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梦》 分卷阅读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 《赋梦》作者:箜篌骨 文案 那年边关黄沙漫漫,长河落日,行人无几,唯有流放之人惴惴而行。 仙师云韶捡到了小徒弟昭元,没想到倒是捡到了一个修仙奇才,更是捡到了一个甩不脱手的麻烦。不就是应个小小仙劫么,为什么看起来与其他仙友的劫如此不同…… 韶华如梦,谁共一赋? bsp;傲娇攻x 诱受 上卷 一日心期千劫在 第1章 序 大漠上烈阳正炽,烘烤地沙土都带着灼热的高温,烈日下正泛着灼目的金芒,人走在上面简直如同走在一片热炭上一般。 郑元从背后被踹了一脚。 经过长途跋涉,他已经体力难支,毫无躲避之力便被一脚踹中,面目埋入了沙土之中,灼烫至极。他还是刚满八岁的稚子,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如此折磨,被这样一踹,竟是踹得眼前金星乱冒,黑白交错,险些晕了过去。 然而那踹他的小吏见他半天爬不起来的样子,也不愿放过他,又用脚在他背上蹬了几下,将他翻了过来。只见孩子竟然是满面泪痕,纵横的泪水混着脸上粘的沙土和干裂的嘴唇,显得凄惨无比。 流放的路途这样遥远,别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还在父母膝下欢闹,也难怪这个孩子忍不住。 “郑小公子,怎么,走不动了?”一人扯了扯拴住郑元双手的绳子,提溜小鸡一样地就将他提了起来,“这细皮嫩肉的,果然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这点苦都吃不得。” 要不是他年幼,按律还要带枷呢。这两个来回监管流放的人,早不知见过多少凄惨之事。不管曾经多么高贵,走出那座城落到他们手里,不也是一样卑贱。就算还有点悲悯之心,也早就消磨地麻木了。现在担忧的,唯有怕这小孩不耐炎热误了刑期罢了。 郑元闻言只是无声地哭着,并未抽噎出声,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愈发觉得羞愧至极,反射性地挺直了脊梁站直了。他是郑家仅存的男丁,父亲拼死不是为了让他死在流放途中。 那人见状松开了手,悻悻地踢了一把脚边的沙粒,郑元看着那飞扬起的沙粒,竟是定在了半空中! 郑元怵然一愣,顺着沙粒往上看去,看守他那二人的面容动作果然定格在了远处,连那踢出去的脚都未曾收回。一刹那间,连大漠中无处不在的灼烫的风都静止了,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活物,他徒劳的走到那人面前,发现那人连呼吸都静止了。 这是……怎么了? 头顶的天空蓦地阴暗下来,郑元抬头去看,原来是一位青蓝道袍的年青男子立在了他跟前,替他将那刺眼的烈日挡了。他身量极高,又束着高冠,一头长发用木簪绾起,余下的垂散在脑后,发带无风飘荡,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一柄拂尘上。大漠的炙热让每个人都形容狼狈,却似乎不能影响他半分。他的眉眼细长而秀丽,却分毫不显风尘气,反倒有凛然之气,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也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郑元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好像是凭空便冒出了这样一个人。 此刻他弯下1身来同郑元平视,浓密的眼睫低垂,薄唇微微弯起,另一只手便要搭上他的肩膀。 这便是传说中的仙人吗……郑元哽咽一声,躲过了那人的手掌。他看起来太美好,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一尘不染的样子美好的像一幅画。而他……现在满身尘土污垢,卑微的如同蝼蚁一般。这样的对比太过鲜明,让他觉得自己并不配这样带着悲悯的碰触。 云韶的手意外地落了个空,便也微微一笑,不再勉强他。凝神看去,孩子的眉心轮上智慧魄明亮地闪烁着,自己的眉心轮也像是呼应一般闪烁了两下,果然是他要找的人。 “你是郑天瑞的儿子吧?”云韶问。 郑元听见父亲的名字明显呼吸一滞,却还是遮掩一般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云韶故意拖长音调,“我受你父亲所托前来带你离开,你若是不愿意跟我走,那我便走了哦。” 故意前行了两步,身后的小孩果然惴惴跟上,“等……等等!” 回头看了两眼定在原地的小吏,下定决心,“你会法术,一定是仙人,又认识我爹……我跟你走。” 云韶手中多了一团软软的东西,郑元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睁大的双眼明珠一样软软糯糯的,正不安地看着他。 “闭上眼睛。”云韶将那小手握紧,将小孩揽紧怀中,几个灵闪而过便没了踪影。 第2章 你小师弟 耳边风雷声阵阵呼啸,虽然有云韶的庇佑,高空中的罡风不曾吹到,仍是让他一直悬着一颗心。 “到了。”云韶清朗的声音响在耳畔,郑元终于感觉自己踩在了实地,便睁开了眼睛,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几座巍峨的高山绵延数里,自己所在的半山也是云雾蒸腾,向下望去惟余白茫茫的云海,不见山下景色。往上看,无数台阶不见尽头,亦不知将要通往何处。但仅仅是望着,便对那看不见的所在充满敬意,无形的层层威压堆叠下来,竟有想向那未知屈膝跪伏的冲动,一片大派气度。 “这是哪里?”郑元迷茫道。几个呼吸前仍在西北大漠,眨眼间竟然被带到了山中,放眼皆是积雪和苍翠松柏,清气萦绕,实在让人不知所措。 “我的师门,天舫,今日之后,也是你的师门。”云韶的声音平和,“为表敬意,入天舫界内时不许御剑,不得灵闪瞬移,只得从此处一步步的走上去——实际上,山顶有结界防护,亦可防止外人御剑直达。” 像是映证云韶的话一般,身边灵光一闪,几个着青蓝道袍的年轻弟子也出现在了二人身后,见到云韶纷纷行礼,“小师叔。” 云韶温和地点头,牵起郑元的手慢慢步上台阶。 “你父亲让我照顾你。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今后你便入了我门下。若在天舫修仙有成,也莫要再念着仗剑回去报复,无论前尘过往如何,都是过眼云烟。”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天舫这辈弟子排字为“昭”,正是取自本句,你以后叫昭元吧。” 郑元闻言抬头,云韶的脸半边掩映在台阶边的松影下,白净而俊秀,发带随风飘扬。 “是。”昭元回望了一眼尘世,低声应道。 走过层层台阶,便是一片宽阔广场,不少年轻弟子在那空阔处试演剑诀,也有人稍显优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飞剑在空中腾挪,呼喝声响彻广场。介于昭元一身污垢,云韶低调地绕过众人,带着昭元回了自己的洞府。 那洞府倚靠半山凿成,往下望便是茫茫的云雾,洞府内装饰简单肃静,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 分了无数小室,隐隐还有水声叮咚作响。 “昭其,昭其!” 一个二十些许、面目朴素平淡的年青人闻言跑到府门迎接,一揖及地,垂首恭敬道,“师父回来了。” 云韶将昭元丢给他,简单吩咐,“这是你小师弟,先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带他到处转转。” 这是……师父的徒弟?昭元震惊地有些凌乱了,明明看起来同师父年岁相仿,甚至隐隐还比他面容年长几分,竟也恭恭敬敬地叫他师父。京中嫁娶生子早,他师兄这年岁,可是能算作他爹了呀。传说仙人长生不老,难道是真的,那……师父到底多少岁了呢? 昭元又疑惑地看了看云韶,那张脸依旧极为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五上下,气质却确实同之前见过的那几位年轻师兄迥然不同,那是经过积年累月的年岁打磨过的沉稳,自有一番清贵雍容。 云韶同昭元点点头,“这是你大师兄昭其,比你早入门二十载。你们师兄同门当守望相助,日后你若有什么疑惑之处,以后可以问我,我若不在,问你师兄也是一样的。” “三天后我再来见你,门派祖师象前向我行过礼,便是正式师徒了。”说着,拂尘轻摆,竟是纵身跃下了洞府外万丈深渊,片刻便没了踪影。 “师父!”昭元眼见云韶跃下,以为他遭了不测,大惊失色。 “没事的。”昭其拉住昭元,见怪不怪,“师父这是去见太师父了。天舫各峰之间原本修了石阶,通向各府,不过各位师伯嫌路途冗长,从后山翻过——也只有云归师伯每回都走正门了。” 昭其边说着,边将昭元领回府内一处水池内,手掌一翻,递了一整套弟子服给他,“先洗澡吧,好了唤我一声。” 昭元接过,道了声谢。 这是洞府最深处,这处水池竟是天然形成,头顶上师晶晶亮亮的岩石,不知是何材质而成。高处的水沿着石壁滚滚泻下,落入池中,再顺着池水一路向下不知落向何处。这处水雾缭绕,水灵之息繁盛,呼吸间皆是氤氲湿气。不知怎的,呼吸起来竟是让人通体舒泰,全身浸泡进去,更是每个毛孔都被这清爽之气涤荡了一遍一般,果然这修仙之所,即使是水池也绝非凡品。 昭元生性好洁,一个月的流放让他不曾有片刻喘息机会,如今终于能有机会接触到净水,自然是仔仔细细将自己内外洗涮了个干净。 待换上弟子服走出,昭其已在原地等候多时。 昭其眼前一亮,这还是之前那个浑身脏兮兮,泥猴一般的小师弟吗?沐浴后的小孩浑身白白净净的,像白泥捏过的娃娃一般精致,五官虽然还未长开,却仍不掩漂亮。一身青蓝道袍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倒是有些可爱。这样娇贵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昭其走上前,木讷的五官愣是挤出了个温和的笑容,问他,“你饿吗,我先带你下山吃点东西?” “多谢师兄。” 大殿内,鎏金炉中香气缭绕。天舫的掌门人正盘膝高坐于榻上,刚毅的面容一片肃穆。他鬓发间早就掺了银丝,不过尚是中年模样,让人猜不透其年岁。 “郑天瑞的遗子?云韶,你不是说过,不再干涉故人之事了吗,怎么这回又破了例?”太泓闭着眼轻轻问了句。 “你要收徒我不拦着,甚至当年你收昭其为徒,为师还是赞成的,不过这回……”太泓摇了摇头,睁眼望向下首立着的云韶,“你已为地仙之身,只要再渡过这第二回 仙劫,便能成为本派师祖之后第二人,为师委实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要在这关头生了什么岔子。” 云韶不以为意,温言回道,“师父放心。” “放什么心,你这几位师兄弟,为师最不放心的便是你。师祖飞升前还在叮嘱为师一定要看好你,如今你又这样胡闹,非得带这样一个徒弟回来。”太泓终于带了几分薄怒,“为师虽没见过他,却也能猜到三分,他……” 云韶抢先道。“那师父也应该知晓,这孩子命定便该是我徒弟。更可况,那孩子仙姿聪颖,将来成就必不在我之下,若是错失了他,那才是天舫之憾!” 太泓原先严肃的面上带了三分无奈,只得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小辈的事,我不愿再管了。你既固执要收,便收了吧——也不知你此举是愧疚也罢,凡心未了也罢。你也为人师父,于为师的心情也当能体会一二了。将来若出什么岔子,只希望你莫要后悔便是。” “……再有天大的错,也定是我教养不当之过。”云韶回道,想起了一事,又含笑道,“三日后那孩子正式入门,还劳师父在旁做个见证。师父若是见了昭元,定会喜欢的。” “回去吧,别在我跟前转悠了。”太泓无奈地赶人。“对了,你二师兄云归渡劫在即,虽然不甚凶险……你若有功夫也得前去看看,有什么能帮衬的,别整天只顾喝酒。” “每日晨午,膳房统一供应膳食,过午之后便不能再吃东西了,所以你一定要记得按时来,不然可就没饭了。”一边走着,昭其一边向昭元说道。 “我只带你来这一回,以后你自己来便是。” “师兄和师父呢,不用吃饭吗?”昭元问他。 “修仙到了辟谷境界便可不必进食,以后你修为到了,自然也不必来了。”昭其颔首。 “这边广场便是为入门弟子习武准备的。”昭其指了指东边。 “西边有丹房,你若以后对炼丹感兴趣,可以求师父指点,前去炼药。”说起云韶,昭其脸上带了三分得色,“说起来。本来修仙最忌所学杂而不精,剑道,术法,炼器,炼药,只得择其一二专攻,否则于修行有碍。但咱们师父不光剑道修为强横,术法无人能出其右,炼药也是一绝,委实令人钦佩!” 昭元看着师兄洋溢着盲目崇拜的脸,竟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问,“那其他几位师叔师伯呢?” “哦。”昭其回过神来,“咱们没有师叔,只有三个师伯——倒是忘了同你说天舫的辈分。开派祖师爷早在三百年前在此处灵气充沛之处开山,咱们师祖只得了太师父一个弟子,早些年飞升了,说是追随开派祖师而去了,再没消息。太师傅共收了四个徒弟,云洲、云归、云华和咱们师父云韶。” “大师伯和三师伯精通剑道,二师伯云归炼丹为天舫之最,也因此同咱们师父关系最亲近。其中只有咱们师父修成了地仙之身,听说二师伯这次出关也有望成为地仙。至于这几位师伯的脾性,日后你接触了便知晓了。” “咱们师父排行在末,不过天资极好,也最得太师父看重。”昭其又神神秘秘地靠近昭元,压低声音道,“传闻,咱们师父其实是师祖的关门小徒弟,由他老人家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 亲自教导。不过因为辈分不合,只得说是太师父门下。不过师祖飞升后早就不管凡尘俗世了,谁又能考证呢?传闻罢了,你可莫要同别人说。” 昭元含糊应了,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隐约对师兄这样的姿态有些说不上的厌恶。 第3章 拜师 拜师礼设在天舫正殿之后的祖师殿内,昭元被人领着进入殿内时,太泓和云韶已经一左一右立在殿前,还有不少他并不认识的仙长在旁观礼,身后祖师的金像威严地矗立着。穹顶上用金粉绘着不同的人像,有妖兽扬天咆哮,也有仙者腾云状等等,不一而足。整个大殿修建的巍峨壮观,鼻端萦绕着莫名的香气,闻之让人心静。 “跪下吧。”云韶肃然起身,自取了三支香,借着火柱点燃,一缕青烟袅袅而上,随即弥散在晨光中。 昭元依言跪在二人下首的蒲团上。秉神敛息,无声地接受所有人的打量。 “祖师在上。”云韶并着三柱香拜了三拜,躬身将香插进金像前的炉内。 “今日弟子云韶将徒儿昭元收入门下,恳请祖师允准。” 修仙界有不成文的规定,师父收徒之时必得祖师爷首肯,这拜师礼方能成。而有的门派祖师飞升,有的祖师羽化,均脱离人界,不在五行之内。或是任由徒子徒孙发展并不理会,或是早入轮回根本就管不得。时至今日,所谓的允准,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只要那香炉内的三柱香均是青烟直上,几息之内不灭便算是抵达天听,得了首肯了。 然而,今次的香烟却不如众人所想一般直上穹顶,此刻无风,烟柱反而如同被清风划过一般,缥缈地偏了几偏,又不定地绕了几个弯。 这是……何意? 太泓见得此景,闭眼感知一番,难得变了变颜色,“祖师!” 大殿内闻言跪了一地,俱是高呼“祖师显灵”,“祖师受弟子一拜”,年轻弟子的脸上更是一片惶然。 云韶瞳孔骤缩,双眉紧拧,亦是跟着跪了下来,面上神色如走马灯般几番变化,终归平静。他叩首及地,沉声道,“弟子恳请祖师成全!” 话音刚落,那若有若无萦绕的清风刹那静止,大殿内的一切复归平静,抬头看,三柱青烟袅袅而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都起来吧,祖师走了。”良久,太泓平静道。“继续。” “今日昭元入我门下,我必悉心教导,恪尽职守,护他周全。他日,寄望他能光耀我派,不负众望……”云韶拂尘轻摆,平淡而郑重的声音响彻大殿。 昭元被那拂尘洁白的须尾扫过,只觉眉心一热,仿佛被灼烫了一回似的,三点带着水纹的印记一闪而过,刹那间隐入眉心。昭元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一时间竟是懵懵懂懂,只茫然望着云韶。 “这是我天舫的印记,寻常妖魔见到也会惧怕三分,可保你无虞。只望你以后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这身份。” 昭元闻言胸中一片激荡。自从流放之后,只觉人生黑暗无比,前路莫测,未曾想能得救,能有此际柳暗花明之时。而云韶更是那一盏明灯,将那无边的夤夜和雾霭尽数驱散,现在留下的,唯有眼前一片光明。 此恩此德,当一辈子谨记。 昭元郑重地向着云韶叩首三回,大声道,“弟子谨遵教导。此后定勤勉修行,永不背离师恩。” 云韶点头,温和地将他扶起,手腕一扬扣了道法诀,水样波纹层层叠荡,扩散出大殿。晴空下,万顷云海徘沓散开,暖阳洒下,忽而传来了沉沉钟声,响彻天舫全派上下。 一声,二声,三声。直到最后一声钟响完毕,仍有沉闷钟声来回呼应,在山间回荡。 三声是为喜声。 太泓沉着不语,此刻上前,面上也看不出多少神情,只打量了一番昭元道,“确实是个好苗子……祸兮福兮…天道无常,终其一生也难参透。” 回身朝几位弟子嘱咐道,“为师今日便去坐忘峰闭关,以期突破。今后诸事,还是云洲主持便是。” 今日云韶并没有带昭元走后门,而是正正经经地将小孩从正门领入。云韶的仙府建在天舫正峰的侧峰,亦是一节一节的台阶谱成,台阶尽处,便是仙府正门。门前阶后皆是绿竹青翠,风移影动,四时不谢,府门外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正是道家所言的,“依山抱水”的最佳之所。 原来前几日云韶御风带着昭元落地的后门,正是整个仙府的镜台,而昭元沐浴过的那池灵水,才是最靠近正门之所,流经水池之后,经过门前,沿着山势再蜿蜒而下。 “这灵池,你以后得了空可来泡一泡。”云韶指着那池水道,“天舫内除了正峰,便是为师这灵气最盛,这池水中蕴含的灵气也最盛,不过你现在修为太浅,感受不到罢了。” “这是储物袋。”云韶递给他一个金黄的小布袋,“为师好多年前搜罗来的,虽然容量并不大,不过很好看,你用着倒是正好。里面有些丹药是我从丹房讨来的,都是些基础丹丸,也有伤药,足够你用到辟谷之前。” 昭元接过,道了声谢。 云韶手掌一翻,“比着你的身量,为师用你三师伯的下脚料……顺手打了一把铁剑。等你会御剑之后,自能去天舫的藏剑阁选一把自己的剑。” “今夜子时为师在镜台等你,你莫要贪睡。” “是,师父!”昭元大声答应。 云韶看着小徒弟晶晶亮的双眼,忍不住莞尔,又在他绾起的小小啾啾上摸了摸。“有什么需要跟昭其说,为师虽然身家不多,两个徒弟还是养得起的。” 子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圆月皎洁,安静得悬在天边,月光如水撒遍镜台。今夜月白风清,倒是没什么乌云,连带着星子也清晰地很。镜台悬空的一侧深崖万丈,漆黑不见底,在这个时辰更显得神秘阴森。 昭元很早便在镜台等候,夜晚的高空还是极冷,不过片刻便将人浑身上下冻得通透。子时一到,云韶准时出现在镜台,见小徒弟冻得瑟瑟发抖,半是责怪道,“来的这么早,为师倒是忘了你抗不得寒暑。” 说罢手中光华一闪,昭元只觉浑身暖和了起来,四肢不再麻木。 “今日为师先教你感应灵气,之所以让你子时前来,是因为一日中只有午时和子时灵气调动最为频繁,也最利于你感知。午时地灵下沉,天脉下推,而子时天脉上浮,地灵上推,正是更替之时。此处空阔,你先闭目试试。” 昭元依言盘膝,耳边是云韶清朗的声音,“身蕴空明,五灵于内。洞中玄虚,内外相济。” “不要紧张,先放松呼吸,想象自己的目光从头到脚,自上而下扫过,目光经过的地方便都放松下来。静下心来,不要再想自身,也不要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 想为师在身侧,想象自身与自然已经融为一体……一草一花,清风流水,万般皆是。”云韶的声线慢慢放缓,低醇如酒,奇迹般地让昭元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果然感受到自然中除了清风之外,确实充盈了不少从未“见过”的物质,如丝如缕,如烟如尘,缥缈而近在眼前。 “师父!”昭元惊喜睁眼。 “不要急躁。”云韶神色不变,“试着将那灵气纳入体内,游走八脉,沉入丹田。” 这一次倒是没有之前那般迅速,昭元百般尝试,仍是无法捕捉到灵气,那灵气如丝带一般,意识刚有触碰便要向旁边滑走,简直堪比昭元见过的泥鳅。睁开眼,云韶盘膝坐在对面,闭目不语,显然是入了定,便咬了咬牙继续尝试。 不知过了多久,昭元终于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寻到了丝丝诀窍,不再主动追逐那狡猾的灵气,只守着一颗恒心,将躯壳当成了一个无思想的容器那些灵气反倒主动涌入。第一丝灵力涌入的时候,昭元浑身巨震,只觉那轻灵之气顺着小臂经脉流窜,一时让昭元不知所措。 一只温热手掌在此时贴上他的后背,更有温热的灵力顺着后背而入,将那缕灵气纳入其中,引着那灵气在四躯百骸游走了一遍,最后沉进了丹田。如同滴水入池一般,在丹田泛起涟漪,随后消失不见。然而只要屏息感受,仍能感到灵力切实的存在。 睁开眼,不知何时云韶已经站在了他背后,面带欣慰,“为师只道你天资聪颖,倒没想到你竟如此有天分,才一夜便能吐纳。当年为师入门,也花了整整一日才得其法。” 已经一夜了?昭元抬头,果见东方晨光依稀,须臾便是破晓。万丈晨光穿过层层雾霭,驱散阴暗,将镜台映亮。 那一瞬间,风吹过昭元的衣角,扬起云韶的发和衣带。如水青丝在晨光中飞扬,山中的空气清朗,云韶低垂的眉眼仍带着些昨夜的露水,暖澄澄的阳光却映得人心底和暖。彼时昭元尚且年幼,不知何为倾心,却已知当年的云韶便让他一眼难忘。 第4章 顽劣 昭元是个惯养的官家子弟,父亲更是兵部尚书,九卿之一,地位尊崇。这样的人老来得了这样一个伶俐的宝贝儿子,自然是极尽娇贵荣宠,恨不得将全天下它能够搜索到的东西都堆到儿子面前。可以说,昭元长到八岁,一直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不曾受过半分委屈,便也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些骄矜的脾性。 天舫到底是修行之所,山中清苦,自是比不过那浮华尘世,吃实用度也是一切从简。昭元初时还觉得清粥小菜未曾见过,倒是新鲜的很。再过几日便再也受不了了,便动起了些歪心思,趁着云韶不在的时候也曾怂恿过师兄昭其,同他一同下山寻些野食。可惜昭其为人古板一些,认为修行全凭自身,不能破戒,自然不愿同昭元同流合污,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小师弟调皮的请求,甚至作势要去告诉云韶,昭元只得作罢。 劝说无法,昭其只得趁黑自己偷偷溜下后山,总能找到些兔子獐子,虽是并无捕猎技巧,可小孩却对自己充满了神奇的自信。 一个人慢慢在后山走着。后山坡势比前山陡一些,也没有太多正路。黑夜雾沉沉地笼罩下来,昭元小心翼翼地辨着方向,磕磕绊绊地一路下山,不多时,果然……迷了路。 远方的天际传来了一声闷雷,惊得昭元一个哆嗦,影影绰绰的林间仿佛潜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在黑夜中窥视着,正要择人而噬。沉沉的乌云铺盖开,山间的风吹得更加猛烈,风移影动,摇摇摆摆,刹那间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竟是落下了雨点。 昭元终于觉得有些惶然,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一个人傻乎乎地跑出来,他再回头看着来时路想要回去,却兜兜转转,根本就找不到原路!昭元走了个神,脚底下一滑,就要摔倒在地上。 忽然后心的领子被人拎了起来,来人想必身量极高,将他如同小鸡一般无声无息地就提了起来。昭元一惊,还待挣扎,背后却传来一声清朗笑声。 “怎么?现在倒想起来害怕了。” 昭元炸起的毛一瞬间都顺了下去,认命般地垂下了眼皮。提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云韶。云韶在昭元出府的时候便知晓了,只是一直不动声色地跟在昭元身后,隐了身形,此刻见昭元险些摔实了才出现。 这个小东西倒是胆子大的很,若不让他知道害怕,这样的情况怕还是有很多回。 “是不习惯山中清苦,想下山,不修道了?”云韶晃了晃手,手中的昭元也像小猫一般,被拎着晃了晃。 “不是。”昭元瓮声瓮气道。 “那是吃不惯,想开荤?”云韶挑眉。 “恩……”昭元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只待师父的戒尺打下来。 没想到云韶倒是沉吟了一会,意料中的惩罚没有落下,反倒是带着他,几个呼吸间带着他离开了原处。昭元睁开眼看,二人竟是立足于山下的街市,街上不受小雨影响,仍是人来人往地喧闹着,酒楼茶肆还挂着高高的灯笼,一派热闹景象。 “师父……”昭元有些迟疑。 云韶不语,牵着昭元的手步入了其中一家正开得热闹的酒楼,两人落了座,云韶竟还点了不少菜色,荤素兼有,满满的摆了一桌,面上一丝愠色都无。 “师父这是?”昭元彻底地不解。 不光昭元发呆,连上菜的小二也频频看向云韶。想必是没见过这样清贵的道士,也没见过这样一齐开荤的师徒。 “为师知道你曾经娇生惯养,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一时让你苦修定然是为难了你。”云韶道,“天舫门规极严,叛逃的弟子要在祖师像前跪抄门规,你这小小的身板,哪里扛得住……” “这次所幸无人察觉,便这样揭过了罢。不过仅此一次,这次再回山你定要严律己身,静持门规,不可再作出逾越之事了。” 那夜之后,果然昭元便安分许多,沉下心来跟着云韶修行,不再提下山之事,进境一日千里。只是这个外表倔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徒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也会因为曾经家中的那场惊变而惊惶不安。那刀光血影和帝王的无情冷酷便尽数浓缩进了梦魇中,让他夜不能寐。昭元似乎害怕极了,却又无助极了,他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便再不缠着他的师兄昭其,也不愿同外人表露心情。他是那样的骄傲,又带着些不为人知的自卑。 可云韶都知道。那默不作声的关心便成了每个难眠之夜的安息咒。昭元不知道,云韶也从未提起。 直到很久之后,那缠绵梦中的一幕幕骨肉分离、血腥屠戮尽数被天舫飘荡的青云遮盖,变成了一个个五光十色的梦境。昭元才明白,那纷扰的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 万丈红尘,奢靡浮华的帝都,终是远离了。 昭元的天赋在十岁那年初现端倪。天舫的弟子虽有不少,进阶速度不一,也绝不缺融合境界的弟子,却未有十岁弱龄便到达“融合”境界的。这事竟然连大师伯云洲都惊动了,叫了昭元到他的洞府看了看,也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 云韶倒是分毫不惊,只是照例给了些丹药。别人家徒弟眼馋的东西,云韶倒是糖豆一样地不怎么在意,总之这方面绝不短缺了两个徒弟便是。后来昭元有幸见识过云韶的藏宝室,倒是各样法器一应俱全,有用的无用的,琳琅满目。之后昭元再听到云韶一本正经地同来人说,“实在是穷”,便只得翻翻白眼了。 整个天舫都知道云韶喜欢喝酒,西北呛喉火辣的烧刀子,再到江南绵柔纯粹的女儿红,都是云韶的最爱。大徒弟昭其偶尔看到师父醉酒,便常常劝解他喝酒伤身,不利修行云云,严肃的样子直让云韶都无可奈何。 又三年,昭元十三,从“融合”进到了“心动”境界。少年的身子逐渐抽高,从远远软软的一团小孩变成了朗朗少年,手中的长剑也换了一把又一把,分量越来越重,可云韶的容颜却分毫未改。那日昭元满山遍寻不见,猜想云韶去了二师兄云归处,便也摸索着去了。 这倒是昭元头一回来。云归的仙府建的同云韶处又有不同,山间草木多以药草为多,可想见他们的主人定是一位温和细心之人,昭元拾级而上,走到半山腰时顿下了脚步。一层结界挡在他的面前,散着淡淡的草木灵气,并不霸道,却不容拒绝地将所有不速之客阻挡在外。 本来昭元可用灵犀传唤师父云韶,让二师伯放自己进去。然而他自修行以来从未遇到难境,信心十足,看着眼前的结界倒是来了三分兴趣。 抽剑尝试性的砍了一剑,果然结界纹丝不动。昭元再用上十分气力,终是让结界稍稍动了动,然而结界上被砍到的地方轻荡,衍生出繁复而华丽的青色藤蔓纹,结界又恢复了原样。昭元眼睛微睁,在那瞬间他分明看到了那纹络,却因为时间太短,未曾看得分明。 那一闪而过的纹络让他极感兴趣,还欲再试,耳畔疾风骤紧,昭元来不及再看便反射性地向右一避,被逼的有些狼狈。 站稳脚步看向来人。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容色殊丽,杏眼正瞪着自己。她额间缀着几片青玉,两缕青丝垂在耳畔,将脸型修饰地更加小巧秀气。亦是一身青蓝道袍,手中长剑指着的正是昭元。 “你是谁?为何在此处窥伺!鬼鬼祟祟想要干什么?” “我……”昭元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发现自己看起来确实有些行踪可疑,竟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说他一个狂妄后生,竟想自不量力地破云归仙府的结界?会有人信吗? 那少女柳眉倒竖,见状更觉昭元心虚。这人面生,难道是这两年新入门的弟子?不知是哪位师兄门下,竟一点规矩没有。 第5章 昭如 “随我去见长老!”少女左手五指成爪,兜头向昭元抓来。 那纤纤玉指间含着凌厉地剑势,只是意不在伤人而在拿人,也将昭元全身笼罩在爪下,竟是让人不敢轻避。 昭元急急后撤半步,弯腰仰面避过,随后直起了身子,右手反射性地握紧剑柄。劲风略过脸庞,竟还带着几分隐隐地痛,若是应变慢了半分,动作偏了几分,此刻想必已经破相了。 他自来不是忍让谦虚之辈,如此也动了几分火气,“这位师姐,我并非有意窥伺……” “若是诚心拜访,自可从山门递帖,名正言顺地拜访,何故要触碰结界?莫不是想来偷丹药!”少女面上怒气更甚,“你若是识相些便弃剑,不要逼我跟你动手!” 自己上山,和被看起来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女孩押上山,当然是有云泥之别的,他绝对丢不起这个人。昭元无奈,这女子性烈如火,竟是不容半分推脱解释。 “得罪了。”昭元叹气。 少女不屑地哼了声,想必是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上手便是天舫的成名剑法清风诀。她手中的长剑如同秋水一般波光粼粼,想必是因为那剑缎纹如鳞,挥舞起来轻灵飘逸,剑势绵柔却暗藏刚劲。昭元上前两步,同样用清风诀轻松地接下了这一剑起手式。 三五招后,对面的人秀眉微拧,原本的三分力便改成了五分力。腰肢如同柳叶一般弯折,一式折柳横劈昭元下盘,意图断昭元后路。昭元见来势更沉,面容也整肃了些。知道少女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便不再硬碰硬,尽量减少正面交接,在游斗中窥探对方的破绽。 见久攻不下,少女的面色略显焦急,手下力度再加几分。清风诀讲究身法轻灵,剑势柔中带刚,如今在这一对年轻男女的手中倒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于杀气中带着美感。风过,山间落叶片片,若不是二人正在激烈相斗,同门间如出一辙的动作,挥洒一致,倒像是翩然起舞一般。 昭元见那女孩时不时抬头看向山峰,掩不住的焦急之色,猜想山上应是有什么她记挂的事物。 正想着,少女轻叱一声,身形急退,又一脚蹬在山石上,借力向自己劈来,山石尽碎。竟是焦急之下,顾不得可能伤及同门,用了全力势必要拿下他。昭元后退几步碰到铁索,这才发现自己到了山崖边,退无可退,只得咬咬牙,横剑在胸强接此式。 铛地一声金石交接之音响起,昭元的剑竟是从中一折为二,余下的劲力震得他肺腑激荡,急喘了几下才压下翻腾的气血,想必也是受了点伤。他还是太过自不量力,明知自己仅是心动初期,修为不足,还想挑战一番心动后期的力量。 想来是近来修行太过顺遂,导致了他狂妄轻敌了些。 与此同时,山顶霞光重聚,云霞蒸蔚,粉中带红霎时好看,须臾又四下散开。一股异香顺着山风便送到了两人鼻端,如兰似麝,萦绕不散。山间的走兽像是同时感应到了一般,都冲到结界旁探头探脑。 “成了!”少女也望向山顶,终于松了一口气。 “昭如。住手。”远远的声音传来,陌生的声音带着些疲惫,是千里传音的灵犀术。 青色的光点掠过二人面前,摇曳着一条光尾,在原地转圜一圈形成一片法阵,光华闪烁,在地面上下浮动,是个简单的接引法术。 那个被唤作昭如的女孩瞪了昭元一眼,有些忿忿地还剑入鞘,“走吧。” 二人踏上法阵,刹那间便被传送到了山顶,二师伯云归和云韶正对面盘膝坐着,中间立着一个成人男子小臂宽窄的小炉。刚刚二人在半山腰闻到的那奇异香气正是来自此处。昭元往那炉内望去,果见三颗黄澄澄的丹丸静静地躺在里面,余温未散,此处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 气味更加馥郁。 作为天舫最受弟子欢迎的长老之一,云归的容貌并不出众,但其气质从容,待人接物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师父……”昭如走到云归面前。 云归摇了摇手打断她的话,“为师都知道了,要不是为师同你师叔一同炼丹,腾不开身,怕是这山都叫你俩拆了。” 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昭元,昭元被他看得面上也有些发烫。 云归将其中一枚丹丸用玉瓶装了,送给昭元,“这是培元丹,来日结婴之时服下可护你元神。小师侄先收着,算是见面礼了罢。” 昭元推脱不过,便在云韶的默许下收下了。 “这是你云韶师叔的小徒弟昭元,拜师礼那日你不在,不认得他也情有可原。”云归同昭如说了句,转向云韶,“不过师弟这个弟子确实厉害,昭如虽然不怎么伶俐,到底也是心动后期,却与他缠斗了这么久才勉强取胜。未来的成就想必不浅。” 昭如闻言一震,这个人竟然真是自己的同辈……原来他就是那个十三岁便到了心动初期的小师弟。是那年云韶师叔破格收入门下,来历不明的那个奇才。收徒那日昭如还在静坐冥思,忽而被山间回荡的钟鸣拉回了心神,还道了声奇怪。此番倒是她误会了。 “倒是昭如,痴长了些年岁,脾气倒是不见小。此后便知道厉害了罢,炼丹的事先放一放,闭关些时日吧。” 云归声音依旧温和,话中暗含的责备却让昭如低下了头,说了句是便默默退下了,想必是当真谨遵师令闭关去了。 云韶一哂,“小辈间的玩闹罢了,何必如此认真?再说,也是昭元越矩无状,怎能怪罪昭如。昭如亦是天分不浅,师兄何必苛责。” 云归摇摇头,不愿多谈论。 在二师伯处耽搁许久,回到仙府时竟已是傍晚。 云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起来,你那师姐昭如性子倒是十分像你。都是眼高于顶,一样傲气的很,难怪你们见面就打了起来。不过你闯人洞府确实有错在先,你也去面壁几日吧。以后做事万万不可如此莽撞,失了尊重。再者以后遇到比自己强的人,要懂得迂回,莫要再一言不合,傻的一头往上冲了。你好生反省一下,静思己过。” 第6章 风雨如晦 云韶在静思之中,灵气顺着八脉走了一个小周天才睁眼。灵台忽然似有所感,云韶自从成仙之后多是心平如水,很少有这样的感知,他算了算,又无声叹了口气。 云韶步出洞府,晚来疏雨,初春的山风将竹林吹得沙沙作响,枝叶交叠,雨点顺着竹叶的脉络滴到泥地之中,溅起一点黄泥。 云韶站在自己多年前亲手修建的凉亭内,八角飞起的亭盖下落的雨幕星星点点,连绵不绝,湿气扑面而来。 春荣秋华,恍惚竟已过了半生,当年的故人都已不在。云韶仰面阖目,任由夜风将长发和衣角吹得凌乱,手中的拂尘青光一闪,化作了一管长笛。一曲《阳关三叠》响彻山间,低沉如呜咽,哀思沉沉。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 当云韶将长笛放下时,再抬头望向广阔的苍穹,目光遥遥望向北方,竟有些恍惚。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一路走好。” 云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愿去奈何桥送他,只能在这夜雨飘零的早春,遥遥地吹一笛离别之曲作为相送。若说乐为心声,这阳关三叠,故人可能听到? 细雨渐渐变大,雨滴接连被风吹入亭中,沾湿了云韶的衣摆。他也不甚在意,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小坛酒,就靠着亭子坐下,喝了一口,又往地上倒了一口;再喝一口,再倒一口。不多时那酒便见了底,云韶自己也有些迷蒙,倚着柱子,双眼半闭半合。 当年师祖曾说,太上忘情。难道真是指让人摒弃七情六欲,才能真正得道,才能超脱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得以永生? 难道师祖就不曾有牵挂,他飞升之后又是怎样的体悟。是否看破生死,超然物外? 云韶长眉微皱,实在不解。可师祖早已飞升,又如何才能回答他。 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答案,醉眼朦胧间仿佛看到了师祖谆谆教导,又仿佛听到前几日二师兄云归的叹息,说他这人牵绊太多,心思都在别人身上,实在不是修仙的材料。最后昏昏沉沉地被人架起来,再睁眼时已经在自己房内了。 房内无人,身上换了件干净的中衣,这般周到细致,想来应该是大徒弟昭其。 昭元原本在自己房内一心一意的抄着《弟子规》,忽然窗棂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昭元抬头一看,竟是一只通体碧蓝的小鸟在窗边一蹦一跳。那鸟模样稀奇,细腿红喙,尾长长的羽华美,小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昭元。昭元伸手在它面前挥了挥,试图赶走他,那漂亮的小鸟也不见害怕,竟顺着昭元的手蹦到了他的肩头。 昭元深以为奇,偏头看那小鸟,也不再驱赶它,任由它停在了自己肩上,坐回去继续抄写。那鸟儿便蹦跶到了纸上,小爪同宣纸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一人一鸟如此相处,倒也十分和谐。 半月不知不觉过去,有那小鸟的陪伴,日子一晃而过。昭元正好趁这段时间巩固了自己的境界,也觉收获颇多。 昭其将昭元门口的禁制解开,惊醒了入定的昭元。“小师弟,今日几位师伯切磋,师父叫我带你过去。” 昭元讪讪地应了一声,立在昭其的剑上,由他御剑带自己到天舫的演武场。他们师兄弟脾性千差万别,又差了那么多年纪,竟是一路无话。 耳边风声刮过,云海渐渐散去,地面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昭其降下高度让二人落到实地。昭元落地后向广场上一看,场内对峙的正好是自己师父云韶和二师伯云归,而大师伯云洲和三师伯云华正坐在场外观战,边上还立着各辈天舫弟子,昭如也在其内。 二人一个淡然洒脱,一个儒雅温和,相对而立,均是不曾御剑。修炼的最终目的还是加持己身,修行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已经不需要通过外物帮助,凭虚御风即可。心之所至,天下皆在眼下,当真是来去自由,不受拘束。 比试已过了半场,云归持剑一个闪身,竟是原地不见了踪影。观战的弟子们都发出一声低呼,有人惊讶道,“不愧是大乘后期的近仙之身,竟能刹那间隐藏真身,让人无从察觉!” “所谓诞生本我,粉碎真空,当真到了如此境界,想必任何法诀道术都不须凭借咒符器物,随心所欲了罢!” “我这还是头次见到几位长老比试,当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又有年轻弟子呐呐道。 昭如闻言朝那人道,“师侄入门晚不知道,天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 舫道术繁盛,鼓励门下相互交流。不仅小辈经常比试,连几位师叔师伯每过五年也会相互切磋。我们在旁看着,不仅能有所敬畏,更重要的是让后辈能自其中有所体悟。往年都是太师父主持,今年太师父不在,便由大师伯主持。” 昭元看了一眼昭如,恰好昭如也正好看过来,二人目光交错,想起前几日的冲突,均是有些尴尬,便转而专心看向场内。 云韶不慌不忙,御风持剑立在半空,发丝动荡,并指凭空掀起一道灵水破阵诀,只见碧水滔天,滚滚而降。片刻后烟水尽数褪去,云归在云韶身后露出了身形。迅疾的身影一分即合,双剑交碰,清越的剑鸣响彻半空,云归回敬了一片莲华业火,被云韶轻松闪过。 那业火去势不减,泼天大火竟朝着场外倒卷而来,之前说话的那几名弟子都被惊得连连后退。这火连金丹期的弟子都承受不住,寻常弟子沾上一点怕是当场立毙。在旁观战的大师伯云洲见状袍袖一挥,在年轻弟子面前筑起一道结界,将那火苗熄了。 昭元看着场内交错的人影,眼中也充满了艳羡。原本知道自己的师父厉害,今日才知厉害如斯。看似俊秀文雅的一个仙人,当真动手时也是一剑能削平一座山峰的强者! 又是一道剑光划过,师伯云归急急闪避,演武场的地面硬生生被剑芒的余晖划出了一道深痕!青石板被掀起数块,露出了原本的地面,齑粉刹那飘散。 云洲在空中划开一道结界,分开二人,“天色已晚,今天就到这里吧。” 云韶遥遥朝云归微微欠身,“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云归轻笑一声,“是我要多谢师弟给我留了面子才是,五年不比,师弟修为精进许多啊!来日为兄渡劫还要多多仰仗师弟照拂。” 此一战,不光昭其看得敬仰无比,昭元也看得心旌摇曳,对云韶的敬佩更添三分。何时自己才能有这等修为,而不是每日跟在师父身后,期期艾艾?今日一战也让昭元收获颇丰,他望着云韶,暗暗决心,今日之后万万不能再依仗着自己的天分偷懒。 有朝一日,他定要赶上云韶,同云韶并肩,也享受众人的敬仰与艳羡,绝不再做地面上只能仰望的平凡之辈。 “小师弟,留步。”身后传来了大师兄云洲的声音。 云韶闻言转身,云洲在客套了两句之后切入正题,说是皇家有意请云韶出山,帝都近郊似有妖物出没,滋扰百姓,想请云韶代为处置。 云韶摇了摇头,“大师兄并非不知我同那人的恩怨,师兄还是请别人去吧。” “只是去京郊,不如帝都,想来应该无碍。”云洲道。 虽是修仙之所,到底也脱不了凡尘俗世,人间帝王的面子哪能轻驳。 云韶转身,拂尘悠然荡起一圈弧度,姿态决然,“那个地方,我不想回去。” 云洲还想再劝,云韶竟已经走远了。他惯知了这个师弟的脾气,叹了口气,便不再相劝。 第7章 莽川君 “昭元!”昭如叫住前面并肩而行的两师兄弟。 昭元和昭其闻声同时回头看她。女孩目光在昭其身上一转,不自觉地伸手抚上额间青玉,欲言又止。这般安安静静的模样,倒是不像半月前张扬明艳的样子。 昭其见状对着二人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我先行一步。” 昭如目送着昭其远去的身影,往前踏了一步,又原地止住,转回头来看昭元。 “怎么,师姐还想再打过一场不成?”昭元轻抬下巴。 昭如闻言瞪了他一眼,丢了一瓶丹药过去,“上次确实不知道你是师叔的弟子,误伤了你,这算是我的赔礼吧。” 昭元挑眉接过,揭盖一看,里面是几粒上好的疗伤药,颇有些意外。原先觉得这位师姐飞扬跋扈,不讲道理,没想到竟是如此恩怨分明之人。当下便消除了些敌意。 “多谢!” 昭如秀美一拧,小声嘀咕道,“小子,连声师姐都不叫。下次再让我碰到,还得打得你满地找牙!” 昭元听得清清楚楚,正经对她道,“再给我两年的时间,下次弟子间的比试,我一定堂堂正正打败你。” 昭如点了点头便走了,“口气不小,我记下了。” 肩头的鸟儿似通人性,偏头用鸟喙轻轻蹭了蹭昭元的颈侧,昭元一笑,心情竟是好极。 云韶在府内已等候多时,见一人一鸟回来,奇道,“这是哪来的?” “前几日自己跑来的,师父可认识?”昭元正好想请教云韶。 云韶走上前,用手中的拂尘逗了逗它,那鸟儿想是知晓对方并无恶意,反而用喙啄了啄拂尘的柄,云韶轻笑着抽回了拂尘。 “倒是很可爱。如果为师没认错,这是一只青鸟。”云韶说,“长眉青尾,鸣声清脆。《山海经·西山经》有载,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性温和近人,乃是信使,亦是吉祥的象征。现在已少有青鸟存于世,传闻只得天界仅存的数只,西王母处一只,凤君处一只,仙帝的花园中似乎也有几只,没想到能在这见到……” “也许是为师孤陋寡闻,认错了也不定。”云韶有些疑惑,“既然来了,想必是和你有缘。好生养着吧。” 云韶捡了颗普通的补气丹药,试探性地递到那鸟儿嘴边,小鸟眼珠一转,竟真的伸脖子咽下去了,蹦蹦哒哒半天竟未看出任何异样,像是真当糖豆一样吃了。 次日,云韶带着昭元出了天舫,说是东海似有异样,而云韶与东海上的海神有些交情,自然该去看看。正好云韶因帝都除妖一事被提及多次,趁此机会远离天舫,想必清静得多。 修仙者到了心动后期体悟更深,正是接触驭器的最佳时间,云韶一念及此,便改而带着小徒弟一路御剑,从天舫至东海朝发夕至,二人选在了临海的一处小镇落脚。 东海边的人们都供奉海神。这位海神似乎是与生俱来,自从人类靠海打渔之日起便有了这位“神”,无从追溯他的年龄与来历。 东海正中有座神殿,一万八千丈高的石柱冲入云霄,传闻神殿便建在那之上。在神殿上,海神孤身一人居住其中,庇佑渔民平安,掌管海族兴旺。海神永生不死、无所不知,但因为海神受天规的限制,不能直接接触凡人——甚至人界的生物是看不到他真身的。因而海神的意志需要一位侍神来传达,海神每百年都会选定一位侍神,建立起神与人的沟通。 而这几天,正是海神每百年一次的择人礼,届时会有一位人类,或是海族被选中,幸运地进入传说中的那座神之领域,同神一样获得永生与力量。 大街上尽是来来回回的人群,家家门口东首都孤零零地挂着一盏红灯笼,昭元走在街上感觉十分诧异,便询问其中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 一人,才得知了这个传说。 洪荒时代早过,现在哪还有什么真神。渡劫前期的修仙者或许还真能作为地仙,择一方镇守,渡劫后期的修仙者早就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了,怎么会滞留人间?这样的说辞明显不能让昭元相信。 “这传说有一部分是真的,并非都是胡诌。”云韶说,一边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明净整洁的客栈。 “他的身份,那种存在,连我都无法下定论……”云韶皱眉,显然有些纠结如何解释,“明天你见到莽川便知道了。” 两人理所当然地要了一间房,这座小镇因为有着地脉温泉而与众不同,而在这小镇的客栈中多少都带有温泉。二人住的这家客栈更是将温泉引入,在各间都建了一个小小浴池,供来客享受。 这时正是小镇上的生意旺季,不光鱼市刚开,冬天的鱼养到现在已经个个膘肥体壮,而且小镇中独有的温泉也备受各地商旅喜爱。云韶师徒也舒舒服服地共浴一池,池内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味,水汽蒸腾,同天舫山上的那处小池又各有不同。 昭元敏锐地察觉到这温泉内竟也蕴含淡淡的灵气,云韶解释道,“地脉出来的温泉,带着灵气也是正常。想来这小镇上的凡人常年受着温泉滋养,也是少病少痛,延年益寿。” 云韶脱去一身长袍,浸入池中长舒了一口气,一臂搭在池边随意地倚上。虽已经不是肉体凡胎,不会疲累,此刻却仍有周身焕然一新之感。昭元在池的另一边,只能看到云韶的后背,一条长长的蝴蝶骨形状优美,被打湿的黑发趁着白皙的后背,竟是一时让少年移不开目光。 一颗心不知为何竟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四肢和脸庞在急遽地充血,热气全部涌到了头顶。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感触,那目光却仍是隔着重重的水雾,牢牢地锁定在了那片光666裸的后背。 然而更令少年无法挪开目光的还是云韶左肩胛上的一处伤疤,那伤口呈放射状,几条蜿蜒在肩胛上。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颜色也仍是紫黑。狰狞如许。看那伤口,应该是百石铁弓射穿肩胛所致。 昭元抬起手,溅起一串水花,轻轻地放在了云韶左肩的那处伤口上,不知觉地轻轻描绘着那狰狞伤疤的形状。 多狠的力度,多重的伤,才能在经年之后,依然在一个人身上留下如此深的烙痕?少年长眉紧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身上的伤,往年师徒未曾共用一池,这样大的伤疤他竟是从不知晓。 猝不及防间,旧疤上的新肉被轻轻抚摸,竟是有些痒,云韶反射性地缩了缩肩膀,转过身来,便看到少年震惊不已的模样。 “这伤……是怎么来的?”昭元喃喃问。 “好多年了。”云韶闻言倒是一片平静,“当年被人追杀,幸亏关键时刻偏了偏,躲过了要害,后来被师祖所救,又灌了些珍稀药材,便痊愈了。” 虽是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惊心动魄仍能从字里行间有所感受,可云韶这样说,明显是不想再提。或者说,早已释怀,不愿再做评价。 昭元沉默半天,哑着嗓子又问他,“师父既是仙身,为何不去了这疤?” 这样狰狞刺目,大概是个人都不会视而不见。 “皮囊而已,无谓美丑。顺其自然留着也好。到为师这个年纪,若是凡人也该埋入尘土,便不会太在意这些了。只不过你年纪小,才看着刺眼。”云韶起身,哗啦一声水声响动,随意地披了件外衣,便转身去了屏风后。 昭元怔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如此,一个满腹心事,一个有所牵挂,竟是一夜无话。 翌日,小镇上再次热闹起来,云韶和昭元走出客栈,发现人们都披着一块红色的方巾,三五个人举着浆纸或布糊成娃娃的走在街上。整整一条街,人们从街头排到街尾,人声鼎沸。 小二解释道,这是东海附近的人民进行海祭,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而今次有所不同的是,恰逢百年之期。每人身上的那块红巾则是应着那海神的传说,希望能得到海神的眷顾。 这一切大抵今晚便会有定论,云韶看了看,便决定今晚之后再去见莽川。 夜晚很快降临,传闻中的神便在今晚选定侍神,哪家的灯笼红光大放,映亮天际,便是所谓的中选了。 所有的人都在屏息等待着。 然而,子时过去了,直到第二日初升的朝阳划破黑夜,也没有半分动静。万家灯笼竟在同一瞬间同时熄灭。所有人屏息等了一夜,所谓的侍神,竟是没有出现。 第8章 动如参商 没有侍神?是出了什么事,可是海神震怒,将要降灾海上?人们的面上都是茫然和无措。 云韶师徒见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群中,而小镇正因为海神而大乱,谁也没注意到二人。 置身碧海上空俯瞰,波澜广阔的海面上层层叠叠地浮沉着海族,靠的近的面目狰狞的罗刹,长相各异的海兽,也有容色昳丽的鲛人一族,五官果真不同陆上凡人,海蓝的瞳仁漂亮而沉静。 一眼望去竟是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生灵,看得人头皮一紧。远处一道细长白柱矗立海中,上绘祥云纹和水纹,笔直冲入云霄,穷尽视线也无法窥及长柱的全貌。想必那就是所谓的神的所在。 巨大的海浪拍打过来,海族的身影被淹没片刻,又浮了上来,随着浪花的翻涌上下起伏。此刻海面上也不如昨夜平静,巨浪滔天,原本井然有序等候侍神的海族此刻也没了方寸,在二人脚底下翻腾嘶吼着,甚至有凶神恶煞者欲扑上来撕咬。 云韶看了一眼,不去理会,带着昭元扶摇直上,穿破万顷云海,果见一座神殿高高坐落。 所谓的神域,不过是一座四四方方的万丈高殿罢了,汉白玉砌成的长阶洁白无垢。本该寸草不生的地方,翠绿的枝蔓爬满空荡荡的窗棂,上面还覆着不知名的花,有贝类点缀其上。 红墙白阶,四门大敞。高空的云雾翻滚进来,如梦似幻,的确不似人间。 海上的味道仍是萦绕在鼻端,既湿且咸腥。整座大殿虽处于高空,却因有结界庇佑,不受强劲罡风的侵扰,连殿内的残烛都不曾摇曳。时光仿佛都在此静止。 有个人背对他们立着,长长的头发垂至脚踝,那人洁白的长袍似乎萦绕着莹莹的光,遗世而独立。一只手轻轻搭在门框边,长指细瘦而无血色。倒是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只有侍神才能看到他的存在。 “你们来了。” 那人闻声转身,面色带着常年不见太阳的苍白,漆黑的瞳孔如海一般深邃,漂亮而高贵。 “衍之。”云韶点头,叫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没有侍神,想必下面已经大乱了。”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 莽川君双目放空,像是在自言自语。 “百年之期已到,为何不选侍神?这样你也能早些解脱,你不是最不耐在这吗。”云韶不解。 莽川君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已经不需要了。这辈子怕是我都离不开这座神殿了,没有今生,遑论来世。又选什么侍神,何必再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再来重蹈覆辙。” 云韶颇为意外,“怎会?你不是曾说所谓海神不过是一种力量和信仰传承,每百年都能换一位海神吗?只要你再选出一个孩子来继承你,你便能离开了不是吗?” 记得他曾说过,传说的选侍神,不是选择与神沟通的使者,而是选下一任的神,庇佑海族和人类。自古以来,海神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人,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报应。”薄唇轻轻吐出这两字,“昨夜我才发现……那力量似乎已经镌刻入我的骨髓,再难剥离了,更无法踏出这里一步。大抵是冥冥中的天道因果作祟吧。” 云韶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吾友,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还记得景承义吗?劳烦你去一趟忘川,把他捞上来,灌他一碗孟婆汤算了。我原本打算今日自己去办,陪他轮回也好,看他转世也罢。没想到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为我耽误了这些年,早该轮回了。” 云韶眼含悲悯,不再多说,转身便走了。 大殿空空荡荡的,莽川君眼珠一转,像是此刻才发觉昭元的存在,“云韶又收了一个徒弟?” 昭元不答。 “孩子,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莽川君幽幽一叹,目光又在云海深处放空,“这里已经太久没人踏足了,便是同你说说也无妨。” 海神的力量甚至比上仙都要强悍,而要获得这样的力量,只需要被选作侍神,便能得到强悍的力量。他们便能于千百里外决定一船人的生死,一念之间,碧浪滔天,覆灭一类海族;他们听着人类和海族的祝祷,随心所欲地决定哪个能实现……可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每一位被选作“神”的人都曾独自在神殿孤身百年,茕茕孑立。 守着华美的牢笼,在一日复一日的辰光中寂寞成冢,一个时辰都像一年那样难捱,唯一能计算光阴的无非是那更替的日月星辰。很少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空洞与孤独,有的时候,无边的寂寞也能将一个活活的人吞噬。 初得力量的兴奋与鲜活终将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恍然无措。莽川便是这样一个人,可与历任海神不同的是,莽川的胆子和魄力似乎更大一些。 在成为海神之后的三十年,莽川抽调了自己的命魂投入轮回,强横的力量果然没能让他失望,应是瞒过了地府所有差役,创造了本不存在的一个人。荒诞不经的想法竟然一试成真,他的躯壳还留在神殿深处,而他,早已重回人间。 他投胎在大官之家,取名徐衍之,凭着家中的背景和自身卓越的学识,年纪轻轻便子承父业,做了当朝宰相。人说徐宰相为人随和,除却国事很少有事萦心的样子。而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因为他本不该属于这世间,便也不会计较这么多了。 徐衍之做宰相做了几年,做的风生水起,深得皇上信任。当年景承义身为一名小小将军,因为身在升平之世没有战乱,是以并无太多战功立身,多年来虽然心有抱负,却一直在职位上不温不火地呆着。 徐衍之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小将是在一年的春猎,彼时皇帝的身子骨还算健壮,带着宗亲贵族和诸多大臣一同前往猎场。万马奔腾间,黄泥飞扬,呼喝声接连传来,宗族武将争相角逐猎物,景承义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没有战功,没有能够仰仗的权贵宗亲,唯有依靠自己。彼时景承义一人一马冲入林中,身姿矫健,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两箭,身上劲弓张如满月,接连两箭便中了当年的头彩。 当他将猎到的野豹扔到皇上脚下时,小将年轻的脸上全是熠熠的神光,剑眉星目,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皇上见了大笑,徐衍之亦是惜才,心中一动向皇帝谏言此子乃人才,便让景承义升作了骠骑将军。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也许多少年努力拼搏都抵不过这一句话,这份恩情景承义自是记在心里。上任后,景承义便携了重礼前去拜访,意外地发现徐衍之为人谦虚温和,一点权贵凌人的习气都无,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朋友。 人见如此,都以为景承义攀折富贵,阿谀谄媚,可徐衍之明白,这人一腔热忱,绝非心机深沉之人。 若非这样,当时春猎便不会那样着急地去抢头彩,须知当年太子初立,皇上似乎属意太子得第一箭,借此宣扬太子之能。没成想却被一个无名小将抢了先,皇上虽是在称赞,未必心中痛快。 他正是看出了皇上这份心思,才说了那一句话,所幸皇上是圣明之君,也不算太过在意,反而给那青年升了职。 只是这点,却没必要明白告知景承义。徐衍之欣赏的无非就是这赤诚之心,身为百官之首,同人尔虞我诈久了,难免也会对心思纯良之人有所偏爱。就像明明染着黑,却非要去触碰那点白,是一样的心情。 第9章 忘川汤汤 又过几年,皇上的身体渐渐衰弱,多病多痛,大渝到这时也终于不复往日平静。南境被邻国的军队频频骚扰,最终变成了声势浩荡的侵略,而军权却把持在宗亲手中,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名将。 景承义一腔抱负终有用武之地,他主动请缨,直到这时皇帝才想起这样一个人来,将其升为二品大将命其领兵,立即开拔。 临走前几日,徐衍之在府内备了酒席为景承义壮行。那夜景承义喝的酩酊大醉,踌躇满志地指天发誓,不踏平南境绝不北还。徐衍之目露欣赏,大声赞好,以箸击乐,助他凯旋。 千帐灯深,山水交叠,这一去便是三年。 南方接连有战报传来,将军果然当得起自己的誓言,大军一路南下,不仅将来犯赶回,甚至入境连夺几座重镇。大军回朝那日,太子同徐衍之代皇上在城墙上迎接了大军和凯旋归来的将军。 可原本立了大功的青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功劳几乎尽数被他的副将抢走,而他竟只得了一片豪宅和一个封号。那人是荣王世子,三年征战从未真正身先士卒,上过战场。 荣王二字已能抵得过一个无名之辈三年的努力,无非是往昔戏码的重演,可这次景承义不愿再忍。 他孤身一人本欲冲上殿质问皇帝为何如此偏袒,可胳膊被徐衍之紧紧拽住,力道之大,让人不敢相信那是来自一个文官。 徐衍之将景承义拽回自己府邸,景承义再次将自己灌得大醉,他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世道,无论如何奋斗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 ,都比不过出身贵胄。徐衍之半晌不语,竟是无法回答。 如何回答呢?景承义本该是乱世大将的命格,徐衍之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了,也在往后几年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他命轨不正常的变化。也许,从第一年徐衍之帮助他,景承义的命格便因此发生了改变。如今这恶果终于报应在了景承义的身上。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一缕命魂,还是影响到了无辜之人。 不止如此,连整个大渝的气数似乎都受到了影响,发生了些许偏移。比如,本该一世碌碌无为的荣王逐渐势大,这些他能感受到,却只能尽力补救,直到此时才有无能为力之感。 醉眼朦胧间,景承义抬头问愣怔中的徐衍之,为何人人欺世盗名,你却待我至诚,始终如一。 徐衍之沉默半天,不知如何应对,景承义长臂一伸,竟是胡乱地吻了上来。徐衍之僵在原地,震惊愧疚皆有,怔怔任他亲着。恍惚间,徐衍之想,成也好,错也罢,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一个痛快,轮回重生不就是为解一份寂寞。 他明白现在察觉到不对,抽身回神殿是最好的选择,于自己和景承义都是最好的,可他早就沉溺其中,如何自拔,便终究还是一错再错了。 景承义的伤感没有持续多久,三日后,年迈的皇帝猝然驾崩,连传位诏书都没来得及誊写。当日太子在自己寝宫被刺身亡,唯一的儿子不知去向。 荣王趁机篡位,令人猝不及防,景承义虽有心反抗,奈何部下不在京城,竟被拿下。 而荣王世子因南征之事心怀愧疚,竟未伤及景承义的性命。祸兮福兮? 徐衍之见大局已定,也不再反抗,第一个向荣王屈膝,百官见状也相继臣服。如此,一场篡位竟变得名正言顺,无人再去计较太子之死。徐衍之不是大渝之人,尚且不觉如何,但景承义自有忠君之魂,不忿荣王残害兄弟颠倒超纲之举,不愿屈服。 徐衍之作为新朝丞相,去将军府探望软禁其中的景承义,本欲劝对方想开,却没成想景承义头一回翻了脸。二人竟是不欢而散了。 罢了,如此也是情理之中。徐衍之最初看重的,不也就是这份赤子之心么。 景承义最终还是被放了出来,在徐衍之的斡旋下官复原职。可景承义自此郁郁寡欢,不上早朝,不跪新帝,与他亦是形同陌路。 第二年,南境卷土重来,此次不同以往,竟是二国联合,以帮助平定内乱为由一路攻上。新帝命景承义南征,景承义欣然应允。 这次徐衍之才是真的慌了,他能看到这次南征的结局。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景承义无法忠于先皇,无力挽回超纲,无力扶持太子,至少能为大渝百姓尽忠。 若是能死在战场,才是真的死得其所。没有人比徐衍之更能明白这场南征的凶险——连新帝都是报了几分这样的心思吧。 可无论他如何哀求,怎样分析利弊,景承义都是态度坚决,一如当年一样开拔去了南境。 徐衍之明白,他对景承义命格的影响,在这时才完全地体现了出来。若是没有他,景承义或许现在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早已实现当年意气风发的愿望,何必马革裹尸,再无声息。 又是一年春日,大军终于得胜,抬棺而归。新帝下了诏追封,上面写的是一品大将景承义的一生功绩。 城外一处青山上建了将军冢,豪华而荒凉,无人洒扫。徐衍之带着景承义最爱的酒前去祭拜,无关功名,不论对错,这一世都只剩清酒一杯。 “后来,我知道他在奈何桥边等了我很多年,或许是想等我一起转世。可我本就不是轮回中人,他又能去哪里寻我……到死都是个傻子。”莽川君叹了叹,倒是目光平淡,看不出悲喜。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离不开这里了吗?”昭元静了静,问他。 莽川君摇了摇头,“我宁愿从来未离开过这里,从未见过他。我现在这样都是咎由自取,可他到底是无辜牵连……只希望他能重入轮回吧。” 昭元听完又是默然良久,认真道,“你不要绝望。以后我会多多留意,希望能找到办法。帮你脱离这里。” 莽川君笑了笑,其实并不抱希望,还是说了句,“多谢。” 昭元想了想,又问他,“你既然爱他,知道当有大变之时,为何不脱身,带他上神殿让他陪你到百年不就好了吗?也就没有之后的为难了。” “我自己生活在囚笼里就罢了,何苦再将他关进来。如此日日相对,不得自由,更是悲哀。他那么骄傲,即使为了我不说,我也明白……他不会开心的。为国捐躯,他死得其所,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他自己。”莽川君闭目,忽然一行泪落了下来,又被他极快地拭去。 “我师父……为何会认识你?” “是有些渊源,等他以后自己告诉你吧。”莽川君目光再次放空,显然是不欲多说。 门口传来衣袂响动之声,只见云韶去而复返,冲着莽川点了点头,“去了苏州的富贵之家——他是功德簿上有载的良将,上面早就定了三世的好去处。我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的记忆都落入忘川了,浑浑噩噩,倒也省事,你莫要担心了。” 莽川君向他行了个大礼,云韶忙将他扶起,不再多说,带着昭元下了神殿。不知莽川君动用了什么手段,沸腾的海面复归平静,也不见海族踪影了,只有些人类仍在岸上张望,却也不复之前慌张拥挤。 云韶舒了一口气,竟觉牢固已久的境界有所松动。昭元感觉到师父周身气泽浮动不稳,也侧目看向云韶。只见云韶手中拂尘随风扬起,人却是一片波澜不惊,甚至略有喜色。 这一趟,竟也算积德了。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道心圆满,云韶下意识地瞄向了身边的小徒弟,微微一笑。 “走罢。” 第10章 心动后期 反正也不急着回程,云韶带着小徒弟一路边走边游,倒是让昭元玩得流连忘返。二人在临淄过了个元宵节。 人间的小城极为热闹,到了这日晚上更是张灯结彩,一串串的长绳串着一道道谜题,不少人在灯下驻足猜谜。云韶也应景地猜了几个,得到的小玩意都给了昭元。 无非是香囊泥偶一类的小物,昭元不说,云韶却看得出他极为开心。云韶倒是见过诸般繁华,可昭元自小在山中长大,没见过元宵节的热闹,此刻尽是少年心性。 这座城坐落在一座山脚下,人们在灯会之时还会放烟花。漫天的烟花刹那间迸裂开来,煞是好看。还有放置在地上的,点燃之后喷出红蓝色的花火。正所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便是这样的景象了罢。 云韶见少年瞪得目不转睛,便转身欲为他也买一个,却被少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1 年红着脸拒绝了,想是怕被人嫌幼稚。 云韶莞尔,明明不大,反倒成天装的像是小大人一般。 路边的小摊卖着桂花汤圆,粉粉糯糯地煮了一锅,白滚滚地在沸水里上下浮沉。云韶给自己和小徒弟各要了一碗。那白瓷的碗底盛着圆圆的几个汤圆,上面撒了些干桂,咬开一点便能见到里面的芝麻馅。 修仙之人虽早已不求口腹之欲,但是这样应景的食物,热热地吃下,总让人觉得早春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去。 这一晚昭元过得极为开心,合了眼,梦中还是漫天炸落的烟花,还有那一碗热气满溢的汤圆。 天舫位于西南,师徒二人御剑回山的时候路过贵州。那有一片片梯田,高空看过去,一片片连绵如镜,在暖澄澄的阳光下反射着白光。 贵州的梯田虽然不如广西龙胜、云南元阳那般为外界熟知,可美景完全不逊其他。 飞剑降低高度,昭元肩上的青鸟欢快地鸣叫了两声,竟是自行滑翔下去了。昭元一声惊呼,云韶无法,便也跟着它去了。青鸟展翅飞到梯田附近一片茂密的竹林中去了。那里有一片白鹭在竹上筑巢。 毛茸茸的幼鸟在巢中嗷嗷待哺,也有成年的白鹭往来投喂,视野的尽头,是成片的白鹭在梯田中穿行。 农民在梯田中耕作,正是水稻种植的最佳时节,弯着腰插秧的人们在水中映出清影,时光都在这片广袤的梯田中凝固。昭元长舒一口气,胸中莫名的情绪回荡。 自从上次莽川君一事后,昭元亦是有所感触。半大的少年见过了生离死别,对因果感悟更甚,这并不是师者用言语引到能够轻易做到的。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去体悟,这正是云韶带昭元出天舫的原因。 何谓生死?并非是跨越阴阳的简单界限。有人百死莫赎,有人虽死犹生,总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能超越生与死的距离,依旧滞留世间。有人的精神,后来便成为了后人前进的动力,比如景承义为民保佑边境太平的一去不回。也有人的执念,在经年之后依旧萦绕心间,迟迟无法忘怀,终成桎梏。 何谓对错?标准并没有人去真正恒定。 如今百年过去,余下的,不过是尘埃和不愿逝去的记忆,也都随着浩浩汤汤的忘川飘零去了。似乎什么都留下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带走。生死何殇,对错何妨?不过是农民插秧时弯腰又抬起的一个墟隙。 昭元清啸一声,惊得白鹭振翅飞起。周身气势层层暴涨,云韶神色一动,这不着地的,怎么在这地方突破了? 随即提着昭元的后领便离了远处,寻了个无人的郊外,张开结界替他护法。 心动后期! 过了很久,夜幕低垂,昭元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溢,霎时又被压下去,变回了少年特有的清亮。但是若仔细观察,还是同平常凡人有着很大的差别的,正所谓,神蕴其中,倒是有了几分返璞归真的真意了。 云韶回过身来,点点头,“想不到你竟能有所感悟,很好。” “多谢师父。”昭元面露惊喜,只感觉身上气力不尽,生生不息,竟是无处发泄,恨不得隔山打牛了。青鸟落在他的肩上,心满意足地用喙梳理自己华丽的羽毛。 “回天舫!”云韶长袖一挥,“去兵器阁那里选一把自己的剑吧。” 昭元大声称是,少年挺拔的身姿如竹如松,想起了昭如那把剑,不禁对自己的那把剑也充满了期待。 这一趟人间游,终是不虚此行啊…… 回到熟悉的天舫,昭元第一时间就去了兵器阁,那处大门敞开,上书拾器二字。想必意思是说,只选了一样自己的兵器,并不算真正厉害,不过是几岁孩童拾得了兵器而已,要如何使用地得心应手,发挥出其应有的威力,为时还早呢。 昭元挑了挑眉,仪态闲适地进门,阁内果然不负盛名,兵器架上格式兵器一应俱全。一路前行,走到最后才看到了剑阁二字。昭元推开那道门,门内目光所及之处是各式各样的剑,像是被光阴尘封了一般。 很多剑上都落了一层厚灰,昭元知道,那其貌不扬的样子,就是等待有朝一日能寻到那剑的有缘人,揭开层层尘垢,重新在它择定的那人手中锋芒毕露,恣意昂扬。 昭元走了一圈,时不时拿起一把剑,细细摩挲。 可不够,不对。轻了几分,重了二两,握在手中终不似心中最想要的那个样子。越走昭元眉头皱的越紧,剑阁越走越深…… 昭元是被剑阁最深处的那几把剑逼出来的,那些剑皆是天舫前辈所用,已经不是放了多少年岁。剑有灵,他想必不是它们的有缘人罢。 剑阁逛了一趟,竟是一无所获。 昭元既是意外,又是不信。旋身复入,竟是一样的结果。这才不得已放弃,打道了回府。 路上遇见了昭如,倒是没遭遇无情的嘲笑。 昭如道,无非是没缘,不是你无能。 第11章 宵练 “师父回来了。”昭其感应到云韶的气息,早就候在门外。 云韶颔首,视线在大徒弟身上走了一圈,“怎么,还是毫无进益?” 昭其低头,“弟子惭愧。” 云韶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无论是谁都有瓶颈之时,只是尚却一个突破口罢了,你也不要着急。” “弟子愚钝,资质平庸,不如小师弟伶俐……” 云韶制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淡然道,“修仙之初进境快也是有的,到了后期,愈发接近天道,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快,停留个一年半载那是常有的事,你不要自责,更不要自惭形秽。” “修仙之士,虽然天资为重,但是勤加修行,亦是极为重要。你小师弟虽天资无双,性格却飞扬跳脱,而你沉稳持重,进境扎实,才是昭元及不上的地方。” 昭其蓦然抬头,眼神一亮,“多谢师父提点。” “我看你也不要总是闭关了,不但毫无进展,反而徒添烦恼,索性也下山一趟,历练历练吧。”云韶顿了顿,“前两日为师在贵州南部停驻,似有妖物出没,因有急事,没来得及细查。贵州与天舫相邻,你不妨去看一看。” 昭其低声称是。 “好多年没离开天舫,这回出去,可有什么收获?”站在天舫演武的广场边上,昭如随口问道。 她换了身白衣,更衬得身形窈窕,面容姣好。看得广场上还在勤加练习的后生们眼睛阵阵发直,一个个的有意无意向着昭元和昭如二人这边瞟。 昭元找了处石台靠着,对这些带着不客气意味的目光浑然不觉,“你不是察觉到了吗?心动后期了。” 昭如含怒瞥他一眼,“我当然问的不是这个!” “人间果然还是记忆中一般热闹。”昭元目光在前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2 方放空,“这次去了东海,见到了所谓的海神。那时我就在想,修仙,长生,似乎并没有什么意思。” “从被师父带到天舫之日起,我就在修仙。数年来,进境颇快。可我到底没想过,为什么要修仙。”肩膀上一重,青鸟无声停在上面。 昭如失笑,“小师弟,你想的实在是太多了。你还这么小,思索这么沉重的问题作甚?” “你长不了我几岁,不要成天用前辈的口气教训我。”昭元不服道。 昭如敛眉,“知道自己最小,还不叫师姐?想被教训么。” 昭元轻轻一跃,身形轻盈,站在场中对她道,“正有此意,还请赐教!” 广场上。两人斗得人影交错。原本周围的弟子还在专心练习,渐渐看到二人打的风生水起,也都渐渐停了手,在旁观望。 起先客客气气的你来我往,就像小打小闹一样,没有任何威胁力。昭如因着上回断了昭元的剑,也不愿逞着手中利剑占去半分便宜,便也都以气凝剑,与之相拼。 昭元同样以气凝剑,抢先攻上,一剑断水,剑势凌厉。昭如不进反退,反手接下,手中长剑如同水帘一般绵密,让所有攻势都无可趁之机。 “就是这点能耐么?”昭如笑得轻松。 昭元凝眉,面色凝重,他挽了个剑花,收剑而立。另一手平放胸前,并指如剑,“昭昭其有,冥冥其无。火华之魂,四方来归!” 空气愈发变得炙热,昭如有些猝不及防,还是凭着多年经验,急退数步躲开掀起的火势。 “好!”昭如精神一振,同样念咒,回敬了一片大火。 昭元在其抬手之时已经洞察先机,在火势攻来之前,施了一道水咒便化解了来势。 二人如今切磋,少了几分杀气,倒是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又过半个时辰,昭元最先真元不济,手中长剑变回灵气散了去,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认输。” 昭如也有些气喘,收剑道,“很有进步啊,小师弟,果然心动后期就是不一样。” 昭元紧绷半天的脸松了下来,笑道,“还是同你打一场痛快。我师兄实在是太闷了,为人刻板的很,从不理我。” “你师兄不过是认真刻苦了些罢了。”昭如指尖抚上额间青玉,微微走神,“他的进境已经停滞三年了,难怪他会着急些,专心修炼,不理人也是有的。昭其是昭字辈弟子中最刻苦的一个了,我委实钦佩他向道的那份决心和毅力。若是你我也同他一样坚持,想必修为也不是如今的境况。” 昭元不语。抬头见天色已晚,便不同昭如多说,起身回了府。 他走后,原本场边观望着的小辈们一拥而上,围到了昭如身边请教,想是她为人爽直,又不端师叔的架子,在天舫众弟子中还是很受欢迎的。昭如心情不错,倒也没有不耐,一一回复。 昭元回府后,发现师兄昭其不在,师父云韶闭门不出,像是在闭关的样子,便也不去打扰,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如此一月,云韶的房门依旧紧闭,毫无动静。昭元察觉到有些不对,上前拍门,门外一层结界牢固如山,无论是在门外高声呼喊还是传音,云韶都没有半分回应。 昭元这才真正着急起来。以往云韶外出或是有事,都会提前同两个弟子打过招呼,如今师兄不在,他也半分不知情,这一月不见,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昭元咬破指尖,将鲜血点在结界之上,默念心法,施了禁咒血术。 此术专用来越阶破解阵法或是结界。因其越阶施为,是以极耗元气,像他只有心动后期的弟子来施展,等于拼尽了全身的灵力,甚至还犹有不及。若是施术不当,元气大伤,境界倒退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血术施到一半,被外力强行打断。昭元气海一阵震荡,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这口血吐出,如山一般的压力和倒倾的灵力倒是复归原状,压力顿消。洞府的大门敞开,热浪滔天而来,几乎将昭元前额的头发烤焦。 昭元抬头,云韶站在他眼前,面上有几分愠色,手中还提着一把长剑。 “怎么这般冒失?”云韶不无责怪,还是扶他起来。 “弟子见师父一月不出,怕有意外。”昭元咳了两声,见云韶除了额间细汗之外,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云韶叹了口气,“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你倒是差点弄成了惊吓。方才为师炼剑正在紧要关头,无法回应传音,料想你也进不来。谁曾想,你竟敢动用禁术。” “若我再不阻止,你怕是受了重伤也未可知。”视线移到手中提着的长剑上,云韶无奈道,“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有了些缺憾。” 云韶长袖轻挥,府内的业火顿时消散而去,炽热的温度下降了些许。 “师父恕罪。”昭元松了一口气,又反应了过来,“炼剑?” 云韶嗯了一声,将长剑递过去,“可惜此剑抽了宵练的剑魂,本应一气呵成,可如今只剩九成剑魂了。你说剑阁没有合适之剑,为师想了想,同你大师伯讨了点材料,又去取了剑魂,铸成此剑。想来应是同你禀赋相同,得心应手些。” 昭元不敢置信地接过那把剑,指尖甚至激动地有些轻颤。那剑还带着业火的滚热,剑柄到剑身都是一色的白,简洁至极,却又有凌厉至极。它锋芒毕露,仅仅拎着便能感受到肆无忌惮的威胁感,张扬而傲气。 入手的一瞬间,那剑发出一声悦耳清鸣,如同玉石一般。 云韶微笑颔首,“果然合适。这宵练本是上古名剑,与十大古剑之一承影同出一炉。曾为孔氏一族珍藏,后献于大商皇室。大商败落之后,不知所踪。我也是偶然才知,那剑已在动乱中毁坏,为人所弃。所幸碎片在,剑魂也在。” “如今这宵练,也算重生了罢。名剑有魂,既然与你禀性相符,也是择了主,你要小心对待。” 昭元握紧了它,竟好像能感受到它的脉搏与呼吸,它是那么像他,每一个线条和形状都是量身而成,这世上定是没有第二把剑能够这样让他动容。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他没想到师父闭关一月竟是为了替他炼一把剑。虽是未详说,那其中辛苦定是不少,光是那不羁的剑魂如何寻来,如何提炼驯服,就是难以想象的困难。 放眼天舫,又有哪个弟子能得此殊遇,实在是深恩难报。上天带走了郑家,带走了疼爱的双亲,至少还给了他一个视如己出的师父,说来委实幸运。昭元捧着剑,看着云韶低垂的眉眼,还是上前一步,嘴唇贴上了他的面颊。在云韶有所反应之前又欣喜地退开。 “还真是个孩子。”云韶一愣,又有些失笑,“以后不能再动用禁术了,当初教你,不过是让你增长见识,以免将来遇到,应对仓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3 促,不知所措。你倒是胆子挺大,什么都敢试。” “去吧。” 昭元欢喜地应了一声,轻灵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第12章 忧心 云韶应邀去了心灯界,同心灯界的长老炼丹。这一去便是一年。心灯界亦是修仙大派,临近昆仑,与天舫素有往来,像这样的交流倒也不少。 昭元没有其他朋友,恰巧昭如时常来找他,闲来便也同她切磋,逾觉时间过得之快。学会御剑之后,活动范围也不再拘于小小天舫。偶尔昭元会一人下山,随意地停在某处悬崖峭壁,半倚半坐,仰头是触手可及的天空,往下看则是深不可见的云海。 他曾在贵州的一座单峰上伫立良久,那山峰如一根手指,既陡且峭,山峰之上狭窄地仅容一人战力。地下偶然走过的行人,只能看得到他临风飘荡的衣袂,便以为见到了神仙。 昭元听到了,也只能苦笑。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如今,倒是被凡人顶礼膜拜了。 云韶回山那天,昭元和昭其本是接到传音,早早便在山门外相候。可那日迎回来的却不是往日仪态闲适的师父,而是一身重伤的云韶。还是闭关已久的太师傅现身将他带回的。 他一身浴血,双目紧闭,苍白的唇边还挂着溢出的鲜血,身上有几处剑伤,尽管已经止住了血,仍是将青蓝衣袍都染红了。 昭元跟在后边,看着云韶染血的衣袍,竟是一瞬间浑然无措,指尖战栗着,连上前搀扶都忘了。 他从来没见过修为强横的师父,有过这样狼狈虚弱的模样。 而现在,看着师父紧闭的房门,他能做到的竟仅有在门外静静等候。 昭其也是惊讶不已,但见到昭元呆愣的模样,原本担忧师父的心情瞬间化为了烦躁,他低声对师弟道,“杵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云归师伯!” 昭元如梦初醒,有些踉跄地出了府门,师伯云归倒是已经到了门口。昭元愣在原地,也不行礼。脑中一片空白,还是师兄昭其将他拉开,才懂得给师伯让开一条路,好让他进房。 昭如跟在自家师傅后面,见到昭元这般神态,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他道,“放心吧,太师傅和我师父出手,不会有事的。” 又转而对一脸凝重的昭其也安慰道,“你也应该明白,修仙之人到了师叔这等境界,只要还有一丝元神未灭,无论多么致命的伤,都会愈合的。” 见两人都不应,昭如只好寻了个地坐下,与这两人一同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云韶的房门打开,昭元骤然起身,太泓一脸冷峻地从内走出,只道了一句,“好好照顾你们师父”,便带着云归等人离开了。 观其面色不虞,像是有什么事要先行处理。 房内仍是血腥气极重,昭元抢先进入。云韶躺在榻上,一身素净的中衣,面色倒是不似刚回山之时的灰败,却仍在昏着。昭元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在云韶遇险之时,他竟是一无所知。 换句话说回来,就算当时他在云韶身边,依照他现在微薄的力量,不成为云韶的拖累就已算是万幸,哪谈得上救师父于危难之中。 修仙以来,力量日渐增强,自觉已非吴下阿蒙,可临了这样的事,才显出他的修为,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渺小。 昭其绕过他,将榻上的云韶打横抱起,送到了府内的灵泉内,一手运起灵气,顺着云韶的肩井穴送入,温和地替他治愈伤势。昭元亦步亦趋地跟过,见状忙上前打算帮忙替师父疗伤。 昭其却挥开了他的手,眉目间含上了几分不耐,“这里有我就好,你先回房吧。” 昭元看了一眼浸在池内的云韶,不愿道,“师父受伤,我也理当帮忙,怎能一人偷闲?再说,若是师兄累了,我也可代师兄替师父疗伤。” “看你这手足无措的样子。”昭其睨了他一眼,“哪里还算得上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你若是灵力一个走岔,以师父现在的情况,哪里承受得起?” “亏得师父劳累一月,亲自炼剑。如今碰到一点事便这样慌忙,难成大器。”冷冷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昭其便凝神疗伤,再不去管少年的反应了。 昭元僵硬在原地。他与师兄虽是同出一门,实际上交集还远远不如同师伯门下的昭如多。师兄弟二人平日生疏,这也是头一回这样不客气地对话。昭其的话像尖刀一样刻薄而不留情,若是换了往日,依照他的性格早就反唇相讥。可今日昭元确实因为云韶的情况而心绪烦乱,竟是提不起反驳的心思来。 更何况昭元知道,昭其有句话说的还是对的。现在他的情况确实不适合为师父疗伤。 昭元默然,只得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池内的云韶。 也是奇怪,放眼如今的修仙界,渡劫后期的修为已经是顶尖的强横。若是度过二次仙劫的金仙,早就位列仙班,不得插手凡间事。而以云韶的地仙之身,说是能在凡间横着走也不为过,到底是为何,竟能将云韶重伤至此? 第13章 不进反退 朦胧间感觉到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双手,云韶闭着眼睛,习惯性地问道,“阿杏,什么时辰了?” 身边清淡的男声传来,“午时了,师父。” 最后师父二字有意被加重。云韶一顿,意识这才清醒,他睁开双目环视了一遭周围,又慢慢闭上。反复几次,眼前黑沉的金星才渐渐消下去。 拍了拍还在为自己输入灵气的手,云韶道,“昭其,辛苦你了。” 外伤都已尽数愈合,断掉的经脉也被接好。只是胸口的沉闷之气还在,灵气运行滞涩。云韶捂着嘴唇闷声咳了几声,几缕鲜红的血色压抑不住,顺着指缝滴落进了灵池中。 “师父……”昭其凑近半步,伸手欲扶。 云韶摆了摆手,哗啦一声,自己搭着池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被池水打湿的墨色长发尽数贴在了同样湿透的中衣上,云韶施了个净身咒,瞬间便周身清爽。 接过小徒弟手中的外衣,云韶将长发虚虚一揽,随意地披在肩上。 昭其直直的盯着云韶露出的那片后颈片刻,直到那片肌肤被外衣遮盖。在云韶转身之前便收回自己的目光,肃颜垂手而立。 “都这般严肃做什么?”云韶扫了一眼两个徒弟,有些失笑,“死不成,放心吧。” 云韶又看了看垂着脑袋的小徒弟,往日若是凭着昭元的性子,一定第一个冲上前来,怎的此刻倒是这般沉稳了?云韶又看了看一旁面如止水的昭其,不动声色道,“我没事了。你们两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必守着我了。” 昭元低低的应了一声,语气低沉,转身出去,昭其晚他一步,被云韶叫住,“昭其。”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4 昭其闻言回身,“师父有何吩咐?” “你和你师弟说过什么?”云韶问他。 昭其惊讶于云韶的洞察力,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将之前训斥昭元之言重复了一遍。 云韶听完叹了口气。“昭元还太小,你这样斥责他,却是有些过了。你能做到临危不乱很好,可你也是早入门了二十年。” 昭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云韶轻轻咳了几声,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宵练剑之事,为师知道你虽嘴上不提,却也总觉得为师对你师弟偏心了些许。那是因为你禀性扎实,平日修炼也让为师担心少些。可是在为师心中,你和昭元都是一样紧要的,并不分主次。” “你和……”看着昭其恭敬而无声的样子,云韶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 又想起一事,“为师此番去心灯界,寻了几味心灯界独有的药材,炼成了一颗反元丹。应是对你此番突破多有进益,你先拿去,静坐后服下,闭关试试。” 其实此番前往心灯界,一是闲来无事,应好友之邀,二也是为着昭其多年瓶颈困境而去。云韶隐去其中重要关节,说得云淡风轻。 昭其抬头,目光中这才有了几分激动,上前双手接过,真切的道了声谢。 府内青光一闪,万千光点萦绕云韶周身,凝成片片光束,映亮了云韶苍白的侧脸。云韶点了点头,“去吧,为师先行一步。” 说罢,光华凝成一道法阵,繁复花纹在地上印刻而成一道传送阵,云韶踏入其中,片刻没了踪影。 天舫正殿,青烟袅袅,将殿内熏染地宁静清心。传送阵的光华闪过,云韶看了看大殿,竟是几位师兄都在。 太泓从座上走下,伸出几指搭在云韶腕上,探出一丝灵气。一向云淡风轻的面上几番扭曲,终是带了几分痛恨,“心灯界欺人太甚!” 云韶本人倒是不太在意,“师父莫恼,我无事,就是此番还需劳烦师父前去解救,委实丢人,还连累师父提前出关,实在是让徒儿心中过意不去。” “折了十年修为,你倒是看得开。”太泓气极反笑,“渡劫后期的修为,眼看着便能功德圆满,白日飞升。这下倒好,伤及根本,不进反退。” 在旁听了许久的云洲沉思许久,谨慎地开口,“心灯界与天舫一向交好,怎会……到底发生了何事?” “离开之前,秦初君临行相送的酒中有锁灵之效,出了心灯界便有异兽狰窥伺在旁,一路追杀。”云韶同几位师兄淡淡解释道,“幸而随身带着还碧丹,强行催动灵气,提气御剑,才能为师父感知,救我一命。” 正是那还碧丹耗尽元神之力,才能伤及根本,可谓搏命之药。 云归皱眉,“秦初君与你相交多年,从未有得罪。怎么会?” 太泓这些年潜心悟道,已经淡出天舫,不作较多过问。但是这般欺负到山门前的情况还是头一回,不由也动了真怒,“锁灵散早就是修仙界禁药,秦初既然敢做下这等下作之事,于情于理,少不得要让心灯界给个说法.” 那异兽狰形似赤豹,五尾一角,性极凶残,却也不是逮着谁便紧追不放的。再说那狰想来单独出没,从不结群,亦是不在心灯界附近出没。若强说是巧合,怎的就这般巧? 云洲闻言也带了几分怒色,“这是自然。无凭无据,如此暗算,当我天舫软弱可欺不成。” 云韶出声道,“几位师兄且住,今日这番情形,却是我自找苦吃。” 太泓闻言冷哼了一声,“你自己知道便是。” 原本地仙之身,便已经脱离人世之外,是修仙界中最接近天道的存在。对万事万物的因果感知,自然强于别人,不可能在之前一点察觉都没有。对于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云韶其实已能隐隐感知到此行大凶,只是并不真切罢了。 须知因果未来之事,最为虚无缥缈,往往取决于其中一人的一念之间,只要稍有改动,可能变大有不同。愈接近所谓的道,变数亦是愈大。这亦是仙者趋利避害的一大通途。 云韶为人温和知趣,交友广阔,每每与人交往之时,皆是赤诚以待。其中与秦初君已是结识十余载,已是君子之交。是以云韶虽隐隐觉有所不妥,终是将那变数寄托在了秦初君身上——自然,结果亦是证明了云韶的任性。 有时,并不是你真诚以对便能得到同等回应。秦初用云韶的鲜血割断了他们之间的友谊,甚至不惜未来渡劫之时可能引发的果报。 云韶能想到这层,太泓何尝没想到。 “秦初君当也是身不由己,何况其中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何必再追究。”云韶叹了口气。 太泓忽然想到什么,眼帘一窄,“云韶,你是说……” 云韶抬眼,不动声色地与自己师父对视,目中深意只有太泓一人能明白。 太泓浑身绷紧,闭目叹气,右手抬起朝几位徒弟挥了挥,“你们几个先回去吧。” “师父……”云洲说了半句,看到太泓面上的神色又识趣地收了声,拉着两位面带不愉的师弟出门,顺手为云韶二人关上殿门。 太泓看了看徒弟依旧苍白的面容,全是无奈,“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肯放过你。你先休养着吧,以后无事不要再出天舫了。” 若是当真惧怕到足不出户,岂不是因噎废食了?云韶对于太泓谨慎的态度有些失笑,嘴上倒也答应的自然。 心灯界隔日送来不少滋补丹药,还有仅长于心灯界的珍稀药材,这事竟是这样不了了之了。 不少人替云韶觉得可惜,本是即将渡劫、离九重天只差一步之人,一朝重伤,不知还要再将养多少年,才能真正得窥大道。若是寻常人遭此打击,想必还要消沉许久。 但在云韶身上,倒是整日淡淡的,看不出遗憾愤恨之色,旁观之人只能道一句,云韶长老果真道法自然,心静如水了。 第14章 惊惶 那日之后,大徒弟闭关,小徒弟不知为何也发愤图强,多日不见人影。云韶倒是落了个清闲,这日小雪后日光正晴,他便一个人在镜台摆了一桌,对着晴空小酌。 桌边是几棵青松,横在镜台旁。松枝青翠,青鸟在上边蹦跶玩耍。