲着她的手,隔了好一时,才叹息道,“你要知道什么?”他问了却不等她回答,自己续道,“要知道我在朝里的事,或是我在谢氏宗族的事?”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怕你还想不到那些,那么你是想知道我与顾三的事,还是与贵妃的事?” 杨眉脸上一红,还未想清楚怎样答他,却听他自己接着说了下去,“你不是都已知道了么?”他说着松开她,掰开她环在腰间的手,又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谢家阿览以色相迷惑贵妃,惑乱朝纲,又以色相迷得顾三小姐神魂颠倒,还与她缠绵一时……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他说出来的话锋利如刀,语气却十分漠然,仿佛他口中那个声名狼藉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一样。 杨眉自被他推开便有些恍惚,闻言心中剧痛,身上泄了力,便索性蹲了下去,用手环在膝头,哽咽道,“那是别人说的,我……我又没信。” “没信?”拓跋览仿佛笑了一声,漠然道,“没信你为何要跑?” 杨眉一滞,眼圈儿里的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拓跋览却并不等她答话,“阿眉,我方才便说过,事到如今,我是不许你反悔了。”他停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停,又道,“你我相识以来,你数次不告而别,只是凡事事不过三,你要记得,若再有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你。” 第67章 竟是吃醋 拓跋览说到此时转过身来,月色冰冷,他的神色却比月色还冷,他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漠然道,“阿眉,你这是第三次。” 杨眉被他说得脑中懵懂,忙辨解道,“我不过是去一趟建康,而且――”她瞟了他一眼,尴尬非常,却仍然撑着说完了,“而且不是还没回嘛。” 拓跋览负着手,立在原地,“为何回建康?” 杨眉越想越是别扭,心中便又生了计较之意,郁闷道,“怎么我还不能生气么?”跟古人谈个恋爱就是麻烦,赌气回个娘家都能被他这么上纲上线,也真是够够的了。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时,疑惑道,“生气?” 杨眉忍着窘迫道,“你……你跟那么些女人…我难道不该生气?”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圈儿便又红了,“还是特使大人位高权重,多几个女人都没什么所谓?”她扯了一把脚边青草,拿在手中揉碎了,又扔在地上,恨道,“我且与你说,我家乡一个男人只娶一个妻子,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多一个都不行!” 她愤愤地说完,只觉自己今天真是耻度爆表,窘得低着头蹲在那里□□脚边无辜青草。好一时只觉身前那人悄无声息的,终于没忍住还是抬头看他,却见他仍然呆立在原地,脸上神情十分恍惚,竟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杨眉便站了起来,强硬道,“随你信是不信,总之特使大人若想有许多女人,就早早离我远些!”说着便把头一扭,回身便走。 “站着。” 杨眉闻声停步,回头见他缓步过来,瞧那脸上神情却是松动了许多,她一时心中十分紧张,口舌都不怎么利索,“还……还要做什么?” 拓跋览走到他身前,微微俯了身,与她眼睛平视,那目光专注非常,“你气冲冲地要回建康,是因为……”他歪着头想了一时,才斟酌着开口,“……因为吃醋?” 杨眉被他说得脸上发热,却无言以对,便梗着脖子道,“怎么我不能吃醋么?特使大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难道我都不能问一声?”她越说越是委屈,忍了半日的眼泪便又滚下来,颤声道,“就这样,你还教训我……凭什么呀?” 拓跋览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一直冷冰冰的桃花眼中笑意盎然,那笑意一点一点弥漫出来,一时竟把冷冷的月色都染得柔和起来。 杨眉本就窘迫到了极处,被他这么一笑更是恼怒,立时回身甩手便走,谁料还未走出一步便被他扯了袖子。 拓跋览拉了她,手臂轻轻一带便把将她拢入怀中,伸了一只手轻轻揉着她发顶,轻声道,“傻瓜。”隔了一时又道,“傻瓜。” 杨眉被他骂得莫名其妙,便使了力要挣脱出来,推了两下竟如蚍蜉撼树,没有丝毫松动,便死了心,恼怒道,“有什么好笑?” 拓跋览点了点头,却又笑了一声,口中却道,“是没什么好笑。”沉默着又拥了她一时才松开,拉了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走?杨眉狐疑地看他,严正道,“特使大人,我说了半日你就一个‘走’就打发了?”一般情况说到这里不是都得给个承诺么?这剧本是哪里出了问题? 拓跋览抿唇笑道,“本督事务繁忙,没那么多工夫。”说完见杨眉仍是一脸懵懂,忍不住伸手捋了捋她鬓发,“也只消受得起一个。” 所以……这是答应了?这位大人竟是这么好说话的么?她晕头胀脑想了好一时,待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被他拉在在山间行走。 拓跋览左手牵着马,右手拉了她缓缓前行。杨眉左右张望一番,只觉荒山野地的也不知是哪里,忙问,“这是要去哪儿?再不回去,晚上有野兽可怎么好?” 拓跋览瞟了她一眼,“跟我一起还怕什么野兽?” 杨眉竟无言以对,说得有理,就他那根长鞭子,只要来的不是一只恐龙,只怕都有办法应付。 此时月色清辉洒在山间,虽无人声,却有唧唧的虫鸣响个不住,他们o的脚步踩在草地上,越发衬出一种山间旷野独有的寂静。 杨眉看着脚边两个携手并肩的长长的影子,心中渐渐生出一股子甜蜜来,便也懒得去问他这是要去向何处,只默默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绕过一处山c,走不多时竟看见一所白墙黑瓦的房子,房子虽不大,看着却十分精洁,屋外竹篱围绕,圈出方方正正的一个院子,院中一处草亭,亭外花木繁茂,长势喜人。 拓跋览走到院外,翻身进去,开了院门,拉了杨眉进来。杨眉左右打量一番,只觉此处应是个农家小院,只不知他为何来此。 拓跋览却像是十分熟悉的样子,把马拴在草亭边上,又拉了她走到屋外,蹲下身在门旁花盆下摸了一时,翻出一把钥匙来,开了门。 杨眉随他进屋,见是一所方方正正的三进房子,左右各一间厢房,中间堂屋,屋子里摆设简朴,一张樟木方桌,几把椅子,靠窗的地方有两只樟木柜子。 拓跋览拉了她进了右侧厢房,此处摆设与堂屋类似,仍是几只樟木柜子和一张清漆架子床,床上被褥齐全。此处应是日常起居之所,便设有书案木椅,桌上简单的文房四宝。 杨眉见屋内精洁,并不像是一间荒舍,便问,“这是哪里啊?” 拓跋览去桌前倒了两盏茶,递了一杯在她手内,随意道,“我家。” 杨眉惊讶道,“你家在这里?”在她的认识里,这位大老爷不是出身贵族,一直锦衣玉食连洗个碗都不会吗?怎么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拓跋览左右看看,又道,“如今只有一个哑伯每日来洒扫,我这次来建康,想带你来瞧瞧,便让他先回家了。” 所以他是早已打算带她来这里?又是为什么?杨眉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拓跋览却并无解释的意思,拉她在椅上坐下,笑道,“我去热些水来,你洗一洗便睡吧。” 杨眉一滞,“不回去了么?” 拓跋览走到窗边,用木叉子撑了窗子,朝外望了一望,“要下雨了,天留客。” 杨眉回想了下一路上明晃晃的大月亮,不由满腹狐疑,口中道,“不可能呀。”凑过去也朝外望了望,果然天上一轮白玉盘,人间一地好月色,便皱眉道,“哪里看着要下雨?” 拓跋览把叉棍收了,窗子便又合上,他探身上前插了窗户销子,“总之就是要下雨了,老天留我们一宿。” 头回见到这么蹩脚的外宿借口,杨眉不由扑哧一笑,伸了一指在脸上刮了刮,“睁眼说瞎话,好不知羞。” 拓跋览倚在窗边,含笑看着她,只随她调笑,并不反驳。待她笑得够了,才直起身来,嘱咐道,“你坐一坐,我去热些水。”说着便出去了。 杨眉坐了片刻便觉无趣,便从厢房出来,到了院子里才见侧边一处房子里亮着灯,想来应该就是厨房。她想了一想,便提了裙子轻手轻脚进去,进门果然见拓跋览坐在灶前看着炉火,灶上一口锅里盛得满满的水。炉火映在他的脸上,便给那张好看到了极处的冰雪容颜染上了淡淡的人间烟火色。 杨眉一时看得呆怔,却听拓跋览道,“既来了便进来吧。”杨眉微微发窘,便移步进去,凑到他面前道,“特使大人什么时候都学会烧火了?” 拓跋览侧首看了她一眼,“我在朱家村便帮你烧过火,三小姐贵人多忘事。” 杨眉一滞,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拓跋览往炉膛内又塞了一块木柴,口中道,“记性不好也不是多大事……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么?” 杨眉拖了个小杌子在他脚边坐了,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刚才都忘了问你,你怎么大晚上还在山里,出来办什么事么?” 拓跋览手上动作一停,叹了口气,“我是来找你的,我的三小姐。” 杨眉本来就有这种猜测,闻言心中渐感甜蜜,便合身伏在他膝上,笑道,“找我做什么呀?” 拓跋览被她问得十分无奈,便腾了一只手在她脸上揉弄,叹息道,“你说做什么?”他在炉边坐了许久,平日里凉冰冰的手此时热乎乎的,拂在面上十分舒适,杨眉便闭了眼睛,由他揉弄,一时想起一事,又直了身子,严正道,“你还有甚么风流往事,赶紧跟我说了,咱们商量着办,否则若让我以后知道,绝不饶你。” “风流往事?”拓跋览皱眉,一时又笑起来,“傻瓜。”伸手把她按倒在自己膝上,仍旧用手去摩挲她面颊,隔了一时才缓缓开口,“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停了一停续道,“以后才能慢慢告诉你。”他着仿佛怕她不高兴似的,伸了一手托起她下巴,盯着她眼睛道,“放心。” 他这话虽说得不清不楚,杨眉却仿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美滋滋的生了一股子甜意出来,不由心生促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建康?”还来得这么赶巧。 拓跋览脸上一红,却不答话,见锅内水滚了,便站了起来,用一只葫芦瓢把水往盆里舀,想了想才道,“你昨日说来找我,却没来,我以为……”他怔了一时,终于还是咽了,自己摇头道,“是我想错了。” 他这一句话像是突然在杨眉心里点了一盏灯,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晰地看明白这个人,所以……他是以为她听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便嫌弃了他,所以才回建康的么?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来寻她回去…… 杨眉只觉自己心内软作一团,便凑上去揽了他腰,将脸贴在他脊背上,软软地唤了一声,“阿览。” 第68章 顾三之死 拓跋览舀着水的手便停了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疑惑道,“你怎么了?”隔了一时没等到回音,便又接着舀水,口中吩咐道,“回去吧,洗一洗好睡了。” 杨眉却不松手,鼓足勇气道,“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拓跋览闻声,扔了手中那瓢,转过身扶了她的肩,偏着头对着她仔细打量。 “我不想回去了。”杨眉越想越是有理,便道,“回去有什么好?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什么劳什子王府,我瞧你也不喜欢燕京,咱们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不好吗?”她越想越是兴奋,眼内燃烧着热切的焰火,“你医术高明,咱们可以开一间医馆,我能帮你抓药,等安顿好了,以后还可以生几个小娃娃,养两条狗,养一些小鸡小兔,这个院子这么大,屋前可以种花,屋后可以种菜……你笑什么?” 拓跋览倚在灶前,脸上含了一个微笑,“我知道了。” 杨眉疑惑道,“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拓跋览一手揽了她的腰,另一手移到她颊上,轻轻捏了一下,“三小姐的心愿,下官一定达成。” 杨眉喜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我们就不回去啦?” 拓跋览摇头,“现在不行,我还有事要办。”见杨眉一张脸都耷拉下来,忙道,“以后一定带你回这里,你想养些什么都行。” 杨眉“哦”了一声,伸手推开他,木着脸转身往屋外走。她虽然明白拓跋览必然不可能甩手隐居,但是心中知道是一回事,真被他拒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心中沮丧不已,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难受。 她回了厢房,坐在床沿上发了一时呆,既然不能留下,过了今夜,他们明天便要回去,继续与什么淮安王府,什么南帝北帝,什么贵妃王爷周旋,越想越是心累…… 门上一声轻响,杨眉望了一眼,见拓跋览端着一盆冒着热气儿的水进来,放在她脚边地上。他蹲了身,伸手去扳她双足。杨眉大是尴尬,忙阻拦道,“我自己来。” 拓跋览头也不抬地拦了她,自与她除了鞋袜,将一双雪白的玉足浸在水中,撩起热水一点点揉弄。杨眉这一段虽然被东平服侍得几乎习惯了,然而现如今蹲在她脚边的可是拓跋特使大人……她越想越是窘迫,便推他道,“让我自己来嘛。” 拓跋览在她腿上轻轻一拍,轻斥,“别动!” 杨眉也怕盆中水溅在他身上,只得老老实实不动,却仍然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拓跋览抬起头,抿嘴笑道,“三小姐是不敢还是不愿呢?” 杨眉哪里敢说不愿,便清清嗓子道,“小女怎敢劳烦特使大人,自然是不敢。”说完便见拓跋览眼中含了一点戏谑的笑意,歪着头看着她,便恍然醒悟她在他面前,早就已经是没什么不敢的了……尴尬道,“呃……我其实是不好意思。” 拓跋览越发笑个不住,杨眉不知怎么脑中便想起那日马车里的事,便哀嚎一声,双手捂了脸,索性放弃无谓的挣扎,只道,“你快着些!” 拓跋览给她洗了脚,用布巾拭干,便伸手推她躺在床上,将被子抖开给她盖好。杨眉双手捂着脸随他折腾,隔了一时听见门响,赶紧爬起来望了望,屋子里已不见人,连门都关了。杨眉心中微微梗了一下,所以今天晚上……就这样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又被自己雷到,难道她还期待怎样一下么?呃……其实也不是不能期待…… 此时门被人从外打开,拓跋览进来,见她满脸官司地笼着被子坐在床上,皱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愁眉苦脸的?” 杨眉把被子一拉,就地躺倒,脑袋摇得好似一只拨浪鼓,“没……没愁什么……你……你这是……”转眼见拓跋览正自己脱着外裳,这是要同床共枕的意思? 拓跋览只笑了一下,很快脱了衣服鞋袜,伸手推她去床内,自己在外侧躺下。杨眉左右看看,整张床上只得一副被褥,只得把那被子再展开一些,跟他一起盖了。 拓跋览却不留意,自用双手枕了头,盯着帐顶默默出神。 杨眉本来十分忐忑,见他这么镇定便有些羞愧,呃……不过就是纯盖被聊天嘛,难道我天/朝一代宅女脸皮还能薄过一个古代士大夫?便渐渐平静下来,也闭了眼睛,正在睡意渐涌的时候,耳听拓跋览道,“我会尽快。” 杨眉恍惚道,“什么尽快?” 拓跋览伸臂揽了她,将她拥在怀里,下巴顶在她发顶。黑夜里,他的声音坚实镇定,“尽快带你回来。” 杨眉被他这么拥着,脸颊便刚刚贴在他心口,她闭着眼睛笑道,“我等着你。”话一说完便觉他双臂十分用力地勒了她一下,她“咝”地一声痛呼,挣扎道,“好疼啊,干嘛这么用力呀?” 拓跋览放松了一些,俯首在她发顶亲了一亲,“睡吧。” 杨眉被他这么一折腾几乎睡意全无,便支起上半身,托着下巴打量他,好在此夜月色极佳,月光中他面上汗毛都分毫毕现,杨眉借这月色遮了脸,便大着胆子问,“你当日与顾三小姐……究竟是怎样?” 黑夜中只觉他目光不住闪烁。 拓跋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阖上眼睛,闷声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杨眉合身伏在他胸前,低声道,“我想听你说。” “当日江陵别院人虽不多,却也总有那么几个,只怕都还未死绝。”拓跋览木然道,“你都知道了吧,还问什么?” 杨眉心中渐渐生了悔意。 拓跋览伸手推开她,自己面朝外侧身躺了,只留给她一个脊背的黑影。杨眉隐约有些慌张,“阿览,你……你别生气。”好一时也没听见他答话,黑暗中那背影显得格外清矍,杨眉看着,总觉得能感到一种苦涩的意味。 她便又凑过去一些,将脸贴在他背上,这一回他没有再推开她。杨眉心中渐渐镇定了些,便拿定主意,若他果然不想再提,她便也不问了,反正……反正顾三已经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两个人又默默躺了许久,久到杨眉几乎再次感觉睡意渐涌的时候,才听拓跋览道,“当日在朱家村与你相遇时,我并未与你说实话。”杨眉正贴在他背上,听那声音隆隆作响,竟像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一样。 “去年我背了宫中陛下,一个人偷偷潜回会稽祭祖,路过江陵时被顾三设陷埋伏,中了她的招,被她困在江陵别院……”他自第一句话出口,便仿佛解开了什么枷锁,那些往事缓缓道来,语气十分平静,竟像是在说着谁家逸事一般。 杨眉心中一动,他事后并没有怎样找顾氏麻烦,难道是怕让北帝知道他南来的目的? “我在别院之中,被她百般折辱……”他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下,杨眉一个哆嗦,忙伸臂环在他胸前,低声道,“你不想说,便不说了,总之……都已经过去了。” 拓跋览推开她拥在他身前的那只手,漠然道,“你若想知道别院的事,把你们关在岭南黑堡的人放出来,一问便知。”他说着仿佛笑了一下,“那些人……包括顾佑诚,我原拿定主意都是要尽数杀掉的,只我回了燕京急着找你,便没怎样过问。如今既然顾佑诚不能杀,其他人却也没什么杀的必要,倒是便宜他们拣回一条命。” 杨眉心中剧痛,忙唤了一声,“阿览。” 拓跋览恍若不闻,又续道,“只是有些事,如今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知道。我本不想告诉你,只是你既然心生疑惑,我却不想与你有所嫌隙,也只能说了。”他沉默一时,才道,“我当日身陷别院,外界对我行踪一无所知,我只觉此生只能被顾三羞辱至死,便打算与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恍若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头上,杨眉一时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拓跋览道,“我被她下了药,真气受制,无法脱身,便假意从了她,在……在床……床第之间……强用太阴真气毁她根基。至于为何在床第之间,因为只有那时下的迷药……会少一些,也只有那时我与她最为接近。”他说到此时仿佛十分难堪,沉默许久才续了下去,“我本欲一击即中,与她同归于尽,谁知她下在我身上的迷药十分厉害,竟未能凑效,她没死成,我也没死成。如此反复不只一次,万幸那顾三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虽然折腾,却也不过三五日工夫,便被真气相激弄得几乎疯了,然后我便没再见过她。一直到……一直到我后来逃出来,在江陵遇见你,想来她半疯之时应是滚在朱岭河里淹死了……” 杨眉只觉把她的心拿出来切作八块也不会比此时更痛了,忙上前拥了他,只觉掌下身体僵硬如石。她一时悔不当初,早知道……还不如不问,忙将脸埋在他背上,“阿览……是我不好,我不问了。” 拓跋览这回却没有推开她,只是木然续道,“顾三不见了,别院众人既不敢放了我,也不敢弄死我,便把我仍旧关着,我虽然内伤沉重,却好歹得了喘息之机,渐渐自己设法恢复真气。她给我下的毒十分厉害,我当时其实是……看不见的,但我想要出逃却不能没有眼睛,便一点一点把毒素从眼内逼到面上,此事见效甚慢,我逃到朱家村才知……已经过去数月,我便在那里遇上了你。” 他一气说完,才道,“阿眉,你还要知道什么?” 第69章 因你而来 杨眉哪里还敢说什么,只伏在他身上不住摇头。 拓跋览仍旧背对着她,等了一时未听她回音,便道,“那日在燕京,我绝对不信你是顾三,便用太阴真气试你,想来你若是顾三,必然不肯再将太阴真气纳入体内……谁知天意弄人,你对前事一无所知,竟叫我那一股真气勾了顾三的病根子出来。” 他说到此处,杨眉只觉掌下身躯渐渐有些发抖,忙用手在他肩上抚了一抚,劝道,“我又没有怪你。” 拓跋览摇头道,“阿眉,你如今所受之苦,皆是我的罪过。”他这么说着,抖得越发厉害了些,“只是你放心,无论生死,我总是与你一处的。” 杨眉趴在他身上默然一时,“阿览,你要听听我的事吗?”她这么说了,却也不管他要不要听,自己躺回枕上,絮絮道,“我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特别的好,那日出去与人戏水,在水中莫名便觉头晕……再然后就没了知觉。” 她说到此处,感觉拓跋览一直背对着她的身体动了一动,仿佛有些不安。她全作不见,自顾自说道,“等我醒来时便在朱大哥家里啦,照照镜子几乎吓个半死,然后我就好几次往水里潜,只盼老天爷大发慈悲,再送我回去。一直到后来我在柴房遇见你……”她想了一想,才道,“若一件事情发生总有它的缘由,那我来这里,当是为你而来。” 拓跋览又动了一下,肩膀有些瑟缩。 杨眉便道,“阿览,你便是我在此处的缘由,幸与不幸,只要是发自于你,我都乐于接受。你总说生死皆要一处,可我只盼你不管何时都好好活着。”她说到此处也有些羞窘,便也转过身去,作了个收尾,“这些事情老天爷他老人家都安排好啦,你也莫对自己多有苛责。好晚了……睡吧。” 她既然会穿越来此,想来自己原身也早已不知死了多久了,如今捡回一条命,不管怎样也都是赚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她说完只觉困倦,便阖了眼睛,却觉自己身体被人翻转过来,鼻间一股子冰雪寒香,竟是被他拢入了怀里,她放松身体往他胸前埋了一埋,也懒得睁眼,朦胧问道,“怎么啦?” 拓跋览将脸凑过来,轻轻贴在她额上,一时又贴紧了一些,两个人便脸贴脸躺着。杨眉只觉凉冰冰的十分舒适,便笑道,“好晚了,快睡吧。” 拓跋览挨着她面颊好一时才松开,轻声道,“明天你回建康吧。” “什么?”杨眉被他一句话把瞌睡都吓跑了,睁开眼想看他表情,此时月亮躲在云后,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他闷闷的声音在耳边,“我近日需了却此间事,回燕京去……阿眉,我会尽快带你回来。” 杨眉一时只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气滞,郁闷道,“我想与你一处。” 拓跋览沉默一时,仿佛在仔细斟酌,隔了好一时才道,“容我再想想。”在她面上摸了一摸,轻声道,“睡吧。”说完把她往怀里又拢了一拢。杨眉被他这么抱着,只觉无比安全,无比宁定,那睡意便渐渐涌上来,很快睡着了。 她这一睡便又入了梦,梦中坐在一丛花树之下,听一个小丫环絮絮地说话,她听了心中十分甜蜜的样子,便欲凑过去听她在说些什么,忽然身下椅子剧烈地震动起来,难道……地震了? 她在梦中这么一惊便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地清冷的月光,头顶是白纱的帐顶,便知自己仍在黛山农舍。耳边有沉闷的撞击之声,杨眉恍然一惊,借着一点月色,见拓跋览整个人仿佛被绳索捆住,正在不住挣扎,凑近些却见他牙关紧咬,双目紧闭,鼻间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得通红……看这样子,竟像是魇住了。 杨眉忙伸手推他,唤道,“阿览?阿览?” 只唤得两声,拓跋览霍然睁眼。杨眉正欲唤他,突然见他从床上直直坐起,一把扣紧了她肩膀。此时一朵云飘荡过来遮了月亮,屋里瞬间漆黑一片,杨眉不能视物,便欲喊他,还不待出声,忽觉一阵剧痛,竟是被他一口咬在颈间,那力气十分之大,杨眉不由自主便发出一声痛呼,声音将将出口,立时便觉痛楚瞬间缓解,紧接着便有一只冰冷的手按在颈间伤处。 月亮从云层破出,屋内又是清辉一片。 杨眉看清拓跋览满脸惊惶,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冷冰冰的脸颊,忍着疼劝道,“你……你刚才是魇着啦……”只觉颈间那只手抖个不住,索性推开他,自己伸手抚了一抚,还好没有出血。 她略略松了口气,见他一头一脸全是虚汗,便伸袖与他擦了一擦,疼惜道,“这是梦到什么了?”刚要伸手拉他躺下,却被他往前一扑,整个人都被他抱了个满怀,那力气之大,杨眉只觉自己腰身都要被他勒断,她忍了一口气,强笑道,“你这是怎么啦?” 拓跋览默不作声。 杨眉只觉拥着她的那双手臂痉挛似地一阵阵收紧,他的头埋在她颈间,脸颊与她紧紧相触,只不多时那里便有一阵阵湿意浸在脸上……杨眉心中暗自叹息,便放松身体由他搂着,自己的两只手环着他肩背,轻轻揉抚,她这么轻轻抚着,渐渐又觉困倦,不知怎样便又入了黑甜之乡。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杨眉眯着眼睛爬起来,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个人影,拓跋览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自己穿了衣服爬起来,趿着鞋晃出去,却见拓跋览坐在堂屋桌边,正一只手支着下巴听立在身旁的路春说着什么事。 路春见她出来,笑道,“我们三小姐起了?” 杨眉再想不到屋子里竟有第三个人,她此时头也未梳,非但衣衫不整,还光脚趿着鞋,立时羞窘非常,忙要往回跑。 拓跋览便道,“放下东西出去!” 路春摸摸鼻子,把手中一只食盒放在桌上,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拓跋览待他出去,朝杨眉招手道,“过来。” 杨眉只得趿着鞋子咯嗒咯嗒地走过去。拓跋览拉她在身边坐下,从怀中摸了一柄梳子出来,一点一点给她梳通头发,拢了发髻,才松开她。 杨眉等他弄完,转过身往他肩上一伏,笑道,“你不与我一处,以后头发谁来梳呀?” 拓跋览笑笑,推她起来,伸手打开食盒。杨眉见里面是两碗干丝面,并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笼汤包,忙道,“好丰盛啊,正是饿了。” 拓跋览将面和菜一样一样端出来,给她分了筷子。杨眉睡到这早晚,早已饥火中烧,便忙忙地吃起来,吃了几口见拓跋览只执着筷子发呆,疑惑道,“你怎么啦?” 拓跋览沉吟一时,才道,“阿眉,我这两日便要了却此间事务回燕京,及笄之礼只怕不能与你一同过……” 杨眉咬着筷子郁闷道,“我想与你一起去燕京。” 拓跋览摇头,“你在建康等我来接你。”想了想又道,“不用很久。” 杨眉听他语气坚定,便知此时已无转圜余地,只勉强答应,“那你早些来接我。” 拓跋览伸手摸摸她脸颊,叹息道,“早知今日,那些俗事便该早些了结。”说完便也执了筷子,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了箸。 杨眉偏着脸打量并未怎样减少的面碗,皱眉道,“阿览,你如今食量这么小?”难怪瘦成这个样子,只是以前在朱家村的时候,也并不觉得他吃得少…… 拓跋览脸上微微一红,见她一副非得盯着他吃完的样子,只得道,“我如今……不爱吃别人做的东西。”他见杨眉满脸疑惑,心知此时今日必然得说个清楚,便道,“当日在江陵……饭食中总是下了药的……若不是饿到极处,我都不想吃饭……一直到后来遇见你才能正常进食。从那时起我便落下这么个毛病,不爱吃别人做的东西。” 杨眉心中一动,这么一想,数次在宴席上遇见他,都是在饮酒。她心中难过,便皱眉道,“那你还让路春送什么吃的,我给你做呀。” “我们赶时间,而且――”拓跋览朝身后看看,“这里也没有能吃的东西。” 杨眉便夹了一只汤包,放在他面前碟子里,“那你再吃些。”拓跋览无奈,只得用箸夹了那只汤包,慢慢吃了,刚刚吃完,碟子里又多了一只,他抬了头,求饶似地看着她。 杨眉笑道,“最后一个。” 拓跋览无奈地盯着碟子里的东西,又提了箸,叹息道,“只盼三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路春送来的早餐十分美味,杨眉直吃到腹间饱胀才停了箸,想着分离在即,便又挣扎道,“那我不陪着你,你又不吃饭怎么办?” 拓跋览起身道,“放心,我会尽量。”说着也拉了杨眉起来,叮嘱道,“我让路春送你回建康,暖香丸你记得每日早起一丸,千万莫要忘记。这几日我要尽快了了和亲之事,早回燕京。” 杨眉皱眉道,“不是说北帝六十几了吗?还和什么亲?” “到十月满六十三。”拓跋览歪着头看了她半天,笑道,“既然三小姐不喜欢,就让他别娶了。” 杨眉闻言大喜,“真的?”说完又觉得儿戏,摇头道,“你又逗我玩儿。” 拓跋览微笑不语,拉了她出去。 杨眉一出门便见外面停着一辆极大的马车,路春跷着二郎腿坐在车辕上。 拓跋览扶她上了车。杨眉立在车辕上俯身看他,心中突然便生了不舍之意,便道,“你走前还会来看我么?” 拓跋览愣了一下,那脸上便慢慢漾出一个笑来,一张脸顿时如冰瓶乍破,又如冷泉映日,透出柔和的光芒来,他带着那个笑,柔和道,“当然。” 卷四:南宫北殿 第70章 谁家陛下 杨眉立在车辕上,一直到拓跋览影子都看不见了才慢慢坐下,只觉心中郁郁无法排解,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路春赶着马车,口中道,“三小姐好本事啊,竟能把南北两朝闻声色变的拓跋府督拢在袖中。” 杨眉脸上一红,叱道,“胡说甚么。”想了一想,又正色道,“分明是你们府督好本事,把南北两朝闻声色变的三小姐拢在袖中。” 路春哈哈大笑,“小爷眼光果然不错,你把咱们府督得罪成那样还能找补回来,也不枉小爷冒死放你一条生路。” 杨眉一听便知羽翎府这些人没一个知道当日江陵别院的事。想来也是,以拓跋览那心高气傲的脾气,这种事情怎会让身旁近侍知道……越想越觉得需得赶紧命人把岭南黑堡看牢了,那些知道内情的人,绝对不能走出来一个。 她琢磨了一时,又问路春,“你没被我连累吧?” 路春无所谓道,“小爷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嘛,也就是在黑牢呆了十几日吧,我们府督还在京兆府大牢里蹲过呢,多大事?” 杨眉闻言皱眉,“他怎会蹲过京兆府大牢?”她恍然想起当日在燕京斥责拓跋览时,他说过的那一句“京兆府我又不是没住过……”其实并不是随口说说的么? 路春自知失言,忙闭了嘴,仍旧赶马车,一路上不管杨眉怎么问,权当自己是一只闭嘴的蚌壳,就是不说话。 杨眉拿他无法,便也不问了,拿定主意下回直接去问拓跋览。 马车一路入了建康城,在淮安王府门前停下。门外家仆见是她过来,一个个喜得跟天下掉了凤凰似的,其中一名老仆迎上来道,“小姐昨夜回府路上失踪,可把王爷急坏了。” 杨眉信口拈来,“昨夜在黛山遇雨,只得在官家驿馆落脚。” 老仆一滞,“昨夜有雨?” “瓢泼大雨。”杨眉正色道,“山间不比平地,阴晴不定,那雨竟是说来就来。”说着便提了裙子下车。 “且等一下。”路春喊了她一声,自从怀里摸了一物出来,塞在她手内,“收好啦,这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 杨眉低头一看,竟是那块白玉府督令,皱眉道,“不是让你还给……你们府督?” 路春叱道,“要不是小爷答应替你代转这东西,只怕早就从黑牢出来了,你赶紧收了,莫再祸害别人!”说着把那马鞭一甩,自驾着车去远了。 杨眉莫名所以,只得把府督令贴身收好了,问那老仆,“我父王呢?” 老仆道,“王爷进宫啦,只怕这会儿都要回来了,小姐先回去歇歇吧。” 杨眉点头,正要入内,却见远处几骑疾驰而来,到了面前一见果然是淮安王带着几个侍卫回来。她正要说话,却听顾佑诚道,“你回来了?这就入宫吧。” 杨眉一滞,“入宫做什么?” “皇后接你入宫住上几日。”顾佑诚说完,忿忿道,“你还问我做什么?若不是你四处招惹些惹不得的人,皇后会接你入宫么?如今自己做的孽,自己且受着!” 杨眉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正要问个清楚,顾佑诚自骑了马又去远了。倒是那老仆道,“宫里既要来人,小姐得赶紧收拾行装。” 杨眉一头雾水地回了自家闺房,果然几个丫环都正忙碌地收拾东西。近午时宫里派了车过来,她带了东平,主仆二人登车入宫。 进了宫便安置在平贵妃侧殿,平贵妃是顾佑诚族妹,特别亲热地见了她,口中道,“中宫事务繁忙,把你安置在我这里,你我自家人,有甚缺的,只管与我说。” 杨眉一个没忍住便问,“只不知皇后娘娘为何接我入宫?” 平贵妃目光闪闪地看了她半日,抿嘴笑道,“却也没什么好瞒着的。顾王爷执意要给你招赘,惹得有些人不高兴啦,便去求了皇后,接你在宫里住了。一则敲打敲打顾王爷,二则……”她说到这里便停了,自己掩了口笑个不住,叮嘱道,“总之你就安心住下吧。” 杨眉忙问,“是谁?”除了拓跋览,她还真想不出招赘能碍了谁的事,然而人家拓跋览是北朝特使,再怎样也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可能求到南朝皇后那里去吧……所以究竟是谁? 平贵妃尴尬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这事连我也不知,只怕……”她停了一停,神秘道,“只怕咱们中宫都不得而知呢。” 杨眉被她说得越发一头雾水,也着实受不了这些后妃的八卦劲儿,便辞了出来,回了自己住的偏殿,此处说是偏殿,也仍是一处方方正的院子,连了一处精致的花园,她自住了中间儿一进,两边住着分派给她的丫环婆子。 杨眉住在这里无所事事,便整日闷在屋子里绣荷包,打算等拓跋览走时给他。这一日正绣得得趣,平贵妃从殿外进来,手里抱了一只雪白的狗儿。杨眉忙起身相迎,“娘娘来了。” 平妃抱了那狗儿,凑到近处看了一看,见绣的是河边柳,岸边花,天上一轮明月,江上一叶归舟,绣活上的花草人物都跟活着似的,水中隐约还能看见几尾游鱼,极小的绣面却是极齐整的格局,便赞叹道,“好鲜亮的绣活!”随手便把那狗儿塞到杨眉手里,自己拿了绷子起来仔细打量。 杨眉只得替她抱了狗,想不到南宫里面这么早就流行养宠物了。她对宠物研究不多,也看不出这狗是个什么品种,只那全身毛色如雪,看着着实爱人,便问,“娘娘新养的狗儿吗?叫啥名儿啊?” 平贵妃对着日头研究绣活,口中答道,“这是陛下宫里的,昨天打坏了陛下案上的宝贝,陛下看它碍眼,便扔给中宫,中宫哪里有空管,又扔给我,我不敢不从,也只得养上几日了。”说着伸了手不住地在绣面上抚摸,又补了一句,“名字嘛,陛下金口赐名狮子聪。” 杨眉听这名字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一时却想不起哪里有问题,随口捧场道,“好气派的名字。”说着便在狗颈子上挠了几下,那狗大约刚吃了东西,一副饭饱神虚的样子,耷拉着眼皮子趴在她怀里睡觉。 平贵妃放下绣活,过来接了狮子聪,在椅上坐了,问道,“阿眉,你下月笄礼,中宫的意思是就在宫里办,你有什么喜欢的,不好与中宫说,只管与我说,我替你操办。” 杨眉着实不知这笄礼要做个什么事,急忙推辞道,“怎敢劳动娘娘,些许小事,便在自家府中办了也就是了。” 平贵妃抿嘴笑道,“当今陛下是你亲舅舅,你跟自家舅舅客气什么,如今陛下和中宫都发话了,你再跟我客气,回头中宫还以为是我这儿哪里把你三小姐给得罪了呢。” 杨眉一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又掉回头做十五岁生辰,实在逵猩瘢然而事到如今挣扎也没啥用处,只得应了一声,“阿眉恭敬不如从命,全听娘娘安排。” 平贵妃得了这句话,笑吟吟起身,口中道,“你那绣活明日也教教我,我给陛下绣个台屏去。” 杨眉口中应了,送了她出去,往回走时脑中突然一个灵醒,想起了“狮子聪”这仨字为何听着耳熟了……那晚在回黛山的马车上,拓跋览说她“怎么跟狮子聪一个样儿”,她问过狮子聪是什么,拓跋览言道“陛下宫里的小狗儿”。 陛下?陛下?谁家陛下?杨眉心中渐渐生疑,若拓跋览说的就是这条狗儿,那他应该说“你们皇帝宫中的小狗儿”……吧,也不对,他一个北朝重臣,怎么能知道南帝宫中养了什么宠物?难道北帝宫中也养了一条狮子聪?还是狮子聪这名儿竟是此地小狗的通名? 杨眉想了半日不得个头绪,便也懒得去想。她与拓跋览分别已经数日,早已感觉相思成灾,然而如今身处宫中,又哪有当日在黛山一般进出便宜? 入夜后杨眉吃过晚饭,仍旧坐在窗前绣那只荷包,那荷包做了几日,如今只待一个收尾,要做完时夜色深重,窗外月夜朦胧,四周一片寂静,却听窗上有轻轻的剥啄之声。杨眉心中暗暗生疑,便用叉棍把窗子撑了起来,那窗子将将打开,入目一张冰雪容颜,正含了一个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杨眉大喜,便想扑过去抱他,却忘了手上叉棍,那窗子失了支撑,“咣”地一声合上,她正伸着头朝外看,那窗扇子便恰巧砸在她额上,一时砸了个生疼。她哀叫一声,捂了头跌坐在椅上,抬眼见那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人在窗沿上撑了一下,轻轻地跳了进来,在她那桌案上坐了。 杨眉顺势便倒在他腿上,拿腔作势道,“疼死我了。” 拓跋览扑哧一笑,就手按在她额上伤处。他那手凉冰冰的,一碰之下额上灼热的痛感便消失无踪,杨眉十分满意,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第71章 相离之日 拓跋览道,“总有许多闲人琐事,镇日不得空闲,也才寻着时间。”他那手一直按在她额上,轻轻抚弄,“宫里好住么?” 杨眉一个机灵,坐直身子,疑惑道,“难道是你让皇后接我进宫的?” 拓跋览点点头,又摇头,“是我的意思。却不是皇后,是皇帝。”他俯身过去扣住杨眉后脑勺,又把她按在自己腿上,随意道,“宫里安全,也没那顾王爷聒噪,特别是――”他轻轻笑了一声,“省了许多闲杂人等整日找你说话。一举三得。” 闲杂人等?什么闲杂人等?杨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逵猩竦胤11郑特使大人口中说的闲杂人等,多半便是――侍卫长卫阶大人。 特使大人这心胸,果然不是个宽大的啊,说好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呢?大概要等以后做了宰相……吧…… 杨眉趴在他腿上发了一时呆,“难道以后我就只能在这儿等着你?啊,都忘了,你就要走了。”越想越是郁闷,便道,“阿览,我随你一起去燕京吧。” 拓跋览一直在她脸上拨弄的手停了一停,“这里才安全。” 杨眉越发不快,抱怨道,“燕京哪里不安全啦?我以前不是与你一同在燕京,也没听你说非得让我来建康……” 拓跋览一时语塞,只得默默不语,却并不松口。 杨眉自知挣扎失败,便一把推开他,自己站起来去桌边倒茶,刚刚倾出一杯,便听身后拓跋览道,“这个是你做的?” 杨眉一惊不小,忙扔了杯子,冲过去夺了他手中那只荷包,怒道,“哪有进来就在人家屋子里乱翻的?” 拓跋览从桌上跳下来,歪着头侧首看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阿眉,雨雪霏霏之时,我必然来归。” 杨眉一听来了精神,“真的?” “本督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拓跋览随意靠在案边,朝桌上的茶杯抬抬下巴。杨眉“哦”了一声,忙给他端了一盏茶过来,恍然想起一事,忙问,“你是怎么混进宫里来的?”这南宫看着也不像是个戒备松懈的地方…… 拓跋览皱眉道,“什么叫混进宫里?”他抬头见杨眉满脸不解,才知她对外界一无所知,便道,“我今日宿在宫里,文华殿。” 难怪叫皇帝接她进宫,这位大人真是心机,杨眉着实无语,便道,“那……你的事办的怎样了?” 拓跋览手里握着杯子,沉吟一时,才道,“阿眉,我明日便回去了。” 杨眉手上一个哆嗦,那荷包便滚在地上。拓跋览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俯身拾了起来,拍去浮尘才递还给她,口中道,“你说过会等着我。” 杨眉并不伸手去接,合身往前一扑,双手环了他腰,将面颊贴在他胸前,闷声道,“阿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拓跋览只用手环抱着她,却默不作声。 杨眉越想越是犹疑,奈何她也深知拓跋览此人,若他真不想说,她无论如何逼迫都是无用,只得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此去燕京,会不会有危险?” 拓跋览恍惚一时,又摇头笑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按说他一个北朝特使,北去燕京是回自己的地盘,并不应当有甚么不妥,只是杨眉此日只是心中不安,纠结一时竟有了酸楚之意,开口时嗓音十分飘忽,“阿览,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你这样,我不放心,我――” 拓跋览手上一个使力拥紧了她,俯身侧首,与她四唇相贴。杨眉被他亲得头脑昏沉,浑身灼热,意识便渐渐漂浮起来……待他松开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想说些什么早不知忘到哪条沟里去了,一时只觉气促,便伏在他怀里喘个不住。 拓跋览就势矮身在椅内坐了,将她扯到自己膝上,两个人便如连体婴儿一般挨着。杨眉靠在他怀里只觉岁月静好,便恨不得时光就在此时停了,让他二人就这样一起白头才好。 又不知过了几时,远处渐渐传来更漏之声,拓跋览叹息一声,“天要亮啦,阿眉,我得走啦。” 杨眉伸手揽紧了他的腰,默不作声。 拓跋览轻轻扯开她手,嘱咐道,“我午时出发,走前人多事繁,不能再来看你。文华殿大太监秦司是我的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去寻他,宫内有他在,不会有什么麻烦。”停了一停又道,“外面我留个军校给你,名叫林业,宫外有事你去白杨道林宅找他。只可惜路春声名过显,不然他留下最是适合。” 杨眉仰首看他,“我哪有甚么事?倒是你……要好好回来。”她一时又觉惶恐,便又将脸贴在他胸前,“我等着你。” 拓跋览踌躇道,“难怪说美人膝英雄冢,阿眉,你再这样,我却真是不想走了。” 杨眉没忍住被他逗乐了,便道,“不走才好呢。”心中却着实明白分离不可避免,便把桌上的荷包拿在手里,三两下收了最后几针,剪断线头,与他系在腰间,口中道,“你带着它,常常看看,记得早归。” 拓跋览目不转睛地看她动作,只觉心中离别愁绪渐渐深重,感觉自己再坐一时只怕真的要溺毙在这温柔乡中,便轻轻推开她,从怀中摸了一只瓶子递在她手内,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眉立起时房门已经合上,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又坐回原处打开瓶子看了一看,果然又是那暖香丸。她一时只觉愣怔,拓跋览执意把她留在南宫,却一再明说他过不多久一定会回来……心中一个念头便如生了根的毒藤一般疯狂滋长,她越想越是觉得有理,便从椅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胡乱转了几圈,拿定主意一定要去亲口问一问他。唯独只恨方才只顾与他亲热,竟始终未想到这一层。 她想明白便打开房门出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园子里起了一层薄雾,花草林木仿佛生在仙境,透着湿润的绿意。凉冰冰的空气在她脸上扑了一下,瞬时便给她一头火热的脑子降了温――这偌大的南宫,要上哪儿去找拓跋览? 她立在原处仔细回想了一下拓跋览走前说的话,便去喊了东平过来,命她去文华殿找大太监秦司,要他设法安排她与特使私下见上一面。 东平一头雾水地去了,去时一个人,回来却是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个红衣服的大太监,看服色在宫内品级果然不是一般。那太监走到杨眉面前恭敬行礼,“府督一早便往黛山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营地去啦,三小姐有何差谴,只管吩咐咱家。” 杨眉听他称呼拓跋览“府督”,便不由自主地皱眉,问他,“有没有办法让我与他见上一面,我有话要与他说。” 秦司闻声抬头,见她目光执着,便低头想了一想,道,“咱家可设法送三小姐出宫,宫外――” “宫外你不用管!”杨眉断然道,“悄悄送我出宫,不要惊动其他人。” 秦司道,“三小姐放心。”说完便行了个礼去了,过不多时回来,带了一小队太监。他自己进了屋,递给杨眉一身太监服色。 杨眉入内换了,跟在秦司后面,和那一小队太监混在一处,一路毫无阻滞出了宫。宫外两匹马,秦司命一个小太监跟着她,自己向杨眉道,“小姐天黑前务必回宫。” 杨眉应了一声,便策马往卫阶府上来,到门上一问果然卫阶不在,好在驻守的军校她都相熟。杨眉便命小太监在卫阶府上等着,自己换了军校的衣服,命那军校带她往特使回程方向追去。 两个人一路策马疾驰,出了建康城一直到了黛山支脉鸡足山脚下,才在一处山坡上停下,那军校朝下方一条官道指了指,向杨眉道,“从黛山往北,此处是必经之路,小姐在此候上一时,必然可见到我家将军。”他说完又摇头,“只不知我家将军是否会亲自送特使到这里。” 杨眉脸上一红,没好意思跟他说,我不是来找你家将军我是来找你家将军的客人的…… 两个人等了快一个时辰,正在百无聊赖之际,那军校伸臂朝远处指了一指,喊了一声,“来了!” 杨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天边有旌旗招展,一水的暗红色旗帜,遮天蔽日地过来。待走近了些,便看见前方开路的骑兵卫队,两骑一组并肩前行,好一时才过完,紧跟着便是一辆八匹马拉着的车辇。 杨眉忙向那军校道,“有法子让他们停一下吗?” 那军校点了点头,从身后箭匣里抽了一支响箭,张弓向半空中射了一发,立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啸叫。 山下马队立时停了下来,一众军士都抽出兵器作了个御敌的戒备之姿,车辇前瞬间围了一众弓手,张弓搭箭,箭行前方正指着他二人。 杨眉再没想到搞出这么个阵仗,便有些慌张,还未想出该怎样收场,那车辇帷帐被人从内拨开,一人弓身出来,立在车辕之上,朝她立身之处望了过来。 阳光下,杨眉只觉他那张脸白得仿似雪山之巅经年不化的积雪,明净而又夺目。 第72章 谢氏之妇 拓跋览抬手作了个制止的动作,众军士便收了兵刃,围在车辇外的弓箭手也退了开去。他从车辕上跳下,翻身上了一匹马,在马腹上轻轻一磕,便往山坡上一路奔来。不多时上了山,在杨眉面前停下,盯着她看了好一时,无奈笑道,“你怎么来啦?” 杨眉向身后军校道,“你去山下等我。”那军校左右张望半日也没瞧见自家将军,便只得应了,自行打马下山。 拓跋览皱眉道,“此人是谁?” “卫阶帐下小校。”杨眉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她嘴里说着话,脑子里却跟开了锅似的,不住琢磨要怎样问他。 拓跋览皱眉看了她一时,便也翻身下马,“阿眉,你怎么啦?” 杨眉咬着嘴唇,不住踌躇,她来前觉得自己心中疑虑无比合理,如今与他面面相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一时竟无法开口。 拓跋览便有些慌张,把那马缰一扔,凑过来拉了她手,“发生什么事啦?”说着想起一事,手腕一翻便去切她腕脉,“那寒毒又发作了么?” 杨眉连忙摇头,她此刻站的位置,山脚下静如磐石的一众军士清晰可见,她心中明白并无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便仰了头,直白道,“阿览,你的主君,究竟是拓跋氏还是梁氏?” 拓跋览闻声,整个人立时如被施了法一般僵立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仿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了去,只余了一潭死水般的宁静。 杨眉道,“你莫要骗我。”她说完直愣愣地盯着他,便见他那双桃花眼内仿佛渐渐弥漫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她竟无法看懂那眼中的神情,心中便有些慌张,逼问道,“你若不肯告诉我,我便一直跟着你去燕京,我……我说到做到。” “阿眉……”拓跋览忽然唤了她一声,平静道,“雨雪霏霏之时,到黄河边等我吧。”说完便把那马缰一拉,翻身上马。 “阿览!”杨眉完全没有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急道,“你还没告诉我!” 拓跋览骑在马上,跨下黑马在旁等了许久,正急欲扬蹄,便十分急躁,他双手拢着缰绳,制着那马,再三踌躇,终于还是俯身向杨眉道,“阿眉,谢氏自古以来,只有会稽一支。我为谢家子,你终成谢氏妇。”停了一停又道,“雨雪之时,黄河之畔,中院军中,再见之日。” 说完将那马头一拨,疾驰下山。 杨眉立在山坡上,眼睁睁看他上了车辇。车队缓缓启动,拓跋览便立在车辕之上,面朝她立身之处,一点一点地,渐渐去远了。 杨眉昏头涨脑地跟着那军校回了建康,去卫阶府上寻那小太监。两个人刚换了衣服要回宫,卫阶得讯赶来,皱眉道,“听说你去追特使车驾了?这是要做什么?” 杨眉一瞧见卫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恍然便明白了拓跋览走前说的话,忙问他道,“阿阶,你是南院军都督?” 卫阶莫名所以,应了一声,“是啊,怎么你今日才知道吗?我是问你――” “那还有东西院军吗?”杨眉逼问道,“都由谁将军?” 卫阶皱着眉毛打量她半日,“你今天怎么了,以前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军编制。”说着凑过去伸手摸她脑袋,“这是撞了什么邪过来?” 杨眉一把推开他手,急道,“快点告诉我。” 卫阶一肚子狐疑,却架不住她问得急,便拉了她在椅上坐了,慢慢解释道,“南院军归我统属,北院军是郑家大公子,只怕你也不熟,东西院军人数少,如今都由你爹节制,怎么了?” 杨眉犹豫一时,问道,“中院军呢?” 卫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一时,突然笑起来,“你这是打哪儿补了课来?竟连中院军都知道了?我还道你镇日只知吃吃喝喝种点儿花草呢!” 杨眉心中发急,便拍了他一下,“快点说!” 卫阶压低嗓音道,“今日在我这儿便算了,以后莫与任何人提起中院军之事,否则小心陛下训斥。”停了一停才解释道,“中院军居四军之上,如今由陛下亲领,只我猜那也是陛下糊弄人的,由谁统属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此军日后必当大用,我等都是此军附属。”说着又补了一句,“这话莫与旁人提起,出了这个门,我也是不认的。” 杨眉便道,“答我最后一句话,中院军驻防何处?” 卫阶神秘一笑,小声道,“还能有哪里?自然是黄河之畔。” 这四个字便如一个炸雷在杨眉头顶炸响,她瞬间便明白了许多事,为什么拓跋览会莫名其妙孤身来南边祭祖,为什么他一定要把她留在建康,以及……为什么他说再见之时在黄河之畔…… 她茫茫然想着,茫茫然站起来,也不管卫阶在身后不住唤她,自己出了门,骑了马自往皇宫去了。 次月杨眉在宫里过了十五岁笄礼,笄礼当日梁帝带着皇后并几位贵妃,顾佑诚带着一众顾氏族老都露了面,杨眉雾煞煞地被几位老妇人折腾了一整日,从此便正式宣布成人,可以说亲了。 顾佑诚在笄礼之上几次要提招赘一事,都被梁帝半道上杀出来截了胡。梁帝不但阻了他,还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大堆“身为宗亲贵胄要为天下表率,莫行惊世骇欲之举”之类的话。 顾佑诚登时心中雪亮这招赘一事多半难已成行,回头想了想那晚拓跋览说的“要么现在答应,要么以后奉旨答应”的话,越发感觉心中愤愤,却也不得其法,只好忍了。 杨眉喜闻乐见地看自己便宜老爹吃瘪,随了礼晚上回房一顿翻拣礼品,特意留意了一下北边来的,居然有谢瑜遣人送来的贺礼。杨眉几乎都快忘记谢瑜究竟长啥样,现如今人家隔了万八千里还送贺礼过来,不由心中惭愧,却也没怎么留意,命人随手扔去库里。 最后还是东平送来一只匣子,说是礼单上没见,也没个落款,竟不知是怎么到了礼品堆里的。杨眉打开匣子见里面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明白此物来自何人,心中不由甜蜜。回想初见此珠时也不过数月之前,当日还是陌路的两个人,如今虽两心相许,却身隔万里,一时又感惆怅万分。 唯独只盼雪季来临,往黄河岸边等他归来。 如此又匆匆过了月余,杨眉在宫中住得烦躁,便求了皇帝要回自家。梁帝见顾佑诚应是打消了招赘的念头,便点头准了,命她踏实在家呆着,不得乱跑。杨眉自然满口答应,回到家中原以为要受便宜老爹管制,却压根不见顾佑诚人影,连卫阶也镇日寻不着人。 杨眉稍稍一想便明白这二人在忙些什么,毕竟……离落雪之时已不过数月之期,他们分别节制南院军和东西院军,自然是瞧不见人的。 杨眉心中常有隐忧,深夜梦回时想起杳无音讯的拓跋览,也不知他平安与否,常有崩溃痛哭的冲动。白日里便寻了各种法子派遣,把白日里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便过了黄河去寻他,镇日不是侍弄药草,便是与一众丫环走鸡斗狗,把个建康城左近耍了个底朝天。 秋意深重之时,有一日天色阴沉,漫天的乌云翻卷上来,直把个建康城上空压得仿如天塌了半边,平地里一阵一阵阴风袭卷上来,吹得人毛骨悚然。 杨眉正在院子里为药草松土,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吩咐东平把院子里晾着的药草收回去。两个人正说着话时,府内家丁命丫环进来传话,说道,“小姐,外面有人求见小姐,说有要事相商。” 杨眉正要说不见,心中一个疑惑又问,“哪里来的客人?” 那丫环道,“说是燕京来的,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小姐商议。” 杨眉一听“燕京”两个字,手中那铲子便“咣”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连声吩咐,“快把客人请到书房,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泥尘的装扮,又道,“我去洗个手换件衣服,你们先替我好生招呼,千万不可怠慢。”一边说一边便跑得远了。 杨眉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到书房门口时竟有了情怯之意,再三告诉自己拓跋览不可能此时离开燕京来建康,最多……最多也就是个送信的,不用紧张……好一阵心理建设做完,才提了一口气进去,原以为来人无论是谁也不会出乎她意料,然而刚刚看清书房内坐着喝茶之人的面孔,还是大大吃了一惊,“谢……谢瑜?” 谢瑜正在喝茶,闻声抬头,笑道,“阿眉,好久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不见。” 杨眉一头雾水地走进去,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来了?”这马上都要打仗了,你一个徐州谢氏家主,跑到南边来,这是要……投诚的意思? 谢瑜微微一笑,“阿眉,我是来请你去燕京走一趟的。”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了个怔愣,便笑了起来,“去燕京做什么?”说着便提步进了屋,在他对面坐了,自取了茶壶往他杯内续了些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她借这乱七八糟的动作掩饰,心中早如开了锅一般,谢瑜开口便道要她去燕京,定然有必然的把握她一定会跟他走,只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要跟谢瑜走? 只可能与拓跋览有关。 第73章 黑云压城 谢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盯得杨眉脸上笑意都要凝结了,才淡定道,“在下求见中院军都督大人多次不得会面,只好烦请三小姐移步,替下官撑撑门面。” 杨眉一听“中院军”三个字便觉心跳急如擂鼓,使力用指甲掐了一掐掌心,才勉强镇定道,“中院军都督是谁?为何要我与谢大哥充门面?” 谢瑜被她一声“谢大哥”唤得一时恍惚,好一时才回过神,苦笑道,“你既仍然认我这个大哥,便不应再与我装耷作哑。”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立时挂不住,她确是故意用这旧称妄图唤起一点旧日之情,如今被他当面说破,简直情何以堪,便尴尬道,“阿眉确然不知谢大哥何意。” 谢瑜捧着茶杯低着头思量好一时,叹了口气道,“如今战事将起,我身为徐州谢氏家主,当为自家寻个出路,阿眉,为兄想你应当能够谅解。” 他说得如此直白,杨眉便不好意思装傻说“什么战事”之类的话,便低了头,默不作声。 “许多事情我也是事到如今才想明白。”谢瑜眼睛盯着杯中澄黄的茶水,出了一时神,才道,“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时设法也还来得及。”他仿佛振作了些,便道,“你需得同我北去燕京一趟,阿眉,我也不瞒你,你便是我徐州谢氏一支最后的自保之棋。” 杨眉被他说得笑了起来,嘲讽道,“阿眉今日方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却不知要我与你去燕京,所为何事?” 谢瑜把杯子搁在桌上,自己往后靠了靠,语出惊人,“我欲向顾王爷求娶阿眉为妻,往燕京筹办婚礼。” 杨眉看疯子一般对他上下打量,口中讥讽道,“谢大哥莫不是刚刚饮了酒来?”她口中虽然还算镇定,心中却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谢瑜如此笃定,难道果然让他知道了拓跋览的秘密么? 不,绝不可能。 “你有两个选择。”谢瑜并不理会她的讥讽,镇定道,“要么应我求亲,与我同往燕京成礼,要么――”他停了一停,直起身体往杨眉的方向凑近了一些,“我便请北帝拓跋揽胜亲自去认识一下中院军都督。” 杨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死咬住不开口。 谢瑜便又补了几个字,“中院军都督谢览谢将军。” 