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 分卷阅读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 书名: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备注: 将军府的小公子因在寿宴上遭受皇帝调笑,怒目相对。结果沦为皇帝掌中的玩物。 ☆、以回忆之名开始 风猎猎,兜起明黄黄的袖袍。 悬崖上,那人明明是面对着他的,却仿佛是山水画一般看得模模糊糊。 他极想走近点,看得真切些,但是每次都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无法动弹,无法靠近。 那人极轻地说了一句话,纵身一跃,画出一条弧线。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直线坠落。 风声陡然加大,喉咙干涩,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风直把他卷起一般,耳边响起的还是那人的声音。 “不——”梦中人惊醒,身子陡然坐直,手臂伸向前方,仍然是在努力地试图抓住什么。 天子的寝殿,不论多晚,都是留着烛火的。早有候着的侍从听到内室的声响,悄无声息地准备起来。 小五子缩着手脚进来,跪在龙床旁边,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盘子里放着温热的毛巾。 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相对白天当值来说,晚上的值夜才真是可怕的差事。 只因为大德皇帝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毛病。 多年来,一直为一个噩梦困扰。 小五子尽管不知道一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噩梦才能让他惊吓到如斯地步。但是他唯一清楚的是,噩梦之后的皇帝陛下,是必须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的。 小五子低头看着床幔垂到地上勾画精细的花纹,陛下并没有要用毛巾的意思,手又不敢放下来,只能这样托着。久了,手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似乎都已经感觉陛下冰冷的眼神停在他的身上。 这时,奉安撩开帘子,躬身进来,道:“陛下,子时刚过,离上朝还早,要不要再歇一会?” 床上的大德天子,神情有些茫然,目光全无朝堂上的犀利威严。 “奉安,是不是都是朕的错?” 有五年了吧,这是皇帝第一次和他提起。那个人嘛,什么都好,唯性格太过倔强。奉安轻声道:“是那人福薄,受不了陛下厚爱。” “福薄?厚爱?”陛下喃喃重复着:“我刚刚又梦见他了,他连一个正脸都不肯给朕看看,只是重复那句话。” 怪谁,怪那人心太狠,说出这样的话,让陛下情何以堪,但是那人受得伤,吃得苦少吗?怪只怪他遇在陛下还不懂爱的年纪。 如今说这些已经徒劳了。 他取过托盘上的毛巾,双手呈上,道:“陛下,常人道所梦之事总是与所遇之事相反,元公子在九泉之下也必会体谅陛下的。”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良久,听到陛下的声音:“朕批一会折子。” 等将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奉安轻轻掩上殿门。小五子站在门口,哆嗦着道:“奉总管……” 奉安摆摆手,道:“没事了,进去好生伺候着。” 小五子松了口气,得了令进去了。 奉安抬头看看天,冬天的深夜已经下雪了,飞雪片片,奉安将手拢在袖子里,真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年纪大了越来越经不起冻了。 奉安记得那年冬天也是格外的冷,雪连着下了一场又一场,百官上的折子不是关于瑞雪兆丰年的歌颂,就是路有冻死骨的谏言。 那是冬天的一个夜晚,雪已经停了,路上的雪踩起来咯吱咯吱的响。 那人跪在雪地里侯等。 崇文殿内,笼着炭火,皇帝只穿着一件单衣,在批改折子。 奉安乘着皇帝喝茶的功夫,上前轻声道:“齐将军的小公子已经在外面侯等了。” 皇帝抿一口茶,递给一旁的侍从,头也不抬道:“让他先候着吧。” 奉安知道陛下是故意要磨磨他的锐气,齐将军五十大寿,圣上恩典,亲临将军府来祝寿。皇帝看着元小公子长得风骨俊然,有意多加亲近,结果元小公子却是一脸漠然,完了还挑着一双丹凤眼冷冷地瞅着皇上。 后来自然是众人跪地告罪,陛下拂袖而去。 奉安透过琉璃金云纹的空隙看了看外面,雪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是入定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才慢条斯理地靠在椅背上,道:“宣他进来吧。” 奉安出门,走到那人旁边,道:“齐公子,陛下宣你进去。” 那人听到皇帝宣他,似乎纹丝不动,良久,才见他艰难的抬腿,原来雪融化成水,浸入膝盖,水又慢慢结成冰。他抬起已经冻得僵硬的腿机械地往殿内走去,行步不稳,有些踉跄。 奉安上前扶了他一把。 只听见他道:“多谢。”声音很轻,如风中的一片雪花。 ☆、第 2 章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殿下的人跪下请安。 声音不好听。不清脆,不温润,还有一丝沙哑。皇帝皱了皱眉头。 起身,走下龙案。停在他的前面。 声音冰冷,如同窗外的天气,道:“抬起头来。” 殿下的人低着头,道:“草民有罪,不敢窥视圣颜。” 明明是恭敬的话,听过来怎么觉得不对味。 “抬头!”声音里已经夹杂着一丝不耐。 跪着的人抬起了头。脸色发白,嘴唇发紫。 皇帝伸手,拇指在他脸上摩挲着。才两下,就吸气道:“怎么像块冰似的!” 这才仔细看,覆在身上的雪花入了暖阁之后很快融化,湿了身上一大片,膝盖跪着的地方,有一小滩的水已经化开了。 这样的人,等会抱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吩咐道:“带下去沐浴更衣。” 宫女上前要扶起他,他微微侧身,一手撑着地,有些不大灵便地要自己起来。 看着他的样子却有些恼,逞什么能,便有意奚落道:“扶着他,好好地进去洗干净。” 皇帝看着他消失在侧殿的门帘外,那样子与其说是被宫女扶着的,倒有几分被押着的气势。什么东西,不识抬举。皇帝冷冷的嗤笑一声。齐湉,齐家第三子,庶出,不甚得父亲宠爱。齐湉的父亲齐括,唯唯诺诺,既无父辈的风采,更无胆识,据说还有一个惧内的名声。仗着早年父辈立下的功劳,得以袭着勋功爵位。齐湉的爷爷,齐辛,却不得不说是一个传奇,十岁被明孝皇帝看中,成入幕之宾,当时的明孝皇帝是先帝第八子,无望继承大统,但齐辛屡出奇策,在夺嫡之战中竟将各个皇子逐一击败,辅佐直至登基。明孝皇帝登基之初,外夷乘着大德国根基未稳来犯,明孝皇帝命同母所出的十弟为大将军,齐辛为军师出兵剿灭外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 夷。齐辛用兵诡异迭出,十王爷勇猛难当,两人配合无间,将外夷逐出境内,签下永世称臣的降书。然在班师回京的途中,十王爷被细作的流箭所伤,一发不可收拾,撒手西天。经此一役,齐辛一路封官加爵,荣宠至极,因有灭夷之功,更是特封为威武护国大将军。齐辛跪辞无效,不得不受封。世人看见皆尊称为大将军,久之,大家也忘记了齐大将军是大德史书上唯一一位身无武功的文弱书生。 正想着,那边已经沐浴完毕了,穿着件青中带紫的长袍,脸色依然有些白,不过比刚才好多了,有几缕湿着头发贴着鬓边。 皇帝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节不粗,细细的,透明的可以看见埋伏在皮肤下面的青筋。皇帝道:“这双手怎么像女人一样的。” 齐湉垂着眼睛不语,来时他的父亲允诺了他的心愿。那个心愿被他藏在心里多年,父亲提起的时候,他的心中很是震撼。 皇帝又捏了捏他的手,看他没有反抗的意思,似乎有些满意,又伸手去揽他的腰。他整个人一僵,目光投向皇帝,黑沉沉的眼珠,透出困惑的神情。皇帝又忍不住凑上嘴,要亲他。 他猛地双手用力向前一推,皇帝猝不及防倒是被他推开了,他迅速跪在地上,道:“草民今天是来请罪的。”一字一句,说着请罪,却含着责备的意思,仿佛是来申明立场的。 皇帝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齐湉又补充道:“草民那日对陛下不敬,请陛下责罚。”说完,就伏在青石地板上不动了。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道:“齐括是不是和你说,朕满意了,你就可以出宫了?” “是的。”人依然伏在青石板上,闷闷地答道。 “那你可知如何让朕满意。” “但凭皇上处置。” 皇帝开口说了一句话。 齐湉缓缓抬起头,方才皇帝的行为已经让他觉得不对劲,如今这一句终于证实了他的想法,让他逃无所逃。皇帝仔细地看着他的神情,盘算着他等会抗命起来要施出的手段。只见他脸上虽然透着悲愤、屈辱,却还是强自按捺着,没有发作。 直到那人哆哆嗦嗦地脱了衣服躺到床上了,皇帝才回神过来,原来那些手段是用不上了,心中还有些遗憾。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皱着眉头,还未碰他,却已经摆出一副忍受酷刑的表情。皇帝衣服也没有脱,就直接上榻,摸了摸他的身体,绷得这么紧。 “放松。” 听到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身体终于软了下来。 皇帝心满意足地摸了几把,就开始摆弄他的身体。一摆弄,又僵得不得了。用力拍了他的后背一下以示惩戒,他整个人像突然受惊一般跳了起来。看着皇帝有些不耐的眼神,又慢慢放松了下来。