山间清风吹过,高出的积雪漱漱而落,雪屑落在云韶的肩上,有些落到了发冠上,云韶心情正好,也懒得去拂。 揭开一坛酒,云韶坐姿松散,懒懒地将坛口凑近鼻端轻嗅,山雪酿成的酒果真清冽醇香,少了几分风尘气,多了几分爽朗。 身后青光一闪,气泽浮动,云韶没回身,便知晓是师兄云归来了。 “师兄当真会赶时间,小弟偷偷开一坛酒,也能正好教你赶上。”云韶笑道。 云归打量了一下云韶的气色,不赞同道,“还在养伤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5 ,怎么就又喝酒?” 云韶啧了一声,不以为意,“整日无事,又不能出天舫,只能喝酒了。” “当心我告诉师父!” “哎~师兄且住。”云韶失笑,“师兄请坐,小弟送你两坛还不成吗?千万别告诉师父。” 云归脸色稍霁,回身坐在桌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从储物袋中拿出棋盘,云归道,“手谈一局?” 云韶欣然应允。清晨的朝阳将光洒满棋盘,白雪将山中映得透亮,两师兄弟便你一步我一步地下起来。 “官子,收。”云韶落下黑子,了然地微笑。 云归倒也没什么遗憾之色,只收拾了残局,一边拾子一边问他,“现在你境界倒退,渡劫之事只得延后。昭元,你打算怎么办?要我看,救了那孩子已经算还了恩情,何必还带在身边费心费力。你现在的情况,委实不适合再收徒。” “既然是答应了天瑞,自然该照顾他一世,继续教便是了。” “上回心灯界的秦初君是一变数,你选择相信,到头来还不是以德报怨。”云归不赞同道,“现在你那小徒弟何尝不算一个变数,我有些担心。” 云韶指尖一顿,抬头看着自家师兄,又低头继续收拾,只淡淡道,“昭元不一样。每人的道不同,师兄修的是济世之心,我修的道是尘心,唯有斩断一切凡尘缘分,方才算圆满。否则,就算修为登峰造极,亦是无济于事。” “当年郑天瑞救我一命,我便是欠了他,这份恩情要还;当年那人同我有怨,亦是需要了结。执念也罢,凡俗也罢,这才是我的道。” “若是能将一身技艺尽数传授给昭元,为人师者,也算人事已尽。既不负天瑞,也不负昭元,这才是真正的完满。这样我才能毫无牵挂。” 耳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风声,云韶蓦地回头,镜台外已经无一人踪影了,云韶回头瞪了一眼云归。 云归一脸无辜,“你自己察觉不到,可不要怪我。” 昭元跌跌撞撞,瞬闪的时候几乎把握不住方位,撞在了府内的墙边。扶着墙急遽喘息,眼前阵阵漆黑,耳边那句,“不负天瑞,也不负昭元”仍在声声回荡,记忆却已经回溯到当年大漠,烈阳下云韶一身轻灵,御风而来的身姿。 彼时的昭元当真是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人,见到了唯一的救赎。 来到天舫,除却广袤天地,昭元敬重的唯有昭元一人。那日天舫山上响彻的二十四声沉钟,又何尝不是昭元欢悦的心声。 若不是感应到师伯的气泽前去迎接,也不会听到二人的对话。云韶身负重伤,他又有意隐藏气息,竟是这样意外的听完了最后的对话。若是未曾听到,也不会像现在一般茫然彷徨。 原来师父当年收他为徒仅仅是为了成全父亲一个遗愿,是为渡劫,因果在他,不得不救。 这么多年的执手相授,如今回想起来,皆是他一人自作多情,云韶收他为徒竟并非心甘情愿吧。也许只有自己从来瞧不起的师兄昭其,才是师父唯一真心收的徒弟,而他,却是无奈之选。 前几日昭元还在为自己的弱小无力而暗暗同自己较劲,他相信,只要自己变得强一点,便能更接近云韶一些。这样,在下次危险来临之前,至少能横剑挡在危险之前,能靠一己之力撑起一片天空,能与师父并肩而立。 若说前几日昭元还是在意自己的修为低下,而今听到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打击,让昭元整个愣在当场。身后云韶的气泽接近,昭元呼吸一滞,当即瞬闪出去将身后之人远远抛下,置身万顷云海之上,暂时不愿面对。 高空的罡风吹得人衣袂翻滚,头发被刮得凌乱,脚下是化为一个小点的天舫山。昭元眼角猩红,临风默默收紧十指。 第15章 一剑光寒 “别追了。”云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韶身后,五指扣紧云韶肩胛制止住他的动作。 “你这是养徒弟还是养儿子呢。”云归无奈地叹了一声,“让他知道也好。” “师兄是故意的?” “这许多年,你待他如何,连旁观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又岂能想不通?若真是想不通,也算辜负深恩了。” 云韶眺望着门外的万里青云,清雅的眉微微蹙起,转身不语。拂尘尾轻轻扫过云归长袖,竟是当真不管了。 他倒是不担心这孩子能钻牛角尖。 远远地,青芒一闪而逝,将茫茫云海从中一分为二,锐利无匹。披着日光,昭元全力御剑,罡风急遽刮过的声音擦过耳畔,带起锐响。 不知过了多久,昭元俯身而下,穿破云层,周身带着萦绕不散的氤氲水雾。眼下接近昆仑,几座连绵山峰高低起伏,直指青天。 地上清河自昆仑奔腾而下,日光下亮如银带,平如水镜,反射着耀目的光芒。 青鸟停留在他的肩畔,愉悦得带起一串清鸣。高高看下去尽是一片枯黄的草地,昭元向着昆仑之侧,一路飞去。有牧民看到昭元御剑而去的身影,竟是跪地高呼,以为白日中见到了神仙。然而那清影只是一瞬,便让人找不到轨迹了。 昆仑附近昼夜极短,昭元到心灯界附近落下时已是天黑。主峰拔地而起,直上云霄,几座侧峰在侧拱卫,呈环抱状,在漆黑的夜空下如同一座禁城。 凝目望去,主峰被结界环绕,那光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心灯界环卫在内。结界之顶还有一件金灿灿的物事悬浮其上,每一个呼吸间便有金芒从内溢出,散入结界之中。想来便是心灯界的镇山之宝,心灯,据说防御力乃是修仙界最强,能抵得住三位渡劫后期的仙者联手攻击,还能支撑三刻钟之久。 昭元冷哼一声,眼帘微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物,上面尤带斑驳血迹,破碎不堪,竟是那日云韶重伤时所穿衣物。 果然,不多时,风雷变色。隐隐的咆哮声徘沓而来,空气都似被震得几番抖动。青鸟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胁,全身的毛尽数炸起,昭元握紧手中的宵练剑,随手摸了摸它替它顺毛。 风雷之声更近,地面扬起一片尘土。尘土落定后,黑夜中,几双猩红双目相继亮起,定睛一看,竟真是三只狰。那狰体型巨大,小山一般,倒衬得持剑而立的少年无比娇小。 几只狰一同出动,倒也是稀奇景象。 五尾一角的异兽长啸一声,那声音像是巨石相撞,震得人耳目欲聋,滚滚热流顺着那口翻腾出来,卷起地上枯草砂石倒卷过来。昭元任凭那砂石席卷,衣衫分毫不乱,立得稳稳当当。 昭元所料不错,那日的手脚果然是动在了云韶的衣物上。青鸟伶俐,见机不对早就高高飞起,远远地躲到一边免遭波及,鸟儿在狰的眼中还不如蚂蚁大,自是不会在意。 昭元提剑疾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6 走几步,周身杀意翻腾。狰的目光随之锁定在了昭元身上。异兽狰上古传承,在人间繁衍千万年,向来只有人类平日祭祀跪拜,修仙之人见之亦是远遁居多。在这三只狰的生命中,还从未见到修仙者迎面而上,悍然挑衅的。 之前碰到一个修仙者,追杀一路仍是让到嘴的粮食跑了,没占成便宜反倒是吃了不小的亏,现在被攻击到的伤口仍是隐隐作痛。如今,竟又有一个人类敢来挑战!还是堵到了自家洞口! 这一认知惹怒了狰,其中一只躬身伏地蓄力,快如闪电扑上,刹那间便要将少年撕成碎片! 昭元携怒迎上,眼疾手快地按住那只狰的颈间,一手提剑,一手紧紧地把住其颈间皮肉,顺着狰扑来的惯性附在它颈间。电光火石的一瞬便同狰在地上翻滚了几个来回! 那狰高声怒吼,来回甩动沉重头颅,试图将昭元抖落下来。在旁窥伺的两只狰见状,也一拥扑上! 占了体型灵敏的便宜,昭元虽是被晃得如同巨浪中的小舟,倒是完好无损。那两只狰不但挠不到昭元,反而和同伴撞到一起。几只如同小山一般的异兽一撞,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连带着周围的山石山壁都被撞得粉碎。 翻腾,咆哮,撞破! 那狰直起四肢,怒嚎一声,额上竟渗出鲜血。昭元见机翻身而上,脚尖在其背上一点,伸手抓住了狰头顶唯一的角,用力一折—— “呜!!”那狰声音痛的都变了调,竟是几个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这畜生的弱点在角!昭元眼神一亮,宵练剑当头斩下,青芒一闪便贯穿了狰的喉咙。从那狰倒下的身躯上一跃而下,昭元眼神凌厉,颊上溅了血,竟让剩下的两只狰不知觉的倒退了一步。 孽畜!敢伤我师父! 效仿刚刚做法,昭元又将一只狰斩于剑下。这片荒地上尽是山石碎屑,还有连天成片的大火。 异兽都是趋利避害之物,剩下的那只狰如今算是真的吓破了胆。人类修士都是这般强悍么?之前见到的两人已是让他们讨不了好,如今这个,更是以命搏命一般,尽是不要命的打法。 唯一的狰倒退两步,眼见便要奔回老巢。 昭元踉跄一步,从狰的尸体上滚下。一手拄剑试图站起,竟是试了两回才成功。一人一兽隔空对视,一个目藏畏惧,一个不掩杀气。 昭元摇摇晃晃站起,长风吹过他的鬓角,青丝混着血迹黏在颊边,唯有一双眼睛亮如星火,漆黑的眸子凛凛冽冽。 狰又后退一步。 “铮”地一声,昭元拔剑而起,上前一步。 狰见状竟是又后退一步。 少年前进的身形蓦地顿在原地,宵练剑拄在地上支撑住少年单薄的身形,他单膝跪地,左手死死地摁住嘴唇,却是再也掩不住一口鲜血,顺着指缝绵延而下。 那狰不再犹豫,扑身上前,利爪映射出锋利的寒芒。昭元在原地狼狈一滚,躲过了狰的攻势,随即掣出承影,身形拔地而起御剑直上!只是那御剑的身影摇摇欲坠,速度亦是不快。 狰毫不犹豫地腾云跟上,风雷之音奔腾,速度极快,几息之间便追到了昭元身后,长尾如鞭,一甩之间带着凌厉风声,险险将御剑之人抽下云端! 昭元御剑骤停,夜空中星云低沉,心灯界主峰和几座侧峰正在脚下。 狰只是稍稍一顿,惑于其骤停的动作,但野兽直接的思维倒是庆幸于猎物的“束手就擒”。长嚎一声,震得心灯界附近山石抖动,大如磨盘的血口一开,空气中温度蓦地升高不少,一个火球瞬间成型向着昭元飞来。 昭元御剑灵巧一闪,全然不见之前示弱时那勉强虚弱的样子。那火球顺着昭元让出的轨迹,好巧不巧地,正好落在了心灯界主峰上。心灯界结界果然稳固,只见金芒闪过,结界分毫不动。 昭元眼中神色略变,在下一个火球飞来前堪堪擦过,长发都被烧焦了半边。 怒骂了一声孽畜,倒是惊喜地发现心灯界西侧的一座侧峰被那火球击中,山石震荡,被砸中的地方起了一点星火。 这样闪避着,又是天干物燥的时节,很快,那侧峰便肉眼可见地起了一片大火。隐隐的有无数惊呼声传来,心灯界弟子终于发现,都在施水咒平复火势,也有的被惊得御剑飞起,前来查看情况。 昭元眼帘一窄,趁机向狰挥去一剑,剑芒过处,将那几个飞来查看的弟子扫荡出战圈之外。任凭那些弟子高声呼喝,仍是同狰缠斗不休。 眼见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侧峰的火是无论如何也熄灭不了了,更多的弟子御剑前来制止一人一兽。昭元见局势无法控制,利落地翻身折了狰的额角,引发狰高声怒嚎! 第16章 绝尘 昭元险险一躲,宵练剑原先所在的地方,连空气都被狂甩来的长尾抽得支离破碎。昭元听着身后凌厉风声呼啸而来,未来得及回头看,凭着直觉向左一侧,又趁着那豹尾未收回,反手便是一剑,那长尾齐根断裂,痛的狰几欲发狂。 昭元在半空中御剑立得几乎不稳,接连对战三只狰,灵力消耗的情况超出他的想象。起先那次吐血是示敌以弱,但他也实实在在的受了不轻的伤。 鏖战中被抽到的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呼吸都难掩疼痛,昭元眼前有些模糊,从储物袋中摸出几粒丹药,看也不看地含在嘴中,只希望那药能在他灵力耗尽之前有所补给。 师父…… 昭元横剑在胸,长风划过他冷冽的眉眼,身前是正在发狂、拼命也要将他拖下去的狰,身后是几十心灯界弟子,围绕不前,跃跃欲试。往上是青冥浩荡、云海滔天,往下是拔地山峰、直指脚尖。 身形蓦地拔高数十丈,昭元冷眼俯瞰胶着的战局,走到最紧迫之刻,反倒头脑无比清醒起来,过往云韶执手相授的一招一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来回晃动。 万千青芒从周身升起,昭元并指抹过宵练剑刃,将原本朴实无华的剑锋注入摄目锋芒,仿佛那剑在触到他的一瞬间都活了过来,有难以言状的压迫力从他身上逸散而出。 一剑绝尘! 高空的罡风骤停,在昭元身周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流,下一瞬间,宵练剑尖直指那狰,剑芒划过,那仍在嘶吼咆哮的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竟是无声地被一分为二,热血喷溅,剩下破碎的尸骸坠落半空,扬扬洒洒地全是污血。 而那剑芒去逝不减,在劈了狰之后一往无前地向着前方而去,眨眼间没入了心灯界侧峰! 心灯界众多弟子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那剑芒,皆是呆了,未曾来得及阻止。而那剑芒消失后,竟也悄无声息了。 这便结束了?所有人都动了口气。 不……一声响彻天际的沉闷轰隆声乍起,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7 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心灯界那侧峰的山尖轻轻一歪,竟是顺着切过的痕迹滑下了山坡! 尽管身在半空中,那山仍是带起了无数飞扬的尘土。一时间,天地间皆是沸沸扬扬的泥沙,待到尘烟散尽,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侧峰的山头,竟是被削下去了! 更多御剑的身影带着惊惶飞起。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心灯界弟子怒目回身,想要找昭元算账——原地哪有少年的行踪?良久,方有远远的一声传音传来:“在下天舫长老云韶门下昭元,听闻贵派近有异兽狰出没,屡次滋扰贵派,特来相助除妖。至于侧峰之事,实属意外,来日昭元携天舫之礼,定会亲临心灯界赔罪!” 不是敢暗算么?不是说那狰无人豢养么?昭元长出一口气,身上大小伤口同时痛了起来,心情却出奇的舒畅。收他为徒的初衷为何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昭元一世为云韶的徒弟,便容忍不得任何人加以欺辱。他今日御剑万里,不惜以命相搏,正是为了告诉心灯界这一点。 “混账!”一弟子咬牙捏诀,正欲御剑急追,将那贼子追回,却被一只手拦下。 那人回头一看,正是长老秦初君御风而来,无声无息立在自己身后,平静地目送那人远去。他不解地问,“长老,如此大辱,为何不追?” 那人虽有一剑绝尘,声势逼人……可那样的招式,已是不可能再发出一次了。再说,他看那人已算是强弩之末,何足畏惧? “让他走罢,没听说是意外么?”秦初君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意外二字重重地吐出。 意外二字,当真是意味深长啊…… 那时好友云韶重伤出心灯界,心灯界登山赔礼之时,不说也是意外么?如今同样的理由陪上来,却又如何反驳? 这边是云韶当时在自己耳边念叨的小徒弟?当真胆大妄为……秦初想起了当时蓝袍的仙友一边同自己下棋,一边同他谈论自己小徒弟徒弟的神情,淡然、却带着点儿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自豪。 万里之外的天舫,云韶驻足云亭。放眼望去,天舫上下惟余莽莽,山色空濛,雾气中都带着微微湿润的氤氲水汽。 四角飞起的亭檐下,稀稀落落地落着水,溶化后的雪水顺着缝隙落下,像一层雨幕。 两日不见昭元,云韶虽无担心,却仍有挂念。 远远地,一声熟悉的清鸣响起,云韶抬头,肩膀上已经扑棱扑棱地停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歪着脑袋看了看云韶,又偏头自顾自地梳理羽毛。 云韶笑了,垂了长长的眼睫,伸手摸了摸青鸟漂亮的羽毛。 虽是不见昭元,他却知道,小徒弟已经回来了。天地间灵力骤然动荡,皆涌向一个地方,速度之快,都已形成大风。云韶略一感知,眉目中喜色一闪而过,带着青鸟瞬闪至了云崖。 停顿了逾四年,昭其终于还是突破了瓶颈! 云崖在云韶洞府之南,斜对镜台,高达万仞,灵力充沛。云韶曾在其上以灵力开凿几处洞府,供师徒三人闭关只用。如今这动静便是出自昭其的所在。 站在洞府前,云韶不曾出声,怕打扰正在紧要关口的昭其,只化了个蒲团,在府门前阖目静坐,替他护法。 不知过了多久,长风骤停,刹那寂静。室内传出一声畅快之极的清啸,昭其府门大开,几月前的抑郁之色一扫而空,整个人如获新生一般地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之色。 云韶起身,唇角微扬,亦是带了几分清雅的笑意,“昭其。” 昭其上前一步,单膝跪在云韶面前道,“多谢师父灵药,徒儿愚钝,如今终于参透瓶颈,得以突破。” 尽管看不到门外,但是仍能感觉到云韶的气泽就在自己附近,如何不能安心? 云韶将他扶起,语带欣慰,“好。” “如此盛事,今晚为师开一坛酒替你庆贺如何?” 昭其有些迟疑,“师父的心意徒儿领了,只是师父的身体似乎不宜饮酒。” 霁月清风下,云韶逆光站在府门前,眉眼细长而温润,唇边带着清雅的笑意。他今日穿着月白道袍,上边绘着墨竹,滚边的金线绣过衣角袖口,高束的腰封勾勒出挺拔身形,是比前几日精神了些许。 “无妨。” 第17章 浮生半日 “整日叫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昭如哼了哼,眼带不屑,指尖打出个火苗,将那一堆沾血的衣物烧掉,又招了一缕清风,才将满屋的血腥气驱散掉。 “这个,三粒,别倒多了。”昭如扔给昭元一个玉瓶。 用一颗少一颗的药,看着昭元一把塞进嘴里,现在昭如的心还抽抽着疼呢! “多谢了……”昭元懒懒地抬了眼皮,失血过多让人眼前黑沉,只想安睡。 昭如妙目微凝,细长的指尖卷了卷颊边的碎发,无奈道,“就算你跑来丹房找我疗伤,又能瞒多久?你这回闯的祸可不小。” “难不成我要一身是血的回去?”昭元撑着墙壁直起身子,“我先走了。” 昭如在后边气得柳眉倒竖,“小子,怎的用完便扔,真是喂不熟的——” “我师兄大概快要突破了,大约便是这几日的光景。”昭元走到丹房门口,蓦地转身,唇边挂着一缕笑意。 昭如愣了愣,“你……” 话音未落,北边灵气骤然动荡,山中灵气一收,肉眼可见地往一个地方涌去!刹那间,所有人都感应到了云崖的灵力涌动。 “这便是了。”昭元一笑,“我师父定是抓紧这机会开新酒了,你不去祝贺他么?” 他是去不成了,这样脚步虚浮,虚耗过度的模样,可不敢站到二人面前。 “去,怎么不去。”昭如大方道。习惯性地抚上额间青玉,眉眼微弯,一双杏眼晶晶亮亮。 另一边,镜台上,云韶新栽的红梅,虽只有一臂之长,在青松茵盖下显得格外小巧,竟也应景地开了几朵腊梅。 月白风清,镜台上飘散着缕缕酒香,不时有两坛相碰的清脆声响来,连青鸟都蹦蹦哒哒地跳到了坛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去。 云韶失笑,看着坛边的青鸟,屈指对着那小脑袋轻轻弹了一下,“阿青也想尝尝么?” 青鸟被弹的一惊,黑豆般的小眼睛直直看着云韶,像是带着点幽怨一般,扑棱扑棱翅膀飞到旁边的腊梅枝上去了,直晃得可怜的小腊梅树摇摇欲坠。 “别闹!”云韶轻笑,“再晃这今年好不容易长出的几个骨朵,都要晃掉了。” 一旁昭其道,“这青鸟都回来了,昭元定也身在天舫,为何不现身?”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昭其倒也知道几分。天舫上下早有禁令,未出师门的弟子除非奉命下山,否则应向掌门或首席回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8 禀。不就是一点小事么,何至于几日不见踪影? 如今师父宽宥,不予追究,昭元也应当知礼领情,整日胡天胡地的成何体统? 自己突破之事天舫想必都能感知到,昭元亦不例外,虽然只是小事一桩,只是能感应到昭元的气泽就在附近,却见不到人,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快。 “你师弟自来是这个性子,”云韶向来不以为意,“别管他了,过几日自然就见到了。” “小师叔!”清脆的声音传来,二人抬头一看,半空灵光一闪,俏生生的立着昭如。 “恭喜昭其师兄!”昭如笑道,递过去一个翠绿一瓶,触手仍带着温热。“这是我新炼的疗伤药,按着师父的丹方略略改进了一下,有凝神静气之效,你刚刚突破,对巩固修为尤为有效~” 昭其闻言一喜,忙起身谢礼。 云韶见状亦是微笑,“昭如既然来了,便一起吧。” 说罢长袖一挥,不见掐诀,周围却星辰变幻,时间和空间在扬手的那一瞬间似乎都刹那静止。昭其和昭如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下一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处了。 “这是……”昭如杏目圆瞪,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哪里还是云雾飘渺的镜台,哪里还是星辰烁目的暗夜! 三人置身轻舟之上,周围水声潺潺,桌上仍是两坛清酒,青鸟拖着华丽的尾羽。一排竹筏行于江上,江水柔和,不见波浪。晴空朗日下,江水泛着波光粼粼,耀眼灼目。 江面极窄,夹岸放目望去皆是盛开的桃花,落花红沁水三弓。 昭其亦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奇妙之事,忍不住伸手下去,直到指尖沾到了温热的满江春水,才倒抽了一口气,太真实了…… “这是为师创造的幻境。”云韶见二人露出小儿女的痴态,微笑解释道,“有年初临此地,落花缤纷,秀丽至极,便一直念念不忘,现在用来助兴应是极好。” “这里是……小师叔的识海?”昭如乍惊之后,倒也明白了过来。 云韶轻嗅坛口,阖目道,“正是!” “我年轻时性子比你们张扬多了,你们师祖和太师父可都管不住,趁着那些年,天南海北都偷偷去过,不知为此领了多少罚……”云韶似是微醺,举坛笑道。 “能将幻境具化到如此逼真的程度,让人身临其境,师父果然修为了得!”昭其钦佩道。 “哈哈,不说了,喝酒!”云韶不多言,举坛扬起脖颈,琼浆倾泻,多余的酒浆顺着唇角一路淌下,一派的意态风流。 第18章 小子,干得漂亮 云韶知道昭元就在自己府内,几日闭门不出,晨间晚间都不见他前来请安,也不去计较,倒是给了昭元养伤一个大好机会。 这几日虚耗的灵力早就补全,只是被狰尾扫断的肋骨仍是未长好,昭元自觉不会被发现,这才大大方方地出了门。 云韶见了他也不奇怪,只淡淡道,“想通了?” 岂止是想通了。 3 昭元点头,目光炽热,“弟子中夜反躬,始觉有负师恩……” 余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尽,云韶的目光顺着少年的肩膀落到了远处,昭元顺着云韶望去的方向一看,亦是一愣。 云归御剑而来,温和的面上沉稳而肃穆,他对着云韶点了点头,沉声对昭元道,“太师父让我带你过去,师弟,你也来一趟吧。” “正殿?”云韶愣了愣。 “刑堂。” 昭元对上那沉着的目光,心下一沉,一片了然。 久不管事的太师父出面,劳动二师伯亲自来请,还要正在养伤的师父一同前去,还能是何事? 下意识地看了看云韶,云韶面上一抹诧异划过,亦是深深地看了昭元一眼,竟也不多说,挥袖绘出传送阵,光华一闪,三人皆是到了天舫主峰。 天舫刑堂在正殿之侧,重门紧闭,寂静肃穆。云韶迈步上阶,昭元深吸一口气,一脸毅然地抬腿跟上,却被身后的云归一把拽住。 云归一脸严肃,看着云韶的背影,轻声问了句,“师侄,真是你干的?” 既是做了,又何惧承认?昭元点点头。 猜疑的答案得到了肯定,云归倒抽了一口气,只死死地盯着昭元,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直看得昭元头皮发麻。 “小子,干得漂亮!”云归压低声音惊叹道,狠狠地拍了拍昭元的肩膀,语气带着难以遏制的暗爽。 昭元失笑,没想到昭如的师父看似温和正经,倒是个趣人。被云归这样一拍,原本紧绷的心情倒是松了下来,昭元苦笑一声,迈步拾级而上。 重重大门打开,昭元一步迈过门槛,大门立刻在他身后阖上,掩去满室光亮,黑黑沉沉。 殿内布设及其简单,类似正殿仍是设了祖师爷金身供奉,像前只简单几个蒲团,旁边几座长椅,此刻太泓和云洲几人正坐在其中,身后立着的皆是天舫执掌刑堂的弟子。 那些弟子并未佩剑,双手垂立,皆是一派波澜不惊,雷打不动的模样,安静之极,想是类似的事情早已经历过无数次。 昭如立在人群中,一脸愁容,见到昭元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云归按住。 “昭元。”太泓道。 昭元应了一声。 “我问你,四日前,心灯界侧峰被削一事,是否与你有关?”太泓道。 “是。” “跪下。” 昭元应声而跪,即便是跪伏的姿势,脊梁仍是挺得笔直,目光清亮。祖师金像俯瞰着地上跪着的人,烟火缭绕间眉目肃穆而悲悯。 “你前去心灯界,借斩杀异兽狰之名,行破坏心灯界之事。致使心灯界侧峰倒塌,药田丹房被毁,弟子重伤三人,轻伤十余人,可有此事?”太泓沉声问他。 “是。”昭元自始至终都极为平静。 云韶听到此处,难掩诧异之色,忍不住上前一步,太泓转头沉着脸对云韶道,“云韶,此事可是你支使授意?” “弟子不敢。”云韶低声回道。 “那便不关你事,噤声。” 云韶看了一眼场中少年,五指不自觉扣紧手中拂尘。 “你这算是认罪?”太泓也未曾想到竟是审的如此顺利,忍不住追问一句,“可有申辩?” “有。”一直低着头的少年倔强地扬起脸,一双眼睛既亮且热,“弟子不服!” “心灯界虽是同天舫多年交好,可此番连累师父受伤甚至有性命之危,心灯界难逃其咎,实在有违修仙界同道之谊。事后,心灯界仅仅是带人赔礼道歉,便想将此事轻轻揭过。试问我师父是天舫长老,地仙之身,名望甚重,眼看便能飞升。若是在此当口当真就此陨落,心灯界如何同天舫交代、如何同修仙界交代!”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必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9 复述。”太泓不动声色。 “心灯界仅是几样珍稀药草便换得一位长老,哪里来的这样便宜之事!”昭元不忿道。 “所以你是觉得你太师父和几位师伯做的不对?觉得我们息事宁人,太过软弱?”太泓挑眉问。 昭元一愣,低头哑声道,“弟子不敢。” “你是不敢这么说,可不代表你不敢这样想。”太泓面色沉了几分,低喝道。“是以你一人前往心灯界,想为你师父讨个说法。” 在旁听了许久的云洲道,“昭元还是太过鲁莽了。” 鲁莽?哪里鲁莽。心灯界给云韶下药暗算之时不算鲁莽么?当时他们口口声声说异兽狰只是恰巧路过心灯界,觊觎云韶修为,欲吞为己用,并非门派中有人豢养。可事实呢,若不是云韶身上被涂抹上了能吸引异兽的“百里引”,又怎会引得那三只狰竞相攻击,穷追不舍? 昭元不服,亦是无暇去管弟子之规,扬脸顶撞道,“师伯此言,弟子不敢苟同。或许师父身中锁灵散之事,因锁灵只有一个时辰功效而无从验证,但那几只狰又如何解释!明明是心灯界暗算在先!若是当日弟子前去,师父的衣物不能引出异兽狰,弟子亦不会与那狰搏斗,致使心灯界侧峰有损!” “你倒是推得干净。”太泓活了这些许年,又怎会被一言两语蒙蔽过去,“你本意便是冲着心灯界而去,当我不知么?” 昭元一梗,嘴唇几番蠕动,倒是一时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方闷声道,“太师父若要以此处罚弟子,弟子敢作敢当便是。” “你是敢作敢当,可你心里到底是认为自己无错。心底不服,废了你也无用。”太泓俯身看他,“昭元,你须记住,你首先是天舫弟子,而后才是云韶之徒,即便你再不认同,你始终同天舫休戚相关。因此,事事也应先考虑天舫,而不是像这样图一时之快,恣意恩仇。” “我亦是不忿心灯界不顾道义之行为,只是你这番大闹一场,又置师门于何地?”太泓无奈地叹了一声,“须知心灯界虽与天舫多年交好,亦是觊觎天舫钟灵毓秀,灵气充沛,不比那严寒昆仑好了太多倍么?” “此番乃是奇耻大辱,若是心灯界以此为由,大举进犯天舫,届时你又当如何,你师父又当如何?” 昭元神色一动,骄傲之色尽敛,低声道,“是。” “不过这回心灯界有错在先,倒也不便追究,一直都没有动静。”云洲在旁道。 “我的意思,并非为心灯界追究,而是为天舫而追究,所以此番当罚。昭元,你服是不服?” 一缕晨光透过刑堂高高的窗棂,透入室内,照亮空气中安静漂浮的杂续,亦是照亮昭元额上不知觉沁出的一滴冷汗。 昭元垂下眼睫,启唇道,“弟子——” “师父……”云韶上前一步拦住昭元的话,正色对太泓道,“昭元年幼莽撞,是弟子教导之过,何况昭元此番也是为我,弟子愿以身代过。” “师父!”昭元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太泓威严的双目扫过云韶,带了几分怒色,低声斥道,“你不要命了?” 第19章 心痛 “这么多人费了那么多心血救你,不是让你替孽徒受过的!”太泓断然道,“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昭元这才感觉到恐慌,他膝行几步,跪到太泓面前道,“弟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推阻!恳请太师父处决!” “昭元,藐视门规,恣意挑衅,不敬师长,有负师门!本应费去修为,逐出天舫——” “师父!”云韶双目圆睁。 “念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且本人有悔改之心,责……”太泓眼神在云韶身上微微一转,“魂杖四十,云崖禁闭八载。望你自此之后潜心修行,明达事理。” 云韶打断他,匆匆的看了太泓一眼,像是带了几分不忿,又强自压抑恭谨道,“师父,昭元不肖,仍是劣徒门下。赏罚臧否,无论如何也应由弟子处置,又何须师父这般大费周章。何况那魂杖最是伤人,是否处罚过重?” 昭元早就听过魂杖大名,刑堂的弟子向来行事低调、阴气森森,让普通弟子敬而远之,而他们发明的魂杖更是历代相传、天舫只此一家,修仙界驰名。 那魂杖以天舫独有的魂木制成,不伤皮不伤骨,伤的是神魂和修为。知微境界之下的弟子根本不消得十杖便能被打得魂飞魄散、永不翻身,是以这魂杖专为罪孽深重之高阶弟子而设。比寻常刑罚体面地多,不见血却最为残酷,受完魂杖之后多数人都会境界倒跌,更有甚者,重伤致死亦是有可能。 “如今为师虽不是掌门,这点小事还是管得。处罚皆是依据天舫门规,你若有异议可去查询门规第二卷第三条。”太泓已然沉下了脸,“再说,当真交给你去管,以你那懒散骄纵的脾性,大多都不了了之,若是开了这等先例,往后何以整肃门规?” 云韶长目微敛,已是顾不得云归等人在旁的眼色,“既是如此,门下言行有失,弟子愿代过。若非如此,当日将昭元收入门下所言护他周全,岂不皆是虚言!” 四十魂杖!若是全部受完,昭元非得废了不可!又同直接打断筋骨扔出天舫有何区别。 “不!”昭元睚眦欲裂,“都是我的错!还请太师父明断!” 在过往十余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般后悔,他至今不后悔恣意妄为闯出祸端,而是后悔事已至此,仍是不可避免的牵连到云韶。他不害怕丧命,只是害怕看到云韶失望和无奈的眼神,更不愿看云韶为他顶撞诸人。 他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云韶的神情。 “……”太泓似是有几分意外,转身不再理殿内诸人,光华闪过,身形在传送阵中明灭,“行刑吧。” “太师父!”昭如犹豫道,追出去几步,太泓早已不在原地。 云洲看了看云韶苍白的面色,迟疑道,“师弟可以先行离去。刑堂弟子自有分寸。” 云韶长睫微垂,青蓝道袍包裹下的脊梁挺得笔直,“动手吧。” “这位师叔,得罪。”刑堂弟子上前几人,抬手为他手间上了一道灵锁。 晨光中,刑堂空气中漂浮的尘絮翻腾飞舞,昭元长呼出一口气,冬日里还带着几分白雾。他轻轻挣开了刑堂弟子的钳制,从腰间解下宵练,膝行几步捧到云韶面前。 那缕光照到少年的侧脸上,苍白若纸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澄明而平静,昭元给云韶磕了一个头。 万千言语都哽在心头,终是缓声道,“师父,恕弟子不肖。” 尽管进境速度之快堪称天才,天舫无出其右,但昭元似乎才是最让云韶费心的那个弟子。从入云韶门下,昭元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弟子不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0 云韶的手指狠狠地颤了颤,足足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伸手去将那宵练剑接了过来。 第一杖落在后背上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痛感,昭元刚刚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一种细细密密的疼痛从灵魂深处翻涌上来,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头痛欲裂,无处可逃,当即便让昭元没忍住一声惨嚎。 魂杖的威力,如今当真是有幸领教! 刑堂的弟子显然是经验丰富,不急不忙地持棍立着,待到昭元缓过这口气、仔细品味了其中滋味之后,才打了第二杖。 昭元不敢抬脸,冷汗就这样顺着侧脸溅到了地上,他知道云韶就在人群中看着,他不敢让云韶看到他的表情。 昭元娇生贵养到这样的年纪,一点苦都没吃过,第一回 体会到这样的彻骨之痛。他想放声惨嚎,想不顾面子的在地上打滚,想不管不顾地逃离这里,想运功抵抗,可是他都不能。 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安安静静地受完这四十杖。他痛,云韶更是感同身受,他怎么忍心。 十杖过后,昭元眼前的光影已变得模糊,血腥味溢满口腔,眼前更是金星乱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修为一点点在流逝,然而锁灵禁锢在身上,他当真是无能为力。 汗水糊过眼皮,眼前的视线更是模糊不堪。只有到这种时候,昭元才发现,自己恃才傲物,目下无尘,到了这样的境地,竟只剩师父和昭如二人肯为他求情,足见自己在天舫并不是多么受人待见。 又过几杖,殿内只剩昭元的粗喘声和单调的计数之声。昭元再也跪不住,终于弯下了身子,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才好。然而刑堂弟子却甚是老道,节奏掌握地极佳,看他几乎昏倒便及时地停了几停,待他稍稍清醒再继续执行。 一来二去,倒弄得昭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灵锁内外早就挣得全是斑驳血迹。 “二十!”恍惚间听到一声计数,云归似是不忍再看,长长地叹了一声,带着面色青白的昭如甩袖走人了。 “二十一!”意料中的痛感并未落下来,神魂似是被暖洋洋地包裹了起来,昭元惊讶的抬眼,一滴冷汗正好流到眼眶中,刺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看到云韶的衣摆。 计数仍在一板一眼的继续,昭元却浑身轻松了许多,扫视了一眼殿中,竟然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一异样,仍是面无表情的观刑,但昭元却骤然瞪大了双眼。 那衣摆,伴随着计数的声音,在轻轻地颤动着,尽管幅度小得让人难以察觉,但昭元却发现了。 他顺着衣摆向上望去,云韶垂目望着他,隐在衣袖中的五指紧扣,从下至上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一抹难以觉察的青芒! “师……”昭元支起一条胳膊,用手肘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前,一只手捞了几下才够到云韶的长袖。他抓紧那半幅袖,颤抖的摇摇晃晃,眼眶几乎瞪出血来。 无声中,泪水顺着眼眶恣意流淌。 都是我的错,让我一人受罚就好了!是我不管不顾,是我恣意妄为不顾后果,让他们废了我!为什么还要白白牵连进来!为什么还要以带伤之身替我受过!是我该死! 余下的话皆哽咽在喉中,昭元半昏半醒,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只凭一口气强撑着,死死拽住云韶衣摆不肯放手。旁人见状,只觉是他承受不住刑罚,神志不清的想要求助,上前两名弟子便将他拖到一旁。 那五指用力意外地大,那人几乎是一根根掰了下来,连带着锁灵印将他拖走。三九寒冬内,昭元浑身冰凉,每寸骨骼筋肉都似浸在冰水中一样冷的彻骨,几乎牙关都怕得格格打颤。 原来这才是最残酷的刑罚。 唯有这师徒二人,在彼此瞬间交换的眼神中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云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面色出奇的平静。正如他曾说过,既是将他收入门下,自当护他一世周全。 修为最高的太泓和云归已经走了,以他的修为就算瞒天过海,在场诸人也不会有任何一人能够发现。只要没有人凝目看他的眉心轮,就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他的命魂已经不在原处。 所有人的呼喝声,怒斥声都已渐渐淡去,唯有刻板的计数声还在残忍地、波澜无惊地进行着,“三十五!”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自始至终昭元都那样瞪着云韶,而四十的声音一落,青光一闪,云韶竟是迫不及待地提前离开了。昭元死死瞪着云韶离去的青光,半晌,终是脑袋一歪便晕了过去。 云洲见状也忍不住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原本算是天舫最年轻的元婴初期,如今…… 倒也算硬气,普通人痛的满地打滚的都算正常,大声求饶的更是不在少数,他竟也这样不吭声地领完了所有魂杖。 “送去云崖吧。” 转身对在场唯一的师弟道,“这两天小师弟怕是低落的很,让云归有空去看看,他伤还没养好呢。” “记得了,以后不要再提及昭元之事了。” “是。”在旁观刑之人皆是收回了神,刑堂大殿大门敞开之后,凉风一吹,这才发现后背的衣物皆是湿透了。有的年轻小辈看着昭元被拖走的样子,甚至吓得面色铁青。 第20章 山中岁月容易过 昭元疲惫地掀起眼皮,反复几次意识才渐渐清醒,仍是头痛欲裂。神魂受损这种事,只能以后几年慢慢将养了,别无他法。 至于修为,昭元感知一会,发现元婴竟已被打散,连退两个境界,竟是回到了心动初期。昔日天才,如今泯然众人矣。 虽是元气大伤,修为倒退,但是比之设想的修为全废不知好了多少,而受损如此轻的原因……无非是云韶替他生受了二十杖。 抬眼望去,室内的光线不算太亮,竟是身在云崖内云韶亲自为自己辟出的洞府内。府内陈设极为简单,除却蒲团和床榻之外只有一桌一椅,皆是自己用惯了的。 昭元足足躺了半月才得以下床走动,望着府外一层层禁制,心中焦灼更甚。云韶原本便是重伤之身,替他挡了那些魂杖之后,到底情况如何了呢?旧伤有无发作,神魂有无受损? 没见到云韶一眼,昭元根本无心修行。云崖处地偏,半月都无人经过,昭元便坐在洞府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天空,初时昭元还能自言自语几句,时间久了,便再也不开口。 那禁制想必是几位师伯联手加固,昭元试着动了动,那结界固若金汤,简直雷打不动。 不知不觉间,春雨再至,夜里细细密密的淋透了天舫。昭元便靠着洞口默默地看着细雨无声地落到地上,目光愣怔,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双绣鞋,还踏着一把飞剑。 缎纹如鳞,波光闪闪,正是昭如的佩剑。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1 昭如一身白衣,身形轻灵,她抚了抚额上青玉,弯下身来看仍在发着呆的昭元,“小师弟~” 昭元应声抬头,目光呆滞地在昭如脸上转了两圈,许久没有反应,直到将昭如看得有些发毛,才缓缓的应了一声,“是你啊。” “真是绝情,你师姐摸着黑来看你,你都快不认识我了!天舫上下,还没有那个男弟子敢这样怠慢。”昭如降下飞剑的高度,隔着结界探头过来。 “我师父……”昭元双眼一亮,忽然间多了些神采。 昭如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我师父在,你师父自然没事,有空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看你都快关傻了。” “我带了些药给你,还有一枚培元丹——” 那培元丹原本是当年云韶和云归一同炼制,用了无数珍稀药材,一炉总共就那么三粒,用以金丹后结元婴之用,多少天舫弟子求而不得。当时昭如一粒,见面礼送给了昭元一粒,没想到兜兜转转,这第三粒还是送给了昭元。 “多谢。”昭元一顿,犹豫了几回还是问她,“劳烦师姐替我多看着点师父,饮酒伤身。” “也就是有事相求的时候才肯尊称一声师姐。”昭如直白地点出实质,倒是难得的让昭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师父好着呢,你放心吧。这里灵气鼎盛,你若是潜心修行,这八年必定进益不小。八年之后,正是门派大比,你若当真有心不妨趁此机会安心修炼,若是能有所成就,也算不枉你师父一番回护之情。”昭如难得严肃道。 昭元静静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间繁华已千年。 若是真放下心头重担,世间竟也过得飞快。昭元并指在墙壁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痕迹来计数,很快半边墙壁都被刻满。恍惚间,竟有过了半生之感。不知外面变化如何,昭元心中从未有过的静。 也许太泓当初那样的惩罚确有深意,时间久了,昭元才慢慢体会出来。 神识与魂力息息相关,魂力愈强,神识愈强,对术法的控制也就愈发得心应手。 魂杖虽是严苛残酷,但昭元发现,在养好伤之后,自己的神识似乎是经此一役得到了锻炼,竟比之前强大不少。阖目冥想,神识覆盖的范围一日日的扩大,起先仅仅是能覆盖整个云崖,时日久了,竟越过了镜台,直接围绕云韶洞府所在的整个侧峰。 昔日有凡人道世外得道高人,目中无眼,心中有眼,便是说的神识之力。有神识强者,足不出户,亦能目观千里。 整座侧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竟是都纳入“眼底”。他看得到落叶片片,看得到灵泉奔涌,顺着山涧簌簌而下,看得到镜台松柏青翠,树下偶尔还会摆几个剩下的酒坛,也看得到师兄昭其偶尔御剑下山,许是得了吩咐不知欲往何处。 只是看不到云韶,甚至找不到青鸟,多少有些遗憾。云韶无法窥测那是意料之中,青鸟怎的也找不见? 昭元只无奈了一瞬,便收回了神识,瞬间便感到头痛欲裂,嗡嗡作响,毕竟这样扫视消耗极大,他无奈地蹲在地上缓了半天。 “今日星象有变,帝星微暗……”云归同一旁闲坐的云韶道。“似是人间的皇帝有杂事缠身,为事所扰不得脱身?” 云韶懒懒地倚靠在座上,雍容而矜贵。他脸色偏白,眉如远山,像是瘦了些,鼻梁到下颌都是极好的弧度,安静聆听的模样漂亮的像一座精雕细琢成的汉白玉像,只有偶尔眨眼时才能让人有几分真实感。 云韶眼珠微微一转,愣了一愣,脸上忽然浮上了一层笑意。 云归一顿,亦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刚刚那是……昭元?” 云韶换了个姿势,轻轻点头。 “当真是天才……”云归倒抽了一口气,五年前那小子修为都跌到了那种程度,现在不过转眼时间,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更只是白驹过隙一样,他竟已经能突破结界限制,窥测到此处了! 时间久了,人们早就将当年那个天资纵横的少年忘却,孰知在那样不为人关注的角落,那孩子仍在勤勉修行。 当年他边玩边修炼,速度都已是无出其右,如今潜心下来,还有几人能比得过这样的速度? 怕是三年之后,门下弟子大比要重新清洗一下排行了。云归在心中默默道。 “我先走了。”云归点头道,几乎已经等不及要回去鞭策昭如了。临走不忘再叮嘱一句,“禁酒禁酒!别让我在发现你偷偷喝酒!” 云韶失笑,“师兄慢走!” “你啊。”云归无奈道,“道心不稳,渡劫难为,整日轻轻松松的,倒是一点不见为自己担忧几分,我活了半辈子,哪儿见过这样的修士!” 几日前才说到渡劫,几日后云归倒是先引来了自己的仙劫。为了这第一回 仙劫,云归早已准备逾十年,算是为了周全而有意推迟,倒是不甚凶险。 加之云韶、太泓这早就渡过地仙之劫的人在旁掠阵,这劫是妥妥的有惊无险。 这日乌云黑沉沉的压上天舫,将天舫方圆十里都覆盖过去。云层中不时有电光闪过。 昭元在结界内,只能看到黑沉沉的云中电光闪闪,须臾,一道拇指细的闪电顺着云端劈下,目标准确的直指天舫一处侧峰,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第一劫为重塑之劫,仅仅是肉体疼痛罢了,只要修为足够强横,毅力足够坚强,能抵得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威,便能脱去凡胎,修成长生不老的仙胎。 这边昭元在看着,天雷已经极快的劈完四十二道,黑云更沉,浓浓的威势层层堆叠,已经不是起先那样可以轻松应对的了。 这边云韶望着,原本如涓涓细流一样的天雷,已到了成人大腿般粗细,将那侧峰附近都变成了焦土。山中鸟兽天性惧雷,早就躲得不见踪影了。 云归虽还是清醒着,但是原本用以护法的符箓和阵法都已被天雷毁得七七八八,余下的三十多道,只能以肉身硬扛了。 “师兄,还有三十六道。”云韶道。 他们二人虽在旁看着,却完全不能插手,他们所能做的,唯有在同道渡劫失败之时尽快地收集魂魄,以免魂飞魄散。 云归点了点头,飞剑萦绕身周护卫,呼吸间又是几道天雷劈下。 天雷一道道劈下,来得快,去得也极快。约莫过了一刻钟,最后一道挟着惊人气势当头劈下,竟有水桶般粗! 云归抽搐一下,已是发声的力气都无,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皮肉,然而这道天雷结束之后,滚滚乌云片刻消无,露出了天舫原本清朗的天空。 而云归也在那一瞬,整个人都散发出点点金光,神色平静而安详。全身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2 愈合,经脉也在重生,破碎的皮肉也快速弥合,露出了如玉般莹白透亮的肌肤,脱胎换骨,如获新生。 睁眼的那一刻,云归眼中金芒一闪,随即光华内敛,原本平凡的容貌,都因这重生而非同寻常起来。说不上眉眼有何改变,但气质比之原先更引人注目了。 云韶和太泓齐齐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皆是如释重负一般地微笑。 天舫第四位地仙!这样的荣耀,放眼修仙界,哪个门派能够做到! 第21章 世间繁华已千年 昭元不在的这五年,是昭如最为耀目的五年。作为昭字辈除了昭元之外最为年轻的弟子,昭如在两年前的门下大比中一举夺得魁首,天舫上下瞩目。 太泓潜心修行,久不管事,主持大比的云洲拈着胡须难得笑的开怀,除了第一名应得的几样奖品之外,还承诺以后还可以亲自为昭如一把铸剑,倒是把昭如高兴坏了。 可是小姑娘就算心里乐翻了天,面上还是装作矜持大方的谢了礼。 广场上,几千弟子的注目下,昭如白衣飘飘,紧束的腰间勾勒出美好身姿,御剑的轻灵身姿和随风飘散的青丝,不知飘进了多少钦慕的后生心中。 昭其苦修多年,这回倒也拿了第二名的成绩,一回头,云韶在人群中微笑颔首,原本的一点不甘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云韶其人,其实对修仙之事并非多么热衷,也无太重执着之心,因而对门下的期许也并不如他几位师兄重,只求门下不虚掷时光,有所进益便是了。他原本收徒,看重的便不是天分。 能取得名次自然最好,取不到,亦是无妨,他不会因此苛责。 第二名,在云韶看来已是极好的成绩。是以大比散后,云韶在自己府内翻捡了许久,撇去那些华丽而不实用的法宝,挑了个储物袋送给了大徒弟。 虽说储物袋天舫人人都有,但那空间都只有一个脸盆大小,装得下飞剑丹药,再装不下其他。但这储物袋足有几室大小,就算是塞两头牛,也装得了。更不用说那储物袋小巧精致,做工华美。 昭其接的很是欢喜,道了声谢就挂在了腰间。 山下传来昭如的声音,云韶微微一愣,便开了结界放她进来。昭如先是同云韶打过招呼,然后才向昭其转述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大比之后,恰逢岭南有异,那些初有成绩的后生们纷纷动了心思,想前去小试牛刀又畏惧天舫师长管束,只得前去央求最好说话的昭如出面,说服掌门,带队下山。 而昭如思忖之后,认为此番动乱像是不简单,所幸拉了第二名一同前去,多一个人,便少了一份风险。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昭其刚想婉言拒绝,一旁云韶倒是极为赞成,“小辈们爱闹腾,你也跟着去吧,当散散心吧,说不定比闭门苦修更有收获,也未可知。” 昭其转念一想,这才点头答应。 昭如显得极雀跃,片刻都没多耽,这便下了山。 几日后,昭其走了,云归忙于巩固修为没空见人,没人在耳根念叨不得饮酒,云韶倒是落了个清净。无心修行,云韶换掉道袍,索性也下了山。 清平人间,纷纷攘攘。 云韶一身天青广袖,身形挺拔,眉目清隽而俊秀,走在街道上,随手拿了一把折扇轻点掌心,竟还带了几分年轻时诗酒风流的模样。 北方民风开放,他走过街坊的窗下时,甚至有年轻的姑娘丢了只木瓜给他。云韶被砸的一愣,笑了笑竟也收下了。 若看他这层皮,谁又知晓他到底年龄几何? 走进茶楼,到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堂下有漂亮的小姑娘十指纤纤拨着古筝,声如流水,铮铮淙淙。云韶好整以暇地看着青葱的指尖在弦上拂过,带出的正是多年前宫廷中流传出的名曲,眼下坊间改编之后,更是脍炙人口。 云韶安安静静听完了一整曲,满堂喝彩,莞尔正欲放下银子起身,喝彩声更高,他便又坐了回去。 这回是个红脸汉子,惊堂木一拍,满室皆静。 那人张口,讲的竟是当朝已故一品将军景承义抗击外敌之事。那个马革裹尸,保全国境的将军,尽管过了多年,百姓仍是感激在心。帝都外青山上的将军冢,每年祭日都有百姓自发前去洒扫。 只是当今皇帝篡位之事,自然是被无限美化,逼宫一事亦是一笔带过,更没有提当今皇帝逼景承义出征一事。这回书说到最后,只剩对景承义忠勇的无限唏嘘。 云韶面无表情地听完,不发一辞,在满堂的喝彩声中慢慢踱出了茶楼,无人发现。 当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云韶抬脸,暖澄澄的阳光映亮脸庞,阖了阖双目,又去了一趟东海。 万千碧海之上,神殿中烛火飘摇,莽川君无声地望着天空,见到他这一身倒也不甚惊讶,只吩咐他坐下。 “逸之……”云韶看着好友波澜无惊的面容,张了张唇,终是一言不发。 “如今见到你,我还是不得不有所感触。”莽川为云韶倒了一杯茶,白发随着他的动作垂到地上,瞳色深邃。 云韶看着他,似是不解。 “你不觉得,隔了这么多年,你我这样相见,其实很是奇妙么。”莽川竟还笑了笑。 “文雅俊秀,惊采绝艳。这些年好像从未变过。时间对我来说,是折磨,然而对你来说,是宠幸。” 云韶摇了摇头,不作辩解。 “你修为怎的倒退了?”莽川君静静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是出了什么事吗?” “几年前受了点伤。”云韶轻描淡写道。 莽川探出一丝灵力查看,片刻后收回,“这种程度,单凭我有些无能为力,但我知鲛人族有一物,或许有所助益。那物只有鲛人族才有,且非机缘巧合不可得,我会帮你留意,一有消息,我会传你前来。” 云韶不以为意,“多谢。不必太过费心,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我在此处整日无事,帮也是帮了。”莽川君看出云韶有些心神不定,“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云韶并不像能为自己一点小事,千里迢迢麻烦朋友的人。 云韶在莽川君平静的面上打量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当年你身为群臣之首,第一个屈膝。时隔多年,我想问你,若是能重回当初,你还会作出一样的选择么?” 莽川君不假思索,“会。” “为何?即便会因此间接地害了景承义?” “成王败寇,仅此而已,没什么好说的。皇家的斗争,我没那么多心情去管。承义忠的是天子正统,我忠的是天下百姓。时至今日,我仍觉得当年的选择没错。若是前太子……” 莽川君停顿许久,最终续道,“若是跟景承义站在一边,难不成要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3 扯旗造反?对百姓而言,谁做皇帝那都是一样的。我后悔的,唯有妄入轮回一事。” 云韶听完,许久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云韶起身,声音竟有些沙哑。 “你就是牵挂太多,想的太多,所以才会道心不稳。”莽川漆黑的眸子似是看穿一切,带着出尘的悲悯。“你修的一个圆满,或许只有你真正放下之时才能圆满,收多少个徒弟,都是无用。” 云韶浑身一震。 “告辞。” 昭元猛地从入定中清醒过来。 幻境中旖旎的温热似乎还未散去,身下一片黏腻,昭元难得的红了红脸。 大白日的,都是什么和什么! 山间的清风吹拂进洞口,扫过昭元额前的碎发,发丝都黏到了额上,竟是出了一头的汗。 许是进展过快,今日修行愈发感觉迟滞,就连入定之中都时时迷入幻境难以自拔。起初的幻境有柔若无骨的身子缠绕上来,一双手臂在他颈间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松不开,也不想松开。 而后幻境愈发清晰,他听得到喘息的声音一日一日清晰起来,在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反客为主,将那人压在身666下。恣意地摩挲着那人骨肉匀亭的身躯,唇齿间皆是烟火缭绕焚烧过的残余香气,不刺鼻,却让人欲罢不能。 幻境时长时短,他有时亦会奇怪,为什么身666下的人虽是细腻光滑,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今日惊醒过后,他恍惚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个男人! 就算多年清修,不近女色,也断断不该如此! 昭元隐隐地有些慌,他已经六年没见过云韶,他从未有像现在一样惊讶和惶惑,他很想见一见师父,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山间的清风依旧涤荡澄澈,从这望去甚至远远能看见镜台,就是看不到云韶的身影。 墙壁上又刻了一道长痕,满墙密密麻麻,时间仿佛都在云崖静止了。 昭如都来过,为何云韶不来呢?是厌恶他了么。 无用的、只会拖累他的,整日到处闯祸的顽劣的小徒弟。 “再不收神,吃你大龙了!”云归道。 云韶神色一敛,忙低头看棋盘,恼道,“师兄怎能趁人之危!” “同我对弈,那魂都快飞到后山了。”云归没好气道,“大师兄他们加的结界无比坚固,少看一会你的宝贝徒弟不会跑了。” “不下了!”云韶将棋子一扔,索性道,“向师兄认输便是!” 云归温和的面上全是无奈,“你怎的这么无赖,当真是……” “怎的?”云韶挑眉。 “为老不尊!”云归很少开人玩笑,这一开口,逗得一旁观战的昭如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得花枝招展。 昭其为了自家师父的面子,苦苦忍耐,仍是绷不住面皮。 “好了。”云韶道,“昭元关了都有六年了,我若是不时常看着,谁还能管?” 一年前,昭元重塑元婴之时,虽是知道他有培元丹应是无碍,云韶仍是在云崖静静守了一夜,直到听到对方带着惊喜的高呼声,才无声离去。 还有一回,昭元睡梦中竟是扔出一片业火,火舌在洞府中肆虐,烧过所有可燃之物之后,业火仍是无法熄灭,火舌眼看就要烧到昭元身上,亦是云韶及时出现。 第二日昭元醒来的时候,想必被洞内的景象惊得一跳了罢。 “就你知道心疼徒弟。”云归也叹了句,“当时我就应该在旁边看着你,省得我一走你就乱来!昭其偷偷来找我的时候,你都有进气没出气的,真是吓了我一跳。” “别人家养亲儿子都没有这么养的,这么些年,你当大师兄他们当真看不出来?只不过面上不愿说你罢了。”云归瞪了他一眼。 “师兄莫要再念叨我了,这不是好好的吗。”云韶苦笑道。 云归瞥了一眼云韶面上的表情,还是叹道,“改明儿我和大师兄略提一提,看看能不能把你那宝贝徒弟提前放出来,省得你整日的吊着个心思,没工夫养伤。” 云韶这才现出几分喜色,“多谢师兄了。” “不谢。”云归摆摆手,笑得更温和,“新得了付藤和麻薰还有几颗南浔的仙草,应该是能炼几炉丹了,明儿个你来丹房么?” 云韶苦笑道,“我道师兄怎的平白跑来我这,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师兄吩咐,我怎能不去?” 云归满意的点点头,带着昭如便走了。 云归果然言出必行,在那之后不过半年,昭元便被放了出来。许是觉得惩戒效果已达到,云洲松口极快。 昭元出云崖的那天下了濛濛细雨,云崖山上,昭元所在的那处仙府门口长的荒草都被细雨浸润,翠绿透亮,即便是峭壁夹缝间,仍是散发着勃勃生机。 天空乌云低沉,无风无雷,只有无声的细雨。 云韶撑了一把伞在镜台上静静立着,隔着山涧遥遥望着他,面容安静而清俊。 细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拿着的正是暌违六年的宵练剑。昭元落到镜台上,跪到云韶身前良久无言,举高双手越过头顶,沉肃而恭敬。 等待了许久,双手上一沉,宵练剑还是放在了自己掌心。 “师父……” 昭元开口,声音嘶哑而粗粝,难听地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能感受到云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无声地一寸寸打量。 六年,足以让一个青涩少年成长为一个俊秀的青年。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已经完全长开,剑眉入鬓,星眸仍是既亮且热,多年的禁锢没能消磨掉他的斗志,却将他打磨地愈发坚毅。 一只手将他扶起,直到站起来,昭元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经长高了这么多。云韶的身量便挺高,他甚至比云韶都稍稍高了些。 云韶还是记忆中优雅而清贵的样子,变的只是他。 这么多年,好像只是时光中的一个墟隙,仅仅是忽然一瞥间,彼时仅到云韶腰间高的孩子,现在已能与云韶并肩。 头顶一暗,竟是云韶将伞举到了他的头顶。 “师父,我来吧。” 昭元接过伞,伸手正好触到伞柄上云韶温润的手指,猝不及防的抬目,正好与云韶四目相对。 一瞬间,云韶眼中有感叹,有欣慰,细长潋滟的眼终于微微弯了弯,“你长大了。” 第22章 南风知我意 青鸟从云韶的肩上蹦回昭元肩上,显得很是开心,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又反复蹭主人的颈侧。 云韶看了失笑,“这小东西,到底是养不熟。” 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一切竟还是原来的模样未曾变过,因着下雨的天气,屋内光线很暗,只有一盏青灯亮着。屋外仍能听到疏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4 雨滴落之声,伴着灵泉铮铮淙淙的叮咚声,昭元躺在自己床上,久违的安心。 青鸟亲热够了便自己不知飞去何处玩耍了,昭元一个人躺久了,大白日的竟也睡了过去。 熟悉的幻境再次袭来,这次昭元睡眠极浅,很快便将身666下温软的身子推开,幻境中旖旎的十丈软红和花灯顷刻消散无影,昭元清醒了过来。 坐在自己床上,昭元鬓发散乱,面色还带着几分暧昧的浅红,急急地喘了几声。 “梦魇?”云韶推门进来,身上松松散散的披着个银色道袍,手中拿着一盏灯。摇曳的灯火将他的面庞照的分外柔和,想必是听到了动静便来看看。 昭元惶然抬头,顺着窗棂往外看去,发现竟已是深夜。 “需要安息咒么?”云韶半开玩笑道。 那还是昭元刚上山的那几年,云韶时时还需给害怕孤身一人入眠的昭元施个安息咒,偶尔温软的小孩子实在是怕得紧了,还会一人抱着枕头跑到云韶房中,死皮赖脸的非要和云韶共枕,才能睡得安稳些。 软绵绵的小孩子,抱着倒也手感不错,云韶后来便习惯了小徒弟偶尔的深夜造访,一大一小,不像严肃恭谨的一对师徒,倒像是寻常人家相依而眠的夫妻。 这样娇惯的事,整个天舫也只有云韶处才会发生。长大后,许是有些不好意思,昭元从未对外人提起过。 昭元脸色更红,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一段往事。 “嗯。”昭元不欲多说,半真半假地应了下来。 “休息吧。”云韶点了点头,当真还是施了个安息咒。 一点青光从云韶指尖逸出,微小得如同萤火,闪闪烁烁的飘在房内,还拖着一条莹亮的尾巴,温和的如梦似幻,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无端的让人心平静下来。 “师父。”昭元叫住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问道,“师父能留下么?” 云韶身子一顿,烛火随着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烛光下,云韶清俊的面上带着几分探测的神情打量着他,像是十分惊讶。 在昭元觉得云韶会嘲笑他的时候,云韶竟然点了点头,将那盏灯在桌上,自己走到昭元床边躺了下来。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轻声道,“睡吧。” 烛火被弹指熄灭,刹那间,屋内又黑暗了下来,呼吸声都安静可闻。 许是太久没同云韶这般接近,昭元竟是感觉到了几分紧张,浑身不自觉地绷紧。身边便是云韶,带着隐约好闻的气息,黑暗中看不出他的神情。昭元收紧手脚,生怕碰到云韶似的,将自己贴近墙壁,在两人中间留出一道大大的缝隙。 “靠得那么远做什么?都贴上墙了。”云韶道,伸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地方够,过来点。” 昭元被拍得浑身一僵,“不用,墙边凉爽。” “是不是为师在这里,你觉得有些不自在?”云韶善解人意道,“我还是回去好了。” 掀开被子,正欲起身,肩头却被人一揽,青年的胸膛贴了上来,脸甚至在他的后背蹭了蹭,叹息一般说道,“不用了,师父。” 过了许久,在云韶半梦半醒间,只听见小徒弟轻轻问了一句,“师父,伤得如何了?” 云韶嗯了一声,口齿带着几分睡梦间的模糊,淡淡的道,“不用担心。区区二十魂杖,你那小身板都受得了,为师怎么受不得,早就好了。不就是折损几年修为,无妨。” “原本天劫将至,还有些担心准备不够充分,这下倒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渡劫也从容些。”末了,竟还反过来安慰了昭元一句。 昭元听后,便是长长的沉默,手臂收得更紧,身躯之间贴得再无缝隙。 一夜无梦。 次日,云韶检视昭元这六年所得。 六年前,二十魂杖过后,昭元修为倒退至心动初期,的确曾因落差过大而消沉过一段时日——要知道,从元婴初期至心动初期,修行整整两个境界并非易事,天舫中元婴期以上的弟子寥寥无几,有的人卡在金丹期,甚至终其一生都未做到炼神还虚,修成元婴。就拿昭其来说,亦是卡在金丹期多年,如非云韶灵丹相助,恐怕时至今日都未突破。 然而也正是昭如的一番话起了作用,让他重燃斗志,从头开始,花费六年时间,这才到了当日水平。 虽然同是元婴初期,但昭元比之六年前,更多了几分沉淀之感,仿佛铅华洗尽,虽还是同一境界,却大有不同。 六年前,在离开天舫前去心灯界之前,其实云韶就已隐隐察觉不妥。昭元进境太快,其实并非什么喜事,云韶曾提点过,让昭元稍事停顿,多加巩固,否则修为不稳,然而当年的少年自视甚高,那样劝告的话语到底是没听得进去。 修仙界不是没有天才,可更多的是因误入歧途而走火入魔之辈。正因是天才,发狂之后更是祸患。 回来天舫之后,因为自身伤势,云韶虽是知晓有问题,却没有心力去兼顾小徒弟的隐患。直到彼时,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快得云韶来不及反应,小徒弟就这样被送往了云崖。 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没有修仙奇才的名头又如何,云韶还是颇为欣慰。 修仙之境,元婴之上还分出窍、洞虚、大乘、渡劫。当然,修仙门派众多,修行之法各有不同,对修仙境界的划分也有所差异,但可以说,每往上一境便是另一番天地。 “出窍之境极为玄妙。顾名思义,便是修仙者的神魂可以离开躯壳,随心所至,自在轻盈。也叫阳神出窍,到此境界,肉身同神魂分离,代表你的魂力得到了质的提升与淬炼。” “我记得你曾经以神识覆盖过天舫,在没有为师在旁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的确很不错。”云韶面带嘉许,“但是出窍期又是另一种体悟,并非以俯瞰之角度感受万物,而是身临其境,确实可感。” 昭元眼带好奇,“是否神魂散,这人命也就没了?” “是。其实人人都有魂,只是修仙者能感受到自身神魂,从而加以操控或是修炼,是以比凡人高了一等。只是,临死之时,万灵不分卑贱,都是一样的。” “那死之后,每人的神魂是否不同?可否有法分辨?” 云韶沉思了一会,才答道,“应是有所不同的,虽都是三魂七魄,但命魂上每人都有标识,人人不同。不过死之后魂入地府,千魂万魄极难分辨。除非执念过甚,命魂才会格外明亮,像是——黑暗中的明灯一般。通常这样的魂魄不愿过奈何桥,都留在忘川了。” “忘川……待得久了,再不甘愿记忆也会被慢慢吞噬殆尽的,最终有的魂魄不全,永远呆在忘川,有的浑浑噩噩,还是轮回去了,轮回了……多半也是傻子。” “没有办法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5 能普渡那样的魂魄么?”昭元面带不忍。 “除非得道之人不畏地府死气,前去忘川辨识出那样的魂魄,送入轮回。上回捞景承义,确实费了为师一番功夫。” 山间清风徐来,吹得云韶袍袖动荡,手中拂尘随风飘散,如同皓首白髯一般。昭元亦是想到了东海之上的莽川君,默然无语。 “说起来,为师倒是想起了一物。”云韶忽然道,“你去过心灯界,见过那心灯罢。” 昭元一迟疑,有几分尴尬的点了点头。 “那心灯其实本是地府之物,原本就是用来为忘川那些神志皆失的魂引路的,乃是世上少有的一件仙器。就是不知怎的,竟落到了人间,最后为心灯界祖师所得——那心灯界便也是以此立身,是以虽然心灯亦有守护之能,覆盖范围却不广,仅能庇佑主峰,这才让你捡了个漏子。” 云韶瞥了昭元一眼,细长的双目中,竟带着几分促狭之意。 昭元尴尬更甚,只得生生转移话题道,“仙器?人间竟还有仙器!” “有啊。”云韶一脸的“你少见多怪”,“有的时候机缘巧合,仙界之物也会流落凡间。皇宫还有个呢,叫什么来着……缚仙索,据说是天庭原本用来束缚罪仙的。” “传闻千百年前有个神仙犯了天条被打下凡间的时候,一同带下来的。”云韶想了想,“后来那缚仙绳被下边的人发现,自然就送给皇帝了。” 云韶念叨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哎,都怪你,跑题了。” 云韶沉吟良久,表情正经起来,不知在沉思什么。昭元启唇欲问,又怕打搅了云韶沉思。 只见云韶转过头来,表情甚是迷茫,“说到哪儿了?” ———— 本章中提到的心灯,原本是佛教用语,神思明惠如灯,照亮昏聩,故名心灯。至于文内的解说纯属胡诌不要当真 第23章 恍然 接连几日传授,昭元虽是一本正经地听着,云韶却能看得出小徒弟的神思不属。 一日在镜台上,在昭元又一次走神之后,云韶叹了一口气道,“你怎的魂不守舍的?” 昭元惊醒,懊悔道,“弟子无礼,师父恕罪。” 云韶索性挥了挥袖子,“哎,关了六年,出来又局限于小小侧峰,难怪你无心修炼,不如就下山走走吧,为师准你出去散心几日。” 昭元一愣,云韶已经一个瞬闪走远了。 肩上的青鸟听得倒是很高兴,豆大的小眼竟也能让人看出狂喜的神色,乐得几乎要窜到昭元头顶了。昭元给青鸟顺了顺毛,无奈,“阿青想去哪里?” “——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青鸟抗议般地蹦了两下,鸣声尖锐。昭元若有所思,掣出宵练剑,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站上去,“走!” 昭元独来独去惯了,一路飞着停着,飞到江南的时候,大街小巷水色粼粼,春风伴着十丈软红,的确是温柔乡。心头一动,寻了城郊无人处落了下来。 轻轻一挥手,中规中矩的弟子服变成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身后背着宵练剑,像是初入江湖的青年侠客。 夜晚的河水如同浓墨般漆黑,粼粼折射着万家灯火。不知走到了什么小巷,人越发多起来,每家店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熙熙攘攘的皆是人头。山中到底清冷,昭元甚少看到这样热闹的景象,不禁顺着人群走着,随波逐流。 巷子愈走愈窄,气氛愈加热络,直到一个年轻水灵,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姑娘攀上他的手臂,昭元才反应过来。 昭元将手臂抽回来,警惕道,“做什么?” 那姑娘一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千,“公子一个人?可需要陪伴么?” 昭元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避之不及,“离我远点!” 那味道虽然清幽淡雅,不落俗气,但是昭元就是讨厌的紧。他有洁癖,除了云韶和昭如,他从来没同别人贴的这般近,简直像碰了一只苍蝇一般难以忍受。 那姑娘被猝不及防地甩开,妙目中先是闪过一丝恼怒,而后看着昭元的姿态,反而认真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是小女子唐突了,公子请移步对面南院。” 南院? 昭元不明所以,便顺着那姑娘的纤手指向的方向走去,不多时,果然见到了所谓的南院。 有清秀的小生见了他站在门口,有几分呆愣的样子,便也不多问,只客客气气地引他进了门。楼内收拾地干净亮堂,来往走动的人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还有漂亮清秀的各色少年,皆是年纪轻轻。 糊里糊涂地被引到了一间房内坐下,昭元还是有些怔忪的样子,竟是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房门被打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坐到他的对面,昭元才觉出几分不对。房内似是有暗香缕缕,待去细闻时又渺无踪迹了,那少年眉清目秀,低头为他倒茶时又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后颈。 “这是哪里?”昭元忍不住问道。 那少年有些惊讶,“公子不知?” 昭元摇头。 “那为何,从小人进门,公子就一直盯着我看?” 昭元移开目光,竟是难言的尴尬。寂静了一段时间后,沉闷的气氛忽然被隔壁传来的一声奇怪动静打破了。那声音低哑暗沉,似乎蕴着无限的痛苦,才从喉咙底压抑地逸出,又像带着几分暧昧的旖旎,尾音勾人。 “什么声音?”昭元霍然站起,手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身形一闪便来到了隔壁。 “公子且慢!不——” 身后传来那少年惊然起身的声音,甚至带倒了身下的凳子,那少年急急地追出来跟在昭元身后,甚至没来得及制止,大门便被昭元踹开了。 大门轰地一声被从中踹开,两页门甚至还在墙上弹了回来,颤颤巍巍的。 房内只有两人,床上一老一少,都是男子,年轻漂亮的那个正被人压在身6下,满面红晕,抬起的双眼中还带着几分迷离,眼角水光潋滟的,刚刚的呻6吟声似乎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昭元就是再傻,也能明白事情并非是他想象的一般了。洞开的两页门还在来回晃荡着,伴着那中年男子办事被打搅不爽的怒吼声,“这是干什么!” 昭元后退一步,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两个男子也能这样,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昭元僵硬地回头,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亦是一脸尴尬。 已经有楼内的龟6奴闻声而动,轰隆隆地跑上楼梯,手中还拿着绳索,似乎是将他看做了刻意捣乱之人。 狭窄的楼梯逼仄,前路已被封死,昭元虽尴尬却也还是清醒得很,知道不能同凡人动手,只得退回房间。房内半边靠着围栏,昭元在那栏杆上轻巧一搭,掣出宵练剑,也顾不得身在集市当中,带着便青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6 鸟御剑而去了。 那一干人等追到房内,正好看到昭元御剑的情形,竟吓得纷纷对着昭元的背影跪下,口中高呼,“小人不知是神仙啊”“冒犯神仙了”,一边叩拜。 然而昭元却是脑中烦乱,御剑在云中穿梭,脚下的景象都已经变成夜空中的星星点点,再也看不到南院了。高空的罡风刮得人脸生疼,刀子一样凉,却不能褪下一点面上的温度。 若有人此时看到昭元,定是惊讶于他此刻面上的绯色。 好热……昭元皱眉,有几分难掩的烦躁。不用看也知道,身6下是确确实实地硬了。那声勾人的呻吟还犹在耳畔,刚刚看到的景象也在眼前挥之不去,现在昭元双目猩红,眼前全是翻腾的白花花的肉6体。 勉强冷静了一下,昭元这才想起,似是房内的那暗香作怪,自己竟是未察觉不妥。 他知道凡间有妓院的存在,但他从未想到,男人之间也能那样交易!细细想来,刚刚他误入的地方,想必同帝都的勾栏并无什么区别吧,只是布置的雅致了些,本质并无不同。 身上的温度愈发炙热,喘息声愈重,亟需清凉熨帖的东西来降降温。高空之中虽有寒风阵阵,却是于事无补。 下意识地往天舫飞着,连身边的青鸟都察觉到了昭元的不妥,自己扑闪翅膀飞到昭元身周,啾啾地叫着。 昭元已经无暇去管,一瞥间,脚底下波光粼粼,水汽氤氲,似是天舫半山腰的那片大湖。昭元降下高度,心下一横,连人带剑一头扎了下去。 “啾!”青鸟拖着长长的尾羽,乍然不见了主人,十分惊惶,振翅在平静的湖面上来回盘旋。 过了几个呼吸,湖面依旧平静,青鸟鸣声更急。 “啊!!!”昭元蓦地浮出水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青鸟见状,连忙飞过来,轻巧地落到了他的头顶,收拢了漂亮的翅膀。 还好只是助兴之用的焚香,药性并不大。这湖与天舫峰上灵泉同出一源,灵气充沛,在凉森森的水中浸了半天,热度已经退了大半。 第24章 当爹又当娘 在湖中泡着,静心引导灵力在体内走了一个小周天,这才完全将那药的效力消耗殆尽。昭元湿淋淋地翻身上岸,一旁值夜的弟子早就听闻动静赶来,见到是他,这才散去。 未等长出一口气,昭元忽然想起……那缠绕在幻境之中的身躯,那胸膛,可不也是白生生的,平坦的么?跟自己在南院见到的那人,都是一样的。仅仅只是这样回想,炽热的温度仿佛又隐隐的有所回温。 昭元收紧手指,一拳捶在了地上。 最近几天,云韶觉得长大之后的昭元似乎没有小时候软萌了,云韶偶尔还是有些失望的。原本小徒弟稍微一逗弄就会脸红,长大之后,似乎少了点乐趣。对着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一张脸,云韶有时实在是拉不下脸开玩笑,总觉得莫名别扭。 前几日让小徒弟出门散心之后,当日深夜云韶就感觉到小徒弟回山了,一回来就一头将自己关在府内,不知在做什么。 白日云韶去敲敲门,里面总会闷闷的传出一声“没事”。 难道是到了弱冠的孩子去人间晃悠了一圈,发现家家团圆,想念起自己爹娘了?云韶越看越像,怪不得这几天不想见他,一定是在为缺失的母爱而忧伤吧? 哎,亲爹管生不管养,自己这个师傅当的,简直是当爹又当娘啊。云韶无语望天,想念起了自己那位已经故去的倒霉朋友。 好在这种情况只是持续了几天,昭元主动走了出来,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日子也就那样过下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授课的时候,云韶的眼神就有些奇怪,盯得昭元有些毛毛的,“师父,有什么事吗?” 云韶轻咳了一声,收回了自己“包含着满满母爱”的悲悯的目光,“没事。” 哎,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小徒弟一定是思念父母,但是因为难以启齿,才一直憋在心里隐忍不发。该怎么做呢?云韶托腮思考了半日,他都忘记寻常人家间怎么相处了,一起吃饭?不,修道之人不食五谷,太过累赘。一起出游?小徒弟不是才从外边回来么。 一起沐浴?似乎……云韶想起了几年前在东海,师徒共沐一池,确实那之后小徒弟神色之间亲近许多。互相帮忙搓搓背什么的……小徒弟又特别喜欢干净,府内的灵池他几乎每日都要泡一回。 这日,昭元正在灵池内泡着,青鸟在池边正撒着欢扑腾水,昭元一人靠在池边闭目养神。眼前忽然一暗,水声潺潺间,站在身前的一人似乎将潺潺水声都屏蔽在外。 警惕地睁开眼,昭元吓了一跳。云韶贴得极近,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子,脸上竟还带着几日前授课时那样令他毛骨悚然的温和笑容。 “沐浴么,为师同你一起?” 昭元被惊得一愣一愣的,霎时间忘了动作。 云韶以为小徒弟这是害羞了,便自然地直起身子,解开衣服搭在池边,自己也下了水。一回头,昭元还是震惊在原地的模样,不禁好笑道,“怎么了?” 昭元有些呆滞地顺着云韶的脸打量到了那骨肉匀亭的胸膛,目光一路隐没到了朦胧的水面下——池水带着淡淡的白色,是以并不能看得分明。 云韶将长发虚揽到背后,修长的脖颈上还有水珠缓缓淌下,顺着精致的锁骨一路向下汇入池中。“要不要为师……” 搓背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哗啦”一声巨响,昭元整个人都窜出了池子,提着外衣就消失了,速度快得云韶甚至来不及反应。 云韶瞪着昭元消失的方向愣了好久,同一边玩耍的青鸟面面相觑。 这几日昭元几乎都要绕着云韶走了,他实在是有些怕了云韶。他不知云韶是否是看出了什么,才会有那样异样亲近的举动。是试探么? 仅仅是这样想着,昭元几乎都坐不住了。若是云韶知道自己喜欢的竟是男子……昭元不敢想,师父会以何种眼神看自己。 男人同男人……到底是有逆人伦的。恶心么?鄙夷么?仅仅是想象那种可能,昭元都已经快疯了。 不,师父应当什么都不知道。昭元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不然不该是那样的神态,甚至还和自己共浴,怎么看都不像知情的样子。更何况,他那夜回山之时,早就在湖中泡过,什么脂粉气都不该有了,应是没有半分去过南院的踪迹。 接连几日,幻境接踵而至,都是白生生的躯体,手中的触感柔软而不失韧性,如蛇一般缠上来,带着烟火缭绕的清雅香气。扰的人脑中混混沌沌,眼前模模糊糊。只想分开那修长的双腿,长驱直入,逼出那人不同于女子那般柔媚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7 、却依然勾人的低吟声来。 时间久了,竟然白日晚上都不得安宁,幻境和梦境搅作一团,让人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昭元愈发不敢安眠,连床榻都不敢靠近。他怕一躺下又会睡过去,而在梦中,无论是呼喊或是说了什么,都会轻易为隔壁的云韶听见,到那时,就当真完了。 不过折腾了几天,昭元坐立不安,眼下竟然一片青黑,云韶问了几回,都被掩饰性的带过了。 云韶不明所以,只能暂停授课,让昭元好好休息几日。 昭元知道这样不妥,然而却无能为力。原本在云崖只是入定走神之时,才会偶尔发生,如今幻境竟已经同梦密不可分,若不是他魂力强大,能够在关键时刻脱身而出,此刻想必他都已沦入幻境难以自拔。但他…… 失眠的后果便是愈发暴躁,他不愿见人,偶尔仙府来人,他甚至连露面行礼都不愿,只将自己拘束于一室之内。他原本便风评不佳,除了云韶和昭如,没人能入眼,现下更是落了个傲慢无礼的名声。 可他哪里有心思再去管这些。他现在满心的惶惑和不安,甚至有时会想冲回那南院将当日见过他的人一一灭口。生出这样想法的时候,昭元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打开大门,仙府明澈的阳光晃得他眼前有些发昏。到了丹房,推开门的时候昭元险些被那药味顶出去。 昭如知道他来了,目不斜视地看着炉鼎,连打招呼的空隙都没有,颊边渗着细细的汗,面色都给烘得绯红。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昭如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是缺什么药么?” 昭元道,“没什么,只是来看看。” 昭如妙目扫过昭元的脸,发现对方竟有些憔悴,也不多问,站起身来道,“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天舫的广场一如既往地热闹。昭如多年修行有果,气质比起当年更胜一层楼,仅仅一身简单弟子服亦是难掩风华,与昭元并排走着的时候,俊男美女,都是卓越的容貌风姿,颇为养眼。 “前几年大比结束之后,我和你师兄十余人去了岭南,那边妖兽出没,在当地造成了很大的动乱。”山间清风拂过,昭如将吹到腮边的秀发挽到而后,轻轻说道。 “那些妖兽都凶悍的很,三五成群,脾性暴戾,若不是亲眼得见绝不会想象得出,只需要一爪就能将一个村民撕碎。原本我们十三人去的时候,是抱着玩闹偷懒的心思去的。”昭如微微一笑。杏眼透澈的如琉璃一般。 “可是到了那里,我们才发现事情远远比想象的严重。我们留了下来,一直呆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一直杀到了妖兽的老巢。” “你师兄受了不轻的伤,才护得那些后辈周全,我为他疗伤的时候甚至看到了他手臂上森森的白骨。” 昭元的目光转回昭如的脸上,不置一词。 “昭其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他的外表太过冷硬,不善言辞,你们之间的误会才会这么多。” 昭元心中虽然不以为然,还是略点了点头。 “岭南的景色其实很美,郁郁葱葱。虽不如天舫钟灵毓秀,却丛峰林立,独有一番风景,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这样走着,竟越发靠近广场边。上回大比之后,天舫弟子无人不识昭如,纷纷过来行礼,昭如笑着一一回应。而昭元已经多年未出现在天舫,竟没有人认识,站在一旁默然无语。 有弟子打过招呼,早就看见了一旁站着的昭元,不由问道,“这位是……” 昭如回过头来,“哦,这位是云韶长老的小弟子,是你们最小的那位师叔昭元。” 听到昭元这个名字,那个询问的弟子便带了几分尴尬,还是行了礼道,“师叔好。” 昭元内里早就不耐烦被这么多小辈围着,虽是辈分小,但是没几个当真是比他岁数小的,分外滑稽,此时只略点了点头,隐隐露出几分不耐。 看着那些小辈还绕着昭如,有的面带讨好的在套近乎,也有一脸认真的在请教的,似是亦是脱不开身,昭元同昭如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师叔……” 有怯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昭元懒得搭理,使了个传送阵便消失了。 原来这边是那个被关入云崖面壁八年的小师叔啊,竟然这般小,不少人盯着消失的方向指指点点。关于这个人的传闻很多,天资纵横也罢、恣意妄为也罢,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 第25章 过尽千帆皆不是 昭元早早起身,给云韶请安之时,云韶房内空荡荡的,只余供香焚尽的余味。 耳边忽然听到缕缕笛音,委婉低沉,如泣如诉,因为隔得远,那声音隐隐约约的,并不能听得真切。昭元顺着笛音的方向走过去,果然见层层石阶下的云亭,云韶披着宽大的广袖外袍临风站在那,青丝未挽,就这样随性地散在身后。 “师父。”昭元大步上前。 云韶放下手中青笛,转过来的侧脸莹润如玉。“到时辰了?” “师父不要临风站着了,当心身体。” 云韶失笑,“你忘了为师已是仙身了?” 昭元一愣,也随之莞尔。 “今日你想学什么?” 昭元想了想,目光落到了云韶长指间捏着的青笛上,“师父能不能教我吹笛?” 无他,只是看着师父这样风流雅致的模样,无法不心生向往。 云韶有些意外,过去的几年中,昭元不喜药草炼丹,一心精修剑法,怎的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呃……也好,乐律娱人娱己,修行之余,亦能使心神有所寄托。你应当通些礼乐,是为师疏忽了。” “先给你做一把竹笛吧。” 扫过一圈竹林,山间风移影动,吹得竹叶簌簌作响,云韶看了一圈,选定一棵笔直翠绿的柱子截断,劈去枝叶,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个……纹理绵密,粗细适宜,用来做竹笛是上好的材料。” 昭元坐到云韶旁边,看着云韶细致地在上面钻孔、试音,认真专注的模样像是对待一样稀世珍品。过了许久,在最后一孔钻好之后,云韶拿起来试了试音,清脆悠扬的声音响彻山间,引得青鸟都飞过来一瞧究竟。 “好了!”云韶笑道,将竹笛递给昭元。 昭元伸手去接,竹笛身上还带着云韶的温度,温热熨帖,“多谢师父!” 云韶举起自己的青笛送到唇边,扬眉,眼中都带着笑意,清亮的笛声再次响起,散落春风萦绕满山。山间的竹叶被清风摇落,翠绿的竹叶落了云韶满肩,有的落到漆黑的长发中去,云韶浑然不觉。 山中清修,远离人世,自然清苦了些,但是若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昭元甘之如饴。 夜晚依旧是难缠的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8 梦境,缠得昭元无比疲惫。半夜醒来之时,昭元也曾质问自己,为何美丽动人的昭如这么多年在自己身边,他却毫无心动之感,反而会对男子感兴趣? 他与这世界格格不入,过尽千帆皆不是,他与每个人都截然不同,他隐隐害怕,怕别人能穿破重重伪装,看破他内心的一点秘密。 然而这样的事情最是难解,质问无果,便陷入了更深的困顿之中。 夜里百般不堪,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白日只能愈加勤勉修行,连云韶看了都有些吃惊,偶尔会在旁劝他稍事休息,无需这般拼命。 而昭元知道,只有白日中筋疲力尽,才能不再坠入那般不堪梦境,心神才得以稍加喘息,反而比整日无所事事要来的轻松许多。 直到这日,昭元入定之中,引导灵力走了一个周天,一口气还未呼出,便听到了一个仿佛是来自自己心神深处的声音,像极了自己的嗓音,又带着低沉和蛊惑。 “男人又如何?为什么要害怕,为何要惊惶?” 昭元霍然起身,铜镜中,只见自己面色煞白,尤带冷汗。昭元抓过桌上的宵练剑,冲了出去。 云韶在房内闲坐着看书,见到昭元满头大汗推门而入的模样,甚是惊讶,因为昭元的脸色确实不好看。“昭元,你是否哪里不舒服?” 昭元上前两步,定在云韶椅边,一滴冷汗恰巧顺着眉梢流了下来,他胸膛急遽起伏,也不答话只是盯着云韶看。 末了,一副像是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小心翼翼的样子,拉住云韶半边袖角。 “到底怎么了?”云韶探出一丝灵力,发现昭元灵力些微紊乱,顿时扣紧了昭元的手腕输入了一些灵力,替他梳理完整。 昭元将头靠在云韶膝上,低头不语,半天才平复了气息。 奇怪,内里越是不安,在见到云韶的时候,越是能够平静下来。昭元愈发喜欢呆在云韶身边,即便什么都不说,亦是心安。 云韶拍了拍昭元的脑袋,心中疑窦渐生,不动声色道,“正好很久没见到你,同为师切磋一下如何?” “好!” 两师徒化身青光,顷刻之间现身镜台上空,水声簌簌,大风猎猎,衣衫动荡。云韶御风而立,挥袖在镜台之上筑了结界,防止打斗之中侧峰遭到殃及。 昭元还剑归鞘,双手飞快结印,指间青光乍起,在接触到皮肤之后骤然变成一道耀目的光帘,上面覆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又飞快收敛不见。正是云韶曾经教给他的饮歌诀,虽是繁复难以掌控,但若是作为起手式用,却能够减少施术所耗时间,不至于被云韶在速度上死死压制,留得喘息时间。 云韶见昭元这谨慎小心的模样,微微一笑,静静等他出招。 十年已过,诸般术法熟稔于心,昭元亦是不须念咒,便能将诸多术法随心而为。并指胸前,冉冉青光升起,双手平摊之后,在那虚空之间凭空出现一道水镜,昭元神色肃穆。 “起!” 镜中忽生枝蔓错落,一藤接一藤扭转缠绕,爬满镜面,在落音之后青藤立刻冲破镜面,以破竹之势冲向云韶。 云韶袍袖动荡,悠然向后横移数丈,凝目如电,那成人手腕粗的数道青藤,还未来得及攻到面前,都已经枝蔓凋零,待到身前时,竟是齐齐从中折断,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第二招过了。”云韶语声清雅,目若寒星,连发丝都不曾凌乱。 昭元一击不成也不气馁,扣指凝立虚空纹丝不动,刹那间,云韶身形再退,原本站立的地方已被无数冰凌穿透。 “三招了。”云韶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昭元心弦一紧。 紧接着话语声的是一片连天业火,昭元御风瞬闪躲过,一道水咒扑过去试图熄灭,然而那火竟来势不减,奔着半空中的昭元汹汹而来。昭元这才知晓这并非寻常火苗,怕是三味真火,遇水不化,灼人神魂。 可昭元今非昔比,又怎会被小小火苗逼得退无可退,回手在身前筑起一道水幕,暗含八卦之形,侧旁分出的八道冰凌在真火将至之前已经成型,三味真火遇之发出一声嗤响。青烟散尽,果然大火已被消无。 云韶不须全力,术法道诀如臂使指,发无间隙,速度之快,逼得昭元连连倒退。非得用禁咒么?一念在心头飞速划过。 昭元拧眉,反正对面之人强悍不可逆,亦是无需顾虑过多,后退中飞速结印便是阴阳禁咒,“昭昭其有,冥冥其无。裂缺霹雳,凶妄尽摧!” 晴空中白云徘沓而开,刹那间滚滚烟尘遮天蔽日,乌云压上头顶,中有雷霆隐隐,飞速聚于云韶头顶。云韶平淡的神色终于微变,于倒映的身影中分出一道式神留在原地,自身掐诀消失于虚空! 一道闷雷劈开重重雾霭,响彻天地,将那半空中还在远处的式神从中一劈两半,燃烧作烟尘,渣滓不剩!这道雷落下后,这才云收雾霁,露出朗朗青天。 云韶闪身出来,对着虚耗不止的昭元道,“拔剑!” 抢攻,防守的密不透风。退守,云韶更近一丈,连天气势虽不逼人,却压得昭元无法抬头。昭元怒吼一声,终于被万千金芒逼得退无可退,身后已是侧峰山崖,昭元在山壁上狠狠一蹬,山石尽碎。 宵练似是知晓主人心意,镪地一声出鞘,被昭元握在手中。 叮叮叮叮接连一十六声清脆声音过后,金石相接,火星四溅,昭元终于得以微微喘息。瞬闪回原地持剑而立,急喘几声平复呼吸。云韶凭虚御风,长眉微挑,凤眸含威,秀丽而端庄的面上,不知为何也敛了微微寒意。 昭元于术法上不及剑道,凭借宵练剑之威,不拼法术仅拼剑法,想必还能坚持几刻。 以往云韶同昭元短兵相接之时,往往留了五成力,今日云韶一改往日作风,招招式式紧逼,逼得昭元险象环生。 原本禁咒一出,昭元已是灵力不继,若非元婴之身,还能抽调灵力,怕是早已趴下了,饶是如此,弃剑认输仍是旦夕之间的事。 “再来!”云韶清喝一声,声中暗含神识压制,震得昭元心神微荡,灵力险些走岔。 铛地一声,双剑交接,昭元虎口迸裂,长剑几欲脱手。 这就是他和云韶的区别么?昭元长发散乱,看着依旧清贵优雅的云韶暗暗道,眼前金星乱冒,几近疯狂,已经完全忘了两人仅仅是切磋而已。 