杨眉斥了一声,“胡说八道!”心下电转,便打算命人进来,把谢瑜就地扣下,绝不许他再返燕京。 “三小姐莫费劲了。”谢瑜瞬间看懂她的想法,漠然道,“谢瑜敢只身前来,自然早有准备,我若不归,我父自会将谢都督身份告知拓跋揽胜。” 杨眉心中一沉,强自哧笑道,“阿眉听不懂谢大哥在说些什么。” 谢瑜说到此时越发镇定,盯着她看了一时,又道,“当日南北两朝分界,谢氏身为中原氏族本不应投向拓跋览胜,却是谢览之父背祖逆德,自带了一支向北朝投诚,才有了今日徐州谢氏。如今事已至此,他那孝顺儿子竟又要反回南朝,却不知他父子二人如此反复,究竟是要置我等于何地?王朝兴替之事我等小民作不得主,只我如今为徐州谢氏家主,不能不为家族考虑,阿眉,还盼你体谅。”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气到极处反乐了起来,“你们谢氏的事,与我何干?要我体谅什么?我还盼你体谅,莫来寻我麻烦。” 谢瑜充耳不闻,续道,“这天下姓梁或是姓拓跋与我并无甚干系,为保徐州谢氏一族日后不受欺凌,还请三小姐下嫁于我,借淮安王爷之荫,庇佑我家。” 杨眉道,“你现在随我入宫,向我朝陛下投诚,封候封王都是指日可期,何需他人之荫?又何必为难于我?” “谢中庭与我父多年不睦,就算此日投诚,日后能有我家立足之地?更何况还有那谢览……”谢瑜道,“仍需借淮安王爷荫庇,方得两全。” 杨眉再三劝说不通,心中便急躁起来,怒道,“南朝贵女数不胜数,你为何偏偏盯上我?” “原因有三。”谢瑜平静道,“其一,你为淮安王爷独女,益州三郡为你汤沐邑,已是陛下亲口准允,你我日后移居益州,锦官之城,无一不美。其二,你并非顾氏三小姐本人,你我各有私密之事,可平和共处,白头到老。” 杨眉立时叱道,“我不是顾三小姐,难道你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瑜笑了笑,“你若是顾三小姐,在江陵之时竟不认识罗松?”他停了一停才道,“此事你瞒得别人,却瞒不了他。” “罗松?”杨眉皱眉,一时恍然,“他是你的人?” 谢瑜并不答话,只叹了口气,“唯独可惜没能在朱家村要了谢览的命。” 杨眉怒极,一把抓了茶杯便想给他贯在头上,想了一想又觉没必要发此一时之气,便道,“其三呢?你先说完。” “其三,自然是因为那谢览。”谢瑜笑了一声,“未想到他竟与他老子一般是个痴情种子,我得了你,才有了护身符啊,否则他日后封王立相,再来寻我麻烦,岂不是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我若娶你为妻,别的不说,在他手底下保个平安想是容易。” 杨眉恨道,“你道你是谁,谁有空寻你麻烦?” 谢瑜充耳不闻,只道,“三小姐应是不应?” 杨眉往后坐了一坐,强硬道,“自然不应。你只管去与我父王说,我不是顾三小姐,看他会怎样。也罢,你也不必去问了,今日便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谢览呢?你不管他么?”谢瑜皱眉。 “他的事与我何干?”杨眉板着脸,强撑着道,“谢大哥错看了阿眉,今日只怕是回不了燕京,也保不住小命了,可怎么好呢?”说着便拍一拍手,院外护院家丁涌了进来,杨眉朝谢瑜道,“谢大哥莫要挣扎,受了伤阿眉这儿可没有好药。” 说完便喝令家丁将谢瑜捆了,寻间空屋子关了,派人严密看守。谢瑜整个过程十分镇定,一副笃定了她一定会收回成命的模样,看得杨眉心烦意乱。 她关了谢瑜,便匆匆出了门,往白杨道林宅去寻林业,一见了林业便直白问道,“你们府督在燕京是否有事?” 林业被她劈头盖脸问得愣怔,“小姐听说了什么?” 杨眉恨道,“我不来问你,你们便把我当傻子一般蒙在鼓里?阿览在燕京有何事,再不速速告知,小心我斩了你。” 林业犹豫一时才道,“近日也不知哪里吹了股子邪风,说府督是南朝人,传得神乎其神的……” 杨眉心内一沉,忙问,“北帝信了么?” 林业摇头,“却不知,只是府督已有月余未曾离开燕京,羽府周围,一直有缇骑巡回……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杨眉皱着眉毛想了一时,命道,“你速速派人往燕京,阿览如今是何情景,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林业忙躬身应了。 杨眉又问,“多久可以回话?”把谢瑜扣得久了,也不知燕京城里会不会另生其他变数,万一把谢中轩惹急了去向北帝告密,可就麻了大烦了。 “小姐静候三日。” 杨眉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让你查实的事,不要告诉阿览。”见林业满脸疑虑地抬头看她,便解释道,“免他担心。” 林业一时释然,便应了一个“是”。 杨眉从林府出来时,天色越发的不好,漫天乌云黑压压地欺在头顶,竟像是鬼兵临城一般。 谢瑜被人捆作粽子一般,关在一处空屋子里,耳听门上咣当一响,抬头一见来人便笑了笑,“你来了?” 杨眉在他对面椅上坐了,单刀直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若只为徐州谢氏一支昌盛,此事绝不难办,我现在就可以立个字给你。” 谢瑜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你凭什么立字?” “以我父名义。”杨眉道,“你既知益州三郡为我汤沐邑,日后你们可在益州定居,采邑归你管辖,税赋尽皆归你。” 谢瑜仿如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时笑了起来,还笑个不住,直到杨眉要被他笑得恼怒,才道,“我若娶了你,这些都是我应得之物,还需立什么字?” 杨眉一时语塞。 谢瑜突然问道,“想不想知道谢览何处露了马脚?” 杨眉不由自主便问了一声,“何处?” “说来还得多谢你啊。”谢瑜笑得越发开心,“当日谢览趁陛下出京偷偷潜回建康面见梁帝,谁知竟被顾三关了起来,谢览回京时伤病交加,整个人奄奄一息,是被抬着回去的,北帝知他在南边受了大苦,哪里会怀疑他与梁帝有染?那边有个着实会拍长官马屁的小官便给北帝出了个主意帮谢览出气。” 杨眉一滞,“什么主意?” “以和亲的名义,把你弄去北帝宫中,为谢览出气。” 第74章 川天下 “谁知谢览自己把这差使揽了过来,揽了也就罢了,最后竟是空手北归。不仅如此,你二人在南边的风流韵事北帝也知道了个一清二楚。阿眉,你说说看――”谢瑜说到此时眼中透出}人的光,“北帝手下重臣,欺骗君上在南边滞留半年不知在做些什么,还与南朝重臣之女亲亲热热……你觉得北帝会不会怀疑?” “欺骗君上?什么意思?” 谢瑜摇头道,“北帝又不是我,他怎知顾三竟换了人?你与谢览如今的模样,谁还信当日谢览在南朝是陷在顾三手中呢?既不信,那必是谢览在欺瞒君上,滞留敌境。” 杨眉心头凉了半截,一时竟找不到话说,只讷讷道,“怎可能?” “若谢览真被顾三幽禁半年,怎会不大加报复?”谢瑜越发摇头,“这决不是羽翎府督行事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北帝没直接把他拿下,已是恩宠有加啦。如今拓跋揽胜只是稍有疑虑,猜疑之心还不算重,我代谢览稍作描补还算来得及,你若再行拖延,后面会怎样,便不好说啦!” “那不过是个猜测,你并无实据。”杨眉强撑道。 谢瑜笑道,“没有实据我敢只身到三小姐府上么?”他停了一停才道,“谢览之父当年向北帝投诚,献十二枚象牙绣球,十二枚汇在一处便可打开机括,内存十二份图纸,拼在一处便是举世闻名的《江川天下图》。” “江川天下图?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杨眉皱眉,“什么东西?” “谢览之父一代奇才,那是他阅尽群书亲自绘成的,详细描绘了各地山川地理,若战事起,此图便是攻城利器。他脾气怪僻,绘成之后便裁作十二份,分装在十二个象牙绣球之中,还以为他要做甚用处,谁知最后竟被他尽数献给了北帝。也是老天有眼,他刚把那绣球献给北帝,还未言明此物玄妙,便身遭横祸不知所踪。北帝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只以为是个精致玩物,便分赐给了各家亲贵。”谢瑜说到此时停了一停,笑道,“若不是要收齐这一十二个绣球,恢复江川天下图,谢览怎会滞留燕京这许多年?可惜呀,他想恢复这十二颗,如今看看,只怕有点困难。” 杨眉挣扎道,“此物与阿览有何关系,胡说八道。” 谢瑜笑了笑,“羽翎府督在四处搜集这些象牙绣球,漫说宫中贵妃深知此事,只怕拓跋揽胜也略知一二,你倒是说说看,若拓跋揽胜知道这些绣球真实用处,你猜他会不会疑惑谢览身份?” 杨眉恍然想起那日在燕京时谢览身受家法,贵妃命那高进太监送来的绣球……难道竟真是什么劳什子“江川天下图”?她一时只觉把持不住,便不敢再滞留下去,起身冷笑道,“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只得在阿眉这里吃牢饭,谢大哥,安静呆着吧。” 说完回身便去。 如今别无他法,只盼林业从燕京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只盼谢瑜说的这些――全是诈她的。杨眉坐立不安的等了两日,第三日上,林业匆匆前来。 杨眉一见他心中便凉了半截,林业此人小心谨慎,这么长时间从未亲自到过她府上,他二人关系便是连时常跟着她的东平都不知道,今日竟亲自上门……却也不及多想,一见他便问,“怎样?” 林业摇头,“虽未下明旨,羽府已被宇文氏领禁军团团围住,府督也多日未曾出府。” 杨眉心头凉了半截。 林业道,“好在此时北帝仍未全信,听闻……”他咬了咬牙,才道,“听闻北帝已经秘密遣使往建康,来暗自探查府督在南朝行止。” “派的是谁?” 林业踌躇道,“是谢中轩。羽府得到的消息谢中轩托病,派了谢瑜过来,然而此事奉的是密旨,只他二人口口相传,难以断定真伪。” 杨眉忙道,“有几分可信?” 林业想了一想才道,“依我看来应有八分可信,毕竟谢中轩那一家子都跟府督不对付,他们绝不可能偏帮着府督。”他拍了拍脑袋,恍然惊道,“北帝派谢中轩来查,是不是说他已经――” 已经怀疑阿览了! 难怪谢瑜这么笃定――杨眉一时心头冷如寒冰,开口便道,“有没有法子不着痕迹地弄死谢瑜?” 林业摇头,“弄死他不难,只是此人若不能按时北归,府督那罪名只怕便要坐实了,不如随他去,只要他拿不着实据,最多也不过打个嘴上官司,他与府督不睦,人尽皆知,他说的话也未见得有几个人会信。” 杨眉想了一想谢瑜在自家府里提起江川天下图的模样,心中忧虑更甚,便道,“只怕他……”已经拿着实据了。 林业咬牙道,“小姐莫忧心,我现在就带人赶往燕京,若事情果真不可挽回,我等便从燕京杀过黄河!”说完朝她行了一礼,匆匆去了。 杀过黄河……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你是关羽吗? 杨眉踌躇一时,回身便往关押谢瑜的小屋来。 那谢瑜被关了几日,神色十分委顿,此时见她进来却笑了起来,“阿眉,我等你等得好焦心。” 杨眉在他面前椅上坐下。 “你既去而复返,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奉北帝之命来建康探查谢览底细,你想替谢览兜底,便好生听我的话,否则,中院军都督大人只怕便要折在燕京了,若误了北复中原大计,你便是千古罪人。”谢瑜毕竟被关了几日挫了锐气,此时开口便不太镇定,竟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杨眉一时感觉一个人面皮想要厚道此番程度也是不易,忍不住讥讽道,“千古罪人这几个字,只怕与你更加相配。” 谢瑜无所谓道,“这天下姓拓跋或是姓梁与我并无干系,只是谢览在北边经营数年,此一战拓跋氏只怕凶多吉少,日后既是梁氏天下,我总得为将来寻些依仗,你说是不是?”他见杨眉脸色难看,又劝道,“你与我一处也未必有甚亏欠,我二人一回燕京我便投书向梁帝投诚,谢氏名望根基天下士族首屈一指,又有你父恩荫,一路荣华指日可期。” 杨眉冷笑道,“我若说不呢?” “那便只能给谢览收尸了。”谢览说着便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北复中原已是定局,少了他一个,不过是中院军换个都督,就算战事不利,至多也就多拖个几年,其实拖久了也不错,拖得越久,我向梁帝投诚就越发显得重要,是吧?日后梁帝若怀疑谢览死因,那也是他谢览自己不小心露了马脚,才让北帝察觉,总不至于叫我谢瑜为他赔命吧?” 杨眉一时只觉心中最后那点盼头燃成了灰烬,风一吹便跑了,她心中突然便生了一个冲动,想要跪下来求求谢瑜,求他不要泄了阿览身份。 谢瑜见她神色松动,又道,“我回去只需向拓跋揽胜回禀,谢览与你的传闻全是子虚乌有,因为――”他紧盯着杨眉一字一顿道,“我与你早有婚姻之约,你将成我谢氏之妇。三小姐容色美艳,我被你迷倒也是寻常,谢瑜一介白身,娶谁不娶谁,拓跋揽胜根本不会在意。” 杨眉一听“谢氏之妇”四个字只觉耳边嗡嗡,不想时隔数月,再听这四个字已是此番情景,现如今落此窘境,又该怎生是好? 杨眉茫茫然立了起来,自转身出了屋子。此时天际有零星的雨点洒落,不多时便成了倾盆大雨,杨眉立在回廊之上,只觉眼前雨幕迷了眼,看不清前路何在,心中也只余了张惶。 雨停之时杨眉重又坐在谢瑜面前,漠然道,“为何要在北境成礼?” 谢瑜笑了一笑,“你我此时在建康成礼更合我意,三小姐要此时成礼吗?” 杨眉翻了个白眼,便道,“我自应了你,待北定中原之日,再成礼也不算迟。” 谢瑜但笑不语。 杨眉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谢瑜绝对不会上当,“那你想怎样?” “你与我同返燕京,待打消拓跋揽胜疑虑,谢览自会寻机离开燕京,此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他一出燕京,你我便往徐州成礼,躲避兵灾。你也别想等他走后再行反悔,只要谢览未出北境,拓跋揽胜想把他弄回来那是轻而易举。”谢瑜早已把此事理得通透,此时便侃侃道来,“战事一停,我们再回建康。” “你拿什么取信于我?”杨眉冷笑道,“若你与我同回燕京,你仍然构陷阿览,又当如何?” 谢瑜仿佛并未想到这一层,尴尬道,“我可以立个字。” 杨眉便哧笑一声。 谢瑜皱眉道,“北边军中大将如今尽皆凋零,不是老死了,就是被谢览弄到牢里成了废人,还不要说谢览这些年在军械军机中动的手脚,局势如此清楚,我怎会助北帝行事?” 杨眉手腕一翻,掌中露出一丸黑漆漆的药来,“既要合作,便要互信,你吃了这个,我信你不会耍赖。” 谢瑜警惕地看她,“什么东西?” “自是好东西。”杨眉冷笑道,“这药是阿眉特意为谢大哥做的,还没得个名字。放心,此物有解药,共计十二枚,每月月初一枚,一年之后药性全解,解药只有阿眉一人做得,你若中途反悔,说不得只好去死了。” 谢瑜闻声,抬头看她,“我若不吃呢?” “那便现在去死吧。”杨眉笑道,“阿眉至今还未杀过人,竟是要在谢大哥身上开个荤。”她抬手阻了谢瑜要说的话,续道,“阿览若离不了燕京,我便杀了你,黄泉路上,你与他作伴儿吧。”又笑了笑,“怎么样,谢大哥?咱们各退一步,你吃了这药好好活着,左右一年之后也解了,到时做个益州王,多么逍遥快活。” 谢瑜低头想了一时,点头道,“便依你。你若果真不给我解药,我死之后你便是我谢瑜未亡人,我也不亏。” 杨眉冷笑一声,“放心,阿眉会让你长命百岁的活着!”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将那药往他口中一塞,看着他咽下了,才慢慢坐下,“明日便走,不用留书,以免惊动陛下。我自会与你往燕京成礼……”她说到“成礼”二字时有些恍惚,振作一时才接着道,“早去……早归。” 谢瑜苦着脸忍了药性,讥讽道,“早去,让谢览早归吧。” “你这么说也不错。” 第75章 北帝贵妃 谢览坐在桌边,对着桌上一张极大的地图默默出神,此时门外有人大声报名,“府使路秋,求见府督。” 谢览随意应了一声“进来”,却并不抬头,仍旧用笔在纸上涂抹。路秋大步进来,走到他面前,把手中一只檀木匣子放在案上,躬身退了两步。 谢览又写了几个字,把那张纸整整齐齐折好了,塞入袖中,才打开匣子,里面露出一本镶金奏折,他拿出来略翻了翻,便扔了回去,默默出神。 路秋忧虑道,“仍旧不准?”折子内容他们都知道,内容是中州令请旨,请拓跋府督前往中州巡视军械锻造所,扩充各地军备。 谢览轻轻摇头,隔了一时才冷笑道,“说京中事务繁忙,让中州令自行处置,话虽客气,却仍是不让离京,看来……这是真疑上我了。”他却仍是并不在意的样子,向路秋问道,“贵妃往涿州相看贵女一事怎说?” “这个却是准了。”路秋看了他一眼,才道,“只贵妃有言,府督一日不离京,她……也不离京,这几日只向北帝推说是病了,一步不出宫门,一个人也不见。” 谢览皱眉道,“我在燕京,贵妃想要离京不难,你让宫里人劝劝贵妃,让她设法尽早成行。至于我们――”他说到此时才第一次抬头看向路秋,郑重道,“只怕也不能再等了,你当有所准备。等贵妃一离京――” 路秋神色坚毅,“这么多年等的便是这一日,府督放心。” “谢瑜果然去建康了?”拓跋览隔了一时才问。 路秋点头道,“果然去了,回来必然给府督上许多烂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府督此番需防着谢瑜。” 谢览冷笑一声。 此时门上有人匆匆报名,“路东有急事请见府督。”说完却不等谢览出声,自己跑了进来,想必一路跑了许久,说话时还不住喘息,“贵妃传府督入宫。” 路秋大吃一惊,“拓跋氏不是有令,燕京城内不太平,为了安全,不许府督出府?”他这么说着不由忧心,向谢览道,“会不会有诈?” 谢览摇头,“他若要拿我不必借贵妃之口,只需令外面禁军冲进来便是,何须如此麻烦?想来应当不是坏事。”说着便站了起来,“我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宫,你们都不用跟着。” 路秋急道,“路秋乃府督亲卫,怎能不跟?” 路东也道,“求府督让我等跟随。” 谢览拿他二人无法,三个人便一同骑马入宫。到宫门时依例缴了械,由着一个太监引着到了贵妃宫门之外,便听里面贵妃说话的声气,“阿览来了么?你一个人进来,本宫与你说说话。” 谢览便命他二人在外等候,打开殿门便见贵妃坐在暖阁内,正自饮着茶,屋内只一个年老宫娥侍立。谢览瞟了一眼,只觉那宫娥面生,仿佛并未见过。 贵妃见他进来,便道,“来暖阁里坐,这里暖和。” 谢览便走了过去,贵妃拉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伸手不住摩挲他面颊,好一番打量才道,“你这是又没好好吃饭么?看着又瘦了些。” 谢览并不答话,由着她抚弄一时,才问了一句,“您何时离京?” “我什么时候走有什么要紧?”贵妃淡淡地笑了一声,“我便是不走,也不会怎样,倒是你,你既有事要办――” 谢览抬手制止了她,偏着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宫娥。贵妃便道,“她是建康顾王爷府上的人,奉南边陛下之命,从建康过来送信,一家老小都在淮安王爷府上,你放一百八十个心。” 谢览一听顾府便多看了她几眼,问道,“王爷年初被马踩了右足踝,如今可大好了吗?” 那宫娥忙答道,“王爷年初确是落了一回马,被踩的却是左臂,如今只是硬弓拉不得,别的还好。” 谢览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贵妃开口道,“好啦莫盘问啦,你是看哪个都不放心。” 谢览笑了一笑,“以前未曾见过,总要多问几句。” 贵妃便哧了一声,“你一年来我宫里几回?我这儿的人个个你都认识么?”说着又接了之前的话,“你既有事要办,就赶紧出京,我这里你不用操心。” “我等您走了再走,更何况如今拓跋揽胜也不会放我出京。” 贵妃笑道,“我今儿叫你来便是为了这事,你门口守着的人这会儿都撤啦,此时已有旨意,命你往中州查看军械锻造。” 谢览又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 贵妃便把他拉得近了些,轻轻抚着他鬓发,叹气道,“遇到这等烦难事都不找我想办法,果然是儿大不由娘了么?” 谢览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宫娥,贵妃笑道,“这位姑姑奉南边陛下之命来燕京,不去寻你,却来寻我,还有甚么是不知道的?”说着便把手中一块令牌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谢览看了一看,心头疑虑渐去,便向贵妃道,“你答应拓跋揽胜什么了?我要与你一同走。”停了一停又道,“阿娘,若不是要来接你,当日在南边儿便不回来了,儿此番特地来接你,你绝不能不走。” “我自然要走。只是你去看军备,我与你一同走个什么?”贵妃道,“你若不放心,明日一早我先走,你待我走后晚些再离京吧,走前去见见拓跋揽胜。” 谢览喜不自胜,起身道,“儿现在便回去准备。” “等等。”贵妃说着便取了案上一只匣子过来,打开赫然便是一只象牙雕的绣球,她取了出来,递在他手内,“最后一只,拿去吧,事到如今,我也算把你爹的罪过赎尽了,九泉之下,他也应当瞑目。” 谢览目光闪烁,接了那绣球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一时,再开口时已有了哽咽之意,“我以为……已经凑不齐了。”想想又有些疑惑,“当日拓跋揽胜拿到手中都不足十二只,最后一只阿娘是从哪儿得来的?” 贵妃笑了笑,“这事却要问这位姑姑。”说着便朝一旁侍立的宫娥招手,“来与我们府督大人仔细说说。” 那宫娥上前道,“兴城守备刘据前日向淮安王爷传书,言道在一群商旅所贩货物之中发现此物,陛下得知后派奴婢往宫中将此物面呈贵妃。” 贵妃便道,“就这样吧,明日你我分头前行,咱们――建康再见吧。” 谢览便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端端正正地跪了,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我自派路春在燕京城外等着阿娘,这一路上阿娘听他安排,阿娘在建康等儿归来罢。” 贵妃眼中便也有了泪意,却强自忍了,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一摸,嘱咐道,“万事小心,为娘只求你平安。” 谢览又磕了个头,自携了那绣球,起身去了。 待他去远,贵妃才向那老年宫娥道,“刘据怎样从谢瑜手中得了这最后一只绣球?你且与我细细说来。” 那宫娥正是易妆的杨眉,想了想才道,“这个却是谢瑜路过兴城时交给守备刘据的,刘据不敢自专,便禀了王爷,王爷本欲派人携了绣球面呈谢大人,陛下却命奴婢前来面呈贵妃。” “陛下心细如发,此时有生人入羽府,只怕要召北帝猜疑。他既派姑姑前来,想来对姑姑也是极为信任的,我母子二人此番多得姑姑相助啦。”贵妃客气道,又拉了她坐下,犹豫一时才道,“只是谢瑜那孩子,一直与我家阿览不对付,如今竟是为了什么要帮我家阿览?他家若有所求,请姑姑不妨今日与本宫直说,否则本宫念及此事,始终心中不安,竟是夜不能寐。” 杨眉搜寻一时,也不着个合理的理由,只得半真半假道,“如今南北局势格局分明,是谢瑜新妇……怕谢瑜在歧途上走得远了,日后不得善终,好容易说服谢瑜,襄助谢大人,也是……也是为日后寻个立命之所的意思。” 贵妃听她这么说终于释然,便道,“那便好。”想想又道,“也请代我多谢你家王爷。” 杨眉听贵妃这么说,连忙躬身道,“贵妃客气了。”又劝道,“既如此,贵妃明日应尽早离开燕京,否则……谢大人一直不走,拖久了只恐又生变数。” 贵妃点头道,“言之有理。姑姑便与我一同去涿州吧,兵事一起,难免有难以预料的祸事,涿州阿览经营这许多年,总是安全些。” 杨眉哪敢答应?谢瑜又怎肯让她与贵妃同行?便道,“贵妃先走,奴婢需回兴城,向刘守备回话。” 此时门上轻响,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两人恍然抬头,来的竟是去而复返的谢览。 杨眉大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谢览进来见母亲与那宫娥坐在一处说话,心中微微生疑,便道,“阿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聊点家乡事还得向府督大人禀报吗?”贵妃说着,又打发杨眉道,“去给府督大人弄点吃的来。” 杨眉便应了,低着头往宫外走,走到门边依依不舍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却与谢览审视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登时吓得一个机灵,再不敢看,自退了出去。 第76章 北宫暮话 贵妃便道,“还有何事?” 谢览犹豫一时才道,“儿总觉今日之事很是怪异。拓跋揽胜既是疑了儿,又怎肯让阿娘与我同时离京?儿心中不安,若有甚隐情,求阿娘据实相告。” 贵妃道,“谢瑜从南边两手空空回来,却说你与海上倭人私贩珍珠,揽了许多钱财,皇帝气得把桌子都掀了,叫谢瑜滚远些,以后也不许入宫,跟着便命你府外的禁军都自撤了。” 谢览大是意外,“谢瑜为何如此……” 贵妃笑道,“应是想明白了,不敢再得罪府督大人。” 谢览摇头,“绝不可能。”想想又道,“儿去见见谢瑜。” “何必多生事端?”贵妃劝道,“我听说谢瑜那新娶的夫人劝谢瑜在你这儿留点儿人情,也是个日后好相见的意思。” 谢览疑惑道,“谢瑜竟娶妻了?” “这个我也懒怠多问,他家有个明白人总归是好事。” 杨眉从贵妃宫中出来,只觉心潮起伏,她与谢瑜北上路上才知最后一枚象牙绣球在多年前入宫之时便被谢中轩偷偷藏了。也难怪谢览苦苦寻找这么多年,始终不能凑齐十二枚象牙绣球。杨眉威逼谢瑜交出最后一枚,好在那谢瑜已经向梁帝投了书,如今一门心思只求平安富贵,不欲在一张地图上与谢览过不去,便把绣球给了她。 杨眉得了绣球,本欲设法悄悄送去羽翎府,却发现羽翎府被团团围住,便去找了顾佑诚心腹大太监高进,得知贵妃与梁帝来往颇深,便让他设法帮自己入宫面见贵妃。 杨眉易装成宫娥,假托自己便宜舅舅梁帝的意思,把绣球给了贵妃,一则她有便宜舅舅的贴身令牌,容易取信贵妃,二则也是为了自己一点私心,总盼着能寻个机会见一见谢览。 如今绣球到了谢览手中,凡事都在计划之内,唯一出乎意料的却是贵妃因她有梁帝令牌对她无所避忌,竟让她知道了贵妃与阿览竟是母子。传言果然不可相信,南北两朝盛传谢览迷惑贵妃,谁料人家竟是至密血亲。 不管怎样,他母子二人明天便能相继离开燕京,她的使命到此便也算完成,剩下的,就是与谢瑜周旋。 久候在外的高进见她出来,急忙迎了上来,引着她入了旁边一间僻静的偏殿。杨眉问他,“明日贵妃离京应无变数吗?” 高进摇头,“咱家瞧着,贵妃在北宫多年,如今与拓跋揽胜情分不是一般,只恐贵妃不会轻易被我等带回建康。” 贵妃若不走,谢览必然不会走……她沉吟一时,吩咐道,“你伺候贵妃,无论用什么法子也要将贵妃送回建康。若贵妃中途反悔,你可用你那百香丸……” 高进吃了一惊,忙朝她打躬道,“小姐只管放心。只是谢公子那里……您既与谢公子同回建康,又是为何要带着贵妃,不如随她之意,由她留在北宫,省得过去之后误您好事――” 杨眉老脸一红,她为避免更多人知道谢览身份,只向高进说了自己与谢览如今情投意合,奈何拓跋揽胜不肯同意,只得与谢览偷偷潜回建康定居,现如今这个谎却是圆不回来了。好在高进是便宜老爹家养的奴才,凡事都听她指派,也不用给他把谎圆回来。 便僵着面皮训斥道,“问那许多是要做甚?你只管侍奉贵妃往建康,别的不用你管。”说到此时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当日在燕京,为何杀那羽翎卫?”害得她百口莫辩,差点让碧环那个丫环借刀杀人,险些丢了小命。 高进大呼冤枉,“咱家怎敢在燕京惹那谢公子,他那羽翎卫,咱家点了个昏睡穴扔在一处茅棚里,不过一个时辰自然醒了,咱家与他无冤无仇,何须多此一举,多杀一人?” 杨眉大是皱眉,那么……当日究竟是谁杀了那羽翎卫? 高进涎着脸讨好道,“小姐既入了宫,要不要与谢公子见上一面?咱家可以安排。” 杨眉哪敢此时去见谢览?忙道,“我来燕京事属机密,绝不可泄露我行踪。” 高进一头雾水,却不敢反驳,只得仍旧应了。 此时门外有人扣门,唤道,“高公公!” 杨眉与那高进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惊慌。杨眉忙朝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进做了个口形,严禁他泄露自己身份。 听那声音,来人无疑竟是谢览。 情势却再不容两个人多想,谢览已从外面打开房门,一见他二人面对面立着说话,脸上便露出疑惑的神色,“你们这是――” 高进忙道,“咱家与姑姑正在商议明日路上带着东西的单子,府……府督来得正好,正好与我二人谋划谋划。”说着竟真的从袖中摸出一张单子来,双手捧着递到谢览面前。 杨眉只觉心跳急如擂鼓,立在那里浑身僵直,一双眼睛却无论如何无法克制,只是锁在谢览身上,只见他接了那张纸,抖了一抖,便倾身在一旁的椅上坐了,低着头看那单子。从她的角度,便只看见他半边雪白的侧颜,笼在透过窗棂那薄薄的暮色之中,只觉其人面貌姣好如同女子,那极其挺拔的鼻梁又处处透出一股子坚毅之色。 两个人屏息静气地待他看完。高进见他翻手折了那纸,忙躬身问道,“府督有何吩咐?” 谢览道,“都很好。”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进,问道,“听闻百香丸是高公公家传秘药?” 高进只道是当日给杨眉的药坏了事,吓得一下子瞪大眼睛,双膝一弯便跪在谢览面前,磕头道,“求府督饶恕,咱家再也不敢了!上次那……那不是想要襄助小姐成事,才……才一时头脑发昏――” “成事?”谢览皱眉打断,“成什么事?” 高进瞟了杨眉一眼,杨眉哪里肯去理他?自然是木着脸装作没听见。高进无法,只得讷讷道,“三……三小姐心仪府督多时,在燕京时……还不是想把府督迷倒了,好……带去建康嘛……”他干笑两声,“好在您二人如今情投意合……这些往事,如今聊起来也颇有意趣……哈哈……颇有意趣……” 谢览被他这么一说立时僵住,杨眉立在侧边竟见他面上薄薄地浮起一层红晕,心中便十分恼怒这个高进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当着谢览的面说,以后总要寻个机会给他点儿好看才是。 果然谢览也听不下去,打断道,“她让你找的药?” 高进又朝杨眉瞟了瞟,见杨眉更加不肯理他,只得腆了脸,干笑道,“您别生气,三小姐那也是因为喜欢您得紧……哈哈哈……” 杨眉恨极,若不是谢览坐在那里,简直要冲上去给那高进一个窝心脚。回头见谢览脸上红晕更甚,又不免替他尴尬,一代朝廷大员被一个着三不着两的女人惦记得满天下都知道了,也真是逵猩瘛 谢览也不欲去听高进胡说八道,吩咐道,“你那百香丸明日带着。”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时全都呆若木鸡,谢览瞟了杨眉一眼,转向高进道,“明日出燕京之后,若贵妃不听路春安排,你二人便用这百香丸……”他说到此时便闭了口,审视地看着高进。 高进在半个时辰之内被两个主人接连吩咐了同一件事,哪有不从之理?便朝谢览行礼,“咱家遵府督号令。” 谢览便转向杨眉。 杨眉一滞,忙学着高进行礼,口中道,“奴婢遵府督号令。” “你二人的家底本督都已查过,对你们十分放心。”谢览说着便停了一停,“高进,你既出身淮安王府,在燕京便需听本督号令。” 高进连忙磕头道,“百死不辞。” 谢览摆手,“你先出去。”待高进退了出去,他才转向杨眉,开口道,“敢问姑姑姓名?” 杨眉自打他命高进出去便觉心跳快得出奇,生怕一时半刻就要窒息,此时听他这么一问,才知他并未认出她来,略略松了口气,小声道,“奴婢……玉……玉姑。” 谢览点头道,“原来是玉姑姑。”他说了一句又问,“听闻玉姑姑刚从南边过来,在建康居顾王爷府上?” 杨眉不敢多话,只垂着头应了一个“是”字,她此时镇定了些,便看清他腰间系着玉佩荷包等物,待得定睛一看,那荷包花色十分熟悉,正是当日她在建康做的那一个。 谢览咬着嘴唇踌躇好一时,才开口道,“三小姐如今怎样?” 杨眉被他这么一问便抬起头来,视线与便与他碰了个正着……难怪方才感觉怪异,谢览有邵之剑在旁,哪有连个迷药都要问高进要的?想来他拖延一时并未出宫……竟是特意来问问自己在建康近况? 杨眉一时只觉心中百味杂陈,甜蜜中又生出酸涩来,便低了头,小声道,“小姐她……很好,只在建康等大人归去。” “她每天都做些什么?” 杨眉心中绵软,更不敢抬头,“每日就绣绣花,种种草药,与东平她们在建康城里转转……”她犹豫了一时,又道,“小姐常常去白杨道找林校尉,打听大人在燕京的事儿。”说完好一时没听他回话,便悄悄抬起头来,只见他面上红晕已褪,唇边却含了一个笑,神色宁定柔和,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却一直望着窗外默默出神,仿佛在透过这千山万水的距离,看向千里之外的人。 第77章 京郊签书 杨眉就这么看着他,渐渐便觉那目光仿佛有了实质,非但缚了她手脚,竟是连心魂都缚成一团,让她软作一团,不想挣扎,不想动弹。 默默坐了一时,杨眉开口劝道,“大人,请早些启程吧,迟了恐生变数……小姐她仍在建康等着府督平安回去哪。” 谢览仿佛有些恍惚,待听明白她的话,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竟朝她打了个躬,“多谢姑姑……带来南边消息。” 杨眉便还了一礼,柔声道,“盼大人尽早平安南归。” 谢览稍稍诧异,抬头看了看她,复又点头,“多谢姑姑。”说完便开了门自去了。 杨眉出宫回了下处,第二日一大早便有高进派人来回话,言道贵妃已经离京。过不多时谢瑜也过来,杨眉仍旧易了容,含了变生丸,两个人驾了车一同往燕京城门来。 等了不多时便见羽府卫队出来,这一次后面跟着的却不是常见的那辆马车,而是北帝御辇,御辇出了城门便停了下来,有两个人携手出来,正是北帝拓跋揽胜和谢览。 杨眉躲在人群之中,见那拓跋揽胜身形十分高大,面貌虽不算英俊,却处处透着刚毅,若不是早知他已六十有三,单看面貌也就将将四十出头的模样。他对谢览十分和蔼,拉着手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才松开他。 谢览便在御辇上跪了,朝他行了礼,口中说了几句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杨眉便见拓跋揽胜拉着谢览下了车,牵着他到一匹马前停了,又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杨眉正看得出神,只觉身边有人拉他,回头见是谢瑜,便十分不耐烦,“做什么?” 谢瑜递过一只匣子,并一支笔,“三小姐此时便把婚书签了吧。”见杨眉并不动弹,便朝不远处拓跋揽胜指了一指,“我此时若扑过去向拓跋揽胜哭诉,就说前几日受谢大人威胁无法说出实话,你那谢大人还出得了京吗?” 杨眉抬眼见此时谢览已经翻身上马,只得接了那匣子过来,打开一见里面是一沓子文书,略略一瞧,竟有一份通婚书,一份答婚书,并一份在官府媒氏那里戳了印的官制婚书。杨眉竟无语凝噎,想不到古代居然也有结婚证这东西,便问谢瑜,“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谢瑜道,“三小姐无心俗事,我只得自己多费心啦,答婚书三小姐先代签吧,日后谢瑜再找顾王爷补个字。”说着又指了指婚书上的证婚媒介等人姓名,“这些人三小姐只怕不认识,都是徐州谢氏名宿耆老,那位谢大人――”说着朝谢览处抬了抬下巴,“也是认识的。” 杨眉一时语塞,此时别无他法,也只得在答婚书上画了一个押,见谢瑜又递了印泥过来,便又按了个印,忍不住讥讽道,“你可真是处心积虑。” 谢瑜收了婚书,“谢瑜资质寻常,想娶娇妻入府,只得加倍努力,所谓天道酬勤,如今看来还是古训有理呀。” 杨眉翻了个白眼不去听他那些胡说八道,自揭了帘子望向窗外。此时羽府车驾已经启动,渐渐去得远了,天边唯余一点烟尘蒸腾云上,渐渐地终于也散了。 “人都走远啦,别看了。”谢瑜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便自驾了车出发。 杨眉一见方向不对,皱眉道,“这是去哪儿?” “回徐州。”谢瑜道,“本想在燕京与你成礼,却不敢怠慢小姐,我族中人如今都在徐州,还是回徐州我族中,再让小姐风风光光下嫁于我吧。” 杨眉一把拉了缰绳,“我不去。” 谢瑜回头看她,眼中全是森森的阴气,他突然笑了起来,露在外面的牙齿都是白森森的,“三小姐这是要反悔?” 杨眉耍横道,“我今儿累了,要回去歇歇。” 谢瑜死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杨眉只觉眼前这人面色苍白,眼圈儿却是黑的,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阴森的鬼气,禁不住有点哆嗦,嘴上却丝毫不服软,“本小姐昨儿没睡好,今儿想歇歇,你这破马车颠得屁股疼,本小姐受不了!” 谢瑜便点了点头,“那就明日走。”说着把那马车掉了个个儿,又回了燕京。 杨眉感觉此人多半有些疯颠,一到了谢府便自回了屋子呆着,吃饭也不曾出来。好容易挨到晚上,听到窗上声响,杨眉赶忙爬起来,一见来人便急问,“怎样,贵妃和阿览都出京了吗?” 那人随意往桌上一坐,却不说话,悠闲自在地上下打量这间屋子,口中啧啧有声,“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州谢氏都凋零成这样了,还能维持这种派头。” 杨眉上前便踢了他一脚,“路春,我问你话呢?” 路春便嗤笑道,“能耐不大,操心的事倒挺多。贵妃和府督都出城了,府督这会儿只怕都快到中州了。倒是你,现如今还在谢瑜这儿是要做什么?跟小爷走吧。” 杨眉想了想,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一步,便不欲多生枝节,“我再跟谢瑜耗几天,等阿览过了黄河,我就回建康。” 路春皱眉,“我道此番怎会从容出京,还以为谢瑜立地成佛了,却不想这小人竟拿了你在手中。我便是来接你的,你不走,日后府督知道此事,我怎样交待?”想了想便道,“再等两天也好,免生枝节,只是我要与你一处。” 杨眉回想了一下谢瑜那阴森森的眼神,一听路春这么说只觉得需要抱着路春大腿痛哭一番,忙道,“那敢情好。”转念又问,“贵妃怎么办?不是让你送贵妃去建康吗?” “有路东在。”路春随口应了一声,又皱眉,“你怎么知道让我送贵妃?” 杨眉一滞,忙岔开话题,“我有个把柄在谢瑜手里,你能不能帮我弄出来。” 路春疑惑地看她。 杨眉用手比划了一下,尴尬道,“谢瑜那儿有个长条的檀木匣子,你帮我弄出来嘛,大概……这么大……” 路春撇嘴,“里面是什么东西?说得不清不楚的,小爷才不去。” 杨眉清清嗓子,老着脸皮尴尬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就……就是那个……婚书……” 路春眼睛一下子瞪得有鹅蛋大,声音立时拔高了八度,“你说什么?” “就是……婚书嘛……”鬼知道怎么古代就有了结婚证这种东西,还以为到时能把脸皮一抹来个翻脸不认人呢…… “谁和谁的婚书?”路春使力用手拍拍脑袋,“说清楚些!晚饭时也才喝了一碗酒,竟是醉了?小爷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杨眉无奈,只得腆着脸尴尬道,“就是婚书啊,我……我和谢瑜的……”见路春眼睛都快瞪得比葫芦娃还大些了,只得再说得直白些,“谢瑜要胁我签了个婚书,不签就要到北帝那儿去泄了阿览身份,我……我就随便……签了一下嘛……你懂的……” “我不懂!”路春断然否认,一时想明白此事来龙去脉,双手抱着脑袋哀嚎,“小爷竟日搅和到你这烂泥潭里了,日后府督会不会杀了小爷?” “你帮我偷出来嘛。”杨眉老着面皮道,“阿览反正也不知道,咱们来个抵死不认……” “去你娘的抵死不认!”路春随手拿了桌上一本薄册子就在她脑袋上来了一下,“官制婚书在官府里有底册的!”他这么一想便站了起来,“小爷先去放一把火给你烧了。” 杨眉大是感激,“路大爷,你真好!” 谁料路春这一去便是一夜不归,天亮时谢瑜阴沉着脸过来,命杨眉随他往徐州。杨眉看他面色竟像地狱里出来索命的白无常,深感恐怖,然而挣扎了一番不得结果,只得不情不愿包袱款款与谢瑜上了路。想来以路春的本事,追上她也就是一天半日的事。 一路上竟然只是一辆两匹马拉的小车,谢瑜亲自赶车。杨眉这一段不是跟着谢览就是跟着便宜老子,见惯了极致的荣华,这一回坐了个这么接地气的小马车,初时竟有些不习惯,不由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夜时两人错过了宿头,谢瑜便在一处树林里起了个火,取了馒头牛肉等吃的出来,架在火上把馒头烤得松软了才递给她。 杨眉此时肚子也饿了,便用手撕着馒头吃,回头看火光中谢瑜神色严肃地烤着牛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有些好笑,招呼他道,“谢瑜。” 谢瑜像是没想到她会在此时说话,恍然抬头看她,神色竟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杨眉本来想嘲讽他几句,看他这副惊吓过度的弱鸡样子又开不了口,便道,“你一个世家子弟,想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干嘛不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非得和我过不去做什么?咱们两个人,你不情我不愿的,便是成了亲也是仇人――” “你不用再说!”谢瑜厉声打断,那神色看着竟然有几分凄厉,哑声道,“我谢瑜娶妇,无所谓合不合意,只有合不合适!”他说着又笑了起来,黑漆抹乌的夜里,听那笑声竟然十分}人,“你三小姐,便是最合适的!” 第78章 荒郊夜宿 杨眉一时无语,感觉再跟此人说些什么也是多余,便闭了嘴吃馒头。一时谢瑜又把烤热了的牛肉递过来,杨眉便夹在馒头里做了个中式汉堡包,自啃着吃。正吃着,面前多了一只皮质水囊,杨眉咽了口中食物,伸手接过,一气饮了许多,便把水囊放在脚边。 谢瑜伸手拿在手中,拔了塞子,也自饮了半囊。 杨眉正吃着自家中式汉堡,见他这样差点儿没呛着……这什么跟什么就跟她喝一壶水?此时却不好发作,发作了显得自己多在意似的…… 谢瑜吃了东西,把马车上拾掇拾掇,铺了个临时的床铺,让她上去睡觉,他自己却在那火堆旁躺了,用两件衣服遮盖,胡乱睡了。 杨眉折腾这一日早已困倦,躺在车内很快便睡了。半夜感觉阵阵寒意,便被冻得醒了过来,耳听车外风声疾劲,也不知这一夜会不会下起雪来。她揭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看,见那火堆几乎便要熄了,谢瑜蜷作一团睡在地上,借着一点点火光照耀,能看见他在昏睡中脸上表情痛苦非常,指甲一紧一松地掐着自己胳膊,也不知在梦里做着什么事。 杨眉心中一动,感觉此时机会大好,忙在车内一顿翻拣,找那婚书。找了一时又觉自己犯傻,不如索性驾着车跑了,她自己脱身不说,说不定婚书也在车上……她这么一想便再等不得,轻手轻脚地从车内爬出来,见马鞭落在不远处地上,便爬下车去拾,拾了马鞭将将爬回车辕上,便见视线内多了一双鞋。 杨眉这一惊抬头,便见谢瑜白似鬼的脸出现在面前,她不由自主便是一声惊呼,手上一个哆嗦,那马鞭便又滚在地上。 谢瑜冷笑道,“想跑?” 杨眉被他抓个正着,便也无所畏惧,大大咧咧地在车辕上坐了,淡定道,“本小姐想不想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谢瑜道,“刚才在找什么?婚书?”不等杨眉答话,便道,“可惜了,那东西早被我快马加鞭送到徐州了,隔几日消息便会过了黄河,到会稽谢中庭和你那皇帝舅舅那里啦。一般说来,消息走得可比人快多了,你觉得呢?” 杨眉大是无语,“你告诉我舅舅是想做什么?” “当然是,求皇帝陛下为谢瑜做主啊――”谢瑜道,“天下之大不过法理人性,我有你亲笔婚书在手,你说到时候皇帝陛下是偏了我呢,还是偏了谢览呢?”说着又笑了起来,“就算你那皇帝舅舅想偏着谢览,谢中庭学究本色,会让谢览大人跟你一个有婚约在身的女子纠缠?却是休想吧!” 杨眉再不想此人已经想了那么远,一时竟无语凝噎。谢瑜便道,“火熄了,我再去拾些柴。你老实呆着,若再跑,我现在便去找拓跋揽胜,把谢览抓回来。” 杨眉道,“阿览明日就过了黄河了,你现在去抓个鬼。” 谢瑜冷笑道,“只怕未必。就算跑了也不打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了,他羽府那么多人,没个三天五天是走不完的,到时候全部坑杀了,等你那谢大人以后在史书上留下千古令名之时,脚底下踩的便是羽府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家臣,你觉得怎样?” 杨眉一听便有点呆滞,坑杀?拓跋揽胜有这么凶残? 谢瑜道,“拓跋揽胜当年入燕京,不愿顺从他的尽数坑杀,人数没有一万也八千,几曾见他手软过?”他说着又凑近了些,“谢览他老子要不是投诚得快,只怕如今也在哪个坑中吧……说起来……”他直起身四处望了一望,“此处应当离那万人坑没有多远才是。” 杨眉一个哆嗦,顿时只觉身旁风声莫名地凄厉起来,方才看着像是要下雪,此时看着……竟像是有百鬼要出来夜行。 谢瑜说完,哼了一声便走了,自去拾柴。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便知婚约之事已经无法遮掩,索性把心一横,也懒得再走,左右谢瑜不会拿她怎样,不如踏踏实实随他往徐州走一趟,等羽府之人尽数过了黄河,再设法南归。至于结不结婚的,到时却由不得谢瑜。若果真情势不由人,惹急了腿长在自己身上,包袱款款跑了就是。反正她穿来此处,初时的人生目标便是寻个地方吃吃喝喝等着回家,如今不过是回到原点,也没多大亏负。她这么一走,谢瑜还想从便宜老爹手里接管益州三郡,只怕是和尚娶媳妇――白日做梦! 只是阿览…… 杨眉此时想起谢览在北宫时的那个眼神,便觉心间阻滞,他若知道她与谢瑜有婚书,也不知会有多么难过…… 杨眉正想得出神,忽觉面上凉丝丝的,伸手摸了一摸,竟是天上落起了零星的雪珠子。杨眉便把衣裘笼得紧了些,仔细又在心中描摹了一次谢览的模样,心中生出十分的不舍之意来……若果真阿览不能谅解,要不要豁出面皮再去哭求一下? 当然得去…… 杨眉大概回想了一下谢览这么些时日对她说过的话,便觉此番若想求他谅解,只怕要难于上青天……然而事已至此,便是上青天也只能试上一试。 眼前当务之急,须是他和羽府家臣尽数过了黄河。 其他的,以后再想办法。 她这儿正满腹肚皮官司打得个没完,静夜里忽听急促的马蹄声过来,杨眉便有些惊悸,古代治安不比上辈子,谁知这夜里会不会出来个劫道的?这么一想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三两下扑熄了火堆最后一点儿残烬,也不回马车,自在不远处一丛灌木里躲了。 刚刚躲好便见数十骑快马疾驰而来,杨眉看那些人身上甲胄仿佛是早前见过的北军制式,便猜测来人应是外出返京的北军军士。 此时夜色深沉,又落着小雪,十分寒冷,因杨眉熄了火,那些人急于回京,竟也没发现静悄悄立在树林里的马匹和车辆,只片刻间便呼啸而去。 杨眉又等了一时才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见谢瑜气喘吁吁地回来。杨眉见他两手空空,便嘲笑道,“不是去捡柴了吗?” 谢瑜却不理会,只催她上车,赶紧上路。 杨眉奇道,“你这是急什么?” “刚才过去的是宇文氏大公子宇文常的前哨,大部队就在此后不远,我们赶紧走。他们今夜若进不了京,多半便要在这林子里歇,一会儿若与宇文常遇个对头,只怕不好脱身。”谢瑜说着又补了一句,“宇文常的亲爹便是被谢览割了舌头还杀了头的宇文擎苍,以你跟谢览的关系,还是莫要心存侥幸的好。” 杨眉皱眉,“他老子被杀了,他还能将军?”看不出拓跋揽胜有这么宽广的胸襟。见谢瑜一直瞪她,也只得爬到车上坐了。 谢瑜自赶了车,马车又跑了起来。谢瑜阴沉的目光仿佛透过眼前黑漆抹乌的夜色望向不知什么地方,口中道,“也就是近来的事,你那谢大人不得北帝信任,与他亲近的人也跟着失势。宇文常这才从一介赋闲武官渐渐掌了大权,他这么匆忙回京,难道是听到你那谢大人离京的消息?你赶紧求你那谢大人走得快些,不然我手中的料,只怕宇文常此时也猜到一半了。” 杨眉心中一动,“你早知阿览的事,怎么能忍到今天?”以他谢氏父子二人的脾气,只怕早就跑到北帝那儿去揭发了。 谢瑜道,“我父赋闲之后,去了一趟会稽,当年服侍谢览之父的一个老仆如今被谢中庭赶了出来,过得穷困潦倒,欠了一屁股赌债,我父也就只花了几个钱,便知道了象牙绣球的秘密。既如此,其他的稍加留意,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他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谢览处心积虑藏着的老底,就被人五十两银子卖了,也不知他得知会是什么表情?”他那笑声十分}人,活似坟场里昏叫的老鸹。 杨眉一听他这笑声便觉脊背发凉,脑补了一下万人坑什么的,无比后悔没等着路春一块儿上路。如此说来,此事起因还是谢中轩因为打了阿览被北帝免职……都说老天有眼,怎么好处尽让谢中轩父子二人占尽了?着实可恨。 杨眉不欲与谢瑜再多说,自爬回马车睡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只是雪夜寒冷,把车里的被子都裹在身上也没有多温暖,杨眉只得哆哆嗦嗦地闭目躺着。正在神思昏茫将将入梦之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杨眉一个不防便被贯到车壁上,磕得肩膀生疼,便问了一声,“怎么了?” 车外谢瑜阴森森的声音传来,“有人来了,快下车!” 杨眉忍着疼从车内爬出来,见马车正在通衢大路之上,左右两边皆是一望无际的光秃秃的农田,毫无遮挡,只右手边有一条并不算宽的河,河边几丛树木,河面上一座石桥。 谢瑜侧耳听了一时,道,“前面有人过来,人数还不少,多半便是宇文常,我们需得赶紧躲一躲。” 杨眉左右看看,“躲哪里?” 第79章 跟我回去 谢瑜朝那桥下一指,“桥下!”说完便到车内拿了两个包袱,强拉了杨眉下车,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那马便拉着马车朝来路跑了。 杨眉本想说没了马车怎么走,转念一想自己也是犯傻,走不了更好……难道还急着要去徐州吗?便听从谢瑜安排,猫着腰在那桥下躲了。 那石桥不过一介乡间小桥,桥下便是水流,只极小一块立足之地。谢瑜打量一时,便推着杨眉往里面蹲了,待他自己进入之时,双足都浸在了水里。 杨眉初时尚有几分过意不去,然而自己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是他谢瑜一个人作的孽,便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了,冻死也是他谢瑜活该。 两个人屏息静气地躲了有一刻钟,果然听沉闷的脚步声从身旁过去,奇的是听声音应有许多马匹,却连一声马嘶也不闻。杨眉见谢瑜满脸惊恐,面色惨白,便知过去的人应不是什么善类,她便也悄悄躲着,不敢招惹事端。 此时雪花落得越发疾劲,杨眉蹲在桥下咬紧牙关,却仍是抑制不住冷得哆嗦,抬头看面前谢瑜情况更是糟糕,那水气从脚底已经蔓延到腰际,初时还能听到牙齿格格的声音,此时却仿佛冻得僵住了,只是悄无声息地立在水里,两只手死死地掐着地上几丛枯草。杨眉看他眉眼,也不知是不是幻觉,竟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脚步声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将将走完,两个人在桥底又蹲了一刻。直到身周静仿佛得连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明晰,谢瑜才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杨眉看他口形知他说的是“出去吧”,便从桥底爬了出来。 雪落了这许久,左右农田都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透着惨淡的白光,杨眉冷得不行,不住在原地跺着冻得僵硬的双足,心中不住骂那谢瑜,要不是这疯子非得拖着她半夜离开燕京,怎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回头却不见谢瑜人影,杨眉心中一动,又跑回桥下望了一望,果然谢瑜跌坐在她方才立足之处,两条的腿直直伸着,拧眉皱脸痛苦非常的样子。 杨眉便哼了一声,“爬不出来了?” 谢瑜一听她声音便瞪了她一眼,咬了牙使力曲起双腿,那动作艰涩非常,几乎便有了关节移动的咯咯声。杨眉听得牙酸,直往后退了一步,眼见着谢瑜竟真的是“爬”着从桥底钻了出来,靠在桥墩上闭着眼睛不住喘气。 杨眉便道,“马车没了,天亮回燕京吧。” 谢瑜闻声骤然开目,厉声道,“你休想!去徐州!” 杨眉无语,“走得了吗你?” 谢瑜指了指她手中的包袱,“有一个白瓷瓶子,里面有药,给我。” 杨眉看他靠在桥边的姿势十分诡异,腰部以下竟像是无法动弹的样子,想是方才在冰水里冻得不轻,她心中微微一动,便往袖中去摸之前塞着的匕首――若在此地把谢瑜结果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谢瑜一直盯着她,见她目光闪烁,立时便想明白她要做什么,将左手伸到怀里,摸出一物举在手中,右手举着火信,冷笑道,“认识这个吗?响箭,我把它点了,你猜宇文常会不会派人来看看?” 杨眉心中戾气陡增,“他回来又怎样?本小姐很怕他吗?” “三小姐请千万想想清楚,你若落在宇文常手里,他把你押回燕京,总有人认识你,到时宇文常只怕没有我这么客气,若押了你去谢大人军前要胁,不知你那谢大人该怎么选呢?” 杨眉一滞,想想也拿此人无法,便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想吃药?自己爬过来拿吧!”说着回身便走。 “你去哪里?”谢瑜喊了一声。 杨眉头也不回道,“去拾些柴草,本小姐还不想冻死!” 好在收割过的农田里仍有许多残余的麦秸等物,杨眉拣了些尚未被雪水打湿的,抱了回去,打算自升一个火堆。 谢瑜在她离去时果然爬了过去拿了药丸吃了,看样子仿佛缓过来一些,见她回来,便道,“此时雪大,宇文常多半便在我们方才过的林子里歇脚,你点个火堆是要把他们引来吗?” 杨眉一滞,“难道就这么冻死?” 谢瑜见她冻得不住哆嗦,只得左右看看,指了指桥后,“升到那里去,聊作遮挡,总比没有强。” 杨眉便把草秸等物抱到桥后,自升了一个火,自己蹲在旁边烤得身体暖和了,渐渐感觉活泛过来。 谢瑜却不客气,他下半身动弹不得,便爬过来挨着火堆躺了,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 杨眉深感此人脸皮之厚,只怕古代士大夫没几个能跟他比的,然而自己既然需要火堆,便宜他也就便宜了吧,总不能把自己也冻死,只是地上潮湿不敢躺下,便抱膝坐在火旁,把头埋在膝头打盹。正在头脑昏沉要睡不睡之际,谢瑜突然睁开眼睛,“有人来了!” 杨眉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不轻,左右望了一望,却也不见人,便嘲笑道,“坏事做多了的人便是这么疑神疑鬼。” 谢瑜却不理她,仍旧瞪大眼睛左右张望,看他那模样下半身仍是动弹不得的样子,十分狼狈。 杨眉又等了一时不见人影,正要再讥讽两句,谢瑜突然便要扑过去灭那火堆,谁料他身形刚刚一动,树梢便听一人嘲讽道,“谢家主是怎的好似一只落水狗?” 杨眉一听那声音大喜过望,“路春?”紧跟着耳边风声飒飒,眼前一花,火旁便多了一人,不是那路春却又是谁? 谢瑜本来十分紧张,看到路春却又松驰下来,躺在地上笑道,“我道是谁?竟是谢览家犬路春路府使,怎的是闻到肉味了么?” 路春大怒,两步过去,将足一抬,便踩在谢瑜手上,冷笑道,“谢家主今日送一只手给小爷,怎样?” 谢瑜毫不在意,“把脑袋送你也无妨,只怕大好头颅,你不敢来取。” 路春眼中戾色爆长,冷笑道,“小爷有什么不敢的?” “刚才过去的人你看到了吧,宇文常,谢览的老朋友,你猜他这会儿回燕京是做什么?”谢瑜笑了起来,“谢瑜若到不了徐州,自有人去寻宇文常。谢览只怕还没过黄河吧!过了也不打紧,你羽府那些兄弟姐妹,便送了给宇文常磨刀吧!” “小爷踩死你还怕脏了鞋!”路春骂了一句,却果然像是有了什么忌讳似的,把脚移开了,此番却不去理谢瑜,转向杨眉道,“跟我回去。” 杨眉皱眉,“不是说了等……”她看看谢瑜,又压低嗓音道,“等阿览过了黄河吗?” 路春立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怒道,“赶紧走!再与谢瑜纠缠你是真想做他家主夫人吗?” 杨眉被他没头没脑说些什么“家主夫人”,顿时心中火起,一股子牛劲涌上来,便道,“我不走。” 躺在地上的谢瑜哈哈大笑,“我与三小姐情投意合,如今便往徐州成礼,你不过谢览一条狗,怎劝得动我夫人?告诉你,便是谢览亲来,也挡不住我夫妻鹣鲽情深!” 杨眉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路春越发恼怒,“快走!宇文常就在前方,再纠缠下去走不脱了!” “我说了我不走。”杨眉看了谢瑜一眼,把心一横也不怕他听见,“他不会拿我怎么样,我要等阿览过了黄河。” 谢瑜大笑,“我当然会对夫人温柔体贴,夫人放心。” 杨眉白了一眼,懒得理他。 路春急道,“宇文常后哨巡营时已经发现你们,被我一刀杀了,后哨久久不归,那边发现便要派人过来。你再不随我走,落到宇文常手中又当如何?” 谢瑜抢在杨眉之前答道,“宇文常与我夫妇无冤无仇,怕他怎的?倒是路府使若与他遇上不知会怎样?”想想又点头道,“想来路府使武功高强,于万军丛中脱身丝毫不难。” 杨眉心中一凉,忙推路春,“你且躲一躲。” 路春一把推开她,面上神情十分尴尬,犹豫一时才压低嗓音道,“府督也来了。” 杨眉闻言整个人仿如雷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谢瑜躺得很近,此时听得清清楚楚,越发笑得大声,“谢览?谢览你在哪儿?还不快些出来拜见家主!” 杨眉张皇四顾,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一驾毫不起眼的乌篷马车,那马车外形极其精简,拉车也只有两匹马,那马口中有嚼,足上裹布,难怪方才靠过来并无声息,正是夜间行进装备。 这马车简朴到了极处,与谢览平日出行派头天差地别,然而不知为何,杨眉便在此刻确信里面坐着的人,应是谢览。 杨眉呆若木鸡,连路春也不敢说话,一时只余了谢瑜一人躺在地上诡异大笑,他仿佛笑得无比开心,足足笑了三四分钟才停下来,又呛住了,咳个不住,只瞬时便咳得心肝脾肺都要抖出来一般。 此时便听马车内一人道,“家主多保重,省得笑过这回,没了下回。”紧跟着车帘一掀,一人躬身出来,穿着一身墨黑的衣袍,连披着的貂裘也是墨色,远远望去只一张雪白的脸在雪夜中便如明珠生辉。 正是谢览。 第80章 狭路相逢 谢瑜瞪着他,一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咳作一团,高声道,“怎的见了家主不上前跪拜,你这家礼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览毫不理会,自己下了车,坐在车辕上的车夫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自抖了抖衣袍,提步往这边来。他神色冷静自持,一双眼睛一直审视地盯着谢瑜,仿佛并未看见杨眉的模样,却在走到火堆旁时开口道,“阿眉,跟我回去。”说话时仍未看她,目光仍留在谢瑜面上。 杨眉还未说话,谢瑜已经大声道,“你自身难保,还敢诱拐我未婚妻?你若识趣便赶紧离去,否则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你应知前方是宇文常大军,不知宇文常若知你就在他左近,会不会激动得策马来追呢?你若落在他手中,下一个被割了舌头的便是你谢览!” 