如此弄了几次,丝毫不能尽兴,却出奇地没有将他踢下去,也不要宫女伺候,自己除去了衣服鞋袜,搂着一块木头就睡觉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皇帝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寝殿着火了,他全身都被火包围了,火势虽然很大,但是烧在身上没有火烧火燎的感觉,只是觉得热得很,很不舒服。皇帝眼睛没有睁开,摸到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安安静静地躺着。正准备换个姿势,却觉得不对劲。觉得身边的这块木头似乎烫了点,伸手覆在他的额头,原来是他发起了高烧。 皇帝寝殿的西侧有一排的小房间,太医宗薄明,两撇稀稀拉拉的山羊胡,总是喜欢眯着眼睛看人,让人极不舒服。医术手法也向来有些鬼怪,偏偏总能把杂症医好。所以皇帝寝殿的当值他一个月也有几天轮到。不过当今圣上,正值旺年,连春秋鼎盛的年龄都还不到,平日里龙行虎步,一望就是精力过剩的主。近些年来太医当值也只是形式,不过防着万一罢了。当夜当值的便是宗薄明,他如往常一般作息,半夜被太监从被窝里叫醒的时候,他迷迷糊糊正睡得很香。咕哝了一声又侧了身,往里躺。直到被人推了第三把,他才惊醒过来。于是匆匆忙忙,衣服都没有穿整齐就跟着太监走。太监的脚步经过训练,走起来又轻又快,宗薄明提着袍子跟着,脚步快虽快,瞧着太监眉宇间的神色又是很从容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纳闷。 太监撩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幔,宗薄明低着头,一手提着药箱,当值这么久,其实他也是第一次入天子的寝殿。来到床边,才看到天子安坐在一边的暖榻上,忙着跪下请安。在他礼毕之后,太监才领着他给床上的人把脉。 躺在床上的是个男人,宗薄明一眼就看出,虽然很干净,剔透得在烛光下泛出淡淡的光泽,但是从指节中,骨骼中依然可以分辨出来,不是未发育成熟的少年,而是一个成年的男子。 太监正好将床帐拉起,用床侧的金钩钩住,露出床上人的模样。 宗薄明看了一眼,心头一跳,不敢表露出分毫的神情,宫廷秘事,不容人置喙分毫,若想活得长久些,有时管好自己嘴巴也是不够的,一个不适宜的神情都会招来杀机。 宗薄明把好脉,又看了看病人的神色,回头禀告:“陛下,病人心口有郁结之气围绕,身体又经过乍冷乍热,经脉一时承受不住,才发起烧来。” 一听到乍冷乍热,皇帝想起他在雪地里进屋,又马上沐浴的关系,心中又不屑这男人的身体,怎么这么弱,却不知齐湉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那要多久才能好?”还刚刚到手的,新鲜劲都还没有怎么尝就来这一出,皇帝的口气不是很好。 宗薄明接着道:“现下还只是发烧,等高烧退了,可能会是风寒上来,估摸着要半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皇帝皱了皱眉头,不做声。 宗薄明感觉到皇帝的情绪不是很好,这个时候不说话能少惹麻烦,但是此刻偏偏他又不得不开口,站在为龙体考虑的角度,提出医者的意见:“陛下,请将病人移至别处,以防将病气过继给陛下。” 皇帝看了看奉安,点点头。 于是一切开始有序地进行,在太监将齐湉从床上抬走的时候,齐湉还在迷糊地烧着,手脚轻微的动了动,嘴巴里发出一些声响,皇帝抬头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脸红得像虾子一样的。 安置妥当之后,奉安上前,轻声道:“奴才伺候陛下歇息吧。”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发白了,皇帝觉得自己睡眠够了,也不想歇了,道:“不用了,把晚上还没批完的折子拿过来。” 很多年后,皇帝回忆起他和齐湉的第一夜,半夜被他折腾得无法安睡,就像日后的很多个夜一样,他从梦中惊醒,无法入睡,仿佛是第一夜就被下了咒一般,尽管第一夜皇帝只是单纯地不想睡觉了而已,与日后的半夜醒来,被思念折磨有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 不同,但是从某个源头上来看,都是因为齐湉这个人。偌大的寝殿,烛火轻微的爆响声都清晰可见,孤独的深夜,陪着他的只有一份又一份冰冷的奏折。这时他就会想起他和齐湉的第一夜,他的僵硬,他的发烧以及他屈辱的神情。 ☆、小湉湉醒了 齐湉觉得自己时而清醒得很,周遭细微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能动,时而又犯浑,仿佛是有黑洞,吸着他往下掉。身体一阵贴着冰水过,一阵又在热水上滚。 等他真正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晚上。不知是几更,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可以动了,身体的感觉也渐渐回来了。只是身体软绵绵的,撑不起来,只得继续躺着。 北风吹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 齐湉睁一会眼睛,闭一会眼睛,等着天亮。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黑暗中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屋子里的光线一点一点的亮起,如同齐湉的神色,灰败却透出了一点欣喜的味道。 小准子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提着饭屉往房间走。自从奉总管编派他到这里来照顾屋里的人已经五天了。宗太医说已经过了凶险的时候,接下来应该会醒了。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醒呢?小准子不知道齐湉的病是在雪地里跪出来的,只是在心里犯着嘀咕,陛下虽然床底之间有时不够节制,但是一下子把人伤成这样也不会的。小准子侧着头,眼睛瞟了一眼院子,觉得院子有点不对,再瞟一眼,院子里一层薄薄的雪,许是昨天夜里下的,阳光覆在雪上,折射着树上的冰枝,格外的雪白剔透,小准子自言自语道:“这雪终于停了。” 小准子进了房间,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公子已经醒了,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被这样的一双眼睛一瞅,小准子愣了一愣才反映过来:“公子,你醒啦?” 齐湉张了张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小准子一看他的样子,道:“公子是太久没有说话了,嗓子张不开。”回头从饭屉里取出清粥和几样配菜,端到床边,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 吃完了粥,又伺候着喝了药。 小准子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心里想着,以往宗太医都是隔天就会来一趟的,既然公子已经醒了,是不是应该让宗太医再过来一趟。自己去叫的话,公子该由谁来照顾呢? 正想着,只听见床上的公子发出了一点声音。 忙回头走到床边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陛下什么时候过来?”床上的人儿垂着头,漆黑的头发垂在胸前,只留给人一个侧影。 “呃,”小准子楞了一下,想着他们受陛下恩宠的人最忌讳的都是失宠,小心着措词:“等公子身体好些了,陛下就会来了。”说完,轻轻吁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这个理由不错。 床上的人坐了一会,开口道:“那带我去见陛下。“ 小准子仿佛听到稀奇的见闻一般,咦了一声,才道:“公子,只能你等着陛下召见,你不能去见陛下。” 公子恍若未闻,扶着床栏站了起来,喘了喘,身上只批了件单衣就要往外走。 小准子急了,拦着道:“公子要去哪里,身子都还没有好利索呢。” “带我去见陛下。” “公子,这不合宫里的规矩,你去了,那些侍卫也不会让你进去的。况且今天朔日,陛下要上朝,你也见不着的。” 小准子看着那人停在门口,扣在门上的手也慢慢滑了下来,试探着道:“要不奴才晚间去跟奉总管说一声,公子醒了,看看奉总管的意思?” 齐湉又看了小准子一眼,小准子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这双眼睛能吸人魂魄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准子。” “有劳公公通禀。” 齐湉又慢慢走回了床边,靠着床沿,闭着眼睛。 小准子端着东西出门前,又看了看他,他的身影看起来又冷又静,竟似外边化不开的雪一般,让人觉得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午间的时候,小准子领着宗薄明来了。齐湉正卧在床上睡觉,宗薄明的手一搭上他的腕脉,齐湉就醒了。他让宗薄明闭着眼睛听了脉之后,才开口道:“宗太医。” 宗薄明的手离开了他的脉,道:“齐公子醒了。”齐湉早产,从娘胎里下来就带着积弱,那时齐将军对他们母子还存着一些愧疚,偷偷带着宗薄明给齐湉诊过几次脉。 宗薄明写好了方子,交给小准子,吩咐他去抓药。 “齐公子,你怎么会……”出了口,又觉得尴尬,说他怎么会爬上天子的龙床? 齐湉静默的躺着,宗薄明记得小时候给这个少年配药,药里明明放了一味黄连,他却总是对着他娘说宗太医的药带着一丝甘甜,最是好喝。 这样的性子,对他多年的积弱是有损无益的。摇摇头,宗薄明转身准备出门。 “宗太医——” 宗薄明回头看他。 