云韶再度接近,剑光凌冽,昭元怒吼一声,想也不想地一剑劈出—— “啊!!” “昭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昭元眼前一片模糊,只见到了一分血色,伴着划破皮肉的轻声,随即如遭雷击,头脑一沉便坠了下去。 第26章 读心 鼻端似乎又嗅到了熟悉的香气,烟火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29 缭绕,清幽雅致,像是供香焚烧过后的余味。 昭元掀起眼皮,果然身在云韶的房间,案几旁边只余残香。欲撑起身来,手腕上却是一紧,昭元望去,两根细长的手指莹莹如玉,搭在自己脉上,正是云韶。 云韶长眉微蹙,双目中微有忧色,寒翅一般的长睫微微垂着,正看着他。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即使一句话不说,还是让昭元感受到了阵阵的愧疚。回忆追溯到昏迷之前的一幕,像是青光一闪,来不及躲闪便被制住了。而那分血色……昭元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云韶的小臂上,尽管那里已经恢复的光洁如玉,但是昭元记得清楚。 这才回想起,最后一刻,自己神智昏聩,云韶竟是拼着自己受伤的危险上前,为自己施了清心诀。 “若不是今天逼你,你这是打算隐瞒为师到几时?”语声清淡,难掩失望和惆怅。 昭元弹起身,跪在床榻上,俯身给云韶叩头,半晌没抬头。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拖得久了,恐怕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到底症结何在,你还不愿说吗?”云韶扣紧手。 昭元以头触榻,半晌不语。 手腕上的两指更紧。昭元头脑嗡的一声,骤然一重,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便已经不能出声,一道神识温和而又强横地闯入了识海,任凭如何抵御,一往无前地突破了所有桎梏,就这样闯进了识海深处,翻检探看。 所有记忆心绪都如同被剥光了外壳的蚌一般,只剩柔软的肉心,一览无遗。昭元身体轻颤,完全抗衡不住。 云韶收回神识。昭元已经面色惨白,俯身干呕,半晌才直起身。 云韶向来重视别人的想法和心情,若不是当真急了,以云韶的性子,绝不会用这样强硬的办法。昭元霎时间甚至不愿抬头看云韶,他怕师父那张熟稔清俊的脸上现出鄙夷和失望的神色,哪怕是一丝一毫,都足以令他崩溃。 可他师父到底还是温颜拍了拍他的肩,沉吟半晌才道,“断袖之事……” 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句,“你原也无需这般自责。这类感情,为师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到底亦是亲眼见过。书中云,此乃天性使然,违拗不得。人间本朝有男风,豢养娈宠之事并不少见,动辄玩弄打骂,确实令人不齿。但是也有两两知己男子,相识相知,约定相守一生,其实无异于寻常男女。如那莽川君和景承义,未尝不是真心交付,可惜世事不如人意,到底错过了。” 昭元蓦地抬头。 “若是真心相待,是男是女其实并非最为重要之事。只是龙阳之好有逆阴阳人伦,世人能坦然看待的终究是少数,又兼之男宠之流屡见不鲜,是以对断袖多有鄙夷,也难怪你惶惶不安。可为师深知你脾性,又怎会多加苛责。你担心的,委实多虑了。” 是了,云韶向来洒脱,万事看得比常人更深更远,不拘于世俗,是他太过紧张,才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昭元目光闪动,亮如星火。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那座沉甸甸的山,轻易都为云韶三言两语挪走了,浑身一松。 云韶含了三分责备之色,“为师唯一介意之事,是你逢此事竟不愿告知为师,强自压抑,心魔顿生。是你虽尊敬为师,内心里却实在不肯相信为师。” “师父……”昭元摁住了云韶抽回的手,心中百般懊悔,“徒儿错了,是我太过患得患失,一味隐瞒,倒是伤了师父的心。” “伤到师父了?” 云韶一笑,“你那点功力,为师有心算计,不过是皮肉伤罢了,已经好了。” 昭元垂首,那抹刺目的红似乎还在眼前晃荡,“往后弟子待师父定知无不言,赤诚以待。” 云韶点点头,亦是释然,“还有呢?” “不当动用禁术。” “既已知错,便自去面壁一月吧。你虽修习极快,掌握强于常人,然心性尚未达到能够如臂指使,收发自如的地步,原本便是破例而行,往后为师不会再教你本门禁术。” “……是。” 雁字回时,往来几回寒暑。 天舫上下,秋风飒飒,竟不知不觉又到了门下大比之时,彼时昭元第一回 见到,只觉心往神驰,第二回时,身陷云崖失之交臂,如今终于等到这第一十五年。 其实就年龄而言,昭元辈分太高了些,在昭字辈中垫底,放在冥字辈中不大不小。云洲门下安排大比的大弟子昭正无法,还是将他放在了昭字辈中比试,虽是有些欺小之疑,却也是实在无法。 要追究,只能追究云韶为何入门如此之晚,又收了如此之小的一个徒弟,这才造成了大比之中这样奇怪的一道风景。 要知道,若是放在人间,昭元称昭正一声伯伯亦是使得的,连昭正的弟子都和昭元差不多年岁。但是到了天舫,辈分为大,却是只能称一声师兄。 昭正作为掌门大弟子,自然是天舫首席弟子,这样的大比作为组织者之一,不便下场。原本昭字辈加上昭正共16人,共比四场。除去昭正之后便是个单数,今年便有些难以安排。为了彰显公平,昭正便安排这个最小的小师弟在第一轮中轮空,直接进前八。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完完全全出乎了昭正的预料。 这个手持利剑的青年,在第二轮比试中居然以极快的速度击败比他早入门许多年的师兄,以绝对的力量取胜。原本对这个小师弟并不存多大期望的昭正,在宣布成绩的那刻简直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剽悍啊! 这……便是云韶长老门下么?果然,一个两个都无比强悍。昭正想起了上回主持比试时,见到昭其御剑的风姿,暗暗点头。 最后两场,只剩四人。除却上届头名昭如不意外的在其中之外,自家二师弟也不出意料,最令昭正吃惊的是,云韶门下两位都名列其中。 只剩四人,休整几日之后,在昭正的安排下抽签决定,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昭元竟和身处一脉的师兄昭其对阵。虽然以往抽签为了调停均衡各脉,昭正偶尔会做点手脚,但这回他是当真一点没动。 出了这样的结果,昭正也是哭笑不得,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师叔云韶,竟发现云韶端坐高位,一脸的乐不可支,想来是猜到了。 换了别人,恨不得自己徒弟能占去双甲,扬眉吐气,若是碰到这种情况怕是早就愁眉苦脸了。云韶师叔还真是惯了的随(mei)性(xin)洒(mei)脱(fei)啊。罢了罢了……昭正运起灵力,将抽签结果公布给观战诸人。 第27章 三尺青锋 天舫晴空万里,落叶满山。云韶在话音落后,瞬闪至场中结界内。 昭其和昭元二人正在场中对面而立,难掩尴尬,看待云韶前来,纷纷喊了一声师父。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0 云韶笑容未改,甚至隐隐还带了几分期待,朗声让场外诸人都能听到,“今儿你们师兄弟比试,点到为止,惯常规矩无需重复。唯独不同的是,这回比武场轮到本长老布置。” 昭元和昭其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并不怎么好的预感。 最终两场的弟子比试,长老布置场地是往年习惯。四位长老轮流布置,并无什么新意,过场而已。然而今年轮到云韶,就得另当别论了。没有谁比二人更清楚自家师傅脑中的新奇想法了,怕是这回有的折腾。 看过昭如那场,便能知道了。 果然,云韶轻挥衣袖间,原本清风霁月的比武场中,景色顿时大改。时间和空间似乎都有些模糊,两人激灵灵地齐齐打了个寒战。睁眼只见茫茫雪幕,铺天盖地,脚下踩的正是厚厚雪毯,此刻寒气如有实质,早就穿透薄薄的秋衫渗透到了每一个毛孔中,让人避无可避。 放眼望去,天地之间惟余莽莽,除却他们三人,竟是看不到场外的天舫,草木上都覆盖着白雪,几欲压断树枝。 又是幻境!这完完全全是识海中景象的外化,每片雪花都清晰可感,触感全然真实。上回云韶酒醉时展现的幻境,原来只是沧海一粟! 不光场内看不到场外,在场外人眼中,比武场内三人亦是刹那间影影绰绰,被完全隔离开来。 “不限时间,一方认输为止,唯一的规矩是,不得损毁树木,违者算作落败。”云韶道,随即一步踏碎虚空,想必是回座了。 昭元和昭其对视一眼,以往不对盘的二人此刻倒是出奇的意见一致——都齐齐的在心中骂了一声娘。他们绝对没看错,云韶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眼神中,蕴着的定是幸灾乐祸。 毕竟是肉体凡胎,不比仙身那般不畏寒暑,不惧刀剑。在这样的幻境中,便需要分出一份心神来,促使灵力游走全身保持温度,保证身形灵活,不受幻境干扰。这已经足够难,然而还需出招之时不伤到周围树木,简直难于登天。 这不仅要求灵力能够充沛,在一心二用的情况下亦不致枯竭,更要求灵力收发如心!这样的比试,根本不须限制时间!能撑过半个时辰就算他们英雄好汉了。 “师兄先请!”众目睽睽之下,昭元抢先作揖。 昭其心道这于理不合,便道,“你先。” 昭元应了一声不再多说,拔剑出鞘,踏雪攻来。 当的一声,金石交错,两道身影刹那间分开又相撞。金星四溅,试探的几下亦是实打实的硬碰硬。两人微微一停,均是暗暗震惊于自己的虎口微颤。 一个是惊讶于前两年看不起的小不点,如今已经如斯强横,另一个自是惊讶于对方修为精湛,果真是实打实的修炼而来,偷不得半分懒。两厢虽是暗暗心惊,面上却都是沉静如水不漏半分。 二十年的差距,竟就这样被赶上了?天资纵横又怎样,比得过多年苦修?昭其不信。 一招一式,皆是同一人所授。场外人看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整齐凌厉,不过一个沉稳扎实,一个灵敏机巧,一样的招式内里到底是不同的。 三十招又过,两人都微微气喘。一边供养全身,一边小心避开草木,不可谓不难捱。灵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消耗着,御风消耗巨大,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默契地选择了落回地上。 不管如何不合,两人出自云韶门下的事实不可否认,因此无论是施术驭剑,还是对战机的推算把握,那都是如出一辙的灵敏。 所谓名师出高徒,便是如此吧。昔日在场外观战,今日自己成了场内之人,受万千目光注视与崇拜。 昭元急喘一声,宵练剑分出万千光剑拱卫身周,如同彩霞映照,正是云韶成名之学,霞影分光。光剑成型之后,宵练剑斜斜一指,剑尖指处,光剑一束束冲天而起,在高空之中,又如同箭矢一般直66奔地上之人而去。 昭其急忙横剑过顶,筑起一道道防护结界,锵锵声音不绝于耳,最终层层结界被吞噬殆尽,仍有不少光剑成为漏网之鱼,没入昭其肩头,刹那间就见了红。 昭元自己身上也带着点轻伤,不过,由于机巧地避过了要害,全是皮肉伤。而昭其却没那么好过了,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取胜,那么他将完全处于劣势。 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决心。寒风猎猎,大雪扑面而来,迷得人睁不开眼。而昭元因着受过魂杖的经历,神识比同辈人强出许多,此刻闭目,完全靠神识探路,不可谓占尽便宜。 灵活的身影在树间竞相追逐,巧如猿猴。你来我往间,剑气纵横。每一次挥剑之前,都要计算好力度和方位,不致误伤草木。不多时,两人消耗更巨,皆是强弩之末。 终于,在昭元最后一次躲闪过后,昭其最先没沉住气。大雪天里,竟是因为这样费力的比试出了满额的汗,昭其因虚耗过度,最后一剑未能掌握好力度,竟削到了树上。 轰隆一声,伴着幻境瓦解的破碎声,那棵树应声而倒,掀起一片积雪。 “停!” 远远地,云韶喊道。 昭其惊然抬头一看,原来早已回到了天舫演武场上,万里晴空下,哪里还见漫天大雪?小师弟昭元挽了个剑花,持剑立在云韶身旁。广阔苍穹下,两个看似年纪相若的青年并肩而立,温润如玉和气势凌人,竟也那般和谐。 昔日温软孩童,经过时间的砥砺,终于也同三尺青峰一般,锋芒毕露了。 “昭元胜。” 昭其微微摇晃了一下,驻剑支撑住自己身形。看着云韶赞许惊讶的目光落在昭元身上,扼紧拳头,双目猩红。原本有几分得色的昭元不经意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昭其的双眼,亦是微微一愣。 他知道这个师兄对于云韶的期许和成绩都看得极重,这个梁子,终于算结大了。 第28章 声名鹊起 昭元调息了好几日这才缓过劲来,这还是多亏云韶这边灵药众多,当糖豆吃都不心疼。可以说,有了这么一个炼丹小能手的师父,丹房都不用去了。往年还时常有弟子捧着灵药求云韶长老炼成丹呢。 不出昭元所料,果然,在最后一轮中,同自己角逐第一的还是昭如。 云韶前来给昭元传递消息的时候,眼中也带着笑意,“你们俩啊,真是冤家。打了十多年,终于还是得认认真真比一回。” 昭元将手覆上云韶的手,目光灼灼,直视着云韶的双眼道,“师父,这一回,你希望谁赢?” 云韶看小徒弟一脸认真的模样,也收敛了轻慢之色,缓声道,“输了也无妨,但出于本心,为师自然希望你赢。” 昭元握紧那手,一双眼睛又热又亮,在听完之后折射出耀目的色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1 彩,“好。” 为了你这一句期许,就算赴汤蹈火又如何?我要让整个天舫知晓我是你的弟子,是你的骄傲。 五日后的最终大比仍旧设在演武场,昭元和昭如二人持剑对立,普通的弟子服都难掩风华。俊男靓女,已经成了大比中一道额外的风景。对眼望去,双方眼中皆是一般的志在必得。 很多人在上一场比试中,见识过昭元的修为,惊讶之余纷纷打听这人到底是谁。得知这便是八年前被罚入云崖的那人之后,都无比惊讶。当年一剑绝尘,削平心灯界一座山头的壮举,到现在都惊人耳目。只是不知,在四十魂杖之后,纵使修行再快,又能否与上届头名争胜呢? 昭如亦是天分不浅,天舫皆知,这下面对面公平竞争,不知哪个更胜一筹呢? 这回幻境是一片镜湖,水平如镜,波光荡漾,放眼望去不见尽头,没有半块陆地能够立足。这就要求参赛者御剑或是御风,半分不得借力。御风则消耗巨大,御剑则无暇用剑。 云韶长老……没看出来这样阴险啊。 云韶布置完幻境回座就座之后,仍能听得到周围弟子们阵阵的倒抽气声,不禁莞尔。 水生木,这场地对最擅长木系术法的昭如倒是有益。昭如妙目一转,便明白了云韶的用意——他不愿在最终一比中为人指摘有失偏颇,索性便偏向她一点。这样,就算昭元输了亦不致太过丢脸,而若是昭元胜了,那才是一个名正言顺,说不得半分机巧。 云韶这等心思,昭如都能明白,昭元如何不知? 御风凭空,战意奔腾。两人熟悉到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须容让,连试探都不用,上来便是猛攻穷打,一点也不讲客气,看得一应弟子目瞪口呆。 这架势,不像同门切磋,像是仇家寻仇啊! 瞬闪过后,昭如就地取材,以湖水为镜,施了一道镜术。 那正是昭元曾与云韶切磋之时用过的,此刻水镜成型,藤蔓破镜而出,间不容发的向昭元袭来。昭元想起了云韶所用的破解之法,又在下一刻立即摒弃。 镜术以水灵为媒介,以草木之灵为生,只要截断水灵或草木灵二者其一,便能使镜术不攻自破。年前云韶便是用一个枯荣的因果,促使草木生发半道衰竭,攻击力尽数丧失。然而此术消耗过多,实为不智,也只有云韶那样收发由心的仙身,任性的可以不计损耗,而他则不行。 截断水灵?漫漫大湖,铺天盖地的水汽,怎么可能? 灵机一动,昭元倒施镜术,只见万千藤蔓近到跟前骤然消失!下一刻,一个水镜在昭如背后成型,竟将那藤蔓倒映回来,借力打力,反噬其主! 台上诸人齐齐地咦了一声,云归含笑凑近云韶耳边道,“镜术的真意,你同昭元说过?” 此术高阶弟子皆会,然而真意只有具仙身的人才能体会。弟子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以镜术使得再好,终究是只具其形。 云韶摇摇头,亦是难掩惊讶。 云归慢慢坐正身子,眼中惊艳之色乍现,喃喃道,“经此一役,谁还不知昭元之名。” 那边昭如察觉不对,在水镜成型之后瞬闪离开,任由藤蔓刺中残影。昭元同她切磋十余年之久,简直太过熟悉了,连下一刻昭如出现的方位都计算地毫无偏差。 一等昭如现形便是几道冰凌招呼了过去,昭如反应极快地躲过,在另一边现出身形。 此一役精彩纷呈,光影动荡,看得一众弟子目不暇接,惊叹连连。场内术法道诀纷飞,若不是强横的结界庇佑,早就将这块演武场移作平地了,甚至结界都被扰得几番动荡。 饶是如此,半个时辰后,湖水已经被搅得浑浊不堪,碧浪滔天。 旁人只道此二人同门比武,尚且出招既快且恨,不留余地,谁知晓他二人是因为早就对彼此了解透彻,料的精准了呢。 等到相撞的两个人影分开,各据一方,将整个大湖一分为二。长风吹落,发髻竟是都在打斗中纷纷散乱,不显得狼狈,倒是更多了几分不羁。昭元眼中有快意分明地闪过,就地取材,谁人不会!水灵繁盛,那便取水灵! 指尖蓝光一点,以手拍向滔滔湖水,在接触到水面的一刻,湖水悉数冰封!又变成片片碎冰! 昭如蓦地拔高身形,终于第一个忍不住拔剑出鞘,白虹贯天,一下便将四面八方的冰凌尽数击碎。 昭元微微得意,足尖在冰面轻轻一点,长啸一声追逐而上,宵练剑在背后出鞘,轻灵滑至脚底,及时托住昭元下坠的身形。 昭如被步步紧逼,终于微韫,双指扣印,青藤环绕四周,“缠!” 昭元身形一滞,立即召来大火将脚底的青藤烧灼干净。即便是动作迅速,仍是慢了一步,被昭如先发制人地压下。一抬头,正好撞上了对方的双眼,不同于以往的干净爽直,此刻带着危险的妖娆与蛊惑。 幻术!昭元急忙闭上双眼,瞬间耳畔恍若聆听魑魅魍魉,恸哭哀嚎,置身十八层地狱之中,甚至能看得到鬼差拿着拔舌的钩子,一步一个狞笑地向自己走来。 放眼望去,忘川从头顶淌过,中有浑浑噩噩走着的灵魂,有的四肢俱全,有的已经快要腐烂。周遭怪石林立,岩浆迸裂而出,炙烤得人几乎发肤尽数崩破。 不!昭元挣动,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周身受缚,动弹不得! 在场外看来,不过是昭元骤然之间失了神,呆呆地御剑立在原地,而昭如俏脸亦是有些惨白,立在不远,满脸挣扎之色,像是在同不知名的力量在较量。 在钩斧加身之前,昭元猛地意识到不对,奋力挣扎起来! 怪道明知青藤困不住自己,对方还敢施术!原来是在这等自己呢。有了青藤缠绕的暗示,此时身在地狱不能脱困的幻觉便更加真实了。怕是长钩加身之时,便是自己落败之刻! “闭上”双眼,云韶某年朗朗的声音犹在耳畔,“凡存一守神,要在正化,心正由静,静身定心,心定则识静,识静则道会也。” 掣肘顿清,以神识纵观周遭,哪里还见鬼蜮猖獗,哪里还见层层地狱? 幻术顿破。 昭元立身湖面之上,脚踏宵练剑,对面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昭如。昭如摁住胸口,一脸不信。 在云韶营造的幻境之中用幻术,昭如的确胆大心细,亦是善于利用周遭有利环境。然而却忘了,幻术之意在于对症下药。昭元所惧之物,不在生死,幻术困他一时,能奈他何? 昭如面白若纸,终于无奈地一笑,下一刻,佩剑支撑不住她的身形,顿时连人带剑,眼看便掉落入湖中。 哔啵一声轻响,周遭景象如同剥落一样完全消失,露出演武场原有的青石地面。与此同时,一脉清风如有实质的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2 及时赶到,托住昭如将其稳稳放在地上。昭如站稳后懵懂抬头去看,竟是多日不见的昭其突然露面,施术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见到她的目光投来,只微微点头,随即消失在人群中。 场内,云洲瞬闪而至,惊艳和欣慰的目光首次落在自己的身上,低声期许地说了一句,“你竟真能做到。” 说罢,一只手撑住昭元肩膀,另一只手举高昭元的手。青年傲立场中,脊梁笔直,仿佛能撑住天地一般的稳当。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的模样,剑眉微扬,挑起的嘴角难掩锋芒。宵练剑指天而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的光芒刺得人几乎眼晕。 “此次大比头名,长老云韶门下,昭元!” 昭元对落在肩上的手掌不闻不问,一双炽热目光只管投向场外。到了这样的时刻,云韶倒像是早便预料到了一般,没有惊讶,只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点头。执着拂尘的手稳稳当当,比所有人都要来得沉稳,眼中仿佛沉浸漫天星河。 此一役,昭元名震天舫。不再是顽劣不堪,畏缩呆在师父背后的贵族少年,而是崭露头角,声名鹊起的天之骄子,是云韶的骄傲。 而那望去的一眼,穿越了时空的墟隙,中间隔着吉光片羽,一如以往一般存着缱绻和依恋,从温软孩童到昂扬青年,分毫未改。 第29章 无需多言 “师兄,是什么样的好事?一大早急急忙忙地传我来?” 人未到,语先至。云韶在云归处落定,撤了传送阵笑道。 “来。”云归拉着云韶,先让自家师弟坐下,带着三分神秘道。 “此番大比之后,昭元可是风光无限啊。” “师兄不怪昭元抢了如儿的风头?”云韶开玩笑道。 云归摆摆手,“哪能啊。那丫头,浮躁的很,仗着点天分,还真当自己无人能敌了不成,正好有人教训她。” “师兄怎能这样妄自菲薄,这话让昭如听到,怕是要难过。”云韶听了一笑,“那师兄今日请前来,这是何意?” “原本十多年前,初见昭元的时候,我便知晓这孩子非池中之物,当时昭元还和昭如打得不可开交。听说,那之后昭元还立誓说要光明正大地打败她,这不,总算被他言中了。” “我看,这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当真是有缘,不如就……结成了道侣?若是他两人能够作伴,就算我二人飞升或是陨落,总能有个交代,不至于牵挂不是?”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云韶的神色。 道侣?难怪云归能有此想。虽说修仙注重固守精关、清心寡欲,然而双修亦是一种修炼办法。若是修炼得当,则对道侣双发都有益处,远甚于自己一人修炼。是以天舫历来也是不避讳,甚至是有些鼓励门下优秀弟子两两结成道侣的。 而向来昭元和昭如走得近些,两次大比的头名若是能成一家,不失为天舫的一件盛事。记得许多年前,天舫便有弟子在大比之后宣布结为道侣,时间长了,大比也是诸多天舫弟子寻找道侣的一种传统。 云韶的笑容微微一僵,对着师兄和煦的笑容眨巴了两下眼,斟酌了片刻方启唇,“我倒是觉得他二人的感情,并不……” 要怎么解释? 哥俩好地拍着云归的肩膀,师兄啊,昭元你别看着特别耿直,特别正常,其实啊,是个断袖!不不不……绝不能说。 云韶踌躇片刻,试着和缓地向云归解释,“师兄你看,毕竟这样的大事,总要问过他们两个小辈吧。况且——” 云归一脸的通情达理,大袖一挥道,“我就知道你心疼徒弟,早就叫他们过来了,此刻就在门外候着呢。” 说着,府门轻叩,果然并肩走进了一双青年男女,齐齐行礼,“师父,师叔。” 看着二人显然是一点不知情的样子,云韶有些头大。原本是打算无人时慢慢同云归谢绝,既进退有礼,又不至于伤了昭如一个女儿家的面子,这下倒好,人都齐了,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只得咽回去。 云归毫不知情,只是热情地吩咐二人坐下,将自己的意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顿时,原本意料中两人或是惊喜或是娇羞的表情,并未出现,反而两个年青人对视一眼你,面面相觑。 “这是高兴坏了?”云归本就是耐心十足,此刻更是温柔和煦,“我和云韶长老商量着,这等好事,必先让你二人知晓才好,免得猝不及防。” 都是天舫的青年英俊啊,都是天之骄子,这样出色,自己年轻时可是半分赶不上的。想当年两人初见赌气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想必这缘分早就注定了。 这二人都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成长到如今地步,看着怎能不让人欣慰。如今,这水到渠成的事情,就由他一手促进吧。 昭元同昭如对视之后,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云韶,有些不可置信,带着意外问他,“师父同意了?” 明明云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去同一个女子相守,又怎能不顾不管,答应这样一门亲。旁人不知也罢,云韶可是最为清楚,知道他那不能宣之于口,讳于言辞的秘密。 云归抢先答道,“这样的好事,你师父断断没有阻拦的道理。自来长辈都是盼着小辈往好了去,你二人有今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云韶默默地扶了扶额,竟无言以对,还是等会人都散了,再同云归解释吧。那样的事情,尽管自己能够接受,可其他人难免对昭元有所鄙夷和偏见。如今只希望昭元应对得当,其余诸事,自然有他善后。 “……是吗。”昭元同云韶对视一眼,眼中锋芒快速地闪过,又垂首掩住了神色,不置可否。 原来云韶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么。果然,越是说着不在乎什么断袖之癖,越是开解,心中还是存着几分厌恶的。原本说顺其自然,不过是处于为人师尊的本分,引导弟子走上正途,并非当真是心无芥蒂。 如今,放着一个断袖在身边,一日两日还能忍,时间久了还是觉得厌倦,恶心,想要弃如敝屣,想尽快的将自己退离身边,免受其扰吧。 他能指责云韶不对么?为人师者,他已经尽完本分,没有半分亏欠。 错的只是他喜欢男人。同为男子,避开才是人之本性。 可就算此刻如何心如死灰,终究不能答应下来。昭如玉质聪慧,值得更好的人,不必同自己拴在一起。若是一时赌气答应下来,只能连累昭如受池鱼之殃。 “师父……” “师伯……” 两声同时响起,昭如同身侧的昭如对视一眼,又带着几分愧疚地各自别开脸。 沉默半晌,还是昭元先开口道,“师伯,弟子同师姐相知相交多年,时日愈久,愈视她如亲姐,心中尊之敬之,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道侣之事,恕小侄不能从命。”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3 “此番失礼,小侄来日定亲自上山赔罪。”心中烦乱至极,眼前还晃着云韶那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眼神。语速更快,亦是不管不顾了。 说罢,昭元不等在场诸人有所反应,起身便离开了仙府,只留了个背影给诸人。 云归瞪直了眼,一向温文宽厚的一张脸气得通红,半晌,才狠狠一掌拍在座椅把手上,“放肆至极!” 头名又如何,竟能这般失礼!好歹是他的徒弟,正正经经的唯一关门弟子,就算比试输给他一次,便能如此作践么?就算是再通情达理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也难以放宽心。 云韶的目光随着昭元的背影送了一路,听到云归发怒的声音,这才转回脸来,带着歉意安慰道,“是师弟管束门下不力,让昭元这般失礼了,师兄莫要生气……” “回去我定严加教训……” 哎……这孩子,还是这般急躁。 昭如见到这般场景,也低头向云归道,“师父,弟子先行告退。” 云归无言地摸了摸昭如的头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低声道,“是师父考虑不周,哎,你,你先回去吧,莫要多想。师父一定替你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小子站住!” 一柄水光粼粼的长剑以夺人之势拦在路中,将昭元的前路尽数封死。昭元身形一顿,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到底是带着几分愧疚,头也不回道,“你若是觉得心气难平,我任你教训,绝不还手。” 昭如走进,长睫扇动,绕到昭元面前抬头观察了半天对方的神色,直将对方看得愧疚难当,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刚才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我留啊。”青丝飘荡,昭如一脸戏谑,“还好是你先开口,不然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张嘴。” 嗯?昭元瞪大双眼,果然见对方竟然是一脸的如释重负。 “小子,你还是太嫩了。当真以为姐姐喜欢你?”昭如额间青玉折射着柔和的光泽,衬得人面桃花,肌肤光泽如玉。 若不是昭元再无可能喜欢女子,碰到这样令人动容的容姿,又怎么可能不为之倾心。 “放心吧。姐姐心上有人,你莫要自作多情了。至于是谁——” “是我师兄,昭其吧?”昭元截断她的话。 这回轮到昭如瞪大双眼了。 这么多年了,若当真是一点没能察觉,才真是傻子。他虽是不愿见昭其,可总要承认,昭其为人刻板木讷,但对师兄妹还是颇多照顾的。昭如多次上云韶处,当真便是来寻自己的么?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那点女儿心思,昭如自以为藏得甚好,没成想,只是昭元不愿点破而已。爱意永远是藏匿不住的,若是当真喜欢一个人,见到他之时,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眼角眉梢都会开出花。 可这份心意,昭如到底是存了多年,未曾宣之于口。昭如不说,昭元也明白。不止是出于女儿家的矜持,亦是处于对昭其的忐忑。昭如看似开朗爽直,其实内里都是跟他一样的骄傲,在未确定对方亦是一样的心意之前,宁愿守口如瓶,亦不会主动表露。 这样的事,无需多言。 虽然昭如心不在他,但是此番同云韶赌气,到底还是驳了昭如的面子,难以不令人心生愧疚。既是一直观望,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帮昭如一把。 第30章 瘦月满空山 “今日叨扰良多,师兄,我这便回山了。”云韶清扫拂尘,对云归道。 云归到底是宽厚之人,经过一下午,尽管仍旧心存芥蒂,但对着云韶还是温颜点了点头。 云韶刚刚起身,眼帘微窄,拧眉道,“不好。”结界这般动荡,莫不是强敌来袭?不,天舫防御如此强悍,断不会混进人。想必又是那两个小兔崽子不知道怎的了。 说罢,来不及同云归多说,一个瞬闪便回了山。 果然,自己到的时候,昭元和昭其师兄弟两个已经打作一团,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昭如,眼角竟还挂着泪。 云韶怒喝一声,“住手!” 定睛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多年前手植的茂林修竹,被两人缠斗中削平了一片,连云亭也遭了池鱼之殃,尽成了断瓦残垣。若不是两个人还有所顾忌,怕是自己山头仙府都没了。 两人闻声俱是一震,已经听出了云韶的声音,却是一时半会难以罢手。云韶携怒飞身到两人中央,拂尘一扫便将两人分开,提留着领子将二人一左一右地甩了出去。这下云韶没有留力,砰砰两声落地声之后,伴着两声齐齐的闷哼,显然是摔得不轻。 “混账!” 云韶仔细一看周遭被毁情况,怒气愈甚,长袖一甩背在身后,“你们三个给我进来!” “同门相残,互相斗殴,为师真是养了两个好徒弟啊!”云韶轻易不发威,这一动怒一改往日慈眉善目,凤眸含威,薄唇紧抿,一开口便吓得两人跪在地上。 昭如在一旁看着,主动上前请罪,“师叔莫恼,此事皆是因我而起,请怪责我一人。” “怎么回事?” 原来昭元有心替昭如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前来寻昭其,没想到好人没做成,反而做了恶人。 昭其听了昭元之语后,非但没有动容之色,反而面无表情道对昭如并无此意,并一同斥责昭元恃宠而骄,多管闲事。正好昭如回身来寻他,在二人交谈之时便在旁听着,将这伤人之语尽数听到。 大比之后,昭其心中不忿,总觉自己只是失手,昭元不过是投机取才得了第一。何况得了头名之后,愈发吸引云韶的目光,渐渐有盖过自己之意。现在竟然都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可见愈是骄纵了。至于昭如,不过接触寥寥,她倾心与自己,他就当真要感恩戴德么?笑话。 而昭元看来,自己一番好意,竟被人这般对待,何其冤枉。再说,昭如何辜?原本便是他一己私心想要补偿,却连累昭如平白受辱。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听罢不知要如何自处! 这下倒真是捅了马蜂窝了,昭元替她不平,兼之两人积怨已久,竟当真撕破脸皮,不管不顾地打了起来,引得云韶感知到结界有异,打到一半便赶来将两人分开。 云韶听罢,轻轻抬了抬手,缓了声线对昭如道,“如儿,你先回山。今次是我管教不周,两个孽徒先后出言不逊,怠慢了你,改日我亲自带两个孽徒上门赔罪。” 昭如倒退一步,真个是伤心失意了,低垂的眉眼看不见神色,声音也比平日低哑,“不必。” 传送阵的光华一闪,没有再多说便离开了。 云韶转回头,折腾了一日,他到底是心累了,“原本为师收昭元为徒,自然是希望你们师兄弟和睦共处,日后能够有个依靠,守望相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4 助。没想到,你们非但不友睦,反倒一味好勇斗狠,同门相残。” 转向昭其,“原本以为你尽管刻板木讷些,总该有是非之分,懂得容让谦逊。可你非但对修为追求过甚,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且对同门没有容纳之心,须知修行非为单纯修为,亦有修道心之说,你狭隘至此,如何堪当大任!整日庸庸碌碌,为师授课无心去听一味冲着我出神,为师都不知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又对一旁的昭元道,“原本只是看你张扬跳脱,没想到这般不知轻重!凡事三思,顾虑后果,为师没教过你么!” 说罢,扶了扶额。“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如今这样情形,怪不得别人,都是为师的错。” 云韶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甚至昭元记忆之中,云韶一直都云淡风轻,从未疾言厉色过,这样重的斥责,他们还是第一回 听,可见云韶动了真怒。 语中深深的无力感,让两人顿时慌了神,齐齐的喊了一声,“师父……” 云韶闭目不应,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为师不罚你们了,你们下去吧。” 两人都道了一声师傅息怒,刚欲再说,云韶已经一个瞬闪回房了,显然是不愿再见二人。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眼中怒火燃燃,又碍着云韶,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分别回房了。 青鸟蔫儿嗒嗒地垂头埋在昭元颈侧,一点提不起精神。昭元亦是一脸落寞,烛火莹莹,昭元一人对窗抄了几日的《太上清心咒》。 云韶说是不罚,却也接连多日不愿见他。他自己亦是愧于见师父,只得面壁自罚,抄完门规便抄弟子规,这日便临到了抄咒。他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云韶生气。云韶这一生气,让他这些天做什么都提不起来精神,偶尔出门,回过神来竟已在云韶门前徘徊了许久。 敲门,依旧是不应。青鸟因为主人的原因一同遭了冷落,也垂头落在昭元肩头。 不知不觉,冬日又至。当年云韶亲手所植的寒梅在一夜之间开了新花,迎风绽放,风骨无双。昭元偶然路过镜台,看到镜台一侧静静开放的那株腊梅,便折了一枝,放到了云韶门前。 放下之后,起身欲走,低头只看到房门微启,听到一声叹息,轻愈烟尘。 昭元大喜抬头,果然见云韶微微蹙眉低头看着他,有些无奈,眼角眉梢带着倦意。 只这一眼,简直如蒙大赦。昭元站直身子,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师父……” “你知道,昭如下山了。” “什么?!” “早三天就走了,你现在去追也是追不到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她怎么……就这样走了?”骤然失去了从小长到大的伙伴,昭元有些无措。 “大比前三名便已经被视作有自保之能,都有出师的权利。想要下山便没了那么多限制。” “云归师伯同意了?” “嗯。” 昭元久久无语。在还在年少轻狂的年纪,做事仅凭着一股冲劲,只要是觉得对的便不会去考虑后果,终于还是无意中伤了一人。不知昭如一人一剑,离开天舫,是何等心境。 第31章 道之终途是寂寞 清晨,昭元蓦地睁开双眼。在枕畔蹦跶玩耍的青鸟见主人起身,高兴地飞起,还未等来得及落在昭元肩头,昭元已经奔出很远。 心中一片空白,昭元一路到了云归处。望着山外青光莹莹的结界,昭元如梦初醒。 云海翻滚,氤氲的白色云雾卷到了昭元的脚底,沾湿道袍衣摆。昭元定定地立在半山腰,回头一看,可不是当年闯入结界,初遇昭如之处么? 如今竹林茂密,小道上郁郁葱葱,当年于激斗中被一脚踩碎的山石早就在时光变迁中消失不见,那一抹倩影亦是遍寻无踪。 昭如并非鼠目寸光的平凡女子,执着于片刻爱恨,眼下虽是暂时离去,但昭元相信,终有一日,昭如还是会回到天舫。待到历尽千帆,看过诸般冷暖之后,这个女子会洗尽铅华,到那时,今日种种仅是过眼云烟,往事不可追。 只是,彼时昭元仅仅是料对了一半。多年之后。洗练过后的昭如确实早已抛弃当初这一点点执着,却已是陷入了更深的执念中,不仅泥足深陷无法脱身,且甘之如饴。 昭元驻足良久,方慢慢转身回山。大道无情,道之终途亦是寂寞,过去温情总会有一日消散,以往陪伴之人终将离去,没有人能陪伴相携同你走至最后。这个道理昭元早就明白,只是当真有这一刻来临之时,还是会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一片。 时间过得太快,强自出头,被罚云崖,出关游历,潜心修炼,大比夺胜,故人离去,仅仅是短短八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浩如烟海。 已经连续两年未曾晃动的境界一阵震荡,气泽浮动,周身一轻,竟是在这样的时刻突破了出窍大关。 昭元不知是该大笑还是该大哭,若是以这样的代价换取进阶,那他当真宁愿不要。 元婴期之后,进阶不但重视修为长进,亦是注重道心修行。这也是许多人明明已经勤加修行,但还是寸步不进的原因。而除了因缘际会,感悟天道之外,只有经历大的变动,或是大悲大喜之后,才能有所彻悟。 有极端之人,往往十数年无所进益,拖到阳寿终尽。亦有人为寻突破,杀妻卖子,只为一朝顿悟。 大比之后,昭元已是大喜。昭如离去,骤然大悲,竟当真给他了大好的突破良机。 仅凭如今修为,天舫上下年轻弟子,谁人能出其右? 身后光华一闪,竟是惊动了云归和云韶齐齐闻声而至,昭元回身望去,两人的表情皆是复杂难言。云归冷哼了一声便消失了,云韶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只是默默叹了口气。不知是惊讶亦或是释然。 “也好。回去吧。” 镜台之上,雾霭稀薄。远处天舫诸峰争奇竟秀,近处飞瀑激流而下,穿透日光,白如银练。 云韶在梅树边摆了小桌,冬日里红梅白雪,青衣仙者执笔于案前低首,伴着徐徐袅袅的晨雾,当真不负人间仙境之名。 铺开镇纸,刚刚抬手拿起一块墨,手上忽然被另一人接过,竟是数日不见的昭元。 昭元一手按住砚台,一手洒下清水,低头认真地为云韶磨着墨,也不言语。 “想通了?” “是。” 云韶从架上挑了一支笔,捋顺毛,在那砚台中饱蘸墨汁,提腕写下了几个字,速度极快,行云流水一般,优雅又带着不羁浑然的洒脱之气。 昭元凑过去一看,竟是“清静无为”四个字。云韶将笔又递给昭元,“落个款吧。” 昭元迟疑一刻,接过笔来,看着那洒脱的四个字怔忪半天,笔尖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5 的墨几乎都要落下来。云韶这是在提醒他么? 昭元一敛袖,用小字在侧旁题了一行日期。笔锋凌厉,一撇一捺之间不曾收势,尽显锋锐之气,同云韶的字对比一看,便知是出自两人之手。 略一思索,抬头间,红梅白雪交相呼应,雪中人风姿卓然,清俊无双,比之寒梅更有几分风骨。原本要搁下的笔重蘸墨汁,在纸上空白处以墨色绘出枝桠交错的枝干。 云韶心领神会,另取一支笔,在枝干之上点了几株红梅。搁笔一笑,发现昭元正隔得极近望着他,不知看了多久,目光深处似有什么翻腾上来,灼灼燃烧,再难熄灭。 刚欲说些什么。眼前一暗,稀薄的日光被遮挡住,一双唇就这么突兀地贴了上来,带着迫切和生涩,急切地吸吮、碾压着两片薄唇。这样的亲吻完全没有技巧可言,也不会收拢牙齿,只磕碰地格格作响,片刻后,又以极快地速度远离。 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意料之中地。 云韶自始至终睁着双眼,纹丝不动,直到青年松开自己,才抬眼看着他。昭元胸膛急剧起伏,还带着刚刚亲吻过未褪去的热度,在接触到云韶的眼神之后,骤然冷去。 那眼神昭元不想再看第二眼,只要一眼就能凉到人心里,像是冬日里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既不是愤怒亦不是惊讶,只是带着长辈的包容和看淡一切的平淡。仿佛在说,果然还是孩子。 仿佛刚刚昭元一头热的亲吻,只是小孩无伤大雅的玩闹。作为一个大人,并不需要认真的去计较。 尽管自己刚刚才在近身之中,嗅到熟悉的味道。是烟火缭绕,供香焚尽后的余味,像是松柏香,清雅无双。沾染在袍袖之间,只有贴得极尽才能嗅得到,是他魂牵梦萦,幻境之中那人的味道。难怪这么多年,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模糊了许久的面目终于在此刻清晰,那绝色妖娆,温润蚀骨的面容,不是云韶又是谁?又有哪一个人,才能高贵地让人想供奉膜拜,又让人想要据为己有不让宵小觊觎?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明白的。 云韶的眉目间已经带上了了然的慈悲与悯然,还有无止无尽的包容。然而他是那样凛然,从容,如山间飞瀑一般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昭如已经走了,云韶呢? 昭元倒退一步,仓皇转身。 第32章 雷霆驱灵 昭元一向是学着云韶,从后山翻过回山的。只是前几日那唐突之事后,昭元便改而走前山的青石阶,怕只怕翻过镜台的时候,正好见到云韶。 没想到,这规规矩矩的走路,仍是不得安生。人不去惹事,总有事来惹你。 从藏书阁回来的路上,未等走到侧峰山脚,脚步忽然被逼得一滞。一行四人从前后左右将昭元的路尽数封死,昭元定睛一看,几人都颇为眼熟。这一想才想起来,不就是大比之中曾见过的大师伯和二师伯的弟子么。 按理来讲,应该执礼喊一声师兄的。 可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仅仅来打招呼的。昭元站定。 “师弟,为何见了师兄也不行礼?” “若几位师兄仅仅是上前一叙同门之谊,我称一声师兄又何妨?但几位师兄杀气不掩,想必不是来交谈的。”环目四顾,发现他们几人果然选了一处好地,位于主峰与侧峰相接之处,片刻动静不至于为守卫弟子察觉,又不至于让昭元有机会向人求救。 想必是等待已久。摸清了他平日线路,早早埋伏在此,居心昭然可揭啊。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手已经顺手按在剑柄之上。“我等仰慕师弟大比风采,不惜躬身请教。” 昭元认得这人,乃云洲门下的昭业,入门极早,是主持大比的昭正师弟,本次大比输于昭如手下,仅仅得了第四。至于在此处围堵的理由,无非是看不过眼,想要借口将自己弄残。再是天才,天舫再重视,若当真成了个废人,谁又会去当真为了一个废人追究四名门派的杰出弟子? 若是记得不错,昭如众多仰慕者中,昭业便是其中一人。此番大比,自己风头尽出,不但击败昭其,又间接导致昭如离开。再加上早先不顾师门挑衅心灯界,怕是在其他人眼中,他早就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罢。 也对,换了是他,看着这样一个人,也难以喜欢到哪儿去。 “师弟入门尚晚,不敢提请教二字。” “嗯?”云韶伸手,青鸟停驻在指尖,叫声急促,不像是平日悠闲的样子。青鸟在此,不见昭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以往这个时候,昭元应是在……藏书阁?云韶算了算,的确不妙,一闪身便到了藏书阁。 云海开阔,藏书阁前云雾袅袅,云韶也确实感应到了昭元的气息曾在此停留,便缩地成寸,沿着那气息走了下去。走到半途,忽然感知到不妥,便一个瞬闪到了侧峰脚下。 剑气凌厉,术法道诀齐飞,竟当真是五个人缠斗了一起。 四人脚踏方位暗含四象,配合有致,想必是练习多年。每人所用道诀均合五行,不但相生,且威力倍增。在配合之中,每一道术法都发挥了最大的功效,且一人力竭,当即便有另一人补上。这一时半刻,竟是一点破绽不露。 昭元左冲右突,难以冲出四人包围,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身上反而添了不少轻重伤。 五行……昭元闪身避过一道真火,小臂上一阵剧痛,伴着皮肉烧焦的糊味。痛感顺着小脑一路蹿上,昭元手一抖,差点拿不稳宵练。 这里夹山夹角,就算大声呼救,亦不会有人听到。这些人一剑一式皆是冲着自己要害而来,看来今日便是为了废他,目的明确。 在场之人统统比他年长,修为不浅,那当中任何一人他都不惧,但他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不是神仙,哪能以一敌四? 今日便是拼命,也绝不受辱。 昭如又接一剑,倒退一步。远处赶来的云韶,看到昭元面上的神情便知不对! “昭元!” “乍暇乍尔,闻我雷霆。昭昭其有,其无冥冥。裂缺霹雳,凶妄驱灵!” “住手!”昭元在风暴正中,隔绝一切,完全不闻。 “僻污净秽,世所安宁!”两句尾音几乎同时响起。与此同时,天舫之上青云密布,阴黑沉沉,雾霭之中大凶大煞之气透出,一看便非吉兆。 此乃天舫禁咒,雷霆驱灵术,原身出自阴阳禁咒。比之两年前昭元和云韶切磋之时用的,更为高级,亦更为天舫上下严令禁止。因其凶煞之气过重,杀伐决断毫不留情,虽咒文为去污散秽,实际上雷霆之下,哪还分妖灵还是无辜之人? 天舫为修仙圣地,自来讲究大道不争,无妄,对于这样的术法,自然是诸多禁止。故而此术在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6 多年前被前辈领悟出之后便立刻封存了。 云韶认得,这是两年之前,在自己禁止小徒弟用禁咒之前,教的最后一个禁咒——实际上,说是教也有些冤枉,云韶仅仅是教过阴阳禁咒,并未教过此术,只是略略提过藏经阁有载此术更为玄妙。 云韶自来无视门规久了,也的确教过两个徒弟一些禁咒,但到底心中有数,对于这等禁咒还是三缄其口的,没想到今日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昭元竟然会用!他怎能会用!仅仅是凭自己教过阴阳禁咒么? 仅仅是一愣神的功夫,成人腰身般的雷霆骤然降下,携势而来,锐不可当!这雷可非同寻常,当真冲头降下,怕是这四人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云韶急忙分了一神出去,化为式神遮挡到几人头顶,替诸人挡住天雷。顷刻之间,云收雾停,露出了头顶朗朗青天的原貌,还有面如土色,几乎要跪倒地上的四人。 昭元驻剑跪地,被术法反噬地喷出一口鲜血,瞬时间浑身重若泰山,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无。周围不知何时,都已经聚齐三位师伯和门中长辈,想必是刚刚禁术动用时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云韶上前一步,恨铁不成钢,一脚踢在宵练剑上。咣当一声脆响,宵练剑跌落地上,昭元也随之失去支撑,摔在地上,下巴顿时血流如注。抬眼一看,云韶长目微敛,怒意不掩,目光中尽是寒冰,心下顿时一沉。 这回,还能得到云韶的原谅么 第33章 晨曦暮旦 昭如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真真正正地,以作为一个人的身份进入人间。尽管五年之前,作为历练曾经去过岭南,但身上到底还是背负着天舫弟子之名,既是荣耀,又是束缚。 纷纷扰扰的红尘之气扑面而来,恍如隔世。人间,本来就该是这样热闹。 昭如鬓边青丝高挽,点翠斜斜地挂着流苏,坠在耳侧。一身白衣出尘,腰封高束,身影窈窕。这一个月中,她已经踏遍了大半个大渝。江南的花灯软红,漠北的苍凉浑厚,也曾学着小师叔云韶,一醉忘忧。 时间久了,当初那点不平便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她一向洒脱,却执着了这么些年,到底拿不起放不下。昭元那样莽撞也好,原本那人的一句话便是悬在脑袋上的一把刀,如今落下来了,也好。 即便是痛,也干净利落。 “冬至,十一月中。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 昭如伸手接过一片雪花,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至。林间小道草木凋零,石板桥上结着寒霜,桥下原本流淌的小溪已经被冰封住,萋萋的野蒿只剩一根根光杆,一片萧瑟。昭如从桥上走过,脚下踢到一物,低头一看,竟然是个人。 那人紧闭着双眼,一脸青紫,身上皆是刀剑伤,竟还有飞镖一类暗器,倒是集了个齐。不知是被多少人围攻至此。昭元低身一摸,这样重的伤,竟还有一口气。 哎,走到哪都有麻烦。 救还是不救?这一念仅仅是闪过一瞬,下一刻昭如便掏了一颗巩基的疗伤丹喂给了他,又将那些刀剑伤裹好。就算是最简单的丹药,放在凡间也是一丹难求,对于凡人可谓是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对付这种简单外伤,已经足矣。 她到底还是丹房掌事,是云归的传人,只要她炼丹制药一日,便不能眼睁睁看一人在她面前枉死。 不知救的是恶人还是善人?医者良心,此刻躺在她眼皮底下便都是一样的。晚来风急,重伤之人不能卧于风口,昭如想了想,提着那人瞬闪至刚刚走过的城隍庙内。 手一扬,便起了一团火。玄门弟子,到底还是便利许多啊。昭如微微感叹。见着一切妥当,昭如安置好那人,便起身欲离开。 手腕忽然一紧,昭如惊然回头看。那人竟已经转醒了。那药果然对肉体凡胎有用,仅仅是一刻时间,那人脸上的死气进退,也有了力气。一双眼睛睁开来,竟是灿若星辰。若是忽略那灰败的脸色,竟还是一张英俊年轻的面容。 “没错,我救的你。不要试图问我是用什么方法救的你,你只要知道,只要再休息一日,你这身子就能行动无虞了。”昭如将那只手拿下,有点没好气道。 本来便是捡个麻烦,想在对方醒来之前离去,没想到对方底子不错,竟恢复地这样快。 “姑娘好医术,在下谢过救命之恩。”那人一双桃花眼笑得微弯,一扫便明了当下的情况,声音嘶哑,“在下荆清风,能否请教姑娘名讳?” 昭如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起身道,“凑巧而已,不必挂在心上,这位少侠,就此别过了。” “姑娘留步!” 昭如心中不耐,到底还是收脚转回身去。 “刚刚姑娘说,在下还需一日才能无虞,那么能否劳烦姑娘,好人做到底,就干脆看护在下一日,你看如何?”见昭如脸色有些阴沉,忙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姑娘看在下现如今,毫无还手之力,若是仇家再追上来,此地只有我一人,那可如何是好?” 平生还真是头一回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昭如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正正经经的迈步出了城隍庙。 临走之前,略一寻思,还是在城隍庙门口画了个最简易的困阵,确保两日内无人能进入。 身在人间,不愿御剑,反而喜欢用双足踏遍山川万里。身为天舫弟子的时候,有太多的优越感,比凡人更为长久的生命,比弱者更为强大的力量,而此刻当她一人负剑一步步走完一座山时,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过往一掠而过的山峦奇峰,一路走来竟是别有一番景象。 翻过两座山,昭如走到了集市当中,许久不闻五谷杂粮之味,此刻闻到竟是觉得有些想念。她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去学做一个仙者,却又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变回一个人。 就在路边一个小摊坐下,摊主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皆是黄澄澄的滚油,冒着袅袅的青烟。摊主夫妇二人一个动作熟练地扯开面,团成条扔到锅里,另一人持着长长的大竹筷,等那热油滚了将那面炸成金黄,便快速地捞出来装在篓中沥油。 片刻后,待那天罗筋稍稍凉了些便伴着一碗白生生的豆浆,一起上到桌来。昭如坐下刚起筷,身边便坐了一个人。 这青石街上这么多桌椅,宽松的很,怎的非要挑这处坐?昭如微微皱眉,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不是前两日那人么?追得倒是挺快! 果然,仙家的药,就算濒死,服下之后第二日仍是活蹦乱跳的很了。 “这位有何贵干?”昭如搁下竹筷,冷声道。 荆清风长手长脚地坐在矮凳上,竟有些伸展不开,将手肘垫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一双眼带着初入江湖的不谙世事,“姑娘救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7 我一命,虽是不图回报就那样走了,可是在下仍是心中难安,故追上恩人的脚步,期盼能报答救命之恩。” 昭如不为所动,“你既然已经好了,便跟我再无瓜葛,若是心中感激想要报答,不妨少造杀孽,去帮帮别人,莫要整日打打杀杀。” “恩人,我从未杀过人!”荆清风瞪圆眼睛,仿佛当真是被昭如字里字外的嘲讽刺伤了。 “哦?那你这一身伤势自己跌的?”昭如觉得有些好笑,“你这跌的太有水准了,伤口都能完整地出一个兵器谱了。” “都怪我武艺不精,被人一路追杀到此……还丢了……”七尺的男儿,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细细听着竟还有些哽咽。 昭如一下便有些心软了,无论自己际遇如何,都是自己的事情,就算心情低沉,也万万不能将火气撇在外人身上。方才自己说的话,怕是有些重了?正犹疑间,那青年低声道。 “也难怪恩人这样说。换做是谁,看了那一身伤,定也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恩人能救我已经是大恩了。”顿了顿,声音恢复清亮,“不过,我娘说知恩图报,恩人还是让我跟着吧。你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自己上路,怕是不安全,你要去哪里,我护送到底!” 看着自告奋勇的青年,昭如已经万分无奈。论年纪,青年在她眼中还是个稚龄儿童,竟还声称要保护自己,真是……昭如默默扶额。 “恩人放心,我当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青年眸正神清,怕昭如不放心,一再强调道。 看着昭如面上没什么表情,青年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道,“既然要护送恩人,总要让姑娘放心才好,我之前被追杀,说来也是飞来横祸,若是知道能引来性命之危,我肯定离得远远地。只是因为半月之前在客栈住宿之时,看到武林人士几人相斗,精彩的很,我暗中看着,那几人似是分赃时起了争执,打的不死不休。” “他们并未发现我偷看,原本三人已经分出胜负,只有一人还活着,拿着一物正要起身,却还是伤重倒地了。我心中实在是好奇的很,便进门一看,那包裹中就放着一本书,没有题目,里面只有密密麻麻的梵文,还有图。我觉得这定是什么不世奇珍,当时便胆大地带着东西,连夜离开了客栈。” “没成想,就是这本书给我引来了祸患。在我走得第三天,一波又一波的人追在我身后,我连一把剑都没有,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就算跑了一次,又被追上一次。” “终于,你没跑得了,不但东西没了,还差点没命?”昭如挑眉,早就猜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荆清风挠挠后颈,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江湖中总是有这样的愣头青。初入江湖,学了几分功夫看了几个话本,便觉得自己能够仗剑天涯。总觉得会在悬崖山洞中另有玄机,得到秘笈神功,从此威慑江湖。殊不知,那机会当真来临的时候,有的时候也会是催命符。 那青年身上的伤多种多样,新旧杂陈,倒是当真像他说的那样,被许多人追杀了几日造成的。 傻小子。昭如心中叹了口气。“我信你就是了。” 青年的眼光骤然放亮,仿佛沉浸了一片星海,脸上都是让人不忍拒绝的希冀,“那姑娘这是愿意让我报恩了?” “我可没说。”昭如不耐,起身走人。 她下山可不是为了找一个尾巴随时随地跟在身后的,那可不烦得很? 荆清风一愣,随即步伐飞快地跟上,一路走一路问,“有恩不报非君子,这可不合江湖规矩,姑娘还是让在下护卫一路吧。我不问姑娘去哪便是了。” 江湖规矩,江湖规矩,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竟也懂江湖规矩? 第34章 忝列门墙 如果说当年云韶将昭元收入门下时,是怀了多大的期望,那么如今,他看着狼狈的昭元,心中便有多大的失望。 此处虽是偏僻,但天舫诸人到底不瞎,仅仅是雷停之后一息之间,所有高阶弟子都聚齐此处,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面若白纸的四人和一旁吐血倒地的昭元。 “师弟,这是?”云洲持重,虽是见自家徒弟受伤惊了一回,还是压住怒火问了在场最早的云韶。 云韶在五人面上依次扫过,昭元捂着下颌垂首不语,其余四人在接触到云韶目光后,皆是一震,半是出于心虚,半是威慑于云韶目中的气势,亦是一时不敢抢白。 “我来的稍早一些,”云韶执着拂尘,凉声道,“几个弟子因为琐事,起了些争执罢了,没想到惊动了这么些人。” “争执?争执能用得到雷霆驱灵咒?”云洲拧眉,显然对云韶避重就轻的说法不信。 一看昭业几人,便知是重术之下仓皇逃生,此刻都受伤不轻,怕是经脉不知断了多少,这轻轻一句争执,便要养伤多年,是何道理? “师兄……” “门规早就严禁雷霆驱灵咒,此刻没想到,竟有幸能在这小小的同门争执中得见。”饶是向来持正的天舫首席弟子,昭正看着自己师弟重伤萎靡的模样,仍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尽管此言带着几分诘问的意味,已经类似于顶撞,但是在场诸人并未对此追究,反而齐齐看向云韶。 云洲斟酌片刻,方缓缓道,“师弟,为兄说句不该说的。雷霆驱灵的确早为禁术,即便只是一道符,小辈也并无资格接触。” 难怪云洲这样说,谁能相信,谁又敢相信呢!那样威力巨大的禁术,只有他们这些近仙之人能使出,小辈连接触都不可能,更不用提亲自施术。除了刻成符以外,没有其他说法能解释他们看到的禁术。 旁边云洲门下的几名弟子纷纷将四人扶起,含恨检验几人身上的伤势,上前搀扶的有之,喂药擦汗的亦有之。只有昭元一人孤零零还跪在远处,即便是跪姿,脊梁仍是挺得笔直,如同标杆一般,既骄傲又倔强。 “是我失了分寸不知轻重,前几日他道是欲研究此咒,向我来讨雷霆驱灵的符咒,我并未多想,便刻了一道符给他,没成想一转眼,孽徒竟这般跋扈,拿来对付同门!” 云韶淡淡道,看着小徒弟蓦地抬头对上自己双眼,眼中皆是不敢置信。 另外四人也听得呆了,竟是一时来不及反应,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倒像是受了委屈默认了一般似得。暗暗对视一眼,皆是面面相觑。但他们不会傻到此刻出声辩称,这一身伤皆是昭元亲自造成的,那已经成禁术的惊人雷霆是昭元亲自引来的。 若是当真如此说,非但占不了好,反倒会被追究此事发生的真正缘由——毕竟若是没有被逼到绝路,不会当真有高阶弟子拼着性命之危,非要施行禁术! 因此,就算知晓云韶说的不对,昭业等人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8 还是三缄其口。 至于那个胆大包天的昭元,哼,既然云韶长老都如此说,那么一顿处置想必是难逃的。想想刚刚那骇人恐怖的雷霆,他们现在还不由自主地战栗,要不是长老早来一步,现在他们几人怕是早就在雷霆之下成为了一堆飞灰,哪有在这站着说话的份! 这人当真是让他们既恐惧,又不由自主的愤恨!昭业既是后怕又是后悔,若是知道这人这样能拼命,谁会去招惹他!昭如再美再动人心扉,都已经下山了,自己真是色令智昏! 云洲身为掌门,虽然心疼弟子,但总还是持身公正,先安慰云韶道,“你莫要自责。多亏师弟来得早,救了小徒。” 云华扶起自己弟子点了点头,虽不说什么,但神色中的怒火亦是难以掩藏。 云韶不动声色,只道,“事情已经清楚,既然昭元出自我门下,还请师兄赏个薄面,由我处置。” 云洲一犹豫,他不是第一次接触自家师弟,自然也清楚云韶表面上云淡风轻,皆是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是同门中最为护短的一个。私用禁术,伤及同门师大罪,云韶会不徇私? 只是正如云韶所说,到底是他自己门下,又及时制止了更恶劣的后果,这样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更何况……云洲暗暗看了一眼自己徒弟,昭业是什么人,他作为师父还不清楚么?这事……怕不是面上看的那般简单,只是云韶这样表态,不如就顺了他的意去。 “好。还望师弟莫要徇私。”云洲说完,便带着昭业等人回山了。饶是稳重,看着徒弟受这么重的伤,不知折损多少修为,心中还是带着怒火的。 二人几句话间就定下了几人的处置,甚至由不得昭元半句分辩。在他们看来,这样已是深恩浩荡,谢恩都来不及,岂容置喙。 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这大好的艳朗空濛的天,这大好的道貌岸然的长辈,这大好的谦恭有礼的同门,这大好的宽容仁慈的处置,这大好的为他等人留面子的离开。 昭元哪儿敢有不满。 云韶走过去,走到跪着的昭元面前,抬起他的下颌。肌肤被触到的地方一片冰凉,昭元顺着那手抬起视线,眼眶猩红。 明明是被害者,到了最后那几个凶手反倒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人在此受罚。 昭元从未见过这样的道理,也甚少见到这样不近人情的云韶,甚至问也不问缘由,便认定了自己的罪过。 威严稳重如云洲,亦是在看到的第一眼便认定自己的门下无辜,毫无迟疑地选择了相信。而云韶,十余年师徒相得,昼夜相对,只是看见了自己最后的一道禁术,便认定了是他错。 也难怪,谁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岂会有错。 最后一刻,自己确实是不顾云韶的制止,念完了最后一句,引来了凶煞的雷霆,险些将四人尽数毁灭。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惊惧于那样的力量,强大而不可思议,仿佛并非来自日夜刻苦的修炼,而是埋刻于深深的骨血之中,本能一般的、狂躁而强烈。 只有昭元自己明白,在雷霆劈下的那一瞬,他的确是希望这四个人就此消失的。 若是旁人口口声声说他使用禁咒,戕害同门,他有千万理由和言语来反问和质疑。他自来桀骜,一身反骨,最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可说这话的是云韶,他只能满腔愤懑,无从分辨。 云韶画出一道法阵,昭元闭眼,一阵失衡感过后,睁眼已经身在刑堂。 一束光透过窗棂的墟隙投入了昏暗的刑堂,光影交错间,昭元看着云韶清俊的容颜,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否是身在八年之前。然而八年前,云韶看着受刑的自己,尚且眼中充满不忍和隐怒,而如今,竟是有些如释重负的平静。 “师父当真相信,是我戕害同门,聚众滋扰?”许是因为还有些不甘,昭元还是抬头问他。 云韶低下线条瘦削的下颌,眼帘微垂,“是。” “刑堂之中,最后问你一句,你可有分辩?” 昭元闭了闭眼,心中一片酸涩。喉间哽了哽,有些猩甜的血液翻滚上来,顺着唇边一路淌下,形成了一道细长而刺眼的红线。可有分辩?若是至亲都不愿相信,就算有再多严厉敏捷的词锋,在这人面前,都是一般的脆弱不堪。 刺猬都有柔软的肚皮,所有的兽类皆是如此。他将最软弱最不设防的一面尽数现给了云韶,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扬起脸,抬手擦掉唇边的血迹,直视云韶,看着对方眼中越来越难以掩饰的动容,扬唇笑得有些讽刺。 “师父明断,徒儿岂有不服?” 云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仍旧落在他唇角的血迹上。张唇欲说处置,却被昭元抢先一步打断。 “徒儿自知难以教化,有辱师门,忝列门墙,又出了这等丑事,还请师父开恩,废了徒儿逐出天舫!”说这话时,昭元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韶,成功地看着对方原本淡然的双目中愈发张扬的怒意,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被成功点燃。 这话是一字一句地在戳云韶的心,昭元明知对方不可能答应,还是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昭元隔得极近,清楚地看到云韶隐在袖中的手瞬时间都收紧,十指紧紧攥入掌心,几乎是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以免控制不住便一掌掴到他的脸上。 向来好脾性,以温和著名的云韶,竟也能让自己惹到这种地步,不得不引以为豪。 半晌,昭元听见了云韶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超脱,“……不必,既然并未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只按照门规即可。” 云韶裹挟着一身水汽到了莽川的神殿中,莽川执了一根竹篦挑起殿内的灯花,长发委地,安静地如同一汪静水。 莽川君不用回身,便知晓不速之客的身份,微微偏头道,“你最近似乎来得频繁了些。” 云韶不等主人招呼,径自坐下,破天荒地没有笑,只是沉默了半晌。 莽川听不到对方的答复,有些奇怪,便转身坐回好友身边。“到底是何事?你的脸色并不好。” 说罢,探指伸向对方的手腕,在接触到云韶的肌肤之前就被躲开了。“没事。” 看来是发生过什么。莽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近十年来,云韶来的次数不少,大多都是与他那新收的小徒弟有关,莽川不用猜都能知道。那孩子,既是个天分极高的人,脾性也是倔强的很,寻常人碰到这样的徒弟,怕也是又爱又恨吧。 这哪还是收了个小徒弟,简直是收了个宝贝疙瘩,收了个宝贝命6根6儿,收了个亲儿子。 云韶静了静,终于开口问好友,“衍之,海神之命格跳脱五行之拘束,与我等肉身修炼自来不同,想必感知亦是不同吧。” “海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39 族秘术,自然是比你多一些。”莽川君点头,并不否认。 “那当年,你第一眼见昭元,是否便知晓了这孩子的不同?”云韶直接问道。 莽川君一阵沉默,“你去过郑家了?” 时隔多年,除却给老友坟头浇一杯酒,云韶第一回 想起郑天瑞。 “来之前我已经去过一次,可惜物是人非,多年过去,已经什么都查不到了。” “你想问什么?”莽川平静道。 “我不清楚,只是觉得不对。以往就算这孩子再天资纵横,也从未见过如此迅速的修炼速度,若说这一点还能勉强接受,那他仅仅修炼十多年,便能感悟到镜术真意,甚至在我从未教授过的情况下,还能自行将雷霆驱灵咒研究通透,运用出来……”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弟子能做到的。” “他的来历,你不是应该是最清楚的么?” “我曾以为我是最清楚的,可现在,我不能断言。”云韶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甚至有些惶惑。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 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让云韶不顾一切地将这件事掩盖了下来,不惜以师徒反目的代价。他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更为深刻的真相,而这真相,不仅关乎他的仙劫,更关乎昭元的命数。 莽川君也微微皱了眉,“雷霆驱灵咒,是天舫祖师所创,封禁多年的那术法?” 云韶点点头。 “那他一定是生死攸关了。这样威力巨大的术法,只有逼得急了才有可能做到。” 云韶的声音隐隐有几分急切,“逸之,你到底知道什么?” 莽川君却是在那样的眼神下不急不缓,伸手为自己添上一杯茶,凑到唇边慢慢饮尽,然后在好友的注视下摇了摇头,目光落到了云韶肩上。 那上面,青鸟正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接收到莽川君如水的目光后,轻鸣一声,不怕生地落到了莽川的肩上。 莽川一笑,伸手为青鸟顺了顺华丽的尾羽,引来小东西满意的啾啾声。 云韶立时无奈,“罢了罢了,真是个锯嘴葫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先回去了。” 又对小东西道,“阿青,你要是喜欢,便在这呆着吧。不过说好,山人可不会回来接你。过河拆桥的东西,山人不要。” 青鸟立时炸了毛,也不管莽川君修长的手指还在身上,抖了抖便飞快地落回了云韶肩头。 莽川失笑,“你若是不满,冲我说就是,何必对它指桑骂槐?” 云韶理也不理,转身便走。莽川在身后叫住他,有些犹豫,“最近星盘有变,你可观察过?” “怎么?”云韶半是不耐。 有了这么个焦头烂额的小徒弟,外界的事果然是一点都没关注。莽川无奈地抚了抚额。 “紫微斗数中,七杀守命,入子午寅申宫,与禄存、科权禄、左右、昌曲、魁钺加会为本格。不见吉星而见凶曜同宫加会,则为劣等,既与紫微同辉,又相互有所削减,大凶。”莽川君缓声道,不出意料地见到对方骤然转身。 “与其成天绕着你小徒弟转来转去,不如抽出时间好好看看帝都之象。” 云韶上前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莽川。后者挥袖展开一片虚空,晴天白日的,一汪平静的水中忽然现出了夜晚之象,浩瀚星空之中,一轮明月高居其上,星宿罗列,纷杂繁复。 云韶所学极杂,对星象亦是多有研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莽川君刚刚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中的分量。“你是说……” 直到回到天舫,云韶仍是眼前一片空白,只反反复复的回荡着莽川君最后的一句话。 “紫微主帝星,一星宫内不容二主。”莽川指了指略显暗淡的紫微星旁边,“帝都内怕是有高人,难怪这么多年你我都没有察觉。若非二宫交替,迷雾尽散,你我还蒙在鼓里呢……” 刑杖火辣辣的触感还在后背上,这回虽不是魂杖那样狠辣,却也委实不留情面,一顿刑杖下来,昭元直接昏厥了过去,后来听说,还是被刑堂弟子架回来的,一路血肉模糊,从刑堂架回府,过路弟子纷纷侧目。 再苦的刑杖都受过,这伤虽看着血肉黏连,骇人之极,昭元却明白,这委实比魂杖不知轻了多少倍。这算不算得,云韶开恩? 昭元一动不动地在自己房内趴了一日,血流了满榻,眼前金星乱冒,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无。昭其并不过问——说不定心中还在暗暗可惜,这样大的罪名下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若是换了往常,昭元绝不会容许自己房内这样污秽,只是现下他确实有心无力。直到月下西山,昭元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无人问津的房内,就这样昏到了自然醒,嗅到了满室血腥气才想起为自己上药。 可惜伤在背上,昭元抬手去翻床头的药箱,一不小心仰面跌到了地上,伤口触到地面,直痛地冷汗漱漱而下,半晌没起得来。 地上好,清凉。 第35章 二候立春 ——芳草茸茸去路遥,八百里地,秦川春色早,花木秀芳郊。 转眼立了春,二候,鱼陟负冰。这日昭如抵达秦川。 连绵起伏的山岭中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山壑,那山水不似天舫灵秀高绝,却自有一股雄浑气势在。山脊上还挂着冬日积留下的残雪,雪水顺着山势融化淌下,太阳晒过,黄褐色的岩石泛着晶亮透彻的光。 山壑中民风淳朴,临近黄昏了,集市仍未散,吆喝声不绝于耳。 “恩人,恩人……”远远地,清朗的男声在身后一声声地唤着,带着恳切和着急,听得旁人都忍不住驻足看看那个年轻人。然而昭如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向前赶着路。 若是在闹市中瞬闪消失,不被凡人看到的可能性有多大?昭如闷闷地想,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眼前一花,蓝衫的青年长身玉立地站到眼前,颀长的身躯将刺目的夕阳给挡了半边,霎时一片清凉。“姑娘,怎么走的这么快?我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了。” 就算走得快,还不是被你追上了?昭如无奈,又不忍打破对方脸上的一片热忱,“我上前边看看,有无可投宿之地,不然今晚无处落脚,倒是忘了跟你打招呼。” 青年不疑有他,好脾气地笑了笑,“说了要护送你一路,这种跑腿的辛苦活你跟我说一声就成,不用亲力亲为的。” 昭如本就打算一人上路,自由自在,无所牵绊,又不必担心暴露身份为人察觉。人的心一旦凉了,就会厌倦那样炙热的东西,她不愿意再去接触旁人,不愿接受任何帮助——人谁离了谁都不会活不下去,只不过是习惯的时间长短罢了。 忘记一个人的时间要多久?昭如不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0 知道。她只觉得,那一天,也许就是她能重归天舫之日。 修仙之途中多有劫难,那这,算不算其中一种? 青年的固执到了有些傻气的地步,明明昭如再三说过,并不需要这样报恩,可还是坚持地跟了一路。有一个尾巴跟在身后,昭元亦是不便御剑,不敢施术,只得趁着青年不注意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脱身。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每次只要自己想无声无息地离开,青年总会发现,即便是一时不查,过一会也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教昭如既是恼怒又是无奈。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荆清风双眼微弯,全是不设防的信任,顿时就让昭如哽了哽,剩下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嗯。” 荆清风看了看昭如秀丽的侧脸,心中微动,“叫你恩人太过生分,还是叫你姑娘吧——还未请教姓名呢?” 一转眼,相处了这些时日,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他自说自话,但这姑娘的确是不曾告知自己她的姓名。 “昭如。” “哦,昭姑娘?” 昭如莫名有些烦躁,“我不姓昭!” 原本对着天舫内的小辈同门,都能有无尽的耐心,不知为何到了这个青年面前,却是一再压抑不住。许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人太过好性情,就算自己气性再大,都能一笑带过罢。 说罢,甩开俊秀的青年,自顾自地走进了刚刚看过的一家客栈。只留青年呆呆立在原地,疑惑不解,“不姓昭?那她原来的姓名呢……” 石质房门与地面摩擦,半页门被推开,昭元倒在地上仰面看过去,却只看得到云韶一边衣摆,还有微垂的下颌。 视线翻转,原来是云韶将他扶了回去。接触到柔软床榻的一瞬,舒服地他想轻叹,但想起搀扶的那只手属于云韶,眉头又是一皱,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云韶一愣,还是施咒将床榻上的血迹清理一空,霎时间,房内似乎都沾染了云韶身上的味道,似是松柏香,清冽而不刺鼻。 从储物袋中翻了翻,才找出一罐药膏,想了想,有取了几粒活血化瘀的丹药捏碎了,融在一起。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昭元维持着趴伏的姿势,脸庞埋入了枕席中,看不到表情。 伸手掀开昭元背上与血肉黏连到一起的破碎衣物,露出了整个后背,引发了那人抽搐一般的痉挛。昭元转过头来,摁住云韶沾染了药膏的那只手。 “不用。” 云韶挣开那手,“又不是小孩子,何必赌气?” 昭元垂下眼睫,客气而疏离,“师父放在桌上便是,哪敢劳烦师父。” 云韶手一停,抬眼问他,“你怨为师?” “弟子不敢。” 云韶又沾了些药膏在手上,涂在伤处,一手不容拒绝地摁住所有反抗,“这药等会我放在你床头,记得一日三回。你这几日且卧床修养吧,每日清晨不必向我请安了。” 昭元默然无语。 又是这样。每次不管发生过何时,只要这人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让他感激不尽,足以打破外表的坚冰,让他忘却一切不虞。只要他首肯,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能甘之如饴。他的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云韶,除此之外融不入其他。 而这回呢,还是一样么? 冰凉的药膏顺着肌理渗入皮肤,激得人脑中一片清明。昭元抬手,毫不犹豫地将云韶手中的瓷瓶打翻,伴着碎瓷的声音,药膏滚了一地,室内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药膏凝固在地面上,于此同时凝固的,还有云韶的神情。难得的,云韶眼中带上了几分愣怔和无措,还维持着拿着瓷瓶的姿势一动不动。看上去竟有些无辜和惊讶,只让昭元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继续对视。 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挣开,鲜血顺着背脊一路淌下,昭元急遽喘息,伸肘半是支撑着身躯,神情倔强。 他不稀罕。 这算什么,打了一巴掌,再给两个枣么?像哄着一个小猫小狗一般,打过之后再顺顺毛,不高兴了再一脚踢开。可笑在这反复的过程中,他始终是心怀感激的。不管是八年之前还是如今,都曾经后悔地无以复加,以自己给师门蒙羞而不齿。 昭元微微闭眼,等待着斥责和耳光的降下,然而等了许久,终究是没有任何声音。半晌,昭元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房内,药味尚未散尽,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影。昭元的视线在扫到床头的一瞬骤然定格,瞪大双眼盯着那处久久无语。 那里,放着一罐一模一样的药。 这是仁慈亦或是不幸,即便是这样的忤逆和顶撞,在离开的最后一瞬,云韶还是没能忘记留药。昭元无奈地将头埋回双臂间。 第36章 更漏迢递 昭元出门的时候,推开房门,门像是被什么咯到一般竟卡的不能推开。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玉佩被遗落在门口,室内的光让那玉佩映着暖白莹润的色泽。 昭元弯腰将它捡起,细细摩挲了一遍,入手温润滑腻,是极品的玉质,寻常人家根本就见不到,也只有昭元这等出身富贵的官家子弟才见过类似之物。虽然印象不深,但昭元记得,这应是云韶贴身之物。 玉质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洁白无瑕,如同凝脂,历经岁月反而光华不减。与石门碰撞而不见毁损,显然是高古羊脂白玉…… 记得两年前,自己刚从云崖下来时,云韶曾带自己下山过一回,只有那次,他见过云韶拿着它。 彼时,川蜀之地发生地动,连临近的天舫这块世外之地都被震得摇摇晃晃,多亏几位仙长同一同护持才庇佑得天舫不受地动干扰。云归一脉向来是医者仁心,师徒二人在地动停止的同时便一路御剑飞到了灾区。而云韶在天舫安顿好之后,也带着一众弟子赶到。 天灾人祸,最是难以预料,亦是最为惨烈。四处飞扬的尘土,满目疮痍的大地,因地动而产生的道道深壑,都犹如一道道疮疤一般映刻在这片土地上。放眼望去,皆是断肢残臂,还有不少人半身被压6在6断木房梁之下,犹在哀嚎呻6吟。 天数最为难测,什么人定胜天,在这样的灾难之下都是空谈。多少年的辛苦建设只须这样一朝一夕便能毁于一旦。 没时间过多的慨叹,昭元协助云韶建阵,稳住不断震颤的大地。原本以为,只要精通术法的云韶坐镇阵眼,即便再有小的地动也不足为患,然而到了第二日中,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剧烈的地动再至。 然而这一回,云韶拧起长眉,却道这非天灾,乃是人祸。 留下二师伯云归和昭如等人在原地维持秩序和救治伤者,云韶拉着昭元腾身飞到万里高空。原本在地面上看着狰狞的裂痕,在这样俯视的角度看来,却有了不一样的变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1 化。 远处一道道险峰,在每一边的山壁上,竟是被地动整整齐齐地震出了奇怪的图形。 这回连昭元都看出了不妥。落地之后云韶将那图形描绘给了村民,人们原本不耐的表镜一个个都呆愣住了,变成了彻底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村民中有个小孩悄无声息地挤入人群,许是见着云韶温和近人,虽然见到了云韶用异术,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让云韶稍等一会儿。 云韶含笑应允,故意忽视了村民们一个个在暗地里交换的眼神。 不多时,那个孩子举着一张潦草的画跑了回来,云韶接过那画,发现那画上画着十余人,一同捧着一条硕大无比的鱼,落款正是三日前。 而那鱼横过来的形状,恰恰好就是那几处山崖被震塌的样子! 所有人都以为能够隐瞒这样在他们看来恐怖而无稽的事情,没想到一个孩子的画却让他们的秘密暴露。眼见再也隐瞒不下,村民中有人终于上前道, “仙师莫怪,我们也实在是没有想到……那鱼和地动竟也能有关系。” “莫要恐慌,照实说便是,天舫与贵地毗临,同气连枝,自当多加帮扶。三日前到底发生过何时,可能与山人详细说说?”云韶没有责备之色,温和的语调顿时让周遭人都放松下来。 那人这才道,三日前几个渔民在湖中打渔,收网时却觉手上传来一阵大力,几乎将渔船掀翻。那渔人知晓怕是有大鱼上钩,不舍得就此放手,几人一船联合起来,竟也抵抗不得那鱼生猛的力气,被拖着满湖跑。 直到附近村民察觉这边异状,十余人分工拦截,这才将那怪物拖得精疲力尽。整整三个时辰,才将那怪鱼拖上岸来。 只见那鱼放在岸上尤不停挣扎,满嘴尖牙一看便知不是善类。更令人惊讶的是那鱼的个头,村里人从未见过那样大的鱼,立起来能到成人腰间,长度更是赶上两人高。 村里人闻讯而至,均是啧啧称奇。村里有老人看了看那鱼,便道,“这样大的鱼,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头了,万物有灵,怕不是普通鱼,还是放了罢。” 其他人当然不同意,废了大半日功夫,撞翻一条船,好不容易见到了这样的奇迹,谁愿意就此罢休! 为了沾沾喜气,那十余人合力将鱼分成块,挨家挨户送了去,那晚整个村都洋溢在欢乐的气氛中,分而食之……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深夜入梦之后,地动山摇,多少人就这样死在了迷茫之中。 那宰鱼的十余人,整户灭绝,无一生还。 “果然如此……”云韶沉吟,“若是仅仅杀了那妖,想必不会有此事,可你们竟分而食之,使其怨气过深,聚而不散,凝聚成灵,深夜前来报复。” “仙长果然妙法神通,一看之下便知是那鱼作祟!还请仙长做法降了那妖,还我们一个太平!”那人说完,双膝跪地磕头不止,想必是真怕了。 周围的所有村民见状,齐齐拉着自家人给云韶二人跪下,祈求奉承之音不绝于耳。 云韶叹了一声,“你们若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此乃报应。” “求仙长救命!” 说着,地动再至,大地几回摇晃,吓得村民又尖叫起来。其实彼时所有人都挪出了屋舍之外,又有天舫弟子护持,并无损伤,只是连日来提心吊胆,已经让这些人吓破了胆。 云韶终于被求得无奈,只得向同门递去一个眼神,协同昭元前往追踪。 与许多修仙之人不同,在云韶眼中,无论飞禽走兽,还是万物灵长,众生平等。云韶命所有弟子收起术法,换上平常衣服,免得惊了那妖魂;另一方面,又协同昭元悄悄在村周围结了阵。 “……灵犀动瞑,索我慧魄。”云韶指尖青光微绽,瞬即脱离飞起,青光摇曳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山中。 云韶静静感知片刻,拉起昭元的手,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昭元微颤,还不等反应,下一刻便以云韶为介,感受到了那妖魂所在。来不及感慨云韶竟能将两种术法自如地叠加使用,便被云韶催促道,“快!” 云韶身形如电,率先瞬闪追了过去。在那一瞬间,昭元分明看到了一道柔和暗光,定睛一看,荒郊草丛中静静躺着一物,竟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昭元未及细看,收起玉佩追随而去。 云韶先发先至,一人立在山路中央堵住去路,那妖修行百年,并不傻,一眼便知来人并不是它能惹得起的。待那妖慌不择路的往回逃窜时,宵练剑从天而降,正正插在山石间,封住那妖魂退路。 昭元同云韶对视一眼,彼此灵犀相通,齐齐并指如剑,划出一道结界,将妖魂困在其中。 仔细看来,那妖魂雾蒙蒙的一团,漆黑漆黑,看不清内里模样,只有一对招子又圆又大,黑夜中还透着诡异的红芒,迸射出憎恨的凶芒。 既然找到了,那便不用着急了。云韶抱着拂尘和青鸟在一旁看热闹,只见结界外风平浪静,结界内飞沙走石,斗得天昏地暗。虽说这妖修行百年,只是这等妖物偶然而成,聚灵修炼皆是凭借本能,自是不比人类有道法修行来得便捷有效。是以尽管年岁资历摆在那里,却也不足畏惧。 加之那妖含恨而成妖魂,本就不如实体强大,兼之喊冤掀起几次地动,其实早已消耗巨多。因此云韶自然是放心拿来给小徒弟练手。 结界内一道水一道火地燎过去,只将那凶物打压地气焰渐低。半刻钟后,昭元一剑之下已经将妖魂打出原型,果然是那画中描绘的巨大凶猛的模样。 第37章 尘心如雪 “慢。”云韶看得好笑,拂尘轻飘飘一挡便化解了昭元最后一剑,将那妖魂救了下来。 那鱼妖灵体明明灭灭,鱼鳃上下掀动,显然已是力不能支,却还是恶狠狠地口吐人言,“臭道士,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云韶挑挑眉,“若是要来杀你,山人早就一剑下来结果了你,何必等这许久?” “你们自诩万物灵长,却最为残忍,只恨老夫修为太浅,杀的人还是太少了!”那妖狠狠道,满是不甘。 “急则伤性,伤则无慧。你也作孽不少了,何必呢?”云韶蹲下来,拂尘扫了扫鱼鳃。 昭元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一瞬云韶眼中分明闪过的是有趣二字。 那妖果然不耐云韶唠叨,哼哧哼哧的翻了翻鱼鳃,“臭老道,别念叨了!” 云韶故作无奈道,“好吧,山人可是好言劝过你了——不过,这湖不深,以你的身形早晚会被村民察觉,为何迟迟不愿移出此地换个大湖寄身?” 那妖一梗,“关你何事,要杀便杀?” “让我猜猜,莫不是这湖中有何宝物,亦或是灵脉?使你以此立身,修成了妖?” 那妖显然不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2 欲理会,半晌不回。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么,为何非要让别人玩来玩去?妖也是有尊严的! 昭元挑挑眉,总觉得此刻的云韶周身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气氛,想必是原本在天舫,云韶作为长辈总还得端着架子作稳定持重状,这回终于出了天舫,不用再装正经了。 师兄昭其最为敬重云韶,是以恭恭敬敬持弟子礼,私下里也不敢出任何逾矩言行,可昭元不同。他自来讨厌管束,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了云韶的脾气。是以,天舫上下,大概只有云韶一人最为清楚云韶私底下到底是何懒散模样,到底有何恶趣味。 云韶状似无奈,“你这样好不凄惨,山人若是再欺辱与你,倒是我的不对了。只是若不问出此湖中异样之处,就算此次灾难平息,也难保来年没有类似惨事。” 说罢,倒转拂尘,用柄在鱼头上轻轻敲了敲,那鱼骨极硬,立刻发出了金质的咚咚声。站起身来,云韶从拂尘上取了一根细丝,穿过鱼嘴,将整条鱼精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那妖就算再悍不畏死,此刻也难免有些慌了,徒劳的扑腾着鱼鳍。“你要作甚!” 云韶在山上找了棵粗壮的百年老树,将鱼高高地吊了上去。“既然你不愿说,山人也不逼你,这便与你长谈如何?” 昭元险些崩不住地笑出声,将人家吊着长谈,也只有云韶能做得出来!更何况千钧之躯系于一根细细的丝上,穿过鱼唇,尽管并未受伤,但也够受的了。也不知这妖上辈子到底是得罪了谁,这般倒霉,竟落到云韶这等人手中。 昭元不禁在那鱼身下燃起一朵火花,火焰并不大,然而炽热的温度却随着青烟上升,炙烤着鱼身,委实苦不堪言! 果然,过了不到一刻钟,那妖率先支持不住求饶道,“仙长,仙长,老夫知错了,我这就说,你先放我下来罢!” 云韶和煦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好啊!” 咚地一声,大地都晃了几晃,悬挂那妖的细丝被切断,沉重的身躯顿时失去了支撑,重重地落到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轻易地提着那妖来到湖边,抬手将满湖湖水分开,云韶立身于湖泊上空,细细查看。发现果然如那妖所说,此湖湖底与天舫山脉一脉相承,乃是旁支侧出的一道灵脉所在,这湖底便是一个缺口。 因此此地人杰地灵,周围灵气充沛,草木灵秀,湖底还有几条未成气候的小妖,在云韶澎湃的气泽之下,被压制地不敢动弹。 云韶一看之下,便挥袖将湖水恢复了原状,“罢了……” 转想那鱼妖道,“你兴起地动,连累无辜,此番却是罪孽深重,可此事原本错不在你,你只剩一缕妖魂,过往便不要再追究。山人这便送你回去吧。” 说罢,口中诵咒,只见那妖身原本影影绰绰的透明,渐渐变回了实体,体型也在急遽缩小,最终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小鱼,不复原本凶恶模样。