谢览一听“未婚妻”三字眉峰便是一抖,向谢瑜点头道,“谢家主为本督如此费心,真是愧不敢当。” 谢瑜不去理谢览,自向杨眉道,“夫人,咱们不是商议妥了,我二人上路,把谢览引往徐州,能要了他小命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佳,就算不能,也废他一手一足,从此谢氏之大只有为夫一个家主,你就是谢氏主母吗?” 杨眉一时又气又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说着便身不由主地去看不远处的谢览,却见他负手立在火旁,双目十分专注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谢瑜,察觉杨眉看他,便侧首看了她一眼,面色淡静,却看不出是否恼怒。 杨眉被他这么一看,便明白谢瑜说的这一大堆他应是没有相信,心中略略宁定下来,问他道,“你怎么还没走?”她其实是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她在此处,消息走得再快,谢览本人也还没过黄河啊。 谢览转过脸不去看他,全当没听见。倒是路春在旁边哼了一声,“把高进找来,灌他二两黄汤,再赏两鞭子,便什么都知道了。” 杨眉便看向路春……高进应是不知道婚书这些事的,只是不知路春这嘴巴够不够紧? 谁料路春立时冲她翻了个白眼,摊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状……杨眉一滞,心道自己果然犯傻,此事难道还有悬疑吗?路春一出去就没见回来,此时跟谢览一块儿现身,只怕肚里肠子有几尺几寸都被谢览知道了,还能瞒住些毛线? 谢览又盯着谢瑜看了一时,突然道,“家主多保重,建康再见吧。”说完又道,“阿眉,跟我回去。”说话时却仍未看她。 杨眉自他出现便没了自己的主张,感觉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听着也就是了。 她正要答应之际,一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谢瑜突然喊了一声,“你们休想!”说着便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双腿僵直,强自爬起来便是一个踉跄,一头便往那火坑里栽,还是路春站在旁边拉了他一把才好险没滚进火堆里。 路春条件反射地拉了他,连忙一脸懊丧地松开,十分嫌弃地拍了拍手。 谢瑜仍然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谢览,开口道,“把我夫人留下,你自走你的!” 谢览冷笑道,“本督忍你到此时,再说夫人二字,休怪本督不顾家主颜面。” 谢瑜哈哈大笑,“谢览,你既不能杀我,又能奈我何?我告诉你,宇文常带大军突然入京,必是去寻你晦气。你得多谢老天帮忙,天降大雪,宇文常大军在前面树林扎营,若他连夜进京,你还过得了黄河么?” 谢览漠然道,“本督过不过得了黄河,不劳你费心。” 杨眉一听心中大急,忙道,“阿览,你快走吧,赶紧过黄河,别再耽搁!”转头向谢瑜道,“便按你我之约,我随你走,你不许泄了阿览行踪!” “阿眉!”谢览突然开口,自打露面以来,第一次正眼瞧她。杨眉只觉他那目光仿佛淬了毒,被他看上一眼都有万箭穿心的疼痛。 杨眉一个激灵便停了跟谢瑜说话,十分紧张地向谢览絮絮解释,“谢瑜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你赶紧过了黄河,我才好放心。等以后我――” “谁让你自作主张?”谢览强做的镇定表相立时如冰面裂痕,瞬间消融,他此时恼怒已经到了极处,雪白的脸上便生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口气更是锋利的好似一柄尖刀,“你若还记得我走时说过的话,便当在建康好好呆着,如今跟着谢瑜跑来此处,竟是果然要与他往徐州成亲?你是有多想做这个家主夫人?” 杨眉被他一顿骂得脑中嗡嗡,只觉自己只怕是耳中生了幻听,要不阿览怎会讥讽她想做家主夫人,她想说些什么来申辩,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谢览说完神色有些懊恼,竟像是有些后悔,却不辩解,两步上前拉了她手,往自己身边拖了一拖。杨眉正呆若木鸡地站着,被他这么一拉便是一个踉跄,几乎便要扑到他身上。谢览伸手扶了她肩,将她推到自己身后,转向谢瑜道,“谢家主,你若还有命,咱们建康再见。”说着拉了杨眉就要走。 “站住!”谢瑜嘶声喊道。 谢览毫不理会,拖着杨眉自往前走。杨眉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耳听谢瑜道,“谢览!你白日里还在往中州的路上,此时跑来此处,大队行进绝对来不及,若我没猜错,此处只有你和路春两人吧?阿眉,你好好留下,否则便想想你们三人能不能从宇文常大军中走脱?” 杨眉听他声音}人,忙问谢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览毫不在意,“此事不用你管!” 杨眉顿足道,“宇文常大队人马就在前面!”方才马队光是经过此处就走了大半个时辰,简直不知是有多少人,杨眉此时看见谢览的马匹,才知为何方才马队经过悄无声息,想必也是这种夜行装备……不由失声道,“宇文常带那么多人悄悄进京,是要做什么?” 谢瑜高声道,“拓跋揽胜这个江山,早就摇摇欲坠了,宇文常此人,只他同族是人,其他皆同牲畜奴婢,若日后他真的在中原得手,只怕我们早晚都得去那万人坑!” 此时路春突然道,“那边有人来了!” 谢览抬头看了一眼,问路春道,“多少?” “不少,至少……有百余骑!”路春道,“府督,我们应当速速回避!” 谢览便推杨眉,“上车!” “阿眉!”谢瑜嘶声大喊,“你且想想清楚,你若敢走,谢览能不能从宇文常大军中走脱?我――”他这一嗓子到这儿便断了。杨眉回头看时,却见他已瘫在地上,张着嘴嗬嗬出气,却说不出话来,回头看谢览手指往袖中一笼,便知他方才不知使了个什么点了谢瑜哑穴。 路春道,“待我结果了他!” 谢览摆手制止,“谢瑜在家主位上一日,我身为谢家子,便不能要他性命,咱们走,不用管他!”上下看了他一眼,又道,“看他这模样,也活不过几时。” 路春道,“府督,军机延误不得,你带三小姐先走,我与他们打个照面,方才我已杀了他们后哨,寻不着人他们是不会回去的。” 谢览道,“一起走!”说着便拉杨眉,谁料一拉却落了个空,回头见杨眉往旁边让了一步,他顿觉心中发凉,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生了出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眉道,“你与路春走吧,我留下来。”说着便往后退了一步。 谢览本来急于离开,听她这么说却反而不急了,自站直了身子,再看她的目光便锋利如刀,口气却十分平静,“为什么?” 杨眉道,“我留下来稳住谢瑜,否则宇文常知你在附近,你如何脱身?” 谢览冷笑一声,“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杨眉茫然道,“什么?” “若再有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谢览咬牙说完,朝马车方向偏了偏头,厉声道,“上车!此前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否则――” “我留下来!”杨眉断然道,“阿览,此事就算是我不对,以后你要怎样都行,只是这一次,我要留下来!” 谢览被她这么一说,顿觉胸中那一点不祥竟像是生了实质的形体出来,坠得他四肢都在发痛,他忍了一忍,绝决道,“你上车!否则以后不要再来见我。” 路春急道,“府督,不能再耽搁了,须得快走!” 杨眉这么一听,便拿定主意,固执道,“我留下来,你们走!” 谢览盯着她看了一时,不住点头,“好!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阿眉。”说完便向路春道,“我们走!” 路春急得顿足,急劝杨眉,“还不快走,你犯什么傻?宇文常的人马上就来了!” “你都知道宇文常不认识我,我怕什么?”杨眉叱道,“你们快走!” 谢览对他二人言语充耳不闻,自己木然往马车方向走去,也不知是怎样脚下一个不稳,竟是一个踉跄,整个人立时朝前扑倒。路春和杨眉同时伸手去扶,才堪堪拉住他没向下扑跌在地上。 杨眉扶着他肩臂,竟觉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她一时心痛如绞,便软了嗓音,哀求道,“阿览,求你快些回建康吧,我……我一定会回去,到时我再好好向你解释……” 谢览断然推开她,神色漠然地继续往走到车边,手臂一撑便要上去,却不想双臂绵软如泥,足下也是不稳,试了两次竟都没能爬上车去。 路春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谢览便由他扶着上了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入了车内。车帘放下之际,杨眉只听车内一声沉闷的响动,想是他神思不属,竟在车内又a了一跤。 杨眉顿时只觉心中剧痛,只瞬时那痛感便迅速蔓延,连指尖都感受到那种割离的痛楚,然而此时蹄声渐近,杨眉便强忍了上车看上一眼的冲动,向路春道,“还不快走!” 第81章 军中故人 杨眉目送他二人离开,胸中那痛楚到了极处,便又麻木起来,便如已经僵死的躯体,刀刃割在上面,却连一丝血迹也渗不出来。 杨眉木木地站了许久,直到耳边那马蹄之声越来越近,才略略振作了些,往回走到谢瑜身边。谢瑜仍旧瘫在树下,张着嘴说不出话,见她过来,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勉力抬了一只手,朝杨眉面上摸来。杨眉心中极其嫌恶,连忙侧身躲过。 此时马蹄声已近在耳畔,不过片刻间便见数十骑马军校驰到面前,领头一人看了杨眉一眼,又俯身打量瘫在地上的谢瑜,疑惑道,“你是……谢家主?” 谢瑜张了张嘴,嗬嗬两声,却说不出话来。那人便转向杨眉,“谢家主怎么了?” 杨眉也不知该怎样说,索性闭了嘴巴当河蚌,随他要怎样想。 那人便翻身下马,凑到谢瑜身边,在肩窝处点了一下。谢瑜身体松动,立时大咳起来,抖尽搜肝地咳了得有一刻钟才略略缓过来,整个人脸红头涨,狼狈非常,勉力抬头向那人道,“陆校尉,好久不见啊。” 陆校尉在他身边蹲下,问道,“谢家主这是怎么了?” 杨眉一时大为紧张。 谢瑜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便转向陆校尉道,“我与……夫人返徐州,路遇劫匪,被抢了马车和财物,只落到这般狼狈境地。” 陆校尉道,“这劫匪好大胆子,不瞒家主,我军后哨也被他们杀了,他们有多少人?逃往何处了?” 杨眉便指那条河,“过了桥,往那边去了,人数嘛……”谢瑜便看了她一眼,杨眉只作看不见,心中琢磨说几个人合适,耳听谢瑜咳了两声,补道“五个。” 陆校尉点头,向身后人吩咐几句,便有十余骑过了桥,追击而去。陆校尉又向谢瑜道,“下官如今归宇文将军辖下,宇文将军就在前方树林驻营,家主不如随我去将军军中歇息,天亮时再往徐州。” 谢瑜便道,“如此甚好。”说着便在地上撑了一下,却没站得起来,又跌坐回去。 陆校尉皱眉道,“家主有伤在身?” 谢瑜摇头,“并未,方才逃离时落在水中,衣衫尽湿,便引得风湿老病犯了,竟是动弹不得。”说着便道,“只怕走不动啦,校尉且回去,我与…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夫人再歇一歇,等能动了便启程。” 陆校尉踌躇一时,“雪下成这样,此处如此湿冷,家主如何歇得?我们有马,我背家主上马,还是往营中歇息才是。”说着不由分说,自蹲下身,与另一个军校把谢瑜架了起来,送到一匹马上,由一军校与他共乘。 陆校尉转过来向杨眉道,“夫人与下官共乘?” 杨眉摇头,“腾一匹马给我,我自骑。”果然便匀了一匹马给他,一行人一路呼啸着往林间营地来。 到了营地,谢瑜仍旧动弹不得,便由着陆校尉架着,引到主帐。 杨眉随他们入内,便见一虬髯大汉正坐在帐中饮酒吃肉,旁边两列都是这校之类武官,一众人呼呼喝喝,好不热闹。杨眉便猜中间那人应是他们口中的宇文常。 果然那人见陆校尉架着谢瑜进来,起身惊道,“谢家主这是怎么了?” 谢瑜便又说了一些被打劫之类的话,宇文常眯着眼睛听了一时,笑道,“此劫匪还给家主留了两个包袱,也算仁义。”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这宇文常……他是不信?耳听谢瑜道,“这包袱里是我常吃的药,他们拿去也无用处,便留给我了,那一包是我夫人衣物。阿眉,打开给将军看看?” 杨眉只得把包袱打开,刚刚掏出两个药瓶,宇文常哈哈大笑,“快包上,本将随口一说,家主怎的这般认真?”又转向杨眉道,“这位是?” 谢瑜道,“在下新婚夫人。此番便是往徐州拜见家中族老的。” 宇文常上下打量杨眉一番,又长长地“哦”了一声,便摆手命人,“腾个军帐给谢家主夫妇,天气寒冷,家主文弱书生,多笼几个火盆。”一时吩咐完毕,又问谢瑜,“家主如今财物尽失,不如明日与我同往燕京?” 谢瑜连忙摆手,“族中老小都在等着在下,怎敢耽搁?将军有事自忙,在下无论如何需往徐州。” 宇文常低着头想了一时,不由分说道,“既如此,便由本将派军校相送吧!” 谢瑜毫不犹豫,立时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那敢情好。不瞒将军,在下正在后悔,不该急这一时半刻孤身上路,落得如今与夫人被歹人打劫。” 杨眉听他二人这般机锋往来,便明白宇文常此番偷着进京,并不放心他二人,不派人把他们送到徐州,只怕不会放心。恐怕明日也只得与宇文常军校同往徐州了,万幸宇文常并不认识自己,否则只怕今日没有好果子吃。 此时宇文常已安排妥当,便有一个军校过来,把谢瑜背在背上,引着杨眉入了一间空的军帐,里面已在地上铺好床卧,果然笼了两个火盆。那军校把谢瑜放在床卧之上,指了指地上一个长嘴水壶,向杨眉道,“壶中有热水,夫人可与家主擦一擦再歇息。”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杨眉从冰天雪地里进来,早已冻得浑身僵硬,此时被帐中热气一扑,觉得整个人都活泛起来。等那军校走了,便去帐边把门帘系结实了,免人进来。 杨眉把那水倒出些出来,用热水擦了手脸,烫了足,回身见谢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便自拖了两个毛毡垫子在火盆边坐了,打算这么将就一宿。 谢瑜道,“你过来睡觉。” 杨眉瞟了他一眼,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谢瑜忍了一时,冷笑道,“我动都动不得,你还怕我把你怎样吗?” 杨眉毫不客气道,“离你近了我恶心。” 谢瑜大笑,“再恶心你如今也只能与我一处,三小姐何必为难自己?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再离我近些,你便十分喜爱了呢?” 杨眉更加懒得答理,自把脸埋在膝间闭目养神。她这一日奔波早已困倦,蜷在垫子上便昏昏欲睡,初时还听谢瑜在罗嗦什么,后来便听不清白,自沉沉睡了。 刚刚昏昏欲睡,便听有人在帐外呼唤,杨眉一个激灵便醒了,凑到帐门问道,“是谁?” 帐外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我是军中医士,方才陆校尉过来,说谢家主有恙在身,让我过来看看。” 杨眉感觉此人声音十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心中虽厌烦那陆校尉多事,然而此时也只得开了帐门,果然便见一个面生的中年医士,背了个药箱立在帐外。 那医士见杨眉开门,便问,“家主此时怎样?” 杨眉心道我怎么知道他怎样?古人云祸害遗千年,相必活得挺精神……嘴上客气道,“歇一歇便好了,劳烦您跑一趟。”说着侧身让他进来。 那医士背着药箱进来,径直走到床边,见谢瑜直挺挺地躺在床卧上,被子也不曾盖,皱眉道,“家主年轻,不知保养。”便弯腰去扶他腕脉。 杨眉随他折腾,她只觉口渴,便去倒茶,自己饮了一盏,又给那医士倒了一盏,端着送了过去,口中道,“先生喝茶。”走到近处却见那医士坐在床卧边上,正用手去翻谢瑜眼皮,又用那烛火照着看。 杨眉一滞,便问,“怎么了?” 那医士抬头瞟了她一眼,“谢家主病得如此沉重,怎不早些出来寻医?” 杨眉此时方才拿正眼打量谢瑜,却见他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淡白又满是薄薄的唇皮,那脸上沾了许多泥尘未曾擦拭,衣衫上更是狼狈,在河中被打湿的衣物上竟有一层薄薄的冰渣……现如今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竟不知是死是活。 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开口便道,“死了?” 那医士抬头,狐疑地看了她半日,摇头道,“并未。”又拿了烛火照了,翻开谢瑜眼皮审视,又摇头,“只怕也快了。” 杨眉一时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要是谢瑜就这么死了,她岂不是正好脱身?刚刚想到此处,不由又回想起他二人躲在桥下之时,谢瑜把那唯一的落脚地让给了她,心中又隐约有些许不忍……还不及分辨心中究竟是喜是忧,口中已经脱口而出,“还有救吗?” 问完又是后悔,谢瑜这种坏事做尽的东西,死了也是活该,管他有救无救。耳边却听那医士道,“你们真是夫妻?” 杨眉被他一句话问了,立时仿如大雪天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是了,此时她在宇文常面前的身份是谢瑜夫人,谢瑜若活着,她还能与谢瑜一起脱身,谢瑜若死了……在这古代,没了夫家的女人便如一片漂萍,更何况她如今身在宇文常军中? 她这一想明白,忙道,“求先生设法相救!” 那医士上下看她,疑道,“你们果然是夫妻?” 杨眉郁闷非常,自己方才那模样也怨不得人家不信,早知如此方才当着人该对谢瑜热络些……忙道,“先生若不信,呆会儿谢……家主醒了你大可问他呀?” 那医士笑了起来,“没见过叫自家夫君家主的。阿眉,你只怕糊弄不了我。” 杨眉一听他叫她“阿眉”,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一时惊惧,忙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那医士一时哈哈大笑。 杨眉听那笑声越发熟悉,疑惑地盯着他那眼睛看了半日,突然福至心灵道,“你……你是……邵之剑!”她一个激动声音便大了些,那医士忙伸手去掩她嘴巴,“嘘……轻声……” 第82章 放血治病 邵之剑侧耳听了一时,才松开手,“我方才听说谢瑜带着新夫人在营中避难,一时好奇便挤过来看看,居然看到你……你什么时候成了谢瑜新夫人的?” 杨眉郁闷道,“别提了,我才不是他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谢瑜死尸般的面孔,忧心道,“他这是怎么了?” 邵之剑道,“谢瑜一介文弱书生,又有风湿老毛病,我看他这样子是落入河中了?如今旧病发作,风寒侵体,这一病没个十天半月起不来。”说着伸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摸,“若今晚不退热的话,只怕把小命送在这里也未可知。” 杨眉大惊,“先生且救他一救。” 邵之剑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什么时候跟谢瑜如此亲热了?” 杨眉急急摇手道,“谢瑜向宇文常说我与他是夫妻,他若死在这里,我明日便不能脱身了,先生无论如何让他明日醒来上路。” 邵之剑点头道,“宇文常与阿览怨仇极深,若让他知道你与阿览的关系,的确麻烦。”说着便起身,往药匣中取了一只药瓶,并一副排针,口中道,“懒怠熬汤药了,用个丸药将就一下。” 他走到床铺边上,盘膝坐下,用手捏住他下腭,迫他张口,将一颗白色药丸塞入他口中,右手轻轻一拍,又在喉间点了一下,便听“喀”的一声,那丸药便滚出谢瑜喉间。谢瑜在昏迷中皱眉,张了嘴不住作干呕状,想是被那丸药噎得不轻,却终未呕得出来,隔了好一时才平静下来,仍是昏昏晕着。 邵之剑喂了药,便将谢瑜裤管卷到膝上,露出两条乌青色的腿来。杨眉只瞟了一眼,便皱眉,“这是中毒了?” “并未。”邵之剑低头取针,口中道,“他有风湿之症,如今受了寒,有风痹症状,血行不畅致肤色发青,等我扎上几针,便不是这颜色了。”说着手起针落,杨眉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谢瑜双膝之上各有一根牛毛长针矗立,兀自轻轻颤动。 昏迷中的谢瑜不住呻/吟,杨眉听得牙酸,便伸了手去捂耳朵,邵之剑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根接一根不断下针。谢瑜呻/吟之声越来越大,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呼,竟生生痛得醒了过来,睁开眼瞧清面前情况,颤声道,“阿……阿眉?” 杨眉看也不看他,只道,“大夫在与你下针,呆着别动!” 谢瑜闻声便松驰了些,躺回枕上,由着邵之剑下针,却奈不住风寒入体,喉间痛痒难耐,便侧了头咳个不住,身体也跟着不稳。 邵之剑拿不住穴,刚想命谢瑜不要再动,见他咳成那样又觉得喝令多半也无用处,便向杨眉道,“按住他腿!” 杨眉虽不情愿,看这情势也别无他法,只得合身蹲下,伸手按住他大腿,只觉谢瑜整个人一时僵住,掌下的两条腿便如两块岩石一般僵硬。邵之剑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喝道,“放松些!这样我怎么入针?” 谢瑜仍是咳个不住,腿间却果然放松了一些。邵之剑毫不含糊,片刻间谢瑜双腿上便立了十余根牛毛细针,他一时扎完,抬头见谢瑜脸色青白,双手已把那床褥揪得皱皱巴巴,便劝慰道,“疼过这一时就好了。” 谢瑜想是疼到了极处,除了不住呼痛,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邵之剑回头见杨眉自坐在一旁想着心事,显然没有理会谢瑜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自去倒了一盏茶过来,向谢瑜道,“喝些水吗?” 谢瑜闻声睁眼,便强撑着支起身子,由着邵之剑把茶盏递到口边,一气饮了,刚刚缓解了喉间干疼,双腿上的疼痛又是汹涌而上,整个人瘫倒在床卧之上,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 杨眉听得心中烦躁,便又坐得远了些,自去火盆旁边烤着火。隔了一时听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边没了动静,便不由回头瞟了一眼,果然见谢瑜又痛得晕死过去,昏茫中仍旧不时偏过脸咳嗽,一咳起来便整个人都在抖动,看那模样着实狼狈。 邵之剑拔了针,随手把被子给他盖上,便也挪过来与杨眉一处烤火。 杨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现在不可说。”邵之剑微微一笑,“倒是你怎么跟谢瑜到了一处?阿览竟也不管管你?” 杨眉本就情绪低落,哪里经得起他再提起谢览,此番回去也不知他会不会谅解自己……便郁闷道,“你那是不可说,我这是没法说……阿览这回,只怕要恨死我了。” 邵之剑果断摇头,“那不可能。”转脸见杨眉仍是一脸灰败,便道,“当日在燕京,你那么骗他,他都没对你怎么样,如今天大的事,能大过那个去?你且振作些,好好向他撒个娇,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杨眉用火钳拨了拨炭火,摇头道,“那不一样。”她又一次回想了一下谢览临行前说过的话,把他每一个动作都如慢动作回放一般仔细地过了一遍,细致到一次低头眨眼都没有放过……越想越是丧气,“那不一样。” 邵之剑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笑道,“你与其胡猜,不如信我的。”说着朝帐外看了看,“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先打个盹。” 杨眉朝谢瑜看了一眼,见他昏昏睡在床上,仍是身不由是主地不住咳嗽,皱眉道,“他明天走得了吗?” 邵之剑便道,“此事交给我,你且睡你的。” 杨眉心中微微放心,便蜷在垫子上睡了,她困倦到了极处,几乎阖目便睡,却仿佛才过片刻,又被帐外声响惊醒,睁开眼来却见邵之剑坐在谢瑜床卧边上,正皱着眉把脉。她心中一个不好的感觉,忙问,“怎么样?” “靠他自己是不行了,你来看看。” 杨眉忙爬起来,凑到床卧边上看了看,果然见谢瑜歪着头昏在枕上,脸色十分灰败,此时连昨夜间歇的咳嗽都没了,若不是胸脯微微起伏,若说此处是具死尸,只怕也没人怀疑。 邵之剑又道,“你摸摸。” 杨眉便探手往谢瑜□□在外的手腕上摸了一摸,触手仿如一块红炭,顿感绝望,“这怎么好?”难道要跟宇文常去燕京? 邵之剑道,“你二人绝不能去燕京。我有个法子,先把他弄醒过来。”说着伸手,三两下除了谢瑜衣衫,露出白花花的一个上半身。 杨眉顿觉刺眼,连忙转过身去,“你这是干什么?” “给他放血。” 杨眉没忍住好奇,回头见邵之剑已经把谢瑜整个人翻了过去,一个光/裸的脊背对着她,她忙又背过身去,心中便有些许怜悯,“他病成这样你还给他放血?” 邵之剑道,“此法看着吓人,却十分有效。你怕什么,前番你在燕京跑了,阿览数日烧热不退,我也是给他放了血的……”他正说得痛快,却见杨眉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自知失言,忙闭了口,尴尬道,“都过去啦,他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杨眉咬唇道,“你就没别的法子吗?非得给他放血?” 邵之剑正想解释谢瑜再不醒过来就要去燕京云云,忽然便福至心灵,恍然明白她说的“他”根本不是谢瑜,便解释道,“阿览急着去建康找你,我……我也是拿他无法,他那脾气……你总是知道的……”话未说完便那那边有细细的抽噎之声,又慌张起来,结巴道,“你……你哭什么呀……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杨眉咬着嘴唇,只觉那眼泪忍也忍不住,耳边听帐外走动声渐渐多了起来,便道,“你不用管我,快点……”屏息静气地等了约摸一刻钟,便听邵之剑道,“好了。” 杨眉这才转过身来,邵之剑已经给谢瑜穿好衣衫,谢瑜躺在枕上不住呻/吟,眉峰蹙了几蹙,果然挣扎着醒了过来。 杨眉俯身看去,却见谢瑜不但醒了,目光竟也清明,不由赞叹邵之剑这医术真非一般。 谢瑜睁开眼便去看杨眉,见她眼圈通红,便愣了一愣,开口道,“你哭了?”那声音便如破锣一般,伤损得厉害。 杨眉忙用袖子去擦拭,却懒得理他,自转身去倒茶喝。 邵之剑便道,“谢家主应当先往燕京养病。” 杨眉一听便急了,回头道,“不能回燕京!”她一句话出口才反应过来邵之剑如今身份是北军医士,劝谢瑜去燕京才是题中应有之义。 谢瑜看了杨眉一眼,哑声道,“多谢医士好意,我们需回徐州。”想了想又道,“不知先生这里是否有五石散之属?” 邵之剑便看了一眼杨眉,杨眉茫然看他,问道,“五石散是什么?” 谢瑜却不作声,只向邵之剑道,“此类药物皆可,先生帮我拿一些来吧。” “却也是一时之法。”说着便掀了门帘出去,不多时回来,果然拿了一个朱漆匣子,里面两颗红亮亮的药丸,递到谢瑜手中。 谢瑜知道使唤不动杨眉倒茶,他自己也走不动,便伸着脖子干咽了一丸,那药丸体积不小,把他噎得不住干呕,他却不足够似的,又强自咽了一丸,吃完便阖目躺在枕上。 邵之剑看了半日,也不劝阻,只朝杨眉使了个眼色,自出去了。 第83章 五石药散 杨眉只听帐外军士都在准备行装,不由心中发急,回头看谢瑜死人一般躺在那里,不言不动的,只那脸色却渐渐红润起来,看着有了活气。 约摸过了一柱香工夫,只听帐外有人大声说话,那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便到了帐门。谢瑜顿时如弹簧一般从床卧上跳了起来,几步走到帐边掀开帐门,向外大声道,“宇文将军!” 杨眉心中暗暗称奇,这五石散不知是个什么药物,谢瑜方才还动弹不得的样子,此时竟然健步如飞。却听帐外两个人不住的大声寒喧,言语中尽是假惺惺的客气,她便在帐内坐等。 谢瑜再回来时,身后却跟了两个军校,并邵之剑,共计三个从人。他一进门便向杨眉道,“宇文将军十分客气,派了医士和两位军爷送我们回徐州,咱们这就走吧。”停了停又道,“腾了一车拉货的马车给我们,夫人将就些。” 杨眉一见邵之剑要与她同行,立时大喜过望,有他在,只要离了宇文常,她必能往南返回建康。 出发时果然有一辆小马车,谢瑜与杨眉自坐了车,邵之剑赶车,那两个军校骑马。杨眉十分不耐烦与谢瑜同车,然而此时还未离军中,她自己跑出来骑马也太扎眼,便只得踏实在车内坐了。 马车驰了有小半个时辰,杨眉估摸着已经离宇文常挺远了,便打算出去与那军校换马,谁料身形刚刚一动,便听谢瑜一声厉喝,“你要做什么?” 杨眉听那声音锋利似鬼,抬头见谢瑜满脸通红,连眼睛都是血红色,她吃了一惊,身不由主便喊邵之剑。 马车立时停了下来,车帘被人从外掀开,邵之剑躬身进来,皱眉打量谢瑜,“药效发作了,此处也无水,你自去走走吧。”说着便伸了手,把谢瑜直从车内拖了出来。 谢瑜一下了车便如疯了也似,大步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还嫌热似的,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脱下来,甩了一地,万幸他还有神智尚存,最后那身中衣仍旧穿着。大雪地里便见一个人只穿着一身中衣,脸红头涨,疯子一样地往前猛走。 杨眉目瞪口呆,“他疯了吗?” 邵之剑道,“京中贵族流行吃那五石散,吃完精神振奋,浑身发热,却需立即走路发散,吃冷食,喝冷水,我这药可比那五石散厉害多了,他一气吃了两丸,又忍了这一路,没把衣服剥干净已经算清醒了。”说着便命那军校把谢瑜的衣服拾了回来,自驾着马车在后面跟着他。 杨眉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这个什么鬼五石散……难道是后来的兴/奋/剂之类的东西?回想起谢瑜方才提起五石散的模样,绝不可能第一次吃,所以谢瑜如今疯疯颠颠的,竟是药吃多了? 她这么一想觉得有理,越发感觉为了自身安全,得尽早离开,离这疯子远些,便不住拿眼睛去看邵之剑。 邵之剑凑到她耳边道,“等天黑。” 谢瑜在车旁一路闷声不吭只是疾走,速度竟比马车散着还略略快些,只他那面上神色狰狞似鬼,十分吓人,两个骑马的军校都躲去了车后。 谢瑜直愣愣地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渐渐速度慢了下来,走到一处雪堆时,突然脚下一个滑跌,便栽倒在那雪堆里。 邵之剑坐在车上看了一时,“约摸发散完了。”便拉了杨眉下车审视,便见谢瑜面上虽仍是通红,却比先前退了许多,伏在地上犹自身不由主去舔那地上残雪。 邵之剑皱眉,伸手提着他后领和腰带,便如拎小鸡仔儿一般把他提了起来,扔去车上,递给他一只水囊,“喝吧。” 谢瑜立时如饿虎扑食一般抢过来,拔了塞子便没头没脑地往嘴里灌,也不过片时便把一囊水饮尽了,便四肢大开,仰面瘫倒在车内,嘴里含含糊糊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有什么“家主”什么“休想”之类的…… 杨眉看得}人,更不愿上车,便与两个军校换了马,自去与邵之剑骑马。 一行人缓缓行来,中午到了一处河边打尖,邵之剑取了馒头牛肉等物给杨眉,想想又送了一份去车上,又很快下车。杨眉瞟了一眼,见他手中之物原封不动地拿了下来,便问,“怎么回事?” “他药性过了,方才冻得不轻,这会儿又作起烧来,已经昏得人事不省,尽说些胡话,你别上去,别把你吓着,我已经喂他吃了一颗丸药,死不了。”邵之剑说着,压低嗓音又道,“晚些送到谢氏族里,咱们便往建康,需得活着送过去,否则日后谢中轩找阿览麻烦,倒连累阿览在族中不好做人。” 杨眉点头,匆匆吃了东西,便又往徐州方向赶。晚时宿在一处客栈,要了三间屋子,两个军校自一间,邵之剑一间,另一间却给了杨眉和谢瑜。 邵之剑向杨眉小声劝慰道,“呆会儿我与你换一间。” 其中一个军校便去喊谢瑜下车,上车看了看又下来,向邵之剑为难道,“谢家主病得昏沉,喊不醒。” 邵之剑皱眉道,“你背他下来,送去房中。” 杨眉立在马车边上,果不多时便见那军校背上负了谢瑜出来,跳下车时因为震动剧烈,谢瑜昏迷中全无半点知觉,整个身体便直歪了过去,眼看着便要滚下地来。杨眉不由自主伸手拉了一把,又拉了他肩膀将他推到军校背上,手腕触及他面颊时顿觉烫如火炭,听他口中犹自不清不楚地在说着什么,一时像是骂人,一时又像是在教训谁,却全听不明白,能听清的却仍是“家主”两个字。杨眉一时好笑,此人对家主这位置如此看重,若哪日做不了家主,岂不是便要去自尽? 待那军校负了谢瑜入内,她向邵之剑道,“一会儿谢瑜怎么办?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带他一块儿走。”邵之剑道,“谢瑜毕竟是如今徐州谢氏家主,落在宇文常手中只怕以后阿览为难。” 杨眉默默点头,想想又问,“他病成这样,还走得了吗?” “的确凶险,他这等公子哥儿,日常把那五石散当个玩物,早就掏得身子空虚,这回才会如此不经折腾,才致一病至此。若不知保养,没几年性命。今日有我在,总无性命之忧,你别害怕。”邵之剑无所谓道。 两个人便也入了客栈,与那两个军校一同吃了晚饭。谢瑜病得人事不省,便由他在房中昏昏晕着。天黑时邵之剑又过来与他放了一次血,这一回血放过谢瑜也只短暂地醒了片时,对着杨眉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们出来了吗?” 杨眉便点了点头。 谢瑜道,“阿眉,我们这便回家……”那一个“家”字还未出口,又昏晕过去,邵之剑看情况不好,便在他人中上扎了一针,谢瑜哀嚎一声又醒了过来,邵之剑便命杨眉,“给他灌些水。” 杨眉便往桌上倒了一碗白水,喂到谢瑜唇边。谢瑜张着嘴含了,想是焦渴已到极处,竟是一气喝完。邵之剑待他喝完才拔了针,谢瑜便立时又昏晕过云,却仍如早晨一般,在混沌中不住咳嗽。 “他不是放了血?”怎的还是如此严重? 邵之剑在谢瑜头上摸了一摸,便道,“你摸他这热度已经下来许多,再像方才那种烧法,明日徐州谢氏便要换家主了。”说着看窗外天色黑透,便开门出去,不过片刻又回来,向杨眉道,“那两个军校被我下了迷药,此时已经睡着了,不到明日晚间醒不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便走到床边,把谢瑜整个儿背了起来,放到后院马车上,自驾了车匆匆疾行。出了城跑了十余里,面前出现一处极大的庄园,邵之剑便道,“此处是谢氏族产,我以前随阿览来过。” 到了地方他让杨眉在车上躲了,自负了谢瑜下车。 杨眉便坐在车上枯等,足足过了得有小半个时辰,邵之剑才跑回来,一副卸下重担的样子,匆匆卸了面上易容之物,露出本来面目,向杨眉笑道,“我们现在便回建康。”说着便掉转马车头,往来路奔去。 两个人匆匆赶了四五日路,这一日在一处北境驿站落脚,那驿丞看模样与邵之剑熟识,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便料着邵医使就是这几日过来,备了您最爱的酒,还有卤的好牛肉,一会儿连饭菜一块儿端上来。” 杨眉便知此处驿站早已成了谢览暗线。 邵之剑还不及说话,驿站里又出来一个人,杨眉与他一个照面便是大吃一惊,“路春?你怎么在这里?”左右看了一看,不由自主问道,“阿览呢?” 路春只瞟了她一眼,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向邵之剑道,“我在这儿等你两日了,我们便在此处换班吧,你吃过饭便骑快马往建康。” 杨眉看他这模样便知谢览绝对不在此处,心中略略宁定了些,一时又疑惑道,“换什么班?” 路春更不理她,自进了驿站,在桌边坐了等着饭菜。还是邵之剑进来问道,“你这么急着在此处等我,是哪位要紧人物病了么?阿览自己便是高手,他若无法,找我又有甚么用处?” 路春一滞,又瞪了杨眉一眼。 邵之剑一时明白过来,瞬间变了脸色,几乎是同时与杨眉问道,“阿览怎么了?” 第84章 中军都督 路春没鼻子没脸地瞪了杨眉一眼,冷笑道,“你还好意思问?府督被你气得回去的路上就病倒了,你还与谢瑜优哉游哉游山玩水。”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眼圈通红,却也不去辩解,自咬唇道,“阿览如今怎样?” 路春仍不理她,自偏了头去看窗外。过不多时驿丞端了饭菜上来,果然有卤的牛肉并一坛子酒,路春便道,“把酒拿走,吃了要赶路。”又催邵之剑,“你快着些,外面有快马,至于这位大小姐――”他瞟了杨眉一眼,“便交给我吧。” 杨眉顿时福至心灵,向邵之剑道,“当日你在宇文常军中来找我,是阿览吩咐的?” 邵之剑苦笑道,“我奉命以医术接近宇文常,好容易才得了他信任,若无阿览命令,怎么敢轻易现身?若坏了军机,我有几个脑袋赔得起?”说着又摇头,“只可惜……”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杨眉心里却是雪亮,她虽只与宇文常打了个一回交道,却也看出此人生性多疑,要接近于他,只怕十分困难,邵之剑当日在军中能领到命令送谢瑜回徐州,应是很受宇文常信任。现如今却为了带她出来,尽数功亏一篑。 邵之剑匆匆吃完东西,拉了路春出去,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一时,邵之剑便又进来向杨眉告辞,“我先行一步,后面的路叫路春送你。” 杨眉站了起来,“我与你一起。”见邵之剑满脸为难,连忙解释,“我马术不错,不会误事。” “邵之剑从现在起便要日夜不停,换马前行,你若一个熬不住病倒了,是不是还要把他留下来给你治病啊?”路春越说越是恼怒,便骂了一声,“败事有余!” 杨眉被他这么一骂,又是恼怒,又是羞惭,便放弃了与邵之剑同行的打算,与路春两个人送了邵之剑到驿站门口。邵之剑自上了一匹马,旁边又牵了两匹空马,一路疾驰而去。 直到邵之剑人影都瞧不见,杨眉才向路春道,“我知你看我横竖不顺眼,我不要你送,也不为难你,你自走你的。” 路春怒道,“你道小爷非得送你么?要不是――”想了一想又咽了,忍气道,“把你带回建康交给顾佑诚,小爷便算完成任务,到时候你想求小爷跟着你,都是做梦!” 杨眉知他与谢览感情甚深,当日在燕京偷偷放了她时,她怕他回去受罚,再三劝他都不肯与自己往建康。如今他对她怨恨如此之深,只不知谢览如今究竟怎样……她心中越想越是不放心,便忍了羞惭,问路春道,“你只答我一句话,这一路上我绝不与你聒噪。” 路春一时好奇,“什么话?” “阿览究竟怎样了?” 路春一时语塞,盯着她看了半日,叹气道,“你们这也是……前世的冤孽!”说着摇了摇头,自往驿站内走,边走边道,“且在此处歇上一日,明日便往黄河去。” 杨眉几步赶上拦了他,固执道,“你还没告诉我。” “我也不知。”路春摇头,“当夜我们分开,府督命人往宇文常军中去找邵之剑传令助你脱身,送回建康。我自与府督往中州赶,天亮时赶上大队,下车时我才发现府督晕在车内,衣襟上全是血迹,你知他自黛山散功开始就一直禀气薄弱,被你这么一气竟吐了血……我与路秋商议,便由他护送府督南归,我来此处等邵之剑。” 杨眉茫然道,“散功?散什么功?阿览为什么要散功?” 路春仔细看她面色,感觉不似作伪,便又叹气,“我们府督是拿定主意要与你白头偕老的,你身上的阴寒真气注定只能嫁给修煦阳真气之人,我们府督修的是太阴真气,你若与他成亲,日后小命不保。所以……”他停了一停,又道,“阿眉,我们府督待你的心,你不可辜负了。” 杨眉咬着嘴唇问道,“阿览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路春道,“待我们过了黄河,往中院军中去寻吧,府督若无大恙,应在军中。” 两人在驿站歇了一夜,第二日便策马往黄河边赶,杨眉发现自那一日起,他二人虽然仍然未出北境,却几乎每一日都宿在官制驿站之中,便知谢览在北朝经营多年,根基早已深不可测……杨眉心中顿时生了一种懊丧出来,却不敢深想,只盼谢览身体无恙,又盼他不要再与自己置气。 路春嘴上虽说得凶恶,却始终顾忌杨眉一介弱女子,路上便赶得不甚急,一路晚出早歇,到得黄河边上已是四日之后。待得寻到一处僻静村落,等适合的渡河之船又足足等了五六日,过得黄河之时,竟连南边也开始落起了雪。 过河这一处名叫锦陵,路春带着杨眉去府衙问了一问,果然驻军离此处不远。杨眉拿着便宜舅舅的贴身令牌,轻易便问到驻军所在。杨眉急着要去寻谢览,便命府衙派人领路去找。 路春摇头不去,自往城内不知何处去办什么事了。 杨眉等不及他,便由府衙的人带着,出了城往东,走了数里,果然在一处山c隐蔽处看见驻军。杨眉心中一时恍然,不由便想起那日谢览离开建康之日,在那片山坡上他与她说过“雨雪之时,黄河之畔,中院军中,再见之日”,如今南方大雪已降,中院军近在咫尺,却只怕当日之话如今也只好做个笑话,她既未在此等他,他也未必还愿见她。 她心中急切,便在马臀上抽了一鞭,一路疾驰下山,本以为还要借便宜舅舅的令牌用上一用,谁料刚到营门口便见了一个熟人。杨眉又惊又喜,“朱大哥,你怎在此处?” 竟是久久未见的朱遇春。 朱遇春手中端了个水盆,看到杨眉喜不自胜,那盆便落在地上,刚想上来抱她,却又像是有什么顾忌似地停住,摸摸头,憨厚笑道,“阿眉,你怎来了此处?” 杨眉便问,“此处是中院军驻地吗?都督在何处?” 朱遇春点了点头,又摇头,解释道,“确是属中院军,只是都督自然在中军,怎会在我们这里?阿眉,你找卫都督有何事?” 杨眉立时皱眉,“你说都督姓卫?”她说着心中一动,又问,“叫卫阶吗?” 朱遇春忙制止她,“怎好直呼都督姓名?” 杨眉心下狐疑,本想立时去找卫阶问个明白,然而朱遇春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她不便刚一照面便说要走,随意问道,“朱大哥怎的从军来了?” 朱遇春笑道,“我本在燕京做着饭食买卖,前月那位贵人……”见杨眉皱眉,便道,“来店铺里找你的那位拓跋贵人,过来寻了我,问我要不要随他从军,我本是不愿的,后来听路府使说,燕京只怕不太平,便跟着过来了,如今在营中帮着做些伙食。” 杨眉只觉心中顿时柔若春水,再不想谢览连朱遇春的去处都思量妥当,心中那点羞惭更甚,她深知朱遇春绝不知谢览所在,更不欲与他多说,匆匆寒喧了两句便回城去寻路春。 回到下处,却见路春悠哉游哉地自饮着茶。杨眉心中恼怒,走上前便把那马鞭往桌子上一惯,发出“啪”的一地怕大响。路春闻声抬头,却没有多惊讶的样子,“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惹我们三小姐生气?” 杨眉手中提着马鞭,一足便踏在椅上,恼怒道,“你早知阿览不在中院军中。”咬了一下嘴唇才问,“为何骗我?” 路春看了她一眼,笑道,“小爷好歹羽府左府使,若连府督身在何处都不知,哪里还有颜面见人?” “那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杨眉想了一想,自知拿他并无办法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只得忍气问道,“中院军都督为何换了卫阶,阿览在哪儿?他究竟怎样了?” 路春自倒了杯茶,推到杨眉面前,“我说了府督身体若无大恙,应在中院军中,既然不在,那自有不在的道理。路春奉府督令行事,府督命令邵医使把你带回建康,如今我与他换了班,自由我送你回建康。再过个三五日咱们到了建康,你回你的淮安王府,我便回我羽府交差。”他说着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竟有丝丝怜悯,“我告诉府督你想见他了。他说――” 杨眉顿觉心中一空,便知路春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没有好话。 果然路春道,“他不见你。” 杨眉被他一句话砸得脑仁生疼,忍了好一时等心头痛楚消退了些,才道,“他不见便不见,你引我在此处空耗时光又是为何?若不是我今日凑巧遇到朱大哥,你是不是还要让我在中院军耗上几日?”想了想又道,“不只如此,自从到了黄河边,觅船渡河之时起,你便一直拖延时日,阻我回去,阿览究竟有何事?” 第85章 逐出羽府 路春没料到她竟能想明白这一层,尴尬道,“路春奉命行事,你莫来问我。” 杨眉大怒,把那马鞭拾起来,往路春头上奋力一砸,回身便走。路春伸手一抓便把马鞭握在手中,急急跟了出去,一把拉了她胳膊,“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眉回身把他使力一推,便挣了开去,怒道,“我自回建康!” 路春忙道,“大小姐你莫生气,小爷奉命送你回建康,你若不跟我走,回去我怎样交差?”见杨眉仍不理他,又道,“咱们现在走,马上走,一路快马,绝不耽搁,还不行吗?只一条,你得跟我一同走!” 杨眉此时心气才略平了平,果然与路春二人回去牵了马,一路只管疾驰赶路,夜里也并不特意去寻宿头,这样将将在三日后到了建康。 这日正逢腊八,建康本就堆锦集绣得繁华到了极处,此日城中老小俱出来置办腊八吃食,街道上便熙熙攘攘俱是行人,人声鼎沸,热闹不堪。 他二人见这阵势,不便在城中驰马,俱翻身下马,牵马步行。路春从未在南方过节,便兴致勃勃地一路尝着各色吃食,边吃边走。杨眉陪着他吃了几处,渐渐开始不耐烦,便问,“阿览如今在何处府邸?你告诉我,我自己去。” 路春无奈道,“大小姐,你急什么?反正去了也是见不着的,不如与小爷好好吃些东西,热腾腾地过个节。” 杨眉被他说得火起,怒道,“既到了建康,路大人便算交差了,请路大人好好过节,阿眉不陪你了。”说着拉了马自走。 路春无法,只得把手中的炸豆腐块儿用油纸裹了,扔下几个铜钱,跟在她身后,“大小姐,您是回王府还是回您郡主府?” 顾三还在吃奶时便已受封淮安郡主,虽未成亲,早已自有府邸。杨眉道,“我去你们羽府。”想了想又问,“现在还叫羽府吗?燕京的人都过来没?” “羽府本就遍布南北,我以前说南北两朝的事,没有能瞒得住我们府督的,你还不信。只府督道羽府行阴谋诡谲之事,乃非常时期非常编制,如今应予裁撤。” 杨眉脚下便是一停,“阿览说要裁撤羽府?” 路春点头,“陛下没答应,让仍然延袭旧制,由府督管辖。虽如此,陛下却命府督领军机阁,只怕日后战事平息,羽府仍是要撤的。” “军机阁又是什么?”杨眉深感无力,果然自己一介废柴,来了此处光谈恋爱去了,啥也没搞明白,如今连恋爱也谈得不上不下的,人生失败,莫过于此。 路春道,“朝中四阁,军策,军机,文渊,文译,军策阁领军机阁,行武事,文渊阁领文译阁,行文事,如今战事要起,四阁以军策阁为首,阁首是李老将军,府督领军机阁,以后你要叫他阁首大人啦。” 杨眉便道,“所以卫阶才去了中院军?”早前听卫阶的意思,中院军都督明明便是阿览,如今半路换人,便是因为这什么劳什子四阁吧。 “大概就这意思。”路春把剩的两块炸豆腐扔进嘴里,含糊道,“走吧,去你郡主府。” 杨眉把他缰绳一拉,“去你羽府。” 路春叹气道,“大小姐,莫为难我好不好?我有几个胆子敢带你去羽府?再说如今府督也不在羽府,御赐的宅邸还没收拾妥当,现如今在二皇子府上暂住。” 在梁焯那里?杨眉既明白谢览所在,便不欲与路春纠缠。见此时他们已入了内城,人迹稀少许多,便自翻身上马,急急往梁焯府上去。路春在她身后喊了两嗓子,见杨眉完全充耳不闻,也只得上马赶了过去。 二皇子梁焯封秦王,住在建康渡春坊,地处建康城东,坊内路宽人少,除了他一个秦/王府,便是翰林院几位老学究的下处,十分清净。 杨眉骑马入了坊,到了秦/王府门口,问那门房,“秦王殿下是否在家?” 那门房认识她,打着哈哈上前给她笼了马头,笑道,“三小姐好久不见,殿下去军中啦,这十多天就没见着回来,王妃却在家,三小姐进去与王妃坐会儿?” 杨眉十分不耐烦与王妃坐着聊些家长里短,便问,“听闻羽府谢府督如今住在王府?却在何处?” 那门房道,“殿下吩咐把渡春园一整座园子都安排给谢大人居住,隔断处的角门都锁了,坊东那边另开了门,方便谢大人进出,三小姐若寻谢大人,从咱们这儿却是过不去的,不如往坊东去。” 此时路春刚刚赶到,杨眉只瞟了他一眼,便自缰绳一松便往坊东来。 到得坊东,果然见秦/王府在这一边另开了一门,门外看守帽上仍是一枝黑色羽翎,与燕京不同是那衣衫尽数换了江牙湖水色。杨眉心知这回找对了地方,上前一看那羽翎卫面生,只得客气打听道,“谢大人可在家?” 那羽翎卫瞟了她一眼,正色道,“大人不见客。”说着又瞟了她一眼,补了一刀,“更不见女客。” 杨眉被他一句话噎得不行,回身便看路春。路春便道,“大小姐,若是府督不见你,可怨不着我。”他直等着杨眉点了头,才向那羽翎卫道,“进去禀府督,就说――”他一边说一边瞟了杨眉一眼,道,“淮安郡主求见。” 那羽翎卫忙向路春躬身行礼,口中应了,才忙着打招呼,“路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竟没认出来。” 路春只摆手,“你且去回话。”一直等那羽翎卫进去了,他才翻身下马,拉了杨眉在台阶上坐了,皱眉道,“我说这大过节的,你非得在这儿,不但给小爷找别扭,也给给你自己找别扭。” 杨眉也不去理他,自托着腮想心事。 足足过了有一柱香那么久的工夫,那羽翎卫才匆匆出来。台阶上坐着的两个人忙都站了起来,却见那羽翎卫朝他二人行了个礼,口中道,“府督说请回,今日过节,他事务繁忙,不见客。” 杨眉一滞,便问,“那几时有空?我再来。” 那羽翎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道,“府督言道年内都无空闲,请客人不要无故上门。” 杨眉一时懵懂,便转头看路春。路春只得解释道,“意思是今年都没空,叫你不要上门聒噪。”说着又补了一句,“过完年一样没空。” 他见杨眉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略略有些不忍,便道,“小爷进去替你问问吧,你再等等。”说着提步上阶,谁料刚上了两级,便被那羽翎卫在门上阻了,路春皱眉,“你做什么?” 那羽翎卫面上生出几分尴尬来,语出惊人,“府督有言,路大人多次不遵号令,擅自行事,着――”他瞟了路春一眼,眼神微怯,“着逐出羽府,永……永不召回。” 路春顿时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此时羽府门内又出来一人,竟是久久不见的路秋,他沉着脸过来,向路春道,“你在北地奉命送贵妃南归,却半路与――”他冷冷地瞟了杨眉一眼,“与他人另行他务,羽府家规你是懂的,只逐出府已是府督念及旧情了。” 路春大呼冤枉,用手指着杨眉,“什么他人?她,她不是――”他刚说到这里一时恍然,现如今说什么不是白搭?当日他是拿杨眉当羽府女主人伺候的,然而现如今这个女主人自身都难保…… 他这么想着只是无语,只得应了一个“是”字。 杨眉再想不到连路春都被谢览驱逐出府,原因仅是在北地听了她的召唤。她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更觉今日一定要见一见谢览,便上前向路秋道,“我有话与他说,你带我去见他。” 路秋只翻了个白眼,权当没听见。 杨眉忍着气从怀里把那块府督令摸了出来,伸到路秋面前,又说了一遍,“带我去见谢大人!” 路秋盯着那府督令看了一会儿,咬着牙愤愤道,“那是你自找的。”说着将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回身便往里走。杨眉忙跟在他后面,路春一时灵醒过来,也跟了进去。 三个人默默走了一时,入了一座极其精致的园子。杨眉便认出此处是□□外花园,王府内景致最佳之处,寻常秦王宴客赏景都是在这里,把这里拨给谢览行在,足见梁焯对这位新任阁首大人的重视。 路秋引着他二人在一处房舍外停了,躬了身,向内唤了一声,“府督,可睡了吗?” 杨眉一时只觉腔子里那颗心都提了起来,便听里面一人道,“走了吗?”果然便是谢览的声音。 路秋便瞪杨眉,命她答话。杨眉站在这门口才觉紧张,一时只觉胸腔里那颗心跳得飞快,直捣得她那心窝都疼了起来,想要开口只觉口舌干燥,便自僵硬地咽了咽唾液,还没琢磨明白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又听他在里面问了一句,“没走吗?” 第86章 争如不见 路春见杨眉尚在踌躇,他却不肯再耽搁,双膝一弯便扑通跪了,大声道,“求府督再给路春一次机会,路春愿戴罪立功!” 隔了好一时,里面那人才开了口,开口却是不善,“路春……你已不是我府之人,谁许你进来的?”他这句子稍长了一些,杨眉便立时听出他此时中气不足,到了后半句已有了喘音,想来路春所言非虚,他不在中院军中,多半便是身体不支……便越发的忧心起来。 路秋连忙跪下撇清,“路秋绝不敢擅自做主!” 好一时都没听见谢览说话,场面便诡异地寂静下来。杨眉突然便不紧张了,左右不过是豁出面皮求他,若果然不凑效,明天再来也罢了。刚清了清嗓子要说话,却听屋内那人道,“府督令可随意号令我府上下人等,调用府内军资,还可奉令出入宫禁,擒杀不轨官员。此物着实贵重,三小姐……把它……留下吧。”他一气说了这一段,到“把它留下”这里,竟只剩了气音。 杨眉再不想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然而她也确然是刚刚知道这块玉牌能派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大用场,只是现如今知道这些也并无甚用。她咬了咬唇,把那块府督令摸了出来,握在手中,想想只是不甘,便道,“阿览,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房内悄无声息。 路春便伸手去拉路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只拽了他袖子,死活拖着出了院子,留了地方给杨眉说话。 杨眉只瞟了那二人一眼,仍向内说道,“阿览,我听说你病了……我想进来看看你……成么?” 里面人仍不作声,杨眉牛劲一上来便自去推门,却被门闩所阻,也不知他这大白日里把门闩了是要做些什么,她一时郁闷,只得隔着门道,“我知你如今怪我甚深,只是当日在燕京,我不与你一同走实在是事出有因,你需知我……无论如何都只盼你能好好回来。” “好好回来?”谢览在内应了一声,那声气却是十足嘲讽的,“托三小姐的福,本督如今好好回来了,三小姐这便请回吧。” 杨眉被他一句话噎得不行,便想撒个娇糊弄过去,自放软了嗓音道,“阿览,我好久没见你了,让我进来看看你吧……” 房内仍归了寂静。 他不说话话,她这独角戏便难得演下云。杨眉站在原地立了好半日,也不知这个僵局怎生打破,却在此时听谢览在内说道,“三小姐给自己留些颜面吧。” 杨眉上辈子加这辈子撒娇的次数两根手指便能数得过来,再不想今日豁出面皮去竟落了这么个“留些颜面的”差评,顿时又羞又窘,只觉面上作烧,连耳朵上都像是被点了火。她心中那点恼怒升腾起来,直想踹了门进去算了。好容易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深知此事急也急不得,今天既然无望,只能日后花些水磨工夫,好在谢览如今人在建康,总比当日在千里之外的燕京要强得多了。 杨眉蹲下身,把那块府督令放在门口地上,低声道,“那我走了,府督令我放在门口。” 屋内一声瓷器碎裂的大响,像是茶盏花瓶什么的滚在地上碎了。杨眉忙站了起来,伸手去扣那门,“阿览,你怎么了?” 里面人由着她不住扣门,只不作声,隔了好一时才道,“三小姐请回吧……”那声音既是平静,又是漠然,仿佛在说着些什么不相关的事情。 杨眉被他这一句话兜头浇了盆雪水,便觉自己方才慌慌张张的模样活像个笑话,便起身道,“我走了。”说着朝后退了一步,在原处等了好一时也没听他再说什么话,隐约有两声碎瓷碰撞的响动,也不知是不是有侍人在内打扫。 杨眉深感失望,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待出了□□,却见路春和路秋兄弟两个坐在阶上晒太阳。路春见她出来,忙站了起来,眼巴巴问道,“怎样?府督让我留下了么?” 杨眉只得实话实说,“没提你的事。” 路春深感受伤,“小爷一路送大小姐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因为你才被赶出来,怎的连个情也不替小爷求上一求?” 杨眉便道,“你觉得我替你求情有用的话,我现在去求一求?” 路春便“哦”了一声,“大小姐果然铩羽而归了?”说着又摇头,“早叫你今日好好过节了,如今带累得小爷也没得节过。” “路小爷与我一同走吧。”杨眉把马牵了过来,向路春道,“我府上缺个看门的,路小爷去给我看门怎样?” 路春“哧”了一声,却仍是翻身上了马,向路秋摆了摆手,便与杨眉一溜烟走了。 路秋立在原地,看他二人消失在街角转弯处,才自回去向谢览回话,刚到院门口便见邵之剑手中托了个托盘过来。邵之剑一看见路秋便问,“听说阿眉回来了,人呢?” 路秋避而不答,朝那紧闩的房门指了一指,便与邵之剑并肩过去。邵之剑一推那门没开,便皱眉,“你闩着门是要做什么?” 等了一时没听见声响,邵之剑面上便有些松动,向路秋道,“进去打开。” 路秋只犹豫片刻,便依言到窗边,开了窗子,翻了进去,初一入内便是一声惊呼。邵之剑便伸手去捶那门,喝道,“怎的了?快些开门!”房门应声而开,他一步跨进去,入目便见一人委顿在门边墙角,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头歪歪的倚在墙壁上,竟不知是昏是醒。 邵之剑把托盘往案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他。谢览正自昏沉,被他一动便朝他栽倒过来,头颅正向下伏在他臂弯上。邵之剑只觉臂上瞬时温热,心中一个格登,扳了他面颊过来,果然见他唇边有暗色的血迹,自己袖上也氤了一小块刺目的血色,再看谢览面色雪白,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只是不住作喘。 邵之剑不由皱眉,“怎的又吐血了?”另一手穿过他膝弯,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谢览意识不清,整个人如在迷雾中沉浮,被邵之剑这么一动手臂便往下滑,悬在身侧,耳听“当”的一声轻响便觉手中一空,他勉力寻回些神智,嘴唇动了一动。 邵之剑也听不明白,却是低头见地上滚了一块玉i之类的东西,便朝路秋使眼色,他自己抱了谢览放在床上。 路春把那莹莹生光之物拾了起来,递到邵之剑手中,茫然道,“这个……怎么在这里?” 谢览勉力睁了眼,手臂抬了一抬,却未抬得起来,低声道,“……给我。” 邵之剑便把那府督令塞在他手内,给他拢了被子,劝道,“你且歇歇。”说完又觉这句话多余。谢览握了那玉i,也只片时便又神智迷离,昏沉睡去。邵之剑自坐在床边,拉了他腕脉,凝神诊了一时,“等醒了再服一剂吧。”说着又自摇了摇头,“我道怎会又吐血,阿眉来过了?” 路秋恨道,“府督自遇上这位大小姐,便没得着一件好事,尽跟着受罪了,真是个害人精……” 邵之剑便“嘘”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碎瓷,“还不去收拾了。” 谢览这屋子寻常洒扫都是路家几兄弟亲自操办,并无下人可以入内。路秋自去取了笤帚,把地上碎瓷扫了,想了半日不得其解,又问邵之剑,“府督多日未起,今日怎的要起来?”还把花瓶子都撞得滚了下来? 邵之剑闻声只看了他一眼,却懒得与他多说,只摆了手命他收拾了赶紧出去。 一直到了天擦黑时,谢览才挣扎着醒了过来,眼眸初张时有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待看清邵之剑的模样,才皱眉问道,“你不是回去过节……怎么又来?” 邵之剑朝他手中的府督令指了一指,“你把这个要回来了?”见谢览只不吱声,又道,“总不是阿眉特意还你,必是你亲口向她讨要。” 谢览微微失神,好一时才道,“府督令身份贵重,难道不该要回来?” “能啊,怎的不能?”