齐湉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滑下,露出里面皂色的寒衣,眼波微动,看着宗薄明道:“别告诉我娘。” 小寒暖,春多寒;小寒寒,六畜安。 小寒一暖,明年开春必有一场倒春寒,到时候冻死了幼苗,收成就指望不上。 小寒寒,开春暖,是上至内廷皇宫,下至市井百姓,都乐见的,猫在家里出不了门,总比明年要饿死强。况且大德土壤丰厚,子民以五谷为食,立秋的收成也不错,过冬足矣。即使一些土壤贫瘠的地方,也早早就令各地官员施以义粥。 但是小寒寒过了头,也总有一些皇帝陛下不乐意听见的声音。 早在京城刚开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西边的犬戎就发来了求救的奏文。犬戎不是大德的子民,游牧民族,是先帝在位时臣服的。多年来上表称臣,恭敬有加,岁贡更是不断,倒是真的送了不少稀奇的好东西过来。 朔日早朝,边州牧宁思修启奏。犬戎受雪灾多时,屋蓬倾塌,家畜几近灭绝,禽兽无所痕迹,百姓无以果腹,饿殍伏地,不胜其数。犬戎民风彪悍,虽对我朝称臣,恐难以为继之时,会对我朝发难,边州与犬戎接壤,必会从边州开始。 皇帝透过十二道珍珠串旒,看了一眼边州牧宁思修。 云燕绯袍,青色戴帽,身材修长,一路冒着风雪,从边州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路上累死了3匹好马,也算是爱民如子吧。只是这一脸恭谨,一本正经的神情看着无趣。 等着宁思修最后一句请陛下早做圣裁之后,皇帝清了清嗓子,道:“众爱卿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身穿二品官袍的龙虎将军正了正衣衫,出列道:“微臣以为不必施以援手,正好乘此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 机会……” 一场有序又不失激烈的辩论在偌大的议事厅上演。 皇帝坐在高位,又坐得远,没有人看得清他的神情,即使能够看清,高殿之上,又有谁有这个胆子敢抬头窥视圣颜,对陛下大不敬呢?所以此刻百无聊赖的神情,自然是没有人会和天子联系在一起。 皇帝把玩着翠绿的扳指,想起了犬戎历年进贡的葡萄酒,那波光潋滟,入喉丝丝扣扣,甘甜得紧呢。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皇帝坐正,扬声道:“都好了。” 殿下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统一整齐的声音:“请陛下圣裁。” 只有此刻才会难得的统一。皇帝勾着嘴角道:“我朝以仁孝治天下,犬戎虽为外臣,归顺多年,恭谨有加,此次遭难,理当嘉抚,着七王凌蔚为大长使护送粮食,十日后启程。”眼神在那几位武将身上一点就过,道:“诸位卿家放心,日后自然有你们立军功的时候。” 看了看门口跪着的边州牧,道:“边州牧爱民如子,千里奏本,其心可嘉,赐大宛良驹2匹,即刻启程,将咨文带给犬戎王。” 被点破心思的武将面面相觑,边州牧欣喜地跪下谢恩。 皇帝看了看那空着的位置,又垂下了眼睛。食指在御案上轻轻一点,奉安会意,尖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退朝后,自然是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屁颠屁颠地往上书房跑了。 这两位识大体的,又颇能揣测圣意,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上不得台面,只得私下请示的。比如粮食的数目,谷物的优劣,这在朝堂上谈起,实在是有损陛下仁孝治天下的形象啊。礼部尚书一听说六王担任大长使,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怎么才能让他尽显大德的威仪风范,这绝对是个大问题。 再是各处的军机要臣觐见。七弄八弄的,时间就到了傍晚,朔日,皇帝留宿在皇后处,这是祖制,吃了饭皇帝就歇在了皇后处。 等到第二天中午,皇帝才得了空,有点悠闲的时间。乘着这个机会,奉安把齐湉醒了的事情说了一下,自然是不能说齐湉要见陛下的,只是告知陛下一声,人已经醒了,见不见是陛下的意思。 皇帝躺在铺着流云纹黛青锦子的神仙椅上,抿一口沧州的冬茶,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决定去看看。 ☆、小湉湉被欺负了 皇帝起驾过来的时候,齐湉正在喝酒。 这酒自然不是宴会上饮乐的酒,是宗太医配的药酒。按理来说,刚刚发过风寒的人,是戒辛辣刺激的,偏偏宗太医说药酒对齐公子的身体最有好处,还引用神农本草经中“大寒凝海,唯酒不冰,明其热性,独冠群物,药家多须以行其势”为佐证,要求齐湉饭后饮一小杯。 齐湉喝了之后,只觉四肢百骸之间有一股热流窜动,慢慢散开,比之前冷手冷脚的竟舒服多了。酒意上来,头脑有些昏沉。 门被打开的时候,他依然是闭着眼睛靠在床头。 一阵脚步声向他走近,他睁开眼睛,想看看是小准子还是宗太医。 “陛下——”他回过神来,放松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有欣喜的火苗在眼中跳跃了一下。 皇帝觉得很受用,于是也和颜悦色地问道:“好些了吗?” “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皇帝看着他垂下来的脑袋,手忍不住伸上来撩起几缕头发。齐湉乖乖低着头,似乎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皇帝伸手把人往怀里带,瞧了瞧他的脸色,竟有淡淡的红晕。嘴往他脸上凑了凑,手也没闲着,顺势滑入寒衣。皇帝不悦地闻了闻,道:“怎么一股子的酒味?” 齐湉赶紧离皇帝远了一点,道:“是宗太医的药酒。” 皇帝点点头,又过去拉他。 齐湉不听话了,往床里边挪了挪,开口道:“陛下什么时候放我出宫?” 出宫,这下皇帝陛下奇怪了,道:“朕何时要放你出宫” 齐湉看了看皇帝,小声道:“陛下说让您满意了,就放我出宫。“ 皇帝想起来了,觉得好笑:“那你觉得让朕满意了吗?” 其实在齐湉的观念里,那夜进宫是来受罚的,受了罚自然就可以回去,尽管皇帝羞辱人的手段比那些刑法更让人痛苦,但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受完了,皇帝自然也就满意了。所以对皇帝的这句问句,他倒是愣了一愣,只得再次强调:“草民受罚了。” “那你让朕满意了吗?”大概是下午比较空闲,皇帝觉得自己的耐心也出奇的好,出言解释道:“你这样的身体,又不懂技巧,你说那夜到底是你在侍奉朕,还是朕在伺候你。况且最后还是朕请了太医过来给你诊治的。”皇帝说的振振有词,仿佛理亏的应该是齐湉。 一点点地红晕从脸上褪去,又恢复了苍白的模样,神情呆呆的,似乎还没有消化过来。 皇帝的手重新深入了他的衣服里。 身下的人突然剧烈地反抗了起来,不管不顾。 皇帝顺手甩了他一个巴掌,他还是不让皇帝得逞。 又连手甩了好几个巴掌,齐湉的脸顿时肿了起来,有血迹从嘴角流了下来。 皇帝恼了,好好的一个下午,想找点乐子就这么被不识相的东西破坏了。撕开深衣,缚在双手的位置。齐湉用腿蹬他,被皇帝顺势抓住了脚踝。皇帝单手将他的腿往上一提,折到了胸前。 齐湉奋力反抗。奈何体力上实在是差别太大。他根本无法改变劣势的局面。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齐湉闭着眼睛,睫毛在微微颤抖。仿佛是明知走入陷阱无法回头的猎物一样,满脸绝望,连哀鸣都省略。 “奉总管,您来了。那陛下来了吗?”小准子乍呼呼地跑进来,端着药碗,奉安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奉安做了做手势,小准子的声音压低了和奉安说话。 齐湉听到小准子的声音,又开始可怜的反抗了。嘴唇都咬破了,也不出声。 这时奉安走前几步,道:“陛下,宗太医说,要让齐公子承受陛下恩宠还需要待些时候。”奉安顿了顿道:“若只是一时行乐,按陛下喜好即可。”宗太医明摆的意思,齐湉身体不行,如果强上,他是承受不住,可能落下病根,命不久矣。 皇帝恨恨地看了一眼身下的人,拉他的头往下按。 不知是不得要领,还是故意的,磕磕碰碰的,就是不能痛快。 皇帝猛地一把把他推开,齐湉猝不及防,撞在床沿上,血从他左侧的额头流下。 皇帝不解恨,道:“好好好,你就反抗这一时,日后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说罢,就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 下床离开。 小准子不得要领,还想着替齐湉说几句好话:“陛下,齐公子昨天一醒来就念叨您了。” 恭送陛下走远了,才回头看齐湉,一看就受惊了:“公子,你怎么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眼睛闭着,头微微后仰,神情有些慵懒。 埋首在皇帝身下的是一个身着碧衣的少年。 皇帝端起身侧的茶杯喝了一口,又看了身下的少年一眼。 碧衣如水,柔弱无骨,一把纤腰随着动作优美地一起一伏。 “六王,六王,请您稍坐——”奉安的声音本来就尖,一急就格外显得突兀。 门帘一掀,六王凌蔚已经进来,皇帝掀了掀眼皮子,看着凌蔚大喇喇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阻拦不及的奉安匆匆赶来,皇帝抬抬手,示意出去。 陛下的手施恩般摸了摸少年的头,知道陛下已经没有了逗弄的兴致,依着规矩,帮陛下清理干净,伏首在地,道:“谢陛下赏赐。” “皇兄,白天宣淫,实在不是明君所为啊。”坐在对面的人悠悠然地开口。 皇帝拿脚踢了踢碧衣少年,少年低着头跪到椅子的一侧。 “皇兄,小时候太傅教我们,兄道友,弟道恭,臣弟对皇兄一向恭谨,皇兄怎么能乘着臣弟那日身体不适,不上早朝就把臣弟编派到了蛮夷之地去啊,这实在是于礼不合啊。” “既然身体不适,理应在家好生将养,赶着去勾栏,也不怕那胭脂香粉把你熏出病来?” 