云韶顷身一托,在空中那缕冤魂终于随风而逝。 “师父,那魂……”昭元目送那烟尘散去。 “所有魂魄,最后都回汇入忘川,犹如佰川纳海。它是去轮回了。”云韶轻轻道。 回村之后。地动自然已经平息。云韶同云归留下些低阶弟子,帮助村民重建村落,又告诫了几句,不顾村民热情的挽留,当夜便离开了那村。 星夜低垂,云海缥缈,夜晚的寒风沾湿了衣袍,胸口一物将衣物坠下来,昭元一模,才想起那是云韶丢的玉佩。 昭元忙摸出来递给云韶。“师父?” 云韶身形一顿,长指伸出,在空中颤了颤才接过。隔着云雾重重,昭元分明看到,那一瞬间云韶眼中闪过的,是怅然和些许留恋。 此刻,昭元将那玉佩窝在手心,那玉触手温润滑腻。上回来来去去地匆忙,此刻才有机会详细地端详这块玉佩。 明黄的勾丝,云纹青玉卧鹿佩。 玉佩的背面并不光华,摸着像是有字。昭元翻过来,上面刻着一行阴文:皇渝宣至三十年冬十月修内司玉作所虔制。 第38章 长夜梦回 “昭如。”荆清风寻了许久,才闻到空气中一股幽幽的酒香,顺着酒气走过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昭如倚着一棵青松,慵慵懒懒。许是山顶风大,此刻昭如长发微乱,有碎发随风飘拂,有些失意的样子。 “怎么躲在这里独吞……” 仰头又喝下一口酒,荆清风走近了,才看清昭如,眼角竟还有些微红,不知是酒气使然亦或是别的原因,全然不同于白日那样清丽大方的样子。荆清风这才将话尾生生咽了回去。 山顶风声呜咽,星夜低垂,温和的朗月下,整片星海都粲然清晰,柔光洒满这片无人之地。 “我找了你很久,以为你又跑了。”半晌,荆清风低头道。 这样的角度,看不清昭如的神情,只能看到两片长睫如同小扇一般,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嗓子被热辣辣的白酒浸过,声音有些沙哑,昭如微微偏头,有些惊讶,“原来你也知道,我在偷偷地甩掉你啊。我以为你每次都察觉不到呢……” 荆清风苦笑,“我也不至于单纯至此,别人烦我,我还是感觉地到的。” “那你怎么还一路跟着?” “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啊。”荆清风一脸无奈。 昭如轻轻哼了一下,倒是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嘲讽,又灌下一口酒。 “别喝了,回去吧。”荆清风见昭如醉颜酡红,忍不住从她手中夺下那坛酒。 许是微醺后反应较慢,昭如猝不及防,竟当真被劈手夺过,再回身的时候,只听一声哗啦脆响,酒坛已经被扔下山了。 “你!”昭如微韫,却在同对方沉静的对视中慢慢没了火气。 昭如一生中遇到的人很多,却头一回见到这样奇怪的人。有时干净地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潭,有时又像云雾一般笼罩着,捉摸不透,然而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确实是这人无微不至的关心。 哪怕数遍天下人,或许都没有他俩这样奇怪的相处方式了。毕竟,不会有人当真因为报恩,就傻傻地跟着不知底细的人走了大半年。不知归处,不问去所。 昭如想,可能那人的身影已经不知不觉中在心中淡了,尽管此刻想起仍是揪心,却不如当日下山时那般刻骨难舍。 过了许久,荆清风才低声道,“不知你是为了何人何事,才如此伤怀。我却是……实在有些嫉妒。陪你走了半个寒暑,却仍是无法靠近你的心中。甚至时至今日,我对你仍是一无所知,能记住的仅仅只有你的名字。” 昭如微愣,过了许久才明白荆清风话中的意思。 “我曾为一人下山,如今半年已过,想必已是回期,多谢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3 你送我一路……我很开心。今日之后——” 话还未尽,却被快速地打断,“好,保重。”荆清风干脆道,仿佛刚刚那句似是而非的、表露心仪的话并非出自他口。这样说着,眼睛却盯着别处。 昭如从袋中取出一颗丹,摊开掌心送到他面前,“这是那日之药,关键时刻能保命,也算得是我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荆清风摇摇头,将昭如的手指拢回去,“不必了,用不到了。” 昭如无奈,然而看荆清风此刻面上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表情,便知再劝不动了,只好收回手,转身下了山。 下了山掣到了无人处掣出飞剑,昭如脚步一滞,忽然想起荆清风最后一句话,顿时心中一震,察觉到了几分不妥! 瞬移到了山顶,只见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原地,竟还多了十余人,身着黑衣,悉数蒙面,正将荆清风围在正中。而荆清风奋力抵挡,奈何人数众多,每次想要向一旁冲出,都会被数人联手挡了回来! 而此时,昭如分出几道剑光,凌厉的刺入其中几人身前的地上。这下场内一阵寂静,所有人都被昭如的出手镇住了,下意识地都盯着那几道剑光发愣。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昭如是何时站在他们背后的! “妖……妖术啊!”其中一人惊恐道。 昭如再凝一剑,钉在那人脚前,“滚!” 所有仍在观望之人这才确定,这凌厉的剑光果然是面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子发出的,而且凭空而发,无从预防,若不是她无意伤人,怕是自己多少人都不够她杀的。这不是妖术还是什么! 为首之人面色阴沉,盯着那缕剑光慢慢消散,这才下令道,“走!” 师门告诫,不得对凡人动手,此刻已是犯了禁忌。昭如冷冷盯着他们,不再阻拦任他们消失,这才急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荆清风。 “感觉如何?”昭如连点几下,为对方止住血。 荆清风死里逃生,倒是笑得毫不在意,“你果然非寻常女子。” 昭如没好气道,“你果然也非寻常武林中人。” 第39章 沉思之间 影移风动,天舫上下笼罩在静静的月色之中。云韶临风而立,轻露沾衣。 不多时,昭元拾级而上,正要行礼,抬眼却看见了暌违多日的师兄昭其,不免愣了愣。 尽管是同门师兄弟,但云韶很少同时传授师兄弟二人。一是因为二人修为进度不同,实在难以同时看顾,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二人互相看不顺眼。昭元猜,云韶应是有何事同他二人嘱咐。 果然云韶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为师近日便会下山一趟……归期不定,故临行前召你二人前来。” “敢问师父前往何处,可需徒儿陪同?”昭其问。 云韶摇摇头,“是私事,不必。” 昭其倒也不多问,淡淡应了声是。昭元心中倒是略有疑惑:师父这样的方外之人,又会有何私事?更何况,怎样麻烦的事,竟让他说归期不定。 自家师傅,当真是越发琢磨不透了。胸口那片玉还放在那处,温润地熨帖着,沉甸甸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云韶展开结界,一人提剑同师兄弟二人对峙。姿态超然,虽并不如何主动攻击,却往往在关键时刻出手,便能逼得二人回剑防御。 昭元二人放手施为,最后却悉数被云韶击败,若仅仅是如此,二人心中怕还有些不甘。然而落地之后,云韶却精准地指出二人招式之间的漏洞,以及如何弥补,却是让二人不得不信服。 云韶扫过一眼漫不经心的昭如,低声同昭其嘱咐道,“我走之后,你负责看顾仙府上下,若有事可去向你云归师伯求助,重大之事切不可妄作主意。你向来稳重,为师放心。” 昭其垂首称是。 云韶又道,“为师曾说过,修行固然应有衡心,当脚踏实地不可操之过急,但道心修行亦是重要。你虽修行勤勉,但进境稍慢,原因便是在此。为师走后,你不妨多出去与同门切磋交流,莫要再一味闭关。长此以往,不仅毫无进益,反倒执念过甚,有走火入魔之相。” “天道二字,自古修道者有几人能参透?不必强求,清静无为便可。”最后几字声音稍重。 昭其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恭敬点头道,“徒儿记下了。” 云韶眼中莫名神色一闪而过,在大徒弟的面上梭巡一回,“罢了,你心中有结,只能自解。为师帮你不得。可惜……” 最后半句,却被咽回了喉中。 镜台上月光如银,昭其已经走了很久。云韶回头,发现小徒弟昭元一直立在原处,注视着自己,不禁错愕,“你还有事?” 云韶看到小徒弟缓步逼近,慢慢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明黄的丝穂,光泽明润,云韶表情一滞。 “师父似是落下一物。”张开掌心,让玉佩在月色下更为清晰。 云韶眉心微皱,有些迟疑。这云纹鹿珮他暗地里寻了几日,没想到竟在昭元手中。在愣怔中,昭元走近,颀长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出一道暗影,拖过云韶的手,将那玉佩放了进去,又将云韶五指合拢。 云韶收回那玉佩,对上小徒弟略带探寻的眼光,平静道,“想问什么?” “高古羊脂白玉乃是贡品,区区小拇指大小的一截便已价值千金。徒儿虽已在天舫十数载,到底曾是官家子弟,不会连这样的眼力都没有。”昭元闭目,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师父为何能有这样的玉佩?” 每吐出一字,便逾觉距离真~相愈近。昭元不觉扼紧双拳,屏息等待云韶的答案。 “为师祖上曾是富商,曾蒙见圣颜,得赐此玉。自此历代相传,随身佩戴。” 云韶微微仰头看着昭元,面色平静。 “是吗?”昭元低低应了声。不知是在问云韶还是在自言自语。 云韶不欲多言,转身离开镜台,“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身后传来昭元淡淡的一声质问,让云韶身形一滞,“富商之后,为何玉佩之上能阴文镌刻‘皇渝’二字。若是当真平民敢用此二字,便是犯上逾矩,少则流放,多则满门抄斩。师父,你欲盖弥彰了。” 云韶慢慢回身,眼帘微窄,闪烁着慑人的神光,“你看到了。”并非问句,而是肯定。 山风卷起青年的衣摆,昭元不闪不避的同云韶对视,“贴身多年从不示人的玉佩,肩上刻骨狰狞的疤痕,师父,越是接近你,了解的越多,我越是迷茫。你对我了解的一清二楚,而徒儿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的感觉让我很惶恐,像是抓不住你似的。” “昭元,你逾矩了。”云韶面无表情地提醒道,退后一步拉开二人距离。 平日里小徒弟都是恭谨地立在一旁,从未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4 敢这样直接而咄咄逼人地上前逼问。这回不慎遗落的玉珮,就像是一把钥匙,将他那平静的表面完全打破,露出了锋芒毕露的一面。 于他而言,见到那行字就像见到了冰山一角,让他有了得以揭开未知的依据,因此,小徒弟紧紧攥在手心,不肯放过。这是一场较量,谁坚持的最久,谁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仿佛仅仅凭借这些,便能找到自己的弱点似得。 ——诚然,的确是。 “师父,你在隐瞒什么?又在独自负担什么,为何不能同徒儿说,莫非十余年师徒相得,都不足以信任吗。”阴影拉近,云韶精致的眉眼沉静的仿佛静止,一瞬间让他觉得疏离至极。 这已是逼问。 任何人不可能没有过去,入了天舫之后的云韶随性洒脱,淡然温和,而他之前的所做作为,如今回想起来,却是一片空白。昭元惊然发现,他似乎并未听任何人提起云韶的过去。 这样难以捉摸的感觉实在让人心中暴躁。他对云韶的了解,与师父对他的了解完全不对等。自从云崖一别之后,这样的感觉其实并不少。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是无法再进一步靠近。 看似温和近人的一个人,实际上将周围所有人都隔离在外。他再依恋师父,可只要云韶不愿,就再难得知他的所思所想。 同样的地点,当日镜台之上蜻蜓点水一般的亲近走马灯似的晃过眼前。昭元只恨自己太晚明白自己的心意,当时他迷茫、惶恐、无措、困惑,不明白为何对敬之畏之的云韶产生了这样不堪的心意,在潜移默化那样长的时间内都未曾察觉,看着云韶的脸,一时之间竟只知转身而逃。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便能整理清自己的情绪,到时请罪也罢,犯上也罢,总该让云韶明了自己的心意。 可云韶并没有给他时间,先是见到自己使用雷霆驱灵给予的严厉惩戒,再是今日的叮嘱,不得不让他想,云韶是否是太过厌恶这样的自己,是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便早早远离了呢。 亦或更甚,以云韶这样善解人意的性子,定是不忍伤害别人,索性自己避了去,免得两厢难堪……以昭元对自家师父的了解,还是后者的可能多一些。 一念及此,虽是面上未曾表现出分毫,但内里已经拧成一片,呼吸不畅。仿佛有人勒紧了他的脖颈,而绳子的另一端,便系在云韶手中,只要他微微用力,便能置他于死地。 云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你莫要胡思乱想了。你既是这般好奇,等为师回来,便告诉你。” 昭元憋了许久的一口气骤然一松。不过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已有了这样举足轻重的力量。云韶永远知道,如何让他喜,如何让他悲。并非言语如何机巧,而是言语的主人,在点滴时光的浸 润下,早已有了不轻的分量。 云韶像过去一般,轻轻抬手摩挲了一把小徒弟的发顶,“好了,走罢。” 昭元享受地微眯双眼,不觉半抱着云韶的一边手臂,“师父,就算你此刻要劈死我,我还是喜欢你。” 云韶微愣,“说什么傻话。” “当真!不论喜怒哀乐,境遇如何,徒儿只想长长久久地和你待在一处,再难移目第二人。” 云韶长眉一敛,朗声笑道,“知道了。”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啊,说出的话也透着这般天真。尚不知情滋味的年纪,便轻言许诺。想必是多年同自己在天舫修炼,不近外人,在知晓喜欢的是男子而非女子时,第一反应便是以为喜欢自己。 像是小孩子上街,见到了香甜的麻糖,每日喜欢的舍不得吃,便想着一定要吃一辈子,可那算是当真的喜爱么? 算了,云韶看着昭元一脸赤诚,倒是不忍再打断。时间久了,自然便会明白。 昭元见云韶和颜悦色一如往日,月下眉眼柔和,不禁心中有些蠢动,又凑近了些,却被云韶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 “回府吧。” 昭元留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一番心意竟是这样被轻易的无视了,便不甘道,“师父莫不是不信!时日久了自会证明!” 这话倒是同他刚刚所想不谋而合,云韶苦笑,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是二人之间,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他们都以为还有无数的日月可以明白,可之后旦夕巨变,师徒二人谁都未想到,时间再也未给二人证明的机会。 昭元也未曾想到,云韶当日言称悉数告知的承诺,都是一纸空谈。 第40章 旧岁旧岁 对着云韶,昭元有太多的迫切和求而不得,可当他第二日清晨去敲开云韶的门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云韶早已身在千里之外。 云南有山,名坐忘。拔地而起,奇峰高绝,山上奇花异草,飞禽走兽一应俱全。名山有名寺,寺内主持燃灯已是得道多年。 方圆百里的百姓都知晓坐忘山上有得道高人,不同于以往的世外之人,只一心避世修行。这位燃灯大师不但佛法精通,且心怀济世之心。其在此地数十载,未曾有妖魔邪祟滋扰作孽,盖是因此。 曾有身怀六甲之女子上山礼佛,行到途中忽而腹中绞痛,竟是临近生产之兆。佛门清净,寺中诸人不愿产妇血污糟践这佛门之地,不许那妇人入庙,最终是燃灯出面接纳,终保得母子二人平安。 寺中僧侣对此颇有微词,而燃灯亦是不曾多加申辩,只淡淡一句便使得诸人愧疚难当,“修佛法以济人。自然是先济人,再修佛。” 云韶在山脚便收了剑,步行拾级而上,走到庙门口,听闻主持已经多年不见外客,只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交给前来的小沙弥。静候片刻,果然先前那小僧恭恭敬敬地上前,低声引路。 树荫遮天,林间清风送至微凉山峰。道旁的杂草被修的干干净净,只有不知名的小野花,散发着幽微的芬芳。 此处云韶还是第二回 来,已经暌违多年。若是可以,云韶宁愿此生都不再踏足这里。 踏进厢房,淡淡的檀香充斥鼻端。房内陈设极简,只留一桌一榻,还有两蒲团,上面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前站着一位老者。 “主持,客人带到了。” 那人闻言转身,一身袈裟,面容虽有些苍老,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明,却让人一时有些猜不出年纪。他见到云韶,先是微微皱了眉,而后微阖双目,喃喃念了一句佛号。 “不知该如何称呼?” 云韶轻道,“家师太泓,晚辈排字云,师祖取名韶。” 燃灯默默将那名字念了一遍,“韶华如梦,过眼烟云?难怪——莫要自称晚辈了,贫道承受不起。” 云韶微笑,“既是过眼烟云,前辈又何必执着于称呼。” 燃灯一双狭小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5 的眼中忽然射出精光,缓缓开口道,“若真是过眼烟云,贫道就不会在这看到阁下。” “既然晚辈只来意前辈已知,还请前辈解惑……”云韶上前一步,长眉一敛,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当年荣王谋反,我父是否如你等所说,当时便已身亡?” 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这句直白尖锐的问句让对方面色骤变。云韶耐心地等着对方神色变幻,像是经过了剧烈的挣扎,最终归于平静。 尘封多年的往事,都因这句话重启。燃灯看着眼前温雅清隽的面容,与记忆中那惊采绝艳的一张脸慢慢重叠。时间未曾改变他的面容,却已将这个人不知不觉中打磨出了别样的风采。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罢了,既然能找到他面前求证,想必心中已是有数。再加欺瞒已经毫无意义。燃灯在心中微叹一声,终于承认,“你猜的都对。当年兵马动荡,委实太乱。我接到的命令只是送你出帝都,除此之外,所说诸事皆是出自他人之口,并未亲眼得见。” 云韶身形遽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捏紧手中拂尘。“所以,我父还有可能尚在人世,仍在帝都。” 若是当真如此,那么很多事都已经能解释清楚。只是,在他完全不知情之事,不知父亲是如何挣扎,又受了多少折磨! 云韶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目时,已没了当初的慌乱震惊,只剩一片镇定清明。燃灯知道,看到这个表情,说明云韶已经决定了什么,而这决定,恰恰好便是他最不愿看到,亦是他最无力阻止的。 云韶再施一礼,“多谢……” 说罢,便不再多留,转身欲出门。 燃灯在云韶身后迟疑许久,终是颤声道,“殿下……” 这个多年未曾耳闻的称呼,成功让走到门口的人身形一顿。 云韶一手搭在门边,不曾回身,“当年伤得太重,神智不清,临走之前始终未同大师说一声多谢。若我不知晓也罢,如今既然知晓了。那便不容我父受人糟践。此去无论生死,我都要将他带离。还望大师知晓为人子之心意,莫要再加阻拦。” 燃灯嘴唇翕张,最终还是一字未发,只目送那颀长的身影一步一阶,伴着晴天朗日,慢慢地消失在山间。 第41章 南园昨夜 周下一片静谧,昼与夜的分界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分明。 双耳四足的宣德炉内袅袅升起丝缕白烟,香丸在云英石片的烘烤下缓缓散着热度,将一室空气熏染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云帐内的人眉尖蹙了蹙,似是有些睡得不安稳。亦或是已经到了将起身的时辰,却还是下意识地不愿醒来。那人五官略显青涩,眉如远山,眼窝略深,秀挺的鼻梁在脸庞上映出半边侧影。带着淡粉的双唇微微抿着。尽管尚未睁开双眼,亦是自成一股雅致风流。 殿内的门被轻柔的打开,一身鹅黄宫装的女官轻柔地挑开帐子,唤了声。 “殿下,寅时了。” 榻上的人唔了一声,这才起身,有些迷蒙地抬起双眼,正正与女官对上了双眼。一个温婉轻柔,一个满带恍惚。 那人双唇微抖,撑在榻上的双臂不知为何竟有些战栗,声音犹带着少年人的清爽与微哑,惊讶无比,“阿杏?” “是呀。殿下莫不是睡糊涂了,阿杏都不认得了。”女官笑着点点头,端庄而大方,“殿下快起身吧,莫要耽误了功课。” 直到被服侍着洗漱完毕,那人都带着恍惚的神色,直盯着身边人直愣愣出神,既有些陌生,又浑然一片迷茫。 阿杏虽是心中奇怪,却仍不忘本分,服侍着少年更衣后带人鱼贯退出,转身安排早膳去了。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十指嵌入掌心,片刻之后渗出血丝,让人昏聩的神智终于清醒了些许,复睁开双眼,不出意料地发现眼前的景象丝毫未改。他环顾着这间屋子,缓步踱到临窗的桌前,桌上砚台中的墨迹早就收干,春风吹拂中,笔架上一列的羊毫叮叮当当地相撞。 桌上摊着一本书,像是昨夜才翻过,还未来得及收起,名《春秋繁露》。“天两有阴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性。” “这是……”少年亦是困惑不已。 眼前的一切分明无比熟悉,又分明无比陌生。这座宫殿,这里的人事。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于每道裂缝他都稔熟于心,可似是仅仅隔了一夜,便又恍如隔世,真实而虚幻。 前夜梦中,他梦到自己御剑万里,俯瞰山河,术法精绝,为人拥戴。 可那之后呢? 他潇洒自在地捞了半生的月、饮了多年的酒,最后梦醒,仍是拘束在这方寸的天空之内,仍是要早早起身去听那些老头子念叨国策臣道。 少年无奈,对镜正了正衣冠。镜内少年如玉,正是最张扬无谓的年纪,却不似同龄人那般轻躁,微微一笑已隐隐有了君子之风。 一场梦罢了,就算再真又何必在意。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那样的世界实在是太过遥远了。少年最终推门出去。 如今皇祖父身子每况日下,眼见着去年冬日,皇帝病况转危,险些都未熬过去。终于等到开春,身子也未像自己期望的那般好转……父亲身为太子,身上担子亦是愈发重了。 靖安支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堂上老师的高谈阔论,一边出神。每念及此,心中不免担忧,想着等会儿下了晨读,还须得去给皇祖父请好才行。 皇家处处讲究礼仪,行要正,坐要端。靖安这等坐姿落在伴读郑天瑞眼中可是要不得,忙暗暗戳了戳,期望这殿下赶紧坐正,莫要被老头揪住错处。别人不知这太傅的厉害之处,这些皇孙可都清楚的很——偏偏这老古板一口一个奉旨行事,每每罚人都刁钻刻薄,却每每也让他们无法反驳。 靖安被戳了几下,未及反应,却已经被堂上那老头觑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靖安殿下?” 靖安不假思索答道,“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太傅冷哼一声,想必是未捉到人有些不快。 郑天瑞狠狠松了一口气。皇孙是什么身份,太傅哪能真罚,到底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伴读?好在自己幸运,跟的这位自小聪敏灵慧,少有被刁难之时,连带着自己也跟着轻松了不少。不像杨家的小子,跟着荣王世子,也不只是修得了几辈子的“福气”,表忠心的机会都让给他了。 果然,太傅见旁边荣王家的那位一脸轻松,下一个便点到了他头上,“世子可知‘无情者不得尽其辞’?” 靖远一脸懵懂,面色煞白半晌只得摇头道不知。郑天瑞看得清楚,世子那两根指头可在桌下戳着他伴读呢。可这又有什么用,杨家的小子也是草包一个,更不知道了。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6 堂下翻书声大作,这些平日面孔朝天的皇孙贵胄们都纷纷忙忙地翻书,试图找出答案,就怕太傅火大,下一个就拿自己开刀。 太傅脸色更黑,厉声道,“昨日所讲内容,看来世子下似是有些忘了。还请殿下回去将《大学》抄个二十遍。有道是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想必明日世子定另有一番见解。” 荣王世子颓唐的称了声是,末了还不忘狠狠剜一眼杨茂德,想必这抄书的任务便这样落在他身上了。 郑天瑞乃大理寺卿之子,自来同杨家有些不对付。眼见杨家小子又没讨好,竟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声轻笑被杨茂德听到,立马便瞪了过来。郑天瑞见杨茂德瞪他,更是无声将嘴唇咧到最大,恨得对方几乎一口牙都要咬碎。 太傅见了这边动静,再次出声道,“靖安殿下可知?” 靖安被无端牵连,十分无奈,“‘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太傅听闻,这才略略点头。 晨读只一个时辰,结束极快。靖远同杨茂德两人几乎是目送着二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晨光熹微下,不知郑天瑞同靖安附耳说了什么,靖安温润的眉眼低垂,星眸闪动,露出一个极为包容的微笑。二人对身后刺眼的目光浑然不觉,亦或是不屑觉知,只是有些亲密地并肩走远了。 杨茂德从未见过这样的主仆,简直毫无架子,亲密无间。再偷眼看了看身旁的世子,不自觉的比较了一番,越发觉得自家世子无论是气度容貌亦或是胸襟学识,都及不上皇长孙。 杨家势力不差于郑家,为何郑天瑞便那般好运,跟了那样一个主子。而自己,却要伏低做小,不但做尽一切,反而多受苛责。 若是从一开始便做了皇长孙的伴读,该有多好。 第42章 荣王世子 “殿下,水温已经调好了,要奴婢伺候您沐浴吗?”阿杏撩了帘子进来,盈盈对着窗边坐着的人笑道。 靖安放下手中的书,略揉了揉眉心,“姐姐又在打趣。” 阿杏笑了笑,粉面带了点促狭,“是啊,殿下还有几年便要加冠了,到时都要娶妻开府了,那还看得上奴婢这笨手笨脚的!” 靖安连连摆手,站起身来一闪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阿杏正微微愣怔,却见帘子一掀露出一张清隽的笑脸,不是靖安还是谁? “阿杏放心好了,姐姐这么漂亮,我便是娶了妻,到哪也得带着你!”说罢,将帘子一撂,闪身出了院子。 阿杏站在原地脸微红,笑骂道,“殿下整日没个正经,奴婢要告诉太子殿下去!” 一院子的垂丝海棠挂满枝桠,庭院中晴空万里,影影绰绰。暖风熏得人醉,吹得满园海棠花瓣纷纷而落,都滚到了地下,挤成了粉粉的一团软毯。人踩上去软绵绵的,足底靴底都沾染了花香。 眼下花虽盛,却已到了春末,一时的纷繁终究逃不了凋零。 阿杏望了望靖安远去的背影,唤来人将院子扫了出来。 浴池中,靖安任温水浸过全身,眉眼在水雾氤氲中显得并不分明。若有熟悉的人看到现在的靖安,就会发现这人表情虽还是淡淡的,却已同之前的和煦不同,是一种略带疏离的茫然。 细长的手指抬起,略带迟疑地掠过自己的胸膛,像是确认一般地抚过自己的左肩,在摸到一片光滑之后闭目。靖安扶着池壁起身,带起了哗啦一声水响。 在这呆的时间过久,他倒是忘了,今日郑天瑞应是还在宫内,这个时间定是自个儿呆在一处,反正无事,不如去寻他。 换了身常服,靖安转身入常德阁,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几人声音。靖安负手站在阁外,微一挑眉,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这个偏僻之地竟还有别人。 阁内一人道,“郑公子莫不是瞧不起世子,连这样的小事都不愿替世子做。还是……因为自己是皇孙的伴读,是以差使不动您了?” 正是户部尚书之子杨茂德的声音。靖安抬手制止住宫人的询问,侧耳听着殿内动静。 郑天瑞不卑不亢道,“臣不敢,臣对世子并无半分不敬之意。只是臣私以为太傅布置之事,乃是看重世子之表现,当由世子亲自执笔抄录方显诚意。更可况,太傅既然如此布置,想必是相信通过这等方式必能让世子有所得。臣虽心中愿意代劳,却也不愿抢了世子锻炼的机会,更不愿因此使世子与太傅师生失和。” 这一番话连捧带摔,想必听的人心中梗塞。 杨茂德冷哼道,“你倒是会推脱。你这是说世子学识浅薄,只能靠抄书了?” 郑天瑞道了句不敢。 此时,殿内另一男声响起,靖安这才发现殿内竟有三人。想必那人已经旁观良久。靖安刚刚还在暗暗奇怪,郑杨两家虽针锋相对,却也势力相当,杨茂德如何能让郑天瑞如此低声下气,此刻才有了答案。 “果然随着皇孙久了,心气儿就是高。我在此处许久,也不上前见礼,更不必提替我做点小事了。” 郑天瑞咦了一声,想必亦是没有看到隐身于暗处的靖远,忙见礼道,“臣眼界甚短,未看到世子,失礼了,还望世子海涵。” 杨茂德闻言,像是终于揪到了错处,仗着靖远在场便道,“你看不到我也就罢了,连世子都视而不见,何等狂悖!规矩不可废,既是不愿见礼,不若便在此见礼百遍罢!” 殿内一阵静默,靖远虽是未开口,却已是默许了杨茂德之言。 靖安听到此处,一掀下摆踏进阁内,对着靖远道,“规矩不可废,说得好。郑天瑞连表弟都未看见,失礼当罚!” 靖安脸上虽还是笑着,目光却冰凉渗人,靖远在同他对视一眼之后,竟是不自觉地微微移开。 “只是……”靖安笑意加深,直直盯着靖远道,“我亦是在此处站了许久,不见表弟同杨茂德行礼,这该如何算呢?” 靖远面色难看,上前草草行礼。 “慢!”靖安侧身不受他的礼,和煦笑道,“规矩不可废,表弟不若也见礼百遍罢。” 靖远二人面色更为难看,靖安带着的宫人不少,此刻见到二位贵人冲突,都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死死盯着地面一副什么都未听到的模样,却让靖远羞恼地欲剜掉在场诸人的眼舌。 谁能想到,靖安竟能在这偏僻之处,还恰巧碰见了自己施威!若是暗地里让郑天瑞吃些亏便罢,想来皇孙也不会知晓,谁成想竟能恰巧被他听到呢?靖安护短之名,阖宫皆知。 无法,靖远一揖到地,上前低声道,“殿下,表哥,弟弟给你赔个不是,这么些眼睛看着,给我留个台阶吧。” 靖安闻言凉凉一笑,复扬起和煦笑意,扶起靖远道,“表弟说的哪里话,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7 我同你玩笑呢,怎么就当真行了这般大礼!”又道一番误会,来日定请靖远一席云云。 荣王世子来时昂首挺胸,走时低眉顺目,看得郑天瑞掌不住满脸笑意,正欲同自家殿下玩笑一句,却发现靖安却是敛了表情。 “殿下,这回可是杨家小子自己找上门的,臣在阁内足步未出!” “你若是不先去惹他,他何必来找你麻烦!再有一回,可别哭爹喊娘!”经此一闹,靖安兴致早没了,无奈的打道回府。 郑天瑞不知,杨茂德不知私下求见过靖安多少回,近乎哀求靖安向皇帝将他讨了来做伴读,说是靖安开口,皇帝万万没有不允的道理。靖安心道荒唐,他还不至于同靖远明目张胆抢人,便干脆地将其拒之门外。 郑天瑞一愣,连忙一路小跑的追上,“殿下等等臣!” 大渝在南境的战事已逾三载,那个初任重责便战绩惊人的将军景承义不负所托,一月之前接连传来捷报,太子压力顿减,荣王趁此请缨前往南境。太子为人温和绵软,虽是明白荣王此举乃是抢功,却不忍明着拒绝,只道帝都诸事还需其相助,予以婉拒。 荣王早就料到此言,退一步力荐其子靖远,道是世子食君之禄,已届成年却未曾为大渝出力,不妨前去助景将军一臂之力。一堆道理封上其口,又装模作样道愿为国出力云云。太子耳根软,竟也同意了。 这事决定的仓促,荣王恨不得立马将儿子送去战场,出征前祭拜太庙等到一应程序都悉数简化。等到靖安知晓此事,靖远都已经率二万兵马,迢迢出了帝都。 第43章 皇家夜宴 “走了?”靖安有些难以置信。 一路急行到了奉天殿,见到正在代批奏折的父亲,没想到竟是听到这样一句回答。 太子执笔又翻开一页,连都没抬,倒是有些好奇靖安竟然反应如此之大。“怎么了?” “父亲,儿臣早些年便提醒过您,提防荣王叔,为何您竟充耳不闻?” “自家兄弟,何至于此?”太子声音中还带着淡淡的疲倦,眼下有些淤青,想必是一人挑起重担太过劳累,精神不济。虽是如此,仍是面目温和,并不迁怒于这几乎有些冲撞的话语。 靖安近乎无奈。自家父亲的脾性他还不知么,最是心软重情,讨厌拘束。若是荣王用刀剑逼到他颈边让他传位,他说不定还要拍手道好——他正不耐整日代理国事,想必让他吟诗作赋、闲云野鹤才更合他意。 本朝向来立嫡以长为尊,这些职责也只能落到他肩上。 荣王向来谦恭,对待长兄更是有礼有节,可生在帝王家,又有几人当真能做到不对这位子动心?靖安虽看淡权力,却不代表该有的提防之心他没有。若是当真如表面一般淡然,又何必插手大理寺驳正之责,听闻年前李家倒台之时,原定三司会审,这位王叔愣是横插一足,保下了几人。 如今大渝外忧未绝,国内已不允许任何变故。 “罢了,只要王叔安分,便是儿子多心了。”靖安看父亲复低头忙碌,行了礼便转身准备退出。 “靖安。”太子在身后叫住他。 “替我看过父皇了不曾?” 靖安回他,“今早请安时,皇祖父正巧醒了一会儿,儿臣伺候服过药,又睡下了。” “恩。”太子听罢,淡淡道,“眼下便到盛夏,宫中不宜父皇休养,按例还是迁至南苑行宫避暑,届时你随着去罢。” “是。” 直到出了奉天殿,靖安都微皱双眉,心中隐隐觉得何处不妥,一时半刻却是说不上来。 几日后,内官来报,缠绵病榻的皇帝竟是微微好转,正逢太子生辰,索性便在庆瑞阁办了家宴。 皇帝已逾两月未曾露面,太子监国虽兢兢业业,却也有些弹压不住宫人心中惶然,如今见皇帝出现在家宴,且精神尚可,都暗暗放下心来。 靖安坐在太子下首,见诸位亲王纷纷向父亲敬酒致意,无论是出自真心也罢奉承恭维也罢,太子来者不拒。像是也心中欢喜于皇帝好转,父亲今日兴致不错,酒过三巡便已面带薄红,已经微醺。 仅观仪表气度,父亲当真也称得上君子如玉四字,靖安心中暗道。见父亲神思昏沉,似是有些招架不住,靖安忙起身尽职尽责的帮忙挡酒。然而在座均是叔伯长辈,这一下许多人便是不依,纷纷玩笑道皇孙倒会取巧,那可不成。 诸人不敢闹太子,逗逗靖安却是无妨的,今日家宴,诸人亦是有意让皇帝高兴。 饶是靖安一张巧嘴,也说不过在场人多,更何况辈分在前,最后只得苦笑连连。 坐在上位的皇帝瞧得有趣,便打趣道,“靖安,你孝心可嘉,但你诸位皇叔又不肯建元躲懒,这可如何是好?” 靖安眼珠一转,“上回请安,听到父亲同皇祖父谈论之事,孙儿有些不成熟的构想。不知此刻可否将功抵过?” “你整日净是些奇怪想法,说来听听?”皇帝兴趣更深,脸上的褶皱挤成一团,对着这个最宠爱的小辈,难得地无比和气。 “此制名为‘热审’,可缓解夏日牢狱之中腌臜所致多发热疾瘟疫之隐患,只需每年小满之后,会同都察院、大理寺等——” “哎,”皇帝打断他,“家宴不谈国事,不成。” 靖安一愣。皇帝又道,“回头写了递给朕。今儿的家宴,你还真得想个别的法子,不得投机取巧!” 此刻众目睽睽,的确不宜锋芒毕露,且今日夜宴乃是为皇帝同父亲二人所办,自己此举的确不妥。靖安不过心思一转便明白了皇帝的言下之意,笑道,“是。” 正巧殿内宫娥新上一酒,殿内酒香弥漫,殿上一舞完毕,宫娥纷纷退下。靖安从腰后抽出玉笛,举到唇边道,“好酒佳人,岂能无乐!” 阁内气氛复归暖融,一曲《清平乐》悠扬响起,应情应景。奏笛之人风华无双,纵使刻意隐藏,也难敛锋芒。 庆瑞阁内灯火通明,夤夜的昏暗之中,阖宫上下仅有这一处最为明亮。阁外宫娥内官垂首而立,阁内玉笛飞声,上上下下多少双眼,都追随着那场中唯一一人,此情此境,终生难忘。 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唇色浅淡,不禁让人幻想,多年之后,若是这人褪去了一身稚气,该是如何模样。 一曲奏罢,皇帝展颜大笑,带头鼓起了掌,向太子道,“你实在是有个好儿子。” 宗亲见状亦是掌声不绝。惊艳有之,不屑有之,人人心思各异。 当夜之后,皇帝早早离席,隔日靖安果真将前日所说之事详细整理,递给皇帝。皇帝看罢,不置可否,待到靖安回到自己院内,却发现赏了不少珍奇东西,其中一块儿玉佩成色极好。阿杏翻了翻递过来,面色有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8 些谨慎。 靖安一愣接过,云纹白玉卧鹿佩,贵重的并非材质,乃是背面刻字。皇渝内廷司虔制,向来仅供皇子,靖安并无用此字的资格,然而此刻却到了他的手中。 “‘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这分量,太重了。”靖安淡淡道,却不佩那玉,仅仅是收进了怀中。 这宫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父亲和他。想必此刻他这处的动静,早便不知被多少人听在耳中了。那些人,又该作何感想? “殿下?”女官有些不解。 靖安摇摇头,却是不回答她的话。院内的灯火寸寸熄灭,瞬间陷入昏暗,早已到了该休息之时。 第44章 暗流涌动 丞相徐衍之是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这是靖安对徐衍之的评价,短短两字,却带着点玩味。 的确,本朝重刑重罚,对群臣亦是辖制极严,朝堂上的人,哪个不是谨言慎行。然而徐衍之却是有些不同的,也许是因为年青,也许是因为当真无所求,反而行事少了许多束缚,敢说敢做,随心许多,像清风明月一样,为沉甸甸的朝堂添了别样的味道。 恰恰是因为这份不在意,不偏倚,这位年青的丞相极为受宠,颇受皇帝看重,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绝非偶然。 靖安年纪尚小,无权干涉政事,却同徐衍之已经认识了四五载。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乃像太子示好谄媚之时,徐衍之却同靖安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既不过于亲密,又不失友善。一年只见几回,即便碰面也绝口不提他事,仅关风月。时间久了,大家便也对这对隔了一辈的朋友不再注目了。 夜宴之后不久,靖安接到丞相府的帖子,欣然前往。 “殿下,这是臣命人从淮南带回的状元红,可就几坛,当真不试试?”徐衍之还是不甘心道。 靖安摆摆手,“你应该知道我不好酒,丞相大人还是自己享用吧。” 徐衍之幽幽一叹,“可惜啊可惜……人生在世,便是图一个享受罢了,殿下当真是错过了不少美好事物。” 靖安无奈,看着徐衍之已然微醺,起身道,“时候不早,宫里要落锁了,回了。” “殿下。”丞相在靖安身后叫住他,看到对方微微侧身,迟疑问道,“能否问一句,您对太子殿下,对荣王,到底是何看法?” 靖安闻言不解。 “皇上的时日不多了。”徐衍之直截了当道。 靖安蓦地回身,“不可能,太医明明说已经有所好转……” “殿下还年轻,太医院那一套,臣可是清楚的很。说话留三分,治病治一半,应对中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家老小的性命。里面的学问啊,多着呢。”徐衍之又倒了一杯酒。 靖安默然,猜测道,“可是父亲身边那位燃灯大师所说?” 徐衍之默认。 “那一套东西,我不信。父亲当真是……”靖安及时住嘴,咽下了糊涂二字,续道,“这等虚无缥缈之事,不凭断脉观色,仅凭一张嘴,还不是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徐衍之听罢,不置可否,“罢了,是臣逾矩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喜怒来得快去的也快,靖安顿了顿,又带上笑意,“皇祖父乃是天子,定会福寿安康。无论如何,只要我守住眼前人便罢,其他的,我无法预料,亦不想徒增烦恼。” “景将军即将班师回朝,他是你一手提拔之人,这回可算是给你赚足了面子,与其理那僧人,自寻烦恼。不如想想如何为他接风罢。” 小满之后,景承义果如军报所言,大胜归朝。太子代皇帝在帝都高墙之上接迎大军。靖安求着父亲带他同去,太子拗不过,便当真将他带了去。 高墙之上大渝的旗帜猎猎,黄沙弥漫,空气都被烘烤的极度扭曲,放眼望去皆是黑漆漆的人头,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去境离国,终于得还,那一张张脸上都是踌躇满志。 经过三年苦战,大渝终于得以暂歇。靖安几乎能听到,扶起景承义的那一刻,从父亲胸膛中传来的叹息,轻若鸿毛,又重若泰山。 靖安以为此役之后,父亲定会重用景承义。景承义也确如所想身担重任,升官赐宅,殊荣无限,然而那仅是虚职罢了——世子靖远不顾脸面将那功劳抢了来,亦是如愿以偿地收回了半数兵权。 历来军权掌控于宗室手中,父亲此举无可厚非,靖安无权置喙。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差女官阿杏急急地请丞相入宫,拦阻下已经在来路上的景承义。再有不平,再有功劳,为臣也冲撞不得皇帝,与公与私,靖安都不忍一个忠国之人折损于此。 暴雨过后,院内的海棠树都被吹打地凋零了一地的落叶,刷刷的扫地声不绝于耳,走动的宫人忙忙碌碌。倒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靖安在自己院内负手而立,长睫微敛,感受阳光洒落在身上面上的温暖。 景承义来过一趟,练武之人到底是心思直白,道谢之后直言道,“臣不愿结党结派,但愿拥戴殿下,但凡有所驱遣,义不容辞!” 靖安失笑,越过太子而向他一个毫无实权的皇孙表忠心,也只有这一人了。靖安知道这位将军对父亲误解甚多,却不急于这一时解释,只扶起他道,“将军此言,靖安承受不起。眼下我欲随皇祖父往南苑避暑,不知将军可否替我镇守帝都?” 任别人一听,都知靖安此乃客气之词,景承义却是一脸郑重地应下了。 这样的直性子……靖安心中暗笑,待今年夏天过去他回来,定要叮嘱丞相好好看着这位同僚,否则一不留神,祸从口出尚不自知,可惜了。 第45章 一夜惊变 一场雨一场暑,帝都的皇宫溽热难耐,皇帝携后妃臣子,浩浩荡荡去了帝都之郊的南苑。 靖安按辔同皇帝的马车并驾,一路上长眉略锁,隐有不安。皇帝知道这个孙子是个活泼的,这下沉闷不语倒是惊奇了,于是掀了帘子看他。 “靖安,怎么?不高兴?” 靖安猛地回神,清俊的面上勉强勾出一抹笑意,“皇上多心了,外面风大,皇上还是放下帘子吧,莫要着凉。” 皇帝老神在在,倒是一副经过大风大浪的样子,四平八稳地笑了笑,“放心吧,都已到了这个关口,再担心有何用?” 皇帝剩下的话没有说,靖安已经明白。若是荣王老实本分,这父子情分便还在;若他当真不肖,便怪不得皇帝雷霆手段了。 靖安没有皇帝那样的城府和深沉的心思,只一门心思的记挂着留在宫中的父亲,此刻除却荣王,几位手握重权的亲王并家属都被带来南苑,放在皇帝眼皮底下想必也不敢有异动,明明一切都已布置妥当,但靖安却觉得,似有不详。 这种感觉极其清楚,像是一种强烈的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49 警兆,带给他片刻的清醒,让他禁不住想掀开皇帝的帘子,带着他逃离这不详的命运。 可他能吗?他没有任何的根据,仅仅是凭借空口白牙,便能说服皇帝避免这一切? 警兆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刚刚那种心悸的感觉仅仅是错觉。靖安闭了闭眼,又陷入了迷茫。 南苑水草丰盛,既有行宫又是猎场,皇帝身体不济,抵达行宫的几日都在卧床休养,极少出门。靖安好动,第二日便坐不住了,同几位亲王世子一并沿着泰河策马打猎,收获颇丰。 当夜靖安命人在行宫之外架起篝火,同诸位亲王世子举杯相庆,皇帝因身体不适,仅仅是露了一面便走了。 靖安口齿伶俐,又肯放下身段,只哄得在场长辈笑容满面,到了后半夜仍是气氛暖融。 直到一声嘶吼自行宫东面传来,在场所有人停止动作,手中尚拿着酒杯,面面相觑。靖安最先沉下脸来,自腰侧拔出长剑。 “殿下,敖兴邦率军夜袭南苑!”很快,一人上前报道。敖兴邦,自来便是荣王一派。 靖安略点头,肃颜对诸位亲王道,“今夜当发生何事,想必诸位叔伯心中有数。” 几位亲王霎时便白了脸,忙道不敢。 靖安不置可否,“若是当真不知,还得委屈诸位在此稍候,勿要轻举妄动,诸位叔伯的家属侄儿亦会好生安顿。待皇上平定叛乱,自会给诸位一个公道。”说罢转身离去,诸人身边原本侍立在侧的侍卫上前一步,监视之意明显。 “殿下。”靖安赶到行宫之东,还来不及下马,便有侍卫上前来报。 “王将军那里情形如何?”靖安翻身下马。 那人略一迟疑,靖安心中警兆顿生,皱眉喝道,“怎么了?说!” “敖兴邦率万人前来偷袭,王将军早早便埋伏在行宫之外,两军一接触,叛军便已溃散,现已经全军撤回!” “不可能!”靖安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仅仅率万人?像是已经预料到有埋伏一般,不可能! 靖安心里一沉,霍然转身,穿过纷乱的人群,走进行宫,以往人来人往的行宫之内竟是默然无声,靖安心脏突地一抽,眼神在宫内梭巡着寻找皇帝的身影。 宫娥挡在他的面前欲言又止,靖安此刻心中不安,难免烦躁,随手拨开诸人走到榻前,却看到了他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年迈的皇帝卧在榻上,神态有些狰狞,唇边还有一缕暗红的血迹,尚未干透,双目圆睁地瞪着靖安,胸膛已经没了起伏。 靖安急促地呼吸几声,从胸膛里发出一声气音,像是一下被抽尽了所有的空气一般剧烈地颤抖着,看得周围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扶他一把,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的表情有些茫然,并不太过悲伤,却像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剩脑子一片空白的愣怔。 那手微微战栗着,按到了皇帝的脖颈上,终于确认指尖下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才膝盖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瞬间失去了站立的力量。 怎会如此,明明消息来源确切,部署得当,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怎会如此?靖安睚眦欲裂,眼眶猩红,几乎滴血,宫人见状上前,欲将靖安的手腕掰开,却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瘦弱之人力气竟十分大,无论怎样用力,都不肯放开皇帝的手。 泪眼朦胧中,靖安余光一瞥,看到了一抹冰冷的银光向着自己颈边抹来。习武的本能让他往旁边一避,来不及拔剑,条件反射性地用剑鞘隔开了险而又险的偷袭。 嗤地一声,胸前的衣物被锋利的匕首抹开了一道口子,幸而皮肉未伤。靖安一脚将那宫人踹开,殿内侍卫见状忙围上前将那人拿下。 靖安脸上的泪痕尚未拭去,表情已经转为冷厉,原本俊逸的五官,愣是带了三分森寒的煞气。在场人人自危,从未想到整日眉眼含笑、平易近人的皇孙,竟也能这般骇人,被他扫过一眼的都忍不住垂首,不敢同他对视。 “皇祖父近几日虽身体不济,却也不至于这样巧地驾崩——碧秋,原来是你。” 那人褪去了一副温驯皮囊,笑道,“是奴婢,殿下没猜到吧?” 靖安眼帘一窄,“皇上待你不薄。” 那人不答,只惋惜道,“可惜让殿下躲过了,不然奴婢临死还能拖着两个皇亲贵胄,便也值了。” “你以为我心有疑虑,还会毫不防备地让你近身?”靖安冷冷一扬眉,眼带讥诮,突然扬手便掴了那宫女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 “荣王与我有恩,何来吃里扒外?”碧秋仰起脸,毫无愧色,反倒一脸视死如归的凛然。 这倒是把靖安气笑了,“好一个忠心的奴才,我只好成全你了,只是你一人死不为过,还得连累九族,不知合算不合算?” 碧秋闭上双目,“此刻荣王殿下想必已进了奉天殿,皇储都没了,如何继承帝位,如何株连奴婢的九族,殿下说笑了。” 凄厉的笑声戛然而止,靖安面无表情地将剑抽回,在广袖上缓缓抹去了血迹。 这还是靖安第一回 杀人。 在场诸人瑟瑟发抖,生怕皇孙一个迁怒,那剑便砍到了自己脑袋上。好在年轻的皇孙平静地还剑入鞘,冷冷道,“一刻之内,召集所有人到行宫之前!” 诸人如蒙大赦,纷纷做鸟兽散,谁也不愿同这个满身杀气之人共处一室,只有一位宫娥脚步稍慢,临出殿之时回头看了靖安一眼。 皇孙的长睫微微敛着,掩住了眼中的血色,眉目间仍是带着稚气,却已不复往日的张扬活泼。他站的笔直,肩膀僵硬着,强迫自己挺起了脊梁,双肩上似乎压着百担巨石一般沉重,仿佛只要有片刻松懈,那看不清的巨石便能将他整个人都掩埋。 忽然,靖安闷声咳了一声,身影晃了晃。宫娥眼尖地看到,那细白的下颌上竟是流出一条血迹,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很快便被皇孙抹去。靖安顺着她的目光抬起脸来,那眼神像是野兽般,极为震慑,吓得她都不敢上前扶住他,转身仓皇而逃。 深夜之中,靖安对着诸人宣布皇帝驾崩的消息,声泪俱下,字字诛心,力陈叛贼荣王之过。 “荣王谋反、恶逆、大不敬、不孝、不睦,十恶存其五,论罪当株!我沈靖安,生当生啖其肉,死当吮其骨,如不为此,枉为皇孙!” “如今父亲尚在宫内,生死不知,还请诸位随我回京!” 第46章 庄周梦蝶 多少年之后,靖安都难以忘怀那一刻的心境。高台之上只有他一人茕茕孑立,他强迫自己挺起脊梁。台下皆是彷徨的将士和王族,暗夜之中,火光映亮每一个人的脸。而他沈靖安一夜之间,便失去了所有的依仗。 如若没有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0 这场意外,他本应有着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一般热烈而光彩的一生。 但他现在,只能以弱冠之龄挑起骤然摊到肩上的重担,接过兵符的一刻,靖安无言地攥紧了它,那是沉甸甸的江河社稷。 “阿杏,你待在这儿,我留两名军官护你周全,你一个女孩子,不适合去那样血腥的场面,还是在南苑等我回来吧?”靖安对女官道。 阿杏瞬间便红了眼眶,那双杏眼中含着的惊讶和谴责让靖安不忍直视,靖安低声说完后便抽身欲走,却被女官扯住了袖子。 “殿下此去,还能回来接奴婢吗?” “若我能回来,一定来接你。”靖安将细指掰开。 “奴婢也要去,往日殿下练剑都是奴婢作陪。战场之上,我定不会拖累殿下,还请殿下不要留下奴婢。要奴婢在这里等消息,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阿杏一介奴婢,不懂何谓报效国家,只是放着主子冒险,而自己安逸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靖安迟疑了一瞬,知道这个如同长姐一般的女官性格刚烈,若是丢下她,说不定还会半路偷偷追上,到时兵荒马乱,确实不如将她带在身边稳妥。 好在此次南苑之行,郑天瑞被父亲所在家中反省,不在身边,不然此时不知道要怎么闹呢,他一个文官……靖安一念及此,心中微叹。他在意的不过几人,不知宫内情形如何,埋伏如何,无论怎样,至少他要护得这些人的周全。 大军来的光彩,姿态雍容;去时匆匆忙忙,扶棺而归。沈靖安率军一夜飞奔到达帝都城脚下,将叛乱禁军拿下。当冲进城门的时候,靖安额上的白绫都已被血污浸透。 如今靖安已经知道当初密探所报消息有误,原以为会率主力围攻北苑的段兴邦竟是弃子,而荣王釜底抽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舍皇帝而直接控制皇宫,确实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魄力。 可怜段兴邦兢兢业业跟随荣王十余载,就这样轻飘飘地被舍弃,到头来落得死无全尸。 靖安在荣华门前勒马,身旁王将军立刻上前,低声道,“殿下……” 靖安看着那满是鲜血的宫墙,满腔怒意翻腾,抬手将段兴邦的人头扔了出去,圆滚滚的人头带着血迹一路轱辘着,正好滚到守门的将士脚底下。 宫内虽大,容纳的将士却有限,同靖安所率兵马人数相当。 明知是陷阱,却也不得不跳。若是父亲不在宫中,靖安尽可号令天下兵马勤王,围攻荣王,但此刻太子生死未卜,靖安一刻也不敢多等。 他只能寄望于昨日荣王兵马入奉天殿之时,同宫内禁军血战之后折损较多,这样即便是对方早有准备,己方也可凭借血性占据上风。王将军的意思靖安明白,可靖安已经没有退路。 入得宫门,果然是黑压压的叛军,厮杀一刻之后,宫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落了千斤锁——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除非死,亦或是胜负已定,否则宫门绝无可能再开。 无论表面多么平和温柔,或许骨血中始终带着皇家的血统,在杀前几人时,靖安或许还有些手软,到了最后都已趋于麻木,只能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剑将来人一一斩于马下。 这些人中很多靖安都认得,那一张张鲜活的脸,或许曾在他幼时带领着迷路的他穿过重重檐廊回阁,或是曾教习过稚嫩的他一招一式,到了这时,便只剩滔天的恨意,挥剑便是毫不留情,只取对方性命。 如同一滴冷水溅入油锅,忽然听得一声“皇孙在此”,所有人都如同疯了一般朝靖安砍过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靖安从不知道自己有一日也能引来如此多的杀意。时间久了,双臂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避过要害之后,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多处伤口。 温热的鲜血不停地泼落在皮肤上,一滴溅进了眼中,靖安眼前顿时一片血色,混着血的眼泪被很快抹去,他听到了身旁的一声轻呼,伴着刺破皮肉的声音。 靖安回头去看,正好扶住女官倒下的身影,在将士的拱卫之下,靖安飞快地将阿杏接到自己马上,替她按住伤口。却发现一切的努力全是徒劳,阿杏的唇边溢出血沫,紧紧拽住靖安的袖脚,暖澄澄的目光中皆是平静。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在他怀中没了气息。 那一刻靖安有没有流泪他竟忘了,他只是替她飞快地掩了双眼,伸手挡住从旁横过来的刀,平静地将她交给身边最近的一人。 人都死了,莫要让别人糟践她的尸首。 没什么好悲伤的,反正不久后还会再见。 远远地,靖安似有所感,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奉天殿上荣王父子站在那里,隔着重重高阶看着他一路拼杀。靖安面无表情的将额上血迹抹去,于强弩之末中忽然迸发出力量,径直策马冲到阶下。 “沈弘毅,我父亲呢?”靖安在阶下横剑直指,声音沙哑到粗粝,已经完全不似少年之音。 冲天的煞气让荣王周边的亲卫无比紧张,层层人群连忙拱卫在他二人面前。荣王世子被这样杀气腾腾的表兄震慑到了,下意识后退一步,荣王却是老神在在的一派悠闲,这表情让靖安心中一沉。 荣王勾起唇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冲天的嘶喊声中,靖安却听明白了,那两字是,“死了。” 夤夜终于过去,夜尽天明之后,晨光冲破阴沉,洒遍这片鲜血浸染的土地。 而后靖安看清了荣王手中之物——那是父亲随身携带的折扇,上面有本朝名家谢礼题字,父亲向来不肯离身。靖安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在那一瞬间感觉胸膛中血气翻涌,彻夜的拼杀终于在此时显露出了它的隐患,靖安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溅了前排叛军一身。 “殿下!” 似是王将军的身影远远本来,靖安乍一回身,刹那交错见只来得及看到奉天殿东角杨茂德带着得意和快意的脸。忽然肩上一阵剧痛,那箭射6入肩胛之后,沉重的力道将沈靖安直接掀下了马。 顿时,呼唤声,惊喜的呐喊尽数响在耳边,重重刀斧劈头劈脸都落了下来…… 又刹那间渐渐消失。 扭曲的人影,呼喊的声音,冲人的血气和腥气都如同泡沫一般扭曲,又渐渐消散,露出了原来的样貌。 青蓝道袍的男子落在殿内,发出一声沉闷的着地声。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梦耶非耶? 仙者抹去唇边的血迹,按住左肩,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急遽流下,那沉重的铁箭却忽而化成光点消散在空中。 “咳咳……”他狼狈不已,整个人血流不止,清俊的脸上却始终带着几分解脱的笑意。 “不愧是秦初君,当年同我说的庄周幻境,我以为只是一介空谈,没想到竟是做成了。山人竟还有幸试阵……果然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1 玄妙。” 第47章 明灯常亮 天舫的后山、兵器阁之后,乃是存放修仙者命灯之所,历来是天舫禁地,非修为有成的高阶弟子不得靠近。每年天舫都会派三代昭字辈弟子轮流值守,因之前种种原因耽搁,昭元并未来过禁地。 云韶走后,掌门首席弟子昭正便上门来请,委婉地说明了来意。反正云韶不在,昭元正好借此机会静静心,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随着昭正来到后山同上任师兄交接。 同昭元交接的竟是前几日从雷霆驱灵术之下险险逃生的昭业。当真是冤家路窄,昭元当场便沉下了脸色。 昭业脸上还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也是意外一出门便碰到昭元,只见对方长身玉立地杵在眼前,比自己还高了半头,生生让人气势便矮了半截。看到昭元,他下意识地便觉得之前受伤的胸口隐隐作痛,心有戚戚。连那小子肩上站着的那只破鸟都长鸣一声,不知为何,昭业居然在一只鸟的眼中看出了嘲讽的意味。 被青年这样阴沉的瞪着,昭业想起了上次雷霆之威,原本想要发作,火气竟生生被他压了回去,只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眼下不宜发作,昭业在心中默默按捺道。 “师弟,这边请。”昭正目睹了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也不置可否,只含笑道。 昭正其人,昭元虽然接触不多,但也听闻此人向来守成持重、做事公正,颇有其师之风,因而对着这位首席师兄,昭元还是颇为尊重的,他收了三分傲色,无声跟在昭正身后。 “这命灯崖,原本不在此处。”昭正在前引路,一边道。“说来,这还是云韶师叔之功。” 昭元被挑起了兴趣,“何解?” “命灯乃是修仙者命魂所寄,以鲜血为引,秘法辅之,与眉心智慧魄遥相呼应。门派可以据此观察外派弟子情况。所谓灯在人在,灯亡人亡,是最重要之物。向来修仙者不愿以性命交付他人,历代以来,命灯都由天舫各分支长者分别保管。门下弟子若修为有成,也可索要命灯自行保管。” 昭正一面说着,一面结印,打开一重重结界,嘱咐道,“师弟可看仔细了,我只带你走这一遭,这种种机巧你须得记住,以防误触误伤。” 走到此处,山洞愈深,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二人身为修仙者,耳目通明,自然不惧黑暗。 昭元点点头,问道,“后来为何又在此处建禁地?” “二十五年前,忘川不知何由暴涨,逆行涌到人间,与凡间河道混流。可想而知,忘川中的生魂都是因着执念而不入轮回,正好借此机会重回人间。那生魂浸得久了,记忆残缺,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偏生力量又强大,便在人间游荡作乱。当时冥界同人间的秩序都因这场变故而弄得一片混乱,各大修仙门派联合冥界联手镇压,历时一载,方得平定。” 二十五年前,正是昭元出生那年。昭元对于这场动乱略有耳闻,“这同天舫禁地有何关联?” “当时乱中,天舫高阶弟子倾巢而出,有妖物窥伺在外,多年来对天舫怀恨在心,夺舍了一位师兄入得结界,竟也无人发觉。直到那妖接连熄灭四盏命灯,才被人斩于剑下。然而为时已晚……”昭正面带惋惜,摇头道,“命灯被灭,那几位师兄在千里之外俱是受损,若是平时还好,但那几位师兄正在忘川旁。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仅仅是这样便足以致命。” 昭元颔首,“原来如此。” “自那之后,我派方觉命灯若由各系自行保管,危险颇多,便由云韶师叔亲自从极北之地移来一座冰崖,放置在天舫后山,并诸多阵法和守山之灵护持,方成今日命灯崖。想来师叔已是半步飞仙,又精通术法,除非师叔本人亲临,否则修仙界应当无人能闯入此处。那冰崖于极北之地千百年,浸透冰寒之气,质地坚硬严密,对外可掩盖灵力波动,对内也有温养之用,可谓一举两得。” “当年我有幸目睹此番盛事,不得不感慨师叔道法精妙。于千里之外移山填海,举重若轻,不过如此。虽说我等一剑之下,也可断水削山,但若要将其挪到千里之外,途中不落一土一石,没有误伤,却是远远做不到的。”昭正说到此处,已是带了神往之色。 昭元听得有些愣怔,“我从未听师父提起。” 昭正呵呵一笑,站定脚步,“想必是师叔不喜同门下张扬罢了。听说师叔年轻时比之师弟风头更劲,只是为人师表之后才渐渐收敛——”说到此,像是恍然发觉自己身为后辈,这般言论有失妥当,掐断了话尾,“唔,到了。” 昭元抬头一看,四周不知何时已经亮如白昼。在这命灯崖的最深处,一盏盏命灯如同闪烁的星火一般悬挂半空,皆是无风自动,数量之多,目不暇接。这一抬头间,竟像是坠进了一片星海。 命灯以天舫辈分排列,最上燃着的自然是太师父太泓,往下依次四盏,昭元看到了自家师父的命灯规规矩矩地列在四盏之末,一朵小小的灯花明亮而耀目,而他的命灯,就排列在云韶之下。 除此之外,上列还有几道空位,仅仅是一个个空洞,里面未曾摆放东西。昭元有些奇怪,随即明白了过来——留下的几个位置,想必是天舫诸位先辈。飞升者踏碎虚空,得证大道,自然不是小小命灯可以窥伺;坐化者随风而去,也就不留下什么了。 原来命灯崖的最暗处,竟这般美丽。二人相对而立,站立间便能感受到柔和的神识之力在身边游荡,因为身出同门,所以这些神识之力对二人并无丝毫抵触,反而温柔地萦绕二人身侧。让人不禁放松下来,整个身子都如同浸入整片湖水。 忽然背后一阵风动,昭元反应极快的拔剑,却被昭正一手按住,“师弟莫要紧张,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守山之灵,乃是师叔所下一道道阵法的活阵眼。” 昭元转头,肩上一轻,竟是青鸟欢鸣一声,展翅飞起,追逐着那道青光而去。那团青光也摇曳着长长的尾羽,无声地扇了扇翅膀,粗略看来同青鸟竟颇为相似,难怪阿青欢腾地不能自已。 昭正见状,也笑道,“当年我初入此地,由师父护持尚且被这里的神识之力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回三次才敢独身前来。原本担心此地的神识之力太过强悍,看来师弟适应的极好,倒是我多虑了。我先行去了,师弟若有所需,可传讯与我。” 昭元点点头,反手将宵练插1入地面。静坐片刻,目光不知不觉便落到了云韶的命灯上,似乎这样能穿透那朵明亮的火焰。不知师父如今身在何处,所做何事,所见何人,他这样守着的千百盏命灯,里面就有一盏属于云韶。 虽然不在云韶眼前,但守在命灯前面,就像人在他是身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2 边一样的。 修仙之人,其实少有发呆出神的时候,昭元却盯着那命灯愣怔了许久。盯得久了,竟凭空生出一丝怨气来——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枯坐思念,而命灯联系的另一面,那人对此一无所知,一无所感。 师父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见何人,去哪里,都一如往常,只有昭元自己作茧自缚,苦苦挣扎。 他为着这点心思,昼夜难安、魂牵梦萦,都要疯魔了。而云韶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就只这冰山一角,当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给他看时,得到的不过是那晚师父蕴着无限宽容语气的知道了。 师父知道什么呢…… 哪怕再过二十年,想必云韶仍旧将他当做当年那个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的小徒弟,只要他愿意回头给一个微笑,便能得到小徒弟全部的崇拜与尊敬。他还是师,他是徒。 可现在,已经远远不够了。人就是这样贪婪,只要得到一点,便想要得到更多,想要全部。想要这人眼里心里都只剩下自己,连看一眼别人都不许。云韶以为他不过是濡慕之情作祟,可昭元自己太清楚了。这天底下没有哪一份徒弟对师父的濡慕之情,会带来这样近乎病态而压抑的占有欲,会……变成每夜每夜梦中的春1色1旖1旎,抵死缠1绵。 青鸟像是玩累了,清鸣一声,收拢翅膀落到昭元膝上。这一声鸟鸣拉回了昭元的思绪,阿青略带困惑地看着对面的青年,在它的注视下缓缓扯出了一抹微笑。 没关系,日子还长,何必急躁。师父的反应,其实已经比预想中好太多。昭元腾身飞到云韶的命灯之前,隔着结界轻轻触了触明亮的火焰,目光中带了三分温柔缱绻。 不管你去了哪里,我守着你的命灯,自可放心。 现在的我,尽管急切地向外界展示着力量,企图证明着自己不愧师门,却还是太过弱小了。只要再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我早晚会追上…… 修仙界强者为尊,到时谁敢说不? 第48章 不速之客 星月低垂,天舫结界之外华光一闪,现出了一人身形,似乎背上还负着一人,影影绰绰地瞧不清。 “谁?”值守弟子警觉上前一看,才发现竟是许久未归的昭如。 “师叔?”那弟子连忙行礼,又看向昭如背上那男子,“师叔这是?” 昭如着了一身白衣,紧束的腰封更显得身形瘦削,挺直的脊梁像是承受不住背上的重量一般微微弯着。额前佩戴多年的青玉已经解下,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映着月光,竟是少了几分柔和,多了些许漠然,闻言只是冷冷抬眼,并不回答。 那弟子原本也是认识昭如的,眼下虽有些迟疑于对方一改平常的态度,却仍不忘恪尽职守,“师叔莫非忘了,天舫禁令,除非拜师弟子,外人不得入内。” 一界有一界的规矩,凡人便是凡人,怎能入修仙界!这并非是修仙者高人一等,自觉高于凡人而设界将两者分开,实在是因为二界互有秩序、力量悬殊,若是没有缘由而扰乱另一界,必有果报。 因此,除却妖魔作祟需要修仙者庇佑之外,人间少见修仙者踪迹,即便是需要下山,修仙者也须得隐匿踪迹不得与凡人交往过密。修仙各派更是设下结界,严令禁止凡人无故入内,更禁门下弟子引外人入门。 更可况……那人虽面色平静,却早已没了呼吸,严格来说已不能算是个人。昭如师叔久未回山,这次回天舫,却像是魔怔了一般。 “好。”昭如停顿片刻,竟答应了下来。她低下头,青丝被山风吹拂,盖过脸庞,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弟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正欲说什么,却见自己双脚一沉,脚下一阵阵寒气涌上,竟已是被凝固住了。他张口欲大声呼叫,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是最为基础的冰凝术,以玄冰封住人体无感,唯有术法得解方能脱困,否则将会永远无知无觉,直到寿命的终结。 旁边一人惊觉此地有异,连忙飞身赶来,恰巧看到一点光华消失在昭如指尖,而自己同门已经被施术冻结在原地,一惊之下,便迅速向着夜空掐了一道求援信号,,金色的警示划破漆黑夜空,明亮而刺眼。 昭如掣出长剑,面上一丝表情都无。从她决定回天舫的那一刻起,便知这条路不能回头,她已经一刻都不能等。 面前已经集结了十数个弟子,都是她曾见过,甚至曾亲自指点过的,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越过他们去,只要见到师父……昭如扼紧长剑,扶了一把背上的男子,不再犹豫。 小辈弟子不足为惧,昭如背着荆清风拾级而上,一路遇到的小辈几乎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被昭如冻结在原地。昭如深吸一口气,登上最后一级台阶,面上的轻松之色尚未散去,待看清面前立着的人时,心中一沉。 “师兄。”昭如苦笑一声。如今再见此人,竟是一片平静,当初为他一举一动而喜悲的心境似乎已经淡忘地了无踪迹。 果然,无论动作多块,都逃不开昭其的感知。昭其立在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冷然中带着三分不解,“放下那人,随我去请罪,现在还来得及——为了个蝼蚁一般的凡人,你疯了?” 昭如低低地笑出声,声音中带着沙哑和苦涩,如砂纸打磨过一般粗粝,“师兄,若还记得些当初一同历练修行的情分,求你让路,我已不能再等了。” 昭其冷然,“我大概能猜到你要做什么。不可能。我不能明知故犯。更可况,云华师伯尚在闭关之中,怎能轻扰!” 果然如此吗……昭如抬起头,目光沉静若水,“若非师兄要如此,那我亦无话可说。” 既不肯相让,亦不肯相帮。便只能兵刃相见了。从未想过,时隔多日再见,你我二人竟有一天能有拔剑相向的局面。昭如心中喟叹,抢先攻上前。几年前同门大比中昭如仅是险险取胜,与昭其对上实在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昭如不欲同他纠缠,昭其却早已洞悉她的意图,即便一时被甩脱,仍能迅速追上。再拖延下去想必会有更多人来。 昭如在对方的目光惊讶中,终于横下心来出手狠辣——反正都已触犯门规,索性不差这点。生死何妨,修仙又算甚!感受着全身因为灵力滚沸而带来的力量攀升,昭如在悲哀中又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意。 后山禁地内,昭元似有所感,从沉定中惊醒,守山之灵在他面前发出刺耳的尖鸣,光团上下闪烁,扰的人不得安宁。 守山之灵同天舫息息相关,向来感知敏锐,示警绝非空穴来风,莫非是天舫出了事?昭元皱眉,伸手将山灵接过,闭目感知,片刻之后他惊然睁眼,顾不得交代,急急出了禁地。 “住手!”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3 昭元一路瞬闪,刚赶到便看到昭如一剑穿透昭其右肩将其重伤。 “昭如?!”昭元也顾不得平日隔阂,下意识飞身上前接住已是半昏迷的师兄,不可置信抬头道,“你怎么?” “咣当”一声,昭如像是被这一吼喊回了心神,手指一哆嗦长剑便直直跌落在石阶上,一双杏目瞪着昭其那已被鲜血染红的伤口,清泪便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 一路手下留情,一路小心,她终于还是伤了同门。 昭如后退一步,扶紧后背上荆清风的尸体,像是寻求最后的支柱一般,指尖抖得几乎抓不住。昭元迅速为昭其止血,平放在原地,站起身来想要靠近她,对方却避如蛇蝎,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浑身紧绷。 昭如直视着他清亮的双眼,涩声道,“连你,也要挡我?” 昭元感受到对方迅速流逝的灵力,“我虽不知你为何如此、又发生了何事……你去吧,此地有我,再没人能阻你。” 昭如深深看了他一眼,顾不得许多,终于道了一声,“多……谢。” 师父…… 昭如一路急行,终于到了自家山下。望着巍峨青山,青松翠竹,泪眼模糊。这座山的结界碰到了她身上,一如既往地为她敞开了大门,只是,恐怕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来到这里。 “师父……”昭如双膝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重咚声,双手解下放在荆清风身上的青玉,高高举起,向着山顶稽首。“弟子昭如,有事相求!” 第49章 逐出昭如 昭元目送师姐离开,又俯身探了探昭其的气息,方一起身,身后传来一声剑气破空的锐鸣,昭元忙向旁一旋身,剑气险险将他半幅袖子割破。昭元一看,竟是前几日刚见过的昭业。 昭业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昭其,怒道,“早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些日子连伤同门,如今竟连一师所出的师兄都能伤!天舫留你何用。” 昭元强敛怒气,扬脸冷冷道,“背后伤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刚刚若非他反应及时,削的便是他脑袋了。 “同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何必讲道义。我们几人便罢了,昭其可是你亲师兄,就算平日有些恩怨,又何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昭元半是心悬上了山的昭如,半是不愿见到眼前人的嘴脸,冷道,“师兄非我所伤。” 其实昭业赶来时确实只看到了已经昏迷的昭其,至于昭元是否伤人,并未亲眼所见,也不能就此断定是他伤人。但前些日子的一剑之仇尚未报,此刻他心中正满心怨怒,无处发泄,正好撞见这等良机,又怎能放过! 更可况,上回几人虽然几人联手都奈何不了这小子,但明显这人越阶使用禁咒也受了些暗伤,并未鼎盛时期。自己受伤之后,曾央求着师父私下刻了一道雷霆驱灵符,若是真能用上,保证这个碍眼的杂碎立刻灰飞烟灭! 如今云韶师叔下山,他最后的依仗都没了,还猖狂什么?! 昭元虽修为出众,但性子高傲偏激,只要再激他两句,他定然不屑辩驳,到时他们二人打起来,他为求自保,即便是用上禁咒,也未必不可……若是昭元当真死了,天舫再行追究,一则自己有师父庇护,二则想来师门不会因为一个死人而过分追究前途光明的自己。 此仇不报,实在意气难平! 昭业一边想着,一边探到了系在腰间的储物袋,讥讽道,“师叔一生光风霁月,没成想最大的败笔便是收了你这个败类。门下相斗,颜面丢尽,真是可惜啊!” 昭元原本不欲同这人纠缠,但昭业上来便提及云韶,简直是触了他的逆鳞。任凭昭业如何嘲讽,都只是辱及他个人,但他万万不能容忍昭业这般放肆! “你竟敢侮辱师父。”昭元怒极反笑,宵练剑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发出一道锐鸣,锵然出鞘! 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一声沉稳声音道,“都给我住手!”大师兄昭正率众弟子姗姗来处,昭正恰恰落在二人中间,一手将宵练按回鞘中,另一手则按在昭业手上。昭业虽眼神平静,但昭业同他双眼一触,便心中一震,像是所有心思都被这位低调的大师兄洞察了一般,一时也是不敢妄动。 昭正到底是首席弟子,掌门候选,二人纷纷住了手。昭正环顾一周,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也严肃起来,对昭元道,“昭其是你所伤?” 昭元摇头,“不是。” 昭正立刻明了,“是昭如吧?” 昭元垂眸不语,心中担忧更甚。 一旁的昭业见两人言语,上前有些期期艾艾,“师兄,昭元他……” 昭正抬手制止他,“这事不重要,容后再议。如今昭如犯门规带外人上山,打搅师叔闭关,须得将她拿下,不能再容她胡闹了,当我天舫是客栈不成?” 昭元原本垂首而立,但听到昭正这句话,再次挡在诸人身前,坚定道,“师兄,恕我冒犯。昭如向来克己守礼,若非逼不得已绝不会如此,我既然应了她,那么在她见到云归师叔之前,我便不能允许任何一人越过我去。” 在场的二代弟子,同昭元结怨的并不在少数,听到这等近乎猖狂的话,先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若不是昭正站在正前,想必都已经出手教训昭元了。 昭正却知,这人不过是偏执罢了,没有半分瞧不起自己等人之意,只得无奈道,“你原本擅离职守便已该受罚,何必再受昭如牵连?让开吧,不然我都无法保全你。” 这些道理,他又怎会不懂,可是他若是让了一步,今晚昭如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她已是走投无路,他不能让。昭元摇头。半空中却听闻一道温和男声,似近还远,“外边的人都散了吧。昭如,上来。” 是已经闭关良久是云归,果然还是被唯一的弟子的哀求所惊动了。紧张的气氛被这句平淡的吩咐冲散,昭正深深看了一眼昭元,挥袖道,“诸位值守弟子回到值守之处,其余弟子各回各府,今夜不得结伴游荡,不得打探,散了吧。” 昭元也松了口气,施了传送阵将昭其送回镜台。他再厌恶这个师兄,到底不可能眼见着他死。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心绪难平。 翌日清晨,昭元循着青鸟声声催促,一路到了演武场,那里除却昭如,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碧空如洗,山间清风仍带着湿意,昭如背上的尸体已经僵硬,但昭元看得出,那人生前定然是个风流人物……不然,又怎能惹得昭如如此下场。 昭元见她背得竟有些吃力,上前扶了她一把,一触到小臂,昭元惊然收手,动容道,“你……” 昭如反倒不在意地笑笑,“废了便废了罢,从此在江湖中快意恩仇,也不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4 失为一件好事。” 昭元不甘道,“值得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昭如眼中苦涩一闪而过,“他叫荆清风,凡间江湖上折梅山庄的人。那天他刻意装成重伤,欲借此刺探追魂阁,却误被我所救,他便以为我是追魂阁一位楼主,一路跟着我……我原是不耐,奈何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后来……直到在断崖上我二人被偷袭,我才察觉他并非普通人。他亦是知晓这一路跟错了人,却因我而萌生了退隐之意,我们原本约好待他交代好一切,便在初遇之地相见。可我迟了三天才觉不对,去的时候为时已晚。 彼时我才知折梅山庄实在是腌臜之地,像是有些修仙的渊源,竟炼制药人,我赶到的时候,他的魂魄已然残缺不全,余温尚在,只得以我随身青玉贮魂,上山求师父……纵然不能回转人间,至少能让他完完全全入了轮回也好。若我不曾救他,不曾干预凡人的命数,他想必能长命百岁,是我太过苛求了。” 昭元听了长叹一声,“糊涂……” 昭如早就脱下天舫弟子的青衫,一身素服更显清丽,她扬了扬唇角,倔强道,“大道无情,我入门追寻二十余载,一无所得。此番再入红尘未尝不是新生,你能帮我,我很感激。此刻只有你一人来送我,我更不会忘记,保重吧,以后不用再见了。” 到此,昭如脸上干干净净,一丝泪光都无,像是所有的软弱都在昨夜流失殆尽,此刻只剩一道骄傲的躯壳。昭元心中微涩,终于点头道,“师姐,保重。” 昭元同她打闹得久了,从来都是直呼姓名,只有这一回,他郑而重之地道了一声师姐,然而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声了。 昭如拢了拢身上温度散尽的人,下了天舫长阶。二十余年前入天舫时是如何欢喜雀跃,此刻便有多怅然失落,可她再也没有回头。 昭元负剑立在最高处,看着昭如的背影一步步没长阶淹没,忽然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来似得,“对了,我曾在帝都远远见过师叔的背影。他未着道袍,神情凝重,连我都未曾感知到,不知是遇到了何事,你不妨……” 余音已经消失,长阶下再不见人影。 昭元这才想起云韶临走前夜,确实神情非同寻常。至于帝都,不知为何原因,师父向来敬而远之,不愿同那有任何牵扯,此番主动现身帝都,定不是小事。昭元一念及此,心中莫名多了几分仓皇,忙回到天舫后山。 重重禁制之后,命灯之海依旧明亮耀目,昭元一眼便看到了云韶的命灯,顿时瞳孔皱缩,额上冷汗簌簌而下——那火苗已如同浪中小舟,摇曳不已,几乎要散了。 第50章 再见故人 云韶勉力抬脸,果然面前站着多年不见的秦初君,也不知是心虚或是不屑,目光接触的一瞬秦初君挪开了眼,掌心一收,殿内铺陈一地的仙晶瞬间碎成齑粉。 真是好大手笔,仅仅这一阵法所耗仙晶,便能供给整个天舫上下半年开销,却全用在他一人身上,实在是荣幸之至。云韶低声咳了一声,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一路流淌到地板上。 缘何当年秦初忽然翻脸,不顾多年交情暗算自己。 缘何星象为人隐藏,自己看不出端倪。 如今见到昔日挚友,心中的疑惑终于解了半分。只有熟悉自己的人,才能隐瞒多日,在帝都局势大变之后让他毫无察觉。若非莽川告知,恐怕时至今日他仍蒙在鼓里。 在这里见到秦初,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难怪……当年在心灯界遭遇暗算,他早便是帝都的人。 秦初上前一步,面上略有踟蹰,终于还是收回了下意识上前搀扶的手,“云韶。” “竟然是你。” 秦初君叹道,“若有选择,我怎会用庄周之境对付平生挚友。” 自那日心灯界一事之后,二人已经逾十载未曾碰面,昔日知交,而今针锋相对,再听这熟悉的声音道出的“挚友”之称,实在是令人感觉讽刺,又令人无奈。 二人同是修仙大派中出类拔萃的天才,又同是精通术法炼丹之术,实在是有太多契合之处。云韶的修为虽远超同侪,但毕竟入仙门较晚,论年岁,秦初君于他实在算是个长辈。然秦初敬佩云韶进步神速,惊采绝艳,二人同辈论交多载。甚至……连同这庄周之境,早年还只是秦初君一个构想之时,便已分享与云韶。云韶听闻后,倒也不嘲笑好友异想天开,反而点头称赞,并真切地给了多个意见。 若是这世间,真有一种幻境,能让时光溯回,让逝者重生,让一切回归原点。在现实中迷失的旅人,能在此见到所有记忆中的人和事,鲜活地涌现在你眼前,过去无可挽回的遗憾仍有机会改变。那么现实亦或是幻境,还有什么区别的必要么? 但愿长醉不愿醒。 谁曾想,有朝一日当真是让秦初君演练成阵,并用在了他身上。甚至当初为了弥补遗憾而生的美好幻境,已成了借以杀人诛心的阵法,在阵中的所见所闻,虽为虚幻,但入阵之人受的伤害确是真实的。且入阵之人只能随着记忆溯游,半分不得改动,眼见曾经最为遗憾苦痛之事在眼前重现,却无能为力,这足以将人逼疯。 云韶同秦初交友多年,彼此熟稔无比,秦初能掌握他的弱点,轻易将他纳入阵中,并不意外。 云韶默然闭眼。他向来洒脱看得开,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对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毫无知觉。 这样沉默而失望的姿态,反而让秦初君更显内疚,原本早已经下定决心,冷硬了心肠,只要抓住了云韶,不管是死是活,都终于能将心灯界保全,从此远离帝都这等一个非漩涡,恢复成原本那世外仙境的姿态,能结束这一切。可是他毕竟是亲手暗算了挚友,焉能不愧疚? 想必今日之事,已让他道心不再稳固,将来飞升之时想必难过心魔一关。 “对不起。”秦初君终于道,目光垂落在大殿冰凉石面蜿蜒的血迹上,微微一颤。 “你不该信沈弘毅父子。那样的人,连亲父和嫡亲兄长都敢于屠杀囚禁,又怎么会兑现应有的承诺?当年反叛之后,连功臣杨茂德之父都未能幸免。秦初,莫非清修多年,已经让你忘却了人心诡谲?”云韶失望道,声息愈发弱了。 秦初君道,“不会,若他反悔,即便有违天道,我也会将他斩杀——这样,不论是对你,亦或是向心灯界,都算是有了交代。” “看来你早便有打算……师门深恩也罢,门徒小辈也罢,你本不该被这些身外事所累。”血液流失得越多,云韶的思维越发空明,无需更多的言语,他便已明白了好友的无奈。只是这无奈太过愚蠢。 到了这种境地,云韶早就自顾不暇,倒是先来担忧自己的安慰,秦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5 初君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搀扶起好友。“若你愿废弃仙格,我能做主送你离开此地,安然渡过余生!云韶……你……随我走吧!” 皇帝忌惮的不过是云韶的身份和能力,若是当真成了凡人被自己放走,想必皇帝顶多是恼怒,不会太过迁怒心灯界。至于那样东西……现在哪里顾得这许多! “走?是你亲手布阵,两次害我,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云韶突然笑了,蓄起力气将秦初君推开,半跪在地上笑得歇斯底里。 多年清修下温和平静的表象终于维系不住,终于露出了骨血中的张扬癫狂,苍白的脸上带着鲜血的笑容愈发怵目惊心,那笑声逾大,回荡在空旷而荒凉的大殿中。“沈靖远,你就那么怕我!到现在都畏缩躲在一旁,不敢出来见我!” “多年不见,朕已是颇见老态,你倒是风华正茂,实在令人钦羡啊——表兄?” 秦初君在听到沈靖远的声音的一瞬间,身形滞了滞。他没想到,皇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屏风之后了,那他刚刚明显毁约的举动,想必也被他看见了。云韶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巧合? 下颌被人抬起,云韶的视线一路向上,盘龙靴,流云回扣,最终看到了故人的脸。数十年白驹过隙,云韶几乎认不出沈靖远的脸了。那脸上眼角已经布满了细纹,鬓上黑白斑驳,眼里堆满了阴鸷与深沉,再也不复当年张扬轻狂的少年模样。 仅仅是看外貌,沈靖远反倒像是他的父亲了。 看到沈靖远熟悉而陌生的脸,数十载前的往事如同隔世旧梦一般,悉数鲜活了起来。云韶以为他早已在一年复一年的平静中忘却了这段往事,可见到沈靖远的一瞬,云韶才明白,沈氏的血液,仍然日夜流淌在他的心底。 那些遗憾,愤懑,怨怼,伤怀,都真真切切存在着。 不论过了多少个十年,他都仍是围在宫墙之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年轻的殿下。尽管这个荣华与阴诡并存的地方给了他深切的伤痛,他仍是深深地怀念着这里。 第51章 众叛亲离 “怎么,表兄不认得朕了?也难怪,朕跟当年那个唯唯诺诺,见了你便战战兢兢的荣王世子,确实差得太多了。”沈靖远蹲下,嘴角含着一缕笑意,低哑的嗓音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快意,“可那又怎样,如今还不是你要匍匐在朕脚下,苟延残喘吗!” “沈靖安,你自以为聪明,呵,你以为你父亲故居破败多年,无人理会,便是进来也无妨,殊不知朕已等待多日,请君入瓮呢!” 重重的一掌扇过来,云韶的脸被打得侧到一边,耳边都是沉重的轰鸣,目光有些涣散,竟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秦初在旁见此,将皇帝拉到一边轻声道,“皇上不可,他到底是半步登仙之人,说不定尚有一搏之力,要伤凡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皇上万万不可再靠近了。” 这话说得不算委婉,沈靖远一瞬间脸色僵了僵,额间渗出了些冷汗,显然是有些后怕了。然而这份恐惧很快便被更大的羞恼盖了过去,当年他身为荣王世子,恭恭敬敬也就罢了,而今天下都是他的,连秦初这样的世外仙者都为他所用,有什么好怕的! 沈靖远甩袖,怒目道,“仙君不是担保能将这余孽立时绞杀于阵中吗,现在为何他能脱困,若非如此,朕又何须回避?” 秦初心中略显不耐,暗道,凡人不过是蝼蚁,我等伸手便能碾死一片,若你不是人间帝王,谁会搭理你,哪还能容得你在我面前这等猖狂!本君好心相劝,你不听从便罢,竟还呼来喝去。索性便紧闭嘴唇,不再言语。 沈靖远得不到答复,却也不敢紧逼秦初君,只得将怒火转向云韶。“罢了,立时死了,表兄怕是要怪罪朕招待不周了。” 云韶肩上的血不知为何一直不止,仅仅是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已经顺着袖管浸透了半边身子。云韶对这一箭,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当时从帝都一路至西南,到达天舫的时候他左手已然废了。这么多年,即便得了仙身,能剔去背后那一身伤疤,他也任由这箭痕留在身上,以作警醒。 沈靖远还是第一回 看见记忆中张扬高贵的人落得这般狼狈。他那血统高贵的表兄,似乎一年四季都带着明亮的笑容,待人随和,尽管年纪尚轻,却已早早得了太多赞誉和赏识。皇祖父偏宠、太傅赏识便罢,连那令人颇觉神秘的丞相也同他多有交往,更不用说自己一直钦佩的将军景承义,都曾明示支持——他曾经亲随景承义奔赴沙场,也算得出生入死,到头来竟比不上表兄为景承义传个信。 他那表兄在夜宴上一句话,便成了国策,大梁沿用至今——那年沈靖远记得,他表兄还未及弱冠之龄。 其实沈靖远自己也并非碌碌之辈,在位东宫辅佐数十年,政通人和,百官称赞。可说来奇怪,当年云韶父子仍在时,朝中不曾有人那样注意过他。 那一夜兵变,不止是云韶,连沈靖远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若是那一夜,他们父子没有接到关于那玉佩的传信,未能提前动作,那么现在倒在地上的,也许便是他了。不,他那个叔父心性宽仁,顶多将他二人放置到权力中心之外,至死默默无闻罢了。 当年他是当真有些畏惧沈靖安的。羡慕他的才华横溢,嫉恨于他的嫡系血统从一开始便赋予了他通往高处的路,又惧于他的地位让自己难以反抗。当年常德阁之辱,他一生不忘。 可那又如何,假设都是不存在的。站在皇位之上的,终究不是沈靖安。 现在,这个人就这样倒在他脚下,虚弱地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沈靖远几乎是一瞬间,心底便生出了无尽的快意。成王败寇,大抵如此。 在今天之前,沈靖远设想过无数次,这一刻到来时他的表兄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是梗着脖子视死如归呢,还是痛哭流涕求自己放过呢,可是却从未想到,云韶虽然神色萎顿,但脸上仍是一片平淡,甚至于是带着几分不屑的。 他脸上还带着血迹,面色苍白,另半边脸因为刚刚的掌掴而浮起了不正常的艳红色。眉心微微蹙起,淡色的双唇紧抿成一道细线。五指紧紧收拢在左肩,鲜血顺着白皙如玉的长指流淌。沈靖远的目光顺着移到他的领口,尽管狼狈不堪,那领口仍束得极紧,有冷汗顺着脖颈一路淌下,落到领口消失,使他整个人都有种禁欲冰冷之感。在冷汗的浸润下,反倒显得他肤色如玉了。 时光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不过是让他收敛了年轻时张扬的性子,变得越发沉凝内敛,越发吸引着人探索。 这可是他当年敬畏小心,半分不敢冒犯的表兄……沈靖远心底里窜出了一点异样之感,嗓音不知为何有些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6 沙哑,带着残忍道,“沈靖安,朕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你猜的不错,那人当年的确是没死,这么多年,一直未曾离开皇宫。” 云韶的目光一颤,果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沈靖远的笑容扩大,脸上起伏的沟壑叠到一起,一脸嘲讽,“先皇,经年痴心妄想,对你父亲,肖想地快要发疯了啊! 你那父亲,虽胸无大志,又是泥人捏的脾气,长得却很好看。那年先皇兵变之后,花了十二万分的功夫掩盖了你父亲的踪迹,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甚至于……在正殿之外专为他辟了一处偏殿,日日地守着,宝贝似得……呵呵,可怜我母亲,贵为国母却守了十余年活寡,郁郁而终!” 云韶浑身巨震,眼眶几乎滴出血来,“不可能!” “不然你以为,你为何能偏安一隅数十年,难道仅仅是因为先皇害怕戕害亲侄,引得大臣心寒吗?难道仅仅是因为人间帝王干涉不得修仙界之事吗?朕可以明确告诉你,若是前者,先皇在兵变之时便没有顾虑过,又哪里差了你一个。