邵之剑摇头道,“你的东西你爱怎样便怎样,只一条,咱们能平心静气的吗?你如今什么模样你自己也知道,少年吐血,不得久寿,你再这么折腾两回,等成了老病根子,只怕要早早的去见阎王爷。” 谢览自阖了眼睛,并不理会。 邵之剑道,“我们家老爷亲自给你相的面,要活到一百多岁,老太爷研究一辈子相术,只赏脸给你一个人看了,你忍心这么砸老人家招牌吗?回头把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你想想对不对得起我?” 谢览漠然道,“你有话快说,说完了回去过节,莫在我这里聒噪。” 邵之剑便去桌边取了托盘过来,“把这些先吃了咱们再说。” 谢览深知不折腾完此人必不会走,便支了身子起来,靠在床头上,伸手把那药碗端了过来,一仰而尽,把碗底朝他亮了一亮,“喝了,你去吧。” 邵之剑又指了指托盘内的粥碗,“你也知今儿过节,不喝个腊八粥,怎对得起这大好日子?”说着又叹了口气,“听闻路春他们二人今日回来,我还特意送了两碗粥来,本想着你和阿眉一人一碗――” 谢览面色更是冰冷,语气更是冰冷,“出去。” “你若不打算理她,又何必把路春给她?” “我让你出去!”谢览这一句话说完便喘作一团,竟有些上不来气的样子。 邵之剑不敢再说,只得起身离开。 第87章 风雪中宵 过了腊八便是年,淮安郡主府上一众人等日日忙着四处洒扫,筹办年货,府上下人本来不多,此时更是个个忙得脚不点地。东平把一只羊脂玉瓶擦拭净了,放在卧房多宝隔断上,才向杨眉道,“小姐,那瓶儿放在隔子上好,还是放在架子上好?” 杨眉坐在窗前托着下巴望户窗外出神,随口答道,“都好。” 东平听她懒精没神的,便凑到面前安慰,“王爷只是一时生气,到过年时保管好了,小姐也莫太忧心。” 杨眉摇头,便宜老子这回只怕没那么轻易。谢瑜果然把婚书滕了一份送到会稽,如今谢氏上下,个个都知她是尚未过门的徐州谢氏家主夫人。自家女儿与人签了婚书,顾佑诚做老子的竟是任事不知,早已气得要颠三倒四,苦于女儿也没了踪影发作不得。如今见杨眉回来,当着一屋子人便赏了她一个耳光,喝令禁足思过。 杨眉哪有颜面在郡王府里呆着,只得移到自家郡主府,本想在自己的地盘去寻谢览便宜,谁料顾佑诚早派了亲卫把她那郡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非但不让人入内,连个买菜的丫环都不许出去,一任菜蔬肉食都由郡王府每日配给了送来。 杨眉这一回建康,十足十便如坐了牢一般。饶是府中消息闭塞,也仍是听闻北边已经大乱,宇文常围了燕京却久攻不下,拓跋揽胜下诏命各地军候入京勤王。南朝却始终悄无声息,杨眉略想了一想便明白,这是要等那二人斗个半死,才要过河北进。 外面风云色变,她却被囚在一方府第之中动弹不得,一时只觉心中火烧火燎,果然这郡主的锦衣玉食不是白白享用,她不由又生了包袱款款自家走路的冲动,人生不得自由,活着有何乐趣? 杨眉正想得出神,隔了窗子却见顾佑诚过来,不由皱眉,这便宜老子自打关了她,已是多日不见,这一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待看清顾佑诚面色,她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必是祸事无疑。便把案上那茶一饮而尽,坐等训话。 果然顾佑诚进来便道,“西院军趁北边大乱光复了益州三郡,陛下今日便赐了那里做你汤沐邑,待过了年,你便去你采邑。” 杨眉一滞,便自耷拉了脑袋不说话。 顾佑诚自在她身边坐了,劝慰道,“益州驻军是本王帐下,你去那里受不了委屈,总比如今留在京城听这些闲言碎语的强。” 杨眉刚想问问是些什么闲言碎语,转念一想又觉多余去问,顾三欺男霸女的事迹还没传得够,如今又添了一笔自签婚书的好料,只怕如今“顾眉”这名声,在这建康城里直要臭不可闻了,万幸她是郡主之身,否则只怕走路上都要防着些臭鸡蛋。 杨眉想想又问,“阿爹今日上朝可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阿览了么?” 顾佑诚反手就是一下子拍在她脑门上,好在是自家亲闺女,使的力并不大,却也把杨眉拍得一个懵懂,揉着脑袋问道,“问都问不得么?” “有甚的问处?先把你那一本烂账理得清楚吧!”顾佑诚恨道,“那位大人如今权势熏天,本王看了都要绕着走,你一个声名狼藉的,还敢凑过去套近乎,怕他想不起你早前做的好事么?” 杨眉忍着尴尬问道,“阿爹只说见没见着?” 顾佑诚断然摇头,“没见。说是抱病在身,军机阁里的文书都是送去□□上的,连他顶头上司赵将军都是去□□上吩咐军务。也是陛下仁厚,这等无法无天之事都不见申斥。” 杨眉忍了一忍,还是替谢览解释道,“必是真的病了。” 顾佑诚毫不在意,“陛下已经亲去□□探过两回病了,是不是真的病了,陛下自己知道。只如今物议沸腾,都指着这位大人。这位谢大人果然风流人物,不管在南边还是在北边,都是舆论所指。” 杨眉一听谢览连朝也未上,便知他这一病只怕非同小可,自己被禁足几日动弹不得,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去看上一看。 顾佑诚看了女儿,便站起身要走,边走边吩咐道,“过完年就去益州。你签那婚书也不用忧心,本王绝不许你入他们谢氏门。你一个姑娘家,既不求什么仕途进展,还是踏踏实实做个富贵闲人,给本王生个孙儿才是要紧,总之仍按本王说的,招赘上门最是稳妥。” 杨眉大是点头,招不招赘的以后再说,便宜老子能帮她挡了谢瑜,才是万幸。虽说实在不行能包袱款款走了,然而如今谢览与她嫌隙甚深,她便是想走,一颗心也只在这建康城里,系在那人身上。 顾佑诚又叮嘱两句便自去了。 杨眉坐到天黑,打听路春回来,便去他屋子里寻他。 路春折腾这一日还未曾吃饭,正捧了一碗面要吃,却见杨眉气急败坏地进来,一时怔愣,“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杨眉劈头便道,“带我去寻阿览。” 路春只“哦”了一声,便提了箸吃面,边吃边含糊道,“小爷去羽府门口跪了一日一夜没见上府督一面,他不见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杨眉愤然道,“我也去跪上一日一夜,瞧他见不见我。” 路春一口面差点喷了出来,呛得咳了好半日,才拍着胸道,“大小姐,容我安生地吃碗面。”说着便匆匆把面吃了,又倒了盏茶喝,喝完才道,“你这是听了什么了?邵医使不是与你说好,等府督气消了,再从容想法子嘛!” 杨眉一想这日都腊月十二了,过完年就要被便宜老子塞去益州,哪里还等得?便道,“总之我今晚要见他,你设法带我出府。” 路春无法,只得出去安排一番,这夜云层乌黑,雪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路秋便命她穿上极厚的风雪大氅,自携了她从墙头轻轻一跃即出。杨眉十分羡慕,便琢磨什么时候自己也来练些武功,省得事事求人。 出了郡主府,转弯的巷子处竟有一辆小马车,路春扶她上了车,自坐在车辕上驾车,叮嘱道,“车内有手炉和火盆,你自己烤着点儿,别冻病了。” 杨眉深感这位前府使大人心细如发,不由赞叹道,“路春,以后谁嫁给你真有福气。” 路春被她一句话说得马鞭差点滚在地上,没好气道,“大小姐,以后谁娶了你,才真是没福气!”说着把马鞭一挥,马车便往秦王/府去。 郡主府离渡春坊并不算远,不过一顿饭工夫就到了秦王/府门前,路春正要上前说话,杨眉拦了他,自上前向那守门羽翎卫道,“劳烦禀谢大人,就说我想见他。” 那羽翎卫正要回绝,杨眉抬手阻了他,自己续道,“你只管进去说,见不见的,是谢大人的事。只记得跟谢大人说一声,他若不见我,我今夜便不走了。”说着便自回马车坐等,又招呼路春,“你到车里来,别冻坏了。” 路春入了车内,与她对坐了烤火,自取了酒囊饮酒,饮了一时又问,“若府督果然不见你,又待怎样?” 杨眉想了一时,无奈道,“也只能包袱款款回去了。”难道还能把他打晕了拖回家去吗?她倒是想呢,只没这个能耐。 车窗外雪风疾劲,杨眉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天上果然已经在落着雪珠子,那雪越下越大,也不过一刻钟工夫,便成了鹅毛大雪,在地上慢慢堆积起来。 杨眉把车帘压紧了,赞叹道,“竟让我遇上这等好雪,运气真是不错!” 路春翻了个白眼,“这大雪天在家里围炉喝酒才叫运气不错,冻得哆嗦叫什么运气不错?亏得小爷一世英名,被你带累到此田地。” 杨眉盯着火盆出了一时神,“路小爷,过完年你就跟我去益州吧。” 路春愣了一下,“为何突然要去益州?” 杨眉只摇了摇头,“阿览只怕不会见我们,他不谅解我便不会谅解你,你留在建康也无去处,不如随我去益州,那里好吃好喝可多,漂亮姑娘也不算少,不比建康差。” 路春正欲说话,却听羽府大门“喀啦”一响,从里面打开,他把那车帘一掀,果然见三四个人出来,他一激动便喊了一嗓子,“有人出来了!” 杨眉也凑了过来,此时那几个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是路东带着三个羽翎卫,路东提着灯笼,后面一人提着食盒,一人提着火盆,另一人拿着风雪大氅。杨眉登时心里便凉了半截。 果然路东走到面前道,“三小姐,雪大天寒,路东奉命送些御寒之物。”说着便朝后一招手,那几个人陆续上前,把手中之物依次放在车辕之上。 杨眉道,“奉命?奉谁的命?拿回去,我不要。” 路东面露为难之色,只行了个礼,便要引着那几个人往羽府内退走。 杨眉从车内出来,立在车辕之上,抬足便把那火盆一脚踢翻在地上,那红炭立时滚了一地,“我来此求见谢大人,谢大人只需管见或不见。至于冷是不冷,我并不是来乞讨衣食,却不劳大人费心!” 第88章 形销骨立 路东欲言又止好一时,终于还是引着人回去。路春撑着下巴盯着又一次紧紧合上的羽府大门,叹气道,“这下子鸡飞蛋打了,万幸还有一皮囊酒。”说着把那塞子拔了,递给杨眉,“喝两口暖暖身吧。” 杨眉方才一股子热气上头,把那火盆踹了,自己车内的火盆又已经奄奄一息,正自冷得哆嗦万分后悔,见路春递了酒过来,便仰首饮了一口,酒十分的烈,入喉只觉辛辣,便辣的从喉间一直烧到心口,那寒意便忽忽散了,不由道,“好辣的酒!” 路春问道,“方才还没说呢,怎的要去益州?” 杨眉便斜了眼瞟他,“顾王爷让我过完年去益州采邑,路小爷要不要与我同去?”说着把酒囊递给路春。 路春便也喝了一口,“你去益州,府督怎么办?” 杨眉把酒囊抢过了又喝了一大口,渐觉酒意上涌,反应也迟钝起来,好一时才问,“我听不懂,什么怎么办?” 路春便知她酒量极浅,哪里能饮此烈酒,便夺了酒囊,“你还是别喝了,回头喝出事儿来,我没法子交差。”又听那边有门响之声,忙掀了车帘去看,又推杨眉,“大小姐,又有人出来了。” 杨眉索性坐着不动,反正要来的总要来,不来的急也没个甚用。果然不多时路东又到了车边,隔着帘子道,“府督请三小姐进去。” 杨眉正耷拉着脑袋想再被拒绝要放些什么狠话才能凑效呢,听路东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便疑自己是不是酒后幻听,掀了帘子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路东道,“府督请三小姐进去。” 杨眉立时便觉身上一凉,方才那点儿酒意便全化作冷汗跑了出去,忙拢了拢风雪大氅,自下了车,“他……他在哪儿?” 路东疑惑地指了指身后羽府,“府内议事厅。” 杨眉顿觉问得多余,便向路东道,“你带我去。” 路春便也跳下车来,跟在杨眉身后。才将将走了两步,便被路东回头阻了,路东笑眯眯道,“春哥儿,府督没说要见你。”见路春仍是一脸不服的模样,便又补了一句,“我出来时,府督只说带三小姐进去。” 杨眉向路东道,“外面太冷,让路春去门房等,这样总可以吧?” 路东笑道,“春哥儿那一身本事,哪里冻得着他?不过既然三小姐说了,春哥儿便去门房坐着喝酒吧,我方才出来见里面还埋着白薯。” 路春便道,“有酒有烤白薯,大妙!大小姐您自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杨眉安置了路春,便跟在路东后面一路往里,穿过一个夹道时终于没忍得住,向路东打听道,“你们府督大人,近来还好吗?” 路东掌着灯笼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三小姐呆会儿自己看看便知。”说着推开夹道旁一道角门,露出一时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来。他朝院子正中那进亮着灯的房舍指了一指,道,“此处是府督寻常见人议事的地方,他在里面等你。” 杨眉此时方才想明白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谢览既在见人议事的地方见她,足证他此日已把她寻常陌路之人一般对待。早前那些往事,便真要如他在燕京郊外所说,一切尽随浮云了…… 她想着便停了步,心中渐生惶恐,忽然便不敢进去,实不知里面在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冷言冷语,还不如似那蜗牛一般,权当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变化,把头往壳内一缩,醉生梦死便也罢了。 路东走了几步未见她跟过来,回转身疑惑道,“三小姐,怎么了?” 杨眉咬了唇,不管之后怎样,此时她绝不甘心不见谢览一面便走,且见上一见,但是真要恩断义绝,总也要有个分手现场不是么?这么想着便提步赶上路东。 路东走到门边,向内禀道,“府督,三小姐来了。”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便觉心中发紧,连手心都粘乎起来,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里面隔了好一时才听到谢览的声音,只淡淡道,“让她进来。” 路东把门推开,侧身把杨眉让了进去。 杨眉一步跨过门槛,便听身后一声轻响,竟是路东已经把那门扣上了。她一抬头便见对着门地方有一方书案,书案后有软榻,靠墙的地方四处皆是书柜子,塞的满满当当的各类书册。 案前一只极大的火盆,正燃着热烈的炭火,书案下首两方放着许多坐榻,正是客人来说话时起坐之处。 杨眉只略扫了一眼便把目光凝注在案后坐着的那人身上,这么一看目光便再无法移开。与那些易了装的羽翎卫不同,谢览如今在南朝的官服与在燕京时一般无二,一样的黑袍金冠,只那面貌却十分的清减,本就不甚丰润的面颊如今极致的瘦削下去,本就极白肤色只余了苍冷的雪色,只那眉眼仍然乌黑,一对桃花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在孤冷的面容上熠熠生光,却有一种焰火将尽时回光返照的艳丽。 杨眉顿觉心惊,开口便道,“阿览,你……你怎的这般的瘦了?” 谢览两手扶在案边,坐姿庄重,闻言目光轻闪,却未答她的话,只道,“郡主深夜前来,有何要务?” 杨眉提步上前,一直走到几案边上才停了下来,跪坐在他面前,仰了脸道,“阿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谢览微微偏了偏头,视线便略过她,落在案上的书册之上,抬手朝下首一处坐垫指了一指,“那里有坐榻。” 他手这么一抬,便从极其宽大的墨色袖口里露出霜雪一般白皙的手腕来,杨眉只觉那手腕细的吓人,暗青色的血管便如毒蛇一般伏在雪白的皮肤上。她不由自主便抓了他的手,触手是冰雪一般的温度,她顿时只觉悲从中来,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水,源源地流了出来。 掌中那只手一时僵住,又使力地往后挣了一挣,却未挣脱,只得随她去了。杨眉捧着那只手哭了好一时,恍然想起以谢览之能,如今竟连把手夺回去的气力都不足够,一时越发悲伤,便伏在那案上哭个不住。 谢览叹了口气,“郡主哪里受了气来,到本督这里哭。” 杨眉把那只手握得越发的紧了一些,呜咽哭道,“阿览,你谅解我吧。” 谢览闻言,眼神一时飘忽,茫然问了一句,“谅解?”他腾了空余的那只手出来,按在杨眉肩上推了一推。他那只手仍是无力,杨眉却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松开了他。 谢览从案上取了一个纸折子,递到她手中,又朝远处坐榻指了一指。杨眉见他一副气虚力弱的模样,便不忍再违他意,只得站了起来,自往那坐榻上坐了,心中只觉酸苦,早前在黛山还心心相印的两个人,现如今正襟危坐,仿如议事奏对一般。 所谓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谢览道,“郡主,要说的话,本督在燕京已经说得尽了,郡主若觉本督如你掌中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怕想错了。” “我没有!”杨眉直起身子道,“你怎会这么想我?” 谢览一直等她平静了些,才道,“郡主看看本督方才给你的东西。” 杨眉打开只瞧了一眼,顿觉耳中嗡嗡乱响,一时尴尬不已,却不知怎生是好。 “字的写法与你熟识的不同……”谢览低头看着袖间手指,没听见杨眉答话,便解释道,“那是谢瑜自徐州来书,知会会稽谢氏他已订亲,不日成婚,将携妻子往会稽祭祖。叔父把这个给我,是问我要不要同去见礼。” 杨眉被他这么一说连头也抬不起来,两个人一时都默默不语。又隔了好一时,她才听谢览问了一句,“阿眉,你说我要不要同去见礼?” 这是今夜他第一次叫她“阿眉”,说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杨眉强自忍了羞惭,抬头道,“阿览,当日只是情势所迫,我答应谢瑜也不过权宜之计,不论你我日后如何,我是确然不会入谢瑜之门的。” “权宜之计?”谢览轻声重复,“我郑重许你,只怕于你而言,也不过权宜之计。阿眉,你若非视我如玩物,便是视我对你之心如玩物。” 杨眉一滞,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谢览在黛山离开之时说“我为谢家子,你终成谢氏妇”,这句话对他来说已是把婚姻之约镇重相许,虽不如谢瑜一般逼她签了婚书,在他的心中却已与她有了白首之约。谁曾想他一去燕京,她便把这约许给了谢瑜,她自觉事出有因,然而对谢览来说,仍是确确实实的背叛。 谢览见她总不说话,便道,“夜已深,郡主请回吧!” 杨眉被他说的直出了两身虚汗,顿觉那酒意又蒸腾上来。她也不想去辩解,便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那案前坐了,向谢览道,“阿览,前事不问,我只问你如今是否仍有待我之心?” 第89章 乘病而入 谢览盯着她看了一时,杨眉只觉面前这双眼睛便如寒潭一般,黑琛琛的,衬着那白似雪的面庞,有一种超然的寂静。谢览道,“前事不问?阿眉,我在去中州的路上听说你与谢瑜有约,虽惊怒非常,却也念你年幼懵懂,总要多容着你一些。去寻你的路上,我想的便是前事不问。然而那夜你已亲口回绝,此事于你不过过眼烟云,于我却是永生难忘。”他往后靠了一靠,漠然道,“回去吧。”停了一时又补了一句,“不要再来了。” 杨眉只觉耳中嗡嗡,他此时这句话便与燕京郊外那一句“以后不要再来见我”反复交织,吵得头脑剧痛,一时引得酒意上涌,心中便又翻了一股子牛劲出来,两手在案上一撑便站了起来,隔了一个书案欺身过去,伸了一只手按住他肩臂,另一只手扣住他后脑,没头没脑地亲了过去。 谢览一时僵住,再回神时已经被她拢在怀里,立时便觉她的面颊携着一点酒香直侵了过来,唇上柔软温热的贴了过来,在那里反复辗转。他一时迷茫,又一时清醒,几番颠倒之间,那本以为静如死水的心中又渐渐生出一种软弱来,仿如泥潭之中伸了一只手,握了他足踝,在不住引诱他就这样停下来,倒在这温柔乡中,歇上一歇。 杨眉辗转亲了一会儿,酒意拥着的那团孤勇散得尽了,她便瞬间清醒,顿觉自己只怕是疯了,竟然在趁着谢览病中无力在强吻他吗?低头见谢览只垂着头喘气,却看不清面貌,他那胸前衣襟却已被她揉得乱七八糟,连忙伸手抚平了,结巴道,“我……我走了……”说着自低了头,匆匆离开。 大门打开,一股子雪风扑面而来,她刚刚出过冷汗被这么一吹便不住哆嗦,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简直要捂脸大哭,恨不能挖个地缝把自己埋将进去。疾步冲到院子门口,又恍然想起自己出来时还未关门,瞧谢览如今那面薄气弱的样子,再被风扑了病倒可怎么搞? 这么一想便又忙忙跑了回去,刚到门口便见谢览伏在书案上,在她的位置只见一个戴着金色发冠的头,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怎么了。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把那呼呼往内灌冷风的门合上,三两步跑过去,见他一只手臂枕在案上,另一只手臂却正掩着面颊,宽袍大袖的把面容尽遮了去。杨眉不知他究竟怎样,也不敢碰他,只轻轻唤了一声,“阿览!” 谢览闻声动了一动,掩在面上的那只袖子便滑了下来,他睁开眼睛见是杨眉,便又闭了眼,把那只袖子又重掩了上去,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又睡着了……”便又自往案上伏了,一动不动。 杨眉便知他方才应是昏晕了片时,忙伸手去推他,“阿览,你去榻上睡吧。”直推了三两下,谢览才又动了一动,却并未抬头,只把那掩着面的袖子移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杨眉此时离他只有尺寸之遥,便越发觉得他这些时日瘦得可怜,下颔侧边一个孤峭的弧度,面貌却是苍冷的白,太阳穴处乌青的血管清晰可见。杨眉这么看着,恍然便有一种错觉能看到那里血液流动的模样。 “你怎么还在这里?”谢览慢慢坐了起来,右手支着额际,皱眉道,“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去叫路东――” 杨眉阻了他要唤路东的动作,“我送你回去歇着再走。” “不劳郡主费心,本督自会去歇。”谢览漠然道,“夜深天寒,恕本督不送了。” 杨眉一时气往上冲,赌气道,“怎能不送?我这只怕也是最后一回上府督大人这门,大人若送我到门口,我便再也不来了,大人看这样好么?” 谢览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手臂在那案上撑了一时,果然站了起来。他方才坐着时还看不明晰,此时站了起来,即便冬日身着棉袍,那极宽的腰封下束着的腰也不过区区一握。也不知是起动过急,还是体力着实不继,他立在那里只不过片时便有些不稳,自探手扶了身侧矮柜,漠然道,“郡主,这便请吧。” 杨眉一时心中酸楚,就着跌坐之势,伸臂环了他的双腿,带了哭腔道,“阿览,你别这样,我……我不要你送了。”越说越是难过,便索性抱着他的腿又哭了起来。 谢览立在原处,由她抱着哭了一时,叹了一口气,又弯腰去拉她胳膊,拉了一下却如蜉蝣撼树一般全无动静,他心中懊恼,盯着自己胳膊便生了三分的恨意。还是杨眉察觉他动作,匆匆抹了眼泪,抬着头泪眼婆娑地看他,“怎么了?” “我要歇息了。”谢览道,“郡主若不要本督相送,便请吧。” 杨眉只听他这一夜一时自称“本督”,一时又是说“我”,便知他虽语气锋利,心中只怕也是心乱如麻,毕竟他仍在病中,便不欲逼他过甚,只道,“我扶你躺下就走。”又四下环顾,“你卧房是哪一间?” 谢览犹豫一时,终于还是朝右侧一间小门指了一指,“那边暖阁。” 杨眉再没想到他日常坐卧就在此处,想来他如今军务繁忙,在左近歇息反而比去园中更为便捷――初来时感觉他对自己生疏了才在议事厅见她的疑虑瞬间便散了,一时又欢喜起来。却未曾去想谢览若果然与她亲近,又何须穿戴得如此整齐,正襟危坐与她见面? 谢览不知她为何突然愁容尽散,却也不便深究。他大病远未痊愈,足下虚浮,却不愿倚着杨眉,便把案边一只手杖拿了起来,轻轻隔开杨眉要去搀扶他的手,自拄了手杖,往暖阁去。 杨眉也不敢说话,只静悄悄跟在他身后。暖阁并不阔大,布置十分紧凑,因是笼了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当间布置了一张极宽大的地榻,四周仍是矮柜书橱环绕,密密地放着各色书籍。 榻上被褥俱全,却十分凌乱,枕上也是皱皱巴巴,榻边犹自散着两只日常穿的软底鞋子。杨眉心中一动,便知她来之时谢览早已歇下,要不就是病着根本未曾起床,如今却被她闹得起来跟她说了半夜的话,便不由心中羞惭。 谢览却不理会,自己在榻边坐了,把手杖倚在榻桌沿上,正自低了头去除那靴子。此类皂靴量身而制,为了贴合便做的十分紧凑,只是穿脱之时需费些工夫,谢览犹在病中,手上无力,折腾了两回也没脱得下来,便想先把杨眉打发了,再寻人进来伺候。刚要抬头说话,却见杨眉已在他足旁蹲下,伸手去除他靴子,他这一个灵醒,忙俯身去拦。 杨眉哀求道,“你躺下我就走。”见谢览仍不为所动,只得往那天平上又加了一码,“再也不来了。” 谢览闻声一怔,便不好再拦,只得由着她除了靴子,他自己解了衣袍,往枕上躺了。他多日卧床不起,本就气虚力乏,下午时邵之剑过来施了针炙,更是损耗得厉害,昏昏晕到半夜,听路东说她过来,只得勉力起身。如此一番折腾早就后继无力,此时躺在枕上,立时便觉有黑色浓雾一阵接一阵扑面而来。 他尚记得杨眉仍在阁中,却凝不起目光去瞧她在阁中何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只强自稳了心神,客气道,“郡主自去,恕本督不送了。”说完便觉那黑雾越来越浓,直裹了他沉陷下去,那雾中却仿佛瞬间生了鬼怪出来,张牙舞爪地一直围着他奇形乱舞,又怪声大笑,嘲笑他这一生,机关算尽,不相干的握了满掌,想要的却始终两手空空。 杨眉立在榻边,只见他自坐在榻上时目光便不甚凝聚,抖抖索索地勉力除了衣袍,整个人便委顿在榻上,嘴唇翕动几下仿佛说了一句什么话,却只听明白“郡主”两个字……杨眉知他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她爱听的,便也不去深究,自展了被子给他盖了,却见他在昏沉之中不住蹙眉,只片时便出了一头一脸的虚汗,她伸袖与他拭了,伸手抚了一抚,只觉那面上又湿又冷,只呼吸起伏之间才略有了些人间的烟火气息。 杨眉伸手把那金制发冠除了,一头乌沉沉的发便散了开来。谢览在昏沉中眉目便又舒展了些。 他既已睡沉,杨眉便更不肯走,把那只垂在榻边的雪白的手握在掌中,那手也是湿冷,她便从手腕开始往指尖一点一点抚着,用自己的体温暖了上去。一时抬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览此时应是比初初入睡之际安稳了许多,起码看着面容宁定,那一阵接一阵的虚汗也渐渐的停了。 就这么也不知坐了多久,天边渐渐泛出白色的时候,门外有人轻手轻脚进来,看见杨眉便轻轻“咦”了一声,轻声笑道,“阿眉,你终于来啦!” 第90章 厌食之症 杨眉便也笑着招呼,“邵大哥。” 邵之剑除了鞋子,只穿着厚袜入了暖阁,走到榻边坐了,见谢览正睡得安稳便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去把脉时却见那只手握在杨眉掌中,促狭笑道,“我说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沉……” 杨眉面皮再厚也顶不住他这样调笑,忙松开那只手,自往后退了些,把地方腾给他。邵之剑把了一时脉,便把那只手塞入被中,轻声道,“虽是虚浮,却还算安稳,且养着吧。”又向杨眉道,“你怎么今日才来?” 杨眉郁闷道,“被禁足在家里。”又瞟了一眼犹自沉睡的谢览,“便不禁足,他也不肯见我呀!” 邵之剑只是摇头,“总要想些法子。” 杨眉莫名所以地看他。 “大夫治得了身病,治不了心病,这位大老爷――”邵之剑朝谢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镇日饭也不吃,只喝些药,再这般下去只怕再不过几日便能得证因果飞升了。” 难怪瘦成这副模样……杨眉皱眉道,“仍是这般任性……”回想了一下他在燕山时那光景,一时又不忍心责他过甚。 邵之剑也道,“却也怨不得他,他自散功以来,禀气十分薄弱,莫说饭食,便是茶水都需精心炮制,否则便要作呕……只待这一时过去,根基渐渐强健些,只怕便能慢慢好起来。” 杨眉便暗自皱眉,听这症状怎么那么像上辈子听说的厌食症呢?只怕这样习以为常,真的成了厌食症了可怎么搞?便问,“还要等多久?” “如今散功已毕,只待慢慢安养。我是个大夫,只管治病,养身这种事,一则看天意,一则看人心,你且问问这位大老爷自己心里打算再养多久吧。”邵之剑想想又摇头,叹息道,“当日在黄河边立誓要北复中原,现如今却把中军都督都让了出去,天下之事,儿女情长便不免英雄气短……” 杨眉却没那许多家国情怀,总觉得把中军都督给卫阶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刀剑无眼,原本她就十分怕谢览真去打仗,更莫说他现在这气虚力弱的模样,哪里还禁得起戎马奔波?于她而言,只要谢览人在这儿便好。 两个人默默坐了一时,近午时谢览眉峰微蹙,眼皮下眼珠轻轻转动,眼看着便要醒来。杨眉忙爬起来匆匆出了暖阁,邵之剑见她慌张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跟了出去,一路走一路喊也得不到个回应。 一直到了院门外边杨眉才停了下来。邵之剑便问,“你跑什么跑?阿览这便要醒啦!” 杨眉心道正是要醒了才要走,昨夜再三说等他躺下便走而且再也不来,才勉强赖着入了暖阁,要是谢览醒来见她仍旧坐着,八尺厚的面皮也绷不住……便道,“千万莫与阿览说见到我。”说着摆手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呆会儿我做些吃食,让路春送来,若阿览愿意吃,你知会我一声。” 邵之剑见她去远才往回走,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到暖阁时果然谢览已经醒了过来,正默默望着窗外出神。邵之剑便在榻边坐了,问他道,“今日可觉好些?” “左右不过如此。”谢览应了一声,便又阖上眼睛。 “阿览,你我师出一门,我的本事我不会,我的本事你却没少学,你自己便是大夫,需知药医生治病不治命,你看我一日往你这儿跑八遍,多少也疼我一点儿,听我两句话罢!” 谢览无奈道,“邵大先生,你这又是怎的了?” 邵之剑还未及说话,暖阁外便听见路东的声音,“府督,阁里刚刚送来的言事本子。”邵之剑立时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走到窗边。 谢览便吩咐门外,“拿进来。” 果然路东开了门进来,手内捧着约摸尺高的言事本子,禀道,“阁内已经选过一遍,这些都要送呈府督,处置了再呈陛下过目的。” 谢览便支着身子坐起来,靠在枕上,问了一句,“多是哪里的?” “都是四院军的,中军居多。西院军顾王爷也有一本。” 谢览瞟了他一眼,“何事?” “顾王爷禀了陛下,言道淮安郡主移居益州采邑居住。” 邵之剑立时转身过来,“宗室家事,怎的交到军机阁中了?哪里来的文书,连本子分拣都做不利索?” 路东便道。“因益州刚刚光复,如今仍在军管,想那文书不敢自专,才移来阁中,府督若觉不甚适合,臣便把这个退给宗室府去吧?” 谢览垂着头默默想了一时,便道,“事关军务,放着吧。” 路东便把那些本子摞作一摞放在他手边案上,一时出去,又捧了饭食进来。谢览瞟了一眼,见托盘上面有一盏参茶,便端起来喝了几口,又从一个碟子里拣了块腌制的胭脂萝卜,拧着眉嚼了一块,正要摆手命退,见邵之剑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只得把那粥碗端了起来,却也只喝了两口便放下。 邵之剑拿他无法,摆手让路东收了几乎未动的饭食,自己往那榻边一坐,肚子里打迭了一堆话要劝他,抬头见了那黑琛琛的眸子,瞬间又觉实在多余,便闭了口。他行医半生,深知这世上有些人能劝,有些人劝不了,谢览这样的人,世上事看得丝丝不漏,除非他自己想明白,否则旁人在此处再多婆妈,也是无用。 这么想着,便叹了口气,又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时听谢览疑惑地问他,“你有话直说便是,吞吞吐吐地是要做些什么?” 邵之剑回头看他手中正拿了一只言事本子,便越发懒怠多说,自摆了摆手去了。 晚饭时分果然路春送了饭食过来,整治得十分精细,底下托着红炭炉子送来的,邵之剑拿到手中时仍是热气腾腾。他只略略看了几眼,见只是几样家常菜食,心中便十分没谱,那位大老爷连御厨做的细致到摆盘都十分讲究的吃食都懒得吃,这些也不知能否入得了他的眼。 然而杨眉大老远托人送来,他也不忍心不送过去,便自提了食盒入了暖阁。入内时谢览正倚在榻上与阁中一名小吏吩咐事务,他手边那摞本子已经减得几乎尽了,便打断道,“用饭吧。” 谢览看了他一眼,便道,“再一刻就好。” 邵之剑也不去理他,自向那小吏道,“陛下有言,天大的事,也不许耽误阁首大人用饭,你还不出去?” 那小吏愣了一下,忙忙地爬起来,朝谢览躬身行了一礼,“下官在外面坐等,大人且慢用。”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谢览便叹气,“再片刻就说完了,你这又累得人家在外面坐半个时辰,更何况我――”他瞧了一眼邵之剑脸色,那“我不饿”三个字便又咽了回去。 邵之剑把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来里面竟连碗碟都配得齐全,各式吃食犹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谢览瞧那盒子与往常不同,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却见邵之剑从盒内取了几碟菜食,他只瞧了一眼心中便微微一动,不由问道,“哪里送来的?” 邵之剑见他神色不善,忧心这位大老爷脾气上来让他拎出去,便道,“厨房送来的,还能有哪里?”说着便与他盛饭,雪白细长的米粒卧在一只翠色竹制的小碗里,看着十分爱人。 谢览盯着那碗看了一时,便恍然了悟,心中立时生出一股子委屈与孤愤来,开口便道,“撤下去让厨房重新做来。” 邵之剑手上动作一停,“这是怎么了?”谢览虽在病中,脾气却并不十分大,能吃便吃两口,不能吃便命人撤了,至今从未有过让人重做的先例。 谢览平淡道,“让厨房重新做来。”说着便把案旁的本子又取了一本,“本督等着。” 邵之剑不由哀叹杨眉这运气着实走得背,千古难逢的遇上这位大老爷心情不好,他本想再劝他一劝,又觉得此时说破只会白白让杨眉在谢览面前颜面尽失,不如索性闭嘴做个河蚌也就算了。他正要提了食盒出去,却听谢览道,“说句话的事,你跑什么?让门口的人去。” 邵子剑便把食盒放回原处,自让门外守着的侍人去厨房吩咐饭食。 厨房动作很快,不过一两刻钟便送了过来,邵之剑看了看果然做得精致,便与谢览盛饭布菜,谢览只闻那味道便不想动筷,却被心中那股子孤愤催促着把那青花细瓷的小碗端了起来,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吃。正要放下时,眼角余光瞧见案上孤伶伶放着的翠色竹碗,便又赌气接着再吃,还连连用箸去夹菜。 邵之剑惊异地看他,自他回来与这位大老爷见面,就没见他吃饭这般爽快过,再三劝解都是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每日里把那汤药当饭吃,害他一个医生,开的方子不但要管治病,还要管饱肚养气…… 他这一时还没想明白,却见谢览忽然把手中碗筷搁在手边案上,清瘦的身体便如被风吹折了的翠竹,直弯了下去,伏在床边不住作呕,刚刚吃下的食物又原封不动尽数吐了出来,直到吐得尽了也仍然止不住呕吐之势,只不过片时便吐得脸红头涨,出了一头一脸的虚汗。 第91章 信我一次 谢览伏在床边足足呕了有一刻有余,胸中那股子浊气才渐渐散了,他平息下来,只觉整个人虚软无力,便仰面躺在枕上,脑中一片昏然。 邵之剑倒了热茶过来,“漱一漱。” 谢览勉力支起身子,想要去接却只觉手抖,便就着他手里含了茶水漱了,接了侍人送上的热巾子擦了手脸,又躺了回去,目光便正落在房顶的梁上,那梁应是用百年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木制成,昏暗中仍有沉毅的气息。他盯着那梁看了好一时,突然便想起那一个人来,任他怎样追逐,她自不为所动,不为所感,凡事皆由她本心,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他忽然浮出一个笑来,寂然道,“人生在世,终要信命。”说着便将手掩在面上,遮了眼睛,只由着意识在昏昏然里浮浮沉沉。 又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天色已经黑透,邵之剑仍然坐在床边,见他醒来,指了指案上药碗,“喝药吧。” 谢览心中顿生厌倦,便又闭了眼睛。 邵之剑仔细盯着他脸色看了一时,觉得似乎还算平静,便道,“阿眉来了,你要不要见她?” 谢览心中潜藏已久的那种委屈顿如火山喷发一般炸裂开来,从那委屈的深出生出了极致的愤恨来,他盯着窗沿上那只一动未动的食盒看了好一时,突然冷笑道,“竟还敢来……”说着便在床沿上撑了一下,他本是手足虚软,此时凭着一股子愤恨,竟然真的坐了起来,靠在床边把那药碗端了起来,也不管那手一直发抖,眉毛也不皱一皱便把药汁一仰而尽,虽洒了许多出来,却也仍是饮得尽了,随手把碗扔在案上,向邵之剑道,“让她进来!” 邵之剑看他神色不善,眼睛却亮得出奇,十分怕他一时做出什么事来,又犹豫道,“你现在不舒服,不如我出去,让她明日再来?” 谢览冷笑道,“你怕什么?去让她进来。” 邵之剑见谢览丝毫没有起身换衣服的意思,便十分怀疑他此时是否不甚清醒,要不就是发了什么癔症,劝阻道,“阿览,你……要这样见她?” 谢览只瞟了他一眼,便冷笑道,“让郡主看看我现在的模样,省得日日上门聒噪,岂不正是大好?”他这一番折腾便有些气力不继,把头一仰靠在枕上便闭了眼睛。 邵之剑踌躇一时,转念一想让他二人说个清楚,便是修罗场也罢了,总好过如今两个人日日煎熬……便把心一横,自出了院子,去门房处去寻杨眉。 杨眉这一次又是趁夜让路春带了她出来,来时却听邵之剑说谢览早前饭时吐得昏沉,正在睡着,她听了心中难过,没得到谢览答允却也不敢进去,便与路春二人在门房坐等。此时见邵之剑进来,忙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邵之剑便道,“阿览让你进去。” 杨眉大是意外,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妙,然而谢览愿意见她总是好事,便毫不犹豫跟着邵之剑重又入了昨日那间院子。房内仍是灯火通明,院内却不似上回一般空无一人,守着十余个羽翎卫,侧边的耳房窗上映着三五个人影,邵之剑便道,“那些是来说事情的官儿们,在那里坐等。” 杨眉便皱眉,“天都黑了还有什么事情好说?” 邵之剑便在她头上戳了一下,“你道人人都似你一般,镇日吃吃逛逛打发时日吗?” 杨眉无语,“然而阿览如今病着,天天这许多人,要怎么养病?天大的事,且等病好以后再说不行么?” 邵之剑便咕哝道,“没这许多人也未见得能好好养病……”想想仍是叮嘱杨眉,“我见阿览今日心情十分不好,你千万莫与他争吵,凡事且忍一忍,以后再徐徐图之。” 杨眉心道自己怎么可能与阿览吵架,便觉邵之剑有些多余,口中匆匆答应,只急着进去,却被邵之剑拉了袖子,又听他叮嘱道,“他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不要当真,不可与他计较……” 邵之剑话未说完便见杨眉入了暖阁,他十分怀疑杨眉听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他却不怕杨眉生气,反正这姑娘脾气绵软,一时过了自然无事。他怕的是谢览真把杨眉气得跑了,自己必然又要一病不起,依他如今这气虚体弱的模样,若果真有个好歹,他要怎样向朝中陛下和家中老爷子交待? 这边杨眉入了暖阁,却见谢览靠坐在榻上,身后塞着几个软垫子,他却并没有醒着,只歪着头闭着眼睛,看着竟像是在等她时昏昏睡去。 杨眉心中酸软,也不去唤他,自己在榻边坐了,只歪着头盯着他看。他这一日因未着冠,头发便随意地散在身后,几分凌乱,想来他方才睡起时也未曾梳理,杨眉只这么看着便有几分心痒,恨不拿自己凑上前去给他梳发。 然而谢览如今对她嫌隙甚深,她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他头发这样散着,便越发衬得那面颊瘦得可怜,面上全无血色,连口唇都是极淡的粉白,乌黑的眼睫贴在如雪的面颊上便如有人拿极黑的墨在面上描了两笔,有极致的黑。 杨眉坐在榻边几乎不感觉时间流逝,只觉就这么看着他便能到天荒地老似的。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谢览渐渐醒来,那眼睫颤了几颤睁开,看见她时目光中有几分迷茫。 杨眉愣愣地由他看着,却见他那目光渐渐锋利起来,迷茫散去便透出一股子憎恨来,眼前淡白的唇动了一动,便听他冷冷说道,“郡主昨日不是说不会再来了么?” 杨眉一滞,昨夜为了赖着进暖阁,的确是信口开河,然而现在怎样解释?难道说我昨天就是忽悠你么?只得尴尬道,“阿览……你病着,我不放心。” “不放心?”谢览嘲讽地重复了一遍,冷笑道,“当日你亲手在我心上插刀子之时,也未见你有甚么不放心。” 杨眉因他病着,一直未敢替自己多作辩解,此时听他这么说,便不得不解释道,“当日我不与你走,是怕宇文常知道你就在左近,谢瑜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他果然向宇文常泄了你行踪,我忧心你无法脱身。” “你知我曾视你如珠如宝,便应知道……”谢览漠然道,“当日我便是死在宇文常手中,也不要你向谢瑜虚以委蛇。” “阿览……”杨眉自重逢以来头一回听他说些最接近情话的言语,却无半分欣喜,只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惶恐来,觉得自己此日只怕便要失去面前这个人,便极力挽回道,“阿览,我无论怎样,总是盼你好好活着的。” 谢览道,“我却只要你呆在原处,等我回来。”他说着又笑了一声,那笑声没有半点温度,“当日你不愿等我,如今又与谢瑜有约,现下却到我处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刺得面红耳赤,忍了气道,“谢瑜拿你安危要胁于我,我与他之约,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日后便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计不会履了这约……” 谢览十足讥讽地笑了一声,把脸偏转开来,望着窗外月色,“郡主婚姻之约都可轻许……我又怎知,郡主此时与我……又不是权宜之计?” 杨眉顿时大怒,腾地站了起来。谢览感觉她动作,却仍旧望着窗外,脸上那笑意便似凝固了一般僵在脸上。 从杨眉站着的角度,隐约便见他那微敞的襟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颜色仍是雪一般的白,因为瘦得可怜,那青色的血管便根根凸起,直如潜伏的毒蛇一般……杨眉便忍了气,开口道,“无论如何,你不当疑我待你之心。” 谢览面色稍稍松动,口气却毫无转圜,“不要再来了。” 杨眉盯着他看了好一时,只觉那侧颜冷硬如磐石,她一时恼怒,便点了点头,“也罢。”说完回身便走。 谢览一直听到暖阁门响,才把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果然人去楼空,只余一室空寂,他低头看了看袖中极白的手指,明白此时此地终于只剩了他一个人,恹恹地在这地榻之上苟延残喘。只是天大地大,如此挣扎地勉强活着,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正在自厌自弃之际,忽听门上轻响,循声望去却一时怔住,不由自主便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眉几步走到榻边坐下,她神色宁定,口气镇重,“阿览,你我之间,别的不提,总有情分尚存吧……” 谢览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只茫然看她。 杨眉便道,“无论怎样我不能看你这样一直病着。你从现在起可不可以好好吃饭,先把身子养好?”她知道这话他无法回答,便自顾自继续说道,“以后你的吃食便都由我送来,你只需好好吃了,把病养好。等你病好了,你若仍然不愿见我,我便真的再不来惹你厌烦。” 谢览一瞬不瞬地看她,那目中却无甚光泽,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杨眉只道他仍是不信,便咬了牙,“不是权宜之计,你总要信我一次。” 第92章 谢氏南归 杨眉坐在屋前的小杌子上,用湿巾垫着手,把那瓦罐揭开了,挥手散了扑面而来的白气,低头看了一看,只见灌子里汤汁雪白浓郁,扑鼻一股子清甜的味道。她用磁勺搅了一搅,舀了一勺盛在小碗里,自己尝了一口,只觉十分得意。 路春在围栏上翘足而坐,见状便道,“大小姐也与我尝尝。” 杨眉便又舀了一小勺,连碗递给他。路春接过来一口喝光,咂舌道,“好喝,只是大小姐太也抠门,这一口还不够塞牙缝的。” 杨眉便把那瓦罐盖子一合,向路春道,“熬了一整夜的奶汤鱼丸,只得这么一小罐子,多一点儿也没有,你现在就送过去吧。” 路春抱怨道,“大小姐,你左右要给府督做吃的,顺手多做一点儿给小爷吃又能怎样?恁的小气。”他口中抱怨,动作却不耽搁,俯身连着那只红泥炭炉子一块儿拎着走了。 杨眉看他离开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她那日被谢览说自己对他“权宜之计”时实是气往上冲,直欲撂了挑子便走,刚出了那门又后悔不迭,自己怎生失了心疯与他一个病人计较,又忍了一口气回去,想那时谢览也被她那阵势震慑,竟在昏昏然中点头答应了。 这日起她便也不去秦王/府上,每日只呆在郡主府内琢磨各类吃食。因邵之剑言道谢览今脾胃十分虚弱,她便换了法子熬了各式汤粥,打发路春送去。本来还忧心谢览未必吃得下去,谁料邵之剑欢欢喜喜来说谢览这些时日竟未再有呕吐之事,只是仍是不肯用厨房的食物。 杨眉来了精神,便一日做四五次的去送,如此匆匆过了七八日,路春带回来消息说阁首官邸已经收拾妥当,秦王殿下亲自送谢览迁居新宅。 又过了二三日,谢览竟然上朝了。 谢览自北朝归来便是众人口中的传奇人物,寻常人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只知他身为北朝重臣却叛出燕京,归顺了南朝,还深受梁帝信赖,虽身居高位地镇日称病在家,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那一日他在上朝时露了个面,立时便成了整个建康城的大新闻。一众官儿们,有事往军机阁凑,无事寻些事也要往军机阁跑,总要设法见一见这位新任阁首大人的模样,否则简直没有颜面说自己在建康城里做官。 杨眉听说谢览已经开始上朝,便渐渐放下了心,心知他身体应当恢复得差不多――每日的饭食却不敢停,仍旧命路春直接送去军机阁里,这一日路春去送饭却灰溜溜回来,向杨眉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怕府督不会答理你了。” 杨眉早已料想总有一日会被谢览拒之门外,也不甚意外,只琢磨着找个时日再去与见一见他,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一拍两散,那也太冤枉了。 天黑时却从窗子上来了一个人,邵之剑。他来时杨眉正在吃饭,看见他连忙站了起来,惊异道,“你怎么来了?”这个钟点,他不是正应该在给谢览施针炙吗? 邵之剑往她桌边一坐,自倒了一盏茶喝,没好气道,“今儿一直未曾送饭过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看看,午时便要来的,只你这门看得也忒紧,我学艺不精,竟然进不来。” 被自己亲爹跟关犯人似地关着,杨眉深感颜面全无,尴尬道,“我被禁足在此,每日只能在这四方园子里转悠,能出什么事?” “既无事,怎的不送饭过来?” 杨眉满面莫名,“路春没进得了军机阁,我以为阿览不要了。” 邵之剑恨道,“看门的不晓事。”又道,“那一位这一日什么也没吃,我瞧他这一日神思不属的,只怕忧心得紧,便帮他来看看。” “阿览若问,你只说我这里无事。”杨眉想了想,又自己摇头,“你且放宽心,他决计不会问我的事。” 邵之剑嗤笑道,“我宁肯他问一问。平生最怕这种锯嘴葫芦,有话不说,憋在肚里,憋出病来却仍要劳烦我。”说着便向杨眉道,“你吃完没?” 杨眉一滞,“做什么?” “做饭去呀――”邵之剑便道,“那一位也就这两天才好了一些,刚刚下得了床,你不送饭去,明天一个起不来,朝里这些人又不知传出什么好话来呢?”他见杨眉仍不动弹,便又补了一句,“今日在阁里是御赐的虾肉水晶小饺儿和绿玉梗米粥,说来陛下也是知道这位大人脾胃不佳,送的都是小食――仍旧吃了两口便吐了,御赐的东西不能剩,可怜我用过饭去的,还得替他吃完。” 杨眉皱眉,“你一个大神医,怎么就不能做些调理脾胃的药丸么?人食五谷才有生气,这整日的吃了就吐,不得安养,以后可怎么好?”她口中抱怨,手上却不敢停,自往院中小厨房去给谢览熬粥。 邵之剑跟在她身后,“再神的神医也只治得了身病,心病么……谁弄得人得了病,谁去治吧!” 小厨房是专给杨眉整治饭食的,厨房里食材还有剩余,杨眉在里面翻拣一时,便就着那些东西熬了一罐柴鱼花生粥。邵之剑接了瓷罐,又吩咐道,“明儿也要,你让路春送到军机阁外街口,我自己来取。” 如此忽忽又过了数日,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郁,就在杨眉以为要在郡主府这牢笼里过完年然后被塞去益州之时,顾佑诚命她入宫去向皇后与平贵妃贺岁。 杨眉一听能出门便十分高兴――虽然她绝对不爱入宫,然而就算入宫也比关在这牢里强。依品级盛妆打扮了,乘了步辇入宫,先去中宫与皇后聊了几句,见皇后安排过年十分忙碌,便辞了出来往平贵妃宫中去。 皇后打发宫中大太监引她过去,却是个熟人――当日谢览留在宫中的大太监秦司,如今在皇后宫中当差。 两个人经过御花园时只闻暗香盈盈,杨眉便问,“此处有蜡梅么?” 秦司朝远处指了一指,“前边挨着水阁那里,一园子都是蜡梅,水阁如今景色也是甚好,三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杨眉一想到见完平贵妃就得回去坐牢,自然欣然答应。跟着秦司从小路往梅园去,果然不多时便见前面一碧万顷,水上烟波浩渺,水边一座草庐,那草庐用带皮的圆木搭建,房顶铺设干草,野趣十足。 杨眉远远望见三个人正沿着水边小径往草庐去,便多看了两眼。当前一个人乌衣金冠,鬓发乌黑,身形瘦削,她顿觉心跳失了一拍,忙问秦司,“那个――是阿览吗?” 秦司道,“是咱们府督。陛下方才召他兄弟二人入御园说话,想是说完了,由他兄弟二人自己说说家常呢,后面跟着那个应是路秋府使。” 杨眉莫名所以,“哪个兄弟?” “三小姐如今禁足在家,应是还不知情,谢氏一族已经向中院军献了徐州城,徐州谢家主昨夜到了建康。” 杨眉闻言大惊,再要仔细看是不是谢瑜,那一行三人已经入了草庐――便是未入她要看清也是困难,毕竟她对谢瑜并不怎么熟悉,站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他背影。 杨眉稍微设想了一下谢瑜会跟谢览说些什么,瞬间便觉心急如焚,向秦司道,“引我过去看看。”谢览好容易才恢复一点儿,若再被谢瑜说些什么气得病了,她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岂不是要尽数付之东流? 秦司为难道,“府督未召,怎敢上前?”想想又问,“咱家先去向府督通禀一番?” 杨眉深知谢览绝不可能见她,便只得自力更生。四下望了一望,路秋正虎视眈眈在庐外巡视,水庐一边临水,其他几边不倚不靠,四周光秃秃的连个树木也无,想偷偷潜过去简直难于上青天。 她着实无法,只得和秦司求救,“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靠过去,偷偷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秦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她。杨眉尴尬道,“谢瑜一直跟阿览不对付,我怕他把阿览气着,你也知阿览这些时日……身子很不牢靠……” 秦司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道,“好在是此处这个草庐,否则我也无法。”说着便引着杨眉入了远处水边另一座阁楼,入到内里开了一个隔层,打开竟是一处地道的模样,杨眉大是吃惊,“此处有地道通往草庐?” 秦司掌了灯在前引她往前走,口中道,“前朝宴帝惯好女色,此处地道是他特意建了,与大臣妻女通淫所用,旁人只知两阁相距甚远,又怎知下面别有洞天?” 杨眉不由咂舌,跟着秦司出了地道,入了一间极小的暗室。秦司示意她轻声,待她出来才揭了右侧墙壁的一幅小像,露出极小的一个圆孔来,示意杨眉从此处往外看,他自己却重又退回地道,掩了入口。 杨眉顿觉这个秦司太监是个妙人,想来在这宫中要做到如此高位,服务上人和摒弃好奇心这两件事,是充分必要条件。 杨眉自那圆孔往外一望,果然便见谢览在正对着她的太师椅上坐着,她数日未曾与他照面,此时看他,只觉他虽然仍是极其消瘦,神气却比那日在暖阁中看着强健了许多,再不似那日气息欲绝的样子。 谢览只伸了手在面前火盆上烤着,火光映得他面色红润,虽仍是瘦得可怜,一时竟看不出前些日子曾经大病一场几乎不起的模样。 “你连中军都督都不做了,折腾回南边是图些什么?” 杨眉被这声音震得吃了一惊,才记起谢瑜也在阁内,她仔细一望才见谢瑜就在谢览对面坐着,方才她一心望着谢览去了,竟未留意对面这一位。 谢览平淡道,“我之家事,与你无涉。” “也罢。”谢瑜冷笑道,“你谢大人便是不做中军都督,也仍旧权势熏天,我与淮安郡主不日成婚,到时还请位高权重的谢――谢阁首赏面观礼呀。” 第93章 两不相欠 杨眉躲在暗室内心中一个格登,心道这位谢家主如今大约也只剩了这一件能刺激谢览的事,便整日挂在嘴边得吧个不住……一时又觉谢瑜把谢览约到此处只为了炫耀两句总有哪里不大科学…… 她忽然便想到,当日谢瑜既然已经铁了心要南归,只怕未必会真的去北帝面前泄了谢览底细――他这一番做作,难道最终目的其实是用她去找谢览晦气? 她想到此时心中忽生懊丧之意,一时竟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谢览仍旧把双手笼在那火上烤着,面目沉静,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 谢瑜再未曾想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便有些发急,“谢览,我说话你没听见么?”说着又站了起来,在那草庐内转了两圈,欺到谢览身前,“我说我要与阿眉成婚!” 谢览在听到“阿眉”两个字时眉目微动,朝远处那椅子指了一指,冷冷道,“谢家主请那边坐,麻烦离我一丈之外。”他停了一停又道,“谢氏家主代代名声清贵,如今竟出了个沉迷五石散的,你确然是出息了。” 谢瑜怒道,“我偏要在此处呢?” “那你所求之事我便不耐烦听……”谢览往椅背处靠了一靠,又把案上的手炉抱在怀里,“你可自行斟酌。” 谢瑜几番权衡,终于还是忍了气,自去远处的椅子上坐了,坐下又道,“谢氏家主代代名声清贵不假,名声败坏却不是我起的头,我二叔那名声好得很么?山河破碎之际携图投敌这等事,也只有我二叔这等世事练达之人做得出来吧。” 谢览抬头瞟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若嫌舌头多余,便只管接着说。”他声音虽轻,语气中威胁之意却十分浓郁,杨眉想明白谢瑜二叔便是谢览之父时,隔着一个壁板都感觉几分瑟缩。 谢瑜不由自主便闭了口,想了一忽儿又醒悟过来,嘲笑道,“这里是建康,你道你还是横行燕京的拓跋府督么?” “我也不知,不如你来让我试一试?”谢览自抱着手炉用火拨子拨弄炉中炭火,“谢家主,我公务繁忙,你若无事,我要走了。” 谢瑜笑道,“听阁首大人的意思,我与阿眉的婚事,你不打算反对了?” 谢览出神地用火拨子划拉着炉中炭火,漠然道,“你当日趁我受困燕京,潜入建康以我性命要胁阿眉,骗得婚书在手,等的不就是这一日么?你要什么且说来听听。” “我要什么你都能答应?” 谢览看了他一眼,忽然也笑了笑,“看我心情。” 杨眉在此刻终于确信,谢瑜那一番周张,根本不是冲着自己去的,他当日想把她扣在徐州谢氏,归根结底仍是要用她去要胁谢览,只是半路被邵之剑劫走,如今便只能拿那纸婚书出来,只要谢览仍旧钟情于她,他握着那张婚书便能使唤谢览听他派遣…… 她心中那点懊丧直从心底弥漫而上,一时竟感觉几分疼痛,原以为自己这一路奔波,虽然与谢览生了嫌隙,却终于还是让他平安南归,总是值得的……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当日南北两朝分立,谢氏也随而南北分立,北方士人随徐州谢氏向拓跋氏称臣的,不知凡几,使得士林有了南北之分。当今陛下既要南北归一,断不容士林之首谢氏一族一分为二,徐州谢氏和会稽谢氏,只能存留其一。”谢瑜说到这儿,把身体往前倾了倾,直愣愣地盯着谢览,“谢阁首,我说得对是不对?” “很对。”谢览语气一时轻蔑,“所以你便要做这唯一的谢氏家主,是也不是?” 谢瑜仿佛松了口气,“这个家主,阁首以为我做不做得?” 谢览轻声笑道,“我若说你做不得,你便要持婚书去寻陛下请赐婚姻,是么?若我说你做得呢?” “区区一介妇人,我让与你便是。”谢瑜笑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谢览点头道,“我明白了。”说着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你请吧。” 谢瑜急道,“你还未曾答我。” “谢家主不是替我选了么?”谢览道,“我把这谢氏家主给你,你把婚书还给我。就是这样吧,我应了,谢家主明日便把婚书送来。” 谢瑜心中一时欣喜,一时又隐隐有些失落,便讽刺道,“只是请你莫与我争这家主而已,家主之位也未必便是你囊中之物吧?” 谢览漠然道,“那不如先试试你我之间,谁会是这最终的谢氏之主?” 谢瑜一滞,尴尬道,“那又何必?”见谢览只盯着炭火出神,一副不欲答理他的样子,便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婚书需等我做上家主之位才能还你。咱们族中耆老若有不服者,便只能请阁首大人替我一一说服了。” 谢览轻蔑笑道,“不过区区一介妇人,本督今日高兴让给你,你再不知收敛,坏了我心情,说不得明日便索性成全你,自与那淮安郡主成婚去吧!不过一介妇人,左右比不过谢氏之主来得有趣,你说是不是?” 谢瑜一滞,便梗着脖子道,“那我自与阿眉成婚,做个皇室宗亲,也未见得有甚亏欠。” 谢览逸逸然道,“便是你二人成婚,你也莫要想什么汤沐邑之事,益州天下福地,怎能便宜了你?淮安郡主当日怎样得罪本督,你父子当日怎样有愧社稷,只要本督明折上书,你二人明日便可一块儿去大牢里过完这后半辈子!” “阿眉皇室宗亲,你这么说却将淮安顾氏和顾王爷置于何地?” 谢览往椅内靠了一靠,平淡道,“天下之大,上有天理,下有王法,中间还有公道人心,陛下以仁孝道义治国,在此事上,他便是想违我之意,也需堵得住这悠悠之口。” “阁首大人,你莫忘了阿眉是陛下亲甥女儿,你这么做了,自己也未必能有甚么好下场……” 谢览笑道,“你大可看上一看,陛下是否会因为一个宗亲处置不合他意,降罪于我?” 谢瑜木呆呆愣在当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隔了好一时才回过神来,“差点儿被你糊弄过去……”一时嗤笑道,“阁首大人莫要嘴硬,你果然狠得下这个心么?” “只要你老老实实把婚书还我,夹紧尾巴做人,莫让我再在建康听见你与阿眉之流言,咱们各自相安无事……”谢览冷笑道,“否则……你大可以来试上一试,看看我狠不狠得下这个心。” 杨眉看着谢瑜离开,一时只觉心头仿佛落了一场大雪,冷得四肢百骸都仿佛结了层冰,理智虽十分清楚这些都是为了震慑谢瑜,感情却不由自主入了寒冬,只觉自己仿佛孤独置身雪原,茫茫然无依无靠,天地之大终是无处可去。 