知道掩不住了,凌蔚谄笑两声,又苦着脸道:“皇帝啊,这蛮夷戎狄之地让臣弟过去,那边茹毛饮血,不究礼乐,更不懂风情雅趣,没有美人在怀,你也不怕臣弟在那里寂寞死啊。 皇帝漠不在意,只用手指勾起跪在椅子边的碧衣少年,道:“这个如何?“ 碧衣少年的神情黯了一下,抬头的时候马上又是柔媚的模样,盈盈道:“奴才碧柳儿参见王爷。” 六王看了看碧柳,道:“你过来。” 碧柳匍匐着到六王脚边,六王顺势把他抱在怀里,掐捏了几下,道:“皇兄这里果然是绝色。” 男宠就像是皇帝书房里的一副字画,桌子上的一方砚台,看着喜欢了,向皇兄讨,皇兄自然就会给他。不,男宠还不如一方砚台,那砚台可是玄玉做的,冬暖夏凉的仅此一方。男宠,单单是各地进贡来孝敬来的就不知道多少。 六王美人在怀了,又接着道:“皇兄,所谓王羲之因酒成就兰亭集序,关羽温酒斩华雄,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武松打虎还要醉着酒来打,可见有酒方可成事,臣弟又是一个无酒不欢的人,请皇兄赐几坛美酒,让臣弟出门先讨个彩头。” “2坛仪狄醉。即日起程。” 那可是好宝贝。凌蔚喜滋滋道:“多谢皇兄。” ☆、要被吃了 小准子一溜地往房间里跑。 打开房门,带进来一阵风,把药往桌子上一搁,两只手捏在耳朵上,一边嚷着:“烫死了,烫死了!” 一抬头,看见齐湉坐在窗边,大开着窗户,虽是冬日,却是一个有太阳的日子,阳光投在齐湉的脸上,小准子看着齐湉的睫毛沾着金光,想起夏日上林苑里,那黑色背纹蝴蝶的羽翅也不过如此。小准子看着他只穿着单衣,便取过夹袍,道:“公子,身子好不容易好些起来,这样坐着窗头挨冻怎么使得?”语气间,一向乍呼呼的性格也带上了一些柔声。 齐湉就着他递过来的夹袍,紧了紧领子,道:“好多了,已经不碍事。” 小准子看着齐湉接过药碗,一口喝尽,又静静地坐着发呆。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公子长得好,也好伺候,就是话太少,让人看得平白无故地生出几分心疼来。 正午时分,宗太医依例来请脉。 齐湉看着他开好方子,开口道:“宗太医,我母亲不知道我出来这么久,想麻烦您能否帮我——” “齐公子。”宗薄明未等他说完,就急急打断了,声音轻了下去,道:“想必齐将军已经考虑周全了。” 齐湉想起父亲那夜和他的谈话,欲言又止,父亲的眼睛中有惋惜无奈,有歉疚不忍,有奇异的感觉一划而过,可惜自己当时被那个盛大的承诺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只怕自己不肯吧,如今人进了宫,愿不愿意由不得他,又有这个承诺诱惑,他自然就能够忍下去了。 宗太医看着齐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嘲讽的笑容,开口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宗太医前脚刚走,院子里就来了两个人。 小准子笑着迎上来,微微躬身,道:“两位公公怎么来了?” 其中的一位公公长着一对吊梢眉,向上挑起,极英气的眉头,配上有些阴气的脸,看着不伦不类。他开口道:“陛下要这位公子今晚去侍寝。” 小准子哎呦一声,赶紧回身,大着嗓子喊:“公子快醒醒,陛下要你晚上去侍寝!” 等到齐湉在里面穿戴整齐了,吊梢眉用看货物一般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开口道:“跟咱家走吧。” 尽管齐湉心中纳闷晚上的侍寝,为什么要正午过去。只是他没有开口,默默地跟着。 看着他们要走,小准子忍不住上前,怯怯地和那位公公道:“公子身体刚刚好些,能不能让奴才跟着伺候……” 吊梢眉冷冷的回头看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他又是个什么东西。还要跟着伺候的。” 小准子被他这么一喝,不做声了。 齐湉没有转身,开口道:“回去等着,我没事。” 他们领着齐湉进了一个很大的庑房,有很多的隔间。那两位公公领着齐湉进了一个隔间后,就令齐湉脱干净衣服。齐湉努力地让自己漠视自己的身体,跟着他们进了后面的小木门。其中一个去后面的格子间里取了一堆的东西出来。 另一个站在齐湉的前面,道:“跪下,手放在额头,腰下沉。” 齐湉虽然已经十八,但是始终未经人事,他尽管觉得这个动作屈辱,还是依着指示跪了下来,期间有人用手在他身上滑动,纠正着他的动作。然后那人离开,齐湉松了口气,结果一下子感觉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往他后面钻进去,他整个人一惊,扭头一看,是一把水壶。一股血冲上了脑子,他猛地推开,不干了。 后来的事,齐湉就记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剧烈的挣扎,别人的举动一概不知道,然后他们将一块布放在他的鼻子口处,他吸了一口,身子就软了下去。 接下来,他听到两位公公说,可以开始清洗了。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 真的只是清洗,从里到外,一点都不放过。从始至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器具,一个需要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器具,只有这样,他才方可以有被人使用的资格。 等他被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个脑袋被运出来的时候,天果然已经开始黑了。太监一颠一颠的抬着他,他也一颠一颠地看着天空,只觉那星子仿佛是触手可摘,偏偏伸出手来又是遥不可及。 温暖的寝殿,是齐湉上次来过的地方。那两个公公把齐湉放到了床上,又把床帐放了下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有规律的脚步声,一声声跪拜行礼请安声此起彼伏。 脚步声离齐湉越来越近。 “人呢?”低沉的声音不失威严,听不出情绪的波动。 “回陛下,已经在床上了。这位性子不够乖巧,奴才用了点药。” “下去。” 其实齐湉长的和陛下的那些男宠不太一样,不够温柔,不够魅惑,那些男宠本来长得就雌雄难辨,齐湉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且微微抿起的嘴角,昭示着这是一个有些倔强执着的人。 所以,当床帐被撩起,皇帝看着齐湉被裹在雀纹掐金的毯子里的时候,反而愣了一下。旋即就扑哧笑了一声,看着齐湉又羞又愤的瞪着他,忽然心情大好。 陛下的心情大好,对齐湉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目前还不是。 陛下一边欣赏着齐湉的神情,一边慢条斯理地把齐湉从花毯子里剥出来。 手在他的身上缓缓地游离,从前到后,从后回来,反反复复摸了好几遍,看着他软着身子躺着,身上泛出了淡淡的红色。皇帝知道是药效开始散发出来了。 齐湉觉得这是刑罚,绝对是比那些鞭子更厉害的刑罚。从那双尊贵的手在他身上随意游走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他觉得难受,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叫嚣。可是用尽了力气却抬不起一只胳膊,他只能这样躺着,他想着,是不是如果被肢解了,他的手臂离开了他,他还是只能这么躺着。 皇帝一直在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他,看他的反应,嘴角带着极淡的微笑,有点讥诮,有点轻视。如果他仔细听,会听到从齐湉的身上在发出一种细微的声音,那是牙齿和牙齿不自觉的颤抖碰撞的声音。可惜陛下此刻有更关心的东西。 皇帝脱了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的刺入。 看着齐湉的瞳孔遽然的缩小,明明是已经骇到了极点,身体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帝在他的体内埋了一会,终于开始动了,动得很慢。当然不是顾惜着齐湉初次,他只是在享受紧致的同时,一点一点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轮换的各种情绪的颜色。 他微微俯□,吻了吻他的眉角,又咬了咬他的耳朵,说道:“朕说了,日后有的是手段整治你。” 如果此刻他可以开口,他会怎么说,会说一些求饶的话吗?” 皇帝抓着他的腰,开始运动。 心中却觉得开始惋惜,内务府的药下得太重了些。 帐外的太监听着里面的动静已经渐渐消停,估摸着陛下已经尽兴了。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在帐外跪下告了罪,就小心的撩开纱幔,将齐湉又裹回那张雀纹掐金的毯子里,从龙床上抬了下来。 按照祖制,龙床只能陛下一个人安眠,即使是得宠的妃嫔也没有在床上过夜的时候。更何况是卑贱的男宠,男宠得幸,本来都是供陛下发泄完了,自己跪着告退离开龙床的。可是齐湉被上了药,自己不能动弹,只能被太监抬下来。那些男宠送进宫前都已经受过严格的管教,懂得察言观色,如何取悦人心。需要被下药抬上龙床的,齐湉还是第一个。当然享受被太监从床上抬下来的礼遇,齐湉也是第一个。 齐湉全身都是汗,仿佛是被水里捞出来一般,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努力挣扎,这些费掉的力气都化成了汗水,见证他曾经在面对屈辱时的反抗。 又是被太监一颠一颠的抬着,齐湉还是一颠一颠地看着天,漫天的星子比来时更盛、更多了。 这时的皇帝陛下还不知道,齐湉是一个极为记仇,也极为感恩的人。当时他只不过想着,一个让他一时兴起想要逗弄的人,自然是怎么即兴怎么来。