若是后者——那更可笑,世外之地只要一日尚在人间,便少不得要受诸般束缚。” “血统再高贵又如何,你那父亲贵为太子,不还是在先皇身下辗转求饶,委屈求全!” “住口!” 沈靖远愈发得意,他这一生,从未感到如同此刻一般地畅快淋漓,“先皇怕是真心爱过那人的,临终之前命人先将他勒死了,还跟朕说,要朕将他二人合葬帝陵!哈哈,真是荒唐,滑稽。那本该是母后的位置!那老东西以为朕唯唯诺诺了一辈子,他说的所有话朕都会听吗!” “父亲的尸首,现在何处?”云韶哑声道。 沈靖远颇为欣赏此刻云韶崩溃的姿态,慢悠悠地伸手抬起他的下颌,拇指在他溢出鲜血的唇边摩挲几下,直到那淡色的双唇被浸染地艳红,才满意道,“你和你父亲,倒是一脉相承的好相貌。朕好奇了很多年,你那父亲何德何能,让先皇这般迷恋?不如——你服侍朕一回,朕将骨灰还你?” “皇上!” “呃……” 秦初君的惊呼和沈靖远的闷哼几乎同时响起,云韶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完好的右手掐住沈靖远的脖颈,将他轻松提起,整个按到墙上。 “沈靖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云韶笑得讽刺,“过了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怕我怕得只要我一个眼神就哆嗦,只敢用这种方法湮灭你对我的恐惧。” 凡人的性命脆弱的如同蝼蚁,云韶修仙之后,就从未对凡人出过手。但此刻,他胸膛中如同被烈焰炙烤,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唯有鲜血才能让这怒焰浇熄。他一抬膝盖,正中男人的要害,毫不留情地将那微微抬头的部位废了。沈靖远多年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苦楚,顿时长声哀嚎起来,凄厉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回荡着。 “庄周之境,在我第一回 醒来之时便已隐隐感到了阵法的痕迹。你们当真以为我无从察觉? 若非我心存眷恋,不愿挣脱,山人本不必等到最后一刻,生生扛过刀剑加身才清醒。” 扼住咽喉的修长手指又紧了紧,将那哀嚎都压了回去,沈靖远这才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满面惊恐地看着眼前化身修罗的男人,几乎要一口气闭过去。 云韶面无表情道,“沈靖远,你和你父亲都该死。” 沈靖远挣扎着,却如同蚍蜉撼树一般毫无作用,只能感受着肺中的空气越发稀薄,面色涨红,眼带哀求。 “我父亲的骨灰——在何处?”云韶的耐心即将用尽。 然而下一刻,那手指却怔然一松,失去了力道。沈靖远如同烂泥一般顺着墙滑落在地上,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皇帝狼狈地蜷缩成一团,急遽地咳嗽着,拼命收集着空气。 云韶低头看着自己胸膛穿透而过的剑尖,表情有一瞬的怔忪,而后化作了一丝苦笑,那剑却毫不迟疑地收了回去,带出了温热的鲜血。 他生平不负人,奈何数十年来,深恩负尽,众叛亲离。 第52章 符灵绛衣 秦初君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剑,看着不支倒地的云韶,不敢相信就这样轻易地刺中了云韶,“怎么可能这就刺中了,你的符灵绛衣呢?为什么不在身边!” 绛衣是十余年前二人一起出门游历时,偶然碰到一个镜魂。那镜魂修行千年,隐匿在镜中,专为吸取年轻女子精气。当年二人发现之后,由云韶设阵,秦初动手,二人费尽手段才终于将那镜魂制服。秦初本打算将那镜魂封印,镜魂却认定了云韶为主,云韶推辞不过,只得当场将其收在灵符之中,以灵气温养,随身携带。 收纳镜魂入符到底不符合天舫这一正派的身份,也只有云韶才会偷偷当个兴趣研究,有事没事还将绛衣放出来给他喂招,弄得符灵烦不胜烦,甚至有些怀疑符生——她当初怎么就横看竖看都觉得云韶品行温和,人畜无害呢? 那镜魂化形时,是个一身红衣的娉婷少女,云韶笑眯眯地打量了半天,给自己这个漂亮的符灵起名叫绛衣。绛衣在镜中待得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到底修行的还是邪术,身上难免带着邪气,过了几年才被天舫的轻灵之气冲散,一直未被发现。 绛衣也向来本分,不会主动显形,除非云韶遇到危险之时才会出手相助,灵力强大,防御力堪称剽悍。 云韶苦笑道,“就算绛衣在我身边又如何。秦初,在你眼里……咳……我已经刀枪不入了吗?你忘了,我还只是个渡劫后期,尚未飞升……咳咳……还是会死的。” 秦初痛苦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算了。”云韶没有力气再说话,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心底冰凉一片。说是怨愤,倒不如说过于失望。正因为他太明白秦初将师门看作一切,才更为明白他的选择。秦初选了心灯界,负了和他的知交之谊罢了。 他曾经称赞过秦初的剑法又准又快,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正中心脏,并没有太多的痛苦。 数十年前他便该死在这里,数十年后,能回到父亲故居,也算不枉来了一趟。 算了…… 沈靖远在原地喘息半天,终于缓过了气,怒道,“作死的余孽!竟敢对朕动手!还好仙君及时出手,不然朕就被他害死了!” “仙君,仙君?” 秦初君僵立在原地,如同木桩一般,一瞬不瞬地看着云韶缓缓闭上了眼睛,对于皇帝的问话置若罔闻。 沈靖远后怕到了极点之后,反而被激起了无边怒火,看着云韶奄奄一息犹不解恨。想起自己刚刚竟被这余孽废了,那钻心的痛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瘫在原地命令道,“仙君,这余孽还剩一口气,你便……送佛送到西吧!” 如果不是他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7 腿根痛得难以起身,他一定要亲自!将这余孽削成千百片! 秦初痛苦摇头,“不!他已经要死了。” 皇帝讥笑道,“怎么,又不忍心了?他心窝上那一剑不是你刺的?既然都已经背叛了,还指望他承你情不成吗?帝都那些勾栏里的婊1子都没有你这么矫情。” 那难以启齿的伤,让皇帝的脾气变得前所未有地暴戾,连平日最为注重的皇家仪态都忘得一干二净。 秦初被恶毒的言语刺得浑身一颤,是啊,师门和云韶,他到底要舍弃一个,又何必踟蹰?既然做了第一回 ,那再做第二回,又有什么区别。云韶再多活一刻,便多受一刻的折辱,索性便给他个痛快吧。 铛! 金石交接的声音传来,秦初君手中的剑被挡到一边,来人气势凌厉,秦初君猝不及防之下,连连退了两步。 来了两个人,一人奔到云韶身边,伸手急点数下,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脉息。秦初君认得他,那是天舫那位擅长炼丹的长老云归,同云韶交情极好。另一人秦初没见过,看起来年轻一些,肩上立着一只青色长尾的小鸟,眼神极为冰冷,刚刚便是他挑开了自己的剑。 那青年一看便知年岁不大,然而却带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杀气,整个人锋芒毕露,剑尖正指着自己。他长身玉立地同秦初君对峙,剑眉怒挑,星目含威,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寸心灵引……你是云韶的小徒弟昭元吧。”秦初君一眼便认出了昭元的身份。 这术法还是云韶首创,取自诗句“以我径寸心,从君千里外”,便是以命灯等要紧之物为引,可以顷刻之间追溯到命灯所关联之人的位置。想来,也只有云韶门下才能将此术运用地得心应手。 云韶门下,倒是一脉相承的好天赋、好相貌啊。秦初稳定心神后,心中反倒是感叹了一句。 昭元忍不住侧身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的云韶,眼中怒火更炙,“枉我师父一再信任,你竟能如此狠心,不顾朋友之谊,十年前我无能为力,十年后——我决不会再放过你了!” 秦初没想到这青年说动手便动手,横剑过胸让了对方汹汹几剑之后,也被打出了几分火气,“本君欠的是你师父,又不是你。你一个小辈何德何能,竟敢如此!” 昭元冷笑一声,眉宇间戾气更浓,右手持着宵练剑一扬,便朝着秦初划去。秦初轻巧一躲,身后的盘龙柱因为这携怒一剑轰然倒塌。 顿时,殿内横梁倒塌,堪堪砸在了皇帝身边,皇帝吓得一缩身子,眼尖地一看云韶和云归身边最为安全,便使力向二人身边挪过去,拼尽力气高声呼喊,“护驾!护驾!” 为保隐秘,皇帝本来吩咐过令禁军远离此地候命,不论出了什么事没有诏令不得入内。但是就算不用皇帝吩咐,这大殿龙柱倒塌,有眼睛的都知道殿内出事了,纷纷在殿前集结,准备一举攻入! 云归一手扶住云韶,急得额间见了汗,听见殿外呼喝之声更不耐烦,索性袍袖一挥铸成结界。 “啊!这是怎么回事!” “有墙!” 黑压压的禁军被挡在了殿外,看不清殿内的情况,都瞠目结舌,拔出佩刀佩剑朝着空气一阵狠命劈砍,可是修仙者的结界又岂是凡人能够撼动的? “云韶!”云归急声呼唤,见云韶紧闭双眼,几乎没了呼吸。 昭元躲过秦初一剑,听得云归这一声呼唤又短又急,显然师父的伤势甚重,连师叔都无能为力,不禁身子一震。秦初君趁此机会,一剑刺出! 昭元及时回神,足尖在倒塌的盘龙柱上一点,急速后退,避开了胸口要害,那锋利的剑尖擦着胸膛狠狠划过左臂! “年青人,资质不错,甚于云韶当年,只是……你太小了,你是伤不到我的。”秦初君淡淡道。显然,对着一个后辈动手,并没有让他有太大的成就感。 昭元双唇紧抿,急退数步拉开二人距离。忽然,淡淡红芒从昭元周身蔓延开来,在昭元惊诧的眼神中化为一道聘婷身影,火红长裙,身形窈窕有致,年岁看起来同昭元相仿,容貌秀丽。 “你是何人?为何——”昭元惊道。 那女子美目缓缓扫过昭元,颇为矜傲地向他点了个头算作行礼,不发一言,在场中所有人的注视下,化为一道红芒落在云韶身上,渐渐消融。几乎是同一时间,云韶的胸膛有了明显的起伏,几乎灰败的脸色也有了些许好转。 秦初君复杂道,“原来如此。” 这符灵竟是在云韶最宠爱的这个小徒弟身上。 第53章 阿青 秦初君见状,心中既是安心,又有莫名的失落。 场中因为云韶身上的奇相,竟是有了片刻的迟滞。云归忙着往云韶体内输送灵力,维持生机,也没空出手相帮。 皇帝从云归身后的一处柱后探出半边身子,看见昭元明显难以招架,又看了看忙得不叠的云归,显然优势是在自己这边的,便对着有些犹疑的秦初君道,“仙君为何还在迟疑!” 秦初无心恋战,正抽剑欲走,余光瞥到昭元几近疯狂地追来。不得不回身挡住昭元剑势。 昭元剑眉一扬,被伤了一剑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眼神中皆是蕴着平静的杀意,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秦初,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在大殿出口处掀起一帘大火。大殿门口垂荡的帷帘被火舌舔到,只是一瞬便化得渣都不剩。 火光摇曳中,青年眼眶猩红,面容冷酷到波澜不惊,“今日若不杀你,枉为人弟子。” 皇帝嘲讽笑道,“仙君,你看。你不杀人家,人家也不会放过你呢!” 秦初咬牙,“你和你师伯都不是本君的对手,何必!” 皇帝冷声命令道,“朕不许再留有隐患!仙君若不将这三人斩杀当场,来日朕的铁骑定当将心灯界方圆踏平!” 秦初君握着剑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颤。皇帝见威胁百试不爽,深谙此人骄傲,不可逼之过急,便放缓了声音规劝道,“只要此间事了,仙君的后人朕也会差人送回家,好生安顿。非但如此,朕亦不会干涉心灯界一分一毫。仙君便是不为了别人,好歹也为自己想想……若是当真放任这三人离开,想必明日整个修仙界便知晓今日之事,仙君还有立身之地么?” 只要过了今日……只要出了这门……皇帝不说,还有谁知晓?还有谁能指摘? 昭元看着秦初君眼神一厉,便知他心中想法,不禁勾起了一抹讥笑。很好,何必装什么正人君子,一面挂着被逼无奈的心痛表情,一面下手比谁都心狠手辣。 之前发生了什么,昭元就算不问都明白——自家师父,论修为无人能够正面硬撼,想来唯有心软念旧这一条最为致命。 秦初不再管对手之人是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8 否是晚辈,仗剑劈下,不再留半分情。佩剑上耀目的金芒一闪,带着夺魂摄魄的毁灭气息当头劈下。 铛!双剑交接之声重重传来,昭元横剑过顶,不退反进,硬接下了这一剑。浑厚的劲力顺着双剑交接之处传遍全身,震得昭元双手发麻,微微战栗着,几乎握不住剑柄。 血腥之气泛上口腔,昭元一咬牙,倒退一步稳住身形,还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半跪在地。 承影剑似乎感受到主人滔天的怒意,通身泛起了青光,将他半边侧脸映得有些冷酷。 晴天白日里,一道赤色烟花升腾而上,在空中炸裂。更多的禁军接到讯号之后,从四面八方涌到大殿门外,奈何被挡在结界之外,对于结界内的情形完全看不到,只能着急地呼喝,更有不少人试图用刀剑将结界劈开一道口子,却被远远地弹开了。 云归一只手托着云韶,试图将丹药喂进他嘴中,奈何云韶依旧无知无觉,只有胸膛静静地起伏着,全靠云归不断地输入灵力维持着一口气。 “云韶……”云归试着呼唤了一声,云韶指尖一颤,呼吸愈见急促,但眼睛还是紧闭着。 昭元回头问,“师伯,我师父怎样了?” 云归叹了口气,“若非那符灵,你师父早已咽气了。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过剩了一口气,只能全凭我此刻勉力维持,一旦停下……” 若是能此刻回到天舫,于灵力鼎盛之处,自己和师父太泓全力施为,尚且能救,可是,场中形势一目了然,又怎么可能? 云归瞬间下了决心,“昭元,你带你师父走!” “论医术,师伯乃是天舫第一人。就算弟子能突破重围带师父走,恐怕也是枉然,师伯快带着师父走吧。”生死一刻中,昭元心如明镜,目光在云韶平静而苍白的脸上扫过,带着深深的眷恋,一触即离,温柔的目光随即变得冷硬。 若是二人能够侥幸逃脱,总比他们三个全部丧身此地好得多。 就这一眼就够了。他怕再看下去,就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昭元再也没有回头,也不敢再退一步,他明白,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若是退了,那便是断了所有人的生机。宵练剑带着淡淡青芒划过,昭元全身空门全漏,拼着一股狠劲抢攻而上,几乎以命换命的打法终于逼得对方回手招架。 而代价则更为沉重。昭元闪身,再次险而又险地避开要害,右肩一痛,一道金芒穿透肩胛而过,带出一蓬血色。 差了两个大境界,到底是云泥之别。昭元撤剑回防,下意识地按住右肩的伤口。 青鸟受惊,尖鸣一声振翅而起,华丽的尾羽被剑气扫过,掉了半截。青鸟却是完全没有心情去心疼了,只能一边恐惧一边担忧地绕着二人正上空盘旋。 秦初被一个才修炼不过二十年的小辈缠斗了这么久,心中虽是惊讶,更多的还是不耐,“让开!” 昭元避过一剑,却发现身前的人一步踏碎虚空,在原地失去了踪影。昭元惊疑不定,被这种未知锁定的感觉并不好受。下一刻,昭元头皮发麻,本能地向后弯腰,果然,一束凌厉剑光擦着鬓边极速略过,去势不减地同大殿西面的盘龙柱相撞。 这用最为坚硬石料建造的石柱终于不堪重负,顺着切面一刀两断,大殿一阵震荡,登时塌了半面。若不是云归的结界在前,想必此刻已经将殿内所有人埋在其中了! 昭元抹了一把颈间,果然又是一片血迹。幸好反应及时,否则已被这人一剑封喉了。 青鸟的叫声又急又尖,终于看不过主人被人连连压制,清鸣一声,化为一道青色光影冲向提着剑的秦初君。 “阿青!”昭元大惊,嗓音沙哑地大吼一声,身影如离弦之箭追随而去,可是已经太晚了! 如今连一只鸟都能挑战他的权威了么?秦初君冷哼一声,直接朝那渺小的身影一剑削下! 云归远远看着,心中一颤,想必这只忠心的鸟儿,是难逃厄运了…… “唳!”一声鸟鸣响彻大殿,暖澄澄的青芒自青鸟和剑尖接触之地慢慢扩散,终于变成耀目光华,那青芒几乎刺得昭元睁不开眼。 “阿青!”昭元奋力睁眼,身影一顿,企图看清场中清醒。 光芒散尽,昭元只见秦初君一脸惊愕地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那里有一道血迹,起先只有拳头大小,渐渐地将秦初君的道袍都染红了。 那看似最不起眼的小鸟,竟是从他的腹部穿了过去。 秦初君怒吼一声,鬓发有些散乱,不复最初的优雅姿态。“这是什么?怎么可能伤得到我!” 那只鸟,明明不过是一介凡品,连灵兽都算不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可那一瞬间,它爆发出的力量,快得让他来不及抵挡! 这只鸟到底是什么?能豢养这只鸟的人,云韶的这个小徒弟,到底又是谁? 昭元眼中喜色一闪而逝,转头却发现,青鸟带着秦初的血迹飞到他的身前,昭元伸手,欲向往常无数次一般,让它停驻在自己指尖。青鸟却只是细弱的鸣叫了一声,双翅扇动,绕着昭元飞了一圈。 似是眷恋,又似是喜悦,漂亮娇小的身躯自尾羽处开始,化为点点青光崩逝不见。 昭元怒吼一声,“阿青!”急忙伸手去抓那散落的点点青光,那青光却如同流沙一般,冰冷阴凉,越是攥紧越是流失,最终一点也看不到了。 震惊,恐惧,难以置信,再到最后的麻木,看似漫长,其实只是短短的几息。昭元唇边溢出血色,抽剑劈向秦初,剑剑拼命,一点后路都不留。 皇帝自云归的身后现身,也不顾自己腿间鲜血直流,看着场中狼狈的局势,竟是难以自已地大笑了起来,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笑道,“疯了,都疯了罢!” 第54章 上卷完 喀拉一声脆响,云归的结界因为法术波及,慢慢出现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二人浑然不觉,继续动手,终于结界不堪重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崩溃了。 被结界束缚在内的红莲业火,瞬间涨高! 没了结界的约束,大火无风而起,将殿外围着的一圈禁军都尽数吞没,速度之快,火势只猛,让人猝不及防。 前排本欲冲进殿中的一排禁军,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边化进了火中。 被红莲业火灼烧之人,三魂七魄都会燃尽,化为碎片,永不入轮回。 造孽啊……云归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他已经尽力庇护了,这些凡人一再送死,又有什么办法? 火光动荡之中,昭元提着宵练,眼神可怖,对于其他的声音一概不闻。可是秦初的目光却落到了他的右手上,那手虎口迸裂,颤抖的几乎拿不住剑了。 看着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59 骇人,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秦初平静地举起剑,打算结束一切。 他自己身上的不过是皮肉之伤,看着严重,其实并无大碍。反倒是昭元,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若是没有今日之事,恐怕数十年之后,连他都要忌惮这个年轻人。 “师伯快走!”昭元的声音嘶哑不似人声,横剑挡在云归身前。 若是再不走,恐怕枉费昭元一片心意。云归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横了横心道,“你撑住一刻时间,我马上回来救你!” 昭元颔首。可谁都明白,昭元根本就撑不到那个时候。 云归无奈,空出的一只手在空中轻灵划过,布置传送法阵,柔和的青光随着云归的手飞舞,越发密集耀眼。 秦初冷哼,“就凭你们,当某人是傻子么?都留下罢!” 刚要劈下最后一剑,秦初却心中莫名一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让他停了一瞬,这一剑,竟是生生停了下来! 秦初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危机感了,他甚至能隐隐地感受到死气!他下意识地看向昭元—— 那张脸,面色灰败,却是重伤垂死之象,若得毫无招架之力,但是,对着他,昭元抬起脸来缓缓地勾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这笑意毫无温暖可言,反而带着说不出的森森鬼气,仿佛是从森罗地狱爬来的恶鬼,索命一般,绝非天舫这等正道能够修得的正术! “呵……”昭元的笑容愈发凄厉,不退反进,向前踏了三步,宵练剑一横,抹过手掌带出淅淅沥沥的血液,浸透整个剑身之后,那血液缓缓渗进了宵练剑。 随即,所有人都听到昭元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冰冷森亮,“天地为证,吾血为引,灵魄血肉为祭,万死……不悔!” 原本专属于温和的青光,随着话音最后一个字坠地,像是呼应一般,陡得变成了暗红色,昭元的气势暴涨,冷酷持剑的面容当真如同森罗临世。 秦初君听罢,瞳孔皱缩!这是……以血脉魂魄为祭,就算千刀万剐、化为飞灰都要跟他拼命吗?秦初被这杀机牢牢锁定,脚步都无法挪动,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后辈身上感受到了刻骨的恐惧。 不,他是天之骄子,他半步天道,怎么可能就这么陨落! 云归感觉手上一沉,怀里的身子颤了颤,忙低头看,果然见云韶不知何时竟是自行清醒了,“云韶!” 云韶恍若不闻,僵硬着脖颈死死地望着场内昭元和秦初二人的方向,浑身颤抖地不能自抑。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力气,云韶死命一挣,半边身子脱离了云归的扶持,胸口的鲜血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再次崩出鲜血,而云韶只是伸手向昭元的方向。 “咳……停……下……” 那一瞬间,二人周身的青光大盛,传送法阵终于成了。 昭元似有所感,恰恰好回过头来,与云韶双眼相对。一个满面仓皇,一个平静镇定。昭元脸上的酷戾之色尽散,在森森鬼气之中终于显现出了几分原本的温和。 那一刻云韶见到昭元上下唇轻轻掀起,依稀是一声师父。随即化身一片暗红剑芒,同那灭顶的金芒直直相撞—— 那是血祭之术啊!昭元怎么敢!他还那么年轻!云韶拼尽全力往前扑,后襟却被人重重扼住,挣脱不得,耳旁,不知是闪过谁的叹息声。 亮如白昼的青光闪过,传送阵撕扯时空的失重感传来,云韶眼前一黑,再度坠入了一片黑暗。 他一定是死了,他还是死了好。 昏迷前的一刻,云韶这样想。 箜篌骨 有话要说:哈哈,上卷结束,终于写到一半了啊泪目……当然我知道我很慢啦,不要打我! 帝都剧情长度比想象中长多了,本来以为十章就能交代完呢,可是伏笔太多还要前后翻着找对应,突然就这么长了…… 嗯,昭元死啦,透透的。 下卷的题目是但愿长醉不愿醒,要开新地图啦,在此之前会补充很多剧情,比如莽川还有景承义几十年前还有一段剧情没展开,下卷对于各自的结局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比如绛衣怎么在昭元身上,比如……掩面,其实我少了个师徒刷怪的副本没写,比较甜。我会说是我忘了!等到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写出去三万字了! 这篇文不受欢迎,但是我想要表达的东西还是很多,能够写完我就很开心啦。那之后我会写篇现代文,不太费脑比较轻松向的。 帝都这个剧情我要交代一下,灵感来源于师父原型的人设,清和真人。不过游戏中没有提,只是人物词条拓展的内容,词条说了一句前朝门阀之后,家族衰落被送到太华。我把百度词条贴一下吧,这样借鉴的地方都能一目了然。  清和真人乃太华山决微长老,执掌太华观中除妖之事,也打理和朝廷门阀的交结往来。[2] 其人精通太华山御剑、妙法二道,亦是夏夷则的授艺恩师。 清和真人本为前朝第一门阀之后,出身尊贵。少年时他的家族遭遇大难而败落,他被母亲拼死送出,之后就出家修道。 因为目睹过太多起落盛衰,清和对无常世事已经看淡,不求功名利禄,也不求得道飞升,只希望有生之年能遍观红尘春花秋月。 时至今日,清和仍留有一些少年时代养成的习惯,诗酒音律无一不精。也许正因如此,他并不倡导一味苦修苦行,认为一切随缘,路见美景不妨观赏,得遇知己不妨相交,人生诸事皆是修行,不经美好事物锤炼,难证虔诚求道之心。[3]  乘黄温留幼时,其父母为饲养它而杀人取血,被太华观弟子杀死,温留得一名太华观人割血喂饲,恢复气力后伺机脱逃。多年后,温留趁赤霞真人携弟子离山之机来太华山报仇。几位长老无法降伏它时,清和独自一人挑战温留,此一战整整打了两天三夜,削断太华西岳四座山峰,最后温留抓着破绽,一爪撕开了清和的前胸。此时温留方知当日恩人便是清和,遂带着清和前往昆仑西王母处盗取甘木。清和不肯服食,又因西王母追来,温留一气之下自己吞食甘木。西王母虽然生气,却还是治好了清和伤势,将一人一兽送回太华观。此事之后,清和与温留定下血契,并命其看守太华山秘境,而清和从此留下痼疾。每年冬天最冷时,他会离开太华观,迁居到较温暖的地方。 当年,清和受淑妃红珊之托将夏夷则收为徒弟带回太华山,本欲将其囚禁在太华秘境中,但因夏夷则聪敏勤奋、心怀善意,清和心软之下对其倾囊相授。[4]  十一年后,清和因秦陵之变奔走,不知踪迹。夏夷则在皇族聚宴中被大皇子暗算表露半妖血统,逃出京畿。星罗岩,夏夷则身中封印彻底奔溃,清和真人赶到将其带回太华观。一番取舍后,清和终于同意夏夷则易骨,并命其携断剑至秘境寻找温留求取痊愈伤势之法。[5]  又数年,圣元帝病势日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0 笃。夏夷则不顾清和劝阻,接洽朝中各方势力,重回京都,投身皇位角逐。一年后,夏夷则登基为帝,此后,清和下山云游,从此了无音信。 第55章 番外 天舫 被重箭掀下马的时候,沈靖安其实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的,出奇地放松,他茫然地看着周围所有人在一瞬间向他涌了过来。 部下的,叛军的,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各异,担忧紧张的、激动疯狂的、欣喜若狂的,都扭曲地像是一幅滑稽的画。 快得来不及反应,刀剑便悉数砍到了后背上,伤到一定程度,其实对于疼痛已经近乎麻痹了。 沈靖安甚至不想提起力气来招架。既然这么多人都希望他死,那便遂了他们的心愿吧。他闭上了眼睛。 “殿下!” “殿下醒醒啊!”纷纷扰扰的声音在耳边嘈杂着,更多的还是狂喜的呼喊,“快!快!他落马了!” 沈靖安一概不理,他实在是太累了…… 头脑中一直昏昏沉沉的,身子似乎被人来回搬动着,沈靖安听见有人轻声讨论着什么,又似乎有人曾经将他的身子托起,侍候他服药,然而他在昏暗中,忽然便生了几分厌弃: 他不是死了吗?人都死了,让他安安静静地追随父亲而去不成吗,还这么折腾他做什么。 心中厌烦,到了唇边的药,又悉数吐了出去。 见状,那几人便都齐齐地叹了叹气,听那声音,似乎是含着无限的抑郁和担忧。 沈靖安却按下了心来。然而,没有过多久,他竟是被捏着鼻子吞下了一丸药,沈靖安刚想怒斥一声“放肆”,但接着人中一痛,脑海中久违地清明了起来。 所有伤口在他睁眼的一瞬间都痛了起来,感觉回拢,沈靖安勉力睁开眼,榻前的竟是父亲常年带在身边的那个僧人,燃灯。 “殿下,终于醒了!”榻前围着的几人都低低欢呼道,燃灯见状也是如释重负,称了一声佛号。 “醒了就好,醒了便有救。”燃灯道。 “殿下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近几日城中戒严,那贼子派人四处搜查。卑职五人怕泄露行踪,实在不敢求医问药……还好有燃灯大师神药,殿下总算是挺过来了!”其中一个年约三十的将军上前道,眼圈微红。 他是禁军中太子亲信,名为潘奕,此番便是他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将沈靖安从重重包围中拖了出来。 身处之处显然并非皇宫,而是一件普通民宅,身下的被褥也是寻常百姓家用的,沈靖安一瞬间便明白了所处的位置。 他想起了南苑那夜,皇帝死不瞑目的眼神,想起了鲜血铺就的长阶,和长阶上荣王父子那得意的眼神,又想起了陪伴多年、自己视如亲姐女官阿杏。 不过是一夜,都没了。 沈靖安心里微叹,闭了闭眼才到,“何必救我……你们……散了吧。” “殿下!”几人不敢相信道。 沈靖安却不愿再答,神思实在是太过昏沉,只是清醒了短短一瞬,便又毫无意识。 五位禁军面面相觑,看着沈靖安昏迷的脸,“大师……” 燃灯摇摇头道,“伤太重了,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即便是服了仙家之药也撑不了多久。老衲已向故人以灵符传讯,想必很快便能到来。” 潘奕激动道,“若是当真如此便好,只是今日上午已经搜查过此处,想来那叛军已经生疑,卑职是怕在那位高人到来之前,此处便已经被发现,那便是坏了大事了!” “将军说的是,当今之计,只能试着联系太子在城内的旧部,看看能否出帝都了。”燃灯说完,神色亦是颇为沉重,“只可惜老衲肉体凡胎,不然定能护得殿下周全。” 可是联络旧部,说得简单,又如何容易。荣王阴狠,仅仅是过了三日,便杀了一批又一批旧臣,叛军一日巡逻四五遍绞杀余孽,搞得人人自危。帝都大街上一片萧条,空气中甚至都弥漫着血腥味。 三日前,大将军景承义率部下怒而反抗,不也是以失败告终么? 在这种情况下,不将前太子亲信连根拔起已经算仁慈了,又何谈继续任用? 潘奕一念及此,眉头不仅又皱了起来。 可没等他细想,前厅不知为何又喧哗了起来,潘奕等人侧耳一听,顿时浑身如坠冰窖——搜查的人,竟是去而复返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不过是一间暗室,有进无出,若是当真被人发现了,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几人屏息听着前厅叛军搜查的声音,所有的箱柜似乎都被细翻了出来,伴随着老板求饶的声音,潘奕又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竟是隔着薄薄一面墙传了来,显然站的很近。 “算了,此处应是没有,走罢。” 那声音轻轻朗朗,潘奕听出这正是当朝宰相徐衍之的声音。这个第一个向叛臣屈膝的小人……潘奕很不得此刻便冲出去劈了他,但只能咬牙,听着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远去。 终于没了声响,潘奕松了口气。然而气还没松到一半,密室的门被霍然打开! 潘奕刚刚还想千刀万剐的一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踏进了室内,轻轻一扫,便看到了面色青白的沈靖安。“果然在这里。” 所有人立刻浑身紧绷,毫不犹豫地纷纷拔刀—— “慢——我来送他出帝都!”徐衍之道。 潘奕手一顿,怒道,“叛徒敢尔!” “当真!”徐衍之忙道,“我若是存心加害,刚刚便可命人打开此处,又何必等所有人都散了,孤身前来?” 燃灯略一迟疑,“如何证明?” “无需证明,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徐衍之肃容。 潘奕回身望了望沈靖安仍旧人事不知的脸,咬牙道,“好!” 直到帝都郊外,潘奕仍是感觉如梦似幻,不敢置信地问徐衍之,“你……不是向荣王效忠了吗,为何还?” 徐衍之未着官服,仅仅一身便衣,亦是风华无双,听罢笑道,“他是我朋友——你不明白的,快去吧!” 燃灯倒是颇有深意地来回扫了徐衍之几眼,“老衲自诩慧眼,然丞相当真是让老衲看不透。” 徐衍之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眼角瞥过晴空之上,一抹青光快速划过,便不再同诸人多说,转身便离开了。 竟是一眼都没有看他的朋友。 权势更迭,不过是一场烟云,这天下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始终不属于这个地方。 潘奕看着他翩然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大声问他,“你同景大将军交好,既然救了这位……为何不告诉他!” 对于这位忠心的将军,潘奕还是极为钦佩和关注的,自然便也知晓景承义被软禁府中后,徐衍之前往探望却被轰出来的事。既然这二人是多年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1 至交,为何偏偏闹得如此不虞。 而且看徐衍之的样子,怕是一个字都不会同景承义提的。 徐衍之骤然听了这么一句问话,心中无奈,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在那束青光落地之前,便已经走远了。 强入轮回,他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他不止一次想过大渝若是没有他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这一回,他更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做人一世,他在意的不过那么二三人,自然当尽力护他们周全。至于景承义……何必再告诉他。做了小人,便当个纯粹的小人便好。 东风才有又西风,群木山中叶叶空。 沈靖安在一片静穆中醒来。鼻端还萦绕着供香焚尽的清香气,余余袅袅,令人闻之不觉静下心来。 面前时一片大开的门,山中的滚滚白雾顺着门框飘进了青砖砌成的地面上,如至仙境。都道高处不胜寒,而此处屋内有青色一闪而过,将寒气摒隔在外,反倒让人不觉寒冷了。 他茫然起身,窗外,群山环抱,忽然传来了沉沉钟声,响彻山间久久不息。 恍如隔世。 第56章 特典之老师父带带我(1) 副本地点: 共工台 昆仑墟 零陵境凤冢 触发条件:云韶、昭元二人同时在队 任务发布npc:掌门云洲 boss:相柳怨灵*1,钦原*1 掉落装备:属性未明 副本时间:东海初见莽川任务(1/1)完毕,昭元得到装备宵练剑(1/1)之后。云韶前往心灯界拜访之前。 天舫,云雾飘渺。 “掌门师兄。”云韶出得天舫正殿,掌门云洲早就等候良久,见了云韶忙迎了上来。 “师父情况如何。”云洲问,有些急切。 云韶面带忧色,缓缓摇了摇头,“天人五衰。师父已经停滞在此境界一百三十年之久,若是再不飞升,怕是……” 寿元尽了,管你是高人还是凡人,都逃不过轮回。 虽然已经预料到结果,云洲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难啊,若是白日飞升当真那般容易,古往今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先贤大能纷纷陨落,仅有寥寥数人得证大道?” 云韶拧眉不语。 云洲见云韶心中有些难过,反倒安慰他道,“师弟已然尽力,不必太过自责。生死轮回乃是常事,你我修道之人,当看得开了。” “不,”云韶摇摇头,若有所思,“我只是想起,多册古卷有载,昆仑上有不死树,食之可得长寿,只是年代久远不知能否当真,或许可以一试。” “这……”云洲下意识道,“既然已是传说,想必不足为信,更何况昆墟仙都(注)向来禁止凡人入内,还有开明守之,多半危险,你我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若师父听到你这番话, 想必也是不赞同的。”云洲看云韶不为所动,又加了一句。 “师兄,开明虽凶戾,毕竟也是仙界之兽,只要不过于冒犯,想必不至于太过为难。再者,我只是入得昆墟,不过南渊,仅仅是在边缘罢了,就算当真有些麻烦,也是能脱身的,师兄放心。” “……”云洲听罢皱眉,略有迟疑,“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云韶拂尘轻摆,“其他的法子都已经试遍了,当真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天人五衰不成。师兄不必担心,我定会倍加小心。” 云洲想了想,以云韶之修为,天下能为难他的怕是没有几个了。至于那神兽,既然在下界,便受着天地法则的制约,不可能发挥全力。就算当真发难,云韶也足以自保。 终于下定决心,“好吧,需要什么直接同我说,我尽力相帮。若是当真有危险,定要记得保全自身为上,不得强求。” 云韶含笑颔首,偏头对身后道,“昭元,听够了没有,听够了便随为师回去。” 云洲意外转身,果然看见大殿高大的廊柱背后转出一个背着长剑的俊秀少年,身姿挺拔,双目中精光四溢,显然是修为有成,便含笑道,“师弟这徒弟教的不错。” 说罢,知道师徒两个人有话要说,便先行离去了,留下师徒二人在原地。 云韶招了招手,佯怒道,“过来,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昭元一路小跑,屁颠颠地站到云韶跟前,十四岁的少年才堪堪长到云韶的胸口,顶着一个梳得一丝不苟的小道髻,再配着一脸做坏事被抓到的表情,杀伤力甚大。云韶顿时感觉绷不住脸皮了,便笑道,“既然你听到了,为师便不再重复了。” 昭元拉住云韶的袖子,仰头睁大眼睛认真问,“师父又要出去了?” “又”字被狠狠加重,云韶明显感受到了小徒弟的怨念。 “嗯,”云韶轻声安抚道,“去找一样重要的东西,很快便回,为师不在的时候,交代你看的书,要记得看完,功课也要记得练。” “哦。”少年有点失落。 云韶抬手摸了摸昭元的头,嗯,高度刚刚好,最近他越来越爱做这个动作了。“别偷懒,我会让你师兄监督你的。” 少年应了一声,失望的表情毫不掩饰,想了想又道,“师父要出去,能不能带着我?徒儿虽愚钝,却也想要助师父一臂之力” 云韶毫不犹豫,“不能,昆墟有太多未知,你去了太危险,你若是真想帮我,不如留在天舫便是。” “是,师父。” 云韶长眉微挑,有些惊讶于小徒弟这回这样听话,然而,当翌日清晨他出发之后,才察觉到了身后异样。 “……昭元。”云韶在半空中回身,一个瞬闪到了云层之后,捏住了昭元的后领将他揪了出来。 “……师父。”昭元眨眨眼,讨好地笑着。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此地距离昆仑不过五十里,若是再折返又要花去半天功夫,一来一回,天都怕是黑了。若是放他一个人回去,又实在令人不放心。 云韶心中无奈,只得放下昭元,“罢了,下不为例!” “多谢师父!”昭元喜上眉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就知道师父最心软,最舍不得拒绝别人了。这一计果然可行,昭元心中窃喜。 “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也。‘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百神之所在。’昆仑之上有天门,得道飞升者从此门入,过开明,饮甘泉之水,入得天界,方能得道。”云韶道,“再有半刻便到昆仑墟内,你我二人虽然仅在外延,但不得造次。” 昭元乖乖点头,“知道了,师父。” 云韶忽然眉头微皱,面容一肃,对昭元低声道,“噤声。” 昆仑之南,一反往日灵力蒸腾之象,反而聚拢着层层黑气,将原先昆仑几座山峰都包裹在内,即便身在万丈高空,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2 二人都能闻到阵阵恶臭和腥气,感应之下,方圆几里竟是生灵灭绝。 第57章 特典之老师父带带我(2) “昆墟附近,竟有如此怨气。”云韶颇觉意外,“昆墟之南,应为共工台。” 《山海经》昭元还是看过的,“是禹杀共工之臣,相柳,之后筑起的那座高台吗?” 云韶欣慰一笑,“书念得不错。” “相柳为共工下属,其原身为蛇身九头,在此地恣意妄为,致使洪水泛滥,周遭大山鸟兽飞绝。禹帝心慈,便持剑斩之,不曾想那邪神的血液竟也含有剧毒,一旦沾染土地,皆成泥泽,甚至不生五谷。禹帝迫不得已,连同各方诸神,在昆仑之南铸成高台,重重封印,将相柳之魂镇压在台下。 诸神加持之下,层层封印,更有神器威慑,自此昆墟恢复平静,再无波澜。而被破坏的土地也在沧海桑田之中,慢慢恢复原貌。” 昭元看着滚滚黑雾,奇怪道,“既然诸神联手,想来不会有差,那现在怎会?” “时间过去太久了啊,”云韶无奈,“上古时期曾经强横的部族,不也是渐渐被取代么,就连无所不能的诸神,也一一陨落,他们留下的封印,松动也不为奇。” 昭元似懂非懂。 “强极易摧,过刚易折。”云韶将昭元拉到自己身后,一边不忘了随口教训道,“所以为师早就劝你,莫要一心只偏爱于那些威力强横的术法,越是强横,越是脆弱。力量再强又如何,若论强横,哪个能比得过凤族中人,当年连诸神都不敢直撄锋芒,堪称三界一无敌手,可最后到底抵不过天意二字。” 看着昭元若有所思,云韶微微一笑,知道小徒弟这回总算是听进去了,轻轻拍了拍昭元的肩。在昭元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道红芒透过云韶的掌心,传递到了昭元身上。那红芒只是极快的一瞬,便消失无踪。 当年诸神都要联手封印之人,虽然仅仅剩下一道冤魂,依旧是凶悍无比。他一介小小地仙,即便是面对这道残魂依旧需要小心翼翼。早知会有如此意外,说什么云韶都不会带着昭元来此,可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不过幸好还有随身符灵绛衣,足以保得昭元安全。 说了这几句话的时候,一道强横而暴戾的神识便隔着遥遥的距离,牢牢地将杀机锁定在了二人身上。云韶还好,昭元当场便被压制地动弹不得,直直地坠下了飞剑。 咦,被发现了。 云韶眼疾手快,提着昭元的后领稳定住了他的身形,无奈道,“这下可好,跑不了了,你可要老实呆在此处,相柳九个脑袋,随便哪个脑袋一张嘴便能吞了你,到时候为师可没地找去。” 哎,此处乃是昆墟地界,出了事自有镇守在此地的仙君,本与他无关,云韶本无意来管的。 仅仅是一息之间,腥臭的恶心气味扑鼻而来,眼前的黑雾简直如有实质,凝聚在眼前。震天的咆哮声越远越近,黑雾裹挟这一道庞然巨物,立刻冲到了眼前。蛇身九首,口吐黑雾,身带剧毒,那身子就算还未伸展开,都已经有了数座山之大,简直堪称遮天蔽日了。尽管只是残魂,但相柳仍旧气势惊人。 在这庞然大物的映衬之下,两人简直如同蝼蚁一般大小。相柳的九个脑袋扭来扭去,在四周梭巡,终于其中一只脑袋的眼睛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云韶心中暗叹一声倒霉,一边飞身迎了上去。 相柳见状,不屑地喷了喷响鼻。他循着气泽而来,闻见的便是那股有些熟悉的令他厌恶的仙气,没想到连仙都不是,只是一个地仙,实在是太弱了,都不够一口吃的。 这是还未动手,就已经被鄙视了么?云韶嘴角略略抽搐,拿着拂尘的手紧了紧才维持住了仪态,不过动手时,倒是一道咒诀比一道更犀利,招呼的毫不客气。 相柳虽不屑,但无奈他只剩从封印底下逃窜出来的一缕魂,同当年的神力简直没有可比之处,是以即便是眼前这个地仙,竟也能同他斗得旗鼓相当! 彼时昭元还没有看清他家师父那一层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外边下,那点不可言说的死要面子的本质,只是一心觉得他师父果然是为民除害、嫉恶如仇啊,出手就这般厉害!顿时,望着云韶的眼神更加热切了,写满了崇敬。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相柳相当憋屈,怒吼一声,声音震天,庞大的身躯将此片天地遮得天昏地暗,翻滚,咆哮! 山石迸裂,顺着悬崖簌簌而下,更有山顶的岩石被巨大的冲击力碾压为碎块。 那啸声几乎能震裂人的耳膜,云韶首当其冲,被逼得灵闪一步,消失在相柳面前。青光刮过,云韶身影凭空出现在相柳头顶。相柳因着身躯粗壮,周转不灵,一时竟找不到云韶去了何处,焦躁不已。 昭元没有防备,顿时被那声怒吼掀下了飞剑,多亏反应快,身在半空中召唤了宵练剑,这才稳住了下坠的身形。不料,才稳住身体,一抬头竟然看到了一张足有三四人高的血盆大口! 昭元大惊,立马御剑后退。速度虽快,却赶不上相柳的速度,只不过是眨眼间,那大口便几乎触到了昭元!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臂伸了过来,横臂揽过昭元的腰间,带着他连连灵闪了三次。躲过了相柳怒张的大口。在空间极度压缩的短暂眩晕感过去之后,昭元回过神来,急喘几口气,后怕道,“师父?” 云韶嗯了一声,神色间隐隐蕴含着怒气,不复刚刚的淡然,没来得及嘱咐一句便再度迎了上去。 居然敢欺负他徒弟! 昭元看得出,现在云韶是当真携怒而去,不肖几招,滚滚雷霆当头劈下,刚刚还在嚣张咆哮着的怨灵,就这样殒命在了天雷之威下,消失地一点渣滓都不剩。 连同那浓稠的黑雾,都随着相柳怨灵的散去而渐渐吹散,方圆几座大山,都露出了原本的形貌。 青天朗日之下,这几座山皆是怪石嶙峋,陡峭险峻,山上寸草不生,连山石都被染成了黑色,毫无生命的踪迹,让人看得无端森冷。 云韶面带冷色,将小徒弟拉过来仔细地看了看,问他,“没事吗?” 连着孽畜都知道柿子捡软的捏,欺负小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即便知道绛衣护身,昭元当无大碍,但是看到相柳向着昭元冲过去的时候,云韶紧张地心脏都几乎停跳了。 “师……师父?”少年怯怯地叫了一声,还没开口居然脸先红了。 云韶后知后觉的松手,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把小徒弟捏痛了,正欲开口,却见昭元瞪大了双眼,伸手直指自己身后,失声惊呼道,“这……这是什么,师父!” 云韶下意识往后看,还来不及反应,便忽然周身一空,整个人似是陷入了一种奇幻而难以言喻的知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3 觉之中,无声而迅速地将他们裹挟进去。在被黑暗吞没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唯有仅仅搂住小徒弟,将他护在胸前。 第58章 特典之老师父带带我(3) 云韶向来是对自己的运气没什么期待的,果然,这每回出山一趟都没遇到什么好事。 周遭一片漆黑,时间空间都似在这刹那间静止,沉重的挤压力几乎要将人碾成齑粉。云韶筑起结界护住自己和昭元,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人想必是掉到撕裂空间的夹缝当中去了。 想是刚刚同相柳一战,此处天地本就不稳,再加激斗,难免撕裂几道空间的裂口,好死不死正好将他二人吞进来了。 “师父。”昭元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害怕,还是忍不住抓住了云韶的衣袖。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也太过寂静,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任何声息。未知永远是最可怖的。 云韶笼着他的双肩,安抚性地拍了拍。闭眼静静感受片刻,抬手在虚空中猛然一撕! 没办法了,不管传送到何处,先出去再说。 黑暗中,被云韶撕开了一道口子,外界的阳光刺得人双目眩晕,日光下,云韶回眸微笑,“走在为师身后。” 说罢,云韶将那缝隙撕开,率先走了出去。 昭元原本还有些忐忑,但看到云韶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定下心来,握紧手中的宵练剑,跟着走了出去。 乍然脱离黑暗,眼睛不适应后,二人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离开了共工台,仿佛又到了另一处地狱。这里无日无夜,天空全是半蒙蒙的灰色,远远望去,一座座起伏的小山丘毫无生气地趴在地面,当真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座座小山丘,竟像是一座座坟茔。有一条小溪从远至近流来,河水殷红似血,简直触目惊心。地上寸草不生,只剩光秃秃的地面,被凄厉的风刮得四散。 此地萦绕着一股哀婉而沉郁的灵力,仅仅是站在边缘,还未踏入,便感同身受那份哀伤和隐隐的不甘。 云韶仔细看了一眼,倒抽了一口气,“这里并非人间……”。看样子,倒像是误入了什么部族仙神的大墓边缘,这类地界跳脱三界之外,往往自成一个小世界,极为隐秘,没想到他俩误打误撞竟能碰上。 但凡这类地界,多半有仙兽镇守,生人勿进,仙兽可都是实打实的修为深厚、铜皮铁骨,跟相柳残魂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昭元怔忪片刻,似有所感,表情略带迷惘地向前走了两步—— 云韶猛然道,“别动!”前面有结界! 然而这句话脱口已经晚了,昭元一步踏入了地界,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在触到他身上的那一瞬,自动剥离了下去。 昭元这是怎么了,平日都是令行禁止,怎么这次这般冒失?云韶大惊,忙跟了上去,咬咬牙也踏入了此境。 一步踏入之后,压力陡增,空气中残余的威压顿时压到了身上,云韶闷哼一声,差点一下被按到地上,压下了当场跪倒的冲动,勉强顶着压力,才直起了腰。 太恐怖了。这到底是何人的坟茔,亦或是,那个上古陨落的部族的陷落之地?竟然在千百年之后,即便是身死,仍旧给与了他这般的威慑。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尚且如此,那昭元岂不是要当场横死? “昭元?”云韶拉住昭元,源源不断地将灵力输入,竭力抵抗着这无形的威压。紧接着他发现,昭元的情况竟是比他好了不少。昭元的神色懵懂,无悲无喜,漫无目的地还在向坟茔深处走去。 云韶惊出了一身冷汗,完全没有时间去想为何小徒弟竟然完全不受影响,这太反常了,昭元竟对他急声的呼唤一无所觉,仿佛完全失去了直觉一般。 这样子倒像是某种摄魂术。云韶硬抗住压力,咬破指尖,在昭元眉心画了个印,企图唤回他的神智。 不料,正是这一丝灵力,惊醒了此地沉睡已久的某物,在一片寂静中,骤然睁开了双目,“何人竟敢擅闯此地?” 云韶双眉拧紧,眼见着一只一人等高的巨鸟落到了二人跟前。那巨鸟利爪长尾,长喙形似蜜蜂,细细地泛着剧毒的蓝光。云韶毫不怀疑,就算是仅仅被那长喙蹭到一点,都足以让他毙命当场。 因为在他面前的,竟是上古神兽——钦原! 若不是古籍有载,云韶始绝不相信还有这等神兽留存于世上。据传,钦原乃是零陵境镇守之兽,从不出零陵境半步。那么,此处竟是零陵境? 据传,零陵境乃是凤族覆灭之地,整个凤族所有的骨骸,都堆在了此处。每一座小山丘,都是一具骨骸。这个曾经强横到诸神趋避的大族,在诸神陨落之后,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得过天道覆灭的命运。曾经尊崇荣耀,却在一夕之间悉数灭亡,唯有一本本古书古卷,还记得这个部族曾经的辉煌。如今,竟是葬在了此处。 钦原早年曾受凤族恩惠,自愿镇守此地,封闭此境,自此,零陵界伴随着凤族一并渐渐消失在仙界,至今已有千年…… 此地确实是昆仑附近,只是没想到,封闭千万年的零陵境竟也能教他碰上…… 云韶看着面前的上古神兽,只能无奈苦笑。“钦原大人,在下同小徒误入此地,无意冒犯,这便离开,还请大人通融,勿要计较。” 话虽如此,但见到钦原的那一瞬,云韶便实在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钦原听罢,冷笑一声,“误入?此地自成一境,如何能误入,你这等道貌岸然之徒本尊见得多了。凤族早已归寂,尔等不就是窥伺那独一无二的凤凰骨么。这千年来,尔等修仙者财迷心窍,屡屡犯禁,委实可恶!” 说罢,不等云韶回应,便扇动翅膀,长喙变向云韶啄来。这一口若是啄实了,云韶怕是要当场丧命。 云韶心中无奈,急速扯过昭元,带着他连连灵闪,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原处。 毕竟是带着一个人,且在这等威压之下,不过是五次,云韶便被逼得现出了身形,灵力完全接续不上,不得不停下,额间已是遍布冷汗。 直到此刻,昭元像是才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哪里?” 云韶抽空回头看他一眼,几乎是同一瞬间,钦原长翅收拢,追了上来,尖喙就要触到了云韶的胸膛! 云韶眼见躲不过,只得对昭元身上的符灵吩咐道,“带他走!” 师父这是在同谁说话?昭元还未明白情况。 “咦?”钦原收了长喙,似是有些疑惑地停下了动作。 云韶额间全是冷汗,眼见着那双眼珠绕过了自己,定在了昭元身上,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云韶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挡在了昭元身前,架势堪比老母鸡护小鸡崽,挡了个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4 严严实实。这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钦原这回倒是好脾气地没有发怒,只是默默地收回了眼光。 “不知小徒有何僭越,还请大人见谅。”云韶谨慎道。 钦原充耳不闻,半晌,叹了口气,收敛了杀气,无声地消失在了半空。那声叹息中,似是包含着无数的深意,无奈、欣慰、甚至是愧疚。 这是何意?云韶皱眉,回头看了看小徒弟,昭元依旧神情懵懂,望着钦原消失的方向一言不发。 此地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自从刚刚,昭元就很不对劲,既然这钦原自行离去,想来不会再行为难,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走罢。” 下卷 但愿长醉不复醒 第59章 归寂 云归一路心不在焉地应着弟子的问好,一路拧着眉头翻身上了镜台。穿过镜台,便是灵池了。 里面正泡着个人,仅着一身雪白中衣,鬓若刀裁,眉如远山,容颜俊秀,却始终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显然不知昏迷了多久,只有胸膛静静地起伏着。 一室静谧,只有潺潺的流水声汇入灵池。 云归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叹气,想了半天,终于站起身直接进入了云韶识海。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云韶的识海,云韶的修为高于他,若不是此番云韶重伤,并无防备,他也不敢贸然进入。 云归曾听昭如说过,云韶的识海中气象万千,收罗世间美景,美不胜收。彼时昭如有幸得以一游,一直念念不忘。云归现在便置身于一片春花秋月之中,风移影动,月过半墙,鼻端甚至还能嗅到幽幽花香。 花丛中,竟也不忘了放几坛酒。 果然是个红尘俗人啊。 经历过世间最为苦痛之事,见过最为残忍血腥的人性,识海竟是这样平静。 对于云韶的过往,他是知道一点始末的。也许就是因为前半生太多生离死别,太多跌宕起伏,云韶没有怨天尤人,亦是没有一蹶不振,反而颇有几分看透的潇洒意气。 他跟着师祖修道之时,并非天舫一众弟子中最为刻苦的,也并非最诚心证道的,他修行一切随心,不求得道飞升,但求有生之年师友相得、遍观红尘即可……然而到头来,却是小师弟最先接近天道。 云归环视一圈,识海广袤无边,四时美景全数包容在内,找了半天竟是没找到云韶的身影。 不……平静之是表象……云归猛然醒悟,往识海更深处走去。一路上秋叶渐渐凋零,人踩在上面发出嘎吱脆响,在一片安静中格外惊心,一条长路终于走到尽头。 满地的红叶似鲜血般殷红,地上也似是铺洒了一地鲜血,一片萧条。 路的尽头是一座别院,一派皇家气度,院里正南立着一棵并蒂垂丝海棠树——已然枯死了。云归走上前去,他的师弟正立在树下,手指搭在海棠树枯死的枝干上,表情有些迷茫,时间都似乎凝固了。 “云韶!醒醒!想死吗?” 这一声呼唤,像是终于将他拉回了神,云韶的目光落在云归身上,那一刹那间,整座院落伴着这颗海棠树一并,变成了点点碎末消失在原地。 “……师兄?”云韶疑惑道,迟疑了颇长的一段时间,终于将昏迷之前诸事想起来,快步走到云归面前,抖着声音道,“师兄!” “我在哪里?” “天舫。”云归答道。 “天舫……那昭元呢?”声音转厉。 云归顿了顿,缓缓道,“你醒了便好了,身上受损太重,只能泡在灵泉内。我担心时间太久出岔子,才进来唤你——你不必出去,在识海内自行调息便可,外面一切事情有你诸位师兄……安心养伤吧。” 云韶心中瞬时冰凉一片,他上前欲抓住云归的衣角,手指却从那衣袖间生生穿过,“昭元到底如何了?” 云归迟疑不语,半晌才道,“天舫命灯崖,他的命灯已经……碎了。” 云韶眼前一片空白,下意识道,“不可能。” “我送你回到天舫之后,立刻返回皇宫,只找到了宵练剑的碎片,剑灵哀鸣不止,不愿再行择主,不肯离去,我一并收拢放到他房内了。” “……”云归拦住云韶,“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韶面无表情,“出去搜魂。” 云归不敢置信地拦住他,“你疯了!你的身体受伤太重,离开灵泉没两步我保证你死的比你小徒弟还透。搜魂?亏得你敢说,我和几位师兄费尽心思救你,便是让你任性胡来的!” 云韶甩袖,“我没疯,再晚就来不及了。十年前,昆仑不死木尚留一枝,若是全力施为,或有可能……” 不死木?他倒是忘了这回事。云归心中一动,只是犹豫一瞬,怒色更甚,“血祭之术,你不是第一年在天舫,当知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魂魄血肉都碎了,如何聚魂?正如碎一面镜子,若仅仅是几片尚能拼合,但要是化为齑粉,如何拼凑!你清醒点!” 云韶眼中绝望之色甚重。他又何尝不明白。 “罢了,你重伤至此,刺激太大,我无意苛责。识海之外我设二十年禁制,够你养好伤了。”云归看云韶一脸苍白,又心下一软,放轻声音道,“生死轮回,人间常事,看开些。” 二十年?到时恐怕当真是无迹可寻了。 “师兄不可!”云韶急道,上前欲拦下云归,然而如同前次一样,神识虚弱地堪堪从云归身边穿过,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云归离去。 识海之中碧浪滔天,伴着尽头雷云滚滚。云归知道云韶心中难平,听见身后的雷鸣声,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60章 黑化肥挥发会发灰 世外之地,虽然远离人世,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便有算计、得失与纷争。 修仙界为数不多的渡劫期修仙者,一个重伤生死未明,一个直接陨落,举派同悲。 天舫与心灯界平和的表象终于被打破。十年前云韶前往心灯界被暗算已是让两派面和心离,这一回,这两个修仙界的大派,几乎是立即停止了往来,撕破了脸皮。 十年间,双方摩擦不断,而两派的师长心中都有怨怒,对于门下弟子相斗,多半是持着默许的态度冷眼旁观,尽量不插手——他们都明白,一旦他们插手,便不是简单的小争小斗,而会演变成两派正式交战。 天舫中辈分最长的长辈太泓虽是渡劫后期,却因天人五衰,多年闭关不出,只能暂延寿命。两派本就势力相当,又都同时折损一个渡劫后期,门派中各余一位渡劫前期坐镇,竟是一时僵持不下了。 这样僵持的状况持续了十年。 不知有多少小门小派,表面上口中声称修仙界同气连枝,惟大派马首是瞻,暗地里对于这次两派的斗争,都存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只等这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5 双方相斗,从中渔利。谁会甘心呆在一个灵力匮乏的小山数百年呢? 镜台之后,沿着小路进入仙府,随着步伐的走近,视线越来越暗,呼吸之间都是氤氲的水汽,还有潺潺的水声。 岩壁上落下的水珠越凝越大,渗着隆冬的寒意,来人慢慢地走着,手中拿着一束梅花,那是从镜台随手折来的,上面甚至还有一点积雪,刚刚融化成水珠,衬着红梅,鲜艳欲滴。 在距离水潭尚留几步,来人终于站定脚步。 水声潺潺,一室之内只有两道平静的呼吸。含苞的红梅被放在池边的山岩上。 “师父。”昭其看着云韶平静沉敛的眉眼,轻轻道。 当然是没有回应的。 “今日弟子从极北之渊回返,采了一株千叶冰晶草,千年才得一株,想必师父喜欢。” “十年了。师父。”昭其轻轻伸手向前,像是要碰碰池中人的脸颊,手指碰上闪烁着一轮青光,刹那间数道符文浮现在青光上,昭其像是被火舌舔到一样蓦地收回手,那符文又渐渐消散了。 昭其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手掌果不意外地一片焦黑,他却似毫不在意一般,继续说道,“算了,师父不醒也罢。” 隔着一个结界,昭其定定地看着云韶,“你醒着,眼中反而看不见我,在这睡着,安安静静地,我留下守着便是。” “昭元死了,现在终于只剩下我了。” “……”云韶安静地合着眉眼,几缕湿透的黑发吹落在白色的中衣上,鼻梁和光洁的下颌倒映着莹莹的水光。面色已经不似刚回山时那般苍白无色,已然好了许多,衬着红梅白雪,更显温润如玉。 云韶同那些出世冰冷的仙人不同,相反地,他身上充满了入世的烟火红尘的人情味,时时刻刻带着笑意。连此刻,唇边似乎都蕴着三分笑意,微微抿着。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试试那紧闭的嘴唇中,是否也和他其人一般温暖。 “哪儿也不用去,再也不用担心你一下山便是几年看不到了,这样看来,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说到最后,昭其忍不住又抬手碰了碰结界,结界光华大盛,瞬间有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昭其眉心一皱,恨恨地瞪着眼前的结界,“可恶……” 昭其胸膛急遽地起伏着,拿眼前的结界一点办法都没有,恨得咬牙,半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又自己笑出声来,“罢了。还不到时候,不着急。” 若是天舫其他弟子在场,想必会惊讶于他们一向持重呆板的师兄,竟也会有这样近似狰狞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昭其走后,原地只剩潺潺水声,一道红芒在云韶身周闪过,那光华极快,待到要仔细看时,却已经毫无踪迹了。 十年前发生在帝都皇宫的大乱,至今百姓仍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当日一道光芒冲天而起,刹那间大半个皇宫毁于一旦,火光动荡,冲破了帝都的半壁天空。 据说当年,巡城的禁军见到那火光,面色大变,纷纷往皇宫赶了回去,然而大火遇水不息,反而越浇越烈。有胆子上前的禁军,一碰到那火便化得连渣都不剩!眼看着就要漫过皇宫烧到帝都城内,此时一阵狂风刮过,那诡异的大火终究熄灭了。 那场大火过后,皇族死伤惨重,皇帝不知所踪,群臣惶惶。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们很快开始推举新君,嫡系血脉已经葬身大火,群臣只得将流落在外的一个庶子接回帝都,扶上了位子。 至于这些口称着忠君爱国的大臣们,将一个毫无根基的幼子辅佐上位,到底是存了何等心思,却是不言而喻了。 又过两年。天舫之外,依旧青云飘荡。 清逸是天舫今年新招收的弟子,他不过十四,自小向往能如话本中所说的神仙一般,腾云驾雾,凭借一己之力救助芸芸众生。因而这年天舫招收新弟子时,他毫不犹豫便上了天舫。 天舫乃是修仙第一大派,虽十多年间同心灯界摩擦不断,折损不少精锐,然而到底仍是别的小派所望尘莫及的,故而招收弟子时,慕名而来的人成千上万。这成千上万的人中,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只余了清逸在内的十余人。 上云梯,过镜湖,通过了重重阻碍之后,站在天舫演武场前,只见天舫云雾飘渺,头顶上数只仙鹤成排飞过,大殿巍峨庄严,恍如仙境。清逸呼出一口气,似乎肺腑都被这里涤荡干净了。 不愧是天舫啊!这一路上来,连守阵的各位师兄都是衣袂飘飘,气度仪态非凡,更不用说各位修为有成的仙长了!清逸在心中一面不断感叹,一面故作淡然地听完了掌门的训诫。 “今日收了十二个天资聪颖的弟子,我天舫后继有人。”主持收徒仪式的掌门云洲最后欣慰道,又同这些弟子解释,“我天舫云字辈共有四位,如此盛事,原本都应出席,但三师弟云归出门收集炼丹材料,四师弟云韶尚在闭关。” “今日见不到,你们以后便见到了。” 时间,过的当真是太快了,云洲在心中默默道。 一行人站在演武场上,等待大殿前的仙人们检视,清逸看见大殿上有个人走到自己面前。他一抬头,瞬时被对方摄住了,那人看面容不过二十四五,微微笑着,带着几分宽容温和之色,身上穿着天舫特有的青黛色道袍,墨发束在道观内,虽然看其五官并不如何惊艳,但自有一番仙家气度。一举一动间,都有大家风范。想来修道之人驻颜有术,这人远不止外貌上看起来的年纪。 这便是是仙人啊。清逸被他扶起,只听那人自己介绍道,乃是掌门首徒昭正,问他愿不愿意拜在他门下。 愿意啊!简直是求之不得!清逸连连点头。 那人闻言温和笑笑,牵起他的手。 另一边,剩余的新晋弟子也各自认了师父,熙熙攘攘地散去。 昭正牵着小徒弟一面走着,一面教给他门规,又道,“后日……” 清逸正认真地仰头听着,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巨震,震得轻易耳内一阵轰鸣,他还毫无修为,当场便脑子一片空白,竟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昭正捞起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抬头看了看头顶结界,青光湛然,爆发出了耀目的光芒,他顿时变了脸色,“不好。” 瞧这阵势,明显不是一个两个修士在外,若不是有长辈在后撑腰,若不是精锐尽出,哪里敢来动天舫上方这几位师叔联手施为的结界! 清逸被昭正带着,一路上的树木石阶飞速往后飞驰,还不等反应过来便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定睛一看,身边都是刚刚一起通过天舫历练的新弟子,都被聚拢在一块了。旁边还立着一个昭字辈师叔,显然是来保护他们这些人的。 “师叔,不知发生了何事?”清逸小声问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6 道。 头顶的结界被一次又一次轰鸣,间隔越发短,震得他们脸色苍白,若不是这人护持,想必已经七窍流血了。 “心灯界趁云归师叔不在偷袭,卑鄙!”那人咬牙道,“你们紧紧跟着我,不要擅自行动,否则我也难保你们性命!” 清逸等人脸色发白,纷纷点头答应。 第61章 当我死的哦 听着结界和术法一次次撞击的声音,清逸和几名新晋弟子胆战心惊,谁都不知晓下一次轰击,究竟会不会攻破这看起来牢固无比的结界。 掌门云洲和长老云华二人在感应到结界动荡的第一时间,便齐齐飞身到镜湖之上,施术稳固结界! 云洲回头一看,底下自己的大弟子昭正果然临危不乱,将弟子们在短时间内安排得当,便心下稍安。 “哼,天舫无人了么?”结界之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冷哼。 伴随着冷哼声的,是一道凌厉的攻击,结界震荡的幅度前所未有得大。云华和云洲硬接下之后,齐齐冒了一额头的冷汗。 来人云洲还是认得的,心灯界的首席长老柳成华,修仙百余载,一把年纪了才终于在十年前跻身渡劫前期。也算得是心灯界此时修为最高的第一人,在心灯界地位尊崇,平常都闭关不出,没想到这次心灯界竟是连他都出动了。 那人临风而立,白发苍髯,道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然而手中的佩剑闪烁着耀目的金芒,隔着结界正嚣张地指着天舫,神色轻蔑,仿佛同云洲等人对峙已是大材小用了一般。 “师兄,不对,为何镜湖前值守的弟子未曾预警,连山门前师祖设下的守山符灵都未有反应,便让这些人直直到了此处!”云华皱眉道。 若非如此,他们不至于如此仓促应敌,一点防备都没有便打了个照面。 云华的疑问,也正是此刻云洲心中所想!有一个渡劫后期的修仙者带领,再加上这二十余精英,的确能够做到毫无声息地将值守弟子抹杀,但守山符灵乃是已经羽化飞升的祖师所设,威力可抵得住两个渡劫前期三柱香时间,为何竟不曾阻拦,这不对! 云洲正欲回答,柳成华却隔着结界嘲讽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师祖都去了那么多年,留下的东西早该风化了,你们竟还指望着那种东西,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柳成华,休得放肆!你心灯界缘何无故来袭,是何居心!”云洲喝道。 “是何居心?”柳成华冷笑道,“天舫乃是修仙第一大派,在下哪敢造次。不过……月前我门下劣徒,在岭南寻那千姝草时,已然得手却被贵派弟子抢了个先。若是抢东西便罢,贵派弟子蛮不讲理,一行三人竟还将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打成了重伤,所以即便在下不才,还是要来讨要个说法。” “一派胡言,月前乃是我派大比,所有门下弟子皆在天舫未曾外出,何来打伤一事!你说此言,可有证据?”云洲怒道。 清逸仰头看着这些高人们,听到这里也狠狠呸了一口,“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明就是来抢东西的,却非要打着正义的旗号,虚伪至极!” 新晋弟子虽然怕得厉害,但见此时结界仍旧稳固,便也稍稍放下心来,听闻清逸此言,纷纷笑出声来。 柳成华微微向下一瞥,循声瞪了清逸一眼,心中恼怒,却不愿自降身份同一个小辈计较,冷声道,“看来贵派的弟子,向来这般不懂规矩惯了,能作出那般事也不稀奇。至于证据,我说的便是!” 云洲道,“我天舫值守弟子,现在何处?” 柳成华斜睨一眼,“不堪一击。自然是杀了。” 那可是二十一条人命。 云洲胸膛急遽起伏几下,显然怒极,“好,好,好,心灯界好大的胆。我天舫今日,必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云华知晓纵使结界稳固,也不过能抵得住这些人一时,不消一个时辰便会被打破,届时自己和云洲两人定然抵挡不住。可恨!心灯界不就是看得此刻云归外出,云韶养伤,而师父又多年不出么! 纵然如此,真当我堂堂天舫软弱可欺? 环顾一圈,没见到自己弟子,也没见到昭正,只见得小师弟的弟子昭其站在镜湖旁……也顾不得许多了,便传音对昭其道,“昭其,情况危急,立刻去天舫正殿,请你太师父出关,速速!” 昭其面上莫名神色一闪而过,迥异往常,随即应了一声,默默离去。 云华这才松了口气。 柳成华不经意地往昭其消失的方向投去一瞥,云洲有一瞬间以为对方已经发现了己方的动静,然而柳成华却又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终于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心灯界诸人再无保留,纷纷出手,各类法宝纷飞,合力轰击天舫上空的结界! 云洲二人在一次又一次的轰击下,渐渐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清逸等人看着双方斗法,险些被闪烁的光芒晃瞎了眼。面上都惊疑不定,谁都知道,结界被破,是早晚的事情。而一旦结界破,则意味着生死相搏的开始。 在又一次的合力之下,结界又大幅度震荡开来,护着清逸等人的那位弟子咬牙,手放在剑柄上松了又紧,目光紧盯着胶着的双方,显然是有心相帮又脱不开身。 清逸见状道,“师叔莫要再顾忌我等,还请师叔上前襄助掌门!” 那人诧异的看了一眼清逸,略一点头,随即留下护身法宝护持众人,飞身至镜湖畔,帮助其他师兄弟建阵。 又过一刻,终于,在心灯界又一次攻击之下,结界不堪重负,发出了沉重的喀拉声,一道裂纹从相撞的地方开始,迅速地扩大到天舫上空的每一处,随即,在所有人或惊恐或狂喜的注视下,碎裂成点点光末! “结界破了!”柳成华身后一个心灯界弟子喜道。柳成华得意一笑,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胡子。 “师父!”昭正连忙飞身接住云洲坠落的身体,着急道。 云洲吐出一口鲜血,握住昭正的手,喘息道,“师父呢,为何……” 昭正闻言,直起身来,目光如电地看着回到诸弟子之中的昭其,一点不敢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你……” 柳成华见状毫不意外,含笑地看着昭其面无表情地御剑飞到了自己身后,“太泓,恐怕是来不成了。” 这一句短短的话像是一声沉闷的丧钟,响彻天舫所有人的心头。 清逸“啊”的一声,立刻感觉腿脚发软,他才是第一天来天舫,便要死了么!没想到人间有卖友求荣的叛徒,连天舫这种世外之地,也不乏背叛师门的小人! 所有的天舫弟子,都被这一句话瞬间消磨的大半的斗志……场面顿时寂静。柳成华好整以暇地降下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7 高度,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天舫诸人,故作大方道,“尔等若是知情识趣,便交出掌门授印,开放灵脉、宝库,自今日之后并入我心灯界,若是如此,我可做主饶过尔等性命。” 云洲怒极反笑,“若是今日我两位师弟有一人在场,怎能容你这般放肆。跳梁小丑,便是再修炼一百年,仍是跳梁小丑。明着无法匹敌,便专门捡了空子来逞能。仅凭这般胸怀能耐,便欲天舫归附,妄想!” “你!”柳成华在心灯界平日地位尊崇无比,尤其是在秦初死后,更是成了心灯界第一人,连掌门都要看他脸色,何曾被人如此当面嘲讽过,当场气急,“可惜啊,你天舫的三个渡劫期,一死一老,另一个外出多时,不知回来时,你那好师弟还能否为你收尸?” 清逸听罢这句便知不好,果然,话音一落,只见那柳成华并指运剑,剑芒气势逼人,眼见着便将掌门笼罩其中! “不要!”清逸同其他人惊声道,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叮’……一声清脆的金石交接之声响起,金芒在同一瞬间便立刻消散了下去——被来势凌厉的一道剑光打得一偏,斜斜插到云洲身旁的地上。 “柳成华,十年不见,果然是长进了——”清润的声音由远及近,不过是短短几字功夫,来人已经瞬闪到了柳成华眼前。 清逸闻声将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儿,待看清来人之后,顿时瞪得铜铃一般大小。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了来人身上,没有注意到同一时刻柳成华及其身后的昭其都浑身僵硬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冬日的晴空中,滚滚云海徘沓而开,暖阳洒下片片光辉。一人瞬闪而来,身影快得来不及捕捉,一身天舫标志性的青黛道袍,腰封高束勾勒出紧瘦腰线,广袖间,拂尘的银丝随风飘荡。 刹那间,便站在了镜湖之前。 镜湖之水,因其伫立而泛起层层碧涛,属于渡劫后期强大而浩瀚的威压毫不掩饰,直指场内的柳成华及其身后心灯界诸人。心灯界那边弟子闷哼数声,显然是抵不过境界的碾压,纷纷驻剑运起灵力僵持。 直到临近了,清逸有机会才看清来人的面容。 他面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左右,并不如何威严刚肃。眉目间天然带得几分风流恣意,目帘微拢,长睫在高挺的鼻梁上落出一道完美的弧影。虽是携薄怒而来,却不显得狰狞,不过是双唇微抿,清贵、凛然而不可侵。让人看上一眼……既想即刻跪下参拜,又想将他偷偷收回家中,用所有的金银玉石供起来,千万不教外人看见才好。 ‘算一生绕遍,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清逸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早年读的一首词。 清逸忍不住将自己的师父昭正同这位在心中默默做了个对比,却发现,无论是气度亦或是面容,昭正都远不如他。这应该是清逸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怎么?当山人死的不成。”云韶扫视一眼,道。 第62章 打的就是你的脸 柳成华大惊失色:“云韶……你怎么会在这?” 云韶挥袖,身周刹那间筑起法阵,丝毫不掩凌厉杀气,罡风飒飒,“柳成华,许久不见,果然是修为大进——竟敢犯我天舫了。” 法阵在诸人头顶慢慢合拢,将原本破损的结界重新封死,诸人看着头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关门打狗。 柳成华倒退一步,面上惊疑不定。不是说十二年前云韶和秦初一同陨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天舫?若非探明近日天舫无人,又做了完全的准备,他又怎会贸然前来? 柳成华既惊且怒,传音对昭其道,“你不是说你师父生死不知,已经在后山十多年了吗!” 昭其充耳不闻,只怔怔地望着云韶,一瞬不瞬,额头却已凝上一层冷汗。云韶不经意间瞥过来的一眼,让他全身都凉透了。 不可能,他日日夜夜地看了这么多年,云韶始终纹丝不动,为何天舫有难,云韶竟醒的这般及时!师伯的封印明明有两层,既封了神识又封了仙府,若非师伯亲手解开,至少要二十载后封印力量松动,云韶才会醒来,这才过去十二年,三师伯又不在,师父到底是如何破印而出的…… 云韶回头,关照地看了一眼云洲云华二人,云洲虽然面色苍白,但看到云韶安然无恙却着实欣慰,只点头道无碍。 “师兄,小徒叛逆,待驱逐外贼,再行处置。”云韶对云洲道。 “……”昭其听闻,猛然对上云韶的双眼。 “主人!”所有人眼前红光一现,一个红裙少女在云韶身后现出身形。 那少女周身灵力沛然不似凡人,身姿窈窕,面容昳丽,肤色白皙,纤纤玉指间提着两个人,在向云韶微微颔首之后,将手上提着的人扔到了地上。 那二人面色苍白地在青石阶下翻滚,脸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丹田处一片血色,竟是这少女下手狠辣,直接废了二人。 柳成华定睛一看,地上的人竟是他在同云洲等人交手之前偷偷派出去的那两名弟子,原本是想让他们出其不意,偷袭天舫的命灯崖,看来,竟是被这少女发现了。 这少女是何来历?未着天舫道袍,想来不是弟子之流,天舫从前也从未听说有这么一个人——等等,柳成华难以置信地又盯着少女看了一眼,眼睁睁看着那少女化为一道红光融到了云韶身后。 此刻昭其才明白云韶是怎么醒的了。 只是,就连他跟了云韶这么多年,竟也不知晓有这样一个符灵的存在。师父,你当真是……瞒得深啊。昭其默默地盯着云韶波澜不惊的脸,在心中阴沉道。 “云韶,你枉为正道修仙之人,竟擅自豢养符灵?”柳成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点底气,指着云韶的鼻子道。 他若是没看错的话,那恐怕是一个至少修行了千年的镜魂,认人为主,封入符中随身携带,看这样子,二人气息同出一源,想必已经豢养了许多年,乃至无人察觉。 收镜魂入符,这实在是非正道所为。 云韶不耐,眼帘一窄,再抬起眼时,眼中尽是冷意,指尖凝起青光,“柳成华,尔等欲偷袭命灯崖,被绛衣察觉,如今证据确凿,不觉下作便罢,竟还恶人先告状,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 “符灵如何,与你无关。你今日上得天舫,山人若是让你等全须全尾的回去,岂非对不起山前死去的二十一位天舫弟子。众弟子成于天舫,长于天舫,一生心血尽付天舫,师门无以为报,唯有尽力庇护。莫说你是渡劫前期、大派门首,便是这诸天神佛,要杀他们,都须得问过天舫,如今他们既死,山人只有请诸位陪葬了!” 柳成华向来是知道云韶这个人的。他同门中的秦初君交好多年,自己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8 就算再努力修行,也难以及得上秦初君。此人既然能同秦初齐名,想必修为不在其之下。更何况,据他所知云韶是修仙界第一个在百年之内跻身渡劫后期之人,其天资可见一斑。 这强横的威压当真是渡劫后期,甚至已经临近圆满,比之当年秦初君的气泽,更加强大而纯粹。 看着云韶逼近一步,还未开战,柳成华已经心生退意,正欲转身,却又猛然想起——不对,昭其说过,云韶这些年一直在天舫养伤,起码要二十年,如今提前八年出关,他当真便能如现在所见一般处于全盛状态吗? 万一此刻云韶气势凌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呢?柳成华一念及此,站定脚步。再说,当年是当年,如今已经过去十二载,自己修行从未敢懈怠,又早已进阶,而这些年云韶一直止步不前,凭什么他便及不上云韶,何足畏惧! 退一万步讲,云韶封剑多年,性子也柔和的很,这么多年了从未听说过他杀人,想必也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怕是连杀人都不曾。纵使是天才,修为再高,只这一点都能让其能力大打折扣了。 “请出剑!”柳成华彻底放下心来,拔出自己的佩剑,冷冷一哼。 云韶却未见拔剑,对着柳成华身后心灯界的精锐扬了扬下颌,“一起吧。” 柳成华怒极反笑,冷声道,“休得猖狂!” 昭其扼紧双拳,不禁上前一步。他身边二十心灯界弟子可都是修为精湛,有几人甚至不下于他……就算知道云韶强悍,在听到云韶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心。 不过显然柳成华心中的侥幸是徒劳的。云韶全力施为之下,将他们一行十九人逼得无路可退,一刻钟之后全无还手之力,只得腾身镜湖之上,借助水灵生息运行法宝,庇佑周身。 云韶却一反往日温和的模样,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见状追到了镜湖之上,水系术法亦是得心应手。指尖青光湛然,御风立在半空,发丝动荡间引得镜湖之水席卷而上! 淡淡烟雾拢起,伴着升腾的水龙柱,其势可掩星月,滚滚向着心灯界诸人袭去,柳成华骤然变色! 烟水尽数散去之后,只听噗通几声,其余十八名弟子都再也坚持不住,被打落水下,纷纷落入镜湖。只剩柳成华一人立于半空,摇摇晃晃。 “灵水破阵诀竟能这般用!”昭正也看得有些呆,喃喃道。是啊,术法本就是先辈所创,先辈也是人,为何他向来封为神明,对于一道法诀都要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地遵循下来呢。为何这些术法,不可稍作改变呢?他隐隐觉得,束缚多年的枷锁都被这丝顿悟给打破了。停滞多年的境界,竟因这场观战而有所松动。 这本是一道破阵专用的小术法,平日作辅助只用,但在云韶手中,显然是发挥了十二成的威力,且不亚于任何一个攻击性法术。 “这是灵水破阵诀?”另一名昭字辈弟子听罢疑惑道。似像而不像,云韶又未念咒,他实在是看不出。 清逸咦地一声,不自觉扯住身边那位昭字辈师叔的衣袖,眨巴眨巴眼问道,“这位师叔,不知那位前辈是何许人也,竟这般了得?” 那人被打扰了观战,有些不耐,只回了一句,“他便是掌门所说的,今日未曾出席收徒大典的那位长老,云韶。” 他便是云韶? 那按照辈分,他应该喊他师叔祖呢。竟然这么年轻,实在是想不到啊。 清逸又看着云韶抬手招了一道泼天大火,兜头盖到柳成华身上。眼见着几刻前还风光无限,得意无比的人被师叔祖一掌也打落到了镜湖之中,不禁跟着哆嗦了一下。 冰火两重天啊。 没想到,师叔祖看着斯文俊秀,出手倒是当真……暴力啊。 清逸一愣神的功夫,场中已经结束了战斗,或者可以说是单方面的碾压。 “师兄。”云韶飞身落到长阶上,身上片尘不沾,向云洲示意。 云洲欣慰一笑,示意昭正等人将心灯界诸人封住灵力,带到刑堂关押,再做处置。 “……师父。”昭其看到云韶的眼光扫过来,涩然道。 云韶转过身来,拂尘翩然荡起一圈弧度,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怒火,然而面色却是相当平静,显然是不欲因为愤怒失了理智,错怪了昭其,他竭力冷静道,“你太师父……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锁灵丹罢了,太师父无碍。”昭其道。 锁灵丹,同当年秦初算计云韶用的是同一种,那效力仅仅是暂时封锁灵力,不致伤身,云韶最是清楚,落下心头一块大石。 昭其在天舫已是四十余年,太泓在殿内不知外界发生何事,被他哄骗服下丹药也是不足为怪。而那之后,虽然太泓毫无还手之力,昭其还是没有对太泓动手,因为他心中明白,如果动了手,那他和云韶真的是无路可走了——虽然,眼下的情况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守山的符灵,是你所毁?”云韶问。 “是。” “……同心灯界传讯,是你所为?” “是。” “守山二十一名弟子……” “是。”昭其未等云韶说完,抢先道。 云韶深吸一口气,眼前有些昏黑,声音已经降到冰点,“你十七入天舫,自少时勤谨好学,恭正端肃,我看着你修行三十余载,凡我所有,凡你所求,为师绝不吝啬。甚至……为师以打算将长老之位传给你,为师自问待你不薄,天舫亦是无愧于你,这是为何?” “……” “这十二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竟是变成这般模样?”云韶皱眉。 十二年而已,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眨眼,但再度临世,竟有了物是人非之感。他自认为向来了解自己的大徒弟,也认为昭其是自己徒弟中,最为顺心恭谨,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个,没想到竟做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不像他的性格。莫不是有人逼迫,或以性命相挟,还是中了什么恶毒的秘法? 一念及此,云韶传音昭其道,“昭其,为师知晓你不是见利忘义,为名利而背弃师门之人。你若是有何隐情,尽可同我说。为师既然醒了,便不会容得外人欺凌我云韶的徒儿。有何问题不妨说出来,若当真有情不得已,为师定会尽力。” 昭其蓦地抬头,双目猩红,露出了一个既像是笑,又似欲哭的表情,这样巨大的表情波动,过去的三十多年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看得云韶几乎一愣。 “师叔师叔”,清逸又扯了扯身前那位师叔的袖子,疑惑道,“师叔,为何师叔祖和那位师呆在原地不动了啊,也不说话呢。” 那人道,“他们在传音呢,外人听不见的。” “哦……”清逸用手指卷了卷身上的衣袍,一眨不眨地看着云韶,心想师叔祖长得可真好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69 看啊,光看着他什么都不做,清逸都愿意看很久,更何况被师叔祖盯着呢。 这样看来,当师叔祖的弟子,好像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哟……清逸愣愣地笑了,傻得有点冒泡,几乎忘了自己刚刚拜了昭正为师。他不知道,几千年后的人类对向他这种人群发明了一个专有名词,叫外貌协会。 然而,正当清逸发呆时,场中却气氛一变。不知二人传音说了些什么,清逸看到云韶几乎是立刻变了脸色,白皙的面色因为气愤染上几点薄红,那表情很奇怪,虽是带着怒色,却又像是有些羞恼又有些惊诧,胸膛急遽起伏了几下,像是在极力平复怒火。 然后清逸看到,云韶高高地扬起了手掌,却在半空中又生生定住了,师叔祖虽然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但那手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反而被克制地放下了。 嗯?这是怎么了。清逸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云韶。 事实上,云韶猜得不错,昭其确实不是为了一点名利而背叛天舫之人,但他回答自己的话,却是云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呵……师父……为什么?师父竟然问我为什么。的确,就算心灯界请我去当掌门,我也是不稀罕的。”昭其冷笑道。 “这么多年,师父当真一无所察么?那年我寻访仙山,想要求得长生之道……当我终于站到天舫的演武场上,却因为没有师父愿意要我,又要重新归于凡世,你知道我有多么不甘!” 云韶微微动容。 “若是任由人将我赶下山,该多好……可是你来了,你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长身玉立,背着剑,锋芒毕露,声音却很温柔,你问我,愿不愿意拜入你门下……” 即便是过了很多年,那一幕仍然能鲜活地映在眼前,彼时云韶容貌同今日一般,分毫未改,只是性子还没有如今这般沉稳,走下来时甚至柔和地牵了他的手,见昭其半天没有反应,便扭头对师祖道,“就他了。” 师祖极其纵容云韶,见状虽不太赞成,却还是由着云韶去了。 当年的云韶刚取了大比第一名,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自信和潇洒意气,风华正盛,昭其一见即惊为天人,他没想到,原本已是求仙无望,却是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 自然是愿意的。 第63章 总有徒弟想上我 “昼夜相对二十载,除却父母,未曾有人对我如此关照。纵使我……有了非分之想,便也只能压下去,你是师,我是徒,只要再世一天,这便是不可更改的规矩。” “若是一直这样便罢,可昭元来了。”昭其的声音阴沉了下去。 云韶长指收力,指尖搭着的拂尘收紧。 “他聪明,漂亮,天分不知强出我多少,纵然我如何努力,终究还是不如他修行迅速。师父果然不再看我,尽管丹药物资供应一如既往,但师父的眼光早已经被我那天资更高的小师弟吸引去了。”昭其自嘲道,“也是,我木讷无趣,小师弟活泼聪明,相形之下,换了我也会更喜欢小师弟。” “为师未曾偏心。”云韶摇头道。“这觉得为师有失偏颇,所以背弃?” “师父对我实在是太无防备了。”昭其冷笑,“若非你一次次在我面前醉倒,我怎会忍无可忍?你若是不给我可趁之机,我怎会心生希望?” 云韶贪杯,常在云亭或镜台独酌,有时也会邀昭其对饮,反正也不担心醉倒,万事有大徒弟,便是醉倒也会将他扶回去。偶尔当真醉酒之后,第二日醒来,多半已经沐浴过,周身清爽,甚至换了一身中衣。 起先云韶还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有些赧然,不过昭其向来都是恭谨回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久而久之,云韶便也习惯了。 都是男子,实在无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如今想来……云韶皱眉,偶尔发现身上几点红印……想必不是偶然。 云韶大怒。 昭其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笑道,“师父想骂什么?孽徒?欺师灭祖?师父何必生气,又不只有徒儿一人——昭元不也是么?他黏在你身上的眼神,跟我一模一样,就算他自己还不明白,我却是清楚的很。” “他也喜欢你,他想上你,也想把你藏起来……每次看到他,我都想——”昭其声音愈发低沉,“掐死他。尤其是他每一次犯错误,都要牵连到师父,一点脑子都没有。” “师父能瞒得过师伯,能瞒得过太师父,却瞒不过我。那年昭元剩下的二十魂杖,是师父代他受的吧?那可是二十魂杖啊,师父喜欢那个杂种?” 云韶的脸色阴沉地可怕,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位亲传弟子,全然陌生,指尖颤抖,最终还是将扬起的手掌放下了。 昭其倒是不怕,反倒挑衅道,“师父为何不打,师父下不去手?我还没说完呢。” “够了。”云韶太阳穴上青筋一阵阵跳,纵使修养良好,却还是几乎忍不住。 “终于那杂种死了,又剩下我们俩了,师父。死的好,死了才干净,终于不用师父一次次替他担责了。我守了师父十二年,终于等到今日。只要今日……只要今日,天舫破,柳成华解开仙府的封印,我便能带着你走了……”低低的笑声从胸膛深处传来,昭其双目已经完全猩红。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便好了。