她深吸两口气略略镇定了些,隔了那圆孔望见谢览坐在火盆之前,方才浑身上下冷峭的锐气一散而尽,瞧那模样竟有些迷离,便如失了回家之路的小孩子,有一种失群的脆弱。 她一时也不知该怎生面对他,便打算自那地道之中赶紧退走,省了这泼天的尴尬。 她蹲在地面上学着秦司的样子去揭那地面遮板,却不知是哪里机括未曾弄妥,摸了好一时也未寻着,倒是在一个回身之时碰倒身后一只矮几,那矮几栽在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她顿感惶然,瞬间便有了大祸临头的麻木感。 果然便听有人在壁板上敲了几下,不过片刻工夫,眼前墙面自分开一道隐形之门,进门处立着一个人,黑衣金冠,墨色貂裘,正是谢览。 “你怎么在这里?” 杨眉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见谢瑜和你过来……怕他跟你胡说八道……就跟进来了……”越说越是别扭,便只低了头,侧身从那门边缝隙溜了出去,刚刚脱出那门时,却被一只雪白的手拖住袖子,杨眉仍旧不敢看他,只把目光放在地面之上,小声道,“我要走啦。” “你都听到了。”谢览道,口气笃定。 杨眉低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再这么掩耳盗铃的确也无甚意趣,便鼓足勇气抬了头,眼前这双桃花眼中前所未有的满是慌乱,她不由替他难过,只道,“阿览,我并不傻,我都懂,不会怪你。”停了一停,又道,“婚书终究是我自己惹来的祸事,我会设法解决,谢氏之主你不能让给谢瑜这等小人。” 谢览初初听见隔墙有耳之时,只存了好好教训来人的心思,谁曾想开了暗门见里面人竟是杨眉。他一时不知她听到那些话会作何感受,强自整理了一下思绪,自认她无论怎样生气甚至哭闹他都有法子辩解,却再不想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不由自主便从那内心深处生出一段愤恨,咬牙便道,“不会怪我?自己解决?哦……我大约明白了,我不过你手中一枚弃子而已,弃子怎样,与你又有何干?又怎敢言你家事?” 杨眉愕然看他,见他那雪白的面上染上怒意,整张脸都变成了绯色,她一时迷惘,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错了,待要劝慰他几句,又觉自己着实可笑……她强迫自己镇定了些,才道,“你非得这样说我吗?”停了一下又道,“我此时要去平贵妃宫里。” 谢览见她始终平静如斯,便觉自己方才的急迫仿如一个笑话,他朝后退了一步,便道,“你去吧。” 杨眉如逢大赦,自那门内落荒而出,走到门边之时,却听身后那人道,“你签那婚书始终是因我而起,我把婚书取回交你处置,咱们便……”他停了一停才道,“两不相欠。” 第94章 惊闻噩耗 杨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他此时面色惨白似雪,一双眼中满是仓皇,便知他惶惶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疼痛远胜于她,一时竟不知他说这些是伤她多一些,还是伤他自己多一些……待要拔脚就走,又觉几分不忍,待要上前劝慰,此时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一想便道,“你今天累了,咱们……明日再说吧。” 谢览说完便有些站立不稳,自往后退了一步,倚在那暗门门框之上,木然道,“还要说什么?还有甚么可说?” 杨眉见他握在门框上的指尖都掐得雪白,方才那一点儿惶然便忽忽散了,待要上前劝他不要再与自己置气,却见路秋匆匆过来,她一时尴尬,便闭了嘴。 路秋跑进来道,“府督,中院军军情,陛下急召,在文华殿。” 谢览强压了心中惶惑,招手让路秋过来,扶了他肩膀才勉强站直,向杨眉道,“方才那些话郡主不用当真,郡主无论如何也是本督恩人,我定把婚书取回任你处置,谢瑜此人奸邪狡诈,不是良配,淮安王爷已经上书,过完年节,郡主便去益州汤沐邑吧……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震慑谢瑜……我……不会对你怎样。” 杨眉心中顿生烦闷,实不知谢览心中到底对她存了多少疑虑,便加重语气道,“阿览,你能不能多少信我一些?” 谢览脸色又白了几分,茫然重复道,“信你?” 路秋不明白他二人在打什么机锋,他那里却是再等不得,只道,“府督,军情紧急,陛下急召。” 杨眉见他面色差到了极点,也不知此番军务又要耗费多少心神,心中便又生了几分怜惜,放柔了嗓音道,“你且去忙,我晚上来找你。”说着便立在原地,向路秋道,“照顾好你家大人。” 谢览待要说些什么,一时又觉无力,只得扶了路秋走了。 杨眉立在草庐前怔怔地想了半日,实不知这是从几何时谢览对她竟疑惧到此番情境,心中顿感惘然,脑中不住辗转的只是谢览那惨白的面庞……便越发下定决心,定不让谢览用家主之位与谢瑜交易。 她怔愣一时,勉强提起精神去平贵妃那儿走了一圈,入夜时命路春驾了车去了一趟阁首府,却被告知大人一夜未归,便也只得回家睡觉。 次日一大早,杨眉刚给谢览收拾了吃食命路春送去,便有平贵妃遣人来接,说是宫里设了小宴,接她入宫赏梅吃酒。她一想左右无事,便又入了宫,此时已入了年节,各宫各府此等活动何等之多。 入得宫时平贵妃遣了个大太监迎她进去,两个人走了一时杨眉忽然意动,便问,“四阁如今设在何处?我竟还未去见识过。” 大太监笑道,“四阁建制不久,文渊阁与文译阁在文渊殿,军策阁和军机阁在武安殿,如今这宫城之内,最热闹便是这两个大殿啦。” 杨眉把心一横,便吩咐大太监,“且引我去悄悄看上一看。” 那太监道,“郡主且随我来。”说着便引着杨眉沿着宫墙根儿走了好长一段,又入了一条夹道,杨眉大惑不解,怎的这太监仿佛做惯了这事似的?竟连点儿挣扎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那太监见她一脸不解,笑着解释道,“自打那军机阁谢大人上朝以来,每日里叫咱家安排去瞧瞧的贵人小姐们数不胜数,旁人咱家都安排了,何况郡主?” 杨眉此时方才了悟,不由尴尬道,“是不是还得给公公安排些好处啊?”说着便往头上去拔钗子,她这一脑袋珠翠,应该都满值钱。 那太临唬得连忙用手去拦,“郡主莫折煞小人。那些公爷小姐便罢了,郡主是咱家主子,怎敢收郡主的东西?”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一处侧门,那太监用钥匙开了门,让了杨眉进去,“郡主轻些,别让谢大人瞧见了。” 杨眉过了那角门,见他们所处位置正是大殿侧方,门开时便有侍立在殿角的太监回头,见是他二人便又掉转头去,权作未见。 殿内流水介设着台案,一众书吏都在各自案前忙碌,其间不住有人匆匆来去,传递各类文书消息。大殿高台上坐着一个人,正处偏着头与上来回事情的小官儿说话,正是昨日匆匆分别的谢览。 杨眉不由皱眉,“怎的军机阁是这般做派?” 大太监道,“如今军务紧急,谢大人说如此这般,大家都在一处,事来即办,才不至延误军机。” 杨眉便点头,见那说事的小官儿走了,立时又来一个。谢览又与那人极其专注地说着话,片刻间他那案前的人来来去去过了七八个,未有片刻停息。杨眉此时看他,只觉他面色仍然苍白,眉宇之间有郁郁之色,久不消散。 一时谢览身边清净下来,他仿佛有所察觉地往杨眉这边看了过来。 杨眉心中一惊,正想躲了出去,却见他那目光只从她们这个角落平平扫过,便又低了头,自提了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却也不去饮,只把那杯子握在手中,盯着杯中茶汁看得出神。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杨眉便觉得他那眉间郁色仿佛忽忽散了,面貌竟有几分宁定。 杨眉仍旧在殿角远远地看着他,只觉这么看着就能感觉几分痴迷,恨不得时间便这么停下来,让她就这么看着他,直到天荒地老也好。 殿外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入了大殿便直朝谢览跑过去,冲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前跪下,说了一句话。谢览面色骤变,倾身过去问了一句话,那小太监不住磕头,口中也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谢览慢慢抬起头来,朝杨眉立身之处毫无掩饰地直看了过来,杨眉只觉他那面上表情一时惊惶,一时又是茫然,仿佛听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 杨眉不知他是听见什么事情这个表情,她极想过去问他一问,却设想自己一个宫廷郡主藏身军机阁内偷看谢览公务之事若传将出去,只怕明日立时要成京城笑料。 她还在踌躇之时谢览已经从那高台案前站了起来,他面上表情此时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轻轻抹了去,只余了一片空荡的寂静,一双黑琛琛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杨眉,轻轻抬了一只手,朝她的方向伸了一伸,嘴唇微动,分明便是“阿眉”两个字。 杨眉顿感心中热气上头,哪里还要去管什么流言蜚语,再无半分犹豫,自提步向谢览疾步走了过去。殿中众人此时方见一个满头珠翠的盛妆女子不知从哪儿出来,从云集的书案丛中穿越而过,直朝大殿中间的谢大人面前而去。那女子容色清艳,走动间裙裾拂地,环佩叮当,香风袭人,自带了一股子宫廷特有的旖旎风情。 谢览昏茫中不知身之所在,眼前只余了这一个朝他走来的身影,他茫茫然朝她伸出一只手,又唤了一声“阿眉”,身侧孤伶伶无依无靠的感觉催促着他朝她走去,足下却麻木无觉,使力提了一步,也不知有没有跨出去。 忽然听身旁一片惊呼,许多人在惊声呼叫“大人”,他顿觉足下一空,整个身体便如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沉坠下去,眼前景色颠三倒四,万花筒一般乱转,再停下来时只是白茫茫一片。待那白雾散尽之时,他终于见到那个人的脸孔,心中那一点苦涩弥漫出来,便不由自主向她倾诉道,“阿眉,阿娘死了……” 杨眉眼睁睁见谢览朝她走了过来,竟像不知他自己身在大殿高台上一般,茫茫然走了两步脚一下空,便沿着那台阶翻滚下来,唬的一殿人都簇拥过来。谢览委顿在地上,却只是昏茫茫睁着眼睛,嘴唇不住地嗫嚅,好像在向她说着什么事情,却只能听到含糊的呓语,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杨眉见那许多人围着谢览嘈杂不堪,心中顿生恼怒,喝道,“你们都出去!”见那些人慌慌张张不为所动,便向殿前侍卫喝令,“把他们都弄出去!” 殿前侍卫闻声上来清场,杨眉见那些人渐渐退得远了,转头吩咐那太监,“去请太医过来,快着些!”自己在谢览面前蹲下,只见他额上,面上,手足之上都有多处擦伤,只不知是否伤到骨头,便柔声问道,“阿览,你觉得怎样?” 谢览仍是睁着眼睛,却毫无焦距,嘴唇又动了几下,却仍未发出什么声音来。杨眉心中急躁,回想了一下先前的事情,便把那进来说话的小太监喊了过来,恨道,“你方才与谢大人说了什么?” 那小太监就地跪下,哭道,“韩国夫人……薨了!” 杨眉一时怔愣,那大太监忙向她解释道,“北帝贵妃随谢大人南归,陛下封韩国夫人。”杨眉心中一个格登,贵妃……死了?她也不及细想,只叱道,“你在哪府当差?怎的这般没眼色?不知大人如今身体抱恙么?这等消息怎能直喇喇来报?” 此时殿外抬了软轿过来,几个侍人合力架着谢览起来,因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并不敢让他着地,七手八脚地抬了他躺在轿上。杨眉回身去寻人向梁帝回话,刚一转身就被谢览扯了袖子,低头见他仍然茫茫然睁着眼睛,哀恳地望着她。杨眉心中绵软,在他眼睫上抚了一下,“你且睡一会儿,我不走。” 第95章 伤逝之日 谢览仍旧睁着眼睛,胸脯处起伏急促,杨眉在他颈上摸了一摸,只觉那处搏动凌乱不堪,她想起邵之剑所言,十分怕他在激动中再次吐血伤及根本,便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取了极小的一丸药来,塞到他口边。谢览顺从地张嘴,含了那药丸咽了,只不过片时便觉眼皮沉重,神志昏沉,意识漂漂浮浮,身侧喧嚣之声渐渐去远,人影也模糊不堪,很快便陷入黑沉之中。 杨眉见他终于昏昏睡去,略略放下了心。此时一个白胡子太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进来,朝杨眉行了一礼,便蹲在轿旁去看谢览,诊了一时才道,“大人气怒攻心,好在郡主喂他服了安养药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着又道,“大人如今这情形,需得静心安养,万不可再受刺激。” 杨眉便问,“汤药呢?” 老太医皱眉道,“听邵医使所言,谢大人如今身体抱恙,仍在日日服药,不知大人如今用的什么药?” 杨眉便知他对谢览这病症并无把握,便吩咐侍人,“送谢大人回府。”想了想又道,“命人快马去看邵之剑在不在,若不在,速速喊他回来!”说着便把轿中毯子给谢览盖好,把轿帘放了下来,遮了个密密实实。 一行人很快出宫,等回到阁首官邸,邵之剑早已等在那里。轿子直接抬着入了内宅暖阁,邵之剑也不去吩咐侍人,自抱了谢览入内。杨眉跟在他身后,只瞧见谢览一只雪白的手透过墨色的衣袖悬在半空,随着邵之剑的步伐无力地左右晃动,她只这么看着,便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片哀凉来,便十分怨恨老天爷为何如此心狠,偏在这种时候雪上加霜,来了贵妃薨了的噩耗。 邵之剑把谢览安置在榻上,低头诊了一时,向杨眉道,“我给你的药,你喂他吃了?” 杨眉点头,谢览方才的模样,她不敢不给他吃。 邵之剑点头道,“还好你反应及时……”停了停又道,“阿览与贵妃在北地共处这许多年,情分非同一般,贵妃在北地为宇文常所杀,阿览初初听到消息自然无法接受……你不要往心里去……” 杨眉茫茫然听他说了半日,才恍然明白邵之剑这是在安慰她。想来邵之剑也不知贵妃与谢览真正关系,只是怕她与谢览生了嫌隙才在此劝解,一时哭笑不得,却也不便解释,只问,“贵妃不是已经南归?又怎会在北地为宇文常所杀?” 邵之剑摇头,“贵妃刚到建康不过区区五六日,便随了拓跋揽胜潜在建康的贼人北归……那些时日里贵妃执意去北地投奔拓跋揽胜,你又与谢瑜搅在一处,也是难为阿览……” 杨眉此时方才明白谢览前些日子是有多么煎熬,一时不由哀叹造化弄人,偏偏在谢览刚刚散了功禀气不足的时候,接二连三让他经受这许多人世间的感情煎熬,也难怪那时一病不起至此地步。 邵之剑续道,“前日燕京城破,拓跋揽胜弃城出逃,贵妃在随他出逃时中了一箭,消息方才传来,竟是已经薨了……”他低头看了谢览一眼,面容忧愁,“一会儿阿览醒来……” 杨眉便也低了头。 邵之剑试探道,“阿眉,你今日……” “我今日不走。”杨眉道,她此时心中十分烦躁,便横了一条心,便宜老子若再来苦苦相逼,她便直接包袱款款走了,反正她也着实厌烦做这劳什子郡主。她恍然记起一事,忙向邵之剑道,“阿览方才踩空,从大殿台上摔了下来,你快看看有没有伤着哪里?” 邵之便俯身揭了棉被,在他双臂双足挨着摸了一摸,摸到脚踝时皱眉,“脱臼啦。”说着便道,“我与他复位,会有些疼痛。” 杨眉便皱眉,“不能先用些麻沸散吗?” “这么一点点小伤……”邵之剑无奈道,“……他又晕着。”说着也不去听杨眉罗嗦,一手托起他足踝,另一手一送一推,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昏睡中的谢览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便睁开眼来,杨眉心疼道,“还疼吗?” 谢览看了她一眼,只唤了她一声,“阿眉。”极慢地朝她抬起一只手。 杨眉忙伏在他枕边,握了他手道,“你右足踝那里脱臼啦……邵医使刚才是在给你正骨……”她侧首见邵之剑正在往他足上抹药膏,瞧那色泽应是当日她在燕京时用过的,她心知那药清凉镇痛有奇效,便道,“现下……应是不疼了吧?” 谢览茫茫然睁着眼睛,杨眉也不知他听明白没,正要再劝他两句,却听他木然道,“阿娘死了。” 邵之剑擦药的手一停,难已置信地看向谢览。 杨眉哪里有空去答理他?她却也不知该怎样劝慰谢览,只把那只手握得紧了一些,贴在自己面颊之上。 谢览这一句话说完气息便又急促起来,一双眼睛虽只是寂然盯着房顶,整个人却渐渐有了轻微的颤抖。邵之剑见势不妙,忙从袖中取了一只瓷瓶出来,倒了一颗药丸递给杨眉。杨眉也不及多想,便把那药丸递到谢览口边,柔声道,“阿览,张一张嘴。” 谢览闻声,茫茫然掉转目光看了她一眼,顺从地张嘴含了那药丸。杨眉便伸手去抚他眼睫,柔声道,“你累啦,再睡一会儿吧。” 谢览本就是在昏沉中被疼痛唤醒,那药见效又极快,被杨眉这么在面上抚了一下便觉眼皮重如铅块,又昏昏然迷离过去,恍惚间仍记得有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已经毫无转圜地发生了,心底满是一片哀凉。 杨眉见他在昏睡中仍旧双眉紧蹙,只觉十分心疼,便伸手去他眉间轻轻揉抚。谢览渐渐睡得宁定,那紧闭的眼角却滚出一颗泪来,慢慢滑入那乌黑的鬓角。杨眉只觉那一颗眼泪并不像是落在枕上,竟是落在自己心尖儿上,在自己心里燃了一片燎原烈火,只片时便烧得她四肢百骸惧在疼痛。那一瞬间她便恨不得能为他死了,只求他莫再如此伤心。 “韩国夫人竟是阿览生母?”邵之剑见谢览睡得沉了,实在没忍住问道。 杨眉只觉一颗心疼得肝颤,却也只得慢慢收拾了心情,听邵之剑在那儿八卦,便十分懒得理他,自握了谢览的手,放在手中轻轻抚着。 邵之剑十分不快,擦完药便凑到杨眉身边,疑惑道,“阿览完全一个锯嘴葫芦,这些事他才不会主动提起,你又是怎生知道的?” 杨眉懒得理他,一时想起一事,便问,“丧事怎么办?”外人只知韩国夫人是北帝贵妃,与谢览的关系却无人知晓,只怕在府内摆个灵堂都名不正言不顺,待会儿谢览醒来,又要怎样跟他说? 邵之剑也是茫然摇头。 天黑之时路秋进来,带来北帝旨意,大意就是韩国夫人孝义节烈,有功于社稷,如今为国殉难,特旨厚葬,命军机阁首谢览为韩国夫人操持丧事云云…… 杨眉瞬间对这个便宜舅舅心生好感,也不枉费谢览在北地为他苦心经营这许多年,总算还是个知道感恩的。路秋又道,“如今从宗室府来了许多白胡子老头,正在前面布置灵堂,陛下说,为了谢家主声誉,不能公布府督与韩国夫人关系,十分对不住府督,让府督节哀,在家好好休养,隔几日再上朝。” 杨眉皱眉,“谢家主?”她被谢瑜这个人搞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在听不得这三个字。 邵之剑瞧了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忙解释道,“南北分峙之前,谢氏家主是阿览父亲。” 杨眉尴尬点头,心道自己果然见少识浅,好在方才没有直接问出来。这便说得通了,难怪不能公布谢览与贵妃的关系,谢家主遗孀被北帝掳入北宫,还被迫委身这许多年,的确……是挺伤谢览亲爹颜面的。 谢览被那药物所困,一直沉睡。杨眉见他口唇干裂,便扶他起来喂他参汤,谢览在迷离中十分乖顺,喂到嘴边很老实地张嘴,喝完又昏昏睡着。 邵之剑惊奇不已,赞叹道,“这位大老爷竟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约摸到了天亮之时,一直在外忙碌的路秋和路东一块儿进来,向邵之剑道,“外面都布置妥了,因遗体无法南归,棺内只放了夫人生前衣物首饰。” 话音方落,一直在昏沉中的谢览便微微皱眉。一屋子人便都安静下来,四双眼睛都盯着他。谢览眉毛蹙了几蹙才渐渐醒来,将屋内一众人扫视一遍,开口向路秋道,“你方才说什么?”他自以为使尽了力气,入了众人耳中却不过蚊鸣一般的声响。 路秋便跪下,重又说了一遍,说完不住看他面色,补了一句,“宗室府已把灵堂布置妥当,府督……要不要去看看?” 谢览用手肘支着身体要坐起来,杨眉便伸手去扶,谢览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隔开她胳膊,漠然道,“郡主怎么在这里?” 杨眉一滞,便知此人确然已经清醒,一时只觉无语。 第96章 下半辈子 谢览不去理她,自己坐了起来,向路秋道,“过来给我穿衣。”路秋忙爬了起来,上前帮他穿了衣服,整了发髻,又跪下给他穿靴。谢览在床沿上撑了一下未站得起来,只得又吩咐路秋,“拿我手杖来。” 路秋忙取了窗边的手杖,递到谢览手中,扶着他站了起来。一行人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谢览停步,向杨眉道,“郡主千金贵体,不宜履此不吉之地。”他话朝杨眉说,却并不瞧她,目光只落在身前地面之上,又吩咐路东,“送郡主回去。”话一说完便由路秋扶着,开了门投身风雪之中。 杨眉看他如此这般翻脸不认人,非但毫无办法,竟连半分气恼也提不起来。她既怜他内心煎熬,又怎好再对他多有苛责?想要赖着不走,路东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便只得老实回了自家郡主府。本来打迭了一肚子脾气准备便宜老爹质问时发一通火,谁料顾佑诚对她滞留阁首府一日一夜之事完全当作不知,竟连问也未曾问过半句。 杨眉不知谢览如今怎样,十分忧心他身体不能支撑……堪堪熬到天黑,便又与路春偷溜出来,往阁首府去。阁首府门上守着的竟是路秋,见他二人过来,只叹了一口气,便让他二人进去。 杨眉稍感不适,便问,“阿览怎样?” 路秋摇头,“你去劝劝府督吧。” 杨眉便不多说,自带了路春匆匆往灵堂来。灵堂内布置得白茫茫一片,堂前守着许多白色丧服的下人,此时夜色已深,前来吊唁之人已经散得尽了,灵堂内一个穿着麻衣孝服的人跪坐在草垫之上,正慢慢地往身前火盆内投着纸钱。 杨眉皱眉,问门口侍人,“大人在这儿多久了?” “天未曾亮就在这儿,一直未走。”侍人答道,“今日午时陛下亲来吊唁,各府王爷,各家阁首,四军都督……这京城里叫得出名字的只怕都来了。只陛下入内与大人说了几句话,其他的大人都未曾见,在偏殿喝了茶就走了,也就此时才略略清静了一点儿。” 杨眉点头,毫不奇怪,连自己便宜老子都来了……这些人虽不知贵妃与谢览关系,只是看谢览这般操持,单看这位大人面子,也应亲自上门吊唁一番。她自提步入了灵堂,在灵前跪了,燃香磕头,行完礼去谢览身边,轻轻蹲下,唤道,“阿览。” 谢览手上动作停了片时,又继续扯了纸钱往火盆内投。 杨眉便道,“你病才刚刚好些,且去歇一歇吧。”这冬日寒天,从凌晨跪到深夜,便是身体康健之人也未见得吃得消,更何况他这段时日一直病恹恹的身体? 谢览恍若未闻,仍旧撕扯着纸钱,此时一股子横风袭来,盆内的纸灰便被吹得翻卷起来。杨眉顿觉浑身寒凉,此处大殿十分阔大,用来作灵堂布置了的确气派,然而因是阔大,所以并未笼着地龙,远不如暖阁暖和。谢览在这儿呆得久了,不生病才是奇事。她这么一想心中发急,便伸手去扯他胳膊,“这里太冷了,你赶紧回暖阁去!” 谢览抬头看了她一眼,漠然道,“郡主自重。” 自重!自重个毛线!杨眉心头火起,叱道,“你应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当好好照顾自己。贵妃便活着也不愿见你这样作践自己身体,你再病倒了,是想叫贵妃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吗?” 谢览冷笑道,“她若还惦记我,又怎会把我扔在此处,自己去寻那拓跋揽胜?” 杨眉听他口气中恨意甚重,她实不知他与贵妃之间究竟有何嫌隙,也不好去问。她既劝不了他,便把心一横拿定主意随他去跪,她自陪他到底便是。 谢览全不察觉身边之事,只是木木然地烧着纸钱,仿佛这天大地大,只余了这一件他所关心之事。两个人在那灵堂内也不知跪了多久,杨眉只觉两条腿都木木地没了半分知觉,摸着竟不像是自己身体的部位似的。 一时邵之剑过来,在殿外冲她招手。 杨眉回头看谢览仍旧在那儿烧着纸钱,浑不管身边之事,便悄悄站了起来,走到邵之剑身前问道,“怎么了?” 邵之剑一时踌躇,“让路秋进去把他打晕吧……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大病一场。” “路秋敢吗?” 邵之剑叹了口气,“我熬了些汤药,你劝他喝了吧。” 杨眉十分没有把握,却不好回绝,便道,“在哪儿?我去端吧。”说着便与邵之剑往殿旁暖阁去端药,两个人刚刚走了十来步,忽听身后侍人一片惊呼,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忙往回走,刚到殿前便见一个麻衣身影歪倒在地上。 杨眉顿觉心中一紧,连指尖都疼得发木,足下却不敢停,疾步跑到谢览身边,便见他侧身栽倒在地上,双腿却仍是蜷缩着的模样,想是他这一日一夜跪得僵硬了,转圜不过来。杨眉俯身下去,却见他是醒着的,忙问,“阿览,你哪儿难受?” 谢览却不理她,只伸手在地上撑了一撑,仿佛要重新跪坐起来,然而他这一日折腾哪里还有力气,挣了几下却仍旧歪在地上,转眼见邵之剑跑过来,便道,“扶我……起来。” 邵之剑斥道,“你还要起来做什么?”说着一手探过他腋下,另一手穿过他膝弯,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自往后宅暖阁去,他心中焦急,足下便奔得飞快。谢览十分恼怒,却被他颠得昏晕,直欲作呕,发作不得,也只能闭了眼睛忍着。 杨眉入了暖阁之时谢览已经被邵之剑安置在被内,却仍是侧身躺着,双腿弯曲。邵之剑道,“跪得太久,先随他这样。”说着便吩咐杨眉,“你陪他一会儿,我去取样东西。” 杨眉在榻前坐下,谢览毫无血色的面颊正对着她。她不由自主便探手在他颊上摸了一摸,掌下冰冷的温度从相贴的肌肤直渗入了她心底深处,忙把那被子给他掩得更紧一些,又把暖阁一角的火盆移来榻前。 谢览被她一碰便睁开眼睛,那目光清泠泠的就像冰山之颠初初融下的雪水,有一种通透的了悟,看得杨眉心中发慌。她也不去与他说话,毕竟用脚趾头想也知他此时如此清醒,定然不会对她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谢览盯着她看了一时,本想撵她出去,却只觉疲倦。他这一段时日累积的艰辛已至极点,此时便如深陷泥淖之中,完全生不出力气去挣扎,只轻轻叹了口气,阖上眼睛,感觉她的气息就在左近,心中便毫不意外的渐渐宁定下来。这么些时日以来,他也终于认命,无论他理智怎样清醒感情怎样坚毅,而他这不争气的躯体,却自始至终只认那一个人,事实如此,终究无可奈何。 两个人一时无语,只在这暖阁之中默默相对。 邵之剑回来时见杨眉一脸忧心忡忡地盯着谢览默默发呆,便道,“别看了,再看也是这样,回头必然要大病一场的,我家老爷子已经特意逼我拿了祖传的宝贝过来了。” 谢览闻声,忍着晕眩睁开眼睛,轻声叱道,“胡说些什么?” 邵之剑提了一提手中的东西,“你这一回不病个七死八活的,我便把这针留在这儿送给阿眉绣花。” 杨眉此时方瞧清他手中提了一米长的一个布带,密密插着各式银针,长的有半尺,短的却不过半分,她头一回见这许多针插在一处,感觉十分稀奇,“这是什么?” “听过邵氏九针没?”邵之剑把那布带卷了放在案上,自己在榻边坐了,“说是九针,其实是九十九针,有这些针在,我能与阎王爷争命。”说着便向谢览道,“我要与你施针,需得躺平,你现在能动了么?” 谢览试着挪了一下腿,立时疼得皱眉,耳听杨眉在一旁道,“很疼么?”他立时睁开眼睛,向杨眉道,“你出去。” 杨眉一滞,赶紧闭嘴往旁边让了一让,离了他视线之内。 邵之剑向谢览道,“你这跪了这一日一夜的,不疼才怪。说着便把被子从下揭起来一些,伸手给谢览按摩双腿。谢览被他一触便觉疼痛钻心,只强自咬牙忍了,身体却无法控制地抖个不住。 杨眉看得心疼,不由自主道,“你轻着些。” 邵之剑哭笑不得,“他如今这样都是自找的,你何必这么惯着他?再不与他疏通血脉,以后这腿走不得路了,你管他下半辈子么?” 杨眉脑子一热便冲口而出,“我管就我管!你觉得我管不了么?” 谢览疼得意识模糊,一直咬了牙强自忍着,迷离中却被她这一句话扯回了神智,便勉强撑着睁开眼睛道,“你……出去。” 杨眉只是站着不动。 “邵之剑待会儿要给我施针,衣服都要脱得尽了,你一个女孩儿家,留在这里,还要颜面不要?”谢览道,他被邵之剑在腿上按摩了这一时,血气渐渐疏通,却比方才麻木之时疼了岂止十倍,说话的声线便一直抖个不住。 第97章 邵氏九针 邵之剑无奈道,“大小姐,你且出去呆会儿,过半个时辰再进来。” 杨眉本想说您那肉/体我见过多少回了,回头见他疼得面色惨白,浑身抖个不住,却仍在强自撑着睁着眼睛盯着她,心下一软,只得放弃,灰溜溜出了暖阁。此时屋外雪风疾劲,天空中落着鹅毛大雪,她一时竟有些错觉,仿佛老天也知这世上有人离开,便以风声作泣,以大雪送别。 她在廊下立着仍不放心,侧耳静听暖阁内声音,内里却始终悄无声息。一直到她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腿冻得几乎全无知觉,才隐约听到里面有极轻的呻/吟,她便知谢览应是已经昏晕过去,否则以他那死硬的脾气,但凡醒着,决计不会叫出声来。 她想明白这一层便又回身入了暖阁,果然见谢览躺在枕上,已经全然失去知觉,只那面上神色十分痛苦,昏迷中犹在不时小声呻/吟。 邵之剑正在用艾绒炙那银针,见她进来吃惊不小,满脸尴尬道,“你怎么进来了?”杨眉此时方见谢览已经被他脱了个一干二净,赤/裸着身体平卧在床上,从肩膀往下都扎着亮闪闪的银针,大约是因为疼痛一直出着冷汗,那雪白的皮肤上便薄薄地覆了水渍,在烛火的映照下有凄冷的色泽。 邵之剑将那针在用艾炙了,又在谢览臂上入了一针。针入之际,昏迷中的谢览便在枕上辗转摇头,口中轻声呼痛……杨眉看得心疼不已,便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邵之剑屏住呼吸又入了一针,才道,“大小姐,你见不得这个还是赶紧出去吧。他自散功以来,全靠我这针法固本培元才支撑到今日,日日都是如此。” 杨眉听了越发难过,便索性在榻边坐下看他施为,口中道,“既是日日如此,你撵我出去做什么?” 邵之剑瞟了她一眼,“你要呆着也行,只莫聒噪。”说着便又取针用艾炙了,一针接一针刺肤入穴,直把谢览各处经络都入了针,才停了手。那针入肤十分疼痛,谢览初时还小声呻/吟,到后来便连呼痛的力气也无,只张了嘴在昏沉中不住喘气。 杨眉在一旁看得心如刀割,却不敢多嘴,只怕邵之剑一个手抖刺错了地方,连累谢览跟着受苦。好容易熬到针炙完结,邵之剑拧了帕子擦手,指着昏睡中的谢览道,“你看他面色是不是好多了?” 杨眉俯身瞧了一瞧,疑惑道,“仿佛是红润了些……” 邵之剑点头,“这针法虽好,于人精气却损耗得厉害,常人需在针后好好睡上一觉,静心安养几日,多重的病症都恢复个七七八八。只是这一位……”他说着便摇头,“我日日与他行针也是无用,他自己一则俗务缠身,二则心事沉重,病症绵延到此时也未见甚么起色。这一回贵妃离世,又不知他要在心里煎熬多久……我做大夫,最怕便是这种病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针,他收针比入针快了何止十倍,不过片时,便把银针都拔了出来,向杨眉道,“给他擦一擦,穿上衣服。” 杨眉便取了干布过来,一点一点给他拭干身上汗渍,她方才只觉心疼,此番凑近了才见他消损得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掌下躯体瘦骨嶙峋,摸着都感觉硌人。杨眉只给他擦着便觉心中酸楚,探手过去将他身体轻轻托了起来,给他穿上宽大的棉袍,盖好被子。 谢览果然如邵之剑所言,针炙后损耗得厉害,一直昏昏睡着,无知无觉地由她摆弄。 邵之剑洗了手过来,笑道,“你那夜过来时我便如此时这般,刚刚给他施了针炙,正是连根手指头都动不得的时候,竟然还特意爬起来见你,阿眉,这南北两朝,能这般折腾这位大老爷的,也就只得你一个啦。” 杨眉顿感羞惭,便越发后悔那夜任性枉为,逼着与他见了面,却仍是不欢而散,并未讨着什么好,便咬唇道,“早知道不来了……” 邵之剑摇头,“我却觉得他那心病仿佛好了许多,不然前些日子能去上朝么?只是实在不凑巧,贵妃又在此时……”他说着又摇了摇头,“我去看一看汤药,再弄些粥食,你无论如何劝他吃了。” 杨眉便要起身,“我去做吧。” 邵之剑在她肩上按了一按,“饭食这东西,谁做都无甚差别,这位大老爷……全是心病,你只需好好劝他吃了就行。”说着便道,“人我可交给你了,他若醒了,绝对不许他再起来折腾。” 杨眉只得重又坐下,只盯着他沉睡的面容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觉得他呼吸有些沉重,凑近了见他面色红润得诡异,杨眉心中一个格登,忙探手在他额上摸了一摸,失声向门外侍人道,“快去叫邵医使过来,大人发烧了!” 杨眉刚刚吩咐了侍人,便觉袖上一紧,低头时却见谢览一只手正扯了她袖子,轻声道,“别叫邵之剑,我无事。”杨眉俯身下去,只觉他面色潮红,连眼角都是红通通的,灯光下那双桃花眼水色盈盈,看着十分虚弱。 杨眉把他那只滚热的手塞回被中,“你这模样还说无事,谁信啊。” 谢览闭上眼睛,轻声道,“天亮便是除夕了,让邵之剑过节去吧,别折腾他了。”停了一停又道,“你也……回去过节吧。” 杨眉自去铜盆中倾了冷水,绞了凉帕子过来,折好了给他覆在额上,小声道,“你病成这样,我还怎么过节?让我与你一处吧。”想了想又忍不住腆了脸撒娇道,“阿览,我还从未与你一块儿过新年呐,这是……头一回……” 谢览被额上冷意激得一个哆嗦,神志便略略清醒了些,心中一个声音不住叫他不要再与她纠缠,然而那嘴巴却全然不听使唤,脱口便道,“阿眉……我其实……累得很……” 杨眉被他这么一句话说得心中怜意顿生,便将脸凑了过去,贴在他耳边道,“累了便歇一歇吧,我在这儿陪你。” 谢览适应了额上凉意,感觉热意上涌,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茫茫然道,“阿娘死了,被宇文常杀了……我当日便不该纵容宇文常暗自蓄兵,本以为能让他与拓跋揽胜斗个两败俱伤……如今却害得阿娘送了性命……” 杨眉心中一动,此时方明白宇文常能够悄悄坐大,竟是谢览在北地时的手笔……只是天意弄人,如今倒叫贵妃死在宇文常手中,这叫谢览怎么接受? 谢览茫茫然盯着房顶,眼角慢慢地滚出一颗泪来,杨眉看得心如刀绞,便伸手把那微凉的泪珠拭了,勉强劝慰道,“人总有一死,夫人活着的时候是快活的,那便好了。” “她活着也并不快活……”谢览木然道,“当日拓跋揽胜杀了我父,她为了我,委身拓跋揽胜……虽是我亲娘,却不能在人前相认,我每日里跪拜的那一个牌位,不过是我父一个妾室。自我晓事之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拓跋揽胜,报父仇,带她南归……如今万事皆备,拓跋揽胜虽未死,却江山不保,生不如死……谁曾想阿娘竟然宁肯追随拓跋揽胜破国,也不愿与我……” 他说到此处气息又急促起来,胸脯起伏得厉害,杨眉忙把那只不住发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又腾了一只手去抚他胸前,劝慰道,“未必是夫人自愿去北地……许是拓跋揽胜强迫贵妃……” 谢览喘了口气,轻轻摇头,“她北渡黄河之时我已经追上她了,却无论我怎样苦苦哀求,她却仍是执意往燕京……”谢览偏转脸看了杨眉一眼,眼神空寂,“她不愿与我一起走,便与你一样。” 杨眉被他说得一个怔愣,急忙辩解,“绝不一样。” 谢览只木然一笑,却也不与她争辩。 杨眉一时尴尬,摸他额上帕子已经变得热了,便取了下来,重新去浸了冷水,折回来与他放在额上。 谢览只茫茫然看着屋顶,对身边事全无所觉的模样。杨眉便抓了他那滚热的手在榻前默默陪着。倒是听他这么断断续续说着,却也渐渐把这些往事串连起来……贵妃当日为了亲子的安全,被迫委身拓跋揽胜。然而这许多年过去,贵妃心境只怕早已不似当初,毕竟拓跋揽胜待贵妃怎样只需看谢览当日在燕京城内权势便能略知一二,一个皇帝把贵妃前夫之子都视同己出,对贵妃之心可想而知……时日久了,大约连贵妃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明白,她对拓跋揽胜,究竟是憎恨多一些,还是爱怜多一些…… 答案现如今摆在面前――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候,贵妃随谢览南归成全儿子的一片心意,然而遵从本心她仍是甘愿与拓跋揽胜一同赴死。 谢览自己应该也多少知道点儿贵妃对拓跋揽胜感情的变化,只是不能理智面对而已……否则他在离开燕京之时,绝不会暗自吩咐高进准备迷药。 杨眉见谢览眼皮渐渐沉重,忙去倒了一碗水过来,向他道,“阿览,你喝些水吧。”谢览并未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却任由她扶他起来,饮完了一碗水。杨眉给他拭了唇边水渍,见他满脸倦意,便道,“你且睡一会儿。” 谢览依在杨眉怀中,只觉那怀抱温软柔和,孤零零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竟像是有了安然的依靠,身上那热度又涌了上来,他渐渐感觉神智模糊,便颓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再不愿动弹,只抬了一只手,环了她的腰,将面颊埋在那怀抱深处,渐渐昏沉睡去。 杨眉几分愕然,低头见他伏在她腿上时神色安宁,便也不去挪动,只把夹被拉了高了些,密密给他盖上。 第98章 革去封号 邵之剑匆匆赶来时,便见谢览昏昏睡在杨眉怀里。杨眉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却把一块冷帕子固定在他额上,见邵之剑进来,顿时如获救星,急切道,“阿览烧得厉害,你快来看看!” 邵之剑几步上前,从杨眉怀中拖了谢览的手出来,扶着腕脉诊了一时,摇头道,“虽重,却不算险,由他这般发散一下也好,省得醒着也是煎熬。”说着便向身后跟着的路秋道,“天亮时告诉宗室府的人,大人抱病在身,丧仪一切事项让他们按制办理,不要再来请大人示下。”又道,“外面的事就交给你和路东,记得夫人丧事定要隆重。” 路秋郑重应了,回身出去。 邵之剑打发了路秋,便自向案边倒了盏茶喝。 杨眉急道,“你在那儿做些什么?赶紧想些法子呀……” 邵之剑笑了一声,无所谓道,“就这一位这凡事憋在心里的毛病,不趁这病发散一下,只怕以后憋出病根子来。依我说,如今这样,于他反倒是件好事。” 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杨眉便觉怀中那人有些瑟缩,忙用手在谢览脊背上抚了一抚,隔着薄薄的中衣都能感觉他那灼热的温度,杨眉不由心疼,便恼怒地看向邵之剑,小声叱道,“小声些!你那是什么歪理,赶紧设法退热!” 邵之剑拿她无法,只得出去,一时煎了药来,杨眉仍旧把谢览揽在怀中,一手拍他面颊,另一手舀了一匙汤药送了过去。谢览昏昏睁眼,却只觉困倦,便把面颊往杨眉的方向倾了一倾,去躲那勺子。杨眉只觉火热的一张脸便贴在她颈侧,那极热的温度让她心中酸楚,便把那勺放下,伸手将他面颊扳得正了些,柔声劝道,“喝完药再睡。” 谢览只是想睡,迷离中却被那声音牵扯着,只得张了口,把那黑乎乎的药汁饮了下去,一时苦得不住皱眉。杨眉平日里见他吃药仿佛饮水,也只有在这神志不甚清醒之时,才知他也如寻常人一般,确是怕苦的。 谢览昏晕中被杨眉反复劝着,那药也只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了半碗多一些,便无论怎样也不张口,只把面颊不住往她颈侧躲去。杨眉心生怜意,不欲再去强他,便把他身体放低,由他枕在自己膝上昏然睡了。 杨眉折腾这两日也觉困倦,便将身体向后一靠,倚在榻边闭眼眯着,好在暖阁温暖如春,只这么靠着也不觉寒冷,不多时便睡得香甜。 也不知睡了多时,杨眉恍惚听见有人不住唤她,睁开眼却见是路秋,她立时一惊,疑心谢览病势是否越发加重,伸手便往膝上那人额上摸去,好在虽仍是烧热,却气息宁定,睡得还算安稳,她那一颗心落了地,便问路秋,“怎么了?” “淮安王爷来了,在外间客室。”路秋凝重道。 杨眉抿唇想了一时,毕竟是便宜老子,不能不见,便轻轻把谢览移回枕上。他被她移动便有些不安,不由自主伸手去扯她衣袖。杨眉不敢再动,又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待他重又睡得安稳,也不去扯那衣袖,以免再把他惊醒,自将最外一层罩衫除了,留在阁内,匆匆出了暖阁,出门方见天色渐白,竟然已是清晨时分。 顾佑诚正等在前厅,一见面便道,“今儿除夕,你还在外面逛着,究竟还是不是我闺女?” 杨眉十分尴尬,也不好说谢览如今病得怎样,毕竟他如今是军机阁首,也不知他那身体状况算不算军事机密,再则就算真的跟顾佑诚说谢览病重所以不归,她没名没份的也没这么厚的面皮,便只道,“过两日便回。” 顾佑诚道,“跟我回去吧,今日除夕,需得进宫给皇上贺岁。” 杨眉想着暖阁里病着的谢览,便十分不想动弹,正在想法子回绝的时候,顾佑诚又道,“徐州谢氏献了徐州城,谢瑜也来了建康,你再不赶紧向你舅舅好好撒个娇,难道真的要入谢瑜那个门吗?” 杨眉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怎样退了这个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谢览用谢氏家主去与谢瑜交换,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明光大殿上坐着的那个穿黄袍的亲舅舅才能帮她,被顾佑诚这么一说便十分心动,自向路秋嘱咐了几句,却不敢说透,只说自己回家陪亲爹守岁,便回府整理妆容,换了衣服,与顾佑诚一同入宫。 入了宫顾佑诚便由侍人引着去了春和殿面圣,却另有一个小太监过来引了杨眉往隔壁暖阁去面见贵妃。 杨眉跟着太监到了暖阁门口,却见迎面走来一个人,杨眉一瞧清那个面貌便停了步,不由自主便站得更直了一些。 正是谢瑜。 谢瑜早已瞧见杨眉,只满面笑容地立在原处,见她此时神情,越发笑得欢畅,“多谢郡主在北地时救命之恩呀。” 当日在宇文常军中不救他小命便不能脱身,却今日被此人拿来戳心,杨眉甚感郁闷,便道,“所谓祸害遗千年,阿眉便是不出手,谢家主也必然能活到今日。” 谢瑜丝毫不以为意,悠哉游哉走到杨眉面前,笑道,“阿眉对瑜之情意,瑜早已深知,此番非但要谢你在北地时救命之恩,更要谢你当日在建康对瑜手下留情。当日那般情景,阿眉也未曾真的拿药毒害于我,瑜十分领情。” 杨眉一滞,便知当日给谢瑜吃的假药丸已经被他识破,自己南归以来一直与谢览嫌隙甚重,根本无暇顾及谢瑜之流,说好的□□到期未生效,不被他识破才怪……况且以谢瑜这老奸巨滑的脾性,只怕早就猜到那个药丸是忽悠他的,不然也不会吃得那么爽快。 杨眉此番吃憋,便十分不想与此人打这些无意义的嘴皮子官司,索性不去理他,自扭头往暖阁去见平贵妃。 谢瑜却不依不饶,紧跟在杨眉半步之后,问道,“今日百官入宫贺岁,仿佛未见谢阁首?我这族弟这架子也太大了……你说是也不是?” 杨眉心头火起,一时停步回首,待要骂他几句,又一时忍了,左右呆会儿就要与此人拼个你死我活,此时再占些口头便宜也无甚意趣。 谢瑜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撩了这一时见她全无反应,便有些意兴索然,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说这阁不阁首的有什么用啊,在外还不是仍旧得供养族里,回了家里还得老老实实向家主磕头行家礼,谢阁首跪在地上磕头的模样,只怕还未曾有几个人坐在上面享用过吧?” “人家只跪天地君亲师,你想做下一个?”杨眉回头,也小声道,“也容易,到时候让阿览多带些纸钱,只怕你在那边不够使。”说完便疾走几步,甩脱了身后这块牛皮糖,自入了暖阁。 暖阁内平贵妃正坐着与几个小宫女剥炒栗子吃,见杨眉进来,笑道,“刚才陛下还在念叨你,这会儿就来了,我哥哥呢?”说着便朝她招手。 杨眉走到贵妃身边,由她拉着在身边坐下,口在答道,“阿爹去见陛下啦,打发阿眉先来见贵妃。” 平贵妃抓了案上剥好的板栗给她,“那边尚有几家大臣在,再坐一忽儿,等他们走了,咱们再一块儿过去说话。”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太监进来禀谢瑜在外面,平贵妃便向杨眉悄声笑道,“那边说军国政事,谢家主无职无份,白坐着也是尴尬,陛下便打发来见我,只是我跟他又有些甚么好聊?”又向那太监道,“请进来吧。” 谢瑜一时进来,见杨眉与平贵妃亲亲热热坐在一处,面上便有些僵硬,上前行了礼,在下手坐了。 平贵妃便命看茶,向谢瑜问了几句家中父母亲眷的家长里短,便再无话说。一时三个人默默尴尬坐着,杨眉自在一旁剥板栗与贵妃二人同吃,全作屋子里没有谢瑜这个人。 如此这般僵坐了小半个时辰,有个小太监进来向平贵妃耳语几句。平贵妃如逢大赦,扔了手中板栗,起身笑道,“走吧,咱们一块儿去春和殿给陛下贺岁。” 两个人便由平贵妃引着,到了皇帝日常起居的春和殿。 杨眉一进去便见自己便宜舅舅梁帝正与顾佑诚正坐在一处说话,平贵妃自带了杨眉上前行礼,谢瑜跟在最后。 梁帝吩咐他们坐下,先向谢瑜道,“我朝大族散居各处,如今在建康的竟只有你们一族,各位家主也是久久未曾见面,只怕谋面也未必相识啦。” 谢瑜便起身道,“日后便归会稽,也当年年入宫贺岁。” 杨眉心中一动,谢瑜此时说这话,竟是已经把自己当谢氏之主了,难道这不过区区两日,已让他占了家主先机?她这么想着便抬头看自己便宜舅舅,却见梁帝面色沉肃,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无论如何也瞧不出什么喜闻乐见的样子。 梁帝闻言只唔了一声,也无甚回话,转向杨眉道,“阿眉,益州与你做了汤沐邑,你过完年便去益州吧,过个一二年再回建康,咱们宗室之女,等再大一些,慢慢议亲也不算迟。” 杨眉对这个便宜舅舅大为感动,顾三小姐的名号在建康城早已经臭不可闻,如今便是想去议亲也十分困难,说什么慢慢议亲,不过是出去躲两年,寻机再起…… 然而此时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才真是难得,便自上前跪了,伏身道,“阿眉有愧宗室,为不使宗室蒙羞,求皇上革了阿眉郡主封号,褫夺汤沐邑。” 第99章 三堂对峙 梁帝大吃一惊,斥道,“胡说些甚么?你起来回话。” 杨眉仍旧伏身跪着,头也不抬,自向梁帝禀道,“阿眉近日所为着实有愧宗室,只求皇上看在我母亲份上,留阿眉一条性命,日后只求能作平民百姓安渡此生,至于封号食邑,实不敢再作奢求。” 顾佑诚初时惊讶已过,大略猜了一猜,便知女儿作何打算。他深知自己这个小舅子的脾气,于宗室之中只有护短一说,本来打算带着女儿腆着脸哭求一下,如今女儿既要以退为进,他便索性坐在一旁不去吱声,能成更好,若果然无法收场再行出面。 梁帝瞟了一眼顾佑诚,见自己这个妹夫老神在在坐着不动,心知杨眉要说的事情他已全然知晓,只等自己决断……低头想了一时,不能让宗室秘室让外人得知,便向谢瑜道,“谢家主事务繁忙,不如且去?” 谢瑜生怕杨眉给他上许多烂药,哪里肯在此时告退?正在没个头绪的时候,却听杨眉道,“皇上不能让此人离开,阿眉所陈之事,皆是由此人所起。” 谢瑜心中一个格登,立时便知杨眉要与自己拼个两败俱伤,她这么一豁出去,他便无法再拿婚书要胁谢览,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只怕今日便要落空……他深吸口气,盘算了一下手中筹码,家主做不成那是无可奈何,此时绝计不能再失了宗室之亲,只要娶了杨眉在手,谢览嘴上再是强硬,到时也未见得能对他下得了手……强自镇定了一时,笑道,“郡主这话是从何说起?” 杨眉也不去看他,自跪着向梁帝道,“皇上,此人前些日子以我性命相胁,把我劫往北地,也是阿眉厚颜无耻,虽知我朝女子声誉大过性命,却仍旧为了苟且偷生,在此人胁迫之下签下婚书,此事如今在建康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为正宗室清名,请皇上责罚阿眉。” 梁帝面容整肃,看了谢瑜一眼。 谢瑜立时也跪了,向上稽首道,“陛下,瑜在北地对郡主照顾不周,至使郡主怨怼,郡主对瑜心存不满,都是瑜的罪过,只是郡主方才所言,全是子虚乌有,郡主当日与瑜情投意合,为江山社稷所计,与我同往燕京,助我为朝廷谋夺徐州,这是不争的事实。”说着又转向杨眉道,“阿眉,我知你心中此时怨我,要打要骂怎样责罚我都可承受,只是怎好将你我婚姻之约言作胁迫?” 杨眉心中窝火,转脸斥道,“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卑鄙小人,要我怨你,且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谢瑜面上几分尴尬,却仍旧老着脸作恩爱状,只道,“阿眉,你我之事回家再说,不当在年节之时拿来烦扰陛下。” 杨眉正欲再骂他两句,瞟见梁帝满脸不豫,一副即将发作的样子,便只低了头,用袖子掩了面,作柔弱状。 梁帝道,“谢瑜,你说你二人情投意合,有何凭据?” 谢瑜忙道,“自有婚书为凭,上有郡主亲笔签押,当日郡主言道,答婚书由她代签,日后再禀顾王爷……”他转向顾佑诚行了一礼,道,“当日我二人远在北地,无法亲自登门送呈婚书,着实不敬。” 杨眉用袖子掩着脸,哭道,“舅舅莫信此人,阿眉当日性命在他手中,为了活命,他让签什么不都得签?那什么劳什子婚书能做甚么数?” 梁帝一滞,他也不知有多少年没听这外甥女儿叫过“舅舅”了,被她这么一称呼便有些错愕,沉吟一时,忍了气骂道,“你既不愿嫁,当日便应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能签这婚书……” 杨眉一听这便宜舅舅口气松动,心中大喜,知道此番成事有了七分把握,便把袖中浸了姜汁的帕子往眼上使劲儿再揉了几揉,直揉得涕泪横流,才把袖子移开,伏身哭道,“阿眉为求活命擅签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书,确是罪过不轻,舅舅无论怎样责罚阿眉都认了,只万万不能让此等小人得逞!” 谢瑜听她这一口一个“舅舅”的叫着,口口声声说自己卑鄙小人,心中大恨,却也知此时断不能发作,便作了一副情深不悔不知所措的模样,急道,“阿眉,前日你我口舌之争,便都算我不对便是,都是你说得是,只是咱们快别胡说了。” 梁帝更不知有多少年未曾见过这外甥女儿在自己面前哭成这般模样,要往回想,只怕还是只有个椅子腿高还能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一时踌躇,心中便生了几分恼怒,向谢瑜道,“你且慢说那些,朕问你,你说阿眉与你情投意合,同往北地,有何凭据?” 杨眉一听这话心中便感觉几分不妙,连假哭都忘了,一时想起来不能露馅,又提了一口气接着掩面嘤嘤,心中不住琢磨对策。 谢瑜便道,“陛下,郡主若不是与瑜情投意合,又怎会与瑜同往北地,瑜一介书生,孤身至建康,哪有那本事如郡主所说,将她劫往北地啊……”他深知杨眉绝不会把谢览卷入此番纠葛,绝不会在此时提起谢览之事,便如此笃定道。 梁帝听谢瑜这么说,转念回想了一下这些时日里隐约听说的流言蜚语,便觉得有几分对上了号,低头看杨眉仍旧哭个不住,心中烦闷,便问,“你果然自愿随他前去北地?” 杨眉仍旧用袖子掩了脸,一边嘤嘤,一边轻轻点头。 顾佑诚顿感不妙,正要站起来往回找补之时,却见杨眉把那袖子移开,露出一张脸来,那面上被眼泪糊得花猫眼似,两个眼睛肿得有核桃般高……他这独生女儿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正欲说话,却听杨眉道,“阿眉若不与他同去,便性命不保,阿眉贪生怕死,丢尽宗室颜面,此事实在不愿多说!” 梁帝怒道,“你且说来!” 杨眉泣道,“阿眉早前在北地之时,便被此人命手下在身上种了一股子邪门的真气,不知何时便会发作,一发作起来冷得几乎没法活着……”她说到这儿,便作泣不成声状,又用袖子掩了面,拿那手绢儿使力再蹭几下,续道,“全赖阿爹给寻的药,阿眉才能苟且活到今日,年前之时,此人潜入建康,说愿意帮阿眉除了这邪门的病根……阿眉一时受了蛊惑,才……才跟着去了北地的……”说着又伏地大哭。 顾佑诚再不想她把这事栽给了谢瑜,一时哭笑不得,便又坐了回去。还是平贵妃看杨眉哭得实在可怜,便插嘴道,“快别哭了,这算多大罪过……世上哪有几个人是真真儿不怕死的?英雄豪杰死到临头都有尿了裤子的,何况你一个弱女子?”她这么说着,便站了起来,走到阶前要拉杨眉起来。 杨眉只伏着不动,哭道,“阿眉无脸再见舅舅。” 谢瑜被这么一个水缸大的屎盆子一扣,登时气得脸色煞白,一时连情投意合状也装不下去了,斥道,“哪里有这等事?一……一派胡言!” 梁帝登时变了脸色,双眼十分危险地眯了起来,向杨眉道,“有何凭据?” 杨眉便作了一副忧伤过度的模样,茫然道,“阿眉至今病根儿还在身上,也不知哪日便要去见我娘了,还需要甚么凭据?”又道,“只求舅舅千万莫听这小人之言,与其嫁给谢瑜,甥女儿宁愿做个寻常百姓,便是嫁给随便哪里的贩夫走卒,或是去庵堂里做姑子,也绝不让这小人奸计得逞。” 谢瑜气得手抖,只不住口地斥道,“一派胡言!” 平贵妃瞟了足边跪着的谢瑜一眼,向梁帝道,“陛下,这等事情只需召太医来一诊便知,臣妾信阿眉不会信口胡说。” 梁帝便向身边侍人吩咐,“召太医来。” 顾佑诚见那侍人出去,叹息道,“臣只知女儿得了这邪门的病症,竟不知原来是谢家主的手笔……”他站起来向梁帝行礼道,“陛下,此事卫阶也是知道的,臣寻卫阶过府,便是想借他那一身煦阳真气,为阿眉治病。” 梁帝心中一动,暗道难怪在黛山那些时日里日日见卫阶与阿眉混作一处,宗室之中还有些流言蜚语,如今才知竟是为了治病。他这么一想便信了杨眉八分,自向谢瑜道,“谢家主是觉得我朝宗室软弱可欺么?” 谢瑜吓得一个伏身趴在地上,一时浑身都瑟瑟发抖,惊到极点却福至心灵,向梁帝禀道,“陛下,便是郡主真有这病根,也……也不能说就是瑜之所为啊……求陛下明鉴。” 事到如今杨眉怎能容他再自辩翻身,立时半真半假道,“你当日命两个手下动的手,都蒙着面看不清模样……也是天可怜见,中途一人蒙面黑布掉了下来,满脸的大胡子……”她回想了一下路春赏的那一鞭子,又细致地补了一句,“脸上还有一道极长的疤,从额头上横过下巴,看着仿佛把一张脸分作两半的模样,着实吓人。”心中暗暗跟胡子兄道了个对不住,谁叫你主子逼得姐到了绝路…… 顾佑诚便哼了一声,“不是谢氏族里的胡向东么?前日臣还见过。” 梁帝冷笑道,“谢瑜,可知谋害宗室是何罪过?” 第100章 不是顾三 梁帝身居上位多年,威压早不是一般二般,他这么开口一问,谢瑜顿时感觉仿佛有重云挟雷从头顶直逼下来,一时整个人都伏得更低了一些,抖如筛糠,好半时竟说不出话来。 此时太医从殿外进来,由侍人引着到了杨眉身前,摸着杨眉腕脉诊了一时,向梁帝道,“郡主这病症不同寻常,臣需回太医院商议脉案,细细斟酌,才敢开方。” 杨眉心道江左邵家都没法子的事情,要是能被你搞定,你也就不用在太医院干活了,出去混个绝世名医流芳千古也绰绰有余……脸上却故意作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用手绢儿擦着眼睛,立时又是泪流满面。 梁帝跟太医打交道这许多年,怎不知他们这种说法翻译一下约摸也就是“没救了”三个字,摆手命他退下,自向谢瑜道,“替郡主除了这病症。” 杨眉心道谢瑜哪里有甚么解病的法子,便往死里再黑他一把,向梁帝哭道,“阿爹遍寻名医,皆道无法根除,只能日日服用固本培元和暖药物,避免发作,舅舅,谢瑜此人当日对阿眉动手,便未曾想过留阿眉性命!” 谢瑜初时惊惧已过,趁着太医诊病之时脑中急转,耳听杨眉这么说,便向梁帝禀道,“陛下,瑜在北地之时一心南归,徐州之城虽由我族定居,然而城防军备并不在我族手中,我族殚精竭虑为我朝光复徐州,足可见一片南归赤诚之心,又怎会出手谋害郡主?难道要自绝后路吗?还请陛下明鉴!” 梁帝一时沉吟。 谢瑜见这一番话有所奏效,又伏身续道,“胡向东随瑜多年,人人皆知他是谢氏家人,想是有人存心构陷,扮作阿胡的样子迷惑郡主也未可知。郡主如今对瑜心有怨怼,瑜也不敢再辩,是非曲直以后自会明白。”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转头看了杨眉一眼,“我朝以宗族法理立国,婚姻之约关系宗族绵延国家兴盛,从未有轻易废止一说。且瑜在北地之时,便闻郡主之名,多年仰慕……如今瑜既与郡主有婚姻之约,尚请陛下成全瑜一片痴心,瑜将全心全意对待郡主,此心赤诚,日月可鉴!”说完将身一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便趴在地上不起来。 杨眉暗道一个不好,本以为谢瑜被她这么一逼要气急败坏,谁想他竟清醒过来……她心念急转,一时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好把已经去世的便宜亲娘搬了出来,向梁帝哭道,“求舅舅垂怜,这婚约若果然履行,一则阿眉这后半辈子便没法活了,二则便是姑息这等威胁宗室的行为,若是我阿娘仍在,也必然不肯把我嫁给这个贪婪小人的!舅舅万不能让他如愿!” 谢瑜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向杨眉道,“郡主对瑜误会甚深,瑜可慢慢向郡主赔罪。只是依我朝律法,有婚书的女子,若要悔婚,责杖六十,婚约仍旧履行。郡主身为皇亲,应以身作则,断不能留给世人不遵律法的不当影响。” 杨眉一下子连假哭都停了,这什么稀奇律法她也是回到建康才慢慢学习了一点――古代女性真特么没人权啊……早知道在北地就不能这么随便地大笔一挥把婚书签了,然而她回想了一下当日在燕京城外的情景,仍旧认了命:当日她一心只求谢览平安离开,便是知道这什么稀奇律法,只怕……也是会签的。 杨眉打了一阵子肚皮官司,抬头见梁帝面沉如水,神情莫测,心知他此时犹在权衡利弊,搞不好便要将错就错把她塞给谢瑜。毕竟谢瑜身为徐州谢氏之主,再加上她这个舅舅在,以后寻摸个仕途进身简直易如反掌,而且婚后既居建康,也不怕谢瑜翻出天去。 杨眉这么仔细一琢磨,便觉自己已经被这没人权的时代逼上了绝路,遂伸手将发间一股极长的金簪抽了出来,握在手中,向梁帝道,“舅舅若果然要阿眉履了这婚约,阿眉宁愿一死!” 平贵妃站在她身边,见她如此动作顿时大惊,两步上前夺了那股金簪,扔了出去,将她揽入怀中,又哭又骂,“糊涂东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毁伤?” 杨眉就势哭道,“阿眉擅签婚书自是有罪,宁愿用封号采邑拿来抵罪,舅舅竟连这个也不许,想是阿眉没了亲娘,没人给作个主!” 梁帝怒道,“胡说八道!朕几时说不与你作主了?” 杨眉从平贵妃怀中抬起身来,梗着脖子道,“舅舅既要为阿眉作主,便应立时杖毙了胁迫阿眉的无耻小人!”一边说一边便朝谢瑜抬手一指,又续道,“阿眉不懂甚么宗族律法,只是此人这般胁迫宗室女子擅签婚书,若都能最终得逞,日后我朝宗室女子还能有活路么?” 顾佑诚忙道,“阿眉言之有理,陛下三思。” 梁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叱道,“有什么样的老子便有什么样的闺女,阿眉这个胡涂劲儿便与你一般无二,日后被各族耆老的折子淹了你这两军都督之时,莫要再来向朕哭求!” 顾佑诚被梁帝说得一滞,然而他与梁帝这许多年,深知他脾性,听他此时口气,已经绝然不会让谢瑜如愿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坐下笑道,“到那时臣定然一力承担,与各族耆老们大辩三千场,绝不向陛下哭求。” 杨眉没听明白他二人的口头机锋,待要再逼迫两句,却听梁帝向谢瑜道,“谢家主,你也瞧见了,朕这个甥女儿跟朕都是这么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十分欠缺教养,谢氏一代清名,门阀贵重,想必你父亲及你三叔也未必愿意容她进门。所以婚姻之约,从此也不必再提,至于你二人之前的纠葛――”梁帝说到这儿像是遇到什么难解之题,一时沉吟。 谢瑜见这势头不好,忙道,“陛下――”初一开口却被梁帝摆手制止。 “你二人之前的纠葛,朕也懒怠再问。”梁帝何等聪敏之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只看他二人情景,也知事情断不会全似自己这甥女儿所说,至于内情究竟如何……如今深究又有何意趣,他摇了摇头,“阿眉所言甚是,无论原因如何,她擅签婚书,所作所为着实有碍宗室清名,朕即下明旨,革去郡主封号,褫夺汤沐邑,阿眉一介白身,此生再难与谢家主相配,只是你们皆是朕亲近之人,朕只盼你二人泯尽恩仇,好好相处。