等他开始意识到齐湉是这样的一个人时,他在齐湉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撼动了。 清洗工作是小准子帮他做的。小准子年纪轻,净了身入宫的时间也不长,只是得了奉安的几分照拂才不用去做下等的事情。 他只知道得陛下宠幸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情,但是当齐湉被这样抬回来之后,他的想法开始出现了裂纹。那两位太监交代了几句如何清洗的事情就走了。 小准子把齐湉放在床上,去忙着准备热水、木桶。 准备完毕,又扶着齐湉坐在木桶里,因为怕他坐不住,小准子准备的热水就不多,一手按着齐湉的身体,一手给他擦洗。洗到后面的时候,小准子忍不住吸了口气,可能怕齐湉难受,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道了一句,公子得罪了。就用手指伸进去帮他清洗。 木桶不大,两个人在里面没有空间,洗了好一会才洗干净。 等到齐湉歇下的时候,已经是鸡鸣时分。 第二日,齐湉躺到巳时才起来,其实一夜他几乎无眠,只是药效到了时辰方解。 吃了一点粥,小准子看他坐得极不舒服,就劝他上床躺一会。 正说着,昨日的两位太监来了。 齐湉站起来跟他们走,小准子跟在后头,想说又不敢说。 又是那间很大的庑房,又被领进了一个格子间,又是清洗,依旧不适。 还是那个吊梢眉拿着一块布捂着他的口鼻,身边的那个太监开口道:“上次药用得太重了,陛下要听他的声音。” 被抬入寝殿,被放上龙床,然后就是等着天子的宠幸。等着那尊贵的手指如同抚摸一件器具,鉴赏一件物品,缓慢的,一点一滴地将他的尊严从里到外抹去。 ☆、反复被吃 年轻的帝王最近多了一个嗜好,一到晚上就有些兴奋,如同幼年时得了新奇的玩具,喜欢拿着,时不时地看一眼,玩一会。 皇帝把躺在床上的人拉起,一手环着他的腰,将人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四处掐捏。 时间一久,齐湉的呼吸开始急促,胸膛微微起伏,粉红的颜色悄然爬上了他的身体。 知道他渐入佳境,皇帝也觉得兴奋起来。 这眼神冷冰冰的人,身体的内部还真是火热。 皇帝身下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 的动作不疾不徐,把抱在怀里的人紧了紧,贴得更近,小声道:“想要就开口求朕。” 听到陛下的声音,齐湉瑟缩了一下,温柔的语气听在齐湉的耳朵里,格外冰冷。 看着齐湉默不作声,陛下的好心情去了一半,冷着眼睛也不说话。 皇帝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向来是喜欢乖巧、懂得察看人心的男宠,自己一勾手就会知道他需求的那种,像齐湉这样不懂侍奉的,不知道应该死多少次了。偏偏自己还喜欢抱着他在怀里做足了前戏,此人还不领情,一副被剐了的样子。 想到这一点,陛下更气了,不觉力道加重。 于是两个人都较上了真,宽大的寝殿,只有身体相撞和粗粗细细的喘息声。 齐湉的意识开始涣散,仿佛是在一艘大船上,随着波浪起伏,这一刻被推上天空,下一刻被打入海底。他苦苦挣扎,希望能够上岸。 “求你,陛下,求你……”求饶的声音终于如愿的从齐湉的口中道出。 “求朕什么?”帝王哑着嗓子问他,不肯让他残留最后的一丝尊严。 “让我出来,让我出来!”最后一句话陡然拔高,如同油尽的烛火最后一下猛烈地跳跃。 皇帝手一松,齐湉获得了解放。 两个人身上都粘湿湿的,年轻的帝王嘴角挂着得胜的笑容,与此对应的是齐湉,黑黑的瞳仁里满是自我的厌弃和灰色的绝望。 一看到那两个太监站在门口,齐湉就头皮发麻。 齐湉觉得以前将军府里动辄就要欺负他的哥哥实在比这两位帮他做清洗的太监仁慈很多,而这两位太监又比皇帝陛下仁慈太多。 那些折腾人的手段,那些匪夷所思的器具,统统都用在齐湉身上,听不到最后的求饶,皇帝就不会罢手。齐湉觉得自己快要被逼崩溃了。 当第二十天,齐湉被裹在毯子里往寝殿里抬的时候,他觉得皇宫里的天空太黑,黑得会吃人,几乎能够将他生吞活剥了。 皇帝右手枕着头,左手在齐湉被咬得嫣红的嘴唇上摩挲了几回,下滑到胸腹的位置,在肚脐上打着圈。 齐湉躺在床上,失神的眼睛定在床顶的某处,胸膛快节奏的一起一伏,急促的喘息,缓和在剧烈的运动中窒息的感觉。明明已经累到极点了,身体都麻木了。然后那双手在身上游走时,还是止不住一般,反射性的颤抖。 好像瘦了。皇帝皱了皱眉头,直起身子仔细的端详。 腹部向内凹陷,肋骨清晰可见。全身布满着不同颜色的淤青,昭示着这副身体被凌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拿手掐了掐腰,没肉了。 瞧了瞧他的脸,异常的潮红,看不清楚底色。 这纸糊的人!皇帝在心里狠狠贬低着齐湉,偏偏自己的手还在这纸糊的身体上来回抚摸,感觉甚好。 皇帝把手穿过他的脖颈,胳膊让他枕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又亲了亲眉角。 这样的宁静,皇帝觉得很享受。 纱幔被小心地拢起,准备将齐湉抬走的太监一看床上的这幅情景,半张着嘴巴愣了愣,赶紧跪下请罪。 其实那两位太监在靠近之前,已经告罪过了,只是当时皇帝在查看齐湉的身体,没有注意听。 跪下的那两位太监已经开始发抖了,不管是不是他们的错,扰了陛下的兴致是事实,依陛下的性子,重则脑袋搬家,轻者一顿刑罚落残是躲不过的。 “抬他下去吧。”皇帝的语气很是平和。 两个太监哆嗦着用毯子裹起齐湉往外抬。 皇帝扫了齐湉一眼,疲累的人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明天不用他侍寝。” 吊梢眉把齐湉交给小准子的时候,从袖口里掏出白瓷的药瓶,道:“给他清洗完,记得擦上,能收敛伤口。” 小准子呆了呆,感激地道:“多谢公公。” 吊梢眉摆摆手,把手拢在袖子里往回走。 侍奉陛下这么久,陛下对男宠的态度他是清楚的,得宠最多不会超过五日,不允许男宠触碰,更不屑抚摸男宠。陛下的欲望是火热的,眼神是冷淡的,发泄完毕就让男宠下床,动作稍微慢了些的,就会被踹下去。 所以在看到床上那一幕的时候,他的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陛下一只手给齐湉枕着,另一只手放在齐湉的腹部,脸上带着笑意,眼睛流露出一种名为温柔的情绪。而齐湉躺在陛下的怀里,居然在睡觉。 “迎儿,听说前段时间新来了一位,连着侍寝了二十天。”一个穿着戏子服饰的少年抖出一个漂亮的水袖,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说道。 “二十天?芙蕖你不是听错了吧?”那个名叫迎儿的少年,一张巴掌大的脸,皮肤透透的。 “内务府的万公公亲口说的。错不了。”芙蕖眼睛一挑,眼波流动,很有几分风情。 “二十天那!”迎儿呆呆开口,想着自己侍寝一夜就疼得死去活来,没将养几天就下不来床,自言自语道:“那位公子得多疼啊。” “迎儿!”芙蕖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二十天,说不定就可以让陛下记住我们了。” 芙蕖看着迎儿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正待开口,忽然看着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影在门口一晃而过。 芙蕖是唱戏出身的,眼睛活,一眼就认出了谁。 “小准子!” 小准子回头看到芙蕖和迎儿,赶紧上前打着千道:“奴才给两位公子请安。” “宫里新来了一位,住在西郊别院里?”芙蕖的态度有些傲慢。这种低等的奴才不是他巴结的对象。 “是的。”小准子低着头回话。 “听说侍寝了二十天,陛下记住他的名字了吗?”芙蕖抖了抖自己的戏服,装作有些不在意的问道。 “啊,”小准子有些困惑地抬头,道:“奴才不知道。” “公公,那位长什么样啊?”迎儿好奇地问道,芙蕖也盯着小准子看。 “长得好看。”小准子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觉得齐湉长的好,好到哪里又说不上来。 “好看,也不过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陛下图个新鲜,时间一过谁还记得啊。”芙蕖酸溜溜地贬齐湉,却不知陛下对他一时的新鲜劲都还没有兴起。 迎儿点点头,觉得芙蕖说得有道理,接着道:“也是,那位碧柳儿,前段时间得陛下喜欢,隔三差五地召去侍寝,转眼陛下就赠给王爷了。” 芙蕖笑了起来,话语夹着尖刻,道:“估计这位也差不多,说不定明儿陛下就指给哪位侍卫了。” “齐公子和他们不一样。”突兀的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8 声音响起。 芙蕖脸色都变了,道:“你说什么?” “公子和他们不一样。”小准子又重复了一遍,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公子身上没有媚气,干净清爽,仿佛画中走下来的人物。 他们是谁,他们还不是指男宠,芙蕖本就有几分傲气,心眼又不大,觉得被一个下等的太监羞辱。上前一步,揪着小准子就打:“你说谁不一样!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小准看着芙蕖火气大,不敢说话了。被芙蕖扇了几个耳光,又踹了几脚,也不敢还手,忍着痛,眼睛却有些红起来了。 一旁的迎儿拦着芙蕖,回头对小准子说:“快走快走!” 小准子进来的时候,齐湉一眼就看到了。 小准子没有抬头,只是整理着桌上的东西。 “脸怎么了?” 小准子干笑着,抬头道:“摔了一跤,可疼了。”一副龇牙咧嘴的怪模样。 齐湉看了他一眼,道:“把上次那些药拿过去擦一擦,好得快一些。” 小准子答应了一声。回头照镜子的时候,又吃了一惊,这哪是摔跤可以摔得出来的啊,那五个大咧咧的指头印在脸上呢。 ☆、规劝和教导 太傅孟元之来的时候,一旁的太监正唱着菜名,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来,整齐地摆在桌子上。