只要废了你,你便完完全全是我的了,从此眼里就只有我一个,我会好好对你的,师父——” “啪!”云韶气得眼前发黑,终于还是忍不住一章掴到昭其脸上。 云韶从来未对昭其动过手,这还是他第一次打他,丝毫没有留力,顿时打得昭其脸偏向一边。等昭其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浮起了几道殷红的指印,肿得老高。 “我真是……养了个好徒弟。”云韶闭眼,不再传音,“天舫今日灾祸与你逃不开干系,随为师回山领罚。” 昭其纹丝不动,“师父不杀我?” “天舫自有门规。”云韶冷声道。 “若我不愿呢?师父愿意包庇昭元,替他领罚,便不愿包庇徒儿吗?师父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到底还是昭元在你心中不同。” 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想必是从未听过昭其说过如此叛逆的话。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为师失职,一再容让,一再心软,为师实在不是一个好师父。”昭其一再提及昭元,云韶心中简直如同钝刀抹过。 “师父的确是太过心软,若是当年便任由我被赶下山,将昭元仍在天舫后山不管不问,或许我们二人会有更好的下场呢。” 云韶闭眼,“你说的对,可事已至此,却不得不做个决断。” “十二年不见,且让为师看看,你如今长进几何?”云韶下颌绷紧,声音全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0 是冷意,袖手一招,旁边昭正的剑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径直飞到了云韶空着的右手中。 长剑出鞘,铮然有声。 飞剑有灵,不事外人,自然不平,锐鸣以示抗议,却在强悍的压制下彻底没了声音。 剑锋胜雪,逾十余年已然清冽,如镜湖秋水,荡漾着银白弧色,云韶并指抹过,剑身映出云韶深邃的双眼。对着日光翻转时,晃过昭其迷茫的双眼。 “弟子……怎敢对师父擅动兵刃?”昭其后退一步,迟疑再三。 昭其在云韶抽剑的那一刹便慌了。云韶拿了这么多年拂尘,正是取了收敛锐意之意,已经很久没有正经用剑了,如今却用了昭正的剑,摆明了是不愿占兵刃的便宜,更是摆明了尊重他,将他真正当做对手之意。 他跟了云韶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云韶此举何意。 “那便随我回去。”云韶闻言面色稍霁。虽然并未报太大希望,却还是压低声音,“回山之后,自有门规处置。心灯界诸人虽是你引来,但到底你未真正对同门下手。旁人若再置喙,为师自会替你做主。” 云洲等人听完面色有些奇异,却一致的选择了沉默。即便是气成这样,云韶依旧是这般护短,实在是……云洲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云韶做什么,他向来是默许的,不但是因为云韶如今修为已经难以望其项背,更是因为,按照辈分来算,云洲其实还应该叫一声小师叔。 昭其听罢。脸上不忿之色尽去,露出几分释然,却终于拔剑道,“是弟子魔怔了……师父果然分毫未改……弟子不肖。” 他有一瞬间当真是想要跪下,去求得云韶原谅。可他心里更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了。若当真按照门规,恐怕他不知要关在云崖多少年,怕是永生都不得出了,更不提再见到云韶。 云韶面露失望。 余下不再需要言语,剑锋相撞,溅出火花。云韶携怒全力施为,不过是一刻功夫,便将昭其打落在地。 昭其不甘抬头,却正好对上抵着下颌的剑尖,轻轻一划蹭破了皮,顿时鲜血顺着脖颈流下。云韶垂着眼帘看他,面无表情,持剑的手稳当无比,半晌没有动作。 比起囚禁云崖终生,还不如死在云韶手下。昭其闭上眼用咽喉撞上剑尖,云韶却在他碰到剑尖的前一刻收手,昭其扑了个空。 云韶望着他,半晌无语。最终还是凝气一道青光,打入他的丹田。昭其闷哼一声,唇边溢出鲜血,丹田剧痛。 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轰”地一声巨响,他修炼了四十多年的修为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尽数化为乌有。 云韶反手将剑换入昭正的剑鞘,转身不再看他,“……自行……下山去吧。” 昭其怔怔地看着云韶的背影渐行渐远,半晌,蓦地哀嚎出声,“不,师父——求求你——” 云韶却再也没回头看他。 云洲等人敏锐的察觉到,在云韶收剑归鞘的那一刹那,云韶周身的气势明显同刚出关时不同了。但云韶却好似浑然不觉,继续向前走着。 耳边隐隐有风雷之声。只是弹指一瞬,黑沉沉的乌云盖满了天舫,那雷云中翻滚着的力量让人胆战心惊,几乎要在这威压之下给它跪下。 “天道,是天道的力量!”云洲高声道,大喜看向云韶。 云韶修得不是尘心么,如今最后一丝羁绊都已经被他亲手斩断,竟是得证大道了!尘心尘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云洲哈哈大笑,之前天舫损失重大的悲痛,似乎都被此刻的喜悦冲淡了。 云华亦是大喜,这么多年了,除却师祖,还没有第二人飞升,如今他有生之年,竟是能看到云韶白日飞升吗,实在是修仙界的一件盛事啊! “师……”云洲回头去看云韶,第二个字还未来得及出口,那笑意便完全收敛了。 云韶面上半分喜色都没有,望着天空,面上透出几分明悟和怅惘。劫云就在头顶,只要他愿意,天道触手可及,可云韶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动。 “原来这便是修道,这才是长生……”云韶垂下眼,声音中透出浓浓的落寞。“求而不得,国破家亡。” 云洲皱眉,略显不解。 “不要……也罢……”云韶叹道。 话音落下的一瞬,风雷之怒似乎瞬间更盛,却又过了几息,渐渐散去了…… 散,散去了? 云洲和云华面面相觑。 袖子一紧,云韶低头望去,却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大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脑袋上顶着个揪揪,眼睛又大又亮,倒映着云韶的脸。 云韶弯下腰看他,和声道,“你是新来的弟子?” 清逸有些哽咽道,“弟子只是觉得看了师叔祖,觉得师叔祖好像很难过……” 云韶摸了一把清逸手感良好的小啾啾,闻言颜色更和蔼,“这孩子……” 真是个傻孩子,就是不知哪里,有点像刚上天舫那一年的昭元…… 云韶转回自己的仙府,发现仙府后山,多了一座碑。诧异之下细看,原来是师兄云归在十二年前为昭元立的衣冠冢,用的是他的名义。 云韶看到时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动手拆了它。可站立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动它。 昭元的神识印记,果然已经被完全抹掉。天地间,再也没有小徒弟的气息,眉心的智慧魄一无感应,纵使有再多的不死木,都难以回天。 昭其说的不错,都是他一意孤行,害人害己。若是不去帝都,想必两个徒弟此刻仍在身旁;若是不教昭元禁术,昭元便不会一次次犯禁,最终连凡人能入的轮回都入不得。 天舫禁术如何,云韶最是了解。 或许……再以鲜血为引,辅以大量灵识,逆行兵解……云韶在心中默默思索……站了半晌,一个瞬闪消失在了原地,往藏书阁去了。 云韶消失后,原地现了两道人影。 “主上。”名为青英的少年躬身道,一边抬起头来偷偷打量着白胤的脸色。 一身墨衣的神君站在原地,身姿挺拔,神情冷峻,冬日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五官都似笼着一层细腻的光。 白胤踱步到墓碑前,面色无悲无喜,伸手抚过“师云韶立”几个字,随即目光毫无波澜地转向黄土掩埋的墓冢。 他抬手,指尖青光微绽,坟茔上天舫的结界碰到他指尖时,一点反抗都没有地被剥离了,露出了掩埋的黄土堆。未见如何动手,黄土自动向两边分开,一个千年灵木雕成的古朴箱子向两边打开,果然露出了几件天舫道袍。 白胤目光及处,两件东西从层层衣物中飘起,飞到白胤眼前。 一把长剑,一根长笛。 长剑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残破的身躯发出愉快的清鸣,围绕着白胤身周轻灵地划出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1 一道弧线。白胤瞥过一眼,毫无动容,只伸手取了那把竹质青笛,随即一挥手,所有物件回归远处。 黄土掩埋,结界恢复成原样。 “……主上?”青英不解地看向白胤,有些意外。 白胤拿了长笛,看了一眼云韶消失的方向,随即不辨喜怒道,“走罢。” 第64章 府里没人了 云韶看过太泓之后便回了府,闭门谢客关了半月才稳住了浮动的境界。 静水冬深,群山月淡。环目望去没有鸟兽虫鱼,只有满山翠竹,四时长青。 整个仙府静悄悄地,一个人影都无,云韶默默坐在自己书房内,青灯如豆。 这下真是孤家寡人了。 “绛衣。”云韶食指在案上轻叩,唤道。 一身红衣的少女应声现身,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应声。 云韶略带难色,斟酌片刻方问她,“当年……我喝醉的时候,当真是昭其帮我沐浴?” “是呀。”绛衣眨眨眼,笑着回道。 “他可有逾矩?” 少女伸出食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想了想,特别自然地回道,“不知道扒主人的衣服,又摸来摸去算不算……” 云韶听罢面色有些僵硬,看着绛衣不谙世事的笑脸,云韶心中有些无奈,“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从不同我说?” “主人从没问啊。”绛衣一脸奇怪。 她只是个镜魂而已,不过是勉强开了灵智,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 “……”云韶扶了扶额,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得抬了抬手,示意绛衣隐去身形。 俯仰之间,便是十二年过去,昔日热闹的仙府只剩一人,两名弟子一死一伤,恐怕是此生都不得见了,颇有种沧海桑田之感。若是能够,云韶真是宁愿从未被唤醒。 隐藏在帝都数十年的真相,昭元之死,驱逐昭其。所有想要逃避的事情,都在清醒的一瞬压了上来。明明此刻灵力流转充沛,精神熠熠,心中却仿佛压了一整座山,不得片刻喘息。 云韶推开镇纸,研磨,饱蘸墨汁之后凝神提笔。良久之后,雪白的宣纸上溅了一滴墨。 重新换过一张,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天意弄人” 才搁下笔,洞府外的结界被人触动,云韶皱眉,略有不耐,“不见外客。” 结界外的人不以为意,笑道,“连师兄都不见?” “师兄。”云韶眉头一舒,打开结界将人迎了进来,果然是外出多时的云归。 云归点点头,裹着隆冬山间的寒气闪进门来。十二年不见,云归风华更胜往昔,温和地上下打量了一眼云韶,“果然是大好了,竟提早了八年。不过若非你你醒的及时,天舫恐怕要出大事了。” “劳师兄和师父担心了。” 云归不答,不经意间瞥见云韶写的字,也微微敛了笑意,“如今尘缘尽去,为何不愿飞升?” 云韶微微垂了眼,摇头道,“师兄还请莫要再提飞升之事,我已决意隐居,明日便将辞去门内一切职务,只待留在天舫了此残生。” 云归大惊,“为何?” “能得此倏忽之身,残留至今,已然足矣,又何敢指望上窥天道?” 云归变色,却没有再言语。 “师祖曾言,人生在世,当无愧于心。如今我上行不孝,为人子孙,愧对父亲苦心孤诣一心保全,下行不仁,教导不力,致使两个徒弟无一善终。更兼愧对师门,因我之故招来无妄之灾。这一切皆因我而起,又怎能毫无愧疚地脱身而去。” “说是尘心圆满,斩断因果。所憎所恨者,皆是挥之不去。所爱所重者,却是众叛亲离。天意弄人,这修仙,修得未免太可笑了。” 云归皱眉,“这怎能怪你。” “若非不愿辜负父亲和一众将士以命换命,我不会在天舫苟活数十载,哪怕当年葬身乱箭之下也好。若非怕愧对昭元拼死保全,我早该以死谢罪,又怎敢奢望飞升?” 云归被震得久久不能言语。“这么多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云韶深吸一口气,直视云归双眼,“所以师兄,不必多言。” 云归沉默片刻,才问他,“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打算?” “昭元……”云韶长叹一声,“虽是禁术强大,但我总要试上一试,不然实在心有不甘。” 云归听罢,袍袖一挥,储物袋中的不死木飞到云韶面前,“知道你总是放不下,早就给你带过来了。” 云韶接过,眼神一亮,“多谢师兄。不知是多少次麻烦师兄了,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云归直截了当地截住云韶剩下的话,挥挥手,“别,你要当真是心中愧疚,还请别忘了十二年前答应的我三炉丹,莫要偷懒。” 云韶微笑点头,目送师兄出门。他知道云归特意提这回事并非是贪图那几颗丹药,而是心里担忧,才特意重翻旧账。 “我此行行经昆仑,开明大人让我带信给你(注),他说,仙都的结界只能等你一年,若是再不去,此生都与九重天无缘了。”云归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云韶神情不变,只是淡淡应下,并不如何在意。 “主上这是要去何处?”青英跟着白胤一路,忍不住问道。 白胤穿了一身墨衣滚金边的长袍,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中,英俊的脸上似是凝着几层寒霜,看得出心情并不很好。一身映着夕阳的余晖,正带着青英破开重重雾霭,闻言也不回答。 云雾散尽之后,青英倒是一眼认出了所处位置,有些惊喜道,“东海!” 白胤微微点头,目光所及处,一道长长云柱直耸云霄,祥云海浪的图腾盘旋其上,支撑着一个气势辉煌的大殿。红墙白阶,汉白玉砌。大殿四面洞开,却在高空的罡风中纹丝不动。 殿内烛火摇曳,白胤带着青英,仿佛视若无物,轻易地走进结界重重的海神殿,对着跪坐在殿中的身影道,“莽川。” 那人依旧是一身洁白长袍,原本临窗看着外边的天空,闻言回过神来,待看到来人熟悉的面容之后,微微变色,“你……” 青英在旁蠢蠢欲动,他向来喜欢莽川,此刻若不是白胤在旁不敢造次,想必早早就化了形飞到莽川肩上了。 白胤面色坦然地任他打量。 莽川又看了看身边的青英,良久才默默叹了一句,“果然如此。不知神君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纵使当年心中有些微猜测,但当真是亲自看到时,还是免不了震惊。 “为全昨日之因果。” 昨日因果? 莽川这才想起,当年昭元似乎当真承诺过,如有能力,会帮助自己脱困。当时他的确没有报太大期望,在隐隐约约猜到对方身份时,也并未有过奢望。没想到,贵为神君,他竟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2 还记得。 “神君还记得,当真是受宠若惊。” 白胤冷冷道,“小小海族,不过偏安一隅,也敢妄自尊称神域。早便该沉入归墟。今日来,不过不愿毁约,并非为你。” 莽川一怔,笑道,“还是多谢。” “你是鲛人一族,原本若是来得早,送你复归大海也无妨。只是现在,你的神魂、灵力、身躯与此殿已成一体,我也不能擅自剥离。”白胤微微皱眉,迟疑道。 莽川毫不在意,“不必担忧,若是脱离这个樊笼,便是死了也无妨。” “主上!”青英听到这忍不住出声,求情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白胤淡淡地瞥了一眼,虽未说话,那冷冰冰的眼神中暗含的告诫却让青英缩了缩脖子,再也没敢插话。 第65章 奈何桥上点个灯,忘川河里捞徒弟 “景承义如今已轮回三世,今世为周国皇子,霸主命格。”白胤想了想,道。 莽川面露微笑,“知道了。” “还有何心愿未了?” 莽川迟疑片刻,抬起头来直视白胤双眼,目光灼灼,“神君既然连我这等小人物都不忘,那对昭元之师……云韶又该当如何?” “据我所知,他为他的小徒弟奔走已逾一年,愧疚不已,连飞升的机会都放弃了。就算如此,神君当真能无动于衷?” 青英在旁倒吸了一口气,“师父父?” 白胤目光微冷,“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那丝不虞闪得极快,但莽川还是捕捉到了白胤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这杀意是冲着谁,是他还是……云韶? 看来他对于这位神君的了解,还是太浅了。 白胤看着莽川若有所思的脸,“看来你已没什么想说的了,这便去吧。” 莽川没有回声,目光落在重重云海覆盖下的大海所在的方向。古书有载,东海之上有鲛人,其声如梦幻,容姿昳丽,落泪可成珠,织鲛可成绡,珍贵无匹。由云而生,死归于水。 这辈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也罢…… “莽川……呜呜……莽川……”白胤提着青英飞出了神殿,置身万顷高空之上,看着气势恢宏的神殿一点点崩塌离析。青英不住挣扎着,满脸的泪痕,白胤见状面无表情地松了手,任由青英飞上前,却又被倒塌的石阶逼得连连后退,无法靠近。 石柱上渐渐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伴着喀拉喀拉的阵响,在阵阵动荡中,支撑神殿的石柱也成为碎石落入大海。 万千海族震怒,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音中满含着惊恐。纷纷聚到海面,却看不清高空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们千百年来的信仰一夕倾塌。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层叠的海水被席卷开来,被搅成了一片漩涡状,那漩涡越卷越大,中间甚至形成了空洞,还在不断扩大。逼得海族不得不连连后退,恐慌得看着那个惊天漩涡。 有的鱼虾和海族猝不及防,也被漩涡吞没,瞬间便没了声息。那黑黢黢的漩涡像是巨兽的大口,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一切。 归墟! 白胤微微抬手,整座神殿都被卷入了漩涡,在所有海族的注视下消失殆尽。 那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神啊……所有海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蓦地暴发出惊天的痛哭声,天地变色,滚滚雷云劈下,东海之上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白胤将雨点屏蔽在外,看着青英被大雨浇了个通透,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归墟慢慢消失。神色冷峻的神君等了半天,见青英依旧哭的伤心,无奈道,“跟了我千百年,如何仍旧拘泥于生死?” 说罢,见青英似乎是当真生了气不肯理他,伸出长指一点,漂亮的少年便变成了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儿,白胤接过,放在右肩上,消失在了海上。 “好了。”云归长出一口气,伸手揭开丹炉,登时,整个丹房洋溢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沁人心脾,闻之令人忘俗。 云韶往炉底一看,圆澄澄躺着四个暖黄色的丹丸,光滑圆润,正是这清香的来源。 “师兄好厉害,原本以为只能出两颗坐忘丹,没想到竟成了四颗,皆是上品。”云韶笑笑。 云归摇摇头,“别谦虚了,若非你加持,恐怕连两颗都难说。这回要不是这天藤草太难得,我一个人怕浪费了药材,哪会劳动师弟?” 云韶笑笑不语。 “就算隐居,也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师弟这样,倒像是待字闺中的大户小姐了。”云归心情正好,打趣道。 云韶失笑,“师兄说笑了。如今这三炉丹的恩情我已一并还上,师兄以后若是要再炼丹,还请找别人去吧。” “使不得!”云归忙道,说完,又打量云韶的神情,似乎心情也不错,便试探道,“过了这么久,还未死心?” 云韶笑容一敛,微微摇了摇头,“正欲向掌门师兄容禀,去冥殿一趟,正好掌门师兄前些日子说过欲将心灯物归原主。” 心灯界诸人被天舫扣留之后,天舫提出的交换要求便是心灯。然并非贪图宝物,不过是为了去其立派根基,让心灯界再无反咬之力。 云归不禁皱眉,只是听了前半句,便明白云韶想说什么,“天舫禁术你最是了解,为何如此执拗。逝者如川,既已无力回天,你又何苦白费?天资那般好的弟子是没有第二个,但总有些聪明顺心的,像那个清逸,掌门差使他一趟趟往你仙府跑,隔三差五在你眼皮底下晃悠,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是何意?” 云韶垂了垂眼,“劳掌门师兄费心了,我不会再收徒弟。” 云归无奈。“要不是知你底细,真以为昭元是你亲生儿子。” “天舫结界我已再度加固,符灵绛衣在镜湖之畔,已承诺在我去后镇守,当保天舫千年无虞。纯钧剑我取走了,多谢师兄多年照拂,此为三十年前采梅上新雪所酿,劳师兄念叨多年,今日一并送上。”云韶一挥袖,云归面前多了整整二十坛。 云归的眼睛瞪大,“今儿吹得什么风,你这酒鬼竟肯将藏了这么多年的宝贝送人?” 云韶笑得云淡风轻,“醉酒误事,索性戒了。” “你实话说,这回去,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这交代后事一样的口气,让云归心下难安。 “怎会?惜命着呢。”云韶失笑,起身走出丹房,背对云归挥了挥手,颇有几分潇洒。 冥界碑。 云韶一步踏入了阴曹地界,温度骤降,阴风几乎刻到了人的骨子里,从里到外渗透了凉意,瞬间,云韶的眉毛和眼睫都挂上了厚厚寒霜。 这回地府跟他当年受人之托来寻景承义的时候,完全不同了。每个魂魄都平静地经过人界,踏入地府,痛苦着有之,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3 迷惘者有之,但都井然有序,排成一条条长长队列向前走着。 魂魄的尽头,便是奈何桥。 云韶的到来让这群阴魂发出了一阵阵低呼,“生魂!生魂!这里怎么会有生人!” 维持队列的驴脸不耐道,“无知,这位哪里是生魂!走你们的吧,别回头,排好队,赶着投胎呢。” 说罢,那张驴脸硬生生带上了三分善意,可惜在那张狰狞的脸上只是显得愈发骇人,“这位大人,可是有事?” 云韶望了望井然有序的地府,有些奇怪,“有劳,敢问此处发生何事,为何这般安宁?” 这可同当年完全不一样,彼时云韶来时,所有的魂魄都被鬼差追着跑,奔走呼号,死都不肯投胎,如今却像是被何物何人震慑到,虽还有抗议,却是丝毫不敢违拗。 驴脸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头顶,笑道,“大人真是问倒在下了,不好说,不好说,怕是那位回来了。” 第66章 过尽千帆皆不是 “哦?”云韶觉得似乎在电光火石间觉察了些什么,“不曾听闻消息,那位尊神不是早已陨落?” 那鬼差摇了摇头,这才发觉说错了话。“未曾得见真容,不敢说,不敢说。不过即便此处非他所辖,竟也有这般威慑,在下不过也是略略猜测罢了,做不得真。” 说到这,鬼差才想起问云韶,“不知您来此何事?” “确有要事。”云韶道,“还请为山人引见十殿阎王。” 鬼差略一迟疑,双眼落在了云韶右手中持着的雪白拂尘上,这才恍然,“莫不是天舫的云韶长老,快请!” 云韶实在是不喜这森然幽暗之地,奈何他似乎就是同地府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来了一趟又一趟。 不过好歹他此番来,还是很受阎王欢迎的,毕竟手里提着地府至宝。 云韶从储物袋中拿出心灯之时,原本十殿阎王都个顶个的冷漠,然而看清了他手中的宝物,却立马变了一副态度,一个个和善得好像凡间的钱庄老板,看云韶的眼神就像看会发光的金子一般。 这委实不能怪阎王世俗,若是他们能到人间,早就把心灯带回来了,可惜每界规矩森严,身份受限,只能眼巴巴看着。 指望心灯界自行将法宝送回?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唉,神仙也不能免俗啊。云韶心中无奈,在一人就快要挪到他手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往里一挪,客气道,“诸位阎君,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十重声音同时响起。 云韶不着痕迹地又往里挪了一步,“在下此次前来,除了物归原主之外,还欲借心灯一用,寻个故人。” 靠近这几位,感觉更森冷了,云韶在心中默默嫌弃,面上正言道,“在下用后立即归还,绝不耽搁,还请诸位放心。” 十殿之一的秦广王有些意外,“不知可否问句,你这故人因何而死,竟还要点心灯?” 云韶眉心微皱,将因果略一复述。 十殿阎王面面相觑,“这…此类术法太过狠戾,乃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之法。从未听说过血祭之人还有生还之可能,即便是地府至宝加上阵法,大约连魂魄都拼凑不齐,希望实在是不大……” 余下的话,没有再说,云韶却很清楚,他温和笑笑,却很坚持,“若是还有他法,自然不敢冒昧前来叨扰。” 他们自然没有再阻止的理由,有人愿意驱使心灯对他们而言,有益无害,最后只得嘱咐云韶一声,“忘川森寒,鬼物环饲,至多三日三夜,若是找不到,你便即刻抽身罢,切忌再行拖延!” 云韶点点头。 过轮回道,百鬼横行,云韶一身修为护持下不惧阴气,在黑暗中提着心灯禹禹而行,成为最为耀目的一束光。诸多魂灵环饲身周,既渴望着心灯的光明与温暖,又畏惧着云韶身上带的剑气,只得亦步亦趋,稍远地坠在云韶身后,贪婪地看着云韶手中的法宝。 血祭之术,千刀万剐,术成之时,昭元一定是很痛的。彼时云韶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那何止是在剜昭元的肉。 云韶又走过枉死城,城门萧条,游荡过的魂灵皆是表情麻木,冷漠地走过,毫无生气。 三生石上,刻着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字,云韶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对恋人携手在三生石畔约定,来世不负,深情相拥,又在三生石上并排写下了彼此的名字。 “哎,又是一对傻子。轮回就轮回了,奈何桥一过,谁还记得谁啊。”牛头在云韶身后感叹,然后扳起了脸,不顾两人的哭闹,将攥紧的双手强行分开。将男方驱赶着去畜生道,女方却赶去人间道。 原来是男子前世是屠户,杀戮过多,今世便要沦为牛马为人宰割了。所谓因果,不外如是。 云韶默然,突然伸手制止了鬼差。驱使心灯将男子收拢在内,涤荡尽了他的罪孽。“去吧。” 那二人懵懵懂懂,只向云韶行了个大礼,又携手去了。 面对鬼差诧异的目光,云韶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世人皆苦,何人能渡?他是个俗人,没有佛教宗义那般悲悯为人,不欲普度众生,能保全的,不过是目光所见,心中所重罢了。 他在奈何桥上看着滚滚忘川,提着心灯这一站,便是三天两夜,一动不动。 “神思明惠如灯,照亮昏聩,故名心灯。” 当年云韶曾同昭元说起过心灯的来历,没想到,今日竟是用在了这个地方。 “这位大人,真是积了大功德啊!”鬼差在旁边啧啧称奇,云韶恍若不闻。 充沛的灵力加持之下,心灯明亮得恍如人间的朗朗白日,为万千迷惘的魂灵在重重夤夜中指明了方向。这三天中,云韶见到了无数死魂如梦初醒,从忘川中爬了上来,恢复了些许神智,在鬼差的引领下过了奈何桥,前往轮回去了。云韶也因此见到了许多故人,他以为那些人早已入了轮回,此生没有机会再见,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当他看到眼前人的时候,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一声“父亲”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颤抖了半天还是没有吐出。 这个被心灯的光芒吸引来的人表情有些迷茫,站在云韶对面,依旧是谦谦君子的样子,面容年轻而英俊,甚至比云韶看起来还小了好多岁,想来已是第二世了,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了。 云韶心里明白,却还是难以释怀。提着心灯的手狠狠的抖了抖,灯光在一瞬间有些暗淡。他伸出手去,似乎想要碰一碰他的父亲,手指只是穿过了一片虚空,带来死气特有的森凉。 那人转过身来,怔怔地打量云韶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咦,你和我长得真像。” 云韶僵在原地,悲伤、愧疚将他整个人都浸没,他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4 甚至不敢去看少年的脸。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无颜面对的人也太多,他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他的父亲。 自从找到父亲的骨灰并安葬,他便将这段往事完全埋进了脑海,不敢去想,亦是不愿去回忆。他自诩命途多舛,在天舫偏安一隅不过是苟且得了片刻安逸,可这片刻安逸,更是用他父亲的性命和尊严来成全的。 父亲让他活下去,他便在天舫活了下去。只当帝都繁华,不过是一场烈火烹油的大梦。 如若他能早知道,如果他知道……他是踩着他父亲的森森白骨活下来的。 他宁愿战死也不愿如此。 “你哭了?”少年很是诧异,又有些无措,“你为什么哭,你认识我?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是我哥哥吗?” “不。”云韶并指抹过腮边,发觉自己失态,蓦地转过身背对他,“是我对不起你,我无颜相对。” 少年十分疑惑,然而明亮温暖的光芒笼罩来,他在那温和无声的指引下,带着满腹的疑问走了。 “别哭了,我要去轮回了,你也忘了吧。” 云韶孑然一身,茕茕而立,目送他渐行渐远。 此刻已到第三日晚,即便是云韶,都已经濒临强弩之末,然而,直到现在,他连昭元的一片魂魄都没有见到。 为什么?此处亦是六界之中至阴至寒之所在,若昭元当真有一星半点尚存,即便没有意识驱使,也会自行汇入忘川。他在此点了三日三夜的心灯,片刻不敢懈怠,又怎会一丝踪迹都无? 死气渐渐顺着脚底用上,心灯的光芒因为没有灵力的接续而渐渐暗下去。此前云韶从不愿去看那衣冠冢,因为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只要聚灵得法,大不了再送他入一次轮回,有一日终会再见。而这一次,他要早早将他放在身边,这辈子都护着,哪怕是诸天神佛,只要他还有一息尚存,都动不得他徒弟。 师祖教他,太上忘情,无需拘泥于片刻生死,他始终是参悟不透。 直到今日今时,云韶才是真真切切明白,他的小徒弟当真是死了,一点痕迹也不留,就这样泯灭于世。在这天地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在一片僵冷中,云韶忽然对自己生出了无尽的厌弃之情。也许是死气感染了心绪,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想法自始至终都藏在他心中。 不详,不幸。他活着便像是注定了只会拖累旁人,若是没有他锋芒毕露,便不会让荣王倍感威胁,若在那场家宴之中安分守己,莫要强出头,皇帝不会送来那块暗示意义明显的玉佩。 ‘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这简直是在逼着荣王提前动手。若非布置被打乱,想必还有一线生机。 他自以为不愿争,不稀罕帝位,不过是怯懦的借口。在天舫数十年,最后知晓真相,却连手刃仇人都未能做到,反而让一手带大的小徒弟为自己送了命。 他以为能够掌控所有,却连至亲至爱都无法保全,却反过来一再成为别人的负累。 他承诺过好友郑天瑞,会护得昭元周全。也曾在祖师面前立下誓言,信誓旦旦说这个天资聪慧的弟子定能给天舫带来新的气象,可到头来如何? 惜命惜命,现在他还需要惜谁的命。 “灵慧索魄,讣告八荒。感行五蕴,恨生四方。昔我亡者,而今来归!”几乎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心灯的明黄的光芒不再,反而折射出阵阵血光,比第一日更为肆意张扬! 全身的灵力在疯狂得宣泄而出,如同洪流找到了一片宣泄口一般,肆无忌惮地横扫着这片空间。原本还在向此处走的魂灵,生生被逼退三丈,被这煞气惊得不敢靠近! 清醒了一辈子,云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便不信,这天下还有他力所不及! 他要找的人,哪怕是化成灰,也得给他完完整整地拼回来! “云韶,住手吧。”一声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平静而悲悯。 又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出现的人,云韶听出了那声音,然而脑海中只有这一个疯狂的执念,毫不为之动摇。 莽川面含悲悯,“再找三百年你也是找不到的。就算搭上你的命,也找不到,住手吧。” “衍之?”云韶恢复了几丝神智,一只手搭住奈何桥头,不住喘息,既诧异又茫然。这回清醒了他才感觉到些许后怕,他刚刚的确是魔怔了。且不论能不能找到,恐怕此术一完成,三十多年前忘川逆行之事,恐怕又要因为他重演了。 “你……怎会在此处?”云韶打量了莽川一眼,发现对方竟也是魂魄的形态,“你!” “这么多年,多谢你一直帮我寻求解脱之法。实际上,我也未曾想过,竟还能有这样好的结局,已是再无遗憾了。这便走了,前来同你告别。”莽川依旧是看破一切的模样。 莽川君释然道,“求仁得仁,得偿所愿,不必介怀,吾友。你如今已是得道,如何还窥不破?” 云韶分明感受到,挣脱了枷锁和牢笼的莽川,愈发豁达超然,气度更胜从前,的确向他自己所说,求仁得仁,再无遗憾。 “你来此地,是为昭元?”莽川君一眼看透。 云韶点头。“你刚刚所言何意?” 莽川君浅色的眼眸微微一闪,透亮的瞳仁带着明慧之色,“我且问你,你执着于寻找昭元残魂,是因为自觉辜负郑天瑞所托、有负为人师表承诺,愧疚连累他人,还是因为师徒情深,实难割舍?” 云韶张了张嘴,脑中一片混沌。眼前闪过昭元那晶晶亮亮的双眼。无论何时,只要在他面前,那双眼中始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仰慕。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当年亲耳得知这孩子脑中的想法时,他也并无太多羞恼,有的还是释然和宽容。 这同昭其是完全不同的。 云韶没有回答,莽川叹道,“劝你一句,若是前者,就此停手,不要再做无果的努力。” “若是后者,不妨飞升,或许一切都有答案了。” 你当年也分明察觉到了异样,才在杖责昭元之后来问我。昭元如何,其实,你该是比我更清楚。” 云韶面色剧变。当时,莽川君虽未回答,目光却落到了青鸟的身上。 第一眼见到已经几乎绝迹的青鸟时,他自己说的话,仍犹在耳。 莽川叹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吾友,就此别过。” 第67章 小师父上天吗 云韶走的时候,留下了绛衣,只带了自己当年尘封在镜湖之下的佩剑,算是为了带走一点天舫的影子。 云韶以为这辈子他都同仙界没什么缘分了,没想到最终,还是上了昆仑。 他记得十多年前曾经来过昆仑,当年镇守昆仑的开明大人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5 因为感谢云韶替他平了相柳之乱,曾以不死木相赠。这一晃竟是这么久了。 “开明大人。”云韶见开明远远地站在山门前迎接自己,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想必是感受到了天地灵力的震动,知道他已经渡过雷劫,便早早在此相候,确实是有心了。 开明颔首,空悬的杯子在他的示意下,递到了云韶眼前。昆仑之上有九井,每一井各有奇效,其中这甘泉便是专为飞升之人准备的。 云韶接过,一饮而尽。那水清澈见底,滋味回甘待甜,饮之令人忘俗。刹那间脑海轻灵了不少,感觉就像此刻偏要离世而去,飘然九天之上一般,再无半分拘束。 这一杯饮尽,云韶忽然心底一轻,只觉过往种种执念,似乎都在这一刹那被涤荡得淡了不少。 无论如何,这人世间,他到底是走了一遭。虽然遗憾不少,却没有太多悔恨。 现在,他便要去成全最后一点挂念了。 “请吧。”仙兽开明挪开了他庞大的身躯,一道长长的天梯就在他的身后,绵延到目光尽处,天梯的尾端就隐没在了层层云海之中。云海中,隐隐泛着金光璀璨的祥瑞之色。 想必,那天梯之后,便是南天门了。 云韶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变得渺小的群山万物,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他领着刚上山时的昭元,当时昭元回望凡间时,想来也是极为复杂的心情。既是茫然,又有坚定。 他迈上步去,一级级天梯从他的脚下延伸下去,越走越远…… 最后一步踏上,云韶果然看到了传说中的南天门,一道金芒扫过,云韶感觉眉心一烫,不由得伸手上去摸了摸。原来是当年拜师时师祖亲自印上的门派标记,被仙界抹了去,现在他孑然一身,干净如同初生婴儿一般,不染杂垢,连同左肩上旧年留下的狰狞伤疤,都一无踪迹了。 一身天舫标志性的青黛道袍,也被换了下来,变成了一身洁白不染的洁白长袍,袖脚领口皆是绣有金纹,是凡间未曾见过的质地,柔软而华贵。 云韶跟在接引仙侍,一路到了大殿之上,见到了仙帝。 仙帝面容很是年轻英俊,周身气度带有久居上位者所积压下来的威严,虽然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但云韶知道,坐在上位这个人已经历经过无数次的沧海桑田了。 不论是凡间,修仙界还是天界,都是等级森严的。云韶扫一眼庭下安静垂首听命的众仙,便可窥知一斑。这些人甚至连眼皮都不敢触及颛顼。 神者,自来安定一方天宇,威慑三界。 神祇凋零,仙帝作为为数不多的三位神君之一,掌管天庭众仙,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不仅修仙界传说若干,连古籍都处处有他的功绩。对于这众仙之首,云韶是真心敬仰的。 云韶行礼道,“小仙云韶,见过仙帝。” 仙帝于上位打量云韶良久,意味深长,“总算是来了。孤同众仙可是等了你一年。” 云韶默然不语。 仙帝话锋一转,反而笑道,“果然是个出尘俊秀的出色人物……来了就好。孤无意苛责。” 云韶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宠辱不惊,“多谢仙帝宽宥。” 仙帝说话时,诸仙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云韶,发现这位新晋的仙君容貌俊秀,清贵无双,果然是当得起仙帝这般称赞,甚至不少女仙被云韶这云淡风轻的一笑给迷了神。 “好了,既然来了,便是我仙界中人。只是……天庭的职位业已满当,一时也不好安排。”仙帝微微一顿,才意味深长道,“你同白胤神君也算是有几分因果,不如便去凤君处吧,想必他也不会怪孤自作主张。” 仙帝说完,透过冠上重重的流冕端详着云韶的神色,想通过此看出他脸上的端倪。 果然么。 云韶颇有种看淡世事的洒脱,再度行礼道,“是。” 说罢,倒是没了之前的毕恭毕敬,在仙帝目光注视下,转身便出了天庭。 出身帝王贵胄,云韶心中自有三分傲气。仙帝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如此安排,不过是送给那位凤君的一个顺水人情罢了,至于他云韶如何,仙帝还未看在眼中,是以并未有任何的掩饰,是因为不屑掩饰,更不屑解释,因为他云韶不过是一介下界飞升上来的仙。能劳仙帝垂询已是神恩浩荡,哪敢奢望任何。 走出仙庭,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出这压抑至极的地方,心胸开阔不少。云韶失笑,自己向来不愿意同人计较这些,如今怎么倒是使了性子。 到底是要见一见的…… “师~~父~父~”远远的,一抹青衫奔了过来,奔跑中带着欢快的抖音,又清又脆。 云韶抬眼看去,却被一团圆滚滚给扑了个满怀。定睛一看,才见是个清秀的小少年,一身翠绿的袍子光滑水亮,模样也漂亮的很,一双眼睛水水亮亮的,正好倒映着云韶清俊的面容。 青英笑嘻嘻道,“师父父,你终于飞升啦,我等你好久啦!” 云韶微微蹙眉,又见少年那身翠袍,实在是似曾相识,犹疑片刻方道,“……阿青?” 青英欢快地点头,“对呀对呀!” 云韶喉间艰涩,“你家主子,是白胤神君。” 这回青英有些不安,“是……是啊……” 仙者拢在袖中的手,到底还是颤了颤。正如莽川所言,一叶障目啊。若是跳脱出此前种种,云韶怎会猜不出这人的真实身份,可一旦朝夕相处,就越难相信,这朝夕相对的人,有一日竟会彻底地改换了一番模样,彻头彻尾地变成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陌生人。 当今仙界惟余三位神君,除了执掌仙庭的仙帝,司日升月落的东君,便只剩那位颇有些神秘孤僻的凤君了。当年凤族负他,将白胤驱逐出凤族之地。 不料有朝一日,这至为强横的一族,竟因过度追求力量,而让天道震动。那一日,夕阳从凤族之地沉沦,自此再未升起。再强横无匹又如何,在永无止境的夤夜和未知之中,凤族被永世封禁在零陵境。 终于,一个个的强者倒下,他们的尸骸化作了一座座的坟茔,他们的哀泣化作了血色的长溪。在无休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相继死去。那一日,曾经辉煌灿烂的部族消失在了绝望之中。 而被遗弃在外的白胤,于地狱最为底层之中痛苦地涅槃,在灰烬之中重生。亲手剥下了自己的皮,抽掉自己的骨,自行脱了籍,不愿再为凤族中人,反而成了新神。 可最为讽刺的是,白胤却是自称凤君。 不知是讽刺亦或是挑衅。 那之后,在漫长的沧海桑田之中,除却古书的只字片语,无人再记得一片枯骨的零陵境,还有曾经荣耀万丈的凤族,只记得神君白胤。 三位神君之中,东君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6 最为年长,为人宽厚仁和,避世多年;颛顼最为威严,无人敢于忤逆,积威已久;唯有这位新神最是琢磨不透,力量最为强横却又最是随心所欲,引人畏惧。 云韶低头问,“你是来带我走的?” 青英这才慢半拍地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嗫嚅道,“是啊。我一听到师父父飞升的消息,就在外边等着了。” “是你自己想来,还是你主子授意?” “我自己偷偷跑过来的,主子不知道。”青英无奈道。 果然如此。 第68章 还记得你祖宗吗 晦明神殿,阴阳在此地半分,仙界最为高远之地。 整座神殿悬空在仙界之上,俯瞰众生,周围几座副殿,皆是拱卫四周。神殿的一半笼罩在黑暗之中,一半被光明所覆盖,综合了两个极端。 因为太过广袤,所以这里显得没有多少人气,显出丝丝的冷漠来。尽管能看到不少仙侍出入殿中,但那些人皆是面色冷漠,像是被抽去了神魂。所有的宫殿皆是玉石砌成,竟是一颗草木不生,荒芜至极。 青英拉着云韶的衣摆指着正殿之旁的一处侧殿道,“师父父,我就住在那里哦,你没事可以来找我玩哒!” 云韶点了点头,任由青英将他牵到正殿。 “晦明神殿”,四个大字横在正中,锋芒毕露,毫不收敛,确实是云韶熟悉的笔迹。 “师父父……”青英歪着脑袋仰望云韶,水汪汪的大眼中有些不安,试图解释,“其实主上并不是不在意师父父的,他,他……我也……” 只是解释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违心的话。 云韶低下头,安抚地笑道,“没关系的,你是个好孩子——还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英。”青英愈发愧疚。 “嗯,记得了。”云韶笑道。 世易时移,但这只小青鸟,到底还是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实在是让云韶羡慕。 大殿的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神君,墨发玄衣,容貌英俊,束着金冠,腰悬寒玉,还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如今看来却有极大的不同,几乎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了。 那容貌洗尽铅华,带着漠然和高贵,慢慢走到了云韶面前。云韶从前知道小徒弟长得好,可对着这个人,云韶才发现从前那张写满钦慕和崇敬的脸,竟也可以这样带有压迫感,贴得近了,几乎让人汗毛倒立。 “云韶。” 这一声,让云韶如梦初醒,微微抬眼正视着白胤,“……” 白胤说,“不习惯?没关系。” 那眼神中带着几分长者的宽厚,“颛顼让你来的吧,那老头,惯是会做人。” 云韶点头,“对。” “说来,你我之间,多少有些因果牵连,是我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不知过多久昭元才会死,他不死,我可不是要一直毫无知觉地躺着?”白胤道,说完,意外地看到了云韶骤然惨白的脸色。 白胤说,“你不必介意,昭元不过是一段记忆,本便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我说这话,并非有意苛责与你,却是真心想要感谢你。我知晓你此番飞升,多少同昭元有些关系,如今我醒了,你也修成正果,也算得是皆大欢喜,应当释怀了。” 云韶声音沙哑,仿佛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是……记忆?” “大渝族谱你可还记得?每位皇室子弟都须得熟记的那个。每年初三祭祖,都要念诵。” 云韶莫名,“自然记得。” “高祖是你什么人?” “皇祖父。” 白胤笑道,“我记得,他似乎是我长子。初三祭祖的时候你一定开小差了,画像都没看。” 云韶的面皮有些绷不住了,“这么说,我还得称你一声祖宗?” 白胤笑得无比‘慈祥’:“别客气,好歹你也是昭元的师父。” “所以,每百年我都会化身凡人悟道,书生、农夫、奸臣、皇帝、贩夫走卒都曾做过,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点微尘,仿佛大梦一场,梦过无痕。虽都记得,却都忘了。我也曾有过妻子儿女,恩人仇家,若是人人都如同你这般站在我面前,言及恩仇,那我岂不是焦头烂额?” 青英见两人之间气氛僵硬,不禁上前一步道,“主上……” 白胤的的确确是浑不在意的,挥了挥衣袖,“罢了,你刚刚飞升,许多事情不懂,情有可原。无论如何,你既然今日来了晦明神殿,便是神殿中人,今后,我也不会亏待,放心吧。” 云韶简直想笑。白胤此言何意,当他是高攀索恩之人吗?还是怕他自恃往日身份,不知尊卑,僭越与他? 他曾经无限向往这个琼楼玉宇、大道浩繁的仙界,甚至不惜为之修行数十载。只因朝闻道,夕可死也。可他一路来,见到的莫过是冷淡、漠然、死气一团,和毫不掩饰的利用,连他一直找寻的那个人,也完完全全成了另一个人。 恩威并施这一套,他做沈靖安的时候不知道见到了多少。 于是云韶不怒反笑,“当真是多谢神君。” 青英以为,按照云韶的脾气,定会大怒,拂袖而去,没想到自始至终,竟是这么平静地便接受了。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云韶和昭元往昔的种种,即便是再不知世事,也看得出云韶现在只剩满心的失望。 如同一腔热忱撞上了最为坚硬的冰,青英看着云韶惨白的脸,甚至想去扶他一扶。 云韶走了,走时甚至还不忘顺手关上了门,他仰头看了看阴阳分晓的天际,叹了口气,不知是在问谁,“谁稀罕呢。” 青英回头看白胤的神色。玄衣华服的神君的面容一般掩映在昏暗中,看得不甚清楚,但确实是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错愕。 第69章 知君仙骨无寒暑 仙界最高的地方,星河不过是漫漫的一条银带,河中的星子触手可及。 云韶捞了一颗,悬在房中,好像凡间帝王家不灭不息的夜明珠一样,将室内映得亮如白昼,带来了不少生气儿。 这个神殿实在是太安静,太昏暗了。他试图和神殿的侍者说话,得到的只有一次次沉默,后来青英来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地府中的残魂残魄,被带了回来修修补补,放进了人形的躯壳。 这实在不能算是人。 小青鸟时常过来找云韶玩,说是玩,其实还是青英化了原型在云韶肩头,看着云韶静静地看书,吹笛,亦或是做其他的事情。青英还是更喜欢带在云韶身边,他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晦明神殿很大,能称得上是活物的只有三个,云韶嫌这里凄清,曾经在自己院子里种了几棵花草,却无一例外地死了。青英告诉他,白胤重生自轮回道,天然便带了死气,只要是在他身周,这种微小的活物都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7 很难存活的。 云韶便也放弃了装点庭院的想法。 白胤倒是见的次数不多,但云韶知道白胤是经常出去的,只是在忙些什么便不清楚了。 神殿与世隔绝,云韶平日无事便闭门不出,只有偶尔白胤能听到,从偏殿暗暗飞声的笛音,只是隔得实在有点远,听不真切。 这是完全释怀了吗? 白胤眉心微皱,挥袖一拂,将面前的水镜打散,胸中的烦闷之气并没有因为偷窥而消减一分半点,反而愈发有种说不出的愤懑。 原来他是这么薄情,与昭元师徒一场,竟然能这般轻易放下。十多年师徒情分,说不要,便不要了? 或许……当时在昭元墓前初初见到他的时候,便该杀了他的。可是那一迟疑,便拖到了现在,自己把问题摆到了面前。 一念及此,白胤周身杀意骤起,晦明神殿在那一刹那,整个被黑暗所笼罩。下一刻,重重黑暗又悉数散去。 青英立时感受到了变化,在云韶肩头清鸣一声,没有同云韶打招呼,便扑棱着翅膀,飞回了白胤身边。 “主上!” 白胤转过脸来,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事。” 这次轮回,同以往的数次有所不同,似乎有什么超出了掌控,结果已经脱离了预期。白胤鲜少有这样克制不住的时候,按说轮回刚刚结束,此刻应是他状态和心境最为平稳的时候,怎会? 在东海时,莽川不过是故意试探,他便显露杀机,现在又…… 白胤揉了揉眉心,下意识道,“云韶,我要见云韶。” 青英觑着白胤的面色,站在原地不愿挪步。 白胤失笑,看着青英怯怯的样子无奈道,“放心吧,我不会动他的。” 只是突然,很想见见他。白胤也说不清这种莫名的情绪究竟是来源于何,只是第一反应,便是想见见他。 云韶裹挟着一身寒气来了。见了白胤,恭谨而有礼,“神君。” 白胤静静打量着云韶。不知何时起,他俩竟然这样生疏了? 白胤靠近一步,伸出一只手,抬起了云韶的下颌,同他对视。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修仙之人容颜永驻,记忆中,云韶的容貌倒是一直没有多少变化,一直是那个样子。清贵,俊秀,天生带着几分风流和贵气。 “云韶,”白胤慢慢开口,声音中已经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在你心里,究竟把昭元当做什么?” 这个问题已经有太多人问过云韶,但他却是第一次问,云韶张了张嘴唇,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竟有些愣神。 那这个问题,到底是白胤在问,还是昭元在问呢? “也许,在神君心中,昭元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是一场游戏人间的大梦,不足挂齿,但在我心中……”云韶说,“他是我亲手养了十五年的徒弟。整整十五年,未曾有一日不牵挂,未曾有一日不惦念。昭元是个活生生的人,曾真真切切地在我身边存在过。” “纵使他顽劣、偏执,又好强争胜,有种种毛病和缺陷,他始终是我徒弟,是我在祖师像前发过誓,要倾尽全力庇佑一生的人,不是任何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是镌刻在深深骨血中的重要,一旦拔出,便是连着皮肉的。 白胤表情怔忪,松了手。 “神君活得比我久,看人看事自然比我透彻的多,这些话说出来幼稚又可笑,神君听听便罢,莫要见怪。”云韶垂下眼,遮掩掉所有的情绪。 白胤突然开口道,“可是他喜欢你。” 云韶蓦然抬眼,有些惊讶于对方的直白。白胤黑色的虹膜深邃,倒映着他有些惊讶的神情。“我知道的。” 即便是当年不知道,现在总该明白了。 “即便是这样,你不厌恶?”白胤皱眉。 云韶这次回答地毫不迟疑,坦然反问道,“真心钦慕,他又何错之有?” 白胤像是第一日才认识云韶一般,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收回目光,“若是……昭元今日尚在,不愿意做你徒弟了呢?你是知道他的心思的,若是以你同他在一起为代价,换回他一条命,你愿意吗?” 他贴得极近,滚烫的呼吸喷拂在云韶颈间,激起了那里一片栗粒。说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几乎是贴着云韶耳边说的,轻似耳语,带着一点难言的期盼和急切。 再近一点,白胤的嘴唇便要碰上那瓷玉一般半透明的耳朵尖了。温热的气息带着问话,一道窜进了云韶的耳朵里面,最后上扬的尾音像是带着小勾子一般,轻轻划过。 这话其实已经不像是白胤会问出口的了。在那一瞬间,沉寂已久的心脏快速地搏动起来,整个胸膛都热切了起来。他不知道,这句话问出口,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不知道,对于云韶的这个答案,问出问题的他自己到底是期盼,亦或是嫌恶? 云韶掩饰不住地错愕,连忙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云韶沉默良久,最终没有给他答案,“神君,昭元已经死了,假设有什么用呢?” 昭元死了。 这句话由云韶说出来,似乎多了点说不出的意味。一年多来,惟有云韶一人不愿相信,直到奈何桥上,亲自燃了三日三夜的心灯,未等到昭元的归魂,再到晦明神殿,白胤面前,云韶才肯说出口。 白胤意识到自己竟然失态了。 直到云韶走后很久,白胤都在发呆。对于云韶和昭元的这一段往事,他一向是不屑的,没想到今日见到云韶,却又说了这许多。 他觉得昭元实在是太过软弱无能,他在云韶身边时,将他敬若神明,不敢有半点不敬,生怕有任何不小心便冒犯了他,惹得云韶不快。昭元爱云韶这么多年,甚至比他自己察觉的要久得多。当年茫茫大漠,云韶不远万里,跋涉而来,自从救他于水火之中那一日起,云韶就变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兴许是骨血中多少还残存着羽族都有的雏鸟情结,除了云韶,他谁也不敢信,谁也不愿靠近,满身满心都依恋着。 为他一点期许而雀喜,为他一点失落而怅然。 即便是曾经为云韶得罪心灯界,魂杖二十、幽闭云崖五年,都心甘情愿。再后来,被同门排挤暗算,却为云韶所误会责打,还有一腔心意被视作无物,终于,师徒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然而,当知晓云韶危难之时,他还是忘掉之前种种,甘心为他以命换命。 就这样葬身帝都大火中,在禁咒的威力下灰飞烟灭,了无踪迹。 因为爱云韶,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天舫上下,除了云韶,还有谁记得昭元? 昭元只会去仰望云韶,在他背后悄无声息地敬慕,害怕云韶察觉这份心思,到时候连师徒都做不成,索性便不敢说了。心魔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8 应心而生,困顿在自己编织出的桎梏之中,永不得出。若不是云韶察觉,强行搜魂,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让云韶知晓的。 若无帝都那一场意外,可能终其一生,云韶和昭元之间,仍是师徒。 这样卑微、而又怯懦的爱情,白胤是不屑的。他白胤若是要什么,从来只会自己去争,自己去取,绝不会这般踟蹰不前。 “可笑……”白胤一字一顿,重重吐出一口气。 原来,他和时不时跑到云韶处的青鸟一样,在内心深处,到底还是眷恋着那份温度的。 那点求而不得的憾恨,和临死之前的不甘,他都记得。 第70章 唯有故梦 “师父!” 月色中,青年身姿挺拔,明亮而热忱地远远呼唤他。 云韶蓦然回首,几乎是一瞬便红了眼眶。“你……回来了?” 昭元很是奇怪,“师父这是怎么了,徒儿何时离开过?” 昭元看到云韶这幅样子,显然是慌了,他可从来没见过云韶哭过,而且似乎,这伤心还是为了他,青年连忙上前扶他。 云韶闻言有些愣怔,抬眼看了看。 长瀑如练,簌簌飞下山间,镜台旁,自己当年手植的一株红梅含苞待放。此时已是夜间,月光清亮如水,洒满镜台。镜台上,只有他师徒二人。 山间清风飒飒。云韶扶了扶额,半晌叹道,“是为师恍惚了么……是了……” 昭元一双眼请又圆又亮,看得云韶的心都软了软,抬手摸了摸昭元的脑袋,手竟然还有些抖,“你……你还好吗?” “师父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适,要不,明日再授课吧。”昭元担心道,说罢,后退一步,像是要放开搀扶云韶的手。 “不!”云韶反应极大,反手抓紧了昭元,极为不安,“你留下! “……是。” 云韶问,“今日该教到哪里了?” “师父昨日说,今晚不用灵力、不用咒诀,只要能单凭剑术身法胜过师父,便能答应弟子一个要求。”昭元身负宵练,约约欲试。 云韶失笑,“这么说来,你很有自信?” 他捡了根青竹,削去枝桠,直指昭元道,“来吧。”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出现过多少次,昭元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随意,也不故作谦让,宵练剑锵然出窍,上来便是全力施为,逼得云韶后退连连,不得不撤手回防。 他知道,以他的能耐,反正是伤不到云韶的,相反,若是开头未能占得先机,反而会被云韶步步压制,再难翻身。 “好!”云韶不禁赞扬道,足尖在地面一点,长臂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优美地如同鸿雁收翅一般。发带和青丝随着急速的动作而飘拂,皎然若仙。 昭元唇边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并未因云韶这声称赞而有片刻松懈,脚下片刻不停,直追了过去。 “叮!”地一声,两剑相撞,人影在短暂的交碰之后,急速地向两旁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喀拉一声脆响,云韶横在胸前的青竹不堪宵练剑的锐利,断为了两截。 昭元的剑,趁势指到了云韶的胸膛前,剑尖虽未触及人身,剑气却微微破开了一点衣物,露出了里面一点隐隐约约的肌肤。那里,白净的胸膛因为剧烈运动而急遽起伏,还挂着一点晶莹的汗珠,更将肤色浸得透亮。 云韶周身毫无杀气,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索性便扔掉了竹剑,“很好。” 昭元立马收剑,表情不安,“是弟子占了兵器的便宜,并非是师父……” “输了就是输了。”云韶坦然道,“你师父虽然为老不尊,但好歹不会抵赖——说吧,有何心愿?” 昭元的表情忽然变了,“弟子无论提什么要求,师父都会答应?” “自然,只要为师做得到。” “这个要求很简单的……”昭元靠近一步,属于青年男子所特有的、滚烫的热度也一并贴了上来,他低声在云韶耳边道,“跟我在一起,师父,我爱你。” 云韶浑身一震,因为青年竟然顺势叼住了他的耳垂! 青年喷拂的热气全部都随着呢喃的声音涌进了耳道,又麻又痒,昭元一遍遍问他,“你答应了吧,你答应了,我就不走了,好不好……” ……略。 你不愿意吗? ……你不愿意吗? 云韶在静坐中,蓦地睁开双眼,白玉般的面颊上浮起了一层薄红,胸膛几度起伏之后才恢复了平静。 低下头,果不其然见到下半身某处正昂首挺胸,衣料已经有些湿。 云韶面色尴尬,起身来到浴池,冰冰凉凉地整个人浸了进去,泡了几息才浮上来。 修道多年,这些念想他本应该已经淡了,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梦到这些,更没想到,是和……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简直是荒唐!想来是白日同白胤说的那一番话,以至夜间竟演化成了这种种不堪。 云韶停下,不愿再想,静静地浸在冷水中,等那旖旎的梦境带来的身体上的热度消退,这才上了岸。墨色的长发如同海藻一般,被打湿后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颈间还有冷水顺着白净的脖颈一路淌了进去。云韶伏在岸边喘了几口气,整个人冷静下来。 还是道行过浅,云韶寻思片刻,回房念清心诀去了。 白胤挥散水镜,眸色深沉。 第71章 同袍 “师父父~”远远的,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青英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讨好的在云韶颈间蹭了蹭。 云韶肩头一沉,失笑道,“分量比前几日重了些。” 青英懊恼地撇开脑袋,落到地上化成了少年,嘟着红润润的嘴唇,被云韶说的有点不开心。 云韶的恶趣味大起,继续逗他,“再胖就找不着媳妇了,你看,仙帝后花园里面那几只青鸟还搭理你么?” 青英被逗得几乎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云韶没想到青英这么不经逗,忙哄道,“好啦好啦,逗你的。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青英把眼泪憋了回去,“仙帝筵席,请了主上和师父父同去!” “让我猜猜,多半是白胤神君不愿去,你找不到人带你去吧?”云韶笑道。“神君不愿意搭理你?” 青英如同一只被戳破了气的皮球,恹恹道,“对呀。” 云韶忍不住戳了戳他鼓鼓的小脸蛋,“哎呦,看起来真可怜。” 青英捉住云韶的指尖,扯了扯,又撒娇一样的晃了晃,“神君一向不愿意凑这热闹的,你就带我去嘛!” “哎……”云韶促狭一叹,瞥到青英可怜的小眼神,“走罢。” 青英欢呼一声,再度化出原身,飞到云韶肩头,亲昵地蹭了又蹭。“师父父,我们青鸟一族自古乃是传讯专使,我在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79 你身上留下我的印记啦,以后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找得到!” 云韶含笑点点头,抬腿走出了偏殿。 白胤见到二人,问道,“你们去哪里?” 云韶道,“仙帝筵席。” 白胤点点头,目送二人远去,忽然又叫了一声,“云韶。” 云韶回头,见白胤走到自己身边,疑惑道,“神君有事?” “你就这样去赴宴?”白胤眉心微皱。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云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他穿着一身长袍,上绘墨竹,清淡雅致,因为要去赴宴,他还将长发绾了起来,并无什么不妥。 白胤抬了抬手,云韶发现自己的一身衣服,已经从头至尾换成了一件月白长袍,衣料看起来像是和白胤穿着的同出一源,华贵而低调,下摆有些长,不过好歹云韶身量高,反而更衬得人身姿挺拔,面容如玉。 “这是……”云韶迟疑道。 白胤却转身走了,“去吧。” 青英在云韶肩头笑嘻嘻道,“是天云锦,水火不侵,寻常仙家的术法也可抵挡五成,穿着它,施术更为便捷迅速,是件求之不得的仙器呢。” “唔……最重要的是,师父父穿着很好看!” 云韶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神君真是大方。” “主上对自己人一向是大方的!”青英毫不掩饰地夸赞,完全忘了在此之前,他所说的“自己人”,可只有他一个。 “……” 不愧是仙帝的筵席,场面极为浩大。 入口处,有接引灵光扫过全身,青英被那道灵光笼罩全身,云韶索性让它大大方方地化了人形,自己亲手牵着少年。 云韶飞升的晚,但因为当年在奈何桥上曾经提着心灯,引渡过万千亡魂,也算是积了大功德,这论辈排份下来,位次竟还不算低,被安排在一个较为靠前的位置,在那,正好能看得到仙帝的一举一动。 误打误撞,竟还能有如此优待,功德深厚的云韶哭笑不得,在仙侍的引导下坐下,环顾四周。 仙界之地,灵气充沛,远非人间那点小山小水所能比拟的,果真是钟灵毓秀之地,连来往的仙侍都一个个模样不凡,气质脱俗,更不必说座上那些修行有成的仙家了。 云韶让青英坐在自己身旁,少年常年不出门,骤然看到这么多人很是高兴,一张小嘴说个不停,一直在低声向云韶介绍各位仙家。 “天帝左首留的那个位子,是东君的。东君自上古至今已有几万岁,司日月星辰更替,万物繁衍,仙家无一不敬重,不过这位神君向来低调,平日若是无事,都在自己一界之中修炼,是见不到的,仙帝为表敬重,每次都会留下左首位置。” “右手边,是我们神君的。不过主上向来不愿搭理仙帝,仙帝也只是处于礼节,留了个位置。”青英将声音压得更低。 可不是么,在天舫时,昭元便不愿去理这些人情往来,寻常热闹也不愿去凑。除了昭如和他,昭元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的,脾性使然,云韶说了多回,昭元实在不听,后来云韶也便随他去了。 云韶在打量别人,焉知诸位仙家不是在打量他。云韶这个做神仙的,倒真是个稀奇人。寻常人修炼一辈子,不就是追求一个长生不老,成仙得道么。可偏偏云韶短短数十年修成了不说,还不愿意即刻飞升,直拖了一年,直到最后才慢悠悠地上了九重天。 再宠辱不惊的仙家,看到这样的人也是无话可说。 仙界长得好的仙家不少,但生得这般好的,却是不多了。众人原本对云韶充满了好奇,但没成想仙帝竟出乎意料地指派他去了凤君处,自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云韶,好歹逢着这次机会,这位新晋的上仙才舍得露一露面。 云韶气度高华,容貌谈吐俱佳,一身广袖的月白长袍,更是显得芝兰玉树一般,筵席还未开始,他坐下不一会,便同周围的仙家相处地气氛融洽,趁此机会认识了不少人,更有几位女仙对他青眼有加。 “小云韶!”旁边一席传来一声呼唤,带着惊喜。 云韶应声望去,一时激动地难以自持,“师祖!” 云韶一向是觉得自己已经年纪一把,这能在他名字前面加一个“小”字来唤他的,真是不多了,不过明华的确是其中一个。因为毕竟当年是明华将他带回了天舫,并曾亲手教导了一段时间。 实则,从某种角度来说,明华说是云韶的授业恩师也不为过。 明华上下打量了一番云韶,乐道,“果然是你,哈哈。” “叫什么师祖,现在时过境迁,在仙界,我们可算是同辈,叫我明华吧。”明华笑得一团和气,倒是给云韶笑出了一声冷汗。 云韶大惊,“师祖,您说什么呢!” 这点规矩,无论如何还是不能破的。 这么多年了,离开天舫,师祖更加不需要端着个长辈的架子了,反而更显得为老不尊了。不过也是,没有这样的性子,倒是没办法和云韶趣味相投。 表面端正持肃,内里为老不尊,这一点上,云韶可算是和明华十足十地一脉相承。 “嗨,怎的多了这些迂腐气。”明华扫兴地甩了甩袖子,“等会筵席散了,去我那处坐坐吧,多年未曾见你了……你倒是变了很多。” “所以,他去了那个叫明华的人处?”白胤问。 青英点了点头。 白胤微微沉吟,“他身上有你的标记了么?” “有的!”青英眨了眨圆圆的大眼,还十分高兴,又好奇道,“主上,师父父不是每天都同我们住在一起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好。”白胤嘉许地颔首,靠在座椅上慵懒地眯了眯眼,“只是标来玩玩的,的确……没什么作用。” 第72章 八一八那点陈年旧事 “你同那位神君的那点事,我听闻过一些。”明华笑眯眯地看着云韶,“你身上这件袍子,凤君送的吧,啧,仙家求区区一片而不得,居然拿来做衣服……他待你倒是不错么。” “哦。”云韶坐得四平八稳,索性便也不装持重了,“上回收昭元为徒,给您老上了柱香,半晌不回我,弟子当师祖在仙界出了什么意外呢。” 明华仙君一拍大腿,怒道,“云韶,真是出息了,我倒是敢应么?你敢收凤君当徒弟,我还不敢收这个徒孙呢!夭寿哦!” 云韶忍俊不禁,这么多年了,师祖倒是一点也没变。 “那孩子,当时已经不记得你了吧?” 云韶好笑地摇摇头,“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才不过满月,师祖是不是糊涂了。” 说完,云韶似乎想起了什么,意外道,“师祖如何知道,昭元不是第一次见我?” 明华哈哈一笑,不屑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0 道,“若是天舫弟子偷偷下山,我都不知的话,那这师祖的名号岂不是白叫了。当时你脚一抬,我便知晓了,只是装糊涂,懒得戳穿你罢了。” 云韶被笑得无可奈何,他当年的确是太过自负了,以为自己修行有成,能离开地无声无息。 云韶曾给昔年好友郑天瑞一道传讯符,嘱咐他,有事要求他相帮时,可以点燃此符,他必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只是,郑天瑞也很是了解云韶的性格,既然已经脱离京兆,他便希望云韶同此地永远不要再有牵扯,于是郑天瑞提前将那保命的灵符燃了,只是为了唤云韶来看看自己新生的血脉。 那夜大雪,云韶收到传唤,裹挟风雪而至。 外面朔雪连天,屋内因为新生儿娇嫩,烧了滚烫的炭火,温暖如春。只有郑天瑞和他的夫人在等候,怀里抱着的,正是未及满月的小孩。 云韶何尝不明白郑天瑞的心思,心中微叹,却只字不提,接过小孩,低头一看—— 小孩原本还在苦恼,见云韶的脸贴了来,竟是瞪大了双眼,水汪汪地眨着,止了哭声。很小的孩子便已有了分辩美丑的能力,见到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能比旁人多三分颜面的。 “嘘——”云韶看着玉雪可爱的一团小人,心软的几乎要化了,伸指轻点郑元的下唇,“不要哭了。夜已深了,你爹娘忙了一日,已经很是疲累,你再哭闹,教他们如何安生?” 郑元胖胖的手脚像一节节的嫩藕,白玉似的,高兴地挥舞着,手掌伸开来不过是云韶一根手指长短,费力地裹了云韶的指尖,下意识地往嘴里塞去,湿漉漉的口水几乎糊了云韶一手。 未满月的小孩子都有这样的习惯,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要往嘴里塞,仿佛这样才安心似得。 “哎,殿下!”郑天瑞看着不对,忙伸手要将云韶的手指抢救出来,没想到小孩却拗上了劲,怎么也不肯松。 “没事。”云韶笑道,一边眉眼都不抬道,“什么殿下,我未曾听闻。” 郑天瑞看到妻子变得有些异样的眼神,忙改口道,“我是说,小孩子太沉了,怕累着道长,要不垫一下吧。” “无妨,”云韶打量了一下小孩,“叫什么名字?” “单字元,表字烨安。”郑天瑞道,处于一点私心,自家孩子的表字里也带了个安字。 “好。”云韶沉吟,“这孩子眉目清明,灵秀慧中,配得上这样好的名字。” 郑天瑞难掩激动,“道长既然和这个孩子有缘,不如说几句祈福的话吧。道长修为有成,说的话比凡人有用多了。” 云韶似笑非笑,“你唤我前来,只是为你孩子祈福?你要考虑清楚。” 郑天瑞点点头,含笑直视云韶双眼,“这便够了。” 云韶说,“……不祥之人,祈福无用。” 说罢,低下头,还带着雪夜的一点未消散凉气的额头,触到了婴儿的眉心,温和明亮的青光从二人肌肤相触之地绽放开来,几个呼吸之后,又收敛了回去。 云韶将怀中的小孩还给郑天瑞夫妇,“此印在,我便在。他朝若有一日,这孩子出了任何意外,此印可保他十日性命无虞,天涯海角,足够我来到他面前。这印,岂不是比虚无缥缈的祈福更有用?” 说完,不等二人挽留,化为一道青光消散了。 明华的话,又将云韶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明华说,“太泓这个糊涂的,我走之前让他看着你点,这眼神真是走了十万八千里了,收了两个徒弟,两个都不省心。” 云韶笑容微敛,“昭其的事,师祖竟是都知道了?” 明华慢悠悠掀起眼皮子,“有的没的都知道一些,你说的是天舫山门前你废了他——还是说之后你暗暗托人照顾他,现身相劝,却被他言语羞辱?” 云韶浑身一震。 “真是懒得说你。”明华点了点云韶的眉心,长叹一声,“整日修道,也不知修的哪门子道,整日为别人操心,一身修为都修到别人身上去了,竟还有心思渡劫成仙?” 云韶默然无言。 明华道,“也怪我,只教了你道法咒诀,却未来得及教你识得人心……你们大渝皇室尽是些自私营利、蝇营狗苟之辈,谁想到,竟生了个实心眼的傻子。” “师祖……”云韶无奈。 明华手掌一翻,桌上顿时多了几个小坛子,隔着泥封,都能感觉到满溢的酒香,想必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看着这些可爱的小酒坛,明华登时也忘了责备云韶,揭开其中一坛,招呼道,“小云韶,闻闻,我藏了二十年,知道是什么吗?” “酒气清香,芬芳醇正,口味甘爽清冽,绵软醇厚,是山西杏花村的汾酒吧。”云韶闻了闻,道。 明华高兴地拍手,“就知道你识货!” 云韶本不喜喝酒,这酒瘾还是当年上了天舫,被师祖给带出来的。在这修仙圣地饮酒,本是犯了戒律,怎料上行下效,天舫上下都无可奈何。明华见到云韶,自然高兴得很,这高兴中的一半,约莫都是来自这小酒友的回归。 云韶微微摇头,推开了明华递来的酒杯,“师祖,弟子戒了。” “怎么能戒了!”明华长眉倒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道,“就一口!你尝尝!不尝可惜了。” 这句话实在是太耳熟了,每次师祖都是这般哄他喝酒,可惜云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上山的傻小子了,云韶断然道,“当真不喝,师祖还请慢用,弟子就不扫师祖的兴了,弟子告辞!” 说罢,云韶干脆地起身,向仙府外走去。 几乎要走到门口,忽然听身后传来一句话,“昭元是昭元,神君是神君,他待你客气自然最好,待你随意也是应当。这分寸,你自己当拿捏好了,莫要忘形。” 云韶蓦然转身。 “你这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越是说放下了,越是心中不甘。神君不是昭元,已经不需你事事操心,更不需你俯首教导,他是同仙帝、东君同出并列的尊神,强悍无匹。不说杀过的人,就连处置过的罪仙不知凡几,已不需要你庇护。这一点,你心中要清楚。”明华头也不抬,只顷酒入杯,沉迷地闻了又闻,才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口,“嗯……果然好酒……” 说完,竟也不愿意搭理云韶了。 云韶微微蹙眉,执弟子礼退出了明华的仙府,他知道,这最后两句,才是师祖今日唤他前来的真正原因。 某位别人口中的尊神,支着下颌望着水镜,半晌,才百无聊赖地起身。 第73章 当山人傻的哦 一连几日,云韶都不敢正视白胤。倒不是因为师祖那有意无意的警告,而是……实在是太过尴尬。 云韶不知是为何,偶尔静坐、睡梦之中,竟有几次能梦到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1 白胤,若是梦到的是寻常相处倒也罢,然而云韶梦到的都是种种旖旎、不可言说之事,致使他每次见到白胤都倍感尴尬。 白胤面若冰霜、一如往常,倒是让云韶这点尴尬不至于太过明显。 “云韶……”一声清清冷冷的声音,隐隐传来,是熟悉的嗓音。 云韶扶额,在心中无奈哀叹一声,又来了。 果然,来不及闪躲,火热的唇齿贴了上来。云韶牙关紧闭,连双眼都闭得死死的,身子绷紧,对于对方暧昧温存的抚触一概不作反应。试过无数次,推拒无法,云韶早就放弃了无谓的反抗。 既然躲不掉,索性便装死鱼一条,只待梦醒便可。 “呵。”耳边一声低低地嗤笑,像是在嘲笑云韶的想法太过幼稚。 云韶依然没胆量睁开双眼,面前可是跟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一模一样的脸,乱1伦悖逆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让人不安,尽管知道眼前的都是幻象,云韶还是止不住想要逃避,连看一眼都是罪过。 那声低笑带着热意窜进了耳道,看云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又极为恶趣味地向着敏1感的耳朵吹了口气。 云韶不适地偏过头,想要躲过这番戏弄,却又被吻上。一只手掌捏着云韶的下颌,强迫他开启了牙关。 温热的唇齿依偎上来,席卷过口腔每一寸柔软的内在,追逐着云韶躲闪的舌尖。 这样的吻实在太过放肆,也太过深入,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被人扫过,再无保留。云韶退一点,那人进一点,将他的舌尖逼得无路可退,只能被迫与来人纠缠。 “唔……”云韶发出一声急促的鼻音,感觉到了阵阵窒息。 他没有接吻的经验,在这样近而亲密的接触中,像是完全不会喘气了一般,几乎要溺毙在这个深吻中,只能费尽力气推开身前的胸膛。 那人最终还是放过了他,舌尖缓缓退出,带出了一丝淫1靡的唾液,恰恰好被刚刚睁开双眼的云韶看到。云韶大窘,又闭紧了双眼。 来人安抚性地轻轻吻了吻受惊的双唇,动作轻柔,丝毫不见刚刚的放纵,温柔如蝴蝶碰触花蕊。 云韶后退一步,腰间却被勒得更紧,退无可退。 “……哈……”直到这个时刻,云韶才逮住机会,急遽平复呼吸。 “装死未免太不高明了,师父。”来人轻笑道。满意地看到云韶原本清冷的面容,因为自己这个深入的亲吻而染上绯色,好像是憋气憋得狠了,眼角似乎都带着水光,在自己怀中低着头的样子,颇有几分眉眼1含1春的意味。 殊有国色,人间难寻。昭元又搂紧了一些,还好这个样子只有他见过,不然他怕是要活生生剜了那些人的两只招子。 “放开!”云韶咬牙。 在这些方面他完全是个雏,不经一点点逗。 昭元莞尔,云韶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平日难见啊。他勾起一边唇角,温柔地诱哄,“你再亲亲我,我今天就放过你,怎么样?” 云韶睨了他一眼,“滚!” 昭元故意用已经勃1发的下1体蹭了蹭云韶的大腿,“你确定?” 云韶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又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傻子么。” 就算是他依言照办,该做的对方一样都不会落下,此刻不过是骗骗他罢了。 昭元一脸可惜,“啧,实在是太不好骗了——本来打算温柔一点的。”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汪温泉,毕竟是梦境,云韶对于这种离奇的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木着脸任由对方将自己抱了进去。 不知是有意无意,自己的外裳被脱了个干净,竟还剩了一身纯白中衣,云韶抬眼,颇有些意外地打量对方的神色,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昭元掬起一泊温热的温泉水,顺着云韶颈侧淋下,白色的中衣很快被打湿,湿淋淋的衣物贴着身躯,正好勾勒出劲瘦的身形。云韶的头发也被打湿,黑色的湿发搭在白色的中衣上,黑白的对比极为鲜明。云韶沾着水珠的脸颊在氤氲的水汽中,更显得精致,甚至带着几分惑人的味道。 昭元迷恋地盯着云韶的脸,直到云韶不适地撇开脸,才不满地掐着他的脸颊,让他将脸转回来。 “师父长得很好看,为什么要躲?”放肆的手甚至在云韶的臀1侧暗示意味极浓地捏了一把,“身材也很好。” “是么?”云韶忽然一笑,正视他的双眼。 漂亮的瞳仁里正好倒映着对方的脸,那眼神又清又润,还反射着浴池莹亮的水色,波光粼粼的。墨翅一般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道完美的弧形,几乎让昭元当场看直了眼,完全忘了去怀疑对方现在这可疑的态度。 “这里好是好,可惜,现在我不乐意奉陪了。”云韶似笑非笑。 昭元眼神微变,伸手欲拉住他,却看着云韶的身影慢慢淡化了。 “嘶……”云韶倒抽一口气,径直从床上坐起,一额头的冷汗。 他走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冷茶,慢慢地坐下。 张开掌心,原本画了一道灵符的掌心已经满是鲜血。 “云韶。” 这一口气没出到最后,耳边传来的声音几乎让云韶惊得站起来。云韶这才反应过来,传话的人并不在这,只不过是隔空传音罢了,白胤仍旧身在正殿。 也罢,确实该去见他一见了。云韶长睫微敛,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色,披上了外衣便去了正殿。 云韶走后,放在案几上的茶杯,在“喀拉”一声脆响中,碎成了几片。 晦明神殿,在夜间完全笼入一片阴暗之中,白胤的房内,竟是一点亮光没有。 修为有成之人,耳清目明,在云韶眼中,即便是黑得不见五指,也依旧能找得到白胤的所在。 一阵阵水声从右侧传来,云韶循声走去,是一处温泉,白胤正微微合着双目,整个人浑身赤1裸,浸在池子中。 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结实的上半身,一点瑕疵都没有,肌肉结实,比例完美,即便是静静地一动都不动,也能从那起伏的肌肉中,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力量。 “来得很快,是没有歇息么?” 白胤睁开了双眼,双目中闪烁着慑人的神光。 “我是否歇息,神君……不是清楚得很么?”云韶不再躲避,隔着氤氲的水汽同白胤对视。 第74章 翻脸 “……云韶。”这样的对视持续了许久,白胤终于开口。 云韶微微挑眉,“神君不欠我一个解释么?若非我心生疑窦,神君还打算玩到几时?” 白胤疏离的眼光中,看不出多少情绪。 “你都看到了,解释什么?”白胤慢慢道,完全没有被发现的尴尬。 云韶气结,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2 “当初初来晦明神殿时,神君便暗暗告诫不得携恩攀附,好,毕竟身份有别,我恪守本分、保持距离便是。” 白胤微微挑眉。 “后来你问我,在我心中,昭元到底算是什么。我也照实回答了,自问并未有逾矩,也未有偏颇。”说到这,云韶微微一顿,又重重问道,“那么,现在呢,你夜夜入梦,种种不堪,到底是何意思?” “是觉得将我戏弄于鼓掌之中,看我苦恼挣扎好玩么?还是终于得了个玩物,不过是一时乐趣——白胤,我虽然如今不如你,但好歹曾是你师父,当初教你的道理,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云韶甩袖。 说完,空气都静默了一霎,沉默最终被白胤的轻笑声打破,“这回倒是忘了叫我神君,总算是顺耳了许多,平日里那阴阳怪气的调调,委实听着难受。既然心里不认同,又何必勉强作出那副模样。” 他哪里有阴阳怪气! 白胤说,“我不过是好奇,当时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可没有给我答案。” 云韶拧眉,犹豫不过是一瞬,随即厉声道,“白胤,你再自由随性,也须得明白伦理纲常!” 白胤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半带玩笑地感慨道,“所以,你看,你嘴上说着,愿意为昭元付出一切,却最终连这点都做不到。云韶,你这辈子爱过别人么?” “……” 白胤说,“昭元为你死得心甘情愿,既然如此,你好生活着便是,何必又假情假意地四处奔走,作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能领情的人,已经死了。” 云韶呼吸一滞,垂立在右侧的手掌蓦地握紧。 白胤的目光一转,哗啦一声,从水中支起赤1裸的上半身,像是发现了什么,“你身上有剑气,是提着剑来的?” 云韶还未来得及防备,储物袋便被自动打开,纯钧剑不甘地发出一声清鸣,被抓在白胤手中,犹自震颤不止,却始终无法脱离白胤的掌心。 剑锋胜雪,在镜湖湖底封存数十年依然,通体银白,护手处还绘着道家的阴阳鱼图饰。白胤就着池水把玩的时候,凛冽的剑光倒映过云韶略显惊色的双眼。 直到这时,云韶才清清楚楚地明白到,如今他两人的实力对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还是那个云韶,但对面那人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徒弟了,他甚至连一合之力都无,对上这样的人,毫无胜算。 他对昭元心中有愧,时至今日,仍是不愿直面白胤,那一句句的诘问,像是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划来,而他能做的,唯有挺直腰板,不愿意显露任何怯意。 白胤好整以暇地倒转剑柄,将纯钧递还给了他,“不用紧张,又不会劈了你,冷汗都下来了。” 云韶闭了闭眼,“白胤,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胤支起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伴着水声和氤氲的热气,凑近了云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有一瞬间,云韶觉得白胤同昭元完完全全重叠了。 他反问云韶,“想不想知道,昭元死之前,在想些什么?” 云韶蓦地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胤。 白胤再贴近一点,他的声音既沙哑又轻微,引得云韶忍不住凑近了些,生怕他的声音被流水声掩盖。 他在云韶耳边轻轻道,“既然你不信我爱你,那我若是为你而死,你……可愿相信?” 云韶的脸上刷得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他瞳孔皱缩,像是经受了什么难以名状的痛苦,背脊弯起来,整个人都在微微战栗着。 白胤轻轻地拍了拍云韶的侧脸,亲密中又带着点狎昵道,“所以,是昭元自己找死。” 这话出口,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意。 云韶面色惨白,半晌,才道,“原来你是恨我的。” 白胤失笑,“我恨你做什么?” 云韶沉默许久,斟酌着开口,“要我做什么,能弥补一二?你若是厌恶我,明日我便离开此处,寻一处隐居,从此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亦或是要我这条命,你开口便是。”他语气平淡。 白胤沾着水珠的手指抵到了云韶的唇边,桃花眼中泛起笑意,眼神深邃。虽是在笑,却让人看不懂他心中所想,“嘘——我怎么舍得师父死?你怎么说这种傻话!” 云韶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白胤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云韶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掌,却被白胤抬头瞪了一眼。 只这一眼,云韶便感受到了森森戾气,这一瞬间,云韶毫不怀疑,若是他敢再试图收回手,白胤今天会废了这只手也不一定。 然而,下一刻,白胤竟低下了他的头,几乎有些亲昵地,用鼻梁蹭了蹭云韶的掌心,紧接着,温热的触感从受伤处传来,他发现白胤竟是伸出了舌尖,在为他舔舐伤口。 云韶触电一般缩回手,这一次,白胤没有阻止,而是松了手劲。 微微的痒意泛起,那血肉模糊的地方,竟已经完全愈合了。 “只要我开口,都可以么?”白胤问。 云韶干脆地点头,“是。” 白胤说,“我可以还做你的徒弟,你还是我师父,永远听你的话。” 这句话倒是把云韶说楞了。 “但你要跟我在一起,在这晦明神殿,我甚至可以再为你建一座天舫,仙府里,只有你和我。”最后一句的语调很轻,话尾是上扬的,带着一点点希冀和温柔。 云韶眉心紧皱,“你知道的,不可能。” 白胤的表情稍稍阴郁了一点,“你刚刚才说过不是么?” 白胤说,“你为何如此抗拒,明明潜意识中并不厌恶,不是么?云韶,在梦境中,是谁在我身下大声1呻1吟,媚色撩人?那模样,真该让你自己看看!” “剥去了师徒名分的外壳,你我不过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除了这一点,哪怕是要我的命——”云韶面色难堪。 “我说过不要你的命!”白胤五指狠狠地在水面拍过,蓦地怒吼道。俊朗的面容满是阴霾,冷下来的脸色极为骇人,“云韶……你果然……” 他已经一次次给过云韶机会,而云韶果然是分毫未改,一次次地让他失望。 云韶心中的抑郁并不比白胤少,“白胤!” 白胤漆黑的双目黑不见底,忽的划过丝红芒,快得来不及捕捉,他一指门边,简明扼要地喝道,“滚!” 今天这幅情形,显然是无法再做交谈了,云韶深深看了一眼白胤,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白胤阴沉的声音,“云韶,我的耐心有限。” 我给你的,你不要,就不要再怪我了。 云韶脚步一顿,随即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正殿。 一直走到自己房间,云韶都没有想透,他们二人的关系,如何就突然恶化到了这般地步。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3 第75章 妒火 云韶以为,那晚的事情过去之后,白胤起码是不愿意再看见他的,没想到,白胤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待他一如往昔。 不,甚至是更有耐心了。 这让云韶心中警惕。但接连过了许久,白胤都始终没有什么异状,这让云韶慢慢放下心来,不禁在心中还感叹,他实在是反应过激了。 正如白胤自己所说,每百年一轮回,如今已逾十世,每一世都有不同的悲欢离合,梦醒了,人也该醒了。 不过是因为他在经常白胤眼前,勾起了他一点所思所想罢了。或许当真是昭元的那点求而不得的执念,才引得白胤如此失态。 然而,时日一长,白胤总会淡忘的,至于他自己,忘了那晚便是。 白胤嫌他称呼神君实在是太过别扭,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索性便直呼姓名了。 云韶自觉飞升以来深居简出,十分低调,然而实际上,他的人缘竟还算不错,三不五时便有仙家携原料或药草等,上门请云韶帮忙炼制。 云韶正是无事,挑挑拣拣,帮忙炼过几炉丹药并三柄剑。 天界和修仙门派内,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人心隔着一层层的肚皮,各有各的派系和打算,并不如一个门派内部那般团结。诸人即便是有好的铸剑炼丹的技艺,也多半藏着掖着,不愿同人共享。 而云韶,向来是不计较这些的,在炼丹和铸剑过程中,偶尔会随口同人交流一些经验,有的时候,即便只是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人茅塞顿开。 他在天舫时便做惯了这些,并不觉什么,反而赢得了不菲的名声。 不过几月,诸仙便知道了云韶这个人,慕名而来拜访者众,晦明神殿也因他,带来了不少人气。 “这柄‘长虹’出炉之后,一年之内,我不会再行铸剑。”云韶将手中剑双手交给来人,“仙子收好。” “剑有灵,认主之后,除非主人身死,否则不会再事他人。还请仙子谨慎相待,莫要随手转赠他人。”云韶脸上还带着点灵力虚耗过度的苍白,看向那柄剑的眼神很是温柔,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他铸剑谨慎,若非了解剑主的品性和遇到良好的材料,不会轻易开炉。来了仙界这么久,这才是第三柄剑,耗费了他近乎两月的时间。 