至于益州――”他想了一想,转头向顾佑诚道,“还是与你这淮安郡王爷作食邑吧。” 杨眉一听不用嫁给谢瑜便知今日大获全胜,至于什么封号汤沐邑她从来便未曾放在心上过,即便如此,听便宜舅舅这个神转折,她还是没忍住差点儿乐出声来,便宜老子就她一个独生女儿,益州转来转去,竟仍是在她这一家两口里折腾……便宜舅舅果然是个护短的…… 谢瑜见此事已无转圜之机,想自己这许多时日里一番心血如今竟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怨恨之意便如野火燎原,辣地烧了起来,瞬间便烧得理智全无,眼前几乎都变作了血红色,脱口便道,“陛下如此袒护,岂知此女并非真正的顾三小姐?” 他说话时平贵妃已拉了杨眉起来,正在抬手给她整理鬓发,闻言大吃一惊,转脸向谢瑜道,“你方才说什么?” 杨眉顿感大难临头,她在黛山被谢览戳破,很是苦练了一番顾三小姐签章,这许多时日下来也多少有些成就,只写“顾眉”或是“顾氏敏之”几个字并不会出错。然而假的毕竟还是假的,别说让她再多写两个字,便是把文渊阁里没有标点符号的书拿一本出来,她都读不圆转,顾三小姐六岁启蒙,哪里会是这么个半文盲的模样? 若是让便宜老爹和便宜舅舅知道她是个冒牌货,会……架在火上直接……烧了吧…… 这下子真心搞脱了,只求老天爷心情好,这边死了之后送她回家,去原来的地方再混个半辈子…… 她这脑内个没停的时候,大殿里除了她以外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定了在谢瑜身上。顾佑诚见谢瑜总不开口,便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谢瑜方才一句话未过脑子便冲了出来,此时在心中转了几转,自知已不是犹豫的时候,再犹豫下去只怕自己便要率先以污蔑宗室的言论遭殃,不如索性都说了出来,拼个鱼死网破。正提了一口气要放大招之时,却见一个小太监从殿外匆匆进来,那口气便忽忽泄了,一时又委顿下来。 那小太监走到殿前,向梁帝道,“陛下,军机阁谢阁首来了,陛下有旨,谢阁首来不用禀报,直接进来便可,所以――” 梁帝大是意外,“阿览不是病着么?怎么来了?”转脸见那太监仍是一副请示下的模样,便不耐烦摆手,“请谢阁首进来便是,哪里那许多废话?” 杨眉大吃一惊,清晨她离开之时还烧得神志不清昏然睡着的那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睡了一觉起来,竟是烧退病好了?果然这新年一来,终于要时来运转让阿览恢复康健了么? 她还未琢磨明白,殿外便有一个小太监搀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黑裘金冠,身形极其瘦削,待他走到近处,杨眉便知那什么时来运转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谢览由那小太监扶着,走得极慢,然而春和殿本就紧凑,再慢也不过数步之间,便从杨眉身边擦身而过。杨眉只觉扑鼻一股子门外冰雪世界的寒意混着浓烈的药香直袭过来,心中顿生酸楚。 第101章 包子皮馅 谢览行至御前,松开那小太监的手,将衣摆一掀便跪下行礼,却连身子还未伏下去,便被匆匆下来的梁帝拉住。梁帝双手扶了他起来,仔细瞧了瞧他那面色,皱眉道,“你病成这样还来贺什么岁?哪一年没个除夕的?就急在今年这一回?” 谢览轻声道,“也不全为贺岁。臣有事想请陛下恩准。” 有侍人抬了软椅进来,放在梁帝御座下首,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梁帝便朝那里指了一指,“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 谢览告了座,侧身坐了。 杨眉和谢瑜方才一顿嘴皮官司都是在大殿中央御座之前,只是两个人一立一跪。此时谢览这么一坐,那谢瑜便正好跪在他足边,杨眉站在离他远一点儿的地方。 杨眉自谢览出现便有些怔愣,回想了自己方才那一番做作表演,心中暗自庆幸他是此时才进来,要是再来得早些,只怕自己还未必有那面皮当着他的面儿豁出去与谢瑜撕比…… 她虽明知此时犹在御前,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拿眼睛瞧他,也不知他那烧退了没有,如今面上瞧着仿佛没有什么,那一张脸却白得几乎透明,加之极其瘦削,初初看上去竟有几分骇人。杨眉回想了一下当日在燕京城里那个风流倜傥的那个拓跋府督,心中顿生悔意,只觉两个人明明互生爱慕,这一路却也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自己真的脑子不好使,直至今日眼睁睁看他消损成这般模样。 谢览本低着头坐着,察觉她注视,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杨眉见他那目光移到自己面上便不住皱眉,恍然想起方才用姜汁手绢揉得涕泪横流,一张脸早不知成了个什么格局――连忙背过身去,用手绢儿擦脸,刚抹在脸上便觉一股子辣意扑面,险些又要流泪,才想起自己拿的竟是那条姜汁手绢,顿觉晦气,又怕人察觉,只得把那绢子掩了,自伸了衣袖擦脸。 梁帝刚回了御座上,便见自己那甥女儿背着身,瞧那动作竟像是暗自饮泣的模样,心中对那谢瑜又生了几分气恨,便喝叱道,“朕与谢阁首有军政要务,你们俩还有甚事要说?无事便踏实回去过年!” 顾佑诚却不愿意,拧着眉毛道,“陛下有命,臣自当遵旨,只是谢家主污我女儿是假的,这口气臣却不能忍,谢家主今日若不能说出个道理来,难道果然当臣这两军都督是个好欺负的么?” 杨眉不由自主便朝谢览看了一眼,却见他只是低着头,目光不知落在脚边哪一处,对身周事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多少生了些酸意,便向顾佑诚道,“阿爹,谢阁首既来,想是有军政要事要说,怎好拿女儿家事烦扰皇上?” 她这段时日以来内心交煎,其实心中对此地生了厌倦,若不是对谢览无法割舍,只怕已经包袱款款跑路了。故而谢瑜说她是冒牌顾三,她心中一点惊惧一过,剩的竟是解脱的快意――早已不想再以顾三小姐之名活着,至大不过一死,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家。 所以也未曾有多害怕。 然而如今谢览就坐在离她不过三尺之外的地方,她那一点儿混不吝的戾气便再提不起来,无论如何,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被坐实一个杀头之罪,她一死说不定便回家了,只是要让谢览日后如何继续? 她这么一想,便又瞟了一眼脚边跪着的谢瑜,忍了一口气道,“今日虽过年,只是这位谢家主也是忍不得了,阿眉便奉陪到底,咱们去旁边暖阁候着,等舅舅这边公务事了,再来分证!” 梁帝对谢瑜攀咬杨眉是假冒一事全无半点兴趣,他这一日听他二人撕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早已十分不耐烦,此时听杨眉这么说,深感还是自己这甥女儿贴心,便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朕与谢阁首说完话再来!” 话音方落,谢览抬起头来,轻声禀道,“陛下,臣此番前来也是私事恳求陛下,陛下事忙,臣可明日再来。” 杨眉本想等谢览走了再与谢瑜接着撕扯,听他这么一说便不由自主拿眼睛瞪他。谢览却连瞟也未曾瞟她一眼,说完便低了头,静听旨意。 梁帝闻言一滞,见谢览一副面薄体弱的样子,怎好让他明日再来?也只得坐了,“既如此,那便都听听吧!谢瑜,你且禀来,阿眉又怎生不是阿眉了?” 谢瑜于此事所知其实十分有限,只是方才竹篮打水一场空,恼恨到了极处,热血上头才冲口而出,心中多少有些后悔,然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只得豁出去道,“陛下,顾三小姐早已为人所害,现在这个竟不知是哪儿寻来的冒牌货色,请陛下与王爷明察。” 顾佑诚嗤笑道,“我女儿是不是我女儿,我不知道,倒叫你知道了?” 谢瑜只梗着脖子道,“王爷有所所不知,天下之大,不知多少奇人异士,瑜久闻世间有易容之法,能把活人做得与另一人十分相似,若本身便有三分相似,那更是做得一般无二,便是亲爹亲娘也未必能分辩出来!” 杨眉听他这么一说便觉心中大石落了地,她怕的是被人怀疑她这包子馅儿,至于包子皮,那可是顾三小姐原装货,经得起任何考验…… 这世上如谢览那般稍有犹疑便能入目三分的毒辣眼光,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谢瑜最多能猜到顾三不是原来那一个,却又怎么能想到顾三的包子皮儿还在,只是包子馅儿已经从白菜的换成了韭菜的了呢? 谢瑜这么一说完,满殿人便都盯着杨眉打量个不住。 杨眉一时灵醒,顿觉此时天赐良机,谢瑜既要自寻死路,今日便应将他断送在这里,省得日后再给谢览添堵。这么想着,感觉自己再这么抻着脖子这么站着不利于事态发展,便双膝一弯跪了,也顾不得谢览就在旁边,自从袖中又扯了那姜汁手绢儿出来,边哭边道,“此人如此污蔑阿眉,再不惩之以法,阿眉也无颜面再活着了!” 梁帝被她这么一哭,越发烦闷,向谢瑜喝叱道,“谢瑜,你有凭据便拿出来!休再故弄玄虚!” 谢瑜仔细回想罗松当日回禀之事,又理了理谢览对杨眉的态度,越发吃准面前这个女人绝计不是把谢览囚在江陵别院的那个顾三小姐,便拱手禀道,“此等术法皆有痕迹,陛下命人查验一下这位小姐面貌,再验明正身,一切自当真相大白。” 杨眉将身一伏,“阿眉宁死不受此奇耻大辱!” 谢瑜冷笑道,“这位小姐可是怕露馅?” 杨眉心道姐只怕你不来验,只是如今不做作一番,怎么能引得你别去关心姐的包子馅儿呢?嘴上却仍旧咬得死紧,“阿眉就算不做郡主,仍旧出身宗室,明日传出去宗室女未嫁时被人验身,阿眉便是一死也洗不尽今日之耻,舅舅若果然要验,便赐阿眉一死,死后验尸吧!” 谢瑜见她死活不让验身,便觉自己这回打蛇入了七寸,越发笃定这一个是假的,便也咬死了道,“陛下,瑜敢确信,此女绝非顾三小姐本人!” 杨眉正想再激他一激,眼角余光瞟见谢览一手扶着椅旁几案,慢慢抬身起来,便忙闭了口。 他在旁边坐着时,已经引得一殿人时不时打量这位新任红人阁首大人,这么一动作,满殿的人便不由自主地都盯着他看。 梁帝自觉家中事务乱七八糟,在这个新晋重臣面前颜面尽失,忙问,“谢阁首有何话说?” 谢览仍旧乏力,站立时便伸了一只手扶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案,听梁帝所问,便抬了头,轻声道,“陛下,臣以人臣之礼,不忍见陛下为此等荒诞之事所扰,尚请暂避。” 梁帝本就尴尬,被他这么一说老脸一红,只觉半辈子颜面都挂不住,往殿下一望,见杨眉只是伏在地上哭,谢瑜却眼巴巴地看着他,顿时心头火起,差不多就想一个窝心脚给他踹过去,用了好大毅力才忍了下去。 谢览说完,又转向谢瑜道,“谢氏天下士林之首,以文正自守之清名称誉天下,几曾见谢氏之主立身他人闺阁之中,专注他人后宅之事?家主需当自省。” 杨眉直愣愣地看着他,只觉自己这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如人家这两句话给力――他这两句话翻译一下就是“皇上你傻吗竟然认真的在这儿听笑话我都看不下去了”和“谢瑜你要给别人家女儿验身你还要不要脸”…… 真的……好解气…… 梁帝大大点头。 谢瑜却直起身来,冲着谢览的方向冷笑道,“瑜既知宗室血脉不正,焉有不向圣上禀明之理?只顾虑自己一身清名的,那是你谢览!” 谢览本来一副要走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便又缓缓坐下,自向梁帝道,“陛下,臣仍有话与家主分证,容臣失礼,再留片时。” 梁帝哪有不答应的?连连点头。 谢览便向谢瑜道,“家主,览心中有数问,望家主一一解惑。” 第102章 针锋相对 谢瑜心中警铃大作,他深知自己这个族弟的本事,便很有些后悔方才不该招惹于他,由他避出去也就算了。正想说两句软话绕开他去,忽然想到自己既然要逼杨眉现形,谢览绝然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连他突然出现在这殿里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此时服软又有何用?便梗了脖子道,“你问。” 谢览便道,“家主何时疑心此顾三小姐并非真正的顾三小姐?” 谢瑜再没想到他要问的竟是这个,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难解答,便低头想了一时,“瑜在燕京之时,应是去岁冬日。” 谢览点头,向梁帝告了个罪,又问谢瑜,“恕览直言,朝中宗室女子众多,家主为何唯独对顾三小姐如此关心?” 谢瑜不敢擅自答他的话,低着头琢磨半日,感觉此问也无甚机锋,便道,“瑜与三小姐有婚姻之约,自然关心。” 杨眉忍不住便开口洗白自己,“方才皇上已经说了,你我婚姻之约,从此不必再提,皇上话音方落,你还这么说,是没把皇上旨意放在眼里么?”她自觉自己助攻给力,然而初一说完,便见谢览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那双冷冰冰的桃花眼中全是警告之意,她心中一个瑟缩,便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谢览只瞟了她一眼,便全作未闻杨眉之言,又问谢瑜,“家主与三小姐之婚约,又是何时订立?” 谢瑜直到此时方才明白谢览这一问接一问中所藏杀机,早前心中必胜的笃定便如陷了地基的山体,直接崩塌下来,一时心中空空荡荡,茫茫然全是即将大势所去的惶恐。 杨眉却还未明白谢览在打什么机锋,见谢瑜总不说话,一个忍不住便又插嘴道,“就在今年冬月间,刚刚下雪的时候,他以我性命相胁,逼我签的!” 谢览点了点头,又向谢瑜道,“家主方才所说,以一外姓人干涉皇家宗室血统,全为宗室血统纯正所计,是也不是?” 谢瑜登时汗流浃背,然而此时也不能认怂,便断然道,“那是自然!” 谢览肃然道,“家主去岁冬日便疑心此顾三小姐并非真正的顾三小姐,若为宗室所计,理应传书至宗室府请求查实。然而家主非但隐忍不发,却在一年之后,以逼迫手段与顾三小姐私自订立婚姻之约。”他说着又停了一停,轻声问道,“览竟不明白,家主所作作为,究竟所为何事?” 他这么一说,连杨眉这个反应最迟钝的也明白了,杨眉转头看他,只觉他虽瘦削至极,然而坐在那儿整个人却如一柄出鞘的宝剑,身周有锋锐的寒气散出,令人非但不敢接近,甚至难以直视。 顾佑诚大大地嗤笑一声,“还能为什么?若不是看上了本王这个两军都督,那便是看上我这女儿的益州汤沐邑了吧?” 谢瑜跪在当地,心中惶急,竟不知该如何自辩,顿时汗如雨下。 谢览又向梁帝道,“陛下,三小姐宗室之女,身世若有疑虑,理应由顾王爷或宗室府来查,怎好任由他族家主在此指摘批评?更不当以陛下天子之尊,在这除夕之日,春和殿中,做此儿戏!” 梁帝被谢览这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面上着实挂不住,对谢瑜的恼怒又翻了岂止一倍,便道,“谢瑜,谢阁首一片苦心,朕觉得哪怕是个铁石人心的也该明白了,朕也盼你明白,阿眉之事,往日与你无涉,以后更与你无涉!你为徐州谢氏之主,朕只盼你日后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对得起你那一个‘谢’字!” 谢瑜本来只是跪着哆嗦,却被梁帝这么一句话唤回了神志:此番若坐实这个顾三小姐是假的,他立一个净化宗室血脉的功劳只怕还能多少挽回一些,若不把杨眉咬死,自己断然一败涂地,日后两谢归一,家主之位只怕此生都用不着再想。 这么想着,便梗了脖子,硬声道,“旁的不论,请陛下怜瑜一片苦心,这一位顾三小姐,决计是假冒的!请陛下给她验身!” 谢览轻蔑地笑了一声,向梁帝道,“谢家主所言易容之事,臣也有所耳闻,技艺再精也只能精于一张脸,然而人之分辩,又岂在一张脸上?发肤手足,处处皆有不同,何需行验身这等羞辱之事?” 平贵妃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福至心灵,自凑到梁帝耳边悄声道,“咱们阿眉自幼心口便有一颗朱砂痣,臣妾前日在温玉池里与阿眉一块儿泡泉时,还与她聊起这痣生得极巧……陛下细想,哪家假冒的能冒得这么一丝不错?” 梁帝仔细打量杨眉一番,只觉哪哪都是自己外甥女儿的模样,面貌还与自己那死了的妹妹十分相似,只觉阶下跪着的这个小人为了谋夺淮安王府和益州三郡,使出这许多卑鄙手段,几乎把自己甥女儿逼死,如今求婚不成竟又来污蔑他这个甥女儿来路不明,不由愤声喝斥道,“阿眉宗室之女,她的身世,就不劳谢家主费心了!只可叹谢氏百年清名,如今竟有你这么个家主!” 谢瑜强自镇定下来,恳求道,“陛下,此事并非瑜一人所知,瑜有人证!” 杨眉顿时想起当日谢瑜在建康城中与她说的话,心中大是后悔,这段时日只盯着与谢览那一点儿事,竟没想着把那罗松先了结了! 果然谢瑜转向顾佑诚道,“王爷帐下罗松,可以为证!三小姐做家主之时,罗松为三小姐近卫,然而现在这位三小姐――她并不认识罗松!王爷将此人提来,一问便知!” 顾佑诚闻言,脸上顿时浮出一言难尽的神气,十足尴尬地看了谢览一眼,又转向谢瑜恼怒道,“罗松一介混混败类,此等小人之言如何作得信?谢家主昨夜是否饮了酒来?今日竟是满口胡言乱语!” 谢瑜一时怔愣,心中顿时雪亮,掉转头去喝问谢览,“你把罗松怎样了?” 谢览不屑地偏转头去,全作未闻。 顾佑诚顶不住尴尬,向梁帝解释道,“陛下,罗松窃取军机,私通北帝,已被阵前斩杀□□。罗松为本王亲卫多年,本王这竟未察觉此人身份,确有失察之过,望陛下恕臣老朽之罪。” 谢瑜失声道,“胡说八道!他为何要私通北帝,他明明是我家――”他说到这儿才恍然明白自己对面坐的是谁,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断然道,“罗松定是冤枉的!” “罗松由中院军卫阶都督亲自斩杀,你是说卫都督冤枉他?”谢览轻笑一声,“待中军凯旋,家主再与卫都督当面对质吧。” 梁帝见谢瑜仍旧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又要接着攀咬卫阶,心中恼恨,斥道,“谢瑜,卫阶入建康不过区区一二年,他只怕还不认识你这位家主大人,他可不会来特意与你为难,你若再这般胡乱攀咬,就莫怪朕不给你父亲颜面!” 谢瑜顿时慌乱,口不择言道,“陛下,瑜之所言绝非胡乱猜测,陛下请想,当日顾三小姐将谢――”他把手一指谢览,“――谢阁首私自囚禁数月,依谢――谢阁首这睚眦必报的脾性,若现在这个仍旧是那位三小姐,他竟能与她和睦相处?” 杨眉目瞪口呆地看着谢瑜,感觉他能说出这些话来多半已经疯了一半了,果然这世界柳暗花明又一村,本以为此番要原形毕露被谢瑜置于死地,却不想此人今日竟要把自己折在这里。 一屋子人便都看向谢览。 谢览抬起头,平静道,“当日在南朝,览为匪人所袭,身负重伤,全赖三小姐所救,在小姐府中养伤数月之久才得活命。三小姐虽在览养病期间有些所为甚是……”他说到这儿便看了杨眉一眼,续道“……甚是离经叛道,但无论如何三小姐对览都有救命之恩……”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声音变得更轻了一些,“家主,坊间胡言,焉可为信?” 一殿人皆被那“离经叛道”四个字逗得乐了,除了深知底里的杨眉和顾佑诚,几乎便都信了顾三只是在江陵别院稍微的骚扰了一下谢览,至多不过是个风流罪过…… 谢瑜被他一番胡说八道气得浑身哆嗦,斥道,“为何不北归养病?” 谢览淡定道,“览在何处养病,自有自己的理由,事关军务,却不便与家主明言。” “你――”谢瑜被他一句话顶得说不出话来,失声道,“陛下!谢览与顾三小姐早有私情,他如今全然不顾宗室血统,一力代为遮掩,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啊!” 谢览道,“家主,你一时说览为顾三小姐私囚,一时又说览与顾三小姐有私情,这私囚与私情,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你我皆是人臣,身在御前,还需慎言。” 梁帝看了这一日谢瑜的做作表演,只觉此人多半已经得了失心疯,心中气恨,早已忍无可忍,只碍于徐州谢氏初初南归,谢瑜又是徐州谢氏家主,不好太过不给颜面,只寒了脸道,“今日除夕,朕稍晚家宴,谢家主家中想必也要祭祖团年,便不多留了,有甚么事……节后再论!”心中却提了一股劲,总有一日要修理此人,平复今日宗室之耻。 第103章 置之死地 谢瑜此时方知大势已去,整个人顿如一条被抽了筋的蛇,向前一栽便伏在地上,口中讷讷道,“遵……遵旨……”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如面条,全然使不上力。 梁帝大是皱眉,朝殿外唤了一声,便有两个太监进来,一左一右扶了谢瑜起来。 杨眉就立在谢瑜身侧,只见此人身软如绵,全仗两个太监架着才能勉强直立,非但面色如土,连目光都是散的,她心中顿生惧意,便不由自主向旁边让了一步,离他远些。 梁帝便道,“送谢家主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 “陛下且慢!”谢览出声打断,又向梁帝禀道,“家主这模样,仿佛有病在身,需急召太医来诊,不然恐有性命之忧。”杨眉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十分怨怼,她对谢瑜怨恨至极,只觉此人要死便死,死了世界还能清净些,又何必救他? 梁帝倾身向下,仔细看了看,一时也唬了一跳,忙向那两个太监道,“速召太医来看!”家主除夕夜若死在宫中,岂不引得徐州谢氏上下惊惧?徐州谢氏刚刚南归便死了家主,外人不知,还道他这个皇帝不能相容呢……哪里当得起这个恶名? 两个小太监便把谢瑜放在一旁圈椅之上,谁料谢瑜此时已全然失了神志,整个人软作一瘫烂泥,根本无法在那椅上坐稳,直往地上滑去……再细看时,他那四肢犹在不住抽搐,口涎流了满下巴,看上去狼狈到了极处。他这模样把两个小太监唬得不行,便留了一个人掌着谢瑜瘫在椅上不叫他滑落,另一个匆匆出去传唤太医。 殿内众人登时沉默下来,静悄悄的大殿里只有谢瑜沉重的喘息之声,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胸腔内不时还有嗬嗬的怪声,全然一副濒临死亡的模样。 谢览只瞟了谢瑜一眼,便重又垂首坐着,方才与谢瑜激辩之时的锋锐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看上去便有些脆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隔不多时太医进来,凑到谢瑜身边诊了一时,又掀了他眼皮仔细察看,再走到御前时面上便露了尴尬之色,“陛下……”却只顾左右打量,也不往下说。 梁帝除夕之日见了这般模样的病人只觉晦气,见太医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没好气,怒道,“殿中皆是朕近臣,有什么话只管说!” 太医两腿一弯便跪了下去,“并无性命之忧,回去歇上半日必然好了。这……这其实是五石散的药瘾犯了的症状!” 梁帝大吃一惊,好一时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时,气得不住冷笑,“果真出息了!”把手一摆便命,“拖出去!命人送到徐州谢氏建康府邸,就说他们家主在御前贺岁时犯了药瘾,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谢瑜仍旧神志全无地瘫在椅上,手足不住震颤,对身周之事一无所觉。 两个小太监见梁帝怒极,便也等不及再去唤人,只一左一右架了谢瑜起来便往外走。谢瑜软作一团烂泥,使不上半分力,两个小太监又力弱,走得十分费劲,谢瑜那一整个下半身便直拖在地上。 杨眉立在殿内,回头便只瞧见谢瑜那两条腿垂在地上,直如条死狗一般被拖着出了大殿,也不过片时,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梁帝犹自气恨,怒道,“难怪今日似条疯狗一般攀咬阿眉,竟是药吃多了失了心疯!”边说边拿手捶那椅子扶手,“谢中轩竟把家主之位传给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稀烂货色,全无半点公正严明,满肚子的私心私欲,老而昏聩!” 杨眉听他已经骂到了谢瑜亲爹谢中轩,心中十分解气,谢瑜经过今日这一段要是还能接着做谢氏之主,她便能把手里这个杯子吃下去――甩了谢瑜这块牛皮糖,杨眉只觉心中直如清风过岗,好不舒爽。 梁帝骂了好一时也未解恨,一时又道,“来人,传旨!”待那传旨官跑进来,才道,“传旨下去,五石散旧朝陋习,日后我朝上下,再有服食此物取乐者,宗室尽数逐出,官员全部罢免,永不召回,永不叙用!” 他这龙颜震怒,传旨官也吓得不轻,抖抖索索地记了,匆匆出去。 梁帝这好一时发作才渐渐平息下来。 殿内众人皆为他气势所慑,一个个静悄悄坐着,好半日也无人开口。杨眉悄悄瞧了一眼身旁的谢览,心中惦记他强撑着坐了这许久,应当尽早回去歇息才好,便乍着胆子打破沉默,向梁帝道,“皇上与谢阁首有话要说,阿眉且回去了。” 梁帝皱眉道,“今日除夕家宴,你不陪舅舅过节,倒要去哪儿?”又回头吩咐平贵妃,“带你哥哥和阿眉去旁边暖阁坐一坐,朕与阿览说几句话便去家宴,今年摆在哪里?” 平贵妃笑道,“年年在御花园,都说厌烦了,今年便摆在芦雪庭,庭里已经布了地龙,十分暖和。咱们在庭中坐了,戏台子摆在水上,隔水听乐,临湖赏雪,岂不美妙?”说完见梁帝无话,便自站了起来,示意顾氏父女与她一同出去。 杨眉跟着走了两步,一时没忍住又回头看了谢览一眼,见他仍旧低头坐在椅上,瞧不清面色,也不知他是心事沉重还是体乏难支。她心中忧虑,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便宜老子身后,挨挨蹭蹭地走到春和殿门外,才听梁帝在内问道,“阿览,你有何事?” 停了片刻未听见谢览答话,前面顾佑诚已经渐渐走远,她再耽搁着实说不过去,也只得跟了上去,一路走一路琢磨,想不透是什么私事竟引得他强撑病体赶在这大雪天入宫来求。 三个人在暖阁里坐了不过一盏茶工夫,便有太监来传话说陛下事毕,传他们同去芦雪庭,便又回了春和殿,殿中却只余了梁帝一人。 平贵妃问道,“阿览呢?怎的不留了一块儿过年?” 梁帝一听便不住摇头,叹息道,“朕也是这么说,左右他那家里除了下人下属也没个亲人家眷的,不如留在宫中与朕一块儿守岁。只他说体乏难支,不敢御前失仪,朕看他那模样也确实无法支撑,方才命人备了暖轿,送回去了。”说着又摇了摇头,吩咐平贵妃,“把御宴的菜品各样都备了,派人送去他那阁首府上。”说完便往外走。 平贵妃恭敬应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杨眉听梁帝那么一说,心中忧虑又重了一层,正要想个脱身之术,却听便宜老子在耳边道,“除夕你不跟陛下守岁,难道果然过了河便要拆桥吗?” 杨眉被顾佑诚说得一滞,只得也跟着往芦雪庭去,走了几步仍旧不能放心,便向顾佑诚道,“方才哭了这一时,妆都花了,衣裳总得换上一件,阿爹先去,阿眉去贵妃宫里洗个脸,寻身衣裳换了再过来。” 顾佑诚哪里不知自己这女儿心里想些什么,不让她去看上一眼,这一晚上只怕坐着都不能安生,便摆手道,“速去速归,且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杨眉如逢大赦,待梁帝一行人去得远了,回身便往宫外追去,直穿过两条夹道才见前方一乘四人抬的暖轿正晃晃悠悠往外走。她深知今日除夕,除了谢览便未曾听说哪个外臣入内,而宗室贵亲入宫宴饮,断无此时离开之理,心中便有八分把握那轿内一定是谢览。 她自提了一口气,把腔子里那颗激跳的心略略平复了下,几步赶上,问那轿前引导太监,“里面可是谢阁首?” 轿前引导太监认识杨眉,点了点头,小声道,“郡主,要不要通禀?” 杨眉便知轿内正是谢览,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实在忍不住腹诽,她刚刚那一嗓子只怕是个人都听见了,还装模作样通禀,通禀个毛线,古代人就是爱装模作样――却也只得点头,假客气道,“劳烦公公。” 那太监便朝轿内躬身,恭敬道,“大人,淮安郡主求见。” 杨眉屏息等在轿边,脑子转得飞快,片刻间便想了十七八个开场白又在下一个片刻间一一否决,那心跳快得连头皮都跟着一阵阵发紧。 然而等了好一时,轿内始终悄无声息。那太监窘迫道,“郡主……大人想是有事……要不,咱们下回?” 杨眉辣一颗心便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虽自知与谢览嫌隙未除,然而今日殿内之事,恍然让她有了一种隔世重生的错觉,总觉得既然谢瑜已不足为患,她二人便应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才是…… 如今看来……只怕……又是想多了。 这一层薄薄的轿帘,虽然伸手便能掀开,然而他不开口,便如一个山长水远,一个星汉迢迢,把她阻在轿外两步,离得这么近,却仍是那么远。 她立在那里,见那太监摆了摆手,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轿子重又起来,接着往宫门外去。 杨眉立在原处怔怔地看着那轿子渐行渐远,忽然一个念头钻入脑海,她便觉片时也不能再等,提步急追过去,将将到夹道尽头赶上那轿子,向那太监喝令,“让开!让我看看谢大人!” 第104章 轿内缱绻 那太监被她这般做作震慑,在心中暗暗说了个“服”字:传闻中那淮安郡主行事骄纵,全无半点闺阁女子的模样,她相貌美艳,在建康城内裙下之臣众多,却独独看上了北边羽翎府拓跋府督,也就是如今这轿子里的军机阁谢阁首。 人说传言不可信,如今看这位郡主对谢大人这作派,传言真的……其实还满靠谱的。 杨眉见那太监站着不动,索性伸臂将他一把推开,自己两步上前,掀了轿帘,果然便见谢览歪着头靠在轿壁之上,双手垂在身侧,那一动不动的模样,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脱力昏晕过去。 杨眉还未想明白怎生是好,便被一股子雪风袭来,将她吹得一个哆嗦。她生怕这风扑了谢览,便一步跨入轿内,把那轿前棉帘放下,系上带子,不叫那风吹进来。 小太监见状大是咋舌,待要劝这位郡主娘娘几句,然而人家谢大人在内都未说话……等了一时里面仍旧悄无声息,他久在宫中,早已练得人精也似。心知这轿子里若发生点儿什么事,他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这么一想便顿了顿足,向轿内躬身道,“大人稍候,轿子销子卡着了,咱家去寻个家伙来收拾,片刻便回。”说着朝抬轿子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引着几个人远远退到夹道角门一边,待这二位贵人了事再回。 杨眉刚把那棉帘掖得一丝缝隙也无,便听那太监在外回话,然而她此时哪有心情理会,只暗暗道了一声好巧,便凑上前去瞧谢览,却见他面色如雪,呼吸微弱,她心中一时竟生了恐惧,双手不由微微发抖,好一时竟不敢去碰他。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谢览那墨长的眼睫轻轻颤了几颤,睁开眼来。 早前梁帝再三邀谢览一同过年,然而他自知绝计无力支撑,便坚持辞了出来,刚出春和殿便委顿在夹道边上,还是伺候他的太监唤了一个侍卫才把他背着送到了轿上,上了轿子便一路昏昏沉沉,浑不知身在何处。 此时睁眼,竟然瞧见杨眉跪坐在他身前,满面忧色,正自怯生生地看着他。 他心中一时茫然,也不知此时是梦是醒,见她肿着两只眼睛,一张脸上花里胡哨的,也不知从哪儿受了委屈过来,便恍惚道,“谁……给你气受了?” 杨眉被他问得一个怔愣,便知他此时不甚清醒,只怕犹在梦中,怕惊着他,便放轻了声音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谢览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便觉晕眩,听她所问却恍若未闻,只勉力抬了手。 杨眉忙问,“你要什么?” 谢览浑不理会,从袖中扯出一条帕子来,握在手中,朝她的方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伸了一伸,却力有未逮,未曾触到,他想起身,却仍是无力,便命道,“你……过来些。” 杨眉莫名所以,却仍旧听话地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做什――”话音方落,便觉那丝绢拂在面上,从额际一点一点往下擦拭,他动作极轻,丝绢拂在面上便如蝶翅轻舞,直弄得她面上痒痒的。 她眼前满是谢览专注的面容,便觉心中一片天地塌陷下去,柔软得不可思议,只生了满怀缱绻的柔情来,总觉自己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却生怕打断如此甜蜜的时分,一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览细致地擦了好一时,然而杨眉面上泪痕早已干涸,又哪里擦得干净?他轻轻叹了口气,便伸手扶了轿壁,勉力坐直了,倾身去取轿内一只银瓶,初一动作便觉脑中晕眩,一个不稳便朝前栽去。 杨眉连忙上前相扶,一握他那手便知他烧热远远未退,心疼道,“阿览,你还在发烧啊……”伸手把那只银瓶取过来,问他,“你拿这个,是要喝水吗?” 谢览被她这么一抱更觉晕沉,瞬间便连手指都不想动弹,轻声道,“打湿了……帕子……” 杨眉顿时明白他取水只是为了给她净面,心中越发酸楚,便道,“我呆会儿自己会弄,你且歇一歇吧。” 谢览只觉看她泪痕刺目,坚持道,“打湿了帕子来。” 杨眉无法,也只得依了他,仍旧扶他在那轿壁上靠了,自己背过身去,从银瓶中倾了水出来,浸湿了帕子,三两下把面上泪痕拭得净了,她只觉身后悄无声息,十分忧心谢览又是昏晕过去,动作便十分迅速。 三两下拾掇妥当,再回过身时却见谢览将头倚在轿壁之上,面露迷惘之色,目光便如粘在她身上一般,只随她动作移动,暗色的轿中,只觉他那一双桃花眼盈然生光,杨眉顿生羞赧,尴尬道,“你看什么?” 谢览正自沉迷,听她这么一问便渐渐清醒,见她面上泪痕已去,眼睛却仍旧肿着,发丝也是凌乱,便招手道,“过来。” 杨眉又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倾身过去,刚一凑近便觉他一只犹自烧热的手落在眉眼之间,轻柔抚过,耳边听他轻声叹息,她一时福至心灵,便知他这好半日折腾是为了什么,忙握了他的手,自从袖中扯了那块姜汁手绢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笑盈盈道,“我没哭,是这个……不假哭一下,怎么说服舅舅?” 那绢子一拿出来,谢览便觉扑鼻一股子辛辣味,越发皱眉,伸手接了过来,往地上一掷,冷笑道,“你便是这般信不过我。” 杨眉一听这话风有点跑偏,心中顿感不妙,忙忙琢磨要怎么解释一下。 谢览却不理会,仍旧道,“坐过来一些。” 杨眉老老实实移身过去,只觉头上一松,竟是那发簪已经被他探手取下,乌沉沉的长发便直垂了下来,杨眉一时不解,刚要回头问他,却被他扶着不让动弹,她忧心他此时烧热不适,便十分不欲违他之意,只老老实实坐着。 谢览拆了她发髻,自用五指为梳,一点一点给她拢发,他精力不济,花了许多工夫,也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把那簪子重新插了回去,再无力支撑,仍旧倚回轿壁之上,轻声道,“好了,去吧。” 杨眉大是莫名,“去哪儿?” 谢览道,“今日除夕,你不陪父亲舅舅守岁吗?” 杨眉顿时清醒,也不知自己跑出来这半天,便宜老子和便宜舅舅呆会儿要怎生收拾她,然而谢览如今这模样,她无论如何也不忍离他而去,便柔声道,“我不回去啦,他们那许多人,也不少我一个,我陪你守岁吧……” 谢览笑了一声,“等我睡着时再留下件衣服,自己离开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愣住,恍然想起今早离开时,因他握着她衣袖,怕惊醒了他,确然是把外衫留在了室内,她一时尴尬,“我……那是有事儿啊……” 谢览垂了眼皮,漠然道,“去芦雪庭吧,陛下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你解了婚约,你当心存感激。” 杨眉略感尴尬,不服气道,“就是一个婚约……”怎么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你不知婚姻之约不可轻许,自然不知陛下苦心……”谢览轻声道,“日后断不会再有这般好事,你也需渐渐知些俗务,勿要再把自己陷入这般窘境。” 杨眉只觉他这话头听着不怎么顺耳,一时却也理不清楚,既说到这里,便又问道,“今天干嘛让皇上传太医啊……谢瑜那种人,死了不是更好么?” 谢览摇头道,“以后你就明白,他活着比死了好。”他说了这一时话,渐渐又觉昏沉,便催促杨眉道,“快去吧。” 杨眉虽觉依依不舍,却也只得站了起来,初初站起便觉那不舍之意瞬间浓了十倍,情不自禁伏身下去轻轻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道,“阿览,我很快回来,你且回去歇一歇。” 谢览本要再催她离开,被她这么一抱又觉心中柔似一池春水,几乎便要把那坚毅的决心消融了去,他闭了闭眼睛,使力咬了咬牙,才把那一个“好”字咽了回去,只由她抱着,默默不语。 杨眉抱了他好一会儿,越发觉得难舍难离,轻声叮嘱道,“回去把药吃了,用些粥食,睡上一觉,我……很快回来。”说完便松了手,又把那墨色貂裘给他拢得紧了一些,系上带子,依依不舍道,“我……这就走啦。” 谢览听她在耳边絮絮,便不敢睁眼,生怕自己这一睁开便要留她下来,然而他心中决心已下,事到如今,也是断然不会再更改了。 杨眉见他倚在轿壁之上,只是闭着眼睛,以为他一番劳神困倦,便不去挠他,只轻轻退了出去,拢紧了轿帘,四下张望才见几个太监躲在角门那边,一个个正自冷得顿足。 杨眉朝他们招手道,“你们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来送大人回去!” 那太监满面是笑地引着四个抬轿太监跑了过来,恭敬道,“郡主事毕了?” “事毕?什么事?”杨眉一时怔愣,想想他说得也对,没毛病,便也笑了一笑,“是啊,事毕了。” 那太监十分服气,点头道,“郡主真乃女中豪杰。” 第105章 除夕焰火 杨眉一直目送暖轿出了宫门,远远瞧见羽府车驾候在外面,才略略放心,自绕回平贵妃宫中洗漱更衣,又匆匆往芦雪庭来。 那芦雪庭建在水边,是一座靠水的草庐,虽然临水而建,却因为笼了地龙,庭内十分暖和。庭外正对着的水面上搭了戏台,台上戏子身影翩跹,又有丝竹之声。 此时窗外冰雪世界,鹅毛大雪漫天飞卷,庐内却温暖如春,人人只着春日薄衫,推窗赏雪,隔湖观戏。 杨眉看得咂舌,着实佩服这些古人真会享受。 庭中早已布了筵席,宗室亲贵俱在宴饮之列,好在南朝宗室并不繁茂,在座也不过区区三四十人。席间早已上了菜,却仍有宫人流水介呈了菜上来。 杨眉趁着席间热闹,躲躲藏藏地凑到近处与便宜老子打招呼。顾佑诚正与几家王爷聊得兴起,也无甚工夫答理她。杨眉十分庆幸,又匆匆回到自己席上,正打算安静如鸡地呆着吃喝之时,却听梁帝在上首道,“阿眉,你这半日跑到哪里去了?” 杨眉起身道,“回皇上,去贵妃宫中梳洗一番。” 梁帝本想再深问几句,然而见她果然换了衣服,重整了妆容,看着比先前那不像样子的模样强了许多,想她这一日被谢瑜那条疯狗撕咬也实是不易,便也懒怠与她深究这迟至之过,招手让她坐到身边,细细嘱咐道,“你日后需得循规蹈矩,行事再不可如先前一般颠三倒四,有甚么难事,总要记得朕是你亲舅舅。” 杨眉被便宜舅舅这一番叮嘱搞得十分莫名,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想是梁帝见她没了封号食邑,话这些话一半儿劝诫一半儿安慰的意思――不管怎样总是便宜舅舅的一番好意,便忙应了,又举了酒盏起来,向梁帝道,“阿眉为皇上贺岁,愿皇上吉祥康乐!” 梁帝十分满意,点一点头,便也举起酒盏喝了一口。 一席人坐着听戏聊天吃酒便到了深夜,席间又送了水晶小饺儿上来,一碗只得两只,一碧一黄,也瞧不出是什么馅儿,晶莹剔透地卧在清汤之中,看着十分诱人。 梁帝便道,“用食盒装了,命人与各府王爷,四阁阁首,五军都督处送过去。”停了一下又道,“军机阁谢阁首那儿换作精细的粥点,阿览吃不了这些。” 杨眉原就惦记谢览,此时哪里经得起梁帝这么提起他来?正想寻个什么法子脱身之时,又听梁帝吩咐平贵妃道,“阿览这个孩子,这些时日七病八灾的,也不知是不是撞着什么邪祟,你明日替他去家庙里好好烧上一柱香。” 平贵妃连忙起身应了,又笑道,“谢大人这般年轻,生个病算多大事?现如今正是冬日里,且好好将养着,只待来春万物复苏,自然又是皇上御前一员勇将,皇上不用太过忧心。” 梁帝便摇头,“朕原也指着他好好将养恢复康健,北边的事说到头朕仍是指望他的――战事胶着越久,与我朝便越是不利,卫阶虽好,北边的事却远不如阿览得心应手。现如今时运实是不济,阿览那病症眼瞧着要好一些,韩国夫人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下子惹急了他,过了年便要去北边。朕虽是盼着他去,只他如今这模样,又哪里去得?那孩子又是个极其固执的,百劝不听……”他这么说着,便又叹了一口气。 他与平贵妃说话,声音本不高,然而杨眉早前被平贵妃拉着,就坐在她手边,便听了个一清二楚,登时便觉一个焦雷劈在头上――阿览过了年就要去北边?北边如今战事正酣,他去北边总不是去养病的,难道竟是要去督军吗? 听梁帝的意思,竟是因为宇文常害了贵妃,惹急了阿览,他要提兵北上报仇――此事虽是题中应有之义,只他如今病得这般模样,区区几日怎可能恢复康健?这万一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好?杨眉光这么一想便觉心急如焚,只想回去恳求他无论如何再忍上一忍,等养好身体再行北上…… 然而此时筵席正酣,又即将到子时新旧年交汇燃放焰火之际,怎好脱身?也只得勉强忍了,捺着性子又坐了回去。 一直熬到新年钟响,放过焰火,筵席才渐渐散了。 顾佑诚一直待众人尽皆散了,又携了杨眉与梁帝贵妃坐了一时,才告辞回府。一路见自家女儿一副心事重重郁郁不乐的模样,以为她犹在为今日之事不平,便在车内劝道,“你那封号封地之事,且缓上一缓,待阿爹以后慢慢都给你挣回来。此事简直天大的笑话!本王郡王之尊,两军都督,为朝廷戎马一生,功勋彪炳,总共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若不能恩荫于你,这半辈子又是所为何来?” 杨眉再不想便宜老子还在惦记今天丢掉的封号食邑,赶紧摆了一张“多谢好意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我是真的不想要”脸,睁着一双真诚的眼睛,客观地说,“若不是阿爹这些年左一个恩荫右一个恩荫的,把女儿做成了咱们南朝最最喷喷香的肉饽饽,只怕还不会招来谢瑜这种恶心的苍蝇呢,千万别再来甚么恩荫了!再招来个张瑜李瑜王二麻子瑜,女儿只怕这一辈子也得不着个安生!” 顾佑诚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却无论如何不能认同她这一番歪理,便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教训道,“休得镇日胡说八道!” 说着车驾便到了郡主府,此时犹在战时,只是年节之下,双方暂时偃旗息鼓而已。顾佑诚本就是从军中抽身出来与皇帝贺岁,离开这一日一夜早已到了极限,把杨眉送回郡主府便又匆匆往军中赶。 杨眉待顾佑诚离开,也等不到天亮,自传了车驾,便往军机阁首府邸来。她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便是谢览已经睡了,她也要等他醒来在第一时间问个明白。 不多时便到了阁首府邸,杨眉这些时日几番出入,看门的羽翎卫早已知晓她与谢大人的关系,知道拦也无用不拦也无用,左右都是无用,索性连通报也不去,自放了她毫无阻滞地入了内宅。 此时已是大年初一凌晨,虽是夜黑如墨,却正是各处烟花燃放热闹之际,一路行来,不时便有五彩焰火在头顶炸开,绚烂一时又消融在漆黑的夜里,有一种凄艳的美丽。 杨眉全无心细看,急匆匆入了暖阁所在院子,便见暖阁内有烛影摇动,将数条人影映在窗纸之上,乍看竟有三四个人的模样,正凑在一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一时疑惑,紧赶几步到了暖阁门口。守门羽卫见她过来,面上便露了窘迫之色,“小姐怎么来了?” 杨眉便问,“什么人在里面?你们大人呢?” 那羽卫尴尬道,“邵医使在里面,小姐过一忽儿再进去吧。” 杨眉只道邵之剑犹在给谢览施针,便止步不前,待施针了结再进去。只站了片时又觉诡异,邵之剑若在施针,里面怎会有那许多人? 她越想越是不对,绕过那羽卫,疾行两步便去推门。 守门羽卫阻拦不及,只得由她进去。 那门一开,杨眉便见卧榻之上,一个人被一左一右架着支在榻上,那极长的头发垂悬垂而下,却是赤/裸着上半身,想是怕他挣扎,另有一人蹲在榻尾按着他双腿。 邵之剑却立在一旁,一手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另一手却端着一只小碗。 那人虽瞧不清面貌,却毫无疑问正是谢览。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见谢览受制于这几个人,全然一副困兽模样,顿时只觉心尖尖上被人恶狠狠地捅了一刀,瞬时连指尖都疼得发木,断然喝斥道,“放肆!大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几个人本就十分紧张,被她这一嗓子吓着,便都尴尬地松开了手。 谢览身体失了支撑,便又落回榻上。 杨眉满面怒火地瞪了那几人一眼,斥道,“都滚出去!”说着便几步上前,蹲在榻边探视,果然见他全无意识,早已昏晕过去,忙伸出一只手扯了被子给他盖了,另一手去摸他额际――烧得远比在夹道轿中之时高了许多。 她顿时只觉心疼如绞,斥问邵之剑道,“这是怎的了?怎么又烧成这样?”方才在春和殿里看着明明还行啊,虽然面色不好,却怎么也不至于病到意识迷的地步…… 邵之剑心知不给杨眉说清楚此番绝对不能成事,便朝那几个被杨眉骂得手足无措的人摆了摆手,命他们退出去,才向杨眉道,“昨日早上你走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然后就非要起来,他那时那模样能站起来都是稀奇,还硬撑着冒着大雪天入宫。昨日一早是我在宫外守着接的他,早已烧得人事不知,路秋把他背着回来的。从昨日出宫时到此刻,漫说汤药,便是连水也喂不进。我们方才是要与他放血退热,再不设法,当有性命之忧。” 杨眉心生怨怼,斥道,“你们怎么什么都跟他说?我不是跟路秋说了回去陪阿爹守岁么?”初一问出口便知此时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急问,“邵大神医,你就这三板斧了么?没别的法子就非得放血么?” 第106章 烈焰地狱 邵之剑十分无奈,“可以徐徐图之,然而总得能先进汤药,再进食水,否则再这么水米不进地烧着,到不了天亮便要出大事……” 杨眉闻言,更不敢耽搁,就在那榻边蹲下,伸了一只手去摸他面颊,轻声唤道,“阿览,醒一醒。”昏迷中的谢览全无声息,原本莹白的面上灿若飞霞,直烧得有如红炭一般。 杨眉心中发急,便伸了两手捧他面颊,口中不住唤他。 邵之剑在旁看了一时,叹气道,“他能听见早就醒了,大小姐,你赶紧让我给他放血吧,总得先把热退了,保住一条小命,再说以后的事。” 杨眉束手无策,只得依言退开。 邵之剑便又召了那三个人进来,复又揭了被子,一左一右架了他起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脊背便正对着杨眉。他这些时日消损到了极处,两片肩胛都高高地耸了出来,极白的皮肤下面骨骼根根可见,腰线也只余了区区一握。 杨眉只看了一眼便别转脸去,不忍再看,心中痛楚到了极处,眼圈儿立时便红了。 邵之剑只看了她一眼,想劝又无从劝起,索性不去理她,自拿了一把极尖利的薄刃,用刀尖在谢览脊背一处轻轻入了些许。谢览想是十分疼痛,昏晕中手足震动,挣扎着不住闪躲,然而他本就无力,如今四肢受制于人,又哪里能挣脱出去,仍旧那一个姿势困在原处,口中溢了微弱的呻/吟。 邵之剑不敢耽搁,右手取了一根两寸余长的银针,往方才刺破之处入了一针,左手将那只磁碗凑了过去,果不多时便有细细的血线从针入之处沿着银针缓缓流了出来,蓄在磁碗之中,将将蓄了极小的酒蛊那么半盏,便收了针。 说来也奇,银针一出,流血立止。 邵之剑用布巾把他背上残血拭得净了,示意那几个人松开谢览,又摆手命他们尽数退去。 谢览昏沉间全凭那几人掌着才能勉强侧卧,此时失了支撑,便又软绵绵地落回榻上。杨眉扑身上前,扳着他面颊摸了一摸,只觉那热度与先前并无分别,便斥邵之剑道,“你这法子并不管用啊?” 邵之剑十分无语,上前在谢览颈侧摸了一摸,心中大概有数,便道,“大小姐,这一位大人病到这般田地,在下又不是得了观音娘娘的仙法,怎可能马上见好?在下现去煎药,你陪他一忽儿,若醒了,喂些粥水。” 杨眉一颗心全扑在谢览身上,也未去细听邵之剑在说些什么,只胡乱应了一声。她此时比初入暖阁时镇定了些,不似先前慌乱,便感觉谢览在昏迷之中气息平稳了许多,想是方才放血之法多少生了效。 她想了一想,自去盆中注了清水,浸了冰帕子,给他垫在额上。 谢览仍旧双目紧闭,对身周之事全无所觉。 杨眉伏在榻边凝目看了他一时,忽然便在心中生了极大的惊恐,总觉他这般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弃了这尘世飘然而去,这苍茫世上,便只余了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里。她只这么一想着便觉心中惊惶,便也不去管他能不能听见,只凑到他耳边不住唤他名字,求他能睁开眼来,看她一眼,旁的都无所谓,只要让她能与他活在一处便好。 杨眉唤了好一时也未见他睁开眼来,心中惊恐陡然便涨了岂止十倍,她揪着他那夹被一角,强自忍了哭泣的冲动,小声道,“阿览,以往都是我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说完便觉心内空茫,自己仿佛失了依持的雏鸟……直待把自己面颊凑得离他近了,与他那滚烫的脸颊肌肤相触,心中才渐渐安宁下来。 只觉世上若没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竟连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也寻不着了……这么想了一时,又小声道,“阿览,我知道这一段时日扰得你很是难过,你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她说到这儿便又有些无力继续,伸手扳了他的脸,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一些,才勉力续道,“……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我……也不强你,我只盼你……好好活着便好。” 她絮絮说了半日丧气话,不住摸他面颊,渐渐的竟觉得他那热度像是下来许多,气息虽仍是灼热,却不像先时那般凑近了都觉烫人……她心中那惊惶散了许多,又从内心深处生出不甘来,抱怨道,“阿览,你说你官儿做得那么大,如今又做了阁首,怎么竟不知家里的事与朝中总是不同……便是我真的没听你的话……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便是让着我些,再谅解我一次……又能怎样?” 她这么说着,见谢览只是无知无觉地睡着,便觉自己甚是无趣,罗里吧嗦一大堆,谢览只怕一个字也未曾听见,仍旧起身去给他换了额上的冷帕子,又从银瓶中倒了水来,用极小的银勺舀了,沿着唇缝喂他饮水――便是昏迷不进,也多少能润一润焦裂的双唇。 那银勺将将触及他口唇,谢览眉峰便蹙了一蹙,将头轻轻一偏,躲了开去。他这么一动作,额上的帕子便也滚了下来,落在枕边,瞬时便洇了一滩暗色的水印。 杨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将手中水碗往案上一扔,合身扑了过去,摸着他面颊,不住问道,“阿览,你醒了么?” 谢览只是不住皱眉,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住移动,却始终未曾睁开眼来。 杨眉摸着他面颊,只觉自己这半日也未曾离开他肌肤,手也被他暖得热了,一时也摸不出好坏,便索性低下头去,将双唇印在他那光洁的额上,只这么一触,便知他仍旧烧着,只是热度果然下来许多,欢喜道,“可算是好些了。” 她心中欢喜,便也不起身,在那额上辗转亲了一时,越亲越是沉迷,便索性闭上双眼,将自己额际与他相贴,默默地停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却见谢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来,一对黑琛琛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清泠仿似山间冷泉。 杨眉一个怔忡,将身退开一些,却仍是不舍,只拉着他的手,小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烧热,谢览那双眼睛一直红通通的,透着莹润的水意,映着烛光便仿佛凝了泪珠一般,他定定地盯着杨眉看了一时,突然道,“胡说八道。”声音十分细弱,便如人在梦中轻声呓语一般。 所幸杨眉离他甚近,这极轻的几个字也听得明白,一时大感冤枉,莫名所以道,“……什么胡说八道?”她面上稍稍带了恼色,心下却轻快至极,他昏迷许久,此时能睁开眼来,便是上天于她莫大的恩赐,至于他此时会说些什么又有什么紧要呢? “方才……不都是胡说八道。”谢览轻轻应了一句,便又闭了眼睛。 杨眉见他喘息十分沉重,便又俯身过去用唇在他额上贴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一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关心则乱,总觉得那热度仿佛又涌了上来,心中登时慌乱,急道,“我去寻邵之剑。”说着便松了他手要往外走,瞬时又觉腕上被什么轻轻一触,低头见他那只雪白的手拂在她腕间,却十分无力,只是虚虚拢着。她瞬时不敢乱动,回头问道,“怎么了?” 谢览在枕上轻轻摇头,“倒……些水来。” 杨眉闻声,暗骂自己粗心,他这般滚汤沸热地烧了一日两夜,自然甚是焦渴,自己竟忘了邵之剑叮嘱……忙忙地从银瓶中倾了清水出来,又兑了滚水,尝尝温度适宜,便将水盏放在案边,小声道,“我喂你好吗?” 谢览只不说话,杨眉便当他答应了,自己侧身坐在榻边,探手托起他上半身,往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让他轻轻倚在枕上,自捧了水碗过来,用银勺舀了,一勺一勺喂他饮水。 谢览只垂着眼皮,默默在她手内饮完了一盏水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向案上银瓶,轻声道,“还要。” 杨眉忙应了,又去兑了水来喂他,又饮了将将一盏的时候,杨眉再递勺过来,他便不张口,只紧紧地抿着唇,双目轻阖,将面颊轻轻偏转过去,躲那水勺。 杨眉见他这般模样,只觉无比怜爱,一时热血上头,便将盏内剩的一点儿水含在口中,打算将那一点水渡将过去。 谢览这一日在迷离清醒中几番辗转,只觉躯体如深陷泥淖,被漆黑如墨的迷障裹缠,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浑身上下烧灼欲裂,直如置身烈焰炼狱,受那无止无尽的烧灼,意识却始终清醒得可怕,知道身周有人不住来去,有人除他衣衫,有人在身上在他身上施着针炙……他只觉烦闷欲死,想开口喝斥,想让这些人都离他远些,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无。 直到那一时听见她的声音。 瞬时便如有山间泉水汩汩流下,一点一点浸润他干涸的躯体,让他在炼狱之中握住一点天光,他听她唤他醒来,听她在旁絮絮地说着话,便仿佛重又尝到人间烟火的滋味,从旷寂的荒原中引了青青碧草,破土而出。 听到这个声音,他才能感觉呼吸仍在继续,血脉仍在涌进。 他才终于敢去确信……他这僵死的躯体,仍旧还是活着的。 第107章 心较比干 杨眉禀了心口一股热气,自向口中含了水,伸手扶着他面颊,倾身过去,与他双唇相触,打算将那一点水渡将过去。 谢览本阖着眼睛,正在晕眩之际,忽被唇上轻柔的触感唤回神志,倏然开目时,便见杨眉面颊就在他面前方寸之间。他一时便疑心自己是否又是神志不清,竟在迷离中又生了幻像,便轻轻抬起手,阻在面前这人颊边,轻声道,“……做什么。” 杨眉早被眼前男/色迷惑,正在沉迷之际,被他这么一阻,顿觉毫无颜面,开口便想说他几句,却忘了口中仍含了水,一时呛住,便咳了个昏天黑地。她不欲自己窘状被谢览瞧清,便将脸埋在他膝间被上,自己闷声大咳。 谢览此时便知自己并非身处幻境,眼前一颗黑发的头伏在自己膝上咳得肩背耸动,他一时想想又有几分好笑,一时竟觉胸中郁气都跟着她一块儿散了,不由自主便想倾身过去,抚一抚她那鬓发――却也只是这么想着,那手臂便仿似不是自己所有,重如铅块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他心中不由又生了烦闷,只垂了眼皮,默默靠在枕上,定定地瞧着她。 杨眉奋力咳了好一时才渐渐回过神,窘得简直不想抬头――偷香落得这么一个结果,只怕她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谢览见她渐渐平息,却始仍旧伏在原处不去动弹,怎不知她心中所想?低头忖了一时,轻声道,“扶我……躺下吧。” 杨眉一听,便顾不得那快要没顶的窘迫,爬起来忧心道,“怎么?又不舒服么?”一边说一边便将一只手按在他额上,果然仍是热热的。她忙抽了他身后靠枕,扶他轻轻躺下,又把被子给他密密掖好,自己在他身边坐下。 谢览感觉一只微凉的手在他额际轻轻抚过,心中渐渐便生了迷惘出来,留恋自己意识迷离身陷泥淖之时那紧贴着他的柔软的温热的双唇和柔软的面颊。他这么想着便睁眼瞧她,却见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他瞧她这神气便觉碍眼,没好气道,“你这是在宫中输了彩头么?” 杨眉滞了一滞,诚然席间是开了局,然而她哪有那心情,胡乱掷了两把,也确然是输了彩头……她不欲引他心烦,索性就坡下驴,点头道,“输了好几串钱。” 谢览有些迷惘地盯着她翕动的双唇,迷离道,“……再赢回来便是,那一匣子,尽是铜钱。”想去指点那匣子所在,却仍是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无,便只得朝那边瞧了一眼,也不知她是不是明白。 杨眉哪里关心什么铜钱,只心神不属地应了一声,想问他北上督军的事,又忧心他此时将将醒来,若是一言不合再生争执,把他再气出个好歹来,自己着实担待不起。 谢览怔怔地瞧她那双唇瞧得久了,心中渐渐又生生了渴望出来,迷惘中情不自禁便唤了她一声,“阿眉。” 杨眉正低着头琢磨怎生向他开口,听他唤她,便应了一声,认真地瞧着他。 谢览见她盯着自己才渐渐明白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竟不知自己对她的依恋何时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他暗暗摇头,张了张嘴,又觉说什么都是不对,又闭了口。 