陛下面无表情地坐着,准备用午膳。 孟元之是皇帝的启蒙老师,以博闻强记见长,幼童时即能背诵古文观止,未及弱冠就状元及第,后成先帝的入幕之宾,在夺嫡之战中与齐辛并称“齐谋孟断”,又爱留着胡须,人常称“孟美髯”。先帝登基之后,便任了太子太傅,就逐渐淡出朝堂。只是先帝宾天之时,一句:“以天下累先生。”令众人错愕,至此也奠定了孟元之在大德一朝的超然地位。 皇帝垂髫之时就受孟元之教导,关系自是亲厚。加上天家严格,即使骨肉相见也规矩繁多,一行礼二跪拜的,想表达感情的机会就少了。真正扮演严师慈父角色的,多半是孟元之。近年来虽然孟元之恪守身份,有些疏离,但是幼年时积下来的感情仍在。 皇帝开口道:“太傅陪朕一起用膳吧。” 孟元之谢了恩就坐了下来。 孟元之知道君臣同坐是不合礼节的,但是也知道皇帝的意思,推托起来反而失了情分。所以他坐是落了坐,却只是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 这时已经上菜、试菜完毕,奉安拿着小碗准备给皇帝布菜。 孟元之起身,笑着对皇帝道:“许久没有为陛下布菜了,这次让微臣来吧。” 皇帝点头道:“有劳太傅。” 孟元之夹着各式皇帝喜欢的菜色给他布菜。 见他吃饭都是背挺得很直,一言一举无不透着隐然的威严,朝堂之上也已经纵横捭阖,有模有样了,当时那个怎么都不肯背为政篇,被父王责罚了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孩已经不见了,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其实陛下也不过是刚刚双十的年龄。 前段时间看他处理犬戎的事情,心中还担心他会不会经不住那些武将的唆使,意气用事,结果他的处理让孟元之很是安慰,毕竟先帝那时穷兵黩武,应该让百姓有些好日子缓一缓才行。 可是今日刚刚得到的消息,却又让他对皇帝的评价产生动摇了。 陪着皇帝用完了膳,又喝了回茶。 皇帝开口道:“太傅今日来找朕是为何事?” 随着年龄渐长,太傅如今在朝堂上不大发言,私下也不主动觐见,皇帝明白,太傅是要他自己放手杀伐决断。 如今孟太傅的出现,就意味着规劝,规劝就意味着皇帝做了错事。刚才吃饭的时候,皇帝在心里已经过了一遍,最近很正常啊,朝堂上处事他没有失去偏颇,也没有出什么阴招来对付那些自己看不顺眼的大臣啊,奏折他都日日清了,没有积压啊,想不出来有什么需要被规劝的。 孟元之正在琢磨着应该如何开口,见陛下提起,言道:“听说陛下最近新收了男宠?” 陛下愣了一下,想了想,答道:“沧州牧是送了几个过来。” 孟元之继续迂回策略,道:“那陛下有没有将哪位男宠收入帐内?” 皇帝以为孟元之是说他白天宣淫的事情,心中暗骂七王,以为是他跟孟元之告的状,其实这白日宣淫也很正常,皇帝心情不好了,自然需要发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太傅在这方面是很严谨的,于是坦言道:“太傅,朕白日宣淫也不过一时消遣罢了。莫听七弟乱说。” 孟元之听着陛下的话,想不到皇帝还有这么一出,但现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又开口道:“陛下,前阵子是不是去齐将军家参加寿宴了?” 这下,皇帝是明白了,道:“太傅说的是齐括的小儿子吧?” 孟元之没有否认,道:“陛下日日操持政务,是需要几个可意的人在身边消遣取乐,但是齐湉他爷爷当年也是有辅佐之功的,若是先帝知道,也必是不喜。” 皇帝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不过是那日寿宴上他这个小儿子无礼得很,朕把他叫进宫来,教他一些礼仪罢了。” 孟元之心中不信,但是皇帝已经这么说了,也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请陛下让司礼官早日教导,好让别人团聚。” “朕知道了,请太傅放心。” 那边内务府的人早就得了奉安的信,估摸着皇帝用完了膳,就把人往寝殿里送了。 偏偏皇帝还装模作样的喝了一会茶才过来。 进了寝殿,隔着层层的纱幔,皇帝隐约看到后面的人影。 内侍一层一层的撩起纱幔。只见床边的脚踏上跪着一个人。穿着碧绿的长袍,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皇帝上前几步,勾起他的下巴。齐湉的眼睛是闭着的,随着下巴被抬起,颤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开口道:“齐湉参见陛下。”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 皇帝被他的眼睛一看,就觉得身上热了起来。 拉他起来,道:“给朕宽衣。” 齐湉依言起来,给陛下宽衣。那乖巧的模样,让皇帝上看下看,浑身舒服。 又看着他穿着碧绿,显得怪模怪样的,不好看。就恶作剧般顺手往两边一剥,衣服滑了下来,齐湉的身体颤了一下,手垂下来,让衣服落在脚踝处。 转身又将陛下的衣物叠好,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皇帝看着齐湉的后背,烛光下泛着蜜一般的颜色。 齐湉还未转身,皇帝已经从身后抱住了他,粗重的气息喷在齐湉的肩头,身下的火热也顶着幽口来回梭巡。皇帝舔了舔齐湉的耳垂,粗着声音道:“要朕进去吗?” 齐湉背对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9 皇帝,看不清神情,只是轻轻的恩了一声。 皇帝一下就进入了齐湉的体内,看着齐湉猛然后仰,自动送到唇边的颈部,陛下不客气的咬了一回,就开始驰骋起来。 可怜齐湉连一个支撑物都没有,只能用手顶着案几,承受着身后一波一波的冲击。 匆匆发泄了一回,又在床上从容地压了一次,皇帝才觉得体内的火气下去了一些,拉着齐湉倒在床上。 齐湉躺了一会,又拖着身子给皇帝按摩。 明明这是惯常男宠在事后都会伺候的事情,皇帝偏偏觉得齐湉今天做得特别好,按在肩上的感觉酥酥麻麻的,颇有几分销魂的感觉。 一按两按的,这下去的火又上来了,皇帝把齐湉扑倒,压在身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压榨。 第二天皇帝起来,自然是神清气爽,觉得空气格外新鲜,那些内侍的手脚格外利索。 皇帝穿戴完毕出去,看到内务府的万全跪在外面。 “陛下对齐公子的技巧可还满意?” 技巧?皇帝愣了一下,昨天一见到他,自己就已经扑上来了,后来一直是自己占据主动位置,没有给齐湉主动的机会,齐湉的技巧,他可是还没有见识到。想到他按摩的不错,又很是乖巧的模样,嘴角就微微翘了翘,道:“满意,等会领赏去。”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把满意的标准降低到齐湉顺从,听话就好了。 万全一额头的冷汗不敢擦拭,心却被按回了胸膛,其实他今天这么早过来跪等,就颇带了几分请罪的意思在里面。陛下不怪罪就开恩了,平时那些教导成功,难得的佳品,陛下试了也不过就一句可以。如今陛下的一句满意,倒是大大的出乎意外。 皇帝一瞥眼,看到跪在角落里的人。前夜侍寝的男宠,第二天是要跟着教导的内侍一起在外面跪等皇帝起来,若陛下满意了自然万事大吉,不满意,内侍和男宠都是要领罚的。以前皇帝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的,只是今天陛下在开口说出满意二字的时候,齐湉突然抬起了头,乌黑的眼珠中有亮色闪过。一下子就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皇帝想起在雪地里跪出病来的事情,开口道:“跪着做什么,起来。” 因为陛下一直是对着万全说话的,万全一个错愕,抬头看向陛下,顺着陛下的目光看过去,是角落里的齐湉。 皇帝看着齐湉还是傻愣愣地跪着,不耐地靠近拉起他,冒出一句话:“起来,别给朕又跪出什么毛病来。” 齐湉伸手拉住皇帝的衣角,嘴巴张了张,道:“陛下满意了吗?” 皇帝扫了齐湉一眼,见他木然的面庞出现了裂纹,抓住衣角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在激动。皇帝陛下迅速地判断,心跳了几下,莫名有些兴奋,贴着他的耳朵道:“朕满意得很。”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宫了?” 满意?出宫? 原本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满意了才露出欣喜的表情,原来还是在琢磨着出宫的事情。万里无云的晴天一下子就乌云密布了,一个闪电劈下,不偏不倚劈在齐湉的身上。 “朕只是对你昨天床上的表现满意,不代表对你的惩罚满意。” 齐湉眼睛一垂,又恢复木然的神情,杵在那里不动了。 ☆、用膳和治病 皇帝一看他大清早的给自己摆谱心里就来气了,偏偏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发作他。于是拉着他往食桌上走,道:“陪朕用膳。” 正在低头布菜的奉安,端着水晶虾饺的手停了停,又给食桌上添了一副碗筷。 齐湉并不知道君臣不得同桌的礼数,况且后面又有一双天子的手在拉着他往座位上按,他也就落了座。 “要吃什么?”皇帝兴致颇高地问齐湉。 齐湉抬头看着桌上的食物,鸡丝虾仁青椒粥,玉米鸡蛋牛肉羹,素白菜包等等各式的小吃。因为皇帝刚才的话,齐湉是一点吃饭的胃口都没有,此刻是兴趣缺缺地看着食物。 “吃这个?”皇帝指着紫米牛乳粥,抬起一旁的银勺就要舀。 侧立一旁的奉安慌忙闪出,道:“让奴才来。” “我自己来吧。”一只手按在皇帝的手背上,轻声道:“齐湉惶恐,不敢劳圣驾。” 皇帝看齐湉打了一碗紫米粥,端着碗在安静地吃着。 齐湉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安抚力量,明明方才已经被他的话激怒了,如今他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自己,皇帝觉得自己的心又舒服了。 