而这柄长虹,是唯一一把女剑,他本不欲铸此剑,乃是灵筠上门恳切地同云韶说了许久,云韶才点头同意的。 毕竟找到一个珍重手中剑的人并不容易,比起珍贵的炼剑材料,更重要的是持剑之人。剑者,君子之器,只有品性高洁之人才配得上用剑。 “多谢仙君。”灵筠同样慎重地双手接过,向云韶福了一福,表示谢意。 剑一入手,尚且带着剑炉的滚烫,而剑如其名,剑锋如同长虹贯日,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目的锻光。 “刷”地一声,女仙将长剑入鞘,剑鞘上面镂空霜华,细长漂亮。 灵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剑身,实在是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才想起云韶还站在一旁,俏脸微微一红,“怠慢仙君了。” 云韶笑道,“无妨。此剑能得剑主珍视,乃是它的造化。” “劳烦仙君了,仙君唤我灵筠即可。”灵筠感激的一笑,微低臻首,容色昳丽,“铸造此剑的材料我收集了十载,等候能够铸剑的人又是十年,整整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成剑之日。” 灵筠感慨道,“能有仙君这样的铸剑高手,亲手赋予它生命,才是它真正的造化。” 云韶失笑,“你我相识已有两月,不必这般客气,叫我云韶便好。” 灵筠抬头同云韶对视,心中对这位仙君的好感更增一分,便点了点头。 “今日匆忙,几日后,小仙于浣灵苑设宴,还请你定要赏个面。”灵筠矜持道。“明华仙君觊觎小仙苑中后院埋藏的几坛子酒久矣,不妨趁此良机,一并请了。听说明华仙君同你还是有些渊源的,想来你不会不愿吧?” 云韶含笑点头。“师祖他老人家和仙子的面子,我怎敢不给?” 恰好,两月未曾出门,是该见一见师祖了。原本云韶的确是想要推拒,但听到了师祖的名字,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此事说定之后,云韶亲自送灵筠出门,转回身来,脸上的笑容尚未冷却,却看到了白胤。 “好福气。”白胤面无表情地从阴影中走出来,打量了一下灵筠的背影,冷淡道,“佳人亲自登门拜访,艳福不浅。” 云韶微微变色,“你偷听我和灵筠的对话?” “灵筠?”白胤闻言一挑眉,“肖灵筠是少有的天赋出众的女仙,难能可贵的是,她还修行勤谨,向来是男仙们结成仙侣的首选,可惜,小丫头眼界很高,谁都瞧不上,这么多年了,从未听说过同异性有过什么。” “怎么,倒是肯让你直呼她的闺名了?”白胤似笑非笑。 云韶略显不快,甩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拒绝了我,倒是选了这个小丫头?”白胤笑道,“她修的可是无情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就算耗时两月,巴巴为人家铸了剑,那小丫头的眼里,不还是只有那把剑么。”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云韶微韫。 白胤面色阴沉,“耗了两月的心血,你别说只是为了铸一把剑!云韶,这唯一一柄女剑,破例为她而铸,你的行为早就不言而喻了!” “可惜,即便如此,也不过换来肖灵筠的一次宴请罢了——还为了避嫌,请了他人。你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么?”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云韶心中恼怒,不欲同他纠缠,转身便走。 白胤阴沉道,“可惜,你抱着我的脖子,被我上得直喊不要的样子,她不知道。若是她看见了,说不定这顿筵席,都不愿意请你了。” 云韶霍然转身,眼神锋利地可怕,薄唇微掀嘲讽道,“梦中之事,亏得神君夜夜记挂。神君若是实在空虚,仙界之中,愿意献身者众,何必整日回味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白胤不怒反笑,眸色沉沉,“不、切、实、际?” “呵,你倒是当真提醒了我。” 第76章 社会主义好 云韶听见这句话,下意识竟然不是拔剑,而是转身想跑。 他自己清楚,他二人现在实在是力量对比悬殊,动手没有任何胜算,反而会进一步激怒白胤。 然而,他果然还未跑几步,便撞上了结界。 一回头,白胤阴沉的面容已经有些扭曲,还未看清动作便到了云韶眼前。 云韶毫不犹豫地摆手挣脱了白胤的桎梏,结界却从四面八方地封死了他的退路,让他退无可退。 两人的擒拿手同出一源,不过白胤显然已经青出于蓝而胜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4 于蓝了,不过三十招,云韶被制得死死的,连小指都抬不起来。 “还跑么?”白胤低沉道,狠狠地咬上了云韶的耳骨。 那里极为脆弱,被咬一下简直疼的让人发疯,云韶瞬间便不敢乱动了,“你放开我,白胤!” 一声声粗喘就这么直接冲进了耳道,云韶心里终于有些慌了,努力维持自己镇定的声线,“白胤,我们谈谈,你冷静一下。” 白胤不再收敛威压,属于上神的威压一下释放出来,逼得云韶眼前阵阵发黑,心脏闷沉沉地费力跳动着,终于再无反抗之力。 他将云韶打横抱起,禁锢掉他所有的挣扎,轻声叹道,“可惜,我现在不想谈了。” “本来打算晚一点的,带你去看一点东西。”白胤贴近云韶颈侧,深深嗅了嗅熟悉的味道,盛怒终于微微平复。 云韶费力地喘着气,拼尽全力抵御威压带来的窒息感,唇齿间溢出一点血沫,已经听不太清对方在说什么。 白胤从来没有真正对他动过手,是以他并不知晓,仙神之差到底有多远,如今白胤不再容情,他当真是切实体会了一回。 耳边传来风雷之声,云韶恍惚了一阵,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打横抱在怀中急速飞行。 “到了。”白胤平静的声音中,隐隐含着一点难以名状的兴奋。 云韶睁眼一看,登时愣在当场。 在重重的云雾之后,竟然自成一界。这一界想必是白胤所开辟。 长阶、飞瀑、演武台、大殿。 “这是……” 天舫! 道旁松柏苍翠,山间流水不止。镜湖之中被和煦的微风吹起一层层涟漪。他们二人正处在半山腰的天舫结界之外,连那层淡青色的结界都是一模一样。 白胤微微放松了对云韶的禁锢,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抱着云韶慢慢走过了结界,结界扫过二人,荡起一层符文,旋即向他们敞开。 任何天舫弟子入山,不论是否御剑都需得从此结界入,为表尊重,步行上山,不得逾矩。 当年云韶说过的话仍旧历历在目。 长阶旁还能望得到镜湖,水平如镜,慢慢被甩到了身后,越来越看不见了。 云韶微微战栗着,每一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寒意,唇齿间满是血腥气,他吃力地攥紧了白胤的衣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白胤最后一步,走完了长阶,演武场展现在两人眼前。而更让云韶感到吃惊的,是演武场上,竟然还有人! 是天舫的三代弟子,云韶甚至还叫得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他们在演武场上或两两对练,或自己一人研习术法,神态专注。 只是,那专注中,又似乎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同常人大有区别。 云韶还未等想通,演武场上几个人似乎发现了白胤和云韶,竟纷纷跑到了近前问候道,“师叔,师弟,你们终于回山啦!我们可等了你们好久!” “这次回来,短期内不会离山吧!” “对啊,我们盼了好久!” 一重重的声音附和着,热情地将二人围了起来,完全没有对二人之间诡异的姿势和气氛的奇怪,仿佛他们两个,本来便是如此的。 因为他们,是人,又都不算人。 云韶惨白着脸,即便是明白这些人不是真人,也倍感屈辱,却无力挣脱这样的境地,只能合拢了双目,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白胤的胸膛,似乎是想要借此将自己隐藏起来。 白胤的胸膛微微震动,似乎是他轻笑了几声。 除了昭其,天舫诸人简直是一应俱全,最后云韶还见到了笑容满面的云归,迎面上来,邀请他和白胤去他仙府中喝酒。 “师伯,今日天色已晚,弟子先带师父回去休息,明日定登门拜访!”白胤甚至含笑同他回应了一句。 终于,到了云韶的仙府,白胤从山前入,走过青翠的竹林,和云韶自己搭建的云亭,到了仙府之中,将云韶安置在了自己房间内的卧榻上。 云韶攥紧白胤的衣袖,神情冷凝,不肯放手。 白胤的眉目温和无比,“师父,怎么了?” “白胤,你把他们怎么了?”云韶问。 白胤的表情微冷,“不过是抽了一魂而已,有什么打紧。师父,我为你建的天舫,你不喜欢?” “白胤!”云韶怒道,“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在晦明神殿做的那些侍者!人之三魂七魄,缺一不可,三魂缺一,人便会整日浑浑噩噩,更有甚者,自此变得痴痴傻傻、人事不知!” “能在我所创之界中永生,是他们的造化。” “白胤,你疯了!”云韶不可置信。 白胤温存地低头舔了舔云韶的锁骨,“好不容易回一趟天舫,师父为何要说这样煞风景的话。” 云韶抖着指尖,“我当不起你师父,万一那一日神君不高兴了,也拘了我一魂呢。” 他不刺他一下,难受是么?白胤眉心微皱,表情阴沉了一瞬,又笑道,“师父又说什么玩笑呢。” “……” 白胤剥云韶的衣服的时候,动作很轻,表情竟然还带着些期待。好像他拆的不是几件衣服,而是什么礼物一样,既欣喜又期待。 第77章 冷漠 其实这个样子很像小孩子过家家,但是白胤显然乐此不疲,入戏地很。一口一个师父,自然无比。 即便云韶不愿意搭理他,他竟然可以依旧自说自话,不需要搭腔。 白胤心情很好地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裹,包的严严实实,蚕宝宝似的,抱到了灵池中,他知道云韶喜欢干净,这一身黏腻若是不洗去,怕是无法入睡的。整个过程中云韶是昏昏沉沉的,即便是在清洗的过程中,白胤的手不太规矩,都没能唤醒他。 白胤原本还未尽兴,但看到云韶这个样子,也确实没再放纵。毕竟今天不过是为了确认某种东西,让他安心一些,至于别的……白胤眸色暗沉,低头亲了亲云韶的手指,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天。 这一界中,的确只剩他们师徒俩了。 云韶手上束着的发带早就被解开,长长的墨发却湿着未束,一头乌丝散散地铺在身1下,更衬得肤色白皙细腻。原本便是清贵的皇室子弟,如今又是仙身,气度更胜一筹。即便是闭着双目,眼角眉梢都有种令人心折的味道。 也许是白胤当时太过忘情失了分寸,此刻,沉睡的身躯上,已经遍布指痕,深深浅浅,分布不均。云韶的上唇角,竟还像是被咬破了,微微肿起。 白胤等得无聊,便扯了一缕头发捻在手心玩,他在等云韶醒来。师父的头发不太长,若是能再长长便好了,长到……后腰那里刚刚好,以后做的时候,披到后背上,衬得皮肤更白……白胤无聊地想。不过没关系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5 ,他可以慢慢等,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云韶其实昏睡的并没有那么死,意识清醒的时候,只觉得头皮有点酥麻,并不痛,反而有些痒,像是头发被谁在扯着玩。他下意识想要睁开双眼,却想起了昏睡前的种种不堪,这才明白榻前守着的人是谁。 这个认知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了起来。 今后他还有何面目面对白胤? 白胤一直没有移开目光,怎么会看不出云韶已经清醒?随即他低声呼唤道,“师父,日上三竿了,怎么还在睡?” 云韶觉得自己此刻的姿态好笑,但也并无更好的办法,仍旧一动不动。 白胤威胁道,“你再不起,弟子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喊师父起床了哦。” 云韶浑身一震,果然睁开了双眼,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怒不可遏的一巴掌。“白胤,你也应当适可而止了!” 白胤不为所动,只是用舌尖顶了顶刚刚被掌掴的侧脸。从小到大,云韶向来都是对他关爱备至,连重话都不曾说过几句,更不用提像现在这样动手了。甚至是那次镜台上,二人作画时,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云韶,换来的也只是云韶的宽容。 只有两次。一次是他不顾云韶的制止,强行催动禁咒废了同门。还有一次,便是现在,他不顾云韶的意愿,强1上了他。 这样好脾气的人,竟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惹恼,可见当真是冒犯他到了他所能容忍的底线。 “原来这便是你所求。”云韶挣开白胤的手,迈步下榻的时候,股间和腰间还带着强烈的酸涩感,但他还是挺直了腰板,不愿意露一丝怯。 好歹是个男人,被人强了,难道还要哭哭啼啼不成,云韶冷冷看了一眼白胤,目光中冷气四溢,强忍不适,抖着指尖披上了衣服。 “师父,你……”白胤的侧脸已经高高肿起,欲言又止,“你流血了,先不要急着下床。” 他倒是有脸说,这都是谁害的?云韶蓦地回过身,声音冷凝如寒潭,决绝道,“白胤,你前一世虽是因我而死,但说到底,你的命当年还是我救的。今日你也算得偿所愿了,自此你我再无相欠。 这师徒的游戏,我玩不起,也不想玩,昭元死了,你也该醒醒了。” 白胤的面色终于渐渐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很清楚,我对你只有师徒之谊。”云韶冷冷道,嗓音还带着点使用过度的沙哑。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句。白胤在等待云韶清醒的这半个时辰内,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他知道,醒来的云韶必然大怒,却没想到,云韶能决绝到这个地步,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语,像是最终的结案。 他爱了云韶十多年,便也求而不得了十多年。 诚然,作为一个师父,云韶已经是尽了全部的本分,甚至比天底下所有的师父做得更为尽心。从小到大,凡是云韶所有,对他绝无吝啬。凡是云韶所学,对他亦是倾囊相授。 可是,他最为渴求,心底中最为期望的东西,云韶却从不肯给他。 他最想要的,并不是珍贵丹药、玄妙的法宝,甚至是那柄独一无二的宵练剑,而是云韶的倾心。说来也是好笑,越是唾手可及的东西,往往越是最不愿珍惜;而越是最不可能的东西,却越是追逐痴迷。 一来二去,竟成了某种不可名状的业障。 这么多年,他未必不是恨云韶的。哪怕云韶不搭理他,不关注他,都比那时要好得多。不给他一点点希望,便不会让他有这份念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只要再努力一点点,便能得偿所愿。 他太渴望了。这份念想便像是烈火一般,焚灼五脏,连呼吸间都是躯壳中燃烬的飞灰,恨不得让他整个人都烧化了、焚毁了。云韶便是那壶能浇灭他的清水,可惜,清水近在眼前,却永远都不能碰。只要他们一日还是师徒,这一点便是永远不能触碰的禁忌。 太可悲了。 有一瞬间,白胤福至心灵,想清楚了。 好在他现在不是那个一无所有、拘泥于区区天舫的小弟子,他现在手握强权,力量强悍无匹。只要他愿意,哪怕是云韶,都逃离不开。 若不如此,哪怕再过一百年,哪怕他未曾那样惨烈地死过,在云韶眼里,他始终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徒弟。既然云韶现在敢同他说,他二人互不相欠,那么,他又何必再处处留情、时时克制? 云韶已经穿束整齐,只是发带不知道扔去了何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一想起那发带曾经的用途,云韶微愠,索性便不去找了。 那根发带同云韶的外裳乃是一样的材料,皆是可做法宝的原料天云锦织成,难怪挣脱不开。说来,云韶现在穿的这身衣裳,还是白胤送的。 云韶看了看白胤的反应,对方半天都没有回他的话,便失了耐心,迈步向外走去。 沉默了半天的白胤却忽然动了,他指尖微抬,故技重施,云韶只感觉自己撞到了柔软的结界上。云韶冷声喝道,“放开!” 白胤慢慢起身,唇边的笑意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你莫不是以为,我造了天舫,请你过来,所求便是这短暂的一晌欢愉吧?” “师父别闹了,你是自己过来,还是弟子过去请你?” 第78章 小黑屋好呀 “……” 云韶犹豫了一下,耳朵尖还到现在疼着呢,便又转身回去了。 他又不傻,跑的还没白胤快呢,何必自找苦吃。 白胤的面色好看了些,温声招手,“过来。” 见云韶半天没动,白胤站起身来,把云韶带进了怀里。云韶挣了挣,竟然手软脚软,没挣动,他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白胤。 白胤把人又放到了床榻上,语气温存道,“冷吗?” 云韶怔然发现,竟真是有些冷。这怎么可能,他不说他早已成仙,就是修仙的这些年,也几乎未体验过寒暑之分,现在,天舫时值初春,山风从敞开的大门吹入,他竟是真的感受到了微风中携带的春寒料峭的冷意。 云韶看白胤的眼神,顿时变了,那一瞬间,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这一身修行是他最后的倚仗,若当真是变成了凡人,他将任人宰割,再无反抗之力。 白胤倒是笑了笑,安抚道,“只是趁你睡觉喂了颗药而已,放心,我怎么会舍得废了你。凡人有生老病死之苦,但我们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去相守。” “只要师父别跑,在这里用不到法术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云韶听懂了白胤话语中暗含着的意思,语气是全然的僵硬,“你打算关我到何时?我好歹也是仙庭登记在薄的人,若是无端消失,仙帝难道会不闻不问?” “颛顼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6 将你送过来的那一天,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竟还指望他救你?东君已经避世千年,不闻世事。至于其他人,不提也罢。” 云韶陷入长长的沉默,双目中的神采有些黯淡。 白胤的大指在云韶还高肿着的上唇重重擦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深沉,“如果你能接受我,正视这段感情,我不会再拘着你的,师父。” 云韶嗤笑一声,“牢笼里的人望着外边,外边的人守着牢笼,白胤,这到底是关我还是关你自己。” “可是不这样,你就跑了。”白胤低低说了一句,居然还显得有点委屈。他薄唇微抿,显然是不想再同云韶交谈了。云韶总忍不住刺他一句,他又何必自寻不快。 白胤为云韶盖上了被子,又站在榻前守了一会。 云韶实在是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也架不住如今不是仙身,极容易疲惫,还是睡着了。 白胤等云韶睡着才走,青鸟在结界外已经接连呼唤了很多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韶睡醒,披衣起身,身后已经没有多少痛感,但云韶依旧面色难看。他走出自己仙府,沿着山间小道走到了云亭。 山间凉意习习,青竹茂密。云韶在云亭站了一会,又离开了自己的仙府,往天舫大殿走去。 大殿前的演武场还是昨日那副模样,连上面还在练习的弟子还是那些人。那些弟子见到云韶的身影,纷纷亲切热情地凑了上来,“师叔,师弟,你们终于回山啦!我们可等了你们好久!” “这次回来,短期内不会离山吧!” “对啊,我们盼了好久!” 跟昨日初见时,是一个字都不差的。云韶怔了怔,谁都没回,但那些人像是看不到云韶一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说完便散了。 云韶拢在袖中的五指慢慢收紧,不多时,又看到了自己的师兄“云归”,热络地邀请自己去他府上喝酒。 云韶听了两句,转身便走,而云归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对着一片空气还在打趣。 原来他们的时间,都被定格在了同一天。朝升日落,第二日再度来临的时候,他们又会重复一样的动作,说一样的话,就像一堆永远不知疲惫的木偶,看似活力十足,实则可怜又可悲。 真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云韶仰头望了望澄清无云的天空,半晌无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这辈子活得也算是太刺激了,云韶有些自嘲地想。前半生做了十多年的王孙贵胄,一朝兵变,又做了十多年的修仙者。飞升仙界,竟还成了昔日小徒弟的禁1脔,被关在这里,远离外界。 这要是十多年前,他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傍晚的时候,白胤回来了。云韶现在懒得搭理他,见到他出现在面前,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又低头看自己的书了。 “师父在看什么书?”白胤知道云韶还在生气,特意凑了过去问。 云韶面无表情地换了个方向,翻过一页。 白胤越过他的肩膀,自己去看,原来是一本《春秋繁露》。“师父怎么看起了这个?” 云韶被这一打扰,便也看不进去了,啪地合上了书页,点了点身旁的座椅,颔首道,“你坐下。” 白胤露出一个微笑,连忙坐到云韶身边,“师父有何吩咐?” “今日我见到了其他人。” 白胤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门外那些人。 云韶说,“这样拘着他们的魂,也无甚意思,放了罢。” 白胤说,“师父不喜欢?” 云韶点了点头。 白胤道,“师父若是嫌那些蠢东西无趣,那我去抓了他们本人来陪师父可好?” 云韶冷声喝道,“白胤!” 在看到白胤带着点无辜的眼神的时候,云韶才意识到,也许天舫这些曾经的师兄弟们,在白胤的眼中,也不过是下界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命贱如蚁,不足挂齿。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我不要,你放了他们吧。” “师父看起来很看重他们?”白胤问,细细观察着云韶的表情。 “……没有。”这样步步紧逼的白胤,让云韶很不适应。像是完全褪去了平日或是淡漠或是超然的外表,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强硬而阴鸷的内在。 白胤看云韶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终于点头道,“好。” 云韶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心底竟然有几分难言的酸涩和屈辱,他这一辈子何尝如此委曲求全过!然而,他更清楚,只要他一天还在这里,这样的情况,便不会仅仅只有这一次。 “师父的伤好了吗?”白胤突然问。 云韶略显窘迫,他自然知道白胤说的是那一处,只得面色尴尬地装作没听见。 白胤扳过云韶的脸,逼着他看向自己,认真地又问了一遍。 云韶仓促地点了点头。 “我看看。”白胤道。 云韶更加尴尬,但是这一次,白胤显然不想刚刚那样好说话。这一句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云韶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被按到了榻上,没了法力,那点力道如同蚍蜉撼树,更是不值一提了。 上完药后 “嗯……”云韶猝不及防,短促地哼出了一点鼻音,蜷到了大床深处,扯过被子将自己半1裸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张红得滴血的脸在外边。 包的这么严实,也不嫌热……白胤略显无奈,在他眼中,他已经这般禽兽了么?昨夜他才刚刚流过血,他不顾他的感受。 白胤蓦地站起身,看云韶下意识地又往里缩了缩,强自克制道,“药效应该不大,过个半刻便好了。” 随即,逼着自己不去看床上的云韶,径直出了门。 第79章 为师说的不是这件事啊 昭元是什么样子呢。热忱、殷勤。好学聪敏。为人处世尚显稚嫩,却因真诚更显得珍贵。 而白胤呢?强大,自私。刚愎自用。做事随心所欲,因为足够强大,所以不惧任何拘束。因为看淡世事,有些不近人情。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云韶冷眼看着白胤扮小徒弟。 白胤在山顶筑起御寒挡风的法阵,放了个美人榻,牵着云韶的手静静半卧着。饶是如此,他怕云韶觉得冷,还拿了狐裘围住了云韶。一圈毛茸茸的绒毛包裹下,只露出了一点白净的下颌,愈发显得人清俊而贵气。 群山怀抱中,松柏苍翠,翠竹常青,已经有些春意。只有山顶这片地方还残留着隆冬的一点点积雪。 山顶的风很大,法阵内却只能听得到狂风刮过,而感受不到风刀刮骨的严寒。白胤很喜欢这种难得安静的独处机会,牵着云韶的手数着他的指头,十指交缠,心中颇有些缠绵的亲密意味。 云韶的十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7 指修长纤瘦,肤色白皙,却不似女子那般柔软细腻,而是指节匀称,一看便知充满力道。指甲是温润的粉色,修整地整齐干净。白胤越看越喜欢,翻来覆去地把玩,倒是忘了看风景了。 云韶静静地看着半山腰的云岚,滚滚的云海翻腾,在初升的朝阳映衬下,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天舫的山巍峨壮丽、连绵不断,大概是登高望远,便一览众山小了,从这里还看得见侧峰的细节。 不愧是神明,创造的事物自成一界,同幻境简直不可相提并论。幻境只是力求逼真,让人忘我。而创界则是直接造物,所见所处皆是真实,何来逼真之说。 借用佛家言,一花一世界,此刻眼前的一切虽然浩瀚无边,但在外界看来,说不定只有芥子尘埃般大小。 此处想必不止天舫,过了山下结界,还有熙熙攘攘的尘世。 只有一点区别。 万物有灵,人和飞禽走兽,只要是生命,都是不可复制的。哪怕这里和外界再分毫无差,都不会有真正的生命。也即是说,这里无论如何热闹,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师父,”白胤打断沉默,“记得每年这个季节,师父都会在后山埋上几坛酒。” 云韶收回目光,淡漠的目光落到白胤的脸上。 “师父虽然年年都会酿酒,但肯拿出来同人分享的时候倒是不多。尤其是对三师伯,更是藏得严严实实。每回都是捉迷藏似的,你藏,让三师伯满山找。再被三师伯得逞过几次之后,师父竟然将酒藏到了三师伯的仙府外,埋在了松树下。 只有那一年,三师伯急得上门同师父理论,浑然没有往日那谦谦君子的风度。师父却悠然一指,说‘远在天边,近在师兄自己的眼皮底下’,三师伯竟也听懂了,回头就去挖自己仙府去了。”说到这,白胤自己也忍俊不禁。 “弟子知道,师父藏酒之于三师伯找酒,不过是个乐趣罢了。师父每次酿酒,总会留下三师伯的那一份,三师伯自然也是心照不宣的。每次见到这样的师父,总觉得分外可爱,多了不少红尘气。” 大抵是修仙大道之中,万事看淡,人情愈发冷漠,这份同门情谊便显得更加珍贵了罢。 白胤说,“以前,我总会想,如果你我不是在天舫,而是在俗世之中,没了这层身份的束缚,会不会师父今日已经心甘情愿?” 云韶默然,他已经愈发不愿开口了。 明明他才是被关着的那一个,可是白胤时而显得无比隐忍退让,倒是给了他一种白胤才是受害者的错觉。 “师父……” 云韶终于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被酸地有点受不了,“白胤,你一个男人,能不能不要整日那般矫情?” 白胤:“……” 白胤盯着云韶的脸,好一会才压下火气,温声道,“师父今年还酿酒么,要不要弟子帮忙?” 语气倒是十足十的谦卑,但到底还是带着上位者的威势,说出口便不容拒绝似的。 云韶被打搅了看风景,心情愈发烦躁,“早就戒了。” 这个回答倒是完全出乎了白胤的意料。这么多天以来,云韶的确是滴酒不沾,白胤原先以为他是不愿意碰自己送来的东西,现在看来,竟是不喝酒的缘故么? 白胤奇道,“什么时候戒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云韶此言略带深意,说罢,也没再去看白胤,自己回房了。 白胤目光微敛,若有所思。他知道再待下去,云韶怕是更加不待见他,便离开了此界。 白胤虽然应承了云韶,不再为难天舫诸人,将拘着的魂魄都还了回去,但这样一来,此界未免太过空旷。他怕云韶觉得无聊,便放了青英进来同云韶玩耍。小青鸟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跟随他几乎千年,心思单纯无邪,虽然没什么心机,但忤逆他的事情是绝不会做的。 一来,小青鸟也极为喜欢在天舫的那段日子,在此界怕是如鱼得水,是不愿离开的;二来,即便是他有心帮云韶脱困,也无能为力。 云韶看见青英,眼中果然多了些暖色。 便是看见只鸟,都比看见他开心,白胤掩门,无奈地离开了。 云韶前两天那一句“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让他上了心。的确,在他苏醒之后的一十二年间,云韶身边发生了何事他是不知道的。 白胤想这些的时候,正在和小青鸟说笑的云韶忽然感觉后背一凉,莫名有种不祥感。 果然,第二天,被白胤一脸阴沉地按倒的时候,云韶都是一头雾水的。 白胤咬牙切齿地在他凸起喉结上啃了又啃,一副恨不得咬断他的喉咙的模样。 “你发什么疯?”云韶惊讶道。 “昭其还动过你哪里?”白胤恶狠狠地摁着云韶的肩膀,嫉妒地快要发狂。 云韶一看白胤的脸色,发觉他竟是都知道了,下意识便问,“你去过下界了?”随即他立刻想起了那天白胤离开时的神色,原来是因为他那一句话。 云韶简直欲哭无泪,他话中所指和白胤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怎么知道白胤竟然能想到下界调查之前的事情,真是自讨苦吃…… 一想到他现在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都有可能被那个人抚摸过,白胤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他守了云韶十一年,在这十一年中,他是以怎样的目光看着云韶……若不是有结界阻隔,后果当真是不敢想。 小青鸟还在山下玩耍,他同白胤之间有灵契,轻易便感受到了白胤此刻心中动荡翻涌的杀意,立马赶到了云韶的门外,使劲地拍着大门。 “主上,主上!” “主上你在里面吗?” “滚!”白胤头也不抬,挥袖将青鸟直接驱逐出界。 终于一片静谧,白胤阴气森森,钳制住云韶的下巴,“说啊!”见云韶沉默,又道,“你信不信,我能将他提到你跟前,活活剐了他?” 云韶衣不蔽体,略显狼狈,嘲讽道,“白胤,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比他高尚多少?” 白胤的双目中闪过红芒,微微一顿,俊脸已经有些扭曲,“你说的对。谨小慎微我做不来,还是强人所难痛快些。” 云韶暗暗有些后悔,但他已经没有了退缩的机会。这次的白胤失去了上一次的温柔和耐心,动作极其粗暴,带着浓烈的惩罚意味,甚至到了最后,云韶实在忍不住低头求饶都没能让他停手。 第80章 交谈 即便是云韶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几天过得像噩梦。 被强迫着摆出不同的姿势,用从前从未想过的地方,耳旁听着从未听闻的下1流言语……那之后,云韶整整躺了三天,小青鸟来看他的时候,都是哭丧着脸的,向来他应该气色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8 不佳。 云韶心里清楚,即便是如此,白胤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最绝,不然此刻他应该已经看到了昭其的尸体。 然而冷静下来的白胤像是世上最贴心的情人。有的时候云韶和白胤对视,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全是温柔和包容,同几日前暴躁阴狠、嫉妒地发狂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云韶就会想,白胤的这个躯壳里,是不是装着不同的几个人。 在正常的时候,可以极尽温存甚至是谦卑恭谨,而在少数的时候,也可以完全不顾他的意愿,展现出极度的偏执和占有欲。 “怎么了,师父?”白胤看到了对方探究的目光,耐心地问。 云韶摇了摇头。他有一些记不清他来这里了多久,有的时候,对于时间和空间的感觉会有些模糊。因为每一日,都是周而复始的一个轮回,即便是今日折了柱子,摔过杯子,只要第二日的太阳升起,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这里也是有凡尘俗世,有昼夜之分的,只是没有人罢了。 白胤牵着云韶的手走在大街上。 这里已经离天舫很远了,像是当年他带昭元去过的东海海滨。云韶望了望这里的风土景物,在心中暗想道。 “师父还记不记得这里?”白胤牵着云韶的手,走在无人的大街。 街面上摆满了小摊杂物,有些小吃摊上,锅里还在向外冒着热气。整个街道上还有甜甜的炒栗子的味道,往前走几步,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口炒栗子的大锅,栗子被黑色的砂石加热过,壳上泛着油亮,豁开的小口中,露出了一点黄灿灿的栗子肉,还向外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就好像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刚刚还在,此刻只是转身去了别的地方,等会便会回来一样。 白胤伸手从锅里拿了几颗栗子,剥开之后摊在手心,全是黄灿灿的板栗仁,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喏,师父。” 在白胤探手入滚烫的锅中的时候,云韶甚至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住手”,等到对方右手完好地递到自己眼前时,云韶才想起,白胤又怎么会怕凡间烟火。他下意识地接过板栗,却没有吃,入手温度熨帖,倒是个暖手的好物。 的确,重回故地,让人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只是,身边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刚刚长到肩头的少年,而是完完全全长开了的模样,甚至还比他高上一点。 东海之行,似乎是自己第一次独自带昭元出远门,云韶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白胤能印象这么深刻。 “师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见云韶已经许久没有开口,白胤故意引云韶开口。 云韶果然一怔,摇了摇头,“不知。”他连过了多久都忘了,又怎么会记得现在外界是什么时节。 “今天是人间的上元节。”白胤温和笑道。重临故地,一直让他心情很好,耐心比平日更是多了百倍。 很多年前,便是云韶牵着他的手来到这里。现在,变成了他牵着云韶的手。云韶虽然仍旧言语不多,但眼中些许的暖意骗不了人。 傍晚的小风依旧有些冷,远处,锅中的沸水在冷风中,散发着白白的水蒸气,白胤终于找到了目标,拉着云韶便在小摊上坐下了。 “师父稍待。”白胤匆匆扔下一句。 云韶还有些奇怪,只见白胤挽了袖子走到锅前,竟是准备煮元宵。幸亏锅前已经有包好的元宵,此刻只需加进去便可。 白胤一身衣物和气度,实在是不适合做这些的人。云韶撇开双眼,不再看他,目光落到不算太干净的桌面的某一处,发起了呆。 白胤原先虽然在忙,眼睛余光却是瞄着云韶的,见云韶挪开了目光,眼中也闪过一丝失落。这丝失落闪过的极快,因为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锅中的元宵转移了,刚刚放到锅中的元宵,竟是尽数黏到了锅底。 “嗯?”白胤皱紧双眉,盯着元宵的严肃模样,像极了在钻研什么极为高深的术法。然而,高深的术法他尚且有法解决,但眼前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若是以前,他早就喊云韶帮忙了,只是现下,是他自告奋勇要来下元宵,实在是拉不下脸面。 云韶挪回目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简直不知说白胤什么好。“让开。” 他拿过店家准备在一旁的大勺,将黏住的元宵和锅底分离开,又搅了几下。不多时,白胖胖、圆滚滚的元宵一个个都浮上了水面。纯白的糯米皮里,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香甜的黑芝麻馅。浮上来便意味着元宵已经熟透,可以吃了。 云韶拿过两个碗,一只碗盛了几个,又看到店家放在案板旁的干桂,抓了一点撒上去,顿时,桂花和元宵的甜味溢了出来。这样的云韶,少了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多了几分烟火气,在锅旁忙碌的侧脸柔和而清俊,看得白胤目不转睛。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年真是把你惯坏了。”云韶将碗搁在桌上,自己也拂衣坐了下来,难得有几分温和。 桌面和凳椅不太干净,还有些油洉未擦,仙者却坐得自然,优雅地好似一场宫宴。 白胤捧着那碗元宵,竟然高兴地笑出声,“你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说这么多字了。” 云韶失笑,用勺子搅了搅碗底的元宵,依旧没有多少胃口。他耐心地看着白胤将元宵尽数吞下了肚,才慢悠悠开口,“白胤。” 白胤心下一片柔软,微笑着应了他,“是,师父。” “我想出去。”仙者松了手,白瓷的勺柄同瓷碗磕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 白胤笑容微微停滞,他不答云韶的话,只是低头,又舀了一勺汤送到自己嘴里。然而,汤是什么味道,他却已经尝不出了。 “师父和我,还有阿青,一直都在这里,不好吗?”白胤问,“我也不会出去的,一直在这陪你。” 云韶注意到,他不再喊小青鸟的本名,而是喊的他身为昭元那一世时,给青鸟起的那个名字。 云韶微微摇头,“你知道的,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更不可能关自己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无趣,厌烦,想离开这里。你活了那么久,这些道理,你心中应该比我清楚地多才对。” 白胤几乎有些恨云韶在这个近乎温情的时刻,提起这个话题。云韶总是活得这么清醒而现实,只有他一人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只愿长醉不愿醒。 “讲史书时,我跟你提过,汉武帝的李夫人,你还记得么?”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白胤摇了摇头。虽然他对云韶口中的人物并不感兴趣,但云韶愿意开口同他说话,总比前几日冷漠以对要好得多。 “李夫人由平阳公主举荐给汉武帝。她为汉武帝生下儿子昌邑哀王刘髆,在那不久李夫人病死,汉武帝以王太后之礼安葬。她是我在史书中见过的最聪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89 明女人了。 她产后病重,自那之后身体日渐衰弱,汉武帝心中哀痛,每每想要见她,却被她拒绝,值得隔着帘幕相见。这样,直到死,汉武帝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保留在爱人心中那最美好模样的印象吧。果然,汉武帝在她身后一直念念不忘。 《汉书》有载,忽一日武帝梦到李夫人后,想与李夫人再见一面,便找来方士设坛作法。武帝在帐帷里看到烛影摇晃,隐约见一身影翩然而至,却又徐徐离去,便凄然写下:‘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武帝又自作赋以寄恨焉。” 话说到这里,白胤已经知道了云韶的用意。 果然,云韶说,“大抵求而不得,最是让人牵肠挂肚。得而复失,更是让人魂牵梦萦。而当真正捏在手心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地道一句:不过如此。” 白胤冷道,“我不是汉武帝,守着一个又念着另一个、等到人死灯灭才作痴情,师父。” “从前你不愿意相信我是真心爱慕。如今你又认为我刻薄寡恩、轻易言弃,师父,其实你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了解我。” 云韶眉心微皱,他的一番苦口婆心显然是无效了。 白胤的手掌越过桌面,将掌心覆盖到云韶的手上,轻轻拢紧,“反正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等等罢。” 第81章 我爱洗澡身体好好 除了放他走这一个要求之外,白胤对云韶几乎是百依百顺。云韶见劝说无果,便也无奈地由他去了。 白胤看云韶的情绪也有些失落,补充道,“明日我要去一趟轮回道,师父,你不是想出去么。我带你去看看我重获新生的地方好不好?”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退步了,他知道这样禁锢着云韶,云韶不会甘愿,但他心中实在太过不安,若不将云韶置于他的掌控之下,他可能随时都会离开。现在,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师徒的名分已经随着昭元之死而结束,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再留下云韶。白胤不想伤害云韶,只能控制自己已经近于扭曲的占有欲。 云韶看着他,点了点头。白胤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俊朗的面容散去了以往的阴霾,双眸在傍晚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白胤居然找到了当初他们二人投宿的那家客栈。 云韶还记得那家客栈似乎是有天然的温泉。果然,白胤带着他进了当初他们曾经共浴过的房间。乍暖还寒的时节,客栈内因为引了地脉中的温泉,而并不十分寒冷,进屋便感觉到了温暖,鼻端还能嗅到温泉特有的硫磺味道。 隔间便是浴池,还翻滚着蒸腾的氤氲水汽。白胤牵着云韶走到了池边,云韶见到池子的那一刻开始便浑身紧绷,神色戒备,他可不是好了伤疤便忘了疼的人,前几日的放肆留下的印记还未完全消去,现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怎会不知道白胤心中所想? “师父,解解乏吧。”白胤道。 云韶站在原地不动,神色有些僵硬。 白胤见状,心中苦涩,勉强转身道,“我在外边等你,不要泡得太久,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唤我。” 说完,竟就这样出去了,顺带还帮他把门关上了,背影中竟然能看出几分落寞的意味。云韶略有不解,但白胤不在身边,的确是让他压力顿减,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昔年师徒亲密无间,共浴一池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云韶沉默着脱去外衣,他还留了个心眼,怕白胤去而复,穿着中衣便进了浴池。 然而,直到过了很久,久到云韶都已经昏昏欲睡,白胤都再没有动静。 又过一刻,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师父?” 云韶嗯了一声。 白胤道,“怎么这么久没有出来,当心泡久了头晕。” 云韶不知道,白胤已经在门外守了许久,一直没有离开,起初听到脱衣的窸窣声,白胤心中还有些旖旎的念头,强自克制住了,但时间一长,听不到水声,又开始担心。他隐隐后悔自己放云韶独处这么久,实在不知道他在门内做什么,担心他一旦不慎睡着,滑落到水中,而他又不在身边怎么办。 再过一会,更是没有动静,白胤心中后悔更甚。他甚至在想,这是云韶头一次脱离他的视线独处,万一云韶一时想不开,这一点时间已经足够寻短见……尤其是前几日,他自己做得多么过分,他也是清楚的。现在两人处境尴尬,而云韶生平最是看重面子,是否能忍受眼下受制于人的境地? 然而,如果不是,他贸然打搅,又是否会引得云韶不快?好不容易得了片刻喘息之机,不过是泡个澡罢了,他却在外守着不动,未免让人心中烦躁。 种种念头在心中足足转了几圈,他才扣了门,这辈子都未曾这般谨小慎微过。大抵是情爱之中,先坦诚的那个更容易被动,也会变得患得患失了许多,昏了头转了向,哪怕是古往今来的圣人,都是这样的。白胤想,其实云韶但凡愿意点点头,他们便不会是今日这般情形。 哪怕是云韶并无动心,只是利用他这份心意呢,他也看不出来的。到时候,恐怕不用像今日这般苦心孤诣地促膝长谈,自己便欢天喜地主动把他放出来了,不用说晦明神殿,就连云韶要他的神格,他也会双手奉上。这才是最好的报复。若是易地而处,白胤便会毫不迟疑地如此。 可是他更清楚,若是云韶会这样做,那便不是云韶了。 “知道了。”云韶立刻便回了一声,听声音,似乎是没想太多。 不一会,白胤便看到云韶装束齐整地走了出来,只是头发还湿着,发梢还时不时往下滴着水,脸颊上还残存着温泉的热度,像刚出炉的大白包子,一看就可口得很,看得白胤很想上去捏一捏。 “师父,桌上我留了点心,茶已经泡好了。”白胤道,“若是师父困了,可以先行休息。” 云韶走过去一看,果然糕点茶水一应俱全,便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客房中摆放的随便一本书,翻了起来。 才翻了没几页,白胤竟然已经洗完了,跟云韶相比,他显得随性许多,上半身还赤裸着,只着了一条薄裤。胸膛上挂满水珠,一边走着一边随手扯了一根浴巾擦自己的头发。看到云韶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意外道,“师父还未歇息?” 云韶的目光默默地在白胤胸膛上溜了一圈,收回了目光。他突然想起,白胤多少也算羽族中人,果然还是带着点近亲的习性,哪里有点像……比如说无时无刻不在开屏的雄孔雀,也不嫌冷。 白胤看云韶仍旧是一身湿漉漉,暗道自己疏忽,使了个术法将云韶整个人烘干,摸着他微凉的手,将人牵上了床榻,“师父放心,今晚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0 云韶原本仍是不愿,但见白胤已经如此坦诚,也不便太过扭捏,躺平后转过身便合上了双眼。 忽然,耳后温热的气息凑了上来,背后贴上了一片滚烫的胸膛,云韶被连人带被圈在怀中,不用想都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云韶睁眼,下意识一个肘击,怒道,“白胤!” 白胤早有防备,伸掌扣住,轻声道,“别动了,再动我不一定还把持得住。” 云韶皱眉,“你这样让我怎么休息?” “习惯了就好了。”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静了一会,白胤忽然不怀好意道,“师父,穿着外裳睡不会难受吗?” 云韶没好气地说,“你离得这么近更难受。” 白胤已经习惯了云韶的态度,倒也不在意,笑道,“我帮你。” 说完,不等云韶反应,手倒是很灵巧,先从背后拆了他的腰封,紧接着,腰带便被抽了出来,外裳也被剥了个干净,仅剩一套中衣。云韶惊呆了,没想到白胤动作竟然这么纯熟。若是在天舫的时候,习练术法有现在剥衣服这么用心,恐怕已经不止是大比第一,天下第一都有可能了。 白胤重新搂了上来,颇有些不厌其烦,温热的掌心覆盖到了云韶双眼上,“睡吧。” 说完,云韶眨了眨双眼,长长的睫毛小刷子似的,挠过白胤的掌心,勾得人手痒心痒,白胤的呼吸停了一瞬,云韶果然闭上了双眼。 这样僵硬的姿势,云韶本来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没想到竟是一觉到了天亮,可见,习惯这种东西要不得。 第82章 么么哒不是故意哒 云韶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心,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唇齿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了,上唇还有些麻痒,湿漉漉的。 他眼都没睁,抬起手掌撇了过去,将白胤的脸撇到一片。果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嗤笑,对方趁着他还未完全清醒,又低头啃了一口他的下巴。 “早!”白胤心情大好,同云韶打招呼。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不过如此,白胤不过是做了一件寻常情人在每个清早都有可能做的亲密举动,便觉得一夜未眠的疲惫被一扫而空。 曾经仰望无数年的人,此刻就在自己怀中,气息纠缠,触手可及,白胤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很毁形象的傻笑。 云韶有几分恼怒,“下去!” 白胤笑容温和,“师父,今天就带你出去。” 云韶有些意外,没想到白胤言出必行。 “要出去,得先恢复仙身才成。不然,地府的死气能将你撕成飞灰。”白胤微微皱眉,状似苦恼,“可是这次决定得匆忙,我没有带解药,怎么办?” 云韶略感不妙,果然,白胤语声带笑道,“权宜之计,你不要生气。” 下一刻,白胤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云韶的双唇,在蜻蜓点水一般地轻触之后,愈发深入,舌尖顺势探入了云韶受惊微张的口腔,毫不客气地将里里外外都探了一遍,顺便逗了逗云韶的舌尖。 云韶大怒,想要伸掌打人时,白胤才扣紧他的双肩,不让他躲闪。澎湃的灵力顺着唇齿交接的地方涌入,比仙力更为纯粹,是身为神的力量,就这样毫不保留地灌输了出去。白胤感觉到,灵力涌入的时候,云韶挣扎的力道明显减弱了许多。 他是故意的!云韶心中微恼,却也不愿挣脱了,他感觉得到,原本枯竭的灵力,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被滋润了一遍,甚至经脉都因为过多过纯的灵力而微微拓宽了。 自从飞升之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来锻炼经脉了。 是个人都会渴求力量,白胤心中偷笑,一面加大了灵力输出的力道,叼住了云韶的舌尖,轻轻舔吮。早晨刚醒的时候,看到沉睡的云韶,他便想如此了。到了最后,白胤都放手了,反倒是云韶一只手不知是何时搭上了白胤的后颈,竟像是有点依依不舍。 这一次吻,可是顶得上他自己十年苦修。白胤松开云韶,满意地看到云韶面色红润,嘴唇上还带着湿意,眼神有点迷茫,还没回过神来,好像被欺负之后很无辜一般。 白胤安抚道,“好了。” 云韶清醒过来,狠狠地瞪了白胤一眼,半天没说出话来,用手背狠狠地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把。 白胤指尖轻轻一点,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光点,瞬间扩张成了一道巨大的光幕,他对着云韶伸手,云韶却没有接,径直传进了光幕。他都没和白胤说,刚刚他伸手过来的表情,很像传说中拐骗小孩的大尾巴狼。当他不认得时空裂缝么? 果然,踏过光幕,在承受了一段时间的挤压撕裂感消退之后,云韶定睛一看,已经到了地府。 白胤看得想笑,若是刚刚由他带路,过裂缝就不会这般不适了,但他也没说,只是伸手引路,“枉死城,师父。” 云韶以仙身来此,同当时更是不同,分毫感觉不到死气,不须灵力庇护便能横行无恙,反而是过路的魂灵畏惧他的力量,对他避之不及。这时的忘川已经完全不同了,心灯在奈何桥上点着,火光虽然明明晃晃,但似乎有什么支撑着它始终不灭,指引着生生不息的魂灵。 白胤带云韶走过的时候,看不清脸庞的魂灵连带鬼差都跪了一地,几乎处于本能地感觉到了畏惧。 白胤视作不见,只带着云韶向前走着。这最为黑暗肮脏的底层,是他的涅槃重生之地,虽并不直属于他管辖,到底同他渊源极深,只要他在,便能威慑此方天地。他不在,便也偶尔会有忘川逆行上至人间,百鬼哭号聚齐作乱之景。 他们二人沿路一路走过了枉死城,由此处往下,踏过一层又一层。越往下,所见鬼魂便愈是凶恶,种种形貌可鄙的怪物触目皆是,到了十一层之后,鬼物虽畏惧二人的灵力威慑,却又实在觊觎他们的力量,只得张牙舞爪地跟在他们身后。 十殿阎罗早早便等在了枉死城城口,一副诚惶诚恐,不知这位大神为何突发奇想来这等破地方参观,奈何白胤本来便不是来看他们的,只得略略点过头,便让他们散了。 云韶:“……”他其实一直觉得这十位本性并非那么威严,只不过在这地方呆久了,环境所致,变得看起来威严多了而已。 下到第十七层,鬼物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连本能的畏惧都无,两人一露面便铺天盖地的迎面冲了上来,怨气这样重的鬼物连仙者都需要退避三舍,白胤牵住云韶,不须动手,瞬间冲到跟前的所有鬼物消失殆尽。 云韶其实很是好奇,第十八层是什么,再往下走去,只剩一片漆黑,这个地方游荡着一股哀婉的怨气,白胤简单解释道,“当年出来的时候,这里毁了。” “你也许听过,凤族昔日的辉煌。但我只能说,书本上所见,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1 不过是这个部族曾经荣耀的万一,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强大。”白胤道。 “在还没有天庭仙帝的时候,这个部族已经存在。原本是伴随盘古父神而生,像这样的部族有很多,在父神身化天地之后留下来的却很少,这个部族是其中之一。大概是因为一直追求力量的缘故,成了最强的一支。这个部族之内,力量为尊,没有所谓的伦理尊卑,亲情、爱情、友情都被扭曲,有的只有对强大的向往。” 这个云韶却是第一次听说,想必连相关记载的古籍也早已失传。 “我出生的时候,这个部族经过千百年,到达了最为鼎盛的时候,即便诸神陨落,也没能阻止这个部族的兴旺。出生时弱小的孩子立刻被丢弃,成年之后,三年一小比,五年一大比,胜者在族中拥有地位,败者降职乃至驱逐。 一次大比之中,对手用计,让所有族人以为我用了阴毒之药,我百口莫辩。大比还未分出胜负,我便已经被放逐到这里,从此不闻不问。人们说是因为凤族负我,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没有期望与感情,哪里来的辜负之说。” 白胤说这些的时候,只是在陈述事实,的确是并无什么多余的情绪的,他说这些只是为了给云韶解闷,没有讨可怜的意思。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在这里幸免于难,因祸得福。凤族故地你也见过的,钦原原本是凤族的守护神兽,天道覆灭凤族,却绕过了忠心耿耿的他,所以他上次见我……不提也罢。” 白胤说完,指尖白光初绽,照亮了这片地狱,重重的黑暗最终在他身前浓缩成了一个暗点,白胤将它点进云韶的眉心,这才是他这一趟来的目的,“我白胤以神之名,祝你永世居于长明,不受昏秽所扰。” 那一刻,云韶又见到了白胤眼中闪过的红芒。 第83章 年轻人很有意思 “白胤……”云韶明显感觉到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涌入,神色有些复杂。那一刻他其实想起了东海之上的莽川君,有一点他们还是很像的。他曾经问过莽川,既然那么喜欢景承义,那么为何不让他在海神殿中长伴?当时莽川君只是回答,“我自己已经居于黑暗,自然希望他活于长明。” 恨人之心千方百计,爱人之心却是千篇一律的。或许,他对白胤的心思的确是有些误会。 白胤笑了笑,“回去吧,师父,不早了。” 回哪里去,不言而喻。云韶刚刚有些动容的面容冷凝下来,“不能不去吗?” 白胤挥开一道光幕,不容拒绝,“你是想让我请你?” 能带他出来这半日,已经是他所能容忍的极限,白胤知道现在他自己的状态并不对,但他已经无法克制。仅仅是让外人看云韶几眼,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他现在只想把云韶带回去,藏起来,外人连看都看不到。 “……”云韶陷入了沉默。 此刻,那个逐渐张开的光幕,联结的另一头仍是那个死气沉沉的天舫,黑漆漆的大洞像是凶恶的妖兽,张开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无疑,他并不想回去。 没有人愿意回一个牢笼的,无论那个地方建得多么逼真,究竟还是一个禁锢之地,在那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云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软弱无能。云韶不是圣人,无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着这样的白胤,心中未必不是不怒的。 “这样有意思么,白胤。”云韶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白胤说,“师父为何那般不愿去,外面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你?如果是什么事物,可以尽管同我说。如果是什么人——那更不必了。” 白胤的眼中再次闪过红芒,神色略显狰狞,满是戾色,这次云韶捕捉得极快,顾不得前一刻两人姿态僵硬,上前扣住白胤的手腕,“别动!” 这并不是云韶第一次看见白胤身上的异样了,只是前几次速度极快,云韶自己只当是看错了,但这次二人对面而谈,云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白胤飞快地别过头,竟像是有些躲避,云韶厉声道,“你看着我!”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瞳仁黑亮,黑如点漆,没有任何异色,“怎么了?” 云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那满身的戾气,绝非祥瑞之兆,这一点常识云韶还是有的。 “地府怨气所致,不妨事,离开这里就好了。”白胤淡淡道。 云韶眉心紧皱,仔细地看着白胤的双眼,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若不是这次他确信自己看到,想必还以为刚刚是自己的幻觉。只是此刻已然恢复如初,而白胤神色又这么淡然,甚至还带着微微不耐,倒让他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白胤说,“再拖延时刻,结果都是一样的,师父。” 他竟然觉得他这是在拖延时间?云韶一哂,颇有种狗咬吕洞宾的感觉,甩袖自己走进了光幕,果然,另一端就是云雾飘渺的“天舫”。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云韶画完最后一道,望了望外边的天空。 “师父父,你知道吗?”小青鸟扑上来,“前几日,传来消息说东君那尊大神出来了!” 青英的声音难掩激动,“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碰到那位尊神出世!” 东君,太阳化身,历来神秘而低调,听说除了白胤成神那次出来同他见过,其余时间都是低调避世的。但他却从未被人们忘记,屈子曾作《九歌》来歌颂他,可见,这样的人物始终是被人敬仰的。 云韶对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神也极为感兴趣,挑眉问,“你见到了?” 小青鸟耷拉下脸,失落道,“怎么可能?那样的大神,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见得到的吗?东君只是匆匆露了一面,同仙帝密谈了许久,再就没有公开露面过了。这两天慕名拜访的小仙倒是络绎不绝,但见得到东君的,只有寥寥数人。” 云韶一笑,掐了掐小青鸟水灵灵的脸蛋,“你主人不也是一尊大神,论灵力浑厚怕也不承让,何必巴巴跑去看旁人?” “那不一样的。”小青鸟蔫搭搭地道。 云韶失笑,小青鸟又恢复了活力,“算了,本来也是想去凑个热闹,看不到便看不到罢,又不企望得到什么益处。” 云韶一愣,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什么,这个想法让他激动到战栗。“师祖……青英,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明华师祖?” “我记得,当初铸剑时,有件重要炼剑材料似乎是落在他处了,不知是否记错。” 见小青鸟一脸犹疑,云韶接道,“我知道你主人吩咐过什么,我并无他意,只是去找一趟师祖罢了。” “只要原样问我师祖一句,他想不起来便罢。” 小青鸟愣了愣,“我……” 云韶见到青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2 英的神色,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了眸子,“算了,没关——” “好。”青英坚定道,“我明日便去。” 他再天真无邪、不知世事,也知道,在这里云韶其实是心中极为不快的。从偶尔沉静时,云韶的眼神中便能看出端倪。他不能解决目前主人和师父父之间的问题,但做一点事情让他开心总还是力所能及的。 云韶点点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哪次想起来去一趟便是。” 青英抱住云韶的腰撒娇,“师父父,我化作原身,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幅画呀!要画的好看一点哦!” 云韶忍俊不禁,“画的好看一点,要做什么?” “我要给仙帝花园中的同族看!”青英挺了挺小胸膛,神情一片自豪。 “好。”云韶温声答应,慢慢松开五指,掌心五个指印,已经渗出了鲜血。 第84章 年轻人不要成天想着搞事情 明华已经有数月未见云韶了,甚至连一点音信都无。起初的两个月他是知道的,云韶为灵筠铸造了一柄剑,前前后后忙了两个月,彼时灵筠还亲自上门送了请帖,做东宴请他二人,明华欣然答应。 然而真到了那天,他和灵筠等了半天,整整过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等到云韶。灵筠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但明华心里清楚,云韶并非是无缘无故爽约之人,他答应的事情便一定会记在心上。哪怕这个筵席他有时来不成,也绝对不会不事先通知他们二人的。 多半是出了什么急事。他同灵筠解释之后,灵筠这才感觉到不对,“虽然认识时间并不长,但小仙也相信他并非这种人,仙君说得多半不错。” 筵席不欢而散之后,明华立刻便去了晦明神殿。这要是换了往常,像他这样的小仙是不敢轻易靠近的,只是他心中实在不安。然而,到了神殿之后,他除了那些表情麻木的仙侍之外,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只得折返了回去。 一连过去三日,云韶仍旧是一点讯息都无,明华更加坐不住,又去了一趟晦明神殿,这次,他倒是见到了青英。 没想到,青英见到是他,面色一变,转身就走。明华赶紧上前几步,将小青鸟拦下,“青英,你可知云韶这几日去了何处?” 青英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无论明华如何询问,竟是一个字都不肯同明华交谈。 明华急了,扣住小孩的双肩,“你家神君呢?” 青英又摇头,挣开了明华,转身便关了门。 出事了,明华大觉不妙,脑海中转过瞬息念头,他甚至想到了若是云韶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座神殿,也不会有人知晓的。他明明警告过云韶,要同白胤保持距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大活人消失地无影无踪? 若不是他问起,谁还记得云韶?明华又去了一趟灵筠那里,她是云韶消失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然而,灵筠听闻之后亦是一脸茫然,“那日同他分别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怎会如此?” “在那两个月内,仙子是否曾见过凤君?”明华疑道。 “一次也未曾。”灵筠摇了摇头。 明华的神色更加沉重。 “难道仙君是怀疑……”灵筠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 明华点了点头,他没有多说,直接去求见仙帝。然而仙帝听完之后,态度倒是出乎意料地冷漠,“多半是卿家多想了。” 明华急道,“如今已过四日,云韶了无音讯,他并非是不打招呼便失踪之人,还请仙帝明察!” “你说,他最后一次出现,仍是在晦明神殿?” “是!” “说不定他只是闭关修炼罢了,卿家大惊小怪了。”仙帝冷声道,神色竟还隐隐透着不耐。“若无别的事,卿家下去吧。” “仙帝,此事非同小可,还请仙帝三思!云韶好歹也是仙庭之人,他若出了事——” 仙帝身子前倾,语带讥诮,“哦?他何时成我仙庭之人了,他不早就在晦明神殿侍奉了么。” 明华蓦地瞪大双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仙帝已经扶着额头,在椅上双目微合,意思明显。明华见状,后退三步,不甘地向殿外走去,在踏出大殿的最后一步,明华蓦地停顿了脚步,绷紧下颌,霍地转身回殿又跪了下去,双膝在大殿的地板上重重地发出沉闷的磕碰声,可见用力之猛。 仙帝闻声睁开双眼。 明华声音颤抖,“小仙思来想去,如今只有仙帝能同凤君商谈一二,恳求仙帝施以援手!现在云韶说不定还有命在,若是晚了,我真怕……” 仙帝右掌隔空轻托,一道柔力强行将明华扶了起来,看了看对方坚决的表情,忍不住叹道,“你不用跪我,他现在性命无虞,这事并非你能管的,若为己身计,回去吧,莫要再过问此事,更莫要擅闯晦明神殿。” “这……”明华还在品味仙帝话中透出的讯息。 “去吧。” 明华面色颓废,终于出了大殿。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云韶飞升上来的那一天起,在仙帝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可有可无。说不定今日之事,仙帝也是心中清楚。若是这样,即便他现在将大殿的石板跪穿,都没有半点用。一开始便是为了讨好凤君而有意为之,又怎会因为云韶而同凤君翻脸? 这哪里是养了个徒弟,分明是养了条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明华将手中的玉杯捏碎,可恨力量渺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弱者的愤怒,如匹夫以头抢地,虽血流不止,但作用甚微。 接下来的两个月,明华的确是没再见到云韶,连晦明神殿的人也都没见到。神殿周围干脆地筑起结界,外人想进简直难于登天,明华一想起此事,便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之后灵筠亲自上门,同他道,“云韶曾与我有恩,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在所不辞。” 这样的境况,直到青英主动上门见他。明华见到青英,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青英道,“师父父说,在你这里曾经落下几样铸剑材料,让我代他来取。” 明华愣怔道,“铸剑材料?” 云韶来访的次数有限,可从未提起过铸剑,更不用说在这丢下过什么了。再说,云韶也不是丢三落四的性子。明华下意识便想反驳,然而,他却瞬间明白了什么,“哦。对,似乎是有这件事。” 从自己的储物袋中随便挑拣了两样材料,明华递给了青英,看着小少年认真收好,不禁问道,“云韶呢,他自己丢的东西,为什么要差你来取?” 青英目光躲闪,“师父父最近很忙,不得空。” 这个小孩实在是太过单纯了,连谎都不会撒,仅仅是说了这一句,小脸就红到了耳朵根。明华立刻想到,这应该是一个突破口,立刻追问道,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3 “他在忙什么,连见我的功夫都没有吗!” “不……不知道!”青英嗫嚅一句,红着小脸,居然撒腿就跑了,好像后面站着的明华是洪水猛兽一般可怕,生怕明华再逼问他。 明华若有所思,起码证明云韶现在安然无恙,也的确验证了他的猜测——云韶大概当真是被凤君关起来了。他回想起青英带的那句话,“铸剑?”,云韶飞升之后铸过三柄剑……毕竟是自己亲自教过的弟子,他的意思明华还是能明白一二的。 若说谁还能有同凤君平起平坐,势均力敌者,无非只剩两位,仙帝和东君。前者的态度显而易见,后者——虽然刚刚露过面,但也不是他这等人能求助的,更何况,还是冒着得罪白胤的风险。 只是,云韶这般暗示,想来是有别的意思在的。 明华当即去拜访了灵筠。灵筠皱眉思索一阵道,“明白了,我去求东君!” 灵筠同东君,竟是有些渊源的,原来云韶是这个意思,明华望着灵筠的背影,心中忐忑。没想到,第二日明华便见到了那尊大神,望着东君笑眯眯、似乎还闪烁着慈祥的金光的身影,明华几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东君看上去三十岁出头,面容并不如何英俊,但气质沉稳而淡定,尤其是他那一双慧眼,任何人同他对视过,都无法忘记那双眼。经过了千万年时间的积淀,那双眼充满了看透世事的明慧之色,浩瀚仿佛广袤的天空。在这种人面前,任何人都只是个幼齿小儿。 “啧,千年前欠了灵筠小丫头一个人情,记到现在。”东君故作无奈。 明华脸现激动,他就知道,云韶虽然知交不多,但所识都是真正肯为他赴汤蹈火的朋友。 云韶站在仙府外的时候,白胤前脚刚走,又一座大神明晃晃地凭空出现在眼前,晃得云韶直接愣住了。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别人了。 “尊神?”云韶看了一眼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连忙行了个大礼。 东君笑眯眯地将云韶上下打量了一眼,又环视四周,“果然是在界中,难怪找不到。年轻人,长得挺俊,怪不得白胤那厮能作出这么出格的事。” 饶是云韶这样随性的人被这般调侃,也是老脸一红。对方能出现在这里,想必对于他的尴尬处境也是了解了一二。 “惊动了尊神,小仙实在是过意不去。”云韶道。 东君微微敛了笑意,慢慢道,“能让灵筠那个小丫头亲自上门求,想必你二人知交不浅,本尊便帮你这一回。只是,本尊能做的不过是带你出去,保你一时无虞。” “本尊可另开一界,免你受白胤打扰。等你想出去时,随时都可出去。” 云韶略有些迟疑。 东君望了望天际,催促道,“本尊是跟着白胤入得此界,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现此地异样,若是此刻不走,下次便不一定还能找得到来此处的路径,你快随本尊走罢!” 白胤临走时的话犹在耳,“师父,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些不安,明明知道你就在这里,每次来时还是害怕找不到你。 若是哪天我看不到你,我怕我会疯了。答应我,千万别跑,不然我实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你不知道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想,为什么一开始没能杀了你呢,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惹我生气,更不会拒绝我了……” 云韶遍体生寒,有一瞬间他以为白胤已经洞悉了他的谋划,然而白胤说完,又温存地笑了,“师父莫怕,我说着玩的,整日都是胡话,师父莫要当真。” 云韶僵硬着脖颈点了点头,白胤按着他的后颈不让他躲避,又在他唇上轻轻舔了一口,“师父真乖,过两天还让青英来陪你好不好?” 云韶望了望东君,在今日之前,他认为自己的想法从未表露,是无从察觉的,然而白胤最后说的几句话却实在让他不安。他并不确定白胤是否有意说出那样的话,尽管类似的话语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但从没有这一次让他觉得怵目惊心。 可是,眼前已经站着东君,自洪荒遗留至今的最为强大的神明,只要他踏前一步,便能重获自由,这是他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东西。正如东君所言,错过这一次机会,恐怕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他又怎么能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怀疑而止步不前! 白胤的爱太过热烈张狂、让人窒息,再在此境待一天,云韶都觉得自己会被溺毙。他表面尊称师父,可是这份尊重有几分,也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了。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从一开始便昭示了他们二人,绝不会是平等相处。无论白胤给予了什么,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东君看着云韶,他面色有几分憔悴,仔细一看,颈间还留着某些印记未消,甚至颜色不一,想必不是同一天印上的,可见他过得并不如何顺心。只是,东君不明白,为何事已至此,他竟然迟疑了这么久。 也许……这二人之间并非像他想象的那般境地?东君颇有深意道,“从这离开,未必是逃避的表现,相反,也许是新的开始呢?你们已经快要陷入死结了,多留无益,年轻人。” 云韶如梦初醒,立刻领会了东君的意思,“走吧,麻烦尊神了。”云韶平静道。 —————— 东君:你们年轻人,不要成天总想着搞事情,一个离家出租,一个到处找,搞得老人家不得安宁! 云韶(赧颜):这……给尊神惹麻烦了,小仙实在过意不去 白胤(阴气森森):老不死的,小两口吵架管你何事,不回去养老跑过来作什么妖!弄死你信不信! 第85章 切成薄片嘻嘻 “怎……怎么会这样?”青英见到眼前的场景,吓得快哭了出来,他甚至不敢抬眼看白胤的神色。整个天舫他已经转了不下三遍,却一个人影都没有。至于天舫之外,是有结界的,云韶根本不可能出去。 白胤站在云韶的房内,房间空空荡荡,桌上水杯内,还有半盏凉茶。他面色阴沉地哆嗦着手指,端起了那盏茶,凑到唇边,似乎是想要冷静一些—— “咔嚓”一声脆响,那个茶杯已经被扔到地上,摔得粉碎了。 云韶,我警告过你的…… 白胤冷冷对青英道,“他身上有你的标记,无论去了何处,你都应该知道的,告诉我。” 青英眼中包着泪水,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圆滚滚的大眼中满是惊恐,“主上……一定要这样吗?” 可是……师父父现在一定已经挣脱樊笼,并且很开心吧?若是师父父知道当初自己在他身上种下标记,是主上授意,便是为了今日捉他回去,一定恨死自己了。他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他又怎么忍心帮助主上去做这种事情? 若是当真告诉了主上,他便也是帮凶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4 了。青英想起了前几日云韶暗淡的眼神,还有强颜欢笑的情形,心中实在是不忍,若是他这句话说出口,可想这样的情况又会变本加厉。 “现在告诉我,还不算太晚。你以为,前几日你那小动作我一无所觉吗?”白胤逼近一步,“不说算了,天下之大,他能躲的不过是那几个地方,费点时间罢了。” “暗地帮助别人,阴奉阳违,又不听主人的命令,留你何用?” 白胤的大手已经伸到了青英的颈间,青英吓得闭紧双眼,眼泪顺着小脸滚落,颤声道,“东……东君神殿。” 果然如此。 白胤转身就走,倒是没有直奔东君处,反而直接去了明华那里,明华见到白胤直接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在自家庭院中小酌,忽然便感觉到了背后一片森凉,抬头一看,竟是形容可怖的白胤,当即便变了脸色,手中的酒杯也掉到了桌上,打了几个圈,酒浆撒了一桌。 “你——”明华颤声道,白胤周身的杀意毫不掩饰,他真是害怕白胤过来一句话不说,抬手便灭了他。 白胤面无表情,提着明华的后领,提小鸡一般地便带着他消失了。自始至终,明华仙府内的结界和警戒都悄无声息,完全失去了作用,而他的失踪也没有任何一人察觉。 明华睁开双眼,感受到了四面八方而来的空气压缩感,确定二人竟是在时空缝隙之中,从一开始的本能的惊骇到现在,他倒也定下了心神,梗着脖子道,“白胤,你带着我要干什么!” 白胤目不斜视,“请师祖去找我师父啊。” “不可能,我会告诉你云韶在哪的!你还是杀了我吧!”明华语气坚决。 白胤轻嗤一声,“我什么时候问过你云韶在哪?” 明华不可置信,想到刚刚他的目标明确,的确不像是不知情的模样,后背不禁爬上一层冷汗,“你想用我威胁他?” 白胤语声轻柔不见火气,眼中却蕴藏着风暴,一手封了他全身经脉与声音,“师祖何必说得这般直白。” 明华瞠目结舌,却已经动也不能动了,心下充满懊恼。 “此处是本尊的居所,你若是愿意,此后可以挑选一处长居,随我避世。若是不愿,我也可另开一界,让你独自修行。”东君指了指自己的神殿。这处大殿重重封锁,已经逾千年未见外人,处处都透着寂静与安宁。 云韶长出一口气,“这里就很好,只是叨扰尊神了。” 东君和蔼一笑,“那就这样吧,本尊有预感,你在这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只是,希望你是心结尽解而离去的。” 云韶面色一黯,“白胤多半会打搅尊神安宁,实在是……” 东君打断他,摆了摆手,“去罢,不必多言。” 云韶点了点头,随便挑了一间房间进去。打开房门,房内日光充足,一下便将心中的阴霾尽数冲散。房内还有打坐用的蒲团,虽然并不奢华,但该有的物事一应俱全,云韶拂衣,盘膝坐了上去。 终于有时间,让他一个人独处冷静一下了。他的确没有想在这里待太久,等他想清楚,便会离开这里。而白胤,也实在是失去了理智,他们二人都需要时间冷却,看清自己,想想该何去何从。 若不如此,他们已经走到了死局。 但云韶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的这段时间竟是如此短暂。仅仅是过了一日,他便在水镜之中见到了白胤。 白胤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云韶即便是在静坐中,都能感受到滔天的愤怒和整个神殿的震荡,他和东君竟是动起手来了。 一阵地动山摇,即便是在神殿结界庇护之中,那声音已经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两个神祇之间的争斗,如同日月相撞,极具破坏力,整个仙界都禁不住他们这样动手。 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仅仅是几息,便纷纷停下了手。东君的声音四平八稳,“白胤,你我再动手,仙界恐怕都没了。” 白胤没有这等悲天悯人的顾虑,“那又如何,一群蝼蚁罢了!” 东君早知有这一天,“云韶的确在本尊这里,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只要他愿意在此处,本尊便庇护他一日。” 白胤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冷笑道,“这话可是东君自己说的?” 东君御风立在半空,闻言点头,语含深意,“没错。本尊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你耗不耗得起了。” “好。”白胤冷声道,对于他的话不反驳。 东君见他的表情,预感有些不妙,眼见着白胤撕开一道时空裂缝,将一个捆着缚仙绳的人扔了出来。“慢!你要做什么?” 白胤提着明华,神态冷酷,他知道此刻云韶应该在神殿的某一处看着他,他解开了明华的禁言,未等明华有机会开口,便并指在明华的小臂上一划,划下一大片血肉来! “啊!”明华发出一声惨呼,随即浑身剧烈地颤抖,想起云韶应该看着此处,愣生生闭紧了嘴,将后半声惨呼吞进了肚子里。 “白胤!”云韶大怒,腾地站起,一瞬不瞬地看着水镜。 白胤的脸上现出了残酷而又痛快至极的笑意,“师父,我知道你在这,没关系,我等你出来。” 白胤笑眯眯地对明华道,“师祖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明华咬紧了牙关,鲜血顺着小臂一路淌下,已经滴成了一片小洼,他想同云韶说不要顾虑他,白胤见他神色不对,便又在他小臂上划了一道。 “今日不成,明日这个时辰我再来,明华的肉割完,便是肖灵筠的了。” 云韶望着水镜,五指攥紧,恰好同明华隔空对视,清楚地看到了师祖满脸冷汗,但眼神中满是禁止之意。 东君见状微韫,拂袖道,“白胤,你看清楚,这是本尊的神殿,休得放肆!你以为我会坐视你在本尊殿前伤人?” “放肆?老匹夫,你是没见过更放肆的!”白胤冷笑扬手,东君神殿正殿的匾额被打翻在地。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动手已经不是两人之间的事情了,须得顾虑更多,东君也冷下了脸,“白胤,天道放过你一回,不会放过你第二回 的。你是想步上凤族的后路么!” “天谴么?”白胤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何曾放过我?” “够了!”云韶走出神殿,面若冰霜,扬脸看着半空中的数人,对东君的方向一揖到地,行了个大礼,“今日之事,让尊神徒受牵连,小仙在此赔罪。” 东君皱眉,眼下僵硬的场面并不是他的本意,“你不必如此。”不知说的是云韶这个大礼还是说他自行出殿。 他的本意本是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想到白胤竟是如此偏执疯狂,他心里清楚,若是云韶此刻出去,恐怕矛盾不减反增。然而,观云韶神情,显然是去意已决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5 ,强留不下了。 东君对白胤道,“既已如此,我便不再管了。白胤,你清醒一些,不要执着于眼前所见……” 白胤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转脸对云韶说,“走罢。” 云韶隐在袍袖间的双拳紧握,“放了我师祖,我跟你去。”仙人之躯,看着伤口恐怖,若施以良药,愈合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 白胤意外地挑眉,“事已至此,你以为你有权利同我谈条件?” 云韶闻言,双眼屈辱地合拢,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片阴影,“只这一次,我不会再跑了。” 白胤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明华落到地上,手一松,便将明华扔在一边,伸出浸满鲜血的右手递到云韶的面前,意思明显。 云韶一眼都没有看地上的明华,最终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不!”明华眼看着标引撕开时空裂缝,即将带着云韶消失在黑暗中,顾不得自身伤势,伸手想要拉住云韶,然而却什么都没抓住。 还是那样的“天舫”,千万年不变的初春时节,一成不变的万里晴空,白胤带着云韶回了昨日刚刚离开的房间。 白胤面无表情,隔空发出一道柔力,将仙府的石门关上,在关上之后,云韶清楚地看到,门后和床上都绘着不知名的符文,暗红的颜色很像是人血。在石门关上之后,符文齐齐一亮,连成了一片禁制。 地上残存着白胤今早摔碎的茶碗,白胤拂袖一扫,稀里哗啦的碎瓷声传来,整个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拂到了地上。 云韶忍不住皱眉,白胤扣着他的力道太大,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你……” 下一刻,天旋地转,他竟是被按倒在了桌上,因为猝不及防,他的后腰甚至撞上了桌面,想也知道,第二日应该会起一片淤青。云韶抬眼看白胤,白胤俯下身来盯着他的脸,气息不紧不慢,阴沉至极。 白胤抬起了手,放到了云韶的喉咙间,双手渐渐收紧。 “……”云韶呼吸困难,本能地试图掰开白胤的双手,却全然徒劳。空气的缺失让他呼吸渐渐困难,面色涨红,眼前阵阵晕眩。 算了。云韶放弃挣扎,垂下双手,濒死之际,这一生经历过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过,他闭上了双眼。 白胤却松了手。 云韶呛咳几声,半卧在桌面上艰难喘息,终于回了一口气。 “我早该杀了你的。”白胤阴沉地看着云韶艰难挣扎,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顺着紧束的衣领探了进去。 现在却下不去手了。 第86章 社会主义特好 一番世界大同…… 在躺了三日之后,云韶曾经试图出门,但正如他所见,大门连同窗户,都全是禁制。只要伸手一触,便有烈火灼烧一般的感受,云韶忙缩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竟然分毫无损。 只有禁制,因为触碰而浮起了一层符文,在一段时间之后又隐去了。 一连十日,白胤都没有出现。云韶自己一人呆在同一间屋内,简直快被逼疯了。 时间的概念变得更为模糊,云韶起初几天还能淡然地看看书,写写字,到了第四日之后,他干脆便开始睡觉,反正也分不清时间,无所事事还不如休息。 到了第十日,云韶睡得模模糊糊,忽然见到窗边坐着一个人影,顿时他一个激灵清醒了。 白胤的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甚至还带着点温和的味道。 但云韶坐起身来的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不对。 他掀开衣摆一看,右脚腕上赫然是一副锁链! 云韶悚然,指着自己脚腕上的锁链冲着白胤怒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放开我!” 白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喜欢么?我准备了好久,想来想去,还是这样合适。” “零陵境凤冢,刨开我自己的骨头,选了最靠近心脏的两根胸骨,凝练了整整十个昼夜,终于剔去所有杂质,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 云韶只觉齿冷,周身森寒。 白胤安抚一般地在他眉心印下一个炽热的吻,“除了我,哪怕是东君和天帝,只要我不愿,都不能带走你。” “……师父。” 小剧场~( ̄▽ ̄~)~ 云韶:你一定是个假徒弟,我一定是个假人,不要活了! 白胤(突然变态):难道不好看吗嘻嘻,世界绝版哦! 第87章 送你的链子好看伐 那骨链晶莹洁白,表面已经打磨得极为光华,透着莹润的光泽,贴着肌肤,冰冰凉凉的,透着森寒的凉意。 那脚腕上的环收得极紧,洁白的骨链贴着常年不见阳光而变得白皙的肤色,远远望去,竟像是长在肉中一样。 云韶使力挣了挣,严丝合缝,运起灵力重扯,骨链扣得严丝合缝,甚至环环相扣的时候还传出了金石相撞的声音,显然质地极硬。而且骨骼中似乎还带着一点阴寒的力量,一下便抵消了云韶的灵力。 云韶不甘,运起灵力再挣,依旧徒劳无功。“白胤,你混账!” 白胤好整以暇地看着云韶挣扎,“别挣了,没用的。” 若是轻易能够挣断,他又怎会拿来禁锢云韶。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那几乎和皮肉连接到一起的锁链,恨不得那骨链当真和云韶的肉长到一起。这样才算是真正的血肉交缠,不分彼此。 云韶气到声音战栗,话都快说不全,“这是……什么意思?白胤,你当我是狗吗,造个笼子,还用链子拴起来!” 白胤顺了顺云韶凌乱的长发,好笑道,“师父怎么能这样贬低自己?” “师父这样的人,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个,我不锁着你,有一天我回来,发现你又跑了,我上何处寻去?” “解开!”云韶冷硬地命令道。 白胤逼视着他,眸色既深且沉,“师父莫要动怒,当心身体。十天不见了,难道师父不想我吗,为何一见面便要这样针锋相对?” 云韶毫不掩饰杀气,一字一句道,“白胤,别逼着我恨你。你有本事便关到我死,不然有朝一日我脱离此处,必取你性命! 一次不成,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别逼我!” 白胤的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后开口,“没想到,温和如你,也会说出这样的狠话。” 云韶胸膛急遽起伏,同白胤对视,丝毫不露怯。 “可是,那又怎样呢?”白胤嗤笑一声,“你还是那个云韶,我却已经不是那个昭元了。你当真以为我会在意这些?” 云韶呼吸一停。 “青英离开这里回仙界的时候,我不是毫无所察,师父,我给过你机会,只要你不跑,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你不要。” 云韶掀起薄唇嘲讽道,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6 “怎么,被囚禁的人合该被关着,没有资格逃跑吗?” “嘘——”白胤伸出一指,点到了云韶的下唇,表情宠溺,像是看自己养的不听话的小宠物。 看到自己忙活了十日的成果,终于用到了该用的地方,发挥了作用,白胤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好,他知道待下去无甚益处,只会让双方更加不快,便站起了身,将云韶垂散在胸膛前的长发拨到身后。 嗯……头发果然长长了不少,只是要及腰好像还需要一段时日。 白胤放柔了声音,“我出去一趟,今晚就回来。” 说完,转身便走。 云韶低低问,“为什么,我不是已经说过,不会再跑了吗?” 白胤闻言挑眉,转身回来,“你知道,当年被族人误会,被扔到地狱最底层,我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吗?” 云韶抬起眼来看他。 白胤居高临下,声音冷酷而刚硬,“自己想要的,就凭自己的力量去抢。公平、正义这类东西,不过是弱者的无病呻吟罢了,若是在原地等待,所求者不会白白掉到你头上。” “这些事情,昭元连想想都觉得是大逆不道,白胤却能做得毫不犹豫,因为我已经是自己的神明。” 云韶不可置信,“你疯了?” “其实那天是骗你的,被凤族扔到那里的时候,怎么可能不难过。我记得那一天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和嘴脸,哪怕是化成灰熬成渣滓都记得。”白胤嘲道。 “即便过了千百年,我都不会忘记在地狱深层待过的日日夜夜,人世间种种残酷刑罚难及其痛苦之万一,我在那度过了一百零三日……他们该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已经极尽阴沉。 