杨眉只见他口唇翕动,却未闻声,便以为他病中气弱,自己未曾听见,便倾身过去,侧耳挨在他唇边。 谢览见她雪白的耳廓凑在自己面前,心中迷惘渐渐又深重了一些,待要说些甚么遮过眼前窘境,却仍旧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杨眉被他气息拂得耳际作痒,便歪着头看他,他因为烧热,一双桃花眼红通通的,在烛光下透着盈盈的水意,竟像是凝了泪珠一般,连那墨色眼睫都是湿漉漉的。她看得心中作痒,便顺从本心直凑了过去,在那湿润的眼睫上轻轻吻了一下,唇上那一点微刺的触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直渗到心底最深之处去,一颗心软作一池春水,轻声道,“阿览,新年康健。” 谢览原本神志迷离,冷不防被她在眼上亲了一下,顿时只觉肌肤相触之际被她燃了一把火,本就烧热难耐的身体越发烫得难以自持,眼前顿时万花筒一般转个不停,脑中一阵接一阵的晕眩。 杨眉见他喘息十分急促,再想不到自己一吻之下竟把他吻得几乎晕厥,深感自己闯了大祸,忙倾身在榻上坐了,轻轻托起他滚热的身子,让他倚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地在他太阳穴处轻轻按压。 谢览喘了一时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半个身体都倚在她怀中,待要说她几句,不知怎的自那心底深处又生出些软弱来,仍只叹了口气。 杨眉给他揉着两个太阳,隔了好一时才小声道,“阿览,你心里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她却也不等谢览回答,自己仍往下说,“你瞧你心事这么重,我却总也想不明白,反倒让你白白气着自己。你这一回病成这样,你自己不心疼,却让我心疼得受不了……” 她这话忍了这许久,这一日实在忍不住,才腆着脸都说了出来――谢览此人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极其敏感又面皮极薄,遇事总不肯说,只往心里存。往常他身体康健时还算好,如今一波接一波的事将他磨折成眼前这般模样,再有一点点心结都能引得大病一场…… 谢览倚在她怀中本已昏昏欲睡,杨眉这一段话却如在他耳边炸了个雷,直震得他耳内嗡嗡作响,连着眼前都一阵阵发黑。他深吸了口气,勉力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垂在被间的手指便不由自主的收紧,直掐得那指尖处有了尖锐的痛感,才轻轻笑了一声,漠然道,“我若未曾病着,你便也不会此时来此吧。” 杨眉再想不到自己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换来这么一句戳心窝子的,强忍了心中恼怒,问道,“你怎的这么想?” 谢览此时再无力自持,心底存了许久的疑惑便脱口而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当日在朱家村,若不是我强要携你同走,你会与我一起走么?” 杨眉再不想他突然提及那许久之前的事,却也不便撒谎,只道,“那时……与现在不一样……”毕竟那时谢览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捡的一个病人,她除了指望在他身上发点小财,便没什么别的想法,怎会想着与他一块儿走? “有什么不同?”谢览只问了一声,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于我而言,自那时起,直到现在,都是一样。”他这么说着,便觉那热度一屋一层涌上来,脑中又逐渐晕沉,心底的那些话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在燕京之时,若不是我一直苦苦寻你,你只怕早不知去了何处,哪里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 杨眉听他那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探手在他额上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心中打迭了十七八层的后悔――明知他病成这样,又与他较什么真? 她后悔不迭,只道,“阿览,算我不好,不该与你说这些,你烧得厉害,且别说了,睡一忽儿吧。” 谢览心中生出一股子坚毅来,将一只滚热的手放在她揽着他的手腕上,强问道,“你现在便告诉我,在燕京时,若不是我一直苦苦遣人寻你,你会不会来找我?” 杨眉只觉贴着她的那只手烫得灼人,心中忧心不已,待要说两句假话哄他一下,又十分怕他又说她存心欺骗――这些时日她在他面前信用几乎破产,实不敢再去触他逆鳞,只得讷讷道,“阿览,那时……与现在真的不一样……” 谢览被心中那一股子愤恨灼得浑身滚烫,全凭着一点执念絮絮说着,“你初时便是被迫与我一处,此后便一直想着远离,便是现在……也是如此……” 杨眉本想默默听着,由他发泄完了也就罢了,谁料他竟说出这种话来,只得反驳道,“我如今只想与你一处,此事你不能冤枉我。” 谢览冷笑道,“与我一处?你今日在殿上,不就已经生了离意么?我若不去,你……是不是便打算被谢瑜揭穿死了也罢,强似留在此处煎熬?” 杨眉再不想自己心中这一点点隐秘的想法都被他洞悉,一时便生了窘迫来,待要说些什么,又无从自辩――自己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又从何自辩? 谢览等了一时未听她言语,便知自己所疑皆是事实,心中越发愤恨,“我之于你,不过一枚弃子,今日想弃,今日便弃,明日想弃,明日便弃。” 杨眉听他越说越不像个样子,便一把执了他手,使力握了一握,“阿览,你总说我回回离你而去,只是当日谢瑜拿你性命要胁,我才对他虚以委蛇,在燕京时我不随你走也是为你安全着想――都是情势所迫,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情势所迫?”谢览愤然道,“这天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之大,情势何其之多?谁知明日又有甚么情势相迫,致你再次弃我如敝履……阿眉,我何曾冤枉过你?”他这么说完,便感觉内心深处那种极度的委屈又翻涌上来,心中酸楚,便想把面前这无情之人逐离了自己面前,然而身上烧热难奈,却也只有依在这怀里才有片时安宁,两相交煎之下,眼前渐渐又要迷离起来。 第108章 雪霁初晴 杨眉被他一番话说得全然无语,心中总觉得哪处不对,却也理不出个头绪,低头见他那般随时都会晕去的模样又不敢再与他分证,只将揽着他的手臂紧了一紧,轻声道,“过去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全听你的还不行么?” 谢览说那些全因昏沉,又兼着秉了一股子执拗的意气,方才脱口而出。此时听她这般做小伏低,又难免许多后悔,深觉自己今日所为全然有失方寸,便想要挣脱出来不去理她,却哪里有这气力,只得阖了双目,全作未闻。 杨眉哪里知道他这九转十八弯的心思,见他闭眼,只道他这一番言语已是困倦,忙伸手在他面上轻轻摩挲,小声道,“邵之剑煎药去啦,且等一等,吃了药再睡……”说着便往门外张望,心中十分埋怨邵之剑动作缓慢。 正待起身去催之时,却见邵之剑端着个托盘过来,盘上一碗黑漆抹乌的汤药,并一碗薄粥,杨眉见他进来得如此凑巧,便知他多半早已在门外候着,碍于他二人在内说话不敢进来,所以方才说的那许多只怕都被这位医使大人听了去,一时满面赧然,摸了摸碗边犹是温热,便向谢览道,“阿览,吃药吧。” 谢览见邵之剑进来便知方才昏乱之间的言语皆被江左邵家的这个八婆嘴听了去,一时恼恨交加,睁开眼时,张口便斥,“谁许你进来的!” 他病中乏力,声气微弱,然而那威压却仍不是一般二般。邵之剑听得一个哆嗦,求救似地望向杨眉,谁料杨眉比他还怂了十倍,立时偏转脸去全作没见。 邵之剑十分无语,暗自腹诽小爷是大夫,这些时日天天守在这间屋子里,也未曾有谁说入内还需要通传什么的,再说要不是送药小爷还未必愿意进来……腹诽一肚子,却也只是摸摸鼻子,自找台阶下,“你们说话……我再去看看粥食……” 杨眉眼见他匆匆跑走,无语地低头看了一眼托盘内药碗旁好好放着的粥碗,只觉这位大哥只怕已经被唬得精神错乱了……自取了药碗,用银匙舀了汤药,喂到谢览唇边。 谢览略略低头,张口含了汤药,就在她手中饮尽了药汁,渐渐感觉有暖热之气从腹间升起,沉重的躯体便有了松泛之意,早前如被捆缚的手臂也慢慢受他控制,见杨眉又舀了白粥送来,便抬了一臂阻拦。 杨眉郁闷道,“光吃药怎么行,总得吃点东西啊……你不饿吗?” 谢览只闭了眼睛,漠然道,“不饿。” 杨眉忧心道,“多少用些粥吧……”她低头审视怀中那极其瘦削的脸颊,黯然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再这么下去,也不用生什么病,一阵风都能吹得跑了。 谢览本闭着眼睛,闻声倏然开目,那清泠泠的目光与她直直相触。杨眉不知怎的竟仿佛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出愤恨来,她一时迷茫,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却仍旧记得当前要务,便把勺又递到他嘴边,恳求道,“多少吃一点儿。” 谢览愤愤瞧她半日,眼前这人却丝毫无所察觉,自抿着唇与她僵持半日,又觉自己与眼前此人生这种闷气全无意义,终于还是退了一步,把那一匙白粥含了,咽了下去。 杨眉大喜过望,忙又接着喂食,将将用了半碗,感觉谢览把脸颊往她怀里躲藏似的偏了一偏,便知再劝也是无用,便把粥碗搁在案上。回身时见窗纱上透出粉色的霞光,想是昨夜大雪已住,外面已是天光大亮,昨日的懊丧失措登时便被这霞光驱得散了,自心底深处生了生机来,渐觉凡事皆有所望,一时竟觉自己无事不可为。 她出神地看了一时,低头欣喜道,“阿览,天晴了呢!” 谢览用了粥药,神志已陷困倦,听她声音中满满含了喜色,便睁眼瞧她――眼前一张脸含了盈盈的笑意,仿似雪霁初晴,透出勃勃的生机来。他这些时日镇日见她郁郁不乐,也不知多久未曾见她如此一展笑颜,初一入目便觉沉迷,一时竟生了不知此身何在的迷惘。 杨眉见他一睁眼便愣愣地瞧着她,心中顿生尴尬,只道日出天晴这种事没什么稀奇的,自己这般模样,竟是比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时还傻了一些,讪讪解释,“新年第一天,有太阳仿佛是个好兆头呢。” 谢览在眼前人鲜活的笑意中渐觉心头松驰,一直裹缠着他那黑沼一般的迷障也随这笑意散了,瞬时便觉眼皮沉重如铅,只来得及应了一句,“确是好兆头。”便任由自己阖了眼睛,随那倦意裹挟,自沉沉睡去。 杨眉见他闭眼便觉害怕,做了好一时心理准备才敢伸出手去,临近他面颊时指尖几乎生了细微的颤抖,轻轻按在他额上。初一触及,昏睡中的谢览便被她指间凉意所侵,微微皱眉,又将脸往旁边偏了一偏。 杨眉觉他虽是烧热未退,却已平稳许多,便略略放了心,将他身体放低了一些,枕在自己腿上,自低了头用手指给他梳理颊边乱发,细细回想他说的那些话,便觉他那心思玲珑又岂止七窍?似她这般烦恼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一任风狂我自片叶不沾身的奇葩性格,早已不知有多少次在无知无觉中戳了他的心。 此番若不是病得昏沉,他这些话只怕这一生也未必会说给她听…… 杨眉设想了一下谢览这些时日的心境,只觉其中之苦又岂止今日说的这三言两语――然而自己便要劝他莫再如此自苦,却也不知该怎样开口。她在恍惚中便觉自己仿佛养了一株极其娇嫩的兰花,眼睁睁看他将要干枯,手边却无水可以给他灌溉,生了束手无策的窘迫。 她将手移到他瘦削的面颊上轻轻摩挲,只觉心中酸涩,难以言表。 邵之剑在门边探头,见谢览睡着了才敢进来,又从杨眉怀中拖了他手出来,诊了一时,点头道,“少时退了热,这一关便算过去了。”歪着头打量杨眉一时,笑道,“做什么这般愁眉苦脸的?” 杨眉一肚皮官司没一句能跟他说的,只叹了口气,也不言语。 邵之剑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坐了,轻声道,“我认识阿览这许多年,除了军政事务,还头回听他一气说这许多话。你莫听他嘴上说得凶狠,心中不知有多偏着你呢。” 杨眉出了一时神,叹息道,“我不是怕他不偏着我,我是怕……” 邵之剑等了一时未听她继续,“怕什么?” 怕他自苦太过。 杨眉摇头,心中想起一事,便吩咐邵之剑,“你照看一时,我需回府内走一趟。”说着便将怀内人轻轻移向枕上,给他拢了被子。 正待起身时,却被邵之剑伸臂拦住,没好气道,“大小姐,您有什么事儿我派人与你办去,且踏踏实实呆在这儿吧,否则待这一位……”他瞧了谢览一眼,“这一位醒了,我们又是没法交待。” 杨眉拿定主意谢览身体不康复便不回郡主府,方才本想回府叮嘱东平些事务,再取些家常衣物和器具来,被邵之剑这么一拦,尴尬道,“胡说些什么?” 邵之剑一把扯了她重又坐下,转脸见谢览睡得仍是深沉,探手在他颈边摸了一摸,知他早前消损过度,又服了退热安神汤药,此时无论如何也是醒不过来的,便在榻边坐了,向杨眉道,“你要办什么事且说来,我与你安排。” 杨眉只得说了,邵之剑嗤笑道,“需备些什么衣裳器具,我马上让路秋去置办…”说着便走到暖阁门口吩咐几句,再转回来时脸上便带了笑意,“你也总算想明白了,我还道你仍要与他置气下去呢!” 杨眉无语道,“我几时与他置气?明明是他不肯理我。” 邵之剑道,“我只知他昨日醒来没见你,那神气简直……我和路秋都不敢与他说话。”说着又疑惑,“方才听好些人说谢瑜今日入宫贺岁,竟在御前犯了五石散药瘾,陛下龙颜震怒,下旨申斥,严禁各宗室各府衙再用五石散取乐,这是怎么回事?” 杨眉全无兴致聊谢瑜的八卦,“就是这么回事呗。” “你莫来糊弄我。”邵之剑笑道,“旁人不知,我可是知道的,谢瑜虽用五石散,却远未成瘾,再者五石散这玩艺儿只听说有服后升了天的,却从未听说有未服犯了瘾的,到底怎么回事?” 杨眉大是吃惊,“不可能,今日在御前我明明见他药瘾犯了的样子,还以为他犯了什么病症,煞是吓人,若不是阿览让陛下速传太医,说不定便犯病死在御前呢,谁料太医竟说是药瘾犯了的症状……” 邵之剑打断道,“你说阿览让传太医?他那本事瞧一眼便知是什么病症了,传什么太医?” “那也不可能让阿览与他看病吧?”杨眉忍不住便替谢览申辩,又愤愤道,“谢瑜这种人,由他死便死了吧,还传什么太医?阿览实是滥好心。” 邵之剑闻声一个哆嗦,朝榻上昏昏睡着的谢览瞧了一眼,拖长了调子,点头道,“原来如此啊……果然――滥好心――” 杨眉感觉他神气不对,却也懒得深究,只问,“阿览昨日为何进宫?”若不是顶风冒雪这一番折腾,只怕还未必会病重到这般田地。 邵之剑正待答话,却听榻上有o之声。 杨眉回转头见谢览闭着眼睛在枕上不住辗转,仿似入了梦境,她一时心惊,忙扑身过去,在他额上摸了一摸,竟触了一手黏湿的冷汗,便见他那淡白的双唇不住翕动,极轻的唤了一声,“阿眉。” 第109章 随我走吧 杨眉连忙答应,复又小声问道,“阿览,你怎样?” 谢览被她这么一唤,自昏沉中睁开眼来,见她仍在自己榻边,便从纷乱的梦境之中挣脱出来,抬手扯了她衣襟,将头一偏,又昏沉睡去。 杨眉一时也不敢动弹,依在榻边等了一时,见他又睡得沉了,方抬头向邵之剑道,“出这许多汗……是怎的了?” 邵之剑凑过去瞧了一瞧,又在他颈间摸了一时,笑道,“恭喜大小姐,这是在退热啦。”随手将那被子掖得更紧了一些,“此时万不可再受寒凉。” 杨眉闻言大喜过望,顿觉心中松驰,便向邵之剑道,“且帮我倒盏茶来。”一边说一边朝自己衣襟处指了一指。 邵之剑顺着她手指,见谢览一只苍白的手正握着她衣襟……确然――是没法起身的,自走去案边倒了茶,递到她手内,抱怨道,“你把这一位惯得也是……没个谱了……” 杨眉双手捧着杯子,小口饮茶,口中笑道,“你一时叫我不与他置气,一时又嫌我把他惯着了,到底是要怎样?” 邵之剑被她说得一滞,只得转了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接着她早前问话道,“你问他为何进宫……我却也是不知,多半便是为了大小姐你吧……你去宫中与谢瑜拼命,他能瞧着不管吗?昨日若不是他去,你对付得了谢瑜么?” 杨眉大是疑惑,“不是吧……阿览怎知我入宫做什么?”她自己都未必知道昨日是否有那时机说话呢…… 邵之剑道,“他未必知你入宫做什么,只是昨日谢瑜既入了宫,你又突然宫内,我猜他多半不放心,才跟着去的,谁料正遇了个刚好。” 杨眉一时无语,邵之剑默默在一旁陪坐。 谢览这些时日病重,两个人都是日夜陪着煎熬,此时康复有望,不由都感困倦,邵之剑连打了几个盹儿,着实撑不住,起身道,“我去隔壁睡上一时,有事过来找我。你也……歇一会儿吧,要不要我让人在旁边安排个睡房?” 杨眉摇头,“你且去吧,我再坐一坐。”见邵之剑离开,便伏在榻边,出神地瞧着沉睡的谢览,却觉他睡得不甚安稳,在枕上不时辗转,她瞧着瞧着心中便生了怜爱之意,悄声自语道,“这是梦到什么了呀?” 她本是自言自语,谁料谢览竟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昏昏然张开眼睛,定定地瞧了她一时,忽然道,“陪我躺一会儿。”说着便伸手轻轻扯她衣襟。 杨眉一时错愕,复又笑了起来,爽快答应,“好呀。”便站起身,自往暖阁大门处去,将那门闩合上才又转回来,却见谢览已是完全清醒过来,正一只手臂支着上半身,略带紧张地看着她。 杨眉被他看得尴尬,只得老着面皮解释道,“总得……把门关上啊……” 谢览一滞,自垂了眼皮,默默不语。 杨眉除了鞋袜,脱去外衫,自往榻上躺了,又将被子扯过来遮在两个人身上,伸手摸了摸他额际,仍有粘腻的汗迹,便展袖拭了一拭,轻声道,“你在发汗呢,快别乱动啦。”说着便探身把那被子密密掖紧,小声道,“睡吧。” 谢览深知自己病中全无自制,也不知方才半梦半醒之间与她说了些甚么,默默看她忙碌一时,便有娇软的躯体带着清新的凉意挨在身侧,呼吸之间立时便充盈了暖香丸特有的丝丝香气,他一时迷惘,便问,“暖香丸还有么?” 杨眉不知他怎的突然提起暖香丸,遂笑道,“还多着呢,只怕要吃到三十岁还有富余。”张臂拥了他,环过他肩颈,在那极瘦的背脊处摸了一摸,轻声道,“方才……疼不疼……” 谢览被她这么一抱,面颊便挨在她颈侧,只觉她那肌肤凉沁沁的十分舒适,便叹了口气,“不疼……邵之剑治病而已,你作甚么骂他?” 杨眉暗道不过说了一句“只有这三板斧”算什么骂人……一时醒悟过来,便有些惊惧,难道他当时并未全然失去意识么,“你……你都听见了?”那她坐在床边絮絮叨叨说那些……也听到了? 谢览回想了一下早前烧热之时仿如置身烈焰地狱之时的光景,心中竟有了隔世重生的庆幸,更庆幸再睁开眼的时候,仍能倚在这个怀抱之中――心内一时柔作春水,那困倦之意又绵绵涌上,犹记得要答她之问,却在张口之际便昏然入梦。 杨眉等了好一时未听他答应,略略低头却见他微微张了口,已经睡得深沉,她知他体乏难支,心中怜惜,又生了促狭来,便伸指在那淡白的唇上按了一按。谢览昏沉中不堪其扰,在她指下抿了抿唇,将脸往她颈侧埋了一埋,又自沉沉睡去。 杨眉痴痴地瞧了好一时,渐渐也觉困倦,谢览仍在发热,拥在怀中便如抱着个暖炉一般,浸着药香的暖意熏得她睡意一上涌,不多时便也睡得深沉。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离中感觉身侧动静,她心中惦记谢览犹在病中,立时便惊醒过来,果然见他又像是入了噩梦,正在她怀内不住挣扎,一双手抵在她肩处,像是在推拒什么幻像一般……她心中忧惧,忙唤他,“阿览,你怎么了?且醒一醒。” 足足唤了有三四声,谢览才将将睁开眼来,入目便是她忧心忡忡的面容。她这般神气他只看一眼便觉碍眼,重重地喘了口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眉被他问得一个怔忡,暗道有事的是你不是我啊……便问,“你方才又作噩梦了么?还是哪里难受?” 谢览此时方知她为何愁眉苦脸,一时失笑,自闭了闭眼睛,好一时才小声道,“一直……就未曾出来过……哪有什么又?” 杨眉愣了一时才明白他的意思,顿觉心尖儿上又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直疼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伸手将他拥得更紧了一些,疑惑道,“阿览,你莫哄我,哪儿难受且告诉我罢,我总觉你早前还安稳些。” “早前?安稳?”谢览轻轻笑了一声,他本不想去说,然而此时不说又必然引她忧心,想了一想还是解释道,“你莫管我……我此时无事……早前……便是想动……也得有气力啊……”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一颗心仿似被谁提在空中使力抖了几抖,待要劝慰又觉无用,只将嘴唇移到他耳际,贴在那里恳求道,“阿览,求你快些好了吧……你这样……我真真是心疼得受不得了……” 她双唇紧挨在他耳际,一说话便有气息拂动,挠得痒痒的,本不甚舒服,谢览却感觉前所未有的适意。他从未与她如此接近,心内那一座荒芜的城池便在此刻亮起万家灯火,夜色祥和,有蟋蟀蝉鸣,只待万籁俱寂,同入梦乡。他无声地笑了一笑,便将那湿漉漉的额抵在她肩窝之上,很快便意识迷离,渐渐睡去。 杨眉待他睡沉,也不敢动弹,便将目光移向窗外,阳光透过窗纱在地面上投出方方正正一块光影,她此时了无睡意,越知他早前病中是在怎样的炼狱之中煎熬便越觉心疼,只恨自己不能如九天神佛一般,生了无上的法力出来,伸手一拂,便替他解了身上病痛,重归康健。这么默默想了一时,又对谢览生出埋怨来,怨他万不该在如此多事之秋行散功之举,自毁长城。 正自胡思乱想间,谢览轻轻唤了一声,“阿眉。” 她忙应了,等了好一时却也未听他言语,便知他只是梦中呓语,低头瞧他面容还算安宁,便知他此时梦境还好,略略方心。 又不多时,又听他轻声道,“阿眉。” 她忧心既去,便觉好笑,也不管他听不听见,仍旧应了。 谢览那淡白的唇动了一动,又吐出两个字,“陪我。” 杨眉顿觉心中柔作一池春水,便探了一只手,在他那清瘦的脊背之上轻轻摩挲,果然只拂得几下,便听他呼吸匀净,又睡得安稳。 杨眉渐渐放心,躺了一时又觉倦意上涌,不知怎样便觉眼皮沉重,也自沉沉睡去。再醒之时窗外日光明灿,已是正午时分,回头看谢览仍旧睡着,一张脸上却是水光盈盈,她一时心惊,忙伸手摸他额上,却是凉沁沁的――便知他已汗出热退,却仍不放心,展袖试干他额上汗渍,低头以额相抵,温凉的触感,便如水中冷玉――确然已经全然退了热,登时心中大喜过望。 杨眉瞧他雪白的脖颈也是一片水光,伸手摸他脊背,果然那层薄薄的中衣已是潮湿的触感,便知他方才不知出了几身大汗。 她略想了一想,掀被起身,取了布巾和干净的中衣过来,自执了布巾给他擦拭脖颈汗渍。谢览被她动作惊醒,眉峰微蹙便醒了过来,茫然望她。 杨眉小声道,“你出了好多汗……”举了举手中布巾,“你擦一擦吧……”说着便将布巾递到他面前。 谢览只瞟了一眼,便又阖上眼睛,“你帮我。” 杨眉顿觉他病中唯一的好处便只有这一桩――非但不会撵她出去,偶尔还知道撒上一个娇,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便探手入了被内,将他中衣的带子松开,扶他侧身躺着,沿着肩线将中衣除了下来,用布巾一点一点给他拭着汗水。 谢览出了许多汗本就乏力,只虚软地阖目躺着,感觉布巾极轻地拂过肌理,心知她动作十分温柔,便不由自主生了一种被人珍爱的幻像来,有蜜汁一般的喜悦自内心深处一点一点渗了出来,沿着血脉涌向四肢,把先前的苦涩无依尽数消融了去,几乎便又要倦意上涌。 正在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她那柔软的唇贴在他微凉的耳际,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凉沁沁的皮肤之上。 他正在沉迷之时,却听她道,“阿览,你随我走吧。” 第110章 与你同去 谢览倏然开目,“你说什么?” 杨眉方才与他擦身,只瞧一瞧他那瘦骨嶙峋的躯体便觉心如刀割,也不知他是为了甚么非得留在此间煎熬,一句“随我走吧”便冲口而出,本是十足羞赧的时候,却见他一副极受惊吓的模样,又从心内生了愤愤出来,理直气壮道,“我方才说,你随我走吧。” 谢览一时恍惚,“去哪儿?” “哪儿不能去啊……”杨眉低了头,接着与他拭汗,只觉掌下躯体脆弱至极,仿佛一触即碎的模样,那动作便又轻柔了三分,口中越发愤愤,“哪里不比这建康城里好?你在黛山之时便不该让你回去,如今……瘦成这般模样……骨头都硌人……” 谢览此日第二次听她说到此事,勉力回头,却见她耷拉着脑袋,也看不清神情,他心中顿生疑惑,便伸手扯了被子掩了,轻声道,“我知这般模样入不了三小姐的眼,你……让路秋进来吧。” 杨眉被他一句话刺得心头一股子恶气上冲,便想把手中布巾直摔在他脑袋上,然而瞧他一副大病初愈力不能支的模样,又下不去手,只恨道,“你道我是嫌你难看么?”说着一把把那被子又掀开,接着拭汗,这下子动作粗鲁了岂止十倍,三两下擦完胸前又移去背后,一眼瞧见脊背正中一个极小的红点,身不由主便停了动作――正是早前放血退热之时那入针之处――她那满肚子恼恨便忽忽散了,伸手极轻的摸了一下,感觉掌下之人怕冷似地哆嗦了下,脊背肌肤瞬时紧绷,心中知他十分紧张,便叹了口气道,“阿览,你拿这些话戳我心窝,自己便十分快活么?” 谢览将头一偏,默然不语。 杨眉手指在那伤处流连一时,又俯下身去,将一个轻柔的亲吻印在那处,初一相触便觉他那躯体无可抑制地不住颤动,竟像是重病之人发着寒战一般。她却也不停手,辗转在那伤处吻了许久,再抬头时便见谢览将脸埋在枕间,浑身抖个不住,喉间有了呜咽之声,仿佛在啜泣一般。 她无声叹息,侧身躺在他身侧,将他头颅拢在怀中,轻声道,“阿览,你心中有甚么事直接告诉我,别总是瞒着我,也别总跟我置气,咱们好好在一处,不好吗?” 谢览被她这么拥着,便有熏然的暖意直袭过来,感觉自己满怀的阴冷潮湿像是被一股无可逆转的强大力量硬扯了出来见了太阳,又瞬间蒸发了一般。心中又生了被人珍爱的幻像来,只觉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自极幼之时的幻梦终于在此日成真,忍不住便想哭泣,使了全身的力气去忍着,一时竟忍得浑身颤抖……他深知再听她说这些只怕会就此丢盔卸甲泣不成声,便勉力转了话题,问道,“为何突然提及?你想去哪儿?” 杨眉本来就是冲口而出,未曾过过脑子,又哪里答得上来,只讷讷道,“只我们两个人……哪里都好……” 谢览便知她并未深思熟虑,想来也不是久已有此念头……他渐渐平静下来,便将她推开了一些,伏在枕间想了一时,黯然道,“阿眉,现在不行。” 这个答案全不出她意外,她却仍是失望至极,“为什么?” 谢览轻声道,“如今犹在战时,此时退身,若陛下战事不利,我便是千古罪人,如此绝非人臣之道,也……也绝非君子处世之道。”他一气说了许多,见她只是低头不语,又道,“阿眉,我……现在不能走。” 杨眉默默坐了一时,复又起身,将那件干净的中衣拿到火盆边上,熏得热了,才又拿了过来,抱起他上半身,将那黏糊糊的湿衣除了,扔在地上,又把烘热了的干衣给他换上,系好带子。 谢览见她始终不语,不由便生了几分惊惶,见她与他换了衣服回身要走,忙伸手扯了她衣袖,“阿眉。” 杨眉苦口婆心说了半日,自觉无论怎样也该把眼前这锯嘴葫芦肚里的话给哄出来了,然而理想胖得像头猪,现实却仍旧充满了后现代的骨感美。事到如今,旁的不论,他竟然连即将北上督军的事也不打算告诉她――越想越是心头挫败,然而谢览此时将将退了热清醒过来,她也不敢多说太多,只默默与他换了衣服,起身要走时又被他扯了,心中不免又生了无奈了出来,“与你倒些水来。” “我不渴。”谢览应了一声,瞧她面上虽无不豫之色,却总是不甚展颜,便问,“你不高兴么?” 杨眉瞟了一下地上那件的中衣,又瞧他那干得起皮的双唇,便知他说什么不渴全是哄鬼的,忍不住点头道,“确是不高兴。”说着便去案前兑了温水过来,捧到他面前蹲下,见他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只道,“先饮了水吧。” 谢览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自在她手内将一盏水饮得尽了,复又轻声道,“等战事了结……我陪你去黛山吧……你不是挺喜欢那儿么?” 杨眉点头,“难为你竟还记得我喜欢黛山。”她心知自己拿他毫无办法,索性也不再去想,“你躺一会儿,我与你弄些吃的来。” 谢览开口便想说“不饿”,终于还是没敢,只从枕上支起身来,恳求道,“让他们去吧,你……别走。” 杨眉一肚皮官司兼闷气无处释放,又不敢再去招惹他,正憋得难受之际,哪里敢接着再坐一会儿,回头没忍住争执起来,再引得这一位又病了,结果还不是白白让自己难受?便只道,“你胃口不好,我去吧,不用多久。”说着将头发拢了一拢,穿上衣衫匆匆去了。 到厨房里炖了粥放在火上,蹲在旁边默默出了好一时神,才渐渐平息了些。她如今也算摸着谢览脾气,他既不告诉她北上督军的事,那此事基本便无可转圜,她一则忧心他身体不能支撑,一则又忧心他至今未肯对早前之事松口,也不知是否真的摒弃了心中嫌隙……瞧他这模样虽不像多么怪她,然而她实在对此人心思捉摸不透,不敢笃定。 也不知蹲着出了多久的神,忽听一人惊呼,“大小姐,小心烫着!”她一惊回神,果然见瓦罐里的粥已不知滚了多久,正汩汩地往外冒,她忙抓了一旁湿布,将瓦罐端离了那火上,才略略松了口气,抬眼见方才说话那人正是路春。 杨眉奇道,“你怎的进来了?”不是被逐出羽府了嘛? 路春翻了个白眼,“小爷前番皆是被你连累,如今你都能自由出入了,小爷又岂在话下?”说着便道,“方才从暖阁过,邵医使正急得原地转圈儿,问大小姐去哪儿了……”说着瞟了一眼已然安静下来的瓦罐,“既好了,回去吧。” 杨眉心跳瞬时漏了一拍,“阿览怎的了?”也不待他回答,便要往回走,走了一步又转回来捧那瓦罐。路春连忙拦了她,“大小姐,我来,别烫着您老人家。” 杨眉也懒得理他,匆匆往暖阁去,走到门口时停了一停,深吸了口气,又整了整鬓发,回身接了瓦罐,才慢慢进去。一入内便见邵之剑正坐在榻边与谢览说话,两个人仿佛在争辩什么,见她进来都闭了口,四只眼睛尽望着她。 杨眉全作无事,自把瓦罐放在案上,用木勺盛了一小碗出来,捧到榻前。 邵之剑立时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唔……方才的脉案还要拿回去给老爷子瞧上一瞧……”便一摇一摆地出去了。 杨眉自低着头用木勺搅着碗里的粥,一时搅得温了,自舀了一匙在唇上试了试温度,才又递到谢览唇边,却见他只睁了那双桃花眼清泠泠地盯着她,并不张口。 杨眉一滞,又将木勺逼得近了一些。这一回谢览索性抬了一臂,挡了一挡,将脸偏转过去。 杨眉瞬时气滞,将木勺往碗内一扔,不高兴道,“你怎的了?” “正是我要问你……”谢览也不瞧她,自垂了眼皮,漠然道,“你心中有事,若是怨我不如直说,我不愿你勉强自己……”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用忧心我之病症,总是快要……康复了……” 杨眉再不想这位大老爷竟能这般倒打一耙,咬牙道,“你如今也知任事不知的滋味了?你瞒着我那许多事,我可曾与你着急?” 谢览闻声抬头,面上登时现了慌乱之色,犹豫好一时才勉强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杨眉复又舀了粥喂过去,口中道,“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好好吃饭,张嘴。” 谢览不由自主便张了口,便有温热粘稠的白粥送入口中,甘甜可口,抬眼瞧她专注的眉眼,果真便是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眼前一碗粥重要的模样。他一时惘然,又瞬间清醒,长久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便仿佛在此刻有了答案,许是自己一直没有明白杨眉这个人,于她而言――或许这世上其实真的并没有什么事,比得上他与她坐在一处分食一碗粥来得重要。 杨眉眼见粥碗即将见了底,谢览却仿佛陷入什么魔障中一般并不叫停,她惦记他久不进食,不敢多喂,自收了碗匙,往榻边坐了,小声道,“阿览,你这便要去北边么?” 她只这么问了一句,见他面上现了惊慌之色,便知此事再无转机,低头道,“带我一块儿去吧。” 第111章 静日野猫 杨眉鼓足勇气说完,也不敢去看他, 自低了头, 便觉屋子里诡异地沉默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 只觉一只手轻轻拂过她发顶, 她一时惊怔,抬眼便见谢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桃花眼中满是细碎的流光。他一手抚过她秀黑的发,轻声道,“好。” 杨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惊道, “你说什么?” 谢览笑道, “你不是要随我去么?我答应了。” 杨眉几乎怀疑自己生出幻听,然而眼前这极其瘦削的面庞被那喜悦的笑意点得亮了,便如暗夜中繁星璀璨,满是绝境缝生的豁然, 此情此景全不可能出现在她那贫瘠的想象之中,便是在任何一个幻像中也是不会有的,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复又犹疑道, “你万不可哄我。” 谢览将手停在她后脑处, 目光停在她嫣红的唇间,心中又生了渴望出来,正倾身过去间, 眼前蓦然黑了一黑,耳内一片空荡荡的回响,他暗道一个不好,再睁开眼时自己正伏在她肩头,有一双手环着他的腰,耳畔是她略带急切的声音,“阿览,你怎的了?” 他知自己方才有片时失了知觉,心中懊丧难以言表,伏在她肩头轻轻摇头,轻声道,“无事,只是恍了一下。”说着便阖上眼睛,轻声道,“我几时哄过你?” 杨眉郁闷道,“你确是不哄我,然而你什么都不与我说,还不如哄我一哄呢。” 谢览一滞,深感无言以对,便轻轻推开她,小声道,“我想睡一会儿。”说着便又躺回枕上,初一躺下便觉身侧空空落落,全不若早前充盈,心中纠结一时,理智终是抵不过心中渴望,又睁开眼,果然便见她仍旧坐在榻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他只犹豫片刻,便微微探身,摸了摸她手指,低声道,“陪我躺一会儿。” 杨眉一时怔住,不知怎样便应了一声,直到在他身侧躺下之时犹在疑惑,自己身体怎的好似不听使唤似的,他只这么唤了一声便去脱衣服上榻了呢? 还未理得明白这一本乱帐之时,已觉谢览伸手揽了她肩背,将面颊与她紧紧相贴,仿佛是眨眼之间,便感觉他鼻息匀净,已是入了梦中。她不由自主便又伸手在他额上抚了一抚,微凉的触感让她渐渐放了心,便又生出促狭来,伸指在他面上羞了一羞,好好一位大老爷,这一场大病之后竟是变得这般黏人…… 谢览被她挠得痒痒,抬手往面上一拂,握了她手指,停在枕间不叫她动,他病中体虚易倦,不过片时又睡得深沉。 杨眉早已陪他睡了半日,此时又哪里睡得着,躺在枕上只是胡思乱想,正在一肚皮官司没理得明白之际,门外有人轻扣门扉,隔了一时未闻回应,便唤了一声,“府督。” 竟是路秋的声音。 杨眉大是惊惶,她方才被谢览一唤便稀里糊涂上了榻,也没去闩门,呆会儿路秋要是大喇喇进来……可怎么搞?便想摇醒谢览,命他阻了路秋,低头却见他仍旧执着她手,睡得十分安稳,待要唤他一时竟有些不忍。 还未待她想明白对策,大门处一声轻响,紧跟着便是轻轻的脚步之声,杨眉无处可藏,只得腆着脸与迎面而来的路秋打了个招呼,“嗨……” 路秋深知自家这位大人一向浅眠,极易惊醒,他扣门未闻回响,便十分忧心是否又是昏迷过去,忧心忡忡地进来,却见自家大人与那一位大小姐头首相抵,姿势暧昧地躺在一处,再细看时,自家大人竟像是蜷在那位小姐怀中一般……他瞬时面红过耳,背转身去,恼怒道,“你……你……”你了半日未你出个结果来,恨道,“你怎的在这里?” 既然事已至此,杨眉便也镇定下来,老着面皮道,“刚刚睡下,管他甚么事,且等他睡醒吧。” 路秋仍旧背对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了些,提步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一停,却并不回头,忍着一口气道,“下回闩上门。” 杨眉眼睁睁瞧着路秋背影消失在暖阁门口,那门便在她眼前合上,深感经此一役,自己这面皮的厚度又上了一层楼,也不知路秋此时心理阴影面积是不是能把螺湖给遮了,正在好笑之际,怀中那人想是被脚步门响所惊,动了一动,却也不睁眼,只恍惚问道,“谁来了?” 杨眉信口胡谄道,“大过年的,哪有甚么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窗外有只野猫跑过……” 谢览闭着眼睛笑了一声,“府里竟有野猫……”他靠在她怀中便觉睡意深沉,明知她胡说八道也懒得深究,朦胧中竟生了从未有过的倦怠来,便觉哪怕天塌地陷,他也全无精力理会,只愿在这怀里一睡不醒。 “还不只一只呢……”杨眉老神在在地应了,见他眼睫轻颤,像是要醒来的模样,便伸手蒙在他眼上,轻声道,“睡吧。” 天塌下来,那不是还有高个子的挡着么。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高个子,还偏偏就是在她怀里睡得跟只瘦弱的奶猫儿一般的那位大老爷。 杨眉偷眼瞧着面沉如水的谢览,便觉自己惹了祸事。 谢览挽着眉毛看完折页,拿在手中抖了一抖,问道,“三日前的事,怎的此时才报?”他犹在病中,声气低弱,然而一句话出口,路秋便直跪了下去,不住叩首,却不敢说话。 杨眉大感尴尬,便觉自己不能这么不仗义,讷讷张口道,“那个……其实……那天路秋他来时――” “本督并未问你。”谢览开口打断,头也不抬。他此时仍旧卧床未起,身上只披了件夹袄,头发也未束,只是梳得通了,垂在身后――明明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他这么一开口便无一人敢作儿戏。 榻前跪着的路秋和路东,两个人唬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不住叩首。 杨眉本想替路秋找补找补,被谢览这么一斥便也默默地认了怂,只立在窗边全当自己不存在。 “中军哗变这等事,如需三日才能报到本督之处,日后若是中军覆灭,是否也不必让本督知道了?”谢览说着便将手内本子一掷。 那本子在地上辘辘滚了一圈,便如一条白练一般在地上铺展开来。杨眉定睛瞧了一眼,只见上面密密的字,还有几个鲜红的印章――听谢览的意思,这是中院军中发生哗变?难怪路秋那天未听召唤仍旧匆匆忙忙进来…… 却被自己打发出去了…… 谢览斥了一时,又道,“路东现在出发,走一趟中军,跟卫阶说,两边的人都押起来,一个也不许放,先押十日泄泄火。” 路东应了一声,面上露了尴尬之色,又叩首道,“只是……” 谢览只瞟了一眼便知他要说些什么,便道,“你拿我府督令去,李春亭若是不服,拿给他看,告诉他,本督不日便到,叫他且莫着急,总有叫他北击拓跋氏那一日,若再不消停,便自回家种地去。”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也告诉卫阶,叫他暂且节制南军,休生事端,最多不过十余日,本督必到。”说着便从枕下摸出一块玉牌来,握在手中。 路东应了一个“是”字,磕了个头,膝行上前,双手接了府督令,郑重道,“府督放心,臣必不辱使命。”说着便将府督令捧在手中,躬了身,自倒退着离开暖阁。 谢览又向路秋道,“你且回去反省,理一理五军军情通报线路,需知消息通转本是羽府立身之本,现如今大战在即,更作不得儿戏。本督有言在此,再发生今日之事,你这右府使,便让贤吧!” 路秋重重叩首,停了一时,又犹豫道,“府督,如今用人之际,能否……”他这么说着便瞟了杨眉一眼,鼓足勇气道,“……召路春……回来?” 谢览冷笑一声,断然道,“路春有违府督令,已令逐出羽府,永不召回,本督早已有言,路府使你可是忘了?” 路秋唬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多说,忙又磕了七八个头,匆匆辞了出去。 杨眉听他如此这般训斥,总有一种深深的中枪感,一直忍着没敢开口,好容易等路秋退出去,才向谢览道,“阿览,那日明明是我拦了路秋……” 谢览说了半日话,正在疲惫不堪之时,将将放低了身子,歪着头靠在枕上闭目养神,听她这么说,心中生了郁气,也不睁眼,平淡道,“你有你的理由,路秋有路秋的职责,他的职责若是谁都能在中途加以阻挠,他又怎能做这个府使?更何况此事你不明内情,也不全是因你……总之此事你别管了。” 杨眉听得气滞,又道,“那路春呢?他又做错什么?当日之事尽皆由我而起,如今……你谅解他一次不好吗?” 谢览睁开眼,一双桃花眼全是肃然的寒意,冷声道,“我逐路春出府之时已经说了永不召回,我出口之言,还未曾有过收回之时。” 杨眉立时便想到他当日说“若再有一次,我决不原谅你”的话,心中顿生惊惧,却再不敢提,两个人好容易才有了此时安宁,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揽?便讪讪起身,尴尬道,“我……去瞧瞧药煎得怎样了……” 谢览何等敏锐的心思,只瞧她面上神色一变,便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心中顿生悔意,正要开口唤她回来之时,却见她那背影已消失在门边。 他一时惊惶,正待掀被下榻,却见一个人从暖阁门外疾步回来,他顿生怔忡,还不及张口时,只觉膝上一沉,扑面一股子门外大雪的寒意,低头便见杨眉已是跪坐在地上,将半个身子伏在他膝上,一颗黑发的头正掩在他怀里,耳边是她娇软的嗓音,正拖长了调子道,“你就饶过路春吧……就当是……瞧在我的面上……” 第112章 夫人路线 谢览一时愕然,瞬时便觉片刻前惶惶不安的那颗心又宁定下来, 轻轻叹了口气, 正待答应时又生了些许不甘, 将手按在她乌黑的发上, 佯作恼怒道, “你有甚么颜面给我瞧?” 杨眉老脸一红,心道果然不是个撒娇的料, 上一回隔着门撒娇被他说“留些颜面”,这一回又问她有甚么颜面……难怪说撒娇女人最好命,那是必须的啊,毕竟这么高技术难度的活…… 她深感沮丧, 待要偃旗息鼓日后再战之时, 却觉按在她发间的那只手稍稍地紧了一紧,她要起身的动作便被他阻了,只得仍旧伏在他膝上,郁闷道, “我以前听说,寻上司门路最有效的就是走夫人路线,夫人时时吹个枕头风,便没什么办不成的事儿……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谢览被她一通胡言乱语说得失笑, “走夫人路线?吹枕头风?”想了一想竟是无比贴切, 一时便笑个不住。 杨眉从未听他这般笑过,好奇之心大盛,伸臂格开他按着自己的手, 抬眼便见面前一张寒冰乍破的脸,眉梢眼角尽是融融的暖意,她只这么瞧了一眼,便觉这暖阁之中青草铺地鲜花漫天,有青鸟殷勤划过天空……她心中渐生迷惘,脑中也昏沉起来,张臂便揽了他脖颈,想抬身去亲吻他唇边那一个微笑,却在只是心动还未身动的片时,感觉那一个微笑从上方缓缓压低下来,眼前一时缭乱,便有温热的唇印在她双眼之上,迫得她合上眼睑,耳听他极其轻柔地叹了口气,“我很奇怪么?怎的这般模样?” 你笑成这样难道不奇怪么?杨眉大是无语,心道你倒是笑成这样子出去给路秋看看呀,吓不死算我的……满肚子腹诽还未说得出口,便觉那唇又移了地方,沿着她面颊一点一点向下,她待要说话,却只“唔”了一声便不由自主闭了嘴…… 恍惚间只余了一个意识――这一回可不是她主动的,所以呆会儿要把“自重”这俩字还给这位大老爷……一定,必须,绝对! 这一番亲昵不知多久,杨眉感觉他轻轻退开了些,还不待说话,便觉他半个身子沉沉地靠在她肩上,耳畔是他略略沉重的喘息……杨眉生怕他又在发热,自摸索着在他额上探了一探才略略放心,又紧张道,“怎的了?又是头晕么?” 谢览沉默好一时才点了点头,极轻的应了一声,闭着眼睛伏在她肩上又喘了好一时才渐渐缓过来,直起身来,伸手给她理了理鬓发,才又躺回枕上,只觉心中懊丧难以言表,便只阖了眼睛,不去瞧她。 杨眉本来攒了一肚子促狭想要逗弄他,见他这般气弱难支的模样又生了不忍,默默坐了一时才问,“阿览……你如今这般模样,去军中……能行么?” 谢览抬眼,果然又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那懊恼瞬时便浓了百倍,想了一想笑着移了话题,“我若一直赋闲在家,你岂不是没了吹枕头风的机会?” 杨眉一个没忍住又笑了起来,无语道,“没有便没有吧,方才使劲儿吹了半日,也未见得有甚么成效。” “知道为何无效么?” “当然是因为您老人家铁面无私啊。”杨眉冲口答了,便自去案旁倒了盏茶喝,正低头饮着,见谢览冲她招手,只得又捧了茶盏过去。 谢览朝她手内茶盏指了一指。 杨眉愣了一下便递过去,却不见他伸手来接,只得认命地捧到他面前,一手环了他肩背,另一手将茶盏喂到他唇边,叹气道,“好啦,我喂你还不行么?” 谢览倚在她怀中饮完了那盏茶,轻声道,“你说的不对。” 杨眉一滞,“什么?” 谢览将她一只手握在手中,捏了一捏,才又小声道,“你那枕头风吹得无甚成效,不是因为甚么铁面无私……” 杨眉大是好奇,“那是怎的?” 谢览松开她,自己掀了被子,挪身下榻。杨眉大吃一惊,忙扑身去拦,惊道,“你要什么我与你拿,起来做什么?你还病着呢……” 谢览轻轻推开她,笑道,“莫紧张,无事。”说着自扶了榻边几案,站了起来。他卧床数日,此时站起不免晕眩,扶着几案停了好一时才渐渐好些,便见杨眉正扶着他胳膊,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他忍不住便在她额上轻轻一叩,轻声斥道,“做甚么愁眉苦脸的,再作这般模样,要你这一辈子的枕头风都无甚成效。”说着便推开她,自往案边坐了。 杨眉本在郁闷之时,恍惚回神才想起他方才说的是……一辈子?心中一时喜悦,一时难过,此时方知他已全然消融了往日嫌隙,只是如今远未康复,又要北赴军中,叫她怎么放心? 她尚自纠结之际,谢览已取了一本雪白的纸折子,摘了笔架上晾着一的一支小楷,往砚上舔了一舔,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杨眉十分好奇,便凑到面前,低头看了半日,约摸认识多一半儿的字,只是连个标点符号也无,行文又艰涩,看半日没明白什么意思,索性也不去费脑子,自往架上取了夹袄过来,给他披在肩上。 谢览头也不回,自抬了空着的左手,握了握她按在他肩上的手,小声道,“这就要好了,再等一等。” 杨眉点了点头,倾身伏在他肩上,出神地望着那狼毫小楷极细的笔尖一点一点划过纸面,留下一行接一行工整的字迹。她不是第一次见他笔迹,然而他因事务繁忙,从来都是一笔十行,那字迹往好了说是飘逸,往坏了说就是潦草――倒是头一回见他像个小学生一般一笔一划写这楷书。 他写得虽慢,要写的字却不算多,将将写了一页多便收了笔,自从小抽屉内取了一只玉匣子出来,打开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是一方小巧的蓝田玉印章,往那纸上戳了一下,留下一方鲜红的印鉴。 杨眉定睛认了一认,却是几个篆字――越发看不懂了。她心中生怨,只道,“甚么天大的事情,非得赶在此时爬起来?” 谢览收了印章,自往空白处又写了几个字,这几个字杨眉却认识――是他的姓名落款,耳听谢览嗤笑道,“三小姐果然不知这是什么么?” 杨眉瞟了一眼纸折子,要说单个的字么大约认识一多半,然而如此这般毫无句读,跟块大饼似地凑在一处,便全然不知在写些什么了,不由气愤道,“回头我写一段,你也未见得能瞧得懂。” “你只管写来。”谢览一边说着,一边将笔撂在笔洗内,转头向她道,“你在这儿,签个名字。”说着便指了一指他姓名旁边空白处。 杨眉疑惑道,“做什么?你要我签卖身契么?” 谢览自偏了头,“确是卖身契,签么?” 杨眉断然道,“不签!”姐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哦不,好少女,怎么能在万恶的封建社会签个卖身契?不不不,绝对不! 谢览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杨眉屏住一口气与他对视――却不过片刻便偃旗息鼓,伸手去取笔架上的狼毫,抱怨道,“签就签吧,手印儿我可不按啊……又不是杨白劳卖闺女……”说着便舔了墨要往上写字。 将将落纸之际,便被一只雪白的手握了笔杆,她不解地望他,“怎的?” “你要写什么?”谢览问。 “顾氏敏之……我早已练得熟了……”杨眉一说完便明白他为何阻她了――旁人不知,这位大老爷却是十分明白,她并不是甚么顾氏敏之――她微感尴尬,将笔一撂,“那要怎么写?” 谢览微微挑眉,“你说呢?” 杨眉顿时福至心灵,捏了那小楷,狗爬似地写下了自家大名:杨眉。 谢览从她肩上绕过去瞧了一眼,忍了半日终于还是笑了起来,“大小姐,这便是你的字么?” 杨眉镇定道,“咱们不用这种笔,写不好是正常的,嗯。” 谢览也不去理她胡说八道,满意地朝那纸折子吹了口气,待墨迹干透,又将那它合了起来,收到抽屉里。 杨眉见他这好一番折腾,皱眉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呀?” 谢览坐在椅上,揽着她腰拉了一把,让她坐在自己膝上,自将面颊埋在她发间,轻声道,“是……咱们的婚书。” 杨眉闻声大惊,一下子便跳将起来,“你说什么?” 谢览逸逸然道,“你不是要给路春走夫人路线,吹枕头风么?现如今连个夫人也不是,便想来吹枕头风,无甚成效不是应当应份的么?” 杨眉一滞,想想又明白过来,喜道,“你不跟路春置气了?” 谢览不去理她,自取了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却是冷的,不由皱眉。杨眉瞧一眼便明白他的意思,忙自火盆旁边取了温着的热茶过来,将他杯中注得满了,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览饮了一口,自低了头不言语。 杨眉等了半日也不见他松口,待要追问时,突然福至心灵――果然自己与这位满肚子曲里八弯的大老爷相处得久了,渐渐也解锁了这“心事猜猜猜”的技能呢――自在他膝前蹲了,笑意吟吟道,“府督大人,阁首大人,您劳心劳力,十分辛苦,不如把路春召回来帮您分忧?” 谢览强自板了一张脸,只不松口。 杨眉却从他那双桃花眼中瞧出了一丝丝笑意,便知自己走对了路线,扶着他双膝轻轻摇了一摇,拉长了调子道,“往日那些过节……大人便瞧在夫人面上,饶过他吧……” 谢览原本还想绷上一时,却在听到“夫人”二字之时心软如绵,面上强作的冷硬线条便似被杨柳之风拂过,化作日暖花飞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今天结婚了哈,明天咱们开船……嗯,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的! 第113章 玉暖香沉 杨眉手中抱着一瓶蜡梅,沿着招手回廊过来, 到得暖阁门口, 却见那门仍旧紧紧的闩着, 便知里面仍未了事, 便把手中花瓶放在回栏之上, 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听室内动静, 心中一时忧惧,自己躲出去折梅这半日,邵之剑还未弄完,难道有甚么波折么? 正在情不自禁就要胡思乱想之际, 暖阁门被人从内打开, 邵之剑抹着汗出来,见她等在门口,便道,“行啦, 你进去吧。” 杨眉见他满面疲倦,顿生歉意,便道,“辛苦啦。” 边说一边俯身将花瓶抱在手内, 笑道, “好看么?” 邵之剑促狭笑道,“大小姐选的,怎么都是好看的。”一时又点头道, “却是头回见你与我客气。” 杨眉尴尬道,“邵大神医,早前我心里着急,口气不好,您大人有大量,总不至于与我计较吧。” “与你计较?我也得有那么大胆子呀……”邵之剑只是笑个不住,停了一时又道,“咱们府督大人如今好多了,只需好好将养便是,今夜我要回府去,前些日子老爷子连家也不让我回,倒让我那几房夫人寂寞得紧。” 杨眉哼唧一声,“夫人?还几房?” 邵之剑自知惹不起这一位大小姐,便也不去招惹,自摸摸鼻子去了。 杨眉见他离开,抱了花瓶入了暖阁,抬眼便见谢览倚在大迎枕上,只闭着眼睛,安稳地躺着,也瞧不出是睡是醒。他因方才施过针炙,只穿着宽松的衣袍,并未束带,被子也只笼到腰际,隐约便能瞧见半个雪白的胸脯。 杨眉只觉得那一点肌肤白得刺目,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自捧了花瓶放在窗前案上,狭窄的暖阁内立时暗香浮动,熏然的暖意中透出香甜的味道。她整了整花枝,往火盆旁烤热了手,才又坐到榻边,伸手便将那松散的衣袍给他拉紧,又将他露在被外的手塞入被中。 正要抽手之时,却被一只雪白的手按住,压在被间。她一时失笑,抬眼却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便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谢览轻声道,“本是睡着了。” 杨眉凑近了瞧他,便觉他鬓边乌发都是湿漉漉的,透着温润的水意,她探手摸了一摸,忧心道,“方才出了许多汗么?”伸手摸了摸衣袍却是干爽的,想是针炙之后换过衣裳,她惦记邵之剑说针后损耗厉害,便道,“你且睡一会儿吧。” 谢览顿时摇头,“这几日早也睡晚也睡,好生厌烦。”仍旧拉着她手不放,轻声道,“你陪我说说话吧。”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得笑个不住,“既是睡烦了,想起来也容易,等邵医使发话吧。”说着便朝案边指了一指,“我方才出去折的梅花,插瓶是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好香?” 谢览连瞟也未去瞟一眼,只道,“远不及夫人身上香。” 杨眉面皮一红,清了清嗓子才尴尬道,“还……还不是你那什么暖香丸么……”这么一说她突然醒悟只怕这一辈子都离不得这甚么暖香丸了,心中不勉生了些许黯然,果然太阳底下没有便宜事,白拣的这多半辈子,便是要拿吃多半辈子的药来还。 谢览自睁眼时目光便一直在她面上流连,她那一点极细微的变化都瞧得一清二楚,又怎不知她心中所想?自低头把玩着被他握着的那一只手,翻来覆去的揉捏一时,才道,“阿眉,想不想……以后都不要吃那暖香丸了?” “可以么?”杨眉大喜过望,每天早起一丸药的日子她早已过得无比厌烦了,谁要一天到晚把药当饭吃啊?一抬头与谢览那要笑不笑的目光相触,登时灵醒,又泄了气,“其实……每天吃着也挺好的……还能当香水使……一举两得……” 大约是被谢览那轻而易举的口气诱惑了,竟然轻易流露本心,要真有法子能不用再吃这药丸,谢览只怕早不让她吃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自己方才一副“姐早就吃够了”的模样,要谢览看着,不知有多刺心――毕竟这个病根子,说到头也还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 谢览瞧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时好笑,一时又生了酸楚,便朝她招了招手,待她又靠得近些之时,将她拢在怀中,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若不想吃,从明日起,咱们便不吃了。” 杨眉见他模样不似玩笑,惊异道,“真的?”总感觉――不太真实的样子,怎么破? 谢览在她额上戳了一戳,“我几时哄过你?” 杨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确是不曾哄过,好习惯,望继续保持。”正待再戏弄他几句,恍惚却见一个人立在暖阁门边,大吃一惊,忙一把推开谢览,站起身来。 此时方瞧清门边那人竟是路春。 路春面上尴尬犹胜她十倍,他匆匆过来本是有急务,在门外敲了半日门也没人答理,便以为谢览随杨眉出去赏梅了――毕竟这两位近日常去。他琢磨进来放下本子便走,谁料这一进来却见那二位正倚在榻边腻腻歪歪,登时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只觉此番不被大人一脚踹出去必是新年头柱香烧得好…… 人生艰难,莫过于此。 杨眉匆匆道,“我……去趟厨房……”便看也不敢看他,自匆匆跑了。一路走一路发誓,要在暖阁门口立个“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再这样下去,她还能有脸出门么? 在厨房里躲了一时,闲着无事便又炖了罐粥,杂七杂八往内扔了许多邵之剑吩咐的补药,反正谢览如今十分好说话,只要是她鼓捣出来的东西,总会吃个一干二净。她偶尔手抖药材扔多了一股子怪味,他也无甚抱怨,最多皱皱眉毛。杨眉便越发得寸进尺,只恨不得在这十余日工夫里把他养到如燕京时一般白胖……呃……白嫩才好。 一时炖得妥了,估摸路小爷也走了,杨眉才将瓦罐放在托盘之上,回了暖阁,一进去便见谢览手中拿着一个纸折子,满面肃然,确是一副公务繁忙的模样。 杨眉左右望了一圈果然没见路小爷影子,十分放心,却仍旧装模作样道,“路春怎么不见?” 谢览头也不抬,仍旧研究着手中的纸折子,随意道,“你不是等他走了才回来么?” 杨眉一滞,只得老了面皮全作未闻,将粥罐放在案上,舀了一碗出来,捧到榻前,“刚炖的粥,吃一些吧?” 那瓦罐一揭开谢览便闻一股子浓重的药味,不由皱眉,将手中的纸折子一合,似笑非笑道,“夫人,你这是给本督吃的?” 杨眉低头闻了一闻,唔,果然好像人参……是人参吧……好几味补药……也闹不明白是哪个……放多了?尝了一口的确……滋味有点……一般…… 她顿感尴尬,便将碗撂在案上,泄气道,“等我再去炖一罐吧。”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刚刚走到暖阁门口,却听谢览道,“回来。” 她一惊回头,便见谢览朝暖阁门指了一指,“闩上门。” 杨眉哦了一声,猜测他是有甚么要紧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要说,自闩了门回去,认真地望着他,“什么事?说吧。” 谢览将手中纸折子往旁一扔,朝案上粥碗努了努嘴,“拿来吧,喂我。” 杨眉一滞,“我重新做吧……这个也不好吃。” 谢览见唤她不动,便探身自取了粥碗,用木勺舀了,自己一匙接一匙慢慢吃粥。杨眉只觉面上发热,抬手阻他,讷讷道,“别吃了,好难吃的,是我……我的不是。”太过急于求成了,一口吃成个胖子什么的,这世上哪有那许多好事? 谢览只笑了一笑,轻轻推开她,很快将一碗粥吃得尽了,伸手拉她上榻。 杨眉被他拢在怀中,面颊便贴在他胸口,他那中衣是极细的丝绸缝制,本就薄如蝉翼,衣襟又是半敞着的,如此这般便与肌肤相贴毫无二致。杨眉只觉他胸前肌肤温凉腻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只轻轻一碰便面红过耳,待要挣开之时,那推拒的手便又触到胸前一处说不得的地方,登时便似被火灼了一般,尴尬道,“阿览……放我……起来。” 谢览低了头,专注道,“方才不是说好了么,咱们自明日起,要把那暖香丸扔了……” 杨眉又羞又急,便道,“扔就扔吧,且先……放开我……” “放开你还怎么扔?”谢览嗓音越发轻柔,几乎便是在她耳畔吐气,弄得她又痒又羞,入耳的话便似炸雷一般,“我散功半年……为的……便是今日……” 杨眉被他一句话点醒,也顾不上羞窘,伸手抵在他肩上便出声斥道,“你竟还敢说?如今多事之秋,你散功作甚?这一回病得小病差点没有,知道我有多害怕么?” 谢览全不在意,只专心解她衣带,口中道,“没甚么用处的东西,散便散了吧……”手指在那衣带上绕了半日也未曾解得开,想是府中之人准备的都是宫中如今最时兴的样式,他久未涉猎,一时半会儿又哪里知其中门道?耐烦心磨得尽了,他伸手往枕下一探,指尖便多了一样物事来。 杨眉还在纠结他无事散功自毁长城之时,却见他三指拈着一柄寒光凛凛的薄刃,向自己胸前逼来,她冷不防被他吓得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失笑道,“阿览,你这拿这么个东西,是要将我开膛剖腹么?” 谢览随意道,“确是想将你开膛剖腹……”一手白刃逼得近了一些,另一手抚着她胸膛之处,“将我……装在这个地方。” 第114章 再见卿卿 杨眉本来瞧他在床第之间取了一柄凶器来,感觉十分好笑, 却被他这么一句话说得心中酥软, 便也不再挣扎, 自放平身体, 探手握住他捏着白刃的右手, 往下拉了一拉,阖目笑道, “那你剖吧。”