用完了早膳,皇帝搂着齐湉,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玩玩他的头发,拨拨他的手指。这么久了,怎么自己还是觉得看不够呢。 其实皇帝也想着,早点腻味了早点还回去,时间一久,太傅看人没有回去,还是会过来规劝的。可是这个抱在怀里的人,不是为何,是越看越顺眼。即使这么木木的样子,皇帝觉得看着也受用。想着,皇帝忍不住拿起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这是什么?” 齐湉的眼睛在自己的手指上停留了一下,不做声。 “这是什么?!”皇帝的声音已经提高,带着怒意。站着的内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么明显的风暴,可是处在风眼中的那人还是岿然不动。 “万全!” 万全跌跌撞撞地爬进来,道:“奴才在。”一直侯在门外的万全觉得今天太诡异了,从陛下的那句满意,到陛下和齐湉的用膳,万全觉得都不是可以用常理来判断的,他一直都看着心惊肉跳,如今陛下这一声召唤,直把自己的心提了起来。 “这是什么?告诉朕!” 万全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很干净的男人的手,指节分明,修长笔直,只是在指甲盖下面,掩藏着一道又一道明显的血痕。血痕之多,乍一看,似乎是涂上了红色的指甲油一般。 “回,回陛下,这是用针扎出来的……” “陛下,是齐湉不服教导,万公公略施薄惩而已。”齐湉的声音有些突兀,不似求情的话,似在陈述事实。 皇帝猛然起身,齐湉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皇帝抬脚踹在万全的心窝上,道:“该死的奴才,你为何拿针扎他!” 奉安赶紧上前扶着陛下,一连声道:“陛下,一个奴才,小心伤了脚!” 踹了一脚还不解恨,又跟着连踹数脚,万全缩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求饶。待皇帝解了气, 才磕头告罪。 “算了,姑且饶了你,以后只准教他技巧,不准再动这些刑具!”皇帝看在他教导男宠有方,多年服侍,懂了自己的喜好和需求,决定放他一次。 “过来,朕让人给你包扎一下。”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0 皇帝对着齐湉道。想起他方才想着出宫的事情,也许就跟这些遭罪有关,心中多了几分怜惜,言语中自己都不察觉带了柔情。 “不用了,伤在里面,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陛下关心。” 龙凤烛,暖熏炉,玉树琼枝相偎傍。 皇帝的脑中突然冒出了艳词。看来看去,怎么都是不应景的,陛下决定忽略这种不适感。 看着齐湉还是安静的躺着,皱了皱眉头,道:“还是不能出来?” 自从教导后的第一夜开始,每次的床第之间,齐湉得不到任何的快乐。因为齐湉的身下从未抬头过,一直是安静地趴在草丛中,不管是激烈的,还是温柔的,它仿佛是老僧入定般,物我两忘了。 齐湉摇头,身上的斑斑红点,证明他是如何被陛下疼爱过。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皇帝记得在寿宴上,齐湉对着他母亲说话的时候,仿佛是带着流光一般,晃着陛下的眼睛。此刻却空洞的望着床帐,透着悲凉,这悲凉仿佛是更漏一般,一点一点滴在陛下的心头。 皇帝想起,刚开始的时候,齐湉是有感觉的,还曾经是求着要出来的。莫非是自己那日玩得过火了? 现在每次自己尽兴了,看着身边不能疏解的人,皇帝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孤独感,搞得自己的心情都沉重了。 得治治齐湉这毛病。皇帝下定决心,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齐湉是知道原因的。为了逼他就范,万全曾经给他服过药,让他慢慢地深陷其中,在他渐入佳境时,冰冷的针头毫不留情的扎入前端,然后是同样冰冷的眼神,冰冷的口吻道:“不是给你享受的,好好动你的后面!” 一阵一阵的刺痛从身下传来,如果他做得好一些,刺痛可以间隔长一些,如果他做得不好,刺痛就会频繁起来。当然,大部分的时间,刺痛是又密又急的袭来,让齐湉弓着背,打着哆嗦的。这样的次数多了,几乎本能的是不举了。 有几次,他忍不住想要告诉皇帝原因,但是转念一想,万全在他身上施行种种,还不是为了将自己打造成供他取乐的玩具。想起这点,齐湉到嘴的话又打溜的回到肚子里去了。况且如今看着皇帝很苦恼的样子,齐湉觉得心中有几分快意。只是他自己该怎么办?等他以后出了宫,父亲兑现那个承诺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办。这样的残躯,让他又如何面对。 一阵异常的温热袭向齐湉的身下。齐湉本能的想躲,被敏捷的皇帝用手按住了。齐湉抬头,看着皇帝埋首的位置,惊叫:“陛下,这样不行!” 皇帝没有理他,按着扭来扭去,试图逃离的齐湉,不让他乱用。 皇帝没有替人干过这种事情,但是毕竟被那些技巧高超的男女侍奉过,怎么样可以让人舒服还是知道的。 渐渐地,身下的人不再挣扎了,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皇帝感觉到小东西似乎开始不那么安分守己了,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有些兴奋,有些畏缩,似乎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准备逃回去。 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只手抚摸着齐湉的身体,滑到后背,停在某处。 在皇帝的安抚下,小东西似乎觉得安全感更强了,又出来了一些。 齐湉觉得脑中白光一闪,如闪电般袭来,全身忍不住痉挛,酥麻的感觉从脑中传达至全身的各个部位。 皇帝的脸出现在齐湉的眼前,惯常冷毅的脸,此刻带着孩子般得意的笑,道:“朕厉害吧,治好你了。” 齐湉起身的时候,皇帝已经睡着。 他收拾着衣物穿戴完毕,然后走出了寝殿。 奉安站在寝殿的外侧,看到齐湉走出来,迎上前道:“齐公子。” 齐湉站在原地,道:“奉总管还是叫我齐湉吧,公子,齐湉担不起。” 奉安看着这张脸,在烛光下,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开口道:“齐公子不必和老奴客气,你本就是齐将军家的小公子,叫你一句齐公子是老奴的本分。” 齐湉抬头,不接着奉安的话,只道:“奉总管有何吩咐?”深夜能得皇帝的亲信如此候等,齐湉知道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的。 奉安道:“老奴知道现下是委屈公子了。”奉安往内殿看了看,压着声音道:“陛下到底年轻,行事难免没有顾虑周全,还请公子多担待一些。陛下心里是疼公子的。” 齐湉笑了,道:“奉总管对陛下的忠心是如日月皎皎,陛下对齐湉的疼爱,齐湉也铭记在心上。” 奉安看着他的笑,只觉似殿外开放的腊梅,又美又冷,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只得道:“外面天冷,还是请齐公子去隔壁沐浴了再回去。” 以男身侍君,前后行事诸有不便,沐浴是开始和结束必走的程序。 齐湉道:“多谢公公,西郊别院不过几步路,不要污了陛下的庑房。” 万全一路引着齐湉往回走。 走到门口,齐湉停了下来,问道:“万公公,明天几时开始?” 万全低着头,道:“公子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过来即可。” 齐湉进了别院,候在门口的小准子已经坐在门坎上打着瞌睡。穿着厚厚的棉衣,整个人缩成一团。 齐湉轻手轻脚的进门。小准子一个瞌睡,头往下一点,就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前面的人,道:“公子回来啦。” 一边说,一边往屋走,道:“热水已经烧好了。” 手一伸到水里去试温度,小脸又垮了下来,道:“怎么都凉了啊。奴才再去烧。” 齐湉手指一探,还有温度 ,只是不是热水罢了。拉着小准子道:“不用了,还热着呢。” 小准子摇着头道:“公子风寒才好,不能马虎了。” 齐湉只觉得心头一暖,一句话抵得上一桶的热水,道:“等你烧来了,天都要亮了,就这样吧。帮我去拿毛巾和换洗的衣物。” 小准子拿着毛巾衣物进来的时候,齐湉已经躺在木桶里了。 小准子把衣物一件一件抖平,搁在屏风上,手中拿着毛巾准备给齐湉清洗。 “小准子,你入宫前叫什么名字?”齐湉闭着眼睛,头搁在木桶的边沿上,问道。 “奴才哪有什么名字啊,以前家里排行老四,村里人就小四小四的叫,后来净了身入宫,才赏了一个准字。” “这个准字不好听,不如叫奉宁的好。” 小准子哎呦了一声,笑着道:“公子,你以为我们当太监的都这么有福气,可以有姓有名的啊,奉、万、高、庸,是有头有脸的公公才有资格拥有的姓氏,奉是赐给各府总管的,万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1 是给教习公公的,高是给执事的,庸是给监刑的。我们这些伺候人的人,哪配呢?” “那你是为何进宫的?” 小准子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穷呗。那年村里大荒,我家吃饭的嘴多,大家饿得没法了,只得卖儿女,我家有三个儿子,没有丫头,我是最小的,父母不知道要卖谁,大家也舍不得分开,结果父母让我们抽竹签决定,谁抽到最短的,谁就出去。我多留了个心眼,父亲去院外削竹签的时候,我悄悄跟着,记住了那根最短的形状。结果本来说好了把我卖到一户人家做小童的,可是去的时候人家临时又不要了,家里又确实没有米,没办法,父母只好送我进了宫。” “你为什么要抽那根最短的?” “没办法呗,哥哥们比我大,留着可以多做点事情,也可以早点成家啊。