从最后一句中,云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难道……凤族之难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是你!” 白胤轻笑,居然有些惊喜,“这种腌臜的事,原本不打算同你提的,没想到师父与我当真是心有灵犀。” 他看起来是真的颇为高兴,嘴唇又在云韶的脸颊上依依不舍地轻碰了几下,实在是不想走了,“可惜,还有事情要办,不然真想现在就……” 云韶忘了躲闪,脸色已经苍白,盯着白胤的神情好像看着洪水猛兽。 白胤笑了笑,英挺的面容充满柔情,手掌落到了云韶的发顶,像是安抚一般地顺了顺,“等我回来。” 是了,白胤走后很久,云韶才缓过神来。 所谓天道无法坐视凤族强大,才去覆灭这个部族,而白胤因为身在轮回之中得以幸存,不过是他人之言。真正见证过这场浩劫。或者说身在其中仍旧存留于世的,不过只有白胤一人罢了。 仅仅一人,只有白胤。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细细想来,那传闻之中只有一句话能信。白胤在凤族覆灭之地,自行剥皮去骨,断了同凤族的最后一丝联系。 他恨这个部族。 第88章 生辰 又过一月,不知道外边是何时节。 白胤嫌初春过得太久,便换了初夏的季节,满山都是翠竹,风移影动,站在房内都能感受到山风的清爽,从这里看,还能看得到云韶自己搭的云亭。 云韶偶尔清晨的时候,喜欢在那吹笛饮酒,独自一人享受那份风雅,不过,现在也只能在远处看看了。 云韶透过咒文满布的窗棂向外看,天舫云雾飘渺,看了一阵,居然同窗外的一个人对上了双眼。 “醒了?”白胤半边身子越过窗沿,将手背覆到了云韶的手掌上。 云韶点点头,望着他。 白胤歪了歪脑袋,“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云韶沉默,用眼神询问。 白胤倒也不生气,“今日是你的生辰。”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云韶微微一愣。他记得刚飞升仙界的时候,离自己生辰还有半年多,眼看半年竟是过去了。 白胤绕进屋里,神情难得的温和,见云韶还站在窗边,便从身后拥住他,询问道,“师父有什么心愿,可以同我说,我会尽量实现。” 在过去的几月中,云韶见过了白胤残忍或偏执的各面,却少见白胤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仿佛只要他说出口,白胤便会毫不迟疑地答应一般。 云韶有何所求?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件罢了。 白胤轻声道,“你说,只要你开口……” 我要你放了我,从此再不相扰,让我一人寻一僻静之处终老,你做得到吗? 云韶看着他的双眼,有一瞬间几乎忍不住便要脱口而出,然而理智让他及时住了口。他不傻,只要这句话说出口,便能打破现在这一刻所有的温情。 云韶最后摇了摇头,移开了双眼。 白胤有些意外,他们两个都明白云韶未出口的话是什么,然而两个人都只字未提。 过了片刻,白胤轻声道,“你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师父。” 他说不说话有那么重要吗?云韶心中微哂,他说的话白胤不会在意,即便他不说,白胤自己一人都可以自言自语许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连他开不开口都不能顺心随意了吗。 “师父。”白胤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提什么要求,便自作主张了。” 云韶闻言抬起眼皮。 “云归你还记得吗?大概明日便能飞升了。若是任由他自己修炼,少说也得百八十年。师父在天舫最亲的师兄弟也就是这一个,我想了想,便帮了他一把,提前了他的仙劫。”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韶开口,声音因为久久的沉默而沙哑,甚至还带着愤怒,“我已经在你手掌心了,你逼我还不够吗?何苦再加上我师兄!” 白胤无奈,“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我是想等他明日飞升之后,让他来看看你罢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念天舫那些人。” 有了上次那回事,明华他实在是不放心。但云归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话倒是让云韶意外了,在同白胤对视片刻之后,云韶默然收回了目光,又陷入了沉默,在白胤以为云韶不会再开口之时,云韶又道,“让他来看我,有什么用呢?” 云韶轻轻挣开了白胤的怀抱,拉开两人的距离,面无表情。 “是看这个可笑的天舫,还是看我这个可笑的阶下囚?” 白胤皱起了眉心,他不在意云归的看法,但他在意云韶的想法。“明日我带你出去。” 随着云韶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白胤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一个月前便没有再碰他了,每晚两人只是相拥而眠。而云韶的态度从起初的憎恨愤怒,到现在的平静和沉默,也不过才过了一个月。 偶尔白胤半夜出去冷静,云韶其实是知道的,但他只是冷眼望着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7 ,没有开口的意思,甚至毫无动容。 白胤觉得现在的云韶便是一潭死水,他虽然嘴上不提,但心里到底还是揪紧了。 他想要的绝不是现在这个境况,也不是这样死气沉沉的云韶。白胤还记得自己是昭元的时候,有几次清晨凉风拂过山岗,他去给云韶请安,云韶却已经早早起身不在房内,他便沿着晨雾弥漫的山间竹林,一路向下走,见到了云亭中吹着笛子的云韶,风采依稀。 那时候云韶听到他的脚步声,还会对他回眸一笑,招一招手让他过来。 云韶还曾经给他削过一只青竹笛,只是他五音不全,始终没有学会,云韶还没有教得不耐烦,他却已经不想学了。但那只竹笛却一直被珍而重之地放在房内,后来,他血祭之后,曾有残魂碎片飞回了天舫,附在了那截青笛上久久不去,他只好下界跑了一趟,正好碰到了刚刚伤愈出关的云韶。 白胤打开了仙府的石门,伸手对云韶道。“师父,跟我出去走走吧。” 云韶摇了摇头,走也不过是方寸之地,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白胤有点失望,“师父能不能再给我吹一首曲子?” “……” “好吧。” 白胤心中微叹,走近了云韶,拉住云韶的手指,轻轻在指尖上吻了吻。“今日师父最大,不去便不去吧。” 若是不看云韶脚踝上那个紧固的锁链,确实也有那么几分温柔缱绻的意思。 白胤试探性地说道,看着云韶的反应。“想必我不在,师父心情会更好一些,我走了,今晚再回来。” 可惜云韶的表情波澜不惊。 白胤走的时候,有意没关上仙府大门。隐去了身形,站在仙府之外,果然,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他看见沐浴过后、一身轻爽的云韶从洞府前门走出,一路沿着山前小径走到了云亭,再远脚上的锁链便够不着了,他便在云亭坐下了。 白胤在后面看着,一声不发,然而看了半天发现云韶只是换了个地方发怔,竟然过了两个时辰都没有挪窝。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云韶曾经问过白胤,“白胤,在你刚刚清醒的那十二年,你为何冷眼旁观,反而我飞升到了仙界,又作这般情态,难道看我人间遍寻,找你不见好笑吗?” 那时两人还在床榻上,白胤把玩着云韶的头发,闻言顿了顿手,“那时候心里恨你,加上记忆缺了重要的一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自私,不愿理会,再念及你可能飞升仙界,索性起了杀意。 可转念一想,为这点事便同一个凡人计较,实在太过大题小做,便揭过不谈了。你若是这辈子平平庸庸,在下界天人五衰也罢;一朝得道,飞升到天界修行也好,与我无关。” 云韶呼吸微微一滞。 白胤补充道,“后来,发觉还有一点魂魄不全,索性便下了界,恰好你站在昭元之墓前,我绕过你,取走了那点魂魄,这才想起死前的细节。” “我以为我不会在意的,可是越是压抑便越是清醒,直到我去了东海。”白胤微微一顿,没有再说。 云韶当即明白,在奈何桥上碰见莽川君,并非是偶然。 而莽川说的那些话,也是因为洞悉了白胤的意思,才有意为之的。既是出于友情,也是为了报答白胤的那点成全。 云韶曾经在水镜中见到现在的莽川和景承义。大渝早已不复存在,前世还以性命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已经亲自率领铁骑踏平了曾经的沈氏皇城。景承义今世乃是一统天下的霸主命格,而带着前世记忆的莽川一直在他身边辅佐,也算是求仁得仁,再无遗憾了。 直到那一步踏出之后,我才明白,我私心其实还是期待着你的飞升的,我在仙界等着你。白胤没有再开口,若是早之前,他还是很愿意云韶听到这句话的,只是现在他不会再说出口。 他以为身份转换之后,云韶接受这份感情不过是一点时间问题,所以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在第一次见云韶的时候,怀着点坏心逗了逗他,没想到云韶真的当真了,刻意疏远着同他的距离。 他一再靠近,云韶却一再后退,一次次让他失望,对他日渐疏远,却对着外人和颜悦色。 那时他才明白,云韶这样温和的人,绝情的时候才让人觉得可怕。他不属于任何人,哪怕今日就在晦明神殿、他的眼皮底下,第二日便有可能遇见新的人、新的事,甚至可能遇见像肖灵筠那样让人心动的女子。 也有可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同另一个陌生人携手。这个认知让白胤再也忍不住了,终于亲手造了这个地方。 因为白胤知道,不这样,云韶永远不会再正视他。 即便是在这个地方,他也是极尽讨好,可是云韶呢?哪怕是块坚冰,也该焐化了,可是无论白胤如何,云韶永远想着外边的世界,不肯接受他的心意。 白胤尊贵了千百年,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只能降低姿态。地府之中,他见到了云韶终于温和下来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理解和心疼,他以为云韶终于想明白了。 然而,那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没过两天,他还是跑了,还是白胤最憎恶最忌惮的那个女人不惜代价,请动了东君。这才是真真切切地让白胤觉得愤怒和恐惧。 云韶不知道,其实就算他不跑,白胤也已经打算再过几日便放他自由的。 只是云韶没等到,白胤也没等到。 第89章 真相 云归觉得他见到的荒唐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前几日他还在天舫自己的洞府中修炼,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慑人的威压,即便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迫使人想要本能地顶礼膜拜,云归骇然。人间怎么会有此等人物,难道是天界来人? 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面前,天舫诸多强大禁制加上一个千年符灵都丝毫不觉,该是何等人物! 然而,当那人现身的时候,云归却着着实实吃了一惊。原本都已经粉身碎骨的人,完全换了一幅姿态,露面之后,仅仅是无比嫌弃地说了一句,“啧,这般修炼,哪年才能飞升?” 云归骇得久久不能言语,看着故人熟悉的面容,半晌才试探道,“昭……昭元?!” “是白胤。”白胤早已意料到了他的意外,只说了这一句。 这个名字只要是略知晓仙界的人,便应该如雷贯耳,云归再一次失声了,若不是神志清醒,他还以为自己是入了梦境,才会见到如此奇怪景象。 “想飞升吗?”白胤居高临下地问他。 云归愣了愣,随即点头。这个问题自然,飞升仙界,得遇大道,那是每一个玄门弟子毕生之追求,连问都不须问。谁不想上至昆仑,看看传说中的仙界是什么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8 模样? “好。”白胤冷冷地点了点头,抬起了手。 第二日云归便飞升了,在饮过一道昆仑泉水之后,便到了仙庭。仙庭气象万千,气势恢宏,比他想象之中还要瑰丽奇妙。然而紧接着,他便听闻了云韶和白胤的事情。 荒唐,实在是荒唐!云归气得连连说了两声,随即离开了师祖的仙府。 云归现在倒是宁愿云韶从未寻到白胤,哪怕是在天舫平庸一生也好。没有人比云归更为清楚这对师徒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他也是最不敢相信两人的关系竟变得如此荒唐的人。 不该这样的,怎会这样?云归当即便去了晦明神殿。 云归原先还是十分感激白胤出手相助,免去了他百年苦修,然而这一切在听到师祖明华之言后,悉数变成了满腔愤怒。 他也总算是明白了白胤的目的。 云韶那样自由而又随性的性子,偏偏最为看重感情,被至亲至信之人那样拘束强迫,他实在是不敢想云韶现在是什么模样。 在晦明神殿的偏殿,云归见到了云韶,他的确像是清减了不少,但是最让云归感到担心的是,云韶即便是见到了他,表情也是木然的。云归同他说了许久,也不见云韶开口回应几句。 发生过什么,即便云韶不说,云归也能猜到一二。起因如何,云归猜的也比明华口述更为接近真相。 眼见着这样的情形,云归心中既是愤怒又是难过。他没有强大的力量能带走他的小师弟,也说不出任何劝解宽慰的话来。 这样两厢待着,不过是增添了彼此的尴尬和难堪。云归不禁觉得好奇,他不知道现在的云韶和白胤之间,到底还有没有温情这类东西的存在。哪怕是亲情、爱情呢? 若是有,白胤为何能够这么自私残忍,若是没有,何苦又从下界亲自帮他飞升,耗费百年灵力,这般花费心思,只为了能开解云韶一二。 他看着云韶因为长久不见日光而带着点苍白的面容,最后担忧地叹了一句,“保重。” 白胤还在他的正殿等着,云归看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握紧了手中的剑,克制住拔剑戳穿他的冲动,按捺着问道,“白胤,云韶到底欠了你什么!” “若说性命,你的命本就是他救的,若是没有云韶,你恐怕早已死在漫漫大漠,更遑论在天舫的一十五年。” “我实在是好奇,你究竟凭什么,做这些事可以这般理直气壮?”云归不可置信地质问,“就因为你如今是神,可以主宰一方天宇,所以别人的意愿乃至性命你都不放在眼里吗!” 更何况,那个人是曾经同他亲密无间的云韶,不是可有可无的外人。 白胤冷笑,“他不欠我?” “十岁那年初上天舫,满心感恩,不知他是为了应劫飞升才收了这个累赘。十四岁,他伤痕累累自心灯界回到师门,天舫上下畏首畏尾,堂堂第一大派竟无一人敢追究。即便是知晓了收徒之真相,我亦是一人一剑去了心灯界,为他报仇。 之后刑堂受责,他为我担了二十魂杖,若不如此,我已丧命,这徒弟算是百收了。当时我还感动万分,但之后云崖禁锢五年,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一面未见,他可曾顾过我的死活?” 云归瞪大双眼,显然是没想到白胤竟然会吐出这样决绝薄情的话语,“孽徒!” 白胤薄唇微启,不知是在嘲讽谁,“二十岁,自云崖出。也算是过了最为温情的几年,拼尽全力修炼,不过是为了得到他一个嘉许的眼神,情根深种不自知。二十二,天舫同门大比第一,终是不负期望。” “大比之后,”白胤声音冷下来,“同门暗算,不得已使用禁术自保,被撞了个正着。天舫上下那么多人,句句指责,都没有他用一句话、一个眼神来得让人寒心。” 云归分明想说什么,又哽住了。 “二十五,一命换一命。那之后的事情,便也不过那样了。”短暂的一生实在是乏善可陈,白胤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似温和的人,往往更为令人寒心。他心里只剩了他自己一个人,我若不如此,云韶仍旧当我是当年那个只知付出不求回报之人。” 白胤说,“恩将仇报也罢,因爱生恨也罢,你问我凭什么,这便是答案。” 云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不然会一巴掌掴到上位者的脸上。 云归静静地问他,“既然如此,他在识海幻境中心如死灰时,在奈何桥上提灯盼望时,在昆仑饮过泉水只求真相时,你怎么不想想那是为什么?” “云韶若知你是如此想他,说不定当年在大漠救你的时候便该将你一剑杀了。” 那匆匆而过的十二年,白胤只从背后见过云韶一面,对于具体发生过什么,他是不清楚的。只是从莽川君口中听过只言片语,是以第一次听到云归的话,既是惊讶又是震撼,隐隐中还带着一点受宠若惊的愉悦。 他从未想过,云韶真的是为了他,他不敢那样奢望。 白胤听出了云归话外之音,有些不可置信,“他飞升是为了我?” 白胤只是暗示过莽川君,提示云韶飞升时间,莫要误了,却不知他同云韶说的具体话语。 没有人比云归更为清楚云韶这些年的作为,也没有人此刻更比云归出离愤怒,“你说云崖五年,云韶因为你丢了他的脸,不肯前去看望,倒是在那五年中,对时常探望你的昭如感恩铭记,视为挚友。 你可知每次昭如带来的丹药物事,都是谁所赠?那一次次探望是谁授意!” 白胤的表情变了。 “你以为昭如一个区区三代弟子,会有那么多积蓄?”云归重重叹道,“你以为你师父绝情,不肯相见,可你怎知,曾有几个深夜,他也曾默默现身在你洞洞崖之外,独立风露之中整夜无话?哪怕是在同我说话,偶尔也会分魂一束扫过云崖?” 白胤大为动容,“怎么可能……我……从未察觉。” “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跟我说,收你为徒便是再祖师面前做过承诺,要此生回护的。却到头来让年幼的弟子为他出头,他实在心中愧疚,无颜见你。没想到……他的小弟子竟然将这看作了利用。” 云归重重甩袖,越说越气。“至于那次误会……云韶后来也告诉我了。他亲眼见你使出那样威力巨大的禁术,哪怕是云韶亲自施法也不及那般威力,他第一眼见到便知不对,那不该是一个三代弟子能有的力量。 哪怕是让你误会生怨,便也在众多师兄弟面前瞒下来了。你所领的那区区一点杖责,又怎及得上你师父用心良苦?竟被你记恨了这么多年,云韶真是看走眼了……” 白胤听到这里,已经是双拳紧握,面上的表情已经是震惊过后的冷凝。他开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99 口,发现声音已经极为沙哑,“那为何,他从不提?” 云归冷笑道,“你以为只有这些吗,不止呢,若不是将贴身的符灵绛衣放到了你身上,当年在帝都,云韶便不会在庄周境中重伤,给秦初那等小人可乘之机。” “师徒之谊,几乎占了他半生,又岂能让你鄙薄至此,他真是瞎了眼!若说他欠你,不过是不爱你罢了。他所求,也只是恢复到帝都之变前的时日,为此几次涉险,最后还要被你怨怼。” “白胤,算我求求你,这师父云韶不愿意认了成不成,你就放过他吧,凤君之师,谁当得起!” 云归最后拂袖转身,一字一顿道,“白胤,你真是混账。” 不愧是同门师兄弟,连骂人都只是这一句。 最后,忍了又忍,还是刻薄地说了一句,“你这样的人,凤族遭天谴的时候,怎么会被落下?” 这句话极尽刻薄,以云归这样的脾气,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有违他的君子之道了。 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同白胤动手,尽管他心里清楚,现在两人实力的差距已经是云泥之别,他抵不过一合之力。 云归走后,白胤在原处怔了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放松了挺直的背脊,慢慢靠在了座椅上,仿佛同云归说这一刻钟的话,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竟显得疲惫不堪。 “天谴?”白胤轻轻笑道,仿佛自问,“早就来了。” 第90章 交心 云归以为听到那一席话的白胤,多少会有改变,但三日过去了,晦明神殿竟是再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这个地方,真的是与世隔绝了。 白胤让云归觉得陌生而冰冷,他阴郁、偏执,占有欲毫不遮掩,行事肆无忌惮,以往的昭元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小缩影。 听闻东君也曾出面,但只是令事态愈发难以收拾,云归不得不叹,他能做的不过也就是这些,余下的,只能让他们二人心结自解了。 白胤前几日去凡间折了一枝红梅,放到了云韶房内,看云韶看了好几眼,觉得他是思念从前冬季,便让此界转至了隆冬。 ‘天上飞琼,毕竟向、人间情薄。还又跨、玉龙归去,万花摇落。’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天幕下洒落着鹅毛一般的大雪,傍晚仰头望去,竟有错觉,觉得那雪也是灰蒙蒙地,但若是伸手去接,接到的还是一片洁白。 不多时,天舫上下一片银装素裹。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白胤带云韶去过镜台,看了那株迎着着寒风怒放的红梅,才回到了洞府。 冬日中,仙府内的灵池因为在水底设置过小型阵法而不显得寒凉,反而热气腾腾,温度宜人。 “师父。”白胤转身回来的时候,云韶已经在池中泡着了。 水汽氤氲,因为泡了有一段时间,云韶白净的脸皮已经有些发红,身上也渡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因为水底是一片澄澈的透明,因此周身的景象一览无余。 他懒懒地靠在池边,下巴搁在右小臂上,后背上一条优美流畅的蝴蝶骨,随着呼吸而起伏着。光1裸的肌肤上还沾着圆润的水珠,整个人都泛着细腻的柔光。 白胤顿时呼吸声就变了。 云韶也听到了,他只是冷冷抬了抬眼看看白胤,没有应。连问都不必问,便看得出对方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 白胤转身,回房取了一件干净的浴巾,将云韶整个人从水中捞了出来,包裹起来,“你泡得太久了。” 他低头看了看,云韶在怀中湿漉漉的,还冒着沐浴带来的热气,额发都被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长睫低垂着,遮住了眼中的神色,难得温顺。 白玉似的脚踝上还套着他的骨链,长长地拖曳到地上,白胤将人轻轻地放到了床榻上,拂开紧贴的额发,这么近的距离,呼吸出的温热的气息都能扑到云韶的脸上。 云韶静静地望着床帐,有些出神,一副懒得反抗的模样。 因为空间的狭小,这方小天地温热了起来,白胤支着一边胳膊俯身看了云韶一会,静默无言,忽得坐起了身。 云韶不知白胤此举何意,转眼回来看他。 白胤黑色的瞳仁中情绪莫名,起身半跪在榻前,姿态无比虔诚,握住了云韶的右脚踝。云韶面上现出几分慌张,终于半坐起身,向后撤了撤,却因为脚踝被制而徒劳。 白胤将洁白的骨链向上撩了撩,露出内层受损的皮肤,因为长久的摩擦而结了一点痂,干涸的血迹已经洗净,只留下微微泛白的伤口。 “何必呢?”白胤问了一句,也不知是在同云韶说还是自言自语,随即低下头,在那处伤口舔了舔。 云韶大惊,柔软的舌尖同伤口的触感如同过电一般,让他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顿时涨红了脸又往后退了退,只是,试图抽回脚的行为却一直没成功。 细细的痒意从伤口处传来,伤口已经愈合如初了。 “你……” 云韶实在是没想到,尊贵如他,竟然做这种事。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必惺惺作态?”云韶最后问。 云韶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想起了白胤好歹也算他老祖宗……顿时心情更复杂了,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胤摇了摇头,脐下三寸已经热得发涨,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上了榻,正好对上云韶莫名显得有些尴尬的双眼。 “咔嚓”一声脆响,云韶感觉右脚踝一松,试着动了动,那骨链居然自己脱落了! “……”云韶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这是?” 白胤上前拥住云韶,将下巴卡在云韶的颈窝,“你说得对,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太晚了……” 云韶从白胤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往后退了退,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你这是怎么了?!” 白胤忽然长叹了一声,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一只手固定住云韶的后脑,喃喃了一句,“师父……” 随即顷身吻了上来。 虽然紧贴着的身躯已经滚烫,已经因为压抑的情1欲而绷得紧紧,但这个吻却很轻,极尽温存,没有以往的强势。 云韶闭紧了双眼,没有挣扎。 随即,白胤的舌尖在紧闭的齿列之外梭巡,带着一点急切和请求频频叩关,殷切而又克制,云韶心神微松,牙关轻启,随即被吻得更深。 云韶以为那只是一个单纯的吻,没想到,紧接而来的却是磅礴的灵力! 同之前那次小打小闹完全不同,若说上次是涓涓细流,这次的灵力便是汪洋大海,瞬间便充盈了所有濒临干涸的灵脉,仍旧在不断地充实着,甚至比他刚刚飞升仙界的巅峰状态,更为强大。 四肢百骸都因为这份充实而愉悦地颤抖着,不断变得强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0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0 大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吸引人,就像是陈年佳酿,几乎让人甘愿溺死。 这不是仙力,而是神力! “唔……”云韶一掌拍开白胤,深深皱眉,“你发什么疯?” 白胤低咳两声,因为灵力大量输出而显得有些虚脱,双眸已经恢复如常,“这不是你所求?” 云韶察觉,自己的灵力不仅恢复了,而且现下的他,大抵连仙庭那些静心修炼了千百年的上仙来得更为强大。甚至,同白胤、颛顼这等人物动手,约莫也能撑上一炷香。 半神之身。 这算什么,补偿吗? 云韶长眉微挑,“怎么,想通了?” 这突然转了性,实在让他吓了一跳。 白胤勉强笑了笑,“师父,你自由了。” 云韶更为意外,“我师兄究竟跟你说过什么?” 白胤摇摇头。并非是他想通了,只是现在他已经无力再支撑如此独立的一个大界,一旦崩毁,境内的人、事、物都会分崩离析,他不可能再将灵力全无的云韶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恨我吗?”白胤问他。 云韶表情复杂,白胤盯着他的脸一瞬不瞬,一直在等他回答。 云韶冷冷一笑,“易地而处,你会不恨?” 果然还是恨的,白胤期待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想起了那天云韶说的话,的确,现在还忍着不杀了他,已经是云韶心软。 “那……”白胤迟疑着,用了比平日说话慢了许多的速度问,“爱吗?” “……哪怕只有一点点?” 在恶事做尽之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一点不同的答案。 云韶陷入了更久的沉默,他也望着白胤此刻一片惨白的脸,探手抚上,大指在白胤冰凉的侧脸轻轻蹭了两下,白胤立刻侧了侧脸,似乎是想将自己的脸蛋都埋进云韶的掌心。 绝望中又带着一点期盼。 曾经恨过他的自私,现在又可怜他的求而不得,实在是硬不下心肠说出绝情的话语。 他最终点了点头。 白胤长长松了一口气,那模样竟像是临死的犯人,在最后一刻听到了大赦的圣旨。白胤笑出声来,阴郁中带着惊喜的模样,隔着重重时光的罅隙,像极了当年的昭元。 他又拥住了云韶,将下巴搁在云韶的肩上,顿时,云韶竟感觉肩上传来了一片温热。 “能不能……陪我最后三天?” 云韶一愣。 “三天就好,这三天中,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三天后,你若不愿,从此我再不相扰。”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倦怠。 仙神虽有凡人无可企及的寿元和力量,却也总会觉得倦怠。大概是因为眼前能把握的种种,同漫长的一生比起来,还是太过短暂、也太过容易失去。 太累了。 第91章 光阴 云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的父亲自来便带着谦谦君子骨,虽然仅仅在大渝皇室教养了十几年,但那皇孙贵胄的仪态风度早已深入骨髓,即便是离开了那里,到底骨子里还是带着清贵与教养的,即便是对着昔日挚友秦初君那般无耻的出卖,也最终没有恶言相向过。 但是那些教养和风度,在白胤面前,都化为了泡影。 直到现在,云韶回想起一月之前经历过的种种,还是忍不住觉得耻辱与愤怒。 白胤对他做过的事情,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他容忍的范围。 他曾经用缚仙绳将他赤身1裸1体地捆在床头,蒙上双眼,某处放置了嗡嗡震动着的缅1铃,喂了媚1药之后冷眼离开,任他难过地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云韶浑身燥1热不得纾1解,不堪受辱,用额头去撞床头只求解脱时,眼前的发带突然被抽走。 以为早已离开的人,其实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 血迹顺着额角流下。 云韶睁开双眼,泪眼朦胧间才看到白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丑态,蓦然嘲讽地问他,“如何?昔日敬你若神明,如今,你的样子也不过娼1妓尔。” 也曾在一次争吵之后,白胤终于被激怒,忍无可忍地掴了云韶一掌,随即拂袖而去。第二日依旧故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完全不顾云韶的感受。 还有种种云韶叫不上名字的器物,乐此不疲。 云韶被折腾地苦不堪言,迅速地消瘦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白胤依旧坚持每晚抱着他入眠。 被白胤圈在怀里的无数个深夜,云韶几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身边的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已经情分全无。 他的父亲便是这样的命运,现在竟然轮到他了,不知是他们这一脉便该如此倒霉,便活该受尽折辱么?可是他父亲勉强活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他在天舫能够无忧,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还要苟活? 是为了他父亲一生苦苦保全的心血,还是为了昭元当年的牺牲?这似乎是一个死结。 可是他父亲那样做的时候,即便是出于舐犊情深,也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云韶得知自己的性命和数十年的安逸是用什么换来的,还愿不愿意活下去? 他们两个人从师徒,变成了最不堪而又最尴尬的关系,云韶终于不能再将他当做自己曾经的弟子。 无数个夜晚云韶整夜不眠,待在白胤的怀中一动不动,睁着眼想的却是这些事。 白胤不再奢望他的倾心相待,他也不再寄希望于白胤因为过去的情分而手下留情。 每日都好像寒冬腊月浸在冰水之中,浑身每寸皮肤都浸透着寒意。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一月,直到白胤发现,只要他一靠近云韶,云韶便会忍不住发抖,用尽一切方式攻击,伤人伤己,反应极大。白胤才醒悟过来,不再动他,两人才关系稍缓。 然而云韶却更加沉默了,对着眼前的人恍若未见,恍若不闻。后来,白胤将云归带上仙界,云韶才开口。 现在他却这样求他。 若不是经历过之前的种种不堪,云韶几乎以为要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他。 若现在以半跪姿态抱着他的人是别人,云韶可以冷笑着拂开,甚至一剑劈过去,但这个人是白胤,不是任何人。 云韶长长叹了一口气,推开了白胤。 “白胤,我不是圣人,过去的种种,我不可能原谅你。” 白胤的眼睫迅速地垂落下来。 “再留三天,能改变什么呢?已经太晚了。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再留一刻,这个地方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件,都能提醒我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还是云韶第一回 见到白胤哭,这个人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云韶愣了一愣,原来刚刚肩上的温热触感并不是他的错觉,他下意识地便伸出袖子,给白胤擦了擦脸。 心中忍不住有些可怜他。可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1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1 能这世间也只剩云韶一个人能可怜他了,因为其他人绝不会看到白胤的这一面。 说到底不过还是一句求而不得罢了,云韶心下一片酸楚。 佛家言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他都已经一一历遍,他也受了太多的磨难。 到了这个地步,云韶难以说出任何恶毒的话语,也说不出安慰的话,看着曾经最疼爱的弟子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幅模样,他心尖好像被不知名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掐得他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说什么都是徒劳。 云韶伸手在白胤头顶摸了摸,他养成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就像是习惯了小徒弟在身边的日子一样自然。 在很多年之前,他曾经想象过未来,也许昭元会带着自己的道侣闯荡四方,也许会一直安心留在天舫,像他预言过的那样,为这个修仙大派带来新的活力。 总之,在帝都之变前,云韶为数不多的几次想象中,下意识地都带着昭元。不是因为儿女情长这样的感情,而是因为云韶觉得,他已经属于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是以何种形式,他们两个始终是应当形影不离的。 是深入骨血的羁绊。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明明两个人都在世,却只能面面相觑,默然无语。甚至需要以一人的离去为代价,平复伤害。 “师父……”白胤默然,他有些明白了云韶未尽的话。 其实云韶绝不是对白胤一丝感情都无,相反,也许白胤对于他来说,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重要。这份感情在昭元血祭之时,才初露端倪,之后云韶人间寻觅、下至黄泉而遍求不得,都化为了焦急和痛悔又被按捺了下去。 莽川自来明慧,被云韶引为平生知己,并非没有原因。即便是云韶自己察觉不到,莽川也曾经在奈何桥上问过他,如此不计代价,究竟是因为后悔还是因为别的未能诉之于口的原因? 云韶当时没有回答,最终却是带着自己心中的答案选择了飞升。 然而到了现在,无论是什么,都只剩下了挥之不去的疲倦。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白胤却选择了最为极端的一种。 情何以堪? “白胤,坦诚而言,情爱之类,从来便不是付出多少便会回报多少。更何况,自一开始见到我飞升仙界始,你不过是抱着一点前世的不甘,在梦境之中屡次潜入,所求只有爱1欲,回报你的也不过是不甘不愿的肉1欲。” “那之后,我同灵筠来往,激怒你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的愤怒,你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囚1禁,得到的依然只有那一点点不甘不愿的肉1欲。”云韶微微挑眉,语气有些颤抖。 “到那为止,你未付出,又何来回报?” 白胤痛苦摇头,欲辩无言。 云韶说,“后来,你发现关于昭元记忆带来的那点好奇,对你的影响越来越深,你想要的也就更多,不止是眼前的片刻温存,而是两厢情愿的相许,也许你的确是设想过一生一世,可是,自始至终你都是将自己的意愿加诸别人之上,未有尊重。” 云韶轻轻笑了,“表面看来,那段日子你是极尽体贴,但到底改不了囚禁和强迫的实质。为什么无论你想要什么,别人都必须配合?白胤,我怎么将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更不用说……我利用东君逃离,又被你捉回之后的日子。时至今日,你也的确是放低姿态,全心交付,只一点我毫不怀疑,可是,我凭什么要感恩戴德地接受?” 白胤脸色更为苍白,“不是这样的,师父。我没……” 云韶摇了摇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可是你我缘分已尽,强求不得,你……好自为之吧。你活了千百年,这些道理,原应该比我清楚的。” 曾经说过有朝一日若是他重获自由,必定同白胤拼命,但云韶明白,只要那个人是白胤,他便不会如此。 他口口声声地和昭其说过,两个徒弟他一视同仁,但云韶此刻心中清楚,绝非如此。 白胤眼睁睁地看着云韶站起身来,推开洞府的大门。仙府之外白雪皑皑,白雪将天光映射地一片透亮,他师父的衣袂飘飘扬扬,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师父!”白胤叫住他。 离去的身影果然一顿,虽未转身,但耳朵却微微侧了侧。 白胤眼底浮现喜色,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几乎是放弃一切的威胁道,“师父……师父,我只要三日,即便是要斩断关系,也总要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罢?既然师父当真问心无愧,又何必急着逃也似地走,怕了吗?” 白胤知道他此刻说这句话已经无异于威胁,有可能斩断云韶保留的最后一丝温情,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云韶这一走,便是此生不复再见,如何能忍? 果然,云韶的脸色铁青,果断地走了回来,“三天。” “好。”白胤站起身,讨好地拉住云韶的垂落身侧的手,却被愤怒地甩开。 第92章 千里 云韶原以为三天的时间,在他看来会度日如年,漫长无比。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还没有多大感觉的时候,三天已经到了末尾。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一反往日的阴沉,聒噪无比,总是捡着之前的趣事翻来覆去地说,即便是不搭理也乐此不疲,让云韶烦着,却也忘记了时间。 也许是因为前几日说完一直憋在心中的话,开诚布公地谈过,反而卸下了心中大石。 这三日过得并不是那般艰难。 每日清晨极早的时候,白胤会来给云韶请安,之后,或是在云韶房间自说自话,或是同云韶下山闲走。像极了之前师徒相处的日子。 第二日的夜晚,白胤甚至来敲了敲云韶的门,让他随他去了山脚下那家酒馆要了一桌饭菜。 云韶想起,是昭元刚上山那年,偷偷逃跑,是自己找到了他,没有责怪反而带他去山下好好地开了顿荤,师徒俩又连夜偷偷溜回了山,谁也没惊动。 好像从一开始,在这些方面他便有些娇惯昭元,也难怪昭其会心中不平。 云韶忍不住同白胤说,“你看,你是神君,身份尊贵,若是肯拿这几日的五成心思对待任何一个人,那人想必都愿意投怀送抱,再择一位真心相待的仙侣并不如你想象的难。” 白胤笑容淡了淡,低声道,“不会再有别人了,师父。” 云韶愣了愣,“你我之事,眼下虽刻骨铭心,但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也不过是猝然一瞥,不要太早下定论。” 白胤又摇了摇头,面上的神色让云韶有些看不懂,“师父,你不会明白的。” “那时你猜的不错,凤族之祸乃是我所为,全族之人是我亲手杀害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2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2 ,是我将这个部族埋葬,又以最为决绝的方式脱了籍。我罪大恶极,该当报应。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事物值得我去牵挂,除了你。” 云韶震骇无比,猜想是一回事,真正听到白胤平静地说出这些杀戮又是另一回事,不禁僵住了。 “我这一生手上性命无数,恶事做尽,现在连你也要走了,抓得越紧越是留不住,便是报应。” 云韶听着,默然不语。 第三日午后,惊讶地发现已经有一个时辰没见到白胤,推开昭元从前的房间一看,整个仙府竟然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云韶一人了。 三日未尽,白胤竟然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这样也好,云韶心情复杂,刚要关上房门,眼角却瞥见了一些物事。 昭元的书案上,摆着数样东西,眼熟无比。 几件旧衣,一只碧绿的竹笛,还有一把剑。这些东西,早已应该埋葬在昭元的衣冠冢内,不见天日。 云韶心神巨震,走上前去伸手一招,剑自动飞到了他的掌心,“刷”,云韶拔出剑来。 样式极简,如同其主一般干脆利落,剑身雪亮,映照出云韶此刻迷茫而震惊的神情。这把剑早在昭元血祭之时,就已经四分五裂,剑带灵性不愿再事他主,即便是云韶有心修复,宵练却尘封自身,一心随主而去。 即便云韶是铸剑之人,也奈何不得。 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被白胤安置在此处。除了这些,这个房间内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云韶看着极为眼熟,竟是过去十五年间,自己送给昭元的所有旧物都放置在这了。 过去的半年之中,因为心怀怨怼,对一切与他有关的事物都敬而远之,这还是云韶第一回 进这个房间,看到这些东西。 “宵练……”云韶松开手,宵练剑自动飞回剑鞘,清鸣示警,一声比一声更急。 云韶皱起眉,目光落在宵练剑上。 主人有难,剑灵示警。 白胤已是与天地同寿的神明,除非诸神陨落时代,又怎么会有难? 云韶忽然想起了唯一的变数,白胤那双眼睛不寻常的瞳色,他早应该引起警觉的,现在想来,再联系这几日白胤偶尔说的话,那绝非吉兆! “白胤,你这厮……”云韶恨恨甩袖,刹那间便灵闪出了界。界外竟然便是晦明神殿,此界的入口竟是白胤的寝室。 空无一人,连青英和那些只剩躯壳的傀儡都不在,空空荡荡地,云韶心里一沉。 此刻云韶已经无心再看,伸手召来自己的佩剑纯钧,怒道,“这混账,从来不让人省心,死了最好!” 说着,云韶先去了东君神殿之外,仙侍客客气气地同他说,“今日一早神君便不在殿内了。” 云韶焦急道,“那敢问尊神有没有说过,他要去往何处,有何事?” 仙侍摇了摇头,“未曾说过,但想必不是小事,从昨日起我家神君便忧心忡忡,似有犹豫之色,还嘱咐过,近几日不会回殿。” 在仙帝殿外得到相似的答复之后,云韶的心情愈发沉重。 这天地间唯有的三位神君齐齐消失,究竟是为了何事?竟然均是未提前告知身边之人,神神秘秘,不为人知。 不说他们,连青英都不见了踪影。 一念及此,云韶心中既是焦急又是恼怒,焦急白胤音讯全无,怕是凶兆。又恼怒自己巴巴赶来,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怕白胤出事。 可修行到他这个地步,对于不祥的感知已经不是一种单纯可有可无印象,而是一种具体的预感了,这绝非空穴来风。 云韶的心跳急遽地跳动着,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他此刻静立在云海之中,闭目凝神,这一安静下来,以往白胤说的一句句都具体地浮现在了耳边,“若非此刻还有事要办,” 他要办的事何事?这最后两个月,白日不见的时候他都在忙着什么,为何只字不露? 这两个月中白胤说到的事很多,鸡毛蒜皮的都能反复说,但却绝不主动提起他每日在做什么,这说明他所忙的事,必须是隐而不发,尤其不愿意告诉给云韶知晓的。 云韶又想起了那日在地狱最底层,白胤曾经说,“不过是被此间戾气影响,出去便好了。” 然而离开之后,在白胤情绪激动之时,云韶偶尔也会见过一闪而过的红芒,每当此时,白胤必然情绪失控,举动异常凶戾粗暴,事后,云韶也并非没见过后悔之色,不过,彼时云韶满心的愤懑,只当他是猫哭耗子。 追溯到最后这一个月,两人关系更为疏远,云韶也不是未见过那异色,只是未再开口。 如今想起,竟已是这般明显了。 还有一点较为奇怪,云韶想起,第一面见白胤时,白胤曾说自己百年轮回一次,是为了悟道么?然而据云韶对白胤的了解,他绝非潜心向道之人,这一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再者,悟道修行之法千千万万,轮回虽然也是一种,但却是最为艰辛的一种,且风险极大。若是等闲出了点差错,可能便会让原身受损,是以众仙多会选择更为中庸一点的办法去修炼,极少对修炼狂热者,才会选择此法。 比如最后一世,由于昭元乃是血祭而死,死因非常,因此白胤之后察觉灵魄缺失还需亲自到天舫,寻找碎片才能拼补完整。 而白胤本来便已是至为强大之神,除了东君仙帝,无人敢撄其锋,又为何要选择如此偏激的办法修行? 除非,这轮回对于白胤而言已是性命攸关,不得不为。比起那点风险,轮回的那点危险已经不足挂齿,所以才会选择轮回。 为何会性命攸关?思来想去,便只能同那异色红芒有关了。 云韶从未感觉有如此焦急过,明明那人已经生死一线,他却只能在这苦苦思索。 原来最后三天,是这意思。 他现在可算是有些明白,白胤为什么可以那么肯定地说,不可能再会接受别人了。 因为白胤已经没有时间。包括自己现在这半神之身的馈赠,其实已经是白胤的告别,来得匆匆,走得也无声无息。 刹那间,万丈高空的九重天上,百鬼齐哭,从地狱中传来的哀嚎声直达天际,天地变色,几个呼吸之间从晴空万里变成了阴沉沉的电闪雷鸣。 变天了。 这下不止云韶,几乎大地上所有生灵都在这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悲伤。 无关自己的命数,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悲恸,仿佛深入骨髓,即将失去什么似的。 忘川逆行,上至人间,忘川中的魂灵生生逸散在人间,混乱加剧! 山峦崩摧、百兽蛰伏。 此乃……神陨之兆。已经万年未见。而同白胤联系最为密切的地府反应最大,更加说明了云韶的猜测。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3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3 云韶轻点自己眉心。所幸,百密一疏,白胤还是留了一点东西,哪怕所有人都找不到白胤,他也能寻到一丝踪迹。 那里,有在地府最深处,白胤曾经留下的东西。那是神祇在最为阴暗的地方涅槃而生时,遗留下残存的灵力。 只是这一小小点,便足够让天庭倾覆! 云韶凝视着小小黑点,念起了咒,时隔十多年再见到‘寸心灵引’之术,他不得不承认,多少有点宿命的味道。 当年昭元守着他的命灯,便是通过此术到了帝都皇宫内,为他挡下致命一剑。 以我径寸心,从君千里外。 身躯一轻,消失在云端。 “哎!”身后云归恰恰好赶来,来不及阻止,眼见着云韶化为一道蓝光远走。 一片黑暗,云韶没想到会见到一片虚无,仿佛混沌一般,什么都没有,像极了那些时空裂缝,但又不同。 这里比时空裂缝要安静隐秘得多,也没有时时刻刻充斥的巨大压力,人走在其中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地虚无。相比外界的天翻地覆,这里也算是一片封闭安静之处。 普天之下,能出现这种景象的,云韶只想得到一处地方。 归墟。 海底之谷,众水汇聚。而此处应当是归墟最深处,汇聚之终,便是虚无。 在这里目不能视,所幸还有灵识,云韶闭着双眼前行,手边有一硬物,云韶反应极快地反手一捉,竟是块坚硬的玉石。 入手滑腻,又质地坚硬,应该是汉白玉。打磨的极为平整,观其样式,应是一处台阶。 有些眼熟,云韶往前接着走,竟然看到了一座尘封已久的故迹。 那是已经坍塌毁坏,分崩离析的海神殿。 果然是归墟,毁灭之地,有进无出。 然而云韶此刻担心的已经不是是否能离开的问题。他能到这里,说明白胤也在这里。 云韶心里一紧,感知到前方有异动,一个瞬闪便赶了过去。 第93章 终章 耀目的光芒,化为三道光柱支撑着这片空间,最中间也是最为荏弱的一道属于白胤。 他双目紧闭,只有紧崩的面庞和拧紧的眉头,透露出了并不如何美好的感受。 盘膝坐在仙帝和东君两人中间,白胤周身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削弱着。 在一片黑暗中,这处三人筑成的法阵如同明灯一般,耀眼而不容忽视。法阵溢出的明亮光芒化作点点光点,萦绕在法阵周围飞舞不散。 如同万千萤火齐齐飞舞,绕着中间白胤的身边留恋不去,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极美,却也危险之极。若不是云韶有半神之力护体,连靠近一点都会被法阵碾成碎末。 云韶一眼便看到了法阵正中的白胤,这是散灵散魂之阵,他是被施术之人!如今,他已经灵力逸散,仅仅维持在仙身水准,境界跌落的速度愈发地快,眼见便变成了凡人,只要再过一刻,若是还不离开此阵,连魂魄身躯都会被绞碎! 他是要做什么?寻死吗! “白胤!”隔着法阵,云韶怒道。 这算什么,偷偷跑来送死吗?因为什么,那看不到摸不着的天谴吗,他从来不是认命之人,为何引颈就戮! 让云韶想破脑袋,他都不觉得白胤会是坐以待毙之人。 云韶的声音极大,这片空间又安静,阵中三人闻声齐齐回头。 仙帝一脸高深莫测的漠然,东君则是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深长,打量着面色焦急的云韶。 白胤也睁开双眼,隔着法阵漠然地望着云韶,随即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又安然闭上了双眼。 这是何意? 云韶心中怒气更甚,纯钧剑锵然出鞘,言简意赅道,“停下,否则即便是两位尊神的法阵,小仙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剑尖直指法阵最为薄弱之处。 仙帝原本一脸漠然,带着几分轻蔑,但在看清云韶剑尖所指之后,也面色微沉。若是来人只是一介小仙,无论他阵法造诣有多么精妙,在至为强大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技巧起不了半分作用。 一力降十会便是这个道理。 然而云韶身上已经有白胤的神力残余,半神之身同仙界众仙已然不同,若是不计后果全力以赴,还真有可能让他将法阵破坏一角。 东君向仙帝递了个颜色,直截了当地先收了手,法阵缺失一人,仙帝自然也支撑不下去,只得也跟着收了手。 白胤猝不及防,口中喷出一道血雾,面色灰败,站起身来摇摇欲坠。 云韶扑上前去,动作比脑子更快,上前扶住了他。 随即云韶反应过来,又微微恼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想起刚刚见到的一幕,怒极攻心,扬手扇了白胤一巴掌,“不想活了?” 他这又是发什么疯? 白胤摇了摇头,“人祸尤可躲,怎堪天灾临头?” “究竟是为什么?”云韶更急。 白胤声气极弱,“我涅槃自地狱轮回道,虽是重获新生,力量强横无比,但终究不比东君仙帝依靠自身修得,如臂指使。因此常常不受控,反而容易被凶恶戾气所反制,约束不住,且灵力逸散,终将消失。” “就如凡人练功贪进,走火入魔一般。” “为此,我只得百年重入轮回一次,涤荡尽心中戾气,方能掌控自如。然而,轮回一次不如一次,这最后一世便应该是终结了。如同危楼,地基不稳,越是往上加砖添瓦,越是摇摇欲坠。” “想来是脱籍残杀族人的报应。” “若是当年没有剥皮褪骨脱离凤族,或许还有涅槃之机,但现在,已是束手无策。”白胤微微摇头,“可见命数之类的事,环环相扣,因果相继。我掌管因果,自己却看不破。” 云韶震惊,他没想到事态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原本想要不管不顾,仍旧留在仙界散魂的,但你在那,我只好来了此处,将危害降到最低。”白胤甚至笑了笑,“我想,若是没有我,仙界也算是一片净土,你应该会喜欢。” 他甚至留下了半身神力,即便是白胤身后,也不会有人敢为难……不,也许从头到只有他一个人在为难云韶。 云韶总算是明白剩下这两位尊神为何在此处了,白胤愿意主动告知,自愿配合,这两位简直是求之不得、乐意之至。 不可一世的凤君,竟然选择这种幽暗无声的地方结束一生,同他那些光彩亮丽的前半生相比,简直是出乎意料了。 云韶咬牙,“白胤,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如此自私?” “安排地倒是妥当,”云韶冷笑,“你死的倒是心安了?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我今日得知,会是怎样感受?” “整整十五年,莫说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4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4 是个人,就是养了后山那棵树,突然便看不到了,你又如何忍心?” 白胤面色灰败,“也许在你心中,我还不如后山你随手栽的那棵树。” 云韶恨不得再对着他的脸来几巴掌,让他清醒清醒,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恨,明明已经而是做尽,回头却又在他面前一副被抛弃了的生无可恋的模样。 做给谁看? 云韶一手提剑,一手提着白胤的领子,“起来!” 当真是恨不得对着他心窝子来几下,真让他立刻变成死人。以前恨不得他死,但眼下,已经没有了这心情。 白胤微微抬眼望着他,因为灵力的溃散,双目中红芒尽褪,露出了黑亮的瞳仁,澄澈而微微迷茫。 “你先随我回去,天下之大,玄妙无数,怎会没有解决之法?我同你一起找,总会有法。”云韶皱眉,最后道。 白胤望着他,双眸因为这句话而微亮,随即又垂落眼睫,“自我成神至今已逾千年,若是有法,不会等到今日。” 云韶看着白胤一根根将自己的手指掰开,转身又走回了阵中。这是云韶第一回 挽留,也是白胤第一回毫不犹豫的拒绝。 “云韶,不要再管我了。你能来,我心中甚是安慰,你走吧。”白胤闭上双眼,不再看他,“提前结束也好,于你我都是解脱。再强留你,总有一天我会当真控制不住自己。” 云韶一脸的不可置信。 仙帝和东君在旁边看了一出好戏。仙帝仍旧是一脸冷漠,“可以继续了吗?” 白胤点了点头。 东君沉吟了一会慢悠悠道,“其实,除了散魂之外,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什么?”云韶立刻问。 “既然问题出在灵力不受控,那么散尽灵力,变成凡人,便是所谓返本归元,也许便能标本兼治。”东君说完,连仙帝都投来了目光。 但那目光显然不是惊讶于东君这颇具新意的说法,而是有些埋怨东君多管闲事的。仙帝想来应该是最乐意见到白胤今日陨落于此的。 东君依旧笑眯眯,只等白胤自己定夺。 反正白胤选择如何,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他活了这么多年岁,在场诸人的这场闹剧,在他眼中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玩闹,仙帝那点小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只是懒得去搭理罢了。 白胤犹豫一瞬,眼神扫过忐忑望着他的云韶,摇了摇头,“不。” 云韶已经气得冷笑连连,他没想到等来的是白胤这种答案,当即转身,“好,你非要死,我也拦不住。” 仙帝倒是有些好奇,“凤君这是为何?” 仙帝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是他从没见过如此有意思的人。 白胤深深望了望云韶的背影,“与其变为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亲眼见他远去,还不如此刻死了更干净利落。” “若是没了这一身灵力,如今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还能留得下他。”白胤自嘲地苦笑,“是我从一开始便踏错,阴差阳错,最后竟让我两人陷入了这等境地。” 云韶脚步一顿,蓦地转身,长眉怒挑,目如寒星。 “浮生倥偬,若是仅求一条性命得存于世,又有何难?难的是如何活着,如何放弃。” “放弃?只要我还活着,便绝不会放手。”白胤的目光贪婪地隔空描摹着云韶的轮廓,最后道,“所以我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云韶握紧剑柄,表情难言。 “云韶,你明白吗?” 云韶转身回来,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白胤,堂堂神君,你这点出息!” 东君的表情更是意味深长,他倒也不催促,只是笼着袖子看两位小辈在这争执。 有意思,该死的那个想死反而死不成,想别人死的那个倒是死活不让他死了。情爱一事,自古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滋味也许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清楚了。 果然,避世清修固然清净,偶尔入世才能看到众生趣事。 “到底该如何?”仙帝有些不耐,若不是为了仙庭稳固,他也不会拨冗前来,如今竟然看他们僵持在当场了,“凤君?” 云韶心中如何不明白,他冷声道,“白胤,你这是拿命在逼我?” “不敢。”白胤道。 白胤背对云韶而坐,向仙帝微微颔首,破天荒地客气道,“麻烦了。” 仙帝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 耀目的光华,再度从仙帝手中升起,即将笼罩白胤。与强大的光柱相比,坐在阵中的人看起来无比脆弱,仿佛马上便要消失一般。 “停下吧,我不走了。”云韶最后说,“白胤,凡人又如何,当年你充军流放之时,比今日之境况狼狈不知百倍,我又何曾嫌弃过?” 白胤倏地睁开双眼,惊讶、狂喜、不敢置信等神色毫不遮掩,一一闪过,“你……这话是何意?” 东君拢了拢袖子,对旁边面色冷凝的仙帝道,“走罢。” 仙帝面有不甘。 东君意味深长地续道,“无论如何,今日之后能影响到你的人已经不在,也算是差强人意了罢。世事岂能尽善尽美,你应当高兴才是。” 头顶的长长黑幕被东君撕开一道长口,二人化作两道光消失在了东海。 云韶悠然转身,也许真的是因为生死之间,以往的坚持和固执都在一刹那间稀松了许多。 死生亦大矣。 他已经失去过昭元,难道还要失去白胤吗?同样的痛苦已经难以承受第二回 。 反正他们之间的羁绊,无论生死都是斩不断的。 白胤有逼他之意不假,但他若是自己不愿,又能逼到哪儿去? 自始至终他怨怼的,不过是白胤罔顾他的意愿恣意妄为,未有尊重。然而,当云韶飞升的时候,想的却只是找昭元而非找徒弟。 若白胤不是凤君,也许他们会有更好的过程。 只是白胤从来没敢想过,也许云韶也有几分同样的心意,从囚1禁那里开始便完全错了。 现在,云韶也已没有多余的想法,再无奢望,也许白胤变成凡人,于他二人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和开端。 “此间事毕,山人打算离开仙界,去往人间择一处清修。”云韶慢慢往前走,“仙府内,不欢迎颐气指使、不可一世的凤君……” 白胤的眼神黯淡下来。 云韶话尾语气一转,顿住脚步,微微偏过脸来,眉目温和,记忆中突然闪现出离开时见到的白胤房内被细心收藏好的一事一物。 “不过,端茶递水、虚心修炼的小人儿,倒是还缺一个。” 白胤大喜,腾地站起,喜色几乎从眼角眉梢溢出来,再也收敛不住。 刚刚散魂散灵的疼痛仿佛已经从身上消散,每一处都透着轻快,像是绝境之中终于得到了救赎,跟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5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5 着云韶的背影便追了过去。 “师父慢走,这样是走不出归墟,等等我!” 返本归元,不单单指的是灵力,还有最初那片本心。 ——那……爱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 白胤也许永远不会提,若是三日之前,他问出那句话,云韶不是犹豫着点头,而是果断地摇了摇头,今日会是怎样的另一番情景。 所幸,这最后一次冒险的尝试,他没有做错。 很多年后,天舫那个精灵机巧的小弟子清逸,都已然成长,继承了掌门之位。 偶尔还会想起那年天舫大劫,初见那位风采绝然的师叔祖的模样,只是,自从云韶飞升之后音讯全无,只能将那份惊艳远远地留在记忆中,留待追溯了。 然而,贵为掌门人的清逸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所追思的故人,此刻就在天舫的后山呢。 “该你了。”云韶托腮,眼神斜了斜,忍不住打趣,“第三盘了,师兄,这盘师兄还剩下什么能押,干脆一并拿上来罢。” 云归端详了颓势尽显的棋局半晌,终于投子认输,在云韶揶揄的眼神中试图转移话题,“白胤那厮呢?” 云韶眉眼不抬,“打发酿酒去了,今冬梅上新雪,化了做酒恰好。” 云归咋舌,实在是难以想象对方被云韶支使着酿酒的模样。 想起白胤,云归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一直忘了同你说,当年你去归墟之前,我没来得及拦住你。” 云韶终于打起一点兴趣,懒洋洋地抬了抬眼,“拦我作甚?” “这第三盘,便告诉你一件事罢。”云归神神秘秘。 “在你之后,我又去了一趟东君处,见到了那位小仙侍,你猜怎么着,”云归笑道,“那人其实是小青鸟化成的!” “青英早就在东君殿前等着你了,就为了说出那几句话。也是你太过着急,若是多逼问几句,保管那单纯的实心眼孩子露出马脚。” 云韶挑挑眉,果然大显意外。 云归说,“话说到这你就明白了罢?归墟那件事,早就在白胤和东君意料之中了,只剩你还蒙在鼓里!” 云韶指尖捏着一枚棋子,闲闲地敲了敲棋盘,听见云归的话反应竟是不大。 “云韶?”云归的指尖在云韶面前晃了晃,以为他是听傻了,“云韶!” “师兄。”云韶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你师弟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傻,不至于一无所觉。” “那又如何,现在这样,我觉得就很好了。不过……这样说来,的确是要同阿青算算账。” 第94章 番外 酒 “咳。”云韶清了清嗓子,手里捧着一卷书。 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严肃样,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位仙君看似正经无比的眼神,其实压根就没落在书上,而是一直在瞄旁边的酒杯。 瓷白的玉盏,里面盛着黄澄澄的竹叶青,春日的温度适宜,因而酒香也在空气中完美的挥洒着,清淡却甘冽绵柔,勾人的小妖精似得,挠得人心里痒痒极了,让云韶压根就看不进书去。 更不用提某人还极为坏心地将酒倒好了,就推到云韶的手边,只要抬抬手便能碰到。 云韶说他早便戒了酒,架不住某人促狭的挤挤眼,“我知道啊,不是给你倒的,只是放在这里,待会喝便是了。” 说完了还貌似颇为体贴的笑笑,“戒酒嘛,我当然支持啊!” 实在是生平最大之考验。 没过一阵,云韶又瞄到了酒杯上。 啧,算了,云韶终于放弃天人交战,手指一伸,正要碰到酒杯—— “哗啦”院内传来了几声脆响,云韶眼皮一跳,一个瞬闪便到了屋外。 白胤一身朴素布衣,此刻衣袖都卷了上去,露出肌肉线条精壮的上臂,此刻他的两只手臂还徒劳地团城了一个半圆,然而,地上的酒坛已经摔得粉碎了。 云韶捏紧了手中的书,瞅了瞅地上四分五裂的窖藏竹叶青,又瞅了瞅已然呆滞在原地的白胤,同样陷入了呆滞。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胤——” 这是他飞升之前就记挂的几坛子酒,在戒酒之前,他曾经飞赴酒馆,在埋酒之日便重金预定下了,二十年后来取。统共就这么几坛,就这么让白胤给摔了! 白胤尴尬地笑了笑,“这个……” 他看着云韶的表情,知道现在对方一定心如滴血,说什么都已经听不进去了,还是试图挽回了一下,“云韶……物以稀为贵,现在少了一坛,剩下的几坛喝起来定是倍感顺口……你说对吧?”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糕点也不能日日吃的,会吃坏牙,须得日思夜想,才得那么一小盘才好吃……想来……想来都是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必要太过惋惜嘛……” 云韶听完甚至冷笑了一声,白胤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浓重了。 果然,云韶出其不意地出手,白胤虽然脑海中虽然已经想好了应付之法,奈何实力完全跟不上上,他的道行实在是太浅了,即便是留了手还是在盏茶时间内被云韶按倒在地。 这还是云韶手下留情的缘故。 白胤一只手被云韶拧着,另一只手投降似的举高,俊朗的脸上挂着近似无赖的笑容,一口白牙龇地在春日的阳光下更显灿烂,“云仙师好手段,小人甘拜下风!” 自从回到人间之后,他们便不再以师徒相称,改为直呼姓名。云韶嫌白胤一口一个师父,实在是称呼地他别扭,白胤听到了更是求之不得。 刚到人间的时候,云韶喜欢江南灵秀,他们便寻了郊外一座灵气汇聚之所,筑起结界,建造了这个简单的仙府。 挖好山洞之后,还须得费心布置。白胤大丈夫心理作祟,不愿让云韶动手,自愿将建造仙府的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给云韶支了个凉亭让他歇着。 然而……以往抬抬手施个术法便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现在白胤却不得不亲力亲为。一天过去了,云韶在凉亭坐得优哉游哉,白胤却累得焦头烂额。 傍晚时,云韶终于看够了戏,抬手施术,不过一刻钟,便将仙府布置停当。 果然是故意的,白胤看着精美华丽的仙府,哭笑不得。 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云韶姿态飘然地先走了进去,白胤愣了愣,倒是没管云韶那有意的恶趣味,腆着脸也跟了进去。 没多久便被云韶扔出房间。云韶长指一指,主卧旁边的那个房间才是给白胤的,他的房间哪里有白胤的空地? 云韶本以为经过这连番的戏弄,尊贵无比的凤君应当恼怒了,没想到白胤竟然只是啧了一声,便乐滋滋的去了自己简陋的小房间,一句都没抱怨。 这倒是让云韶颇为意外。 这一意外,便是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6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6 五年。 白胤这么笑,云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欺负人了。云韶松开白胤,再一次惊讶于对方的厚颜无耻。 云韶闻着满院酒香,其实气已经消了,只是面上还放不下,只道,“别老是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再砸一坛子酒,永远也别想进屋了!” 白胤一愣,随即俊脸皱成一团,虽然内里已经上千岁,然而顶着一张嫩脸皮,失落的表情做的竟是毫不吃力。 云韶却不理他,径自进屋,还在白胤面前关上了门。心中倒是暗暗庆幸,还好白胤摔了这坛子酒,不然他就要破戒了。 怎能这么经不住诱惑?已经在杯中之物上再过一次跟头,决不能再栽第二次。 白胤碰了一鼻子灰,默默摸了摸鼻子。 他也明白云韶其实并不像他表露出来的那般生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只是,隔着窗口,他已经看到了云韶伸手探向杯沿,却因为他的打断而停下了。 只差一步!白胤恨恨地想道。又失败了。都引诱了五年,好歹看到云韶快坚持不住破戒,然而又因为他自己制造的意外而中断。 白胤之所以如此锲而不舍,引诱云韶喝酒,不是因为什么绮思逸想,而是…… 自从归墟之变后,虽然云韶面上云淡风轻,同自己在这红尘之地做了五年的出尘之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白胤觉得,经历过这么多的变故,云韶还是变了许多。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云韶还是云韶,一身仙骨不畏寒暑,千百旦暮之后还是年轻俊美的模样,只是,内里却像是褪尽铅华一般,待人待事愈发淡然,仿佛万事不盈于心。 在天舫时的云韶,表面端正持肃,但私底下总有些幽默与不正经,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恶趣味。诗酒风流,虽历经过至为惨痛之事,却仍能活得自在而洒脱;现在的云韶,修为不可同日而语,却也……安静淡然了许多。 不见大喜大悲,活得豁达通透,白胤欣慰的同时,也在暗暗的害怕。 他满足于现在与云韶相处的每一个日夜,也畏惧于同云韶的每一次分别。这世间已经没有多少云韶能够牵挂的东西,他已经泥足深陷,但云韶却还能如此潇洒,像是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去。 而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留云韶的能力了,甚至,连挽留他的立场都没有。 他曾经做过那么多的错事,如今赖在云韶身边,不过也是仗着云韶心软、可怜他。 起码……要有一点喜爱之物,让云韶能够对与他有关的事物带点留恋,这样才好。这样,哪怕有一天云韶真的要走,还会犹豫一下,还会记得他带回的酒。 而且,白胤自己也很怀念当年大雪封山时,与云韶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温酒对弈的日子。云韶半醉的模样,也的确让人食指大动。 那醉眼迷离,脸颊微红,水光潋滟的模样,不光昭其看了蠢蠢欲动,连他看着都心中痒痒,猫爪子挠似得,也难怪昭其曾经做了那许多僭越之事。 白胤顺着窗棂看向屋内的云韶,云韶手中还拿着刚刚那本书,不经意间一抬眼,两人正好对上了视线。 云韶实在是快要被白胤打败了,他想不明白相处时间越长,白胤怎么愈发矫情了,摔的可是他的酒,是他的心肝,他的宝贝儿,不过是说了白胤一句,又没当真生气,委屈什么? 云韶放下书,只好对傻站着的白胤招了招手,“傻站着作甚,进屋给我研墨!” “好!”白胤立马应声,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连推门都等不及,一个瞬闪便进了屋,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 “当真不喝酒吗?那我可倒了。”仍旧不放弃勾引。 对面沉吟半晌,传来了貌似不情愿的轻哼,“拿来罢……” 第95章 番外二 吃了会变可爱哦 “张嘴。”云韶笑眯眯道,手上的药丸又往前递了递。 白胤盯着递到嘴边的莫名圆形物体,皱紧了眉毛,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脖子。 他又不傻,云韶这个表情他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越要算计别人的时候,笑得就越最真诚最好看。更可况,云韶经常炼丹,喜欢钻研,天知道他手里拿的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药?”白胤又往后退了退,云韶的手快要怼到他的嘴边了。 云韶依旧笑眯眯,“吃了会变可爱哦~药力不大,时效大概只有一个时辰,初次炼,不知效果如何。我的抗药性太高,就算试药也试不出什么,反倒是浪费了我这半月的成果。” “这药只能人服用,小青鸟又不在,不然今儿也不会让你来试。” “你忘了,千儿八百年前,我也是鸟来着。”白胤无奈。 什么叫吃了会变可爱?白胤一听,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云韶一脸的理所当然,“可你现在不是啊。” 云韶白衣飘飘,这般闻言相待,风雅俊秀,更胜往昔。拿着药的手就递到了眼前,指节修长匀称,漂亮地让人恨不得每一根都舔一舔。白胤盯着那只手,不由得想起前晚,这只漂亮的手握着他的…… 自从前晚过后,云韶已经两天没理他了,这一笑,不说,还真是让白胤受宠若惊。 咳咳…… 白胤被笑容晃花了眼,脑子都快转不动了,下意识接过药丸,一咕噜就吞了下去。 那药丸入口即化,清凉回甘,味道还是不错的。云韶一向是富贵的做派,想必即便是试验用的丹丸,也是不吝于用多少珍贵材料的。 然而,下一刻,白胤就后悔了。 “砰”地一声,白胤周身忽然散出滚滚烟雾,待烟雾散尽之后,云韶发现视平线中已经看不到白胤的影子了。 云韶有些意外,“嗯?” “这呢!”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闷闷的。 云韶低头一看,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当场笑了出来。 白胤变小了无数倍,小胳膊小腿白生生又胖乎乎的,全都被大人的衣服给卷到了一起,哼哧哼哧半天才爬出自己的衣服,小脸都快气绿了。 云韶一撩袍子,俯下身来才同白胤对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白胤语气森寒,“这就是那药的作用?” 他的脸颊上全是粉嘟嘟的肉,黑亮的大眼睛都给衬得小了不少,身上也是软绵绵的,向一节节嫩藕一样。虽然表情是阴沉的,但由于只有一岁小孩的外貌,做起来完全没有骇人的气势,反倒让人觉得无比可爱。 云韶的某刻慈父心好像被完全戳中了,心里软的不行,安抚道,“就一个时辰,乖啊。” “你一定是故意的!”白胤怒道,仰着脖子看云韶,这个视角真是别扭无比。 云韶听着奶声奶气的抱怨,好歹忍住了笑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7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7 ,一脸严肃道,“是我配药出了错,这全是意外——不过,有了你的帮助,下次我就知道怎么做了,还是要多谢你!” 说完,不顾白胤无力的挣扎,俯身将他的衣服一裹,连人带衣服抱到了怀里。 果然!他就不应该相信云韶的蛊惑,若是被东君和颛顼那厮见到自己如今这个德行,指不定怎么笑他呢!一设想那样的场景,白胤觉得老脸都给丢光了。 他也实在小瞧了云韶记仇的能力,没想到前天的事,云韶居然记到了今日! 这一下被抱起来,对于现在的白胤已经算是高空了,他下意识便捉紧了云韶的前襟,生怕不会抱人的云韶一个闪失,把他扔出去。 云韶进屋坐下,将软软的白胤放到了腿上,拿起一颗灵果,哄道,“别生气了,吃点东西?” 白胤眉尖一跳,他只不过是变小了,又不真的是小孩子,这口气算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云韶心情正好的样子,只好抿了抿嘴,扭过头去以示抗议。 云韶低头看白胤,这个角度刚刚好,显得小孩粉雕玉琢,两簇长睫扑闪扑闪的,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他便顺手在白胤脸颊上捏了一把。 “啊?”白胤捂着脸颊,回头瞪了云韶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云韶,刚刚,掐了他的脸? 白胤眼都瞪圆了,然而云韶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愤怒,甚至收拢了他挥舞着的小胳膊,牢牢地困在了怀里,镇压了所有抗议的举动,任凭白胤扭来扭去也不济事。 云韶指尖青光一点,白胤身上裹着的长长的衣服变成了符合小孩身材的大小,除了脸上的表情过于老成严肃,一切都很赏心悦目。 算了,反正时效只有一个时辰,白胤在心里平心静气地念起了清心诀,任凭云韶逗弄也不生气。 这幅模样,让云韶想起了那年雪夜中,第一次看到白胤的场景,简直是一模一样。小孩子抱在怀里,温温软软的一团,漂亮又安静,盯着你的眼神一瞬不瞬,黑亮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唔,说实话,云韶有些后悔这个药的时效只有一个时辰,还是小一点的白胤可爱。 然而,云韶不知道的是,眼前同他对视的这个“小孩”,脑中想的却是完全另一回事。 骨骼抽条的清脆喀拉声响起,几乎是一瞬间,膝盖上的小孩子落了地,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云韶一惊,一个时辰竟然过得这般快吗? 白胤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云韶,小孩的衣服已经被撑破,露出了原本麦色的结实胸膛,嘴角扬起了邪气满溢的笑容,笑得云韶后背有些寒凉。 云韶:“……” 这一下转换的,刚刚还一脸慈爱的云韶实在是适应不来。 白胤靠得有些近,这下位置调换,云韶只能仰头才能同白胤对视,这眼底暗暗燃烧着的火焰他并不陌生,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下意识地想要起身。 白胤一手按在了云韶的椅子扶手上,另一手伸出一根长指,按着云韶的右肩,生生又将半起身的云韶推回了椅中。 白胤声线黯哑,意味明显,俯身凑近了云韶的耳边,湿热的呼吸伴随着轻笑声传入了耳膜,“现在才想起来要跑,是不是晚了点……” 尾音轻若呻吟,一片靡靡之音,话毕甚至在云韶耳朵尖上舔了一下,激得云韶一哆嗦,腰间都软了。 此刻白胤衣衫将褪未褪,大好身材半遮半掩,反倒是比全1裸显得色气许多,看得云韶老脸一红,“青天白日的,闹什么?” 事毕。 云韶眼神涣散,眼眶微红,湿润润的,显然是被欺负狠了,白胤失笑,将人从椅子上捞出来,放到了床上,最后叫了一声,“师父……” 云韶眼神回拢,狠狠剜了白胤一眼,“不准再叫我师父!哪儿有这等欺师灭祖的孽徒!” 这药果然不好……吃了居然变得更可恶了……云韶迷迷糊糊的想着…… 第96章 小剧场 ~( ̄▽ ̄~)~ 云韶:许久不见阿青了,家里不养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白胤看着云韶摸了摸下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两天,云韶挪回了一窝仙鹤。 那鹤羽毛雪白,只有翅边舒展开来才见墨色,如同上好的柔软宣纸,点了一行墨书一般。 仙鹤性子温和优雅,长腿细喙,颈项优美细长,在这避世的地方,一举一动都显得雍容而华贵。 云韶极喜欢这些小东西,日日费心照料。 第一日,白胤强颜欢笑,第二日,白胤不动声色,第三日,白胤忍气吞声。 终于,白胤,忍、不、住、了! 白胤面色阴沉地看着云韶摸了摸一只仙鹤的颈项,又面色阴沉地看着仙鹤不怕生地蹭了回去。 云韶心情正好,完全没注意到。 蹭什么?又不是狗。仙鹤也算是鸟中贵族,如此谄媚,真是给他们丢人。 白胤冷冷哼了一声,虽然早已脱籍,但深刻于骨髓中的某种血统压制,还是让在场的小仙鹤齐齐打了个哆嗦,脑袋全都埋到了自己的翅膀里,吓得脑袋都不敢抬。 刚刚的仙气儿顿时消散,哪里是仙鹤,活脱脱一窝鹌鹑! 云韶想也知道是谁作祟,“白胤,吓唬这些鸟儿算什么?” “你就这么喜欢养鸟?”白胤眯了眯眼,表情莫测。 云韶只当他又犯了浑,微韫,“怎的,不敢朝我生气,反倒敢迁怒它们了。” 这醋,也太过莫名其妙了。 白胤阴沉着脸走进了云韶,云韶已经微微皱起眉来。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原地白光一闪,云韶只听得软软的一声,“啾啾” 手上一热乎,竟然落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毛团! 那眼睛虽小,却又热又亮,拖着长长的华丽尾羽,每根羽毛都沐浴着阳光,漂亮极了,因为太小,头顶还有一团可爱的绒毛。 那群仙鹤和这凤凰相比,果然是云泥之别。 “啾!”小凤凰在云韶的手心扑棱了一下翅膀,软软的羽毛划过掌心,简直就是挠在了云韶的心上,一下便把云韶的心挠得软成一团。 “白胤……”云韶捧着小白凤凰,虽然知道只是幻象,却也一点都不敢使力,生怕伤着他。 云韶无奈极了,没想到白胤好歹也活了千儿八百年,竟然如此无耻,用这种手段和一堆仙鹤争宠…… “啾啾?”白胤歪了歪头,又在云韶手心蹭了几下。 “……” 啊,不行了…… 云韶刚刚建筑好的防御瞬间崩溃,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地摸上了小凤凰的绒毛………… 啊……好软…… 第97章 番外三 莽川君篇 “既已下叶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8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8 城,那么下一步,便是大渝了。”景程站在沙盘前,一身戎装,五官硬挺,目光中透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随着话音,干瘦有力的双指直指大渝所在地。 沙盘上,四周遍是赤色旗帜,将中间唯一一片墨色的国土围得滴水不漏。 “最后一国,也是疆域最大、实力最为强劲的一国,但诸位爱卿不必惧怕。如今之大渝,已非昔日之中原霸主,如今之梁国,也非昔日之附庸小国!只要诸位愿同朕齐心协力,四年之内,必将攻克大渝都城!” 最后一字落下,掷地有声。景程环顾四周,跟随了十余年的得力下属,均是精神振奋,脸现激动,大声地应道,“是!” 有此忠勇将士、虎狼之师,外加智囊环绕,何患不能在有生之年一统四海?景程虽然面色沉着,但心中也是克制不住的欢喜。 前线频频传来喜报,不过是十余年,周边小国已经划归治下,如今只剩大渝昔日这个庞然大物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是这样快,比他预想的要提早五载,这一切,还是得益于身边的这位谋士计谋出色。 景程向右手边的人望去,“衍之……” 却不意料,对方竟是少有的在出神,景程同他亦君亦友多年,待他向来不同,也只有唤他不以官职,反而是按表字来称呼。见他如此,只得耐心再唤两声,“衍之?” 徐星渊微微垂着眸子,日光下,淡色的眸子透着疏离,目光落在某处停住,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他一身寻常文人的布衣打扮,素净淡雅,也不着官服。在这满是风尘和血腥味的行军大帐中显得格格不入,不论是样貌亦或是这身出尘通透的气质,都能让人在第一眼便注意到他。 这个人的气质,太过明慧通透了,以至于总有人戏称,丞相还是更适合求仙问道的世外,而不是在这滚滚红尘的帝都。 听到皇帝的呼唤,许星渊忙回了神,“臣在,陛下?” 景程无奈,却也不责怪他,摆摆手道,“你留下,其余人退下吧。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三日,今晚犒劳三军,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去休息吧。” 徐星渊闻言起身,目送诸人出帐,身边冲鼻的血腥气更为明显,回头一望,原来是皇帝走近了。 既是私下,景程倒也没有刚刚那般严肃,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衍之刚刚在想什么?” 徐星渊抬脸,淡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帝的脸,眉心紧蹙,欲言又止,半晌没有回答景程的问话。徐星渊向来克己守礼,即便是皇帝待他亲厚有加,也向来不会失了分寸,可是此时,他的举措已算得上是谮越。 一身戎装的皇帝被看得有些尴尬,却也没责怪,只是耐心道,“此处不过朕同你二人,有话不妨直说。” 十三年前,还是皇子的景程亲自去拜访名士徐星渊,将他请到了身边,而这位谋臣也不负景程纡尊降贵,替他出谋划策,攻克敌国。如今任谁都知道,皇帝身边谁都能得罪,唯独丞相碰不得。 便是皇帝那沈家的女儿,当今的皇后,都是丞相点过头的。 徐星渊犹豫再三,仿佛有万般为难,终于还是迟疑着问道,“陛下,当真要攻克大渝?” 景程大为意外,让看着自己的丞相,想不出一向聪慧通透对方竟还能问出这般愚蠢的问题,摇了摇头笑道,“如今三十万大军压境,若不是为了一统中原,难不成是来此处赏玩风景的?” “陛下,征战十三年,臣以为,走到今日,陛下已经做到了历代先帝不能望其项背的地步,再向前,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结束……陛下已经在外三载,战线一旦冗长,国内形势恐怕……” 景程每听一句,面色便沉一分,听到最后,终于挥袖打断他,“国内还有太子,如今大军压境,朕不想听你说这个。朕当年去请你,同你相谈之时,便说过,有生之年必见四海来归,五洲一统,怎么到了最后一步,你却迟疑了?” 虽未明言,这句话显然已经带着几分责怪了。徐星渊微微皱眉,目光同皇帝一触即离。他知道,今天这话本不该问,只是他面对着熟悉的面容,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徐星渊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声,弯腰道,“是臣失言,陛下恕罪。” 景程摆了摆手,原本打算同他商量下一步的作战部署,却没想到徐星渊如此,顿时没了兴致。念及正是休整时期,徐星渊一介文人,跟着军队颠簸征战,这些日子甚是劳累,不然方才也不会出神,更不会神思恍惚到说出那样的话。 此刻不便太过为难他,索性过两天再说罢。 徐星渊拱手告退,撤出大帐。 长夜星漫,徐星渊闻着夜空中混杂着血腥味的微微湿润的空气,仰头望着满天的星河。 中央帝星日渐明亮,周围群星暗淡,命格早有天定,他现在所做的,不过也只是作为诸多暗淡星辰中的一颗,拱卫帝星四周、于万千荣光之外,默默仰望其光辉罢了。 终于还是,逃不过最后一步……徐星渊默默步上山顶,从这望去,能见到大渝境内万家灯火,一片安宁。 “这里曾经……也是你在南境浴血奋战,所誓死捍卫的国土。”修长的手指拂过苍老的树干,最后一句话已经低到几不可闻,“如今我却帮着你,任由你率领铁骑来踏平你的故国,我这样,是否又做错了?” 重历一世,徐星渊早就下定决心,此生只会默默陪伴左右,不再干扰其命数,只望能弥补上一世之过错。凡是景程所求,他必然不辞辛苦,完成他的心愿。可如果,他的心愿却是毁了大渝呢? 他又该如何抉择? 他已经做错过一件事了,毁了大渝国运,更是害了挚友云韶远离帝都、一生不归,害得景承义以身殉国、战死边境,这一次,不能再做错。 四周寂静无声。 任凭人活得再通透,临到了自己,就永远有想不开的事情,有解不开的结。 “吾友……”一声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无可奈何的轻笑,这声线十分熟悉,一听之下,向来面容淡然的丞相脸现大喜,连忙转身。 果然,月光下,两人并肩而立,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一人肩上还站着一只漂亮的小鸟。那鸟儿见到自己,欢喜地清鸣一声便飞了过来,亲亲密密地站在了徐星渊的肩上。 刚刚开口的那人道袍高冠,手执拂尘,面容俊秀温和,含笑望着自己;另一人身量还要高一些,面容英俊,却略显阴沉,显然被拉着来还是有几分不虞的。 “原本以为,明慧如你,已经万事不萦于心,活得通透无比,没想到,竟也能见到你困惑之时,这便是活得久的好处了。”云韶轻笑,“可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也不是没有道理了。” 白胤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9 赋梦 作者:箜篌骨 分卷阅读109 微带不耐地斜睨了徐星渊一眼,显然是连开口同他说一句话都不屑。这莽川君,历了三世也真是越活越回去。若不是当年在奈何桥上同云韶说了那些话,也算帮了他一回,白胤是万万不愿陪着云韶走这一趟的。 徐星渊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原也不是什么头脑灵光之人,让你们见笑了。” 黛青道袍的道长向前走了几步,微笑着摇了摇头,同他一起看着星辰,“霸主命格,倒真是没想到。这一世的景承义,的确已经具备了一代明主的资质与命数。” “你又在纠结何事呢?”云韶温和道,“论亲厚,大渝同我血脉相连,我尚且能淡然而观,更何况是他?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誓死卫国的将军,如今的你,也不是那游戏人间的酒客。本就是不同的人,又何必执着,是你着相了。 你来时初衷为何,现在的目的亦不会变。你圆的到底是他上一世的愿,还是今世的愿,不要忘了……”云韶叹气,“更何况,走到这一步,你就算再挡,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只会让他恨你。除此之外,于事无补。这已经不是你能左右的事了,所以你帮或不帮,已经不那么至关重要。” 云韶的目光落到了白胤身上,微微示意。白胤曾掌管因果,只有白胤点头了,才能真正让徐星渊信服。 白胤略显不耐,还是点头,“的确。” 莽川君同景承义的遗憾往事,他们二人再清楚不过。一个自愿封闭天际的海神殿终生,一个甘心沦落忘川寻找多年,最终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当年白胤虽然面冷如铁,但心中因着云韶,仍是留有一片柔软,再面对莽川之时,徇了回私,让莽川投胎到景承义身边。 没想到,这一世莽川竟是当真别无所求,深爱至此,只要见到对方平安欢喜便可,竟能眼见着皇帝娶妻生子,仍然甘愿跟随左右,任凭驱遣。这样的人,白胤不屑,却理解。 徐星渊送了一口气,心头哽住的结似乎都在一瞬间散去,对着云韶含笑点头,又向着白胤恭敬地躬身,“多谢。” 白胤侧身,不受他的礼,握住了云韶的手,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皇帝在等你。”人已经远去,冷淡的声音还飘散在夜空中。 徐星渊微微动容,转身回头望大帐,果然,深夜里,中间那个军帐还在亮着灯。他知道,有个人还在等着他。即便是含怒打断了他的劝阻,仍是在意着他的想法。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即便不能再携手,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世,便如此罢。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