停了一停又道,“剖开来瞧瞧此处还有没有空余处?” 谢览见她伸手过来抓握,怕她不慎划伤,忙格开她手臂, 待听清她的意思, 复又不高兴道,“怎的没了空余处?” 杨眉吃吃笑道,“等你打开时,猜猜能瞧见的却是哪一个?” 谢览愣了一下, 顿觉如此良辰在嘴皮子上消磨时光实是罪过,便伏身向下,密密地自她眉间吻起,一点一点沿着面颊渐渐往下, 待亲到那嫣红的嘴唇之际, 右手薄刃缓缓落下,自她颈间往胸腹之下轻轻划过。 羽府人人使刀,谢览统领羽府上下, 本就是使刀的绝顶高手。他此时虽无内力在身,然而轻重分寸拿捏半点不错,这一刀过去,杨眉身上衣衫从外到内尽皆裂开,开金见玉一般露出柔软的躯体。 杨眉被他吻得犹在沉迷之际,忽觉胸前蓦地一冷――方知他无事摸柄白刃出来是要做些甚么。她身为一代宅女,并不似古代小姑娘一般忸怩,此时既已心知肚明会发生何事,便也不去作态,反而笑道,“你若没那能耐解开,我来便是,做什么毁我衣衫?” “一件衣裳,毁便毁了……”谢览闷声道,“这等粗活,怎好劳动夫人?”说着便含了她双唇,沉身往下。 杨眉微微皱眉,二人一同乘了一叶孤舟,自江海之中随波涛上下,颠沛起伏,又一同穿越无垠黄沙,任由烈日焦灼,于绿洲之中饮甘美天泉…… 犹在飘摇之际,她忽觉胸口一处剧痛,那痛楚便如炸裂一般,沿着心口蜿蜒而下,直入丹田。扯得她头皮都绷得紧了,忍不住便痛呼出声,又恐门外有人听见,匆忙间将右手塞入口中,将那痛呼咽在口中。 谢览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亲,柔声道,“无事了,别怕。” 杨眉睁大眼睛瞧他,却见他右手指间并排扣着三根寸余长的银针,暗室内散着冷冷的寒光,她一时恍惚,心中便似明白了什么,“你……方才是?”除了她那阴寒真气么? 难怪今日突然兴致勃勃,原来如此。 真特么,情何以堪……啊…… 谢览也不知她心中小九九,自将手一挥,把那排银针扔在案上,口中道,“这针有好久未使了,还算好,未曾生疏。”说着又俯下身,将嘴唇贴在她耳畔,以气声低语,“以后咱们便不用吃暖香丸啦……”他见杨眉还待说话,便腾了一只手掩她口唇,“这些琐事以后再说,咱们正事要紧。” 杨眉本待挣扎一下挽回尊严,然而被他的气息一拢,又提不起劲儿来,算了吧,管他是为了什么……今日也要把生米煮作熟饭了。 动机什么的,谁在乎? 下一时便觉自己身陷沙海,耳畔有萧萧的风声,躯体却全无支撑,往无穷的深渊之中直投而下…… 杨眉睁开眼时,窗外日光明灿。 她一时失笑,忽然便觉谢览一个古代士大夫,与她大白日里躲在寝房内不务正业,这件事细想起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便生了回身去羞他一羞的冲动。 正待抬身之时却察觉一条胳膊压在她腰间,耳畔有均匀的呼吸之声,携着浓烈药香的暖意一下一下喷薄在她脖颈之处。她动弹不得,便往他面上摸了一摸,有温软的触感,摸了半日也无反应,想是正睡得香甜。 杨眉轻轻抬了他胳膊,坐起身来,果然见谢览伏在枕间,犹自一副与她耳鬓厮磨的姿势,只一头极长的发凌乱的铺在被褥之上,衬得一张雪白的脸莹白似雪。 她把覆在他面上的乱发理了一理,顺手又把夹被给他扯得高了一些,密密掖好了,才凑到近处细细打量他的脸。 自燕京初见之时便觉这位府督大人生得实是好看,立在市集之中整个人便如夺天之宝,熠熠生辉,把那粗粝阴冷的刑场都照得明光透亮。只那时无论如何也不敢多去看他一眼。 后来…… 后来瞧他时时入她在燕京那小破屋子,她虽心生疑惑,却始终不敢相认,一则不知他所为何事,再则……再则便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似他这般身居高位又容颜出世的人,竟会真的对她存了那种心思。 再后来…… 再后来与他时时相对,无论如何也该将他这面貌瞧得熟了,却仍是一不小心便会被他容色所惑,总是不信她这般毫不出众的女生,竟会在这拣来的半辈子里,得到一个在自己最最奢侈的梦境中也不会出现的那个人。 她越瞧越是甜蜜,忍不住便俯身在他颊上亲了一下。他此番大病醒来,既有邵之剑日日针炙固本,又有她饮食之中精心照料,总算是比早先瞧着丰润了许多,再不似初回建康之时那般瘦得骇人。只可惜始终时日有限,不日便要北赴军中,若能有个三五月之期与他好好将养,她才能多少放心。 谢览茫茫然张开眼睛,见杨眉正趴在枕间盯着自己瞧,忍不住失笑,探手扯了她到身前,拥在怀中,一张被子裹了,迷蒙道,“不睡觉做什么呢?” 杨眉笑道,“大太阳还在天上呢,睡觉做什么呢?”说着便抬手摸他面颊,纠结道,“阿览,你早拿定主意今日替我除了那病根儿吗?”她自穿越而来,从未感觉身体似今日一般轻盈,便似从来未曾有过肉体的重量一般。 她丹田剧痛之后便觉身体轻似浮云,便记起当日在酒陵之时,那几个闲人言道,顾三小姐武功高强。谢览在燕京之时也曾说过,那顾三小姐与卫阶同出一门,修煦阳真气。所以这许多时日里,她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般活着,便是因为当日谢览在江陵之时,制住了顾三根本么? 谢览闭着眼睛“唔”了一声,朦胧道,“阿娘刚去,你我尚在孝期,本不当如此。只是此事也等不得了……凡事不能过于拘泥,事急,便只能从权……”他提及去逝的母亲便有些迷惘,揽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轻声道,“阿眉,从此这世上,我便只得你一个亲人了,你不可弃我而去。” 杨眉抬手抚他眉眼,轻声道,“那是自然,我也与你一般,你无论何时,都需记得这一句话。” 谢览只笑了一笑,却不答她,只道,“咱们那个婚书虽是正经的,却不能拿给旁人看,且留在我这里。过两日我再另遣人向顾王爷送婚书去,三媒六证七礼八聘的,都要依了规矩来,只是婚期得等一等……总得……等孝期过了……” 杨眉哪里在乎甚么婚期,反正她自此日起便不打算离他左右了,几时成婚都没甚么所谓,只道,“你且小心顾王爷不答应,他可是铁了心要给我招赘的。” “他答不答应的,由不得他。”谢览丝毫不以为意,隔了一时又道,“当日你不听我话,那日白白在殿上失了封号食邑。不过也没甚么打紧……”他说到此处便睁开眼睛,桃花眼内全是志得意满的意气,“本督日后给你挣一个更大的诰命回来,比那甚么郡主娘娘有意趣。”停了一停又促狭道,“……还有许多吹枕头风的机会。” 杨眉被他逗得直乐,扑哧笑道,“我拿诰命有甚么用处?至于枕头风嘛……本小姐还未必愿意吹呢……”她恍惚想起一事,探手在枕下摸了一摸,果然摸到一柄带着皮鞘的短匕,便摸了出来,握在手内比划一番,“你在枕下藏着这个做甚么?” 谢览一滞,待要说实话又恐引她忧心,只含糊道,“羽府武事出身,我如今又领军职,放把匕首,是题中应有之意。”他随手夺了那匕首,仍旧塞到枕下,逗她道,“你若果然不倦,咱们便继续……”说着便往将她往怀中扯了一扯。 杨眉大吃一惊,忙闭了眼睛道,“方才还不觉得,此时说起,还真的很是困倦呢,咱们快睡吧。” 谢览见她这般做作,忍不住面露微笑,将她搂在怀中,抬眼瞧了一眼案上银针,伸手抓在手内把玩一时,暗叹自己多年未使这套针法,如今竟要做了这般用途……他一手拈着银针,另一手抚着她鬓发,低头见她闭着眼睛,嘴角含着一个微笑,像小猫儿似地往他怀内拱了一拱,又揽了他的腰,方才乖乖睡了。 杨眉在他怀中伏了一时,正在昏然之际,又渐渐感觉今日之事十分离奇……谢览方才说事急从权?不,不对,她既要与他一同北赴军中,要除这病根,什么时候不可以,左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那暖香丸她早已吃得惯了,总也不怕多了这几天。 她心中不安,抬头便想问他,却在眼睛睁开之际瞧见面前谢览雪白的一只手轻轻拂过,她迷茫中只见那指间几点寒芒闪动,那是――早前与她治病的银针? 她心中不安立时化作绝望,开口便想喝止他的动作,却在张口之际感觉眼前一黑,恍惚中只余了一个意识:阿览,你答应带我同去,你还说过不会哄我的。 谢览扔了手中银针,扶她躺在榻上,无声道,“兵凶战危,北地凶险,不能带你去了。”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触,叹息道,“再见卿卿。” (本章改了些字,因为不能开船不能开船,对不住各位了哈 ……)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第四卷到这里就结扎啦,在下只有一个问题:要不要包子? 卷五:益州天下 第115章 八卦时间 益州三郡为蜀郡,梁郡, 剑南郡, 州府在风景秀丽人物比风景更秀丽, 吃食美味日子比吃食更美味的锦城成都。 这一日春日, 日暖风和, 春桃陪自家小姐往昭觉寺进香祈福,一路车水马龙挤挤擦擦的走了小半日, 才将将到了昭觉寺大门。打发了一个小厮往山门知客处通禀了,等了不足一盏茶工夫,便有一个小沙弥匆匆迎出,到轿前合什, 只道罪过, “小姐要来,何不昨日早些遣人来知会一声?小僧围了山门,小姐清静些在佛前坐上一日,岂不是好?如今……”他左右望望, 为难道,“今日寺内有贵客,小姐……不如明日再来?” 那小姐在轿内道,“甚么贵客?昨夜只觉心中不安, 辗转难以入眠, 今晨临时起意,只愿在佛前上一柱香,另寻一间静室坐坐便走, 我主仆不过三四人,昭觉寺这许多地方,未必与那贵客遇上,且寻个方便吧?” 小沙弥为难一时,只道,“待小僧入内问问师父。”说着便回身入了寺内。 约摸过了一顿饭工夫,那沙弥才出来,向轿内合什道,“师父说了,那位贵客不时便走。小姐且随我入内,往菩提院净室中坐着饮茶,待他们走了,再去佛前点香吧。” 春桃闻声,便掀了轿帘,与秋菊一同扶着自家小姐下轿。主仆三人跟着小沙弥一迳入内。春桃走着,留意那小沙弥一路只拣僻静道路走,忍不住打岔道,“恁大的昭觉寺,只我主仆三个人,怎会那么刚巧遇上?小师傅也是太过谨慎啦。” 小沙弥合什道,“这位贵客十分尊贵,早几日遣人来说话,今日要带一应家眷来寺中清净坐上半日,因着家眷里还有小少爷,十分不欲外人打扰,早已嘱咐寺里不要放其他香客入内。咱们方丈早早应了,回头若知道小僧引小姐进来,还不知怎么大祸临头呢,师父也是个胆子大的……唉,咱们还是慎重些吧!” 那小姐本不欲说话,听他这么说十分不服气,冷笑道,“能有甚么大祸临头?方丈要罚你只管报我名号,我父蜀郡郡守,我母乌郢卫氏,南军卫都督是我族兄,凭他甚么贵客,在这益州地界,也未有甚么人是本小姐惹不起的,你且放宽心。” 此人正是蜀郡郡守沈长青家闺女,行五,沈五小姐沈秋合。 小沙弥回头瞧了她一眼,一肚子腹诽出不了口,也只得摇了摇头,仍旧在前领路。一时入了菩提院,开了净室与他们坐了,又布了些茶果上来,客气道,“小姐且坐坐,小僧去瞧上一瞧,那边的客人一走,便来引小姐去佛光普照殿拈香。” 沈秋合点头,瞧着那小沙弥出去还不忘从外面把门闩紧,忍不住嗤笑道,“这般做作也只好唬一唬那些未曾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罢了……贵客?这益州城里,能有甚么贵客金贵到这般田地?” 春桃跪坐在草垫上与自家小姐斟茶,一头斟着一头又笑道,“可不是嘛,这益州城里,如今顶金贵的女客便是我们小姐了,竟还要我们小姐在这厢回避,果然这昭觉寺不及中台寺多了。” 沈秋合接了茶饮了一口,“中台寺在建康,是皇族家庙,此处哪里敢与人家比?不过要说顶金贵的女客嘛,我却也是不敢。这城里现放着顾王爷千金,顾三小姐在呢,咱们谁能盖得过她去?” 秋菊拈了点心,用小碟送到她面前案上,好奇道,“那位小姐果然在益州么?奴婢听夫人提起,说是几次递帖子求见,都未曾见着,多半便是个幌子,人家实不在此处。” 沈秋合道,“我那帖子也递了有十七八回了,都说是小姐身子不畅,不愿见人。益州地方小,又偏僻,哪里比得上京城?想是人家小姐瞧不上,也是有的。”她想了一想,又摇头否了前番言论,“那位小姐应是在益州,益州是顾王爷食邑,她来此处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春桃道,“既在城里,又如何不愿见人?” 沈秋合扑哧笑道,“你不知这位小姐,若知道便也不问了。换你做了她,只怕也不愿见外人。”她在此处枯坐无趣,索性便与两个丫环聊些八卦打发时间,“顾三小姐本是无比尊贵的身份,却不知因了何事,顾王爷一直不愿与她说亲,只道要招赘上门――” “招赘?”秋菊眼睛瞪得好似两颗鱼丸,惊讶道,“好好的公候小姐,招赘做甚?顾三小姐竟也愿意?” “其中缘由,只能去问顾王爷本人啦。”沈秋合越聊越是兴起,一双眼睛里熠熠生辉,“那顾三小姐当然不肯招赘,她却也是个能耐了得的,竟自己与自己寻了一门亲,还签了婚书,男方便是当日北地徐州谢氏谢家主,早年谢中堂家的公子……怎样,厉害吧?” 春桃连连点头,“自己与自己寻亲,还能寻到这般好亲,顾三小姐实在不是一般人。” 沈秋合将手一挥,“事情还没完呢。谁料那顾三小姐时运实是不济,刚刚说了一门好亲,那谢家主便因御前失仪被陛下申斥,好好一个家主,沦落成一介普通门阀子弟,又无功名傍身,顾王爷当然不愿意,便又求了圣上,解了婚约。” “这立好的婚约竟还能解?”秋菊那两颗鱼丸眼瞬间睁大,直要逼了汤圆眼去,“还是女方解约?”不住咂舌,“这位小姐……真是位传奇人物。” “人家是圣上亲甥女儿,圣上疼爱,甚么规矩礼法的,都不在话下。”沈秋合又道,“按说事情到这儿也便罢了,顾王爷本就要与三小姐招赘,如今婚事既吹了,便招一门赘,正是名正言顺。谁料此时又有一位大人往顾王爷府上递了求婚书,你们倒是猜上一猜,这是哪位?” 春桃立刻摇头,“小姐尽是逗奴婢玩笑,建康城里的贵公子们,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奴婢不认识的,剩的那一个,也最多只隐约听过个名号,又哪里猜得出来?” 沈秋合一手端了碟子,一手用银匙吃糕,故作高深道,“本小姐既问你们,自是你们听过名号的,你既未曾听过几个,更是合适,说不得一猜便是一个准儿呢。教你俩一个乖,往北边猜去。” “北边?北朝却是一个也不认识……”春桃想了想才道,“那必是咱们北军中的勋贵了么……总不是咱们家卫都督……”想了半日没得个头绪,求饶道,“求小姐放过……” 沈秋合笑道,“军机阁谢阁首,咱们中军都督谢大人。” 秋菊正在炖着水,被她一句话惊得手中的火盆叉子都滚在地上,惊讶道,“谢……谢都督?”俯身去拾那火盆叉子,口中道,“这位大人确是听说过,如今茶舍坊子里,说书的不说这位谢都督,喝茶的人都不会进来。” “那是自然,若没这谢大人,咱们北边的半壁江山还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呢。”沈秋合点头,续道,“便是这位谢大人,往顾王爷府上递了求婚书。” 春桃道,“顾王爷想是又未答应。” 沈秋合奇道,“你怎的知道?” 春桃道,“若果然答应了,顾三小姐现如今又怎会在益州,小姐也不会唤她作三小姐了,应是谢夫人才是。”她说着便皱眉,“只是顾王爷又为何不应?谢都督这等人物,想嫁到他家的小姐们摞起来只怕能高过城外青城山,顾王爷又是何处不满意?” 沈秋合大大点头,“春桃,想是本小姐一直小瞧了你,想不到竟如此机灵。”便又续道,“此番却不是顾王爷不答应,陛下发了话,顾王爷也只得应了。谁料这边刚签了答婚书,顾三小姐只说不愿意,便把那包袱卷了卷,自搬到咱们益州来住了,如今此事便十分尴尬,那边厢婚约既成事实,这边厢正主儿都躲来益州了。”她一气说了半日便有些渴,端了茶盏接着饮茶。 秋菊不以为然道,“依奴婢说,也未必是三小姐不愿意,谢都督这两三年都在北边,未曾回来,说不定人家三小姐只是在益州闲着住些时日,待谢都督回来便成婚呢……若三小姐果然不愿意,那谢都督是何等样人,婚约只怕早已解除了,怎会白放着个姑娘不愿意的婚约,丢自己颜面?” 沈秋合点头道,“你说的是。只是顾三小姐不愿意这事,如今之所以会闹得天下皆知,却是因了两年前那一档子事。两年多前谢都督寻了个战事空档,回建康面圣,便向陛下提及借机完婚,陛下哪有不答应的,恩旨都下了,□□齐备只等正主儿回去成礼,那顾三小姐当日在湖州,听闻谢都督要成礼完婚,非但不回建康,还包袱一卷,到了益州……” 秋菊赞叹道,“顾三小姐真奇女子。” 沈秋合点头道,“确是奇女子。如此看来,顾三小姐对那一位前任谢家主,倒是用情甚深啊,竟连谢都督这般人物也不能动摇其志。” 春桃唏嘘道,“想不到谢览谢都督这般神仙人物,竟是个棒打鸳鸯的强人……春桃实是……实是不能接受……”正待再唏嘘几句,却见那静室门边立了一个蒜苗高的小娃娃,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她见那小娃娃粉妆玉琢,便似个糖粉堆的小人儿一般,顿觉可爱至极,便拈了一块粉糕,放在碟子之上,捧着到他面前,蹲身道,“你是哪儿来的小公子啊,吃糕不吃?”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作者菌向各位报告两件事。 第一件呢,是咱们已经开启大结局啦,这个好多小天使也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大家放心,作者菌会把没没和嘟嘟送去幸福生活哒…… 第二件呢,是在下的《他是套中人》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更新了,目前更新飘忽点儿,等嘟嘟一完,咱们就日更哈,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6章 贵客驾临 那小娃娃看着年齿极幼,约摸两三岁, 颈间一个赤金铮亮的项圈, 项圈下却坠着一块白玉坠子, 一副非富即贵的模样。 他盯着春桃手里的糕瞧了一会儿, 忽然扭转头, 朝身后院中瞧去。 春桃蹲着只瞧见他侧脸,圆圆的脸颊胖得有些鼓了出来, 她只觉这小娃可爱到了极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捏他脸蛋儿,谁料那手刚刚伸得出来,便被一人半路截住。她一低头时便见两根手指钳在自己腕上, 手腕立时动弹不得, 待要喝斥来人无礼,抬头见是一个面貌清俊的青年公子,穿着淡青色书生袍,头戴书生巾,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不知怎的便觉面上一热,好一时才蓄了一口气,斥道,“什么人?放肆!” “说到放肆, 应是姑娘放肆在先吧!”那书生笑了一笑, 右手轻轻一挥,便将春桃一只手臂扔了出去。他却也不去理她,自转向那小娃娃道, “怎的跑来这里了?” 那小娃娃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含糊道,“阿爹……酱人……”初初学语还未流利的年纪,除了“阿爹”二字说得清晰,另两个字便全然不知所云。 春桃忙客气道,“原来是公子家的小少爷,奴婢方才失礼了。”说着便行了一礼。 那书生却只是冷笑一声,俯身抱起那小娃娃,向仍旧端坐在室内的沈秋合道,“沈五小姐,本当劝你约束下人口舌,只是今日之事,有其主必有其仆,你还是先约束自家口舌罢!” 沈秋合被他一句话斥得面上通红,待要分辩,自己方才确然是八卦了些……她虽猜不到此人来头,然而益州城内的大小官儿们,再大也大不过她亲老子去,索性豁出去,无所畏惧道,“本小姐说着公子家事了么?” 那书生本来抱着娃娃回身要走,闻言索性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是我家怎样?不是我家又怎样?” 沈秋合心道说了半日顾三小姐和谢都督,有你个路人甲毛事,欺负本小姐没见过谢都督么?她越想越是犯了倔劲,将手一撑便站起来,打算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还未开口,却见那小沙弥匆匆跑过来,便忍了一口气。 小沙弥见他二人相对而立,一副转眼间便要打起来的模样,顿觉大祸临头,忙向那青年公子道,“林大人,您怎么过来这边?那边……已是要走啦。” 那书生闻言点头,匆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小爷依稀记得,今日昭觉寺应当不纳外客……觉空大和尚好大胆子!小爷这便去与他聊上一聊。”说着便抱了那娃娃,自往院外去了,一头走,一头还轻声抱怨,“也亏得是在这昭觉寺里,回头被拐子拐了,你叫小爷怎的跟府督交待?” 那小娃娃在他面上捏了一把,抬手指指沈秋合主仆三人方向,仍旧道,“阿爹……酱人……” 那书生回头瞧了一眼,也未发现甚么异常,只得尴尬道,“小祖宗,恕小人愚钝,实是听不懂您老人家在说什么啊……” 这边沈秋合见那二人去了,便向小沙弥道,“此人甚么来头?” 小沙弥道,“羽翎府锦城府使,林卫。” 沈秋合“哦”了一声,此人虽然出身羽府,然而总算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得罪了这父子俩应该……还好。 那沙弥却不理会她那曲里拐弯的心思,只道,“小姐今日请回吧,既已让林大人瞧见,小僧和师父也都脱不了干系,明日再来佛前拈香吧。” 沈秋合回到府内时犹自愤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与羽府一个头领口舌几句,觉空方丈竟震怒至此,非但将她主仆三人立时赶了出来,连那小沙弥师徒俩也被罚去倒夜香…… 她越想越是晦气,回到家中还来不及向亲老子吹点儿后堂风顺便上点儿林卫的烂药,却被自家亲娘叫了去,本来一肚子气愤,却在听明白亲娘的意思时,喜出望外,“您是说……谢都督今日到锦城?” 沈夫人笑道,“那还能有假的?你看这府里上上下下忙的,扫屋子这等事,你几曾见你老子管过?如今竟守在那儿看人扫灰,也是稀奇。” 沈秋合心念急转,一时间想了十七八个理由出来,却还未待开口,便听亲娘善解人意道,“你赶紧去寻些时鲜衣裳,备了好头面,晚上打扮了,我与你阿爹招待贵客时,寻个理由出来打个照面……为娘与你说,这等机会千载难逢,你爹万幸是此处父母官,若换了在建康,上门去递帖子也未必能见人家一面。” 沈秋合心道果然还是亲娘靠谱,沈府五位小姐,若不是亲娘坐镇,这等美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面上却作忸怩状,小声道,“阿娘这是做什么?人家谢都督久有婚约,放着那未婚妻就在咱们锦城,您叫女儿去与人作妾室不成?” 沈夫人摆手道,“那甚么婚约作不得数。谢都督何等人物,那一位小姐既如此不给谢都督颜面,怎可能再做夫妻?而且……”她说到此时,压低了嗓子,极小声道,“此事阿娘说与你,万不可说出去。” 沈秋合忙凑了过去,便听亲娘以气声道,“那一位顾小姐,在锦城已然养了一个私生儿子啦……”她一听明白只觉全身都震了一下,脱口便问,“谁的?” 沈夫人只摇了摇头。 沈秋合结巴道,“这……这……这谢都督又该如何是好?” 沈夫人哼了一声,“人家毕竟是当今陛下的亲甥女儿,还能如何是好?我猜谢都督此番前来,必是为解除婚约来的……”她说着又重重点头,“那位贵小姐的事咱们管不着……你且按为娘说的,晚上好生打扮了来。” 一家子望眼欲穿等到天将黑时,方有从人来报:谢都督到。 沈长青等这一声早已是等得不耐烦,这一闻声便弹簧似地跳了起来,上下整了一轮衣衫,向沈夫人道,“随我往府外迎一迎。” 夫妇二人匆匆迎出去,立在府门上等了足足一顿饭工夫,才见街口来了一顶八人抬的乌木轿子,镶金缀锦的,一摇一摆过来。 沈长青一提衣摆,往轿门处打了个躬,大声报名道,“下官!蜀郡郡守!沈长青!宣和十三年进士!见过都督!” 轿内那人应了一声,“宣和十三年……却是个有意思的年份。” 沈长青大喜过望,抖肝搜肺想了半日宣和十三年有甚么别致――却也想不出……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都督大人说这一年有意思,那就必然有意思,如今自己中进士这一年既是个有意思的年份,那自己必然要被都督大人另眼相看一番,此番升发有望啊升发有望……忙卯足了劲儿拍马屁道,“圣上勤政爱民,宣和十三年时风调雨顺,岁好年康,确然是个有意思的年份。” 一只雪白的手格开轿帘,接着便见一人俯身下轿,立在沈长青面前。 沈长青只见眼前这一位黑袍金冠,一张脸莹白如玉,心中暗自赞叹,久闻谢都督面貌姣好犹如女子,如今一见――果然传闻半分不错。他只觉此人容色夺目,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仍作了躬身行礼状。 谢都督道,“宣和十三年苏湖两州蝗灾几乎绝收,陛下开军粮赈灾方渡此劫难,沈郡守竟说风调雨顺,沈郡守对岁好年康这四个字,怕是有些误会……” 沈长青唬得一个怔愣,心中委屈道不是您老人家说“有意思”么?却不敢分辩,一边擦汗,一边仍旧腆了脸拍马屁,“都督大人好记性,连早年年景都记得一分不错,下官委实佩服,佩服得紧……” 他也不敢沿着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张罗着走在前方引路,边走边道,“府里备了薄酒与都督接风,都督随我来。” 谢都督跟在他身后,与沈夫人照面时颔首致意。 沈夫人一瞧此人品貌,比传闻中还要胜过八分,不知怎的便觉自己那小算盘多半要落空,然而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得豁出去办了再说。 一行人入了内室,将将饮了两盅酒,便从内室出来一位盛妆美人,手内擎了一柄玉壶,挨个入席斟酒。 沈长青定睛一瞧,这不是自己那五女儿吗?自家不晓事的蠢货老婆竟在席上搞这么一出,顿时汗出如浆,却也不敢吱声,自家老婆不住朝他使眼色也只作没看见,静等沈秋容斟了酒滚回去了事。 谁料沈秋容斟到谢都督面前时,那不晓事的老婆见使唤不动他,索性自己登场,笑道,“谢大人,这是小女,闺名秋合。” 沈秋合红着脸,怯生生地捧壶上前,斟了一盏酒。 谢都督并不作声,伸手握了酒盏,抬到口边,正要饮时,又顿住,将那酒盏放回案上。 他这一举一放搞得沈夫人心跳都陪着忽紧忽慢,见他始终未饮那盏酒,刚想怎样劝上一劝,却听那谢都督道,“这酒壶却是别致。” 沈长青忙道,“都督喜欢,赏脸拿去把玩。” 沈夫人一听大急,想要阻挠却又无那急智,仓促间想不出个合理的借口,只能眼睁睁见谢都督摆了摆手,便有随从上前收了那酒壶―― 苍天啊大地啊,那里面还有酒啊! 这边厢沈秋合在席间转悠半日,也未得着谢都督半句话,再呆下去确然有失体统,只得尴尬地退往内宅。 沈长青此时方松了口气,拭汗道,“都督,小女――” 谢都督瞟了他一眼,“想不到沈郡守竟有效仿王司徒的雅兴……”起身道,“顾王爷命本督代为巡视益州三郡郡守,蜀郡这里,本督便算是瞧过了。”说着便拂袖而去。 沈长青在心中骂了那不晓事的老婆十七八遍,脚下却不敢耽搁,急急撵了上去,一路走一路解释。 那谢都督也不知听未听见,只径往外走,到门外上了轿,只说了一句“修齐治平,谨言慎行”便自去了。 沈长青蔫头耷脑地回了内宅,一见到那倒霉老婆便气不打一年来,拍案叱道,“你也是出身官宦世家,怎的做出这等下作事来?” 沈夫人茫然道,“谢都督瞧着并未生气啊,还说老爷效仿王……王……司徒……效仿古人,甚是高雅,有何不妥?” 沈长青气地一把摔了案上的磁器花瓶子,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个混帐婆娘!你道效仿王司徒是甚么好话?王司徒收义女貂蝉,向吕布施美人计!” 沈夫人跌坐椅上,忽然便想起谢大人方才拿走那酒壶――里面还有她特意加了料的酒啊!她瞟了一眼自家老爷黑成锅底的脸,想想还是…… 别说了。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作者菌向各位报告两件事。 第一件呢,是咱们已经开启大结局啦,这个好多小天使也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大家放心,作者菌会把没没和嘟嘟送去幸福生活哒…… 第二件呢,是在下的《他是套中人》从今天开始更了第二章啦,目前更新飘忽点儿,等嘟嘟一完,咱们就日更哈,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7章 茅篱青舍 谢览的轿子离了郡守府便往锦城羽府去。 路春守在轿侧,忍不住问道, “府督这大老远来锦城, 怎的初到便去沈长青府上, 他姓沈的有这么大脸面?” 谢览在轿内沉吟一时, 才道, “阿止出生时不顺当,还是沈夫人遣人送了稳婆去, 才得保母子平安。本督既来锦城,理当随手还了沈长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这份人情。” 路春奇道,“府督不是与邵老爷子去信,早早遣了邵家姑奶奶一路赶来锦城么?” 另一侧路秋见自己兄弟又在作死, 忙抢在前边解释道, “人算不及天算,邵姑奶奶走到中州便被山中强人劫了去,非但未到锦城,还两头失了联络, 邵老爷子以为姑奶奶早已到了,锦城这边却根本不知这边已经遣了人来……” 难怪千里迢迢打发路东去中州巢匪……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倒霉催的土匪,劫谁不好却去劫了邵家姑奶奶,惹着这位大老爷, 落了个尸骨无存。 路春便有些后悔无事提这些做甚, 自己自打走了杨眉的夫人路线,勉强蹭着归了羽府,一直不似早前得府督大人欢心……忙琢磨想个什么法子转一下话题, 又问,“府督取那酒壶做甚,果然有什么别致处么?” 谁料话一出口,便被自家大人自轿内砸了一记,低头往地上看了一眼,是一枚围棋子儿……他虽然早听脑后风声,然而没那胆子去躲,只得使了千年忍功,全作无事,只在后脑勺上揉了一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是哪里触了这位大老爷逆鳞。 一行人到了羽府门口,门上却只有零星三五个看门羽卫。 路春一瞧这守备便知杨眉必不在府内,直接上前,单刀直入道,“夫人为何不在府中,如今何在?” 那羽卫一瞧他那打扮,便知此人出身羽府,忙躬身行礼,“不知这一位是哪府里的哥哥?。” 路春便道,“建康总府路春,奉命来瞧夫人,夫人去了何处?” 那羽卫越发恭敬,“原来是路春哥哥,久闻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只是夫人去处,属下职责在身,不能告诉。” 路春一滞,正待开口喝斥时,却听轿内那人道,“他职责所在,并无过失。”话音方落,便见谢览从轿内俯身下来,向那羽卫道,“可识得本督么?” 那羽卫犹豫着瞧了他好半日,尴尬道,“未……未曾识得。”心中却不住打鼓,瞧着服饰派头断然无误,听各位哥哥们说府督大人有天人之姿,如今瞧来……这位也十分符合,然而他毕竟未曾见过府督大人,那边又有林府使死命令在身,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人不如……请林府使来知会一声?” 谢览转向路春道,“林卫实是大大的长进了,以后可堪重任,你去寻林卫来,本督在这儿等着。” 路春闻声一滞,林卫当日奉命在建康守着那位大小姐,却自以为北地羽府失守,贸然赶往北边襄助,导致那位大小姐与谢瑜好一番纠缠……犯下这等罪过原以为林卫此生在羽府怕是翻不了身了,谁知如今竟又因了护卫得力,得了夸赞…… 想想自己,如今仍旧是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他心里一时酸唧唧,然而也只得应了一声,正待要走时,却见不远处一骑疾驰而来,还未到面前便滚鞍下马,向府督跪了,只道,“臣林卫,恭迎府督。” 谢览点头,“夫人何在?” 林卫轻声道,“方才得知府督到了锦城,臣匆匆从夫人下处赶来,府督且随臣来吧,离这锦城还有一段路呢。” 谢览便朝身后羽卫吩咐几句,过不多时那人便牵了一匹快马来,他一边理着缰绳,一边向林卫道,“让人把本督带来的人安置了,只你与路秋随我去。” 林卫就地叩首,朗声答应。 路春目送三个人往锦城城外疾驰而去,心中酸唧唧化作了一缸老陈醋……小爷在羽府重回旧日威风的事儿……只怕还是要走走夫人路线才行啊…… 杨眉用木勺舀了炖得热热的什锦粥喂面前的小祖宗吃饭,一边喂一边朝窗外张望,刚刚一个走神,便听身侧有异动,回头瞧那小祖宗两只手正把圈儿椅前的台板拍得“啪啪”作响,口中还不住叫道,“阿娘……饭饭……” 杨眉忙又舀了一勺粥递过去,眼见着小祖宗把嘴巴张得有个斗箩大,一口含了,只囫囵在口中滚了几个个儿便咽了下去,她无语地瞧了瞧胖乎乎肉滚滚的小祖宗一时,心道人人都说生子肖父,您这吃饭风格,跟您那位令尊大人差得有点儿远啊……也万幸这粥炖得很烂,不然小祖宗消化不良了,又要把那林卫唬个七死八活。 喂完了粥,她从袖中摸出一块丝绢来,给小祖宗擦干净了手脸,摸摸他那肉乎乎的面颊,叹气道,“阿止,你如今才初初满了两岁,便长作这么一个胖球般的模样,这以后可要怎么好呢?若是长成个肥头大耳朵的纨绔大少爷,走出去都无人信你是你老子的娃。”又在那肉乎乎的肚皮上戳了一戳,“你老子全身的肉加起来只怕也比不上你这圆滚滚的小肚皮……” 小祖宗伸手在她脸上拍了一记,奶声奶气道,“今天阿爹……酱人……” 杨眉凝神想了一时,了悟道,“今天有人说你阿爹是强人?”她回想了一下那位大老爷莹白明秀的脸庞,又跟“强人”这俩字比对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谁这么有胆子啊,没事儿说什么大实话?” 东平蹲在门外回廊处热着新鲜送来的羊奶,实是听不下去,探头道,“小姐你可合适些儿吧,咱们大人那般人物,哪里是强人了?” 杨眉回头便斥,“什么咱们家大人?人家是几时是你家大人了?”停了一时又道,“他又哪里不是强人了?咱们在建康城里好好的,不是这位强人老爷命人逼着到了湖州么?湖州什么地方,我做甚要去?” 东平无奈道,“湖州是咱们家大人的食邑呀,羽府能耐人物都在那儿,让小姐去那儿,不是为了小姐安全着想么?” 杨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本小姐觉着在建康就挺安全。” 东平又道,“再说了,就算咱们大人再有不是,小姐不是也还回去了么?人家大老远从北地回来完婚,您倒好,一头哄了湖州府使说要回建康,一头又偷摸跑来益州,咱们大人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杨眉一滞,斥道,“换了是你,你愿意挺着个大肚子完婚么?”想想又恨道,“东平你究竟是谁家的丫环?你说你叫东平,我瞧着还缺个姓氏,不如索性姓了路,跟着那位大老爷去羽府吧!” 小祖宗一脸懵逼地听她主仆二人耍弄口舌,鹦鹉学舌道,“大老爷……去你府……” “羽府,不是你府。”杨眉一边纠正小祖宗发音,一边打开圈儿椅的机括,把困在里面的小祖宗一把抱了出来,瞧那小脸圆滚滚的,忍不住凑过去使力亲了一嘴儿,“宝贝儿,咱们该喝奶了啊。” 小祖宗被她糊了一脸口水十分不爽,嘴巴一扁就做了要哭不哭的形状,杨眉立着眉毛,正色斥道,“男子汉哭甚么哭?”又凑过去使力亲了一下,“嗯,再多亲几次就习惯了。” 东平把热好的羊奶放在她手边案上,又递了一柄木勺过来,禀道,“邻村林娘子家婆婆这几日病得沉重,小姐昨日让她把小杏儿抱来咱们这里睡,林娘子方才便送来了,晚上奴婢带着睡吧。” 杨眉用勺舀了羊奶喂小祖宗喝,口中道,“小杏儿来了?快抱过来。” 东平笑着去了,不多时果然抱了个奶娃娃过来,也不过七八个月大小,正是奶胖的时候,肉肉的十分讨喜。 杨眉喂完了奶,正给小祖宗揩嘴,见状便把小祖宗递到东平手中,嘱咐道,“去跟东平姑姑洗澡去……”又将小杏儿抱在手里,在她那面上揉了一揉,“还是小女娃乖巧啊。” 东平抱了小祖宗要出去,闻声回头道,“这有何难?奴婢听说咱们大人这两日便回来啦,小姐与大人再添个小闺女儿,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杨眉老脸一红,斥道,“带阿止洗澡去!” 眼前一溜十数间竹屋,屋后花树繁茂,此时正是花季,开了满树的花,暗夜中别有一种缱绻的风姿,屋前用青篱圈了一个极其阔大又方正的院子,院中石径花圃,有不知名的花草散着夜来幽宁的香气。 谢览立在院前,一时竟生了近乡情怯之感,便止了步,犹豫道,“夫人……此时在家么?” 林卫心道这事儿您老人家一路问了有十八回了,口中却仍是恭敬道,“在家。”又道,“这里是外院,大人过了这个院子,穿过外间厢房,里面还有一进,方是内院,夫人便住那里。夫人本不让我等如此,还是我等苦劝才答应,有了内外二院,既清静舒适,又便于我等护卫。”说着便行礼道,“臣等不便入内,府督进去吧。” 谢览点头,自提步入内,果然穿过外室,眼前又是一进小院,虽较外院为小,却精致了许多,院中一间小小的凉亭,亭下两张躺椅,一张茶案。院子另一头还布了一架极其小巧的秋千,一瞧便是幼儿玩耍所用。 他正对面一间屋内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剪影,怀中抱着一个小娃娃,正慢慢踱着步子哄睡。 他一时只觉心中柔作春水,有知春的乳鸭正在其间轻轻拂动脚掌,挠得他心中痒痒的,他再不犹豫,三两步穿过院子,也不扣门,直接推门而入。 杨眉正哄着小杏儿睡觉,一抬头却瞧见那人立在门边,怔怔地瞧着自己,她一时怔愣,不由自主便停了手中动作,几日前想好再见时要说的话此时竟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能立在原地,痴痴地瞧着他。 谢览瞧了瞧她手中抱着的奶娃娃,瞬时便生了灭顶的恐慌,失措道,“这是……”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在下的《他是套中人》持续更新中,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五年前,他入她府中为奴 五年后,他因她断肢残废 他在炼狱人生中选择了此残生 他曾想过 若重来一次,他当摆脱这低若尘泥的出身 让他的模样入一回她的眼 岁月颠倒,星河斗转 真的重来时 他才知晓他的黄金时代其实早已来临 却终结在自己的手里 …… 不要被男主的内心os骗了 这只是一个濒临黑化的忠犬男主和一个缺心眼儿的武力挂贵族小姐的简单……也可能有点儿复杂的爱情故事。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8章 嫌隙消融 杨眉只瞧了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么,索性没好气道, “我女儿。” 谢览闻声, 恍惚愣了一时, 身不由主便往后退了一步, 使力握住门扉才勉强稳住心神, 张惶道,“我不信, 你必是哄我。” 杨眉一句话本是负气而出,此时瞧他身形不稳,面白如纸,心中便止不住的懊悔, 低头见小杏儿已经睡熟, 自往门口唤了一个婢女过来,将小杏儿递到她手内,吩咐道,“晚上让东平带着睡, 明日送去找她娘。”等那婢女抱着娃娃走了,方回身拉了谢览的手,只一触便觉这只手掌冷冰冰的,满是粘腻的汗渍, 拉了他往桌旁坐了, 展袖给他拂了额间冷汗,轻声道,“若真是我女儿, 你待怎的?” 谢览初时惊慌一过,便知自己关心则乱,自他离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日,杨眉所处之地皆在羽府严密保护之下,每日里连一日三餐菜色他都俱俱知晓,若真有他方才忧心之事,他又怎会半点不知?他心中稍稍松驰,便觉浑身脱了力,身不由主地出了一头虚汗,待被她拉着坐在案旁之时方渐渐回神。 他见杨眉垂着眼皮与他拭汗,便制住她手,将她往怀中一拢,自己倾身过去,贴在她温热的面颊之侧,闷声道,“若真是你女儿,还能怎的,与阿止一处养着便是……” 杨眉这两三年间攒了一肚子怨气,本想甩几日冷脸与这位大老爷瞧上一瞧,如今被他这么一抱便觉胸内那颗铁石心肠溶了一半,听了他这一句话又溶了另一半,便半点脾气也提不起来,由不得扑哧笑道,“若果然是我女儿,人家必是有亲爹的,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却只怕未必如意。” 谢览虽明知她在玩笑,然而始终听了觉得碍了耳朵,心中闷塞,寒声道,“敢往本督内宅打算盘的人,只怕还未曾生得出来。”他停了一停,又道,“若果然有不怕死的,一刀斩了便是。” 杨眉打了个寒噤,将他推得开了些,“早听闻谢都督这二三年间杀伐决断,官威日盛,如今耳闻不如面见,小女甚是佩服。”说着便往门外走了两步,唤人道,“去东平那儿瞧瞧可得了,若拾掇好了,便把阿止抱过来。” 门外侍人应声而去。 杨眉呆呆立了一时,回案旁坐了,自己提壶续水,饮了几口。 谢览见她并不理他,只得自己续了水,一边饮着,一边从杯沿上偷眼瞧她,见她面沉如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时也摸不透她心思,只觉心中惶惑,竟不知应作何言语方不是错。 两个人正尴尬间,东平果然抱了小祖宗过来。 杨眉侧首瞟了一眼,吩咐道,“给谢都督抱过去。” 谢览只听她口气不善,却也不及反应,伸手接了那小人儿,竟是已经睡着了,小脸儿红扑扑的,鼻息匀净,粉嫩的嘴唇不时砸吧一下,仿佛在梦中吃着东西一般,可爱至极。他手里抱着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小人儿,立时生了无措来,只怕硌着他,挪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妥,只得抬了头,失措地望着杨眉。 杨眉歪着头瞧了一时,叹了口气,倾身接过小祖宗,初初入怀便有热乎乎的鼻息萦在自己胸间,她心中暖意渐升,便在熟睡的小娃娃面上挨了一挨,正待将他放在小床上之时,却听东平道,“小姐,小少爷今夜奴婢带着睡吧?” 杨眉回头瞧了谢览一眼,见他仍旧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更提不起劲与他作对,仍旧把小祖宗递还给东平,嘱咐道,“夜里惊醒些,不可叫他着凉。” 东平应了,自抱了小祖宗,向谢览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杨眉上前闩了门,往铜盆内注了滚水,拧了热帕子递给谢览,“好早晚了,洗一洗便睡吧。”说完自卸了钗环,梳通了头发,往枕上睡了。她闭着眼睛躺了一时,又起身往柜中另拿了一个枕头,放在自己身旁。 不多时便听衣裳o之声,身旁被褥沉了一沉,她便知那人已在自己身侧躺下,她此时全无睡意,怕被他察觉,便侧过身,背对他躺了,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黑暗。 隔了好一时,听他在黑暗中轻声问道,“阿眉,你怪我么?”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怎的如此说?”停了一停又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当日将我留在建康,又命人送我去湖州,还千里迢迢赶回来补那亲事……却是我不识相了,没听你安排……只是就算在此处,也仍是被你那羽府守得跟个铁桶也似,说到头来,识不识相的,也无甚么打紧,结果总是一样。” 谢览立时便知他心中疑惑俱已成真,伸手握了她的肩,惶恐道,“北地危险,我不敢带你同去,至于湖州……也只有那里我才放心,阿眉,我――” 杨眉听得心中郁躁,打断道,“这些我都明白,不必说了,睡吧。”她一气说完又觉后悔,她对谢览知之甚深,她这一时口舌快意,只怕要叫他一夜难以安枕……想了一时仍是转过身去,往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宽慰道,“昨日听闻你还在剑南郡,算着要到明晚才能到锦城,赶路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必是累得很了,赶紧歇着吧。” 话音一落便觉他一双手臂铁钳也似,勒着她肩背,直勒得骨头生疼。她喘了口气,推他道,“你要勒死我么?”待他松驰了些,方展了一臂拢着他肩膀,柔声道,“睡吧。” 谢览这一路七八百里,路上至多是寻个驿站打个盹儿便又继续前行,只午时到了锦城方稍作休整,把自己仪容整得清白了才敢来瞧她,此时心神体力俱各消耗到了极致,整个人已呈强弩之末之势,如今被她拢在怀里,虽心中仍有不安,却总是抵不过汹涌的倦意,只恍惚说了一句,“阿眉,你莫怪我,我只是不放心。”便自昏昏睡了。 杨眉与他不过方寸之遥,听得十分明晰,便叹了口气,又在他肩上抚了几下,听他鼻息匀净,便知她所猜测半分不错,也不知这一路是怎样疾驰回来,竟把这等难以入睡之人累到这般地步。 她略略抬身,此时方得了闲心仔细打量他,见他虽然满是风尘疲累的神色,却远不似当日在建康分别时那般瘦弱,身形虽仍是清瘦,却有了清竹之姿,不似早前分别时那般弱不胜衣的模样……邵之剑所言半分不错,谢览此人,断无外物可夺其志,他只要心中安定,断无身外之事可扰他康健。 她暗暗叹了口气,自己那满肚子怨气也只能自己扯了随风散了,谁叫她当日眼瘸,偏偏瞧上这么一位呢? 她在黑暗中凝视他许久,恍惚便生了一点幻像,便觉这二三年间的隔阂如风中飞絮一般,一点一点的往窗外飘去了……她再生不出计较之意,却全无倦意,索性披衣起身,趿了鞋,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直往东平屋内去了。 东平刚刚躺下,见她进来,奇道,“小姐怎的来了?” 杨眉道,“瞧瞧阿止,他头回不与我一处睡,竟有些不习惯。”说着便往小床内俯身察看,那小祖宗正卷了一床小被子,睡得好似一头小猪,她一时失笑,在他面轻轻揉了一揉,放下纱帐,向东平道,“你接着睡吧。” 正待往外走时,却听东平道,“小姐……你莫与大人置气啦,我方才……方才听说……” 杨眉回身道,“甚么?” 东平道,“奴婢听闻,大人前些日子急着赶路,肩上旧时箭伤都裂了,在中州歇了好几日才缓过来些,这一路又没日没夜的赶……” 杨眉便皱眉,“你听谁说的?” 东平道,“奴婢去安排小杏儿时,听路府使嘱咐林府使,言道让大人在咱们这儿好生歇上十天半月的,不许拿公务来聒噪,一应拜帖,全都不接。” 杨眉一时沉默,隔了好一时才道,“我走了。”她好容易定下心来,被东平这么一说又觉纷乱,更不敢回寝房,索性往西侧浴房来。 西侧浴房自山间引了一股温泉,用极温润的奇石造了个野趣盎然的池子出来,她闩了门,除了衣衫,赤足踏入水中,任由那温热的泉水浸过肌肤,闭了眼睛,宁定心神。 也不知在这温泉池子里泡了多少时候,杨眉隐约听见外间吵闹,不由皱眉,生恐挠了谢览歇息,便自池中起身,草草拭干身体,穿了衣裳,随便拢了拢头发,便踩着木屐往外间来。 刚刚走到门口,便见四五个侍人慌慌张张地往这边匆匆过来,后面却跟着一个人,正是谢览。 她不由皱眉,喝斥道,“大半夜带着大人乱走些甚么?”喝斥的话还未说尽,便见谢览疾步过来,扯了她袖子,拉着她入了浴房。 她一时莫名,伸手便去摸他额际,忧虑道,“阿览,你是做梦魇着了么?” 谢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嘴唇紧贴着她耳际,凌乱说道,“我醒来未曾见你……我知你心中怪我……确是魇着了,噩梦成真也不过如此……” 杨眉在心底叹了口气,张臂揽了他肩背,感觉他那中衣有温润的水意,便知他确然是惊得不轻,劝慰道,“我睡不着,便往这温泉池子里泡了一泡……” 谢览抬头,此时才发现她二人竟立在一处温泉池子旁边,他却也不去在意,只道,“阿眉,我知你心中怨我,只是我――” 杨眉一时意动,打断道,“阿览,此处泉水甚好,你不如也泡一忽儿吧。”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在下的《他是套中人》持续更新中,求狠戳,求包养,求评论…… 五年前,他入她府中为奴 五年后,他因她断肢残废 他在炼狱人生中选择了此残生 他曾想过 若重来一次,他当摆脱这低若尘泥的出身 让他的模样入一回她的眼 岁月颠倒,星河斗转 真的重来时 他才知晓他的黄金时代其实早已来临 却终结在自己的手里 …… 不要被男主的内心os骗了 这只是一个濒临黑化的忠犬男主和一个缺心眼儿的武力挂贵族小姐的简单……也可能有点儿复杂的爱情故事。 戳链接去新坑:他是套中人。 第119章 岁好时长 谢览原本打叠了一肚子话要说, 被她这么一打岔回头瞧了一眼,点头道,“此处布置的确是不错。”正待接着前事再多赔些小心时, 却听杨眉道, “你既不想睡,在此处解解乏也是不错,我这便去与你炖些粥汤,吃了好睡。” 谢览上下打量她一时, 见她仿佛确然不似初见之时生疏,便不忍拂了她意,点头道, “那我在这儿等你。” 杨眉上前一步, 抬手给他松开中衣系带,没好气道,“这二三年间, 听闻都督大人处事谨慎, 中正规肃, 是个一丝不苟的板正官儿, 如今这般模样在院子里走过来, 竟也不怕堕了官威?” 谢览张着手臂由她除衣,闻言无奈道, “这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么?” 杨眉本想再挤兑他三五句的,却被他这么一个“咱们自己家”说得内心塌了一半,不由暗恨这二三年不见, 竟仿佛比以前更能拿捏她了。 谢览由她解了衣衫,便觉身周寒凉,待要入那温泉池子之时,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他右肩之上,忍不住便“咝”了一声,耳听她轻声道,“这是箭伤么?几时留下的?” 谢览抬了一臂,反手按住她的手,“早已愈合啦。”自知这句话也哄不过她,便道,“阿眉,我有点儿冷……” 杨眉一时恍然,忙松开手,推他道,“快入池吧。”待他入了那温泉池子,方将嘴唇凑到他颊边,在耳垂处轻轻的触了一触,小声道,“等我回来。”说着便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回头瞧了瞧,果然见他仍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虚虚做了一个“等我”口形,便将门扉一合,自往厨下去了。 厨下只一个管着夜间供水的烧火丫头,正坐着打盹儿,见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进来,唬得直跳了起来。杨眉在她肩上按了一按,安抚道,“且睡你的,莫管我。”便自去翻了梗米、山药、莲子、红枣等物,淘澄了两遍,扔在瓦罐之中,注了水,炖在火上。 回身见那小丫头乌溜溜一双眼睛瞧着她,她一时失笑,轻声叱道,“赶紧睡吧,瞧着我是要做甚?” 那小丫头道,“小姐是给都督炖粥吗?” 杨眉一滞,点头道,“那是自然。” 小丫头凑过来帮她煽着炉子,小声道,“东平姐姐说小姐最不爱听人提起都督,奴婢们都以为小姐与都督置气呢……外面乱传些什么小姐与都督要解除婚约的,小姐也不让奴婢们与他们分证,实是憋气。如今可好,都督这连夜连晚地赶来瞧小姐,小姐又大半夜还特意起来给都督炖粥……奴婢如今才知,非但传言错了,连东平姐姐也错了。” 杨眉心道你们一提那位大老爷便是在外面怎的建功立业,又是怎样威风八面,姐作为一个被他孤零零扔在建康的弃妇,自然不爱听,至于传言什么的――与姐何干? 然而这些话与这个小丫头也说不着,便道,“大人不易入眠,每每夜间惊醒,我与他炖些安神药粥,用了好睡。”见那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大小,一团稚气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心中十分怜惜,便道,“你回房睡去吧,我明日跟东平说,夜里不用留人了,又无甚事。” 小丫头感激涕零地瞧了她半日,经不住她催促,只得去睡了。这边杨眉又坐了一时,待那粥炖得粘稠,便用托盘装了,回了西侧浴房。 拉开隔门,将托盘内的粥罐放在案上,正待唤谢览来吃时,却见他靠在池壁之上,歪着头竟是睡得熟了,梦中犹自微微地张着口。 杨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走到近前,见他倚在池壁姿势甚是怪异,整个人已经滑坐下去,再歪得半寸便要淹入水里了,也不知他究竟困倦到何处程度,这般别扭难受的模样竟也能睡得这般深沉。 她伸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摸,因是浸在温泉之中,那面颊犹是热乎乎的……她稍稍放心,待要唤他起来又有几分不忍,便索性除了外袍,也入了池子,在他身边坐下,扶了他脖颈,将他头颅往自己这边轻轻拨了一拨,便感觉他半个身子沉沉地倚在自己肩上,耳畔立时有了温热的鼻息。 谢览被这般一触便醒了,睁开眼睛瞧清杨眉,便又闭上眼睛,含糊道,“阿眉……你莫怪我……” 杨眉在心内翻了个白眼,正待斥他两句,耳畔鼻息又渐渐绵长,她知他困倦已极,便由他倚在自己肩上,自己阖了眼睛,两个人依偎着昏昏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朦胧在感觉有一小片温软在自己面上逐寸碾过,她倦意深沉,抬手往身前推了一把,果然消停了些,却也只消停了半刻,那温软之物又移往自己脖颈…… 她不堪其扰,睁开眼睛正待喝叱时,感觉有一只手正撕扯她身上极薄的那层纱衣,她顿时了悟,便笑了一笑,放松身体,促狭道,“大人,奴婢给您炖的粥可用了么?” 谢览闻声一顿,扶着她面颊瞧了一时,确信她只是玩笑才略略放心,将身一埋又接着吻了下去,吻到她耳际之时含糊道,“甚么奴婢,你且记得你是我夫人,再说这等话,本督必然严办。” 杨眉被他弄得浑身作痒,一边躲一边笑道,“如何严办?” 谢览道,“这般严办。” 谢览只觉周身无处不倦,连指尖都是绵软的,有和煦的暖意裹缠身周,虽是飘忽,却并不难受,只时时感觉喉间干渴,然而每每他张口唤水之时,立时便有涓涓的甘露自唇间滑过咽喉,带来清新的凉意。 耳旁偶尔能听阿眉小声吩咐事务,他虽凝不起神志去听她在说些甚么,然而只需听了她的声音,他便感觉有天音绕耳,心中自生了无比的欣悦来。 这般美梦炫烂至极,几乎不想醒来,一时听见阿眉凑在他耳边叹气道,“就这般娇滴滴的大少爷模样,也不知是怎样在军中过的这二三年……” 他迷离许久,拼尽全力睁开眼睛,身侧有哗哗的水声,他循声偏转头去,却见一个丫环坐在床边,正用丝绢拧着冷帕子――这个丫环他认识,是阿眉身边最常见的那一个,仿佛叫东平。 东平拧了帕子,展开覆在他额上,正要退开时却见他已睁开眼睛,一时大喜,“大人,您醒了?” 谢览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东平倾身便跪了,解释道,“大人有些烧热,已经睡了两日啦,如今可觉得好些?”一时又自言自语道,“奴婢还是去请大夫来吧……” 谢览不耐烦道,“夫人呢?” 东平一滞,朝门外指了一指,“在……在廊下喂小少爷吃饭呢。” 谢览抬臂支了身子,随手取了额间那块湿帕子扔在案上,自己掀被下床。东平待要制止已是不及,只得跟在他身后,到了门边。 谢览走了一小段路便微感晕眩,忙伸手扶了门框,抬头时果然见杨眉背对着他坐在廊下,面前摆了个圈儿椅,椅圈里困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画面十分和谐。 小娃娃坐在面对着他的方向,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正正地与他打了个对眼,盯着他瞧了好一时,伸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身前案板上拍了一拍,清晰道,“阿爹。” 他心中一时柔作春水,正待答应时,却听杨眉道,“是强人,不是酱人,你娘我教了这么多遍了,阿止你打算啥时候才改啊?” 小娃娃含了她递来的木勺,在嘴里砸吧几下,囫囵咽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强人。” 杨眉满意点头,“这便对了,咱们说话的时候啊……就得把音给发得准了,不然以后成了个嘴巴小瘸子,叫别人笑话――”她一句话没说完,便听身后有人寒声道,“阿爹怎的是强人?” 杨眉一滞,回头果然见谢览倚在门边,面颊飞红,想是热度还未退尽,由不得便皱眉道,“你起来做甚,还不回去躺着?” 谢览不高兴道,“你与阿止胡说些甚么?” 杨眉尴尬道,“这个……我慢慢与你解释。”见他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便叱东平,“还不赶紧扶大人回去歇着!” 东平怯生生地瞧了谢览半日,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那胆子去扶,灵机一动便奔到小娃娃身边,将案上小碗端在手内,讷讷道,“奴婢喂小少爷吧。” 杨眉环顾一周,确然没瞧见敢于主动伺候谢都督的人,遂认命起身,吩咐东平道,“喂完带着去院子里玩一会儿,然后带着午睡去。”低头瞧了瞧小娃娃乌溜溜的眼珠子,越看越是不舍,俯身便在他那胖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宝贝儿,阿娘下午来瞧你。” 现在得去伺候你老子――后半句当然留在了肚子里。 东平被那一位大老爷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识相地抱了阿止小少爷起来,吩咐小丫头拿了饭食跟着,自往前厅喂饭去了。 杨眉两步走到门边,伸手在谢览额上摸了一摸,皱眉道,“还有一些热呢,你起来做甚?”说着便拉了他的手,拖着回了内室。 谢览被她推着在床边坐了,张臂拢了她肩膀,闷声道,“我都病了两日了,醒来竟不见你……” 杨眉一滞,伸手在他鬓间摸了一摸,“你这是跟你儿子吃醋么?”推他在枕上躺了,将夹被与他盖了,小声道,“这两日可不都是我照顾你么,方才只是去给阿止喂饭,跟个小娃娃争风吃醋,你竟也好意思?” 谢览听她这么絮絮说着,初初醒时那点张惶立时便无影无踪了,只茫然道,“我是怎的了?”记忆中……他不是正是在那温泉池子里……与她…… 杨眉面上一红,低声道,“想是那时……为风露所侵。” 她回想那日在池中醒来之时,见谢览面颊通红地伏在池壁上,她见他多半个脊背都露在初春的寒气之中,便扑身过去唤他醒来,谁料唤了几遍也未见醒,方知他面上那红晕竟不是受温泉热气所侵。 竟是……病了。 她忙忙自己拾掇了,给他穿了衣裳,将他抱回了寝房――所幸她那阴寒真气得解,凭着原身顾三小姐那一身的煦阳真气,方能负了他的重量。 所幸温度不高,请了大夫来看时,只说大人多年积劳,如今心神松懈,便发散出来,只需静心休养,不日必然痊愈――她才略略放了心。 想想又叹道,“阿览,你这二三年是怎么过的?可是时时生病?” 谢览在枕间躺着渐渐神志迷离,听她这么说便睁眼笑道,“我在军中,从未生病。”他起身往她膝上伏了,将半个身子埋进她怀里,低声道,“生病委实是件奢侈的事情,也只有……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敢病着……” 杨眉移了一只手在他面上轻抚,柔声道,“也莫病得太久,我会忧心……”停了一停又道,“阿止也还等着阿爹带他玩儿呢。” 谢览渐觉倦意深沉,朦胧道,“放心,我明日便好啦。” 此日之后,岁好时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在下面: 咱们到这儿便完结啦,各位大佬如果还想要什么番外的,只管点餐,在下能满足一定满足,爱你们么么扎。 最后容在下打两个广告…… 一个是在下马上要填哒新坑,他是套中人 秦加活了二十五年 认识微微五年,暗恋微微五年 她是主,他是奴 他离她最近之时便是跟在她身后两步 那一日他却被她拥在怀中,只因那一日他被人斩了一臂一足秦加死了 再回来时,他不是秦加,他是林简 出身锦陵林氏,与诸皇子一同教养 微微活了二十年 认识秦加五年,照顾秦加五年 那一日秦加伤重致残,她对他说“活下去” 秦加答应了,却转眼便投了北雁湖 秦加死了 爱情便从秦加死了开始 黑化忠犬武力值清零男x贵族大条武力值爆表女,主打治愈…… 戳链接飞过去哈…… 他是套中人 一个是好基基马上要完结哒肥文《丧家之犬》,文案大赏在下面:谢成韫被唐楼暗搓搓喜欢了一辈子,也因为唐楼成为被夫家追杀、娘家背弃的丧家之犬。 谢成韫: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他刚刚被我杀了。 唐楼:上辈子死在了你的剑下,这辈子能不能换个死法?我想死在…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那就让你红了脸。 高冷武力值爆表间歇性呆萌女主vs腹黑妖艳闷骚不要脸男主恰逢年少,江湖恩仇摔笔报, 烈酒三巡敢拭刀。 赤丸杀公吏,白刃报私仇。 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篾群容。 我笑他辈多刍狗,引刀一快好敌手。 txt小说下载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此毒无解,事不过三 作者:马马达 )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