我身体不如他们强壮,还是他们留下的好。” 小准子很随意地说完,拿起毛巾准备擦拭齐湉的后背。 “我也有两个哥哥。”齐湉突兀地接上,睁开的眼睛,睫毛上沾了水,看起来湿湿的。 “公子这么久没有回去,你哥哥应该很想你吧?” “想我?”齐湉拿手擦去睫毛上的水,神情似笑非笑,道:“也许吧,少了替罪羊,少了可以随意欺辱的人,他们应该也会觉得少了点什么乐子。” “呃,公子?”小准子拿着深衣,只隐约听到齐湉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必定是养尊处优的,想不到齐湉是这番遭遇。 齐湉从小准子的手中取过深衣,自己套上,道:“我以前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不碍着他们眼,尽量不在他们的面前出现,安宁总是可以得到的。”齐湉停了停,道“可是如今我觉得这法子不管用了。” ☆、出宫游玩啦 万全死得时候很突然,那日他依例送齐湉去侍寝,然后在门口候等。没有多久的功夫,内侍出来了,拖着他往执事的内殿走。一路上走得又快又急,万全连连发问,没人应他。一到执事殿,被掩住了口鼻,绑在凳子上。旁边的内侍对执事公公道:“陛下吩咐,杖毙。”可怜万全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陛下为何动怒要取他性命。 陛下要取他性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当一道道鲜红的血印重新隐藏在齐湉的指甲盖下,皇帝看得刺目惊心,只觉得这一道道血印仿佛是毒蛇吐着的红信子一般,他压着怒气,回头吩咐:“把万全拖出去杖毙。” 搂着怀里的人,有些懊恼,道:“朕不知道他还敢对你下手。你以后不要再去教习处了。” 齐湉的眼皮子翻了翻,定在皇帝的脸上,头又低了下来,道:“多谢陛下。” 皇帝低头,检查着十个手指,齐湉看着他的后脑勺,眼睛中没有流露出一丝感情。 腊八一过,立春前的这段时间,民间就开始陆续的举办冰灯节。因着今年天冷,那些能工巧匠取材方便,做出的灯花也特别漂亮。那些懂得讨欢心的弄臣还说,京城里的百姓特地雕了8条五爪团龙,摆在京城的八个方向,感念陛下恩德浩荡。那团龙到了晚上,点上灯,晶莹琉璃,透着彩光,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皇帝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出宫了,又想到齐湉整日呆在皇宫里,不大开怀,于是决定要带上齐湉出宫走走。 齐湉听到这个消息的事情,只是点头说遵旨,但是皇帝发现他的肩膀微微向上一缩又很快放开,皇帝觉得这是齐湉愿意的表现。 白天各路大臣要觐见,商讨要事,陛下要应付着这些不定时的抽查。况且陛下早上一时兴起,奉安忙着要安排路线,调度出行的马车,交代来回守护宫门的侍卫长、挑选随行的护卫。因为要掩着耳目去行事,费的时间难免就多一些了。 等到了晚上,宫里一落了锁,皇帝搂着齐湉往车子里一钻就出宫了。 马车朝着宫外的方向行走,在外面的行人看来,这只是一辆很普通的蓝呢填漆的马车,不知道里面是铺着数层金丝锦垫、物品一应俱全,无不精致的奢华。 齐湉的情绪很淡,除了那二十日的侍寝之外,皇帝很少看到他的情绪有明显的变化。殊不知,齐湉对于自己憎恨,却反抗失效的强者,会采取消极的应对态度,淡淡的,不迎合,不反抗。这是弱者无可奈何,又坚持为自己保留最后尊严的方式。 “齐湉,留在宫里不好吗?” 齐湉摇头,道:“没有不好,陛下。” 皇帝知道齐湉想出宫。曾经多次明着暗里和他说过,直到最近的一次床事之后,齐湉再次开口。还沉浸在余韵里的皇帝没等齐湉说完,就一脚把人踹下床,怒道,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再提此事。如若再提,就把他在皇宫里关一辈子。 皇帝伸手去描他的眉目,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似乎在朝着一个自己都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他也承认,齐湉对于他的意义远大于那些和他在床上共行云雨的男女,因为床底之间他不仅自己要快乐,他还要齐湉也快乐。 “朕今天不是带你出宫了吗?” 齐湉嗯了一声,抬头道:“齐湉知道。陛下有心了。” 车帘掀起,奉安躬着身,道:“爷,到了。” 瓦肆日常都是在戌时关门的,冰灯节的关系,允许延迟到了亥时关门。 皇帝到的时候戌时刚过一点,集市上还是很热闹的。时不时有些小孩子拿着冰冻的糖葫芦,一串绳子穿起来的冰灯跑过,抛下一串又一串笑声夹杂着大人的呵斥。 冰灯节,以前齐湉更多的是偎着母亲度过,或者是呆在屋子里,听着他们夜游回来,在屋外经过,笑着讲述夜市的热闹和繁华。那时小小年纪的齐湉就会躲在被窝里安慰自己,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成亲了,那时就可以带着母亲离开这里,要看冰花就看冰花,要赏冰灯就赏冰灯。可是这一等两等,转眼他都十八了,父亲却一次都没有提过。 齐湉吸了口气,这满是市井的气息和味道,是自己渴望的。 皇帝拉着齐湉,满路的新奇和热闹,齐湉忍不住到处张望。齐湉的表现落在皇帝的眼里,皇帝就故意拉着齐湉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害得那些侍卫提心吊胆,心惊不已。 人多、热闹的地方非五爪团龙莫属。一层一层的人围着团龙在张望。皇帝拉着齐湉挨得紧紧地随着人流向前,护卫处于四周,无形中给他们拉开了人墙,有些看懂眼色的,被他们凌厉的目光吓跑,有些不懂眼色的,看着这边空,一个劲的低着头往这边挤,看得奉安直冒冷汗,一颗心提着,怎么都放不回胸口。 “娘,皇上是不是就是长这样的啊?”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传来。 周围一群人心中一凛,进入备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2 战状态。 皇帝也一愣,想着自己装扮,一路行事都很低调,怎么就被识破了。 回头一看,一个小男孩,带着瓜皮小帽,穿着蓝色棉质夹袄,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流光溢彩的团龙。 抱着他的是一个少妇,胖胖的身材,低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小心官差把你捉走。” 小孩子被母亲一吓,瘪着嘴想哭,委屈地辩解:“娘不是说皇上是神龙之子吗,神龙长这样,皇帝是神龙的孩子,还不是这样的?” 母亲拿胖手去捂儿子的嘴,环顾四周,看到站在旁边的人,一副尊贵打扮正瞅着自己的,于是干笑着道:“这位爷,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回头又瞪小男孩道:“再乱说,让阿爹晚上给你吃竹笋炒肉。” 小男孩一听说要被打了,瘪着的嘴巴一下子张开,边哭边说:“我是啊爹的孩子,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啊爹,皇帝是神龙的孩子,难道不是长的像神龙?” 母亲急了,一个耳刮子扇在孩子的脸上,道:“闭嘴!还胡说!” 周围一群人已经完全石化了。 扑哧,不知道是谁笑出了第一声。 接下来的一群人也掌不住笑,有隐忍压抑着的笑声溢出来。 皇帝本来觉得这小孩的古怪理论有几分可笑,但是被众人这么一闹,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回头眼神一扫,大家一看皇帝的脸色,都噤声了。 只有齐湉没有注意到,眼神还停在小孩子的身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嘴角翘出一个温和的弧度,皇帝看得有些呆了,愣头愣脑地开口问道:“好笑吗?” 齐湉看了皇帝一眼,嘴角仍翘着,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嘴角一抿,落了笑。 皇帝觉得这趟宫出得真是值了,心里被熨过一般舒坦,随手一指,指着前面的一个小摊,道:“走,陪……我去吃腊八粥。” 一听到皇帝的建议,身边已经有人悄无声息的过去清场了。 一会,奉安跑过来了,道:“爷,六爷也在……” 奉安话还没有说完,对面锦衣华服的男子已经起身了,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怀里搂着一个少年过来了,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皇帝绷着个脸,只略略点头。 六王凌蔚还是笑着,道:“三哥,那边的团龙看到了没有?那可是百姓为感念大德天子而精心雕镂出来的,你可得仔细看看。“ 又是这个团龙,皇帝剐了六王一眼。 六王浑然不觉,又把怀里的少年往皇帝身边一推,道:“今儿个重见旧主,还不赶紧伺候啊。” 少年被一推,上前几步,怯怯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不敢用尊称,只得道:“碧柳儿见过爷。” 六王又突然把手往皇帝的肩膀一搭,道:“三哥,你今晚要与民同乐,小弟要奉陪到底的。”如此亲昵的举动,却又像是少年时两人瞒着母后去做僭越之事的默契,皇帝面上没有流露分毫,心中却还是心波微动,自他登基之后,他戒了,六弟也戒了,为了天家威严,为了天子德容。 六王拖着他往前走。皇帝伸手去拉齐湉。没有拉住,一转身,刚才站人的位置已经空了。 “人呢?”皇帝沉声开口,带着上位者不容忽视的威严。 站着离皇帝最近的侍卫身体一缩,指了一个方向。 皇帝眯起眼睛看过去,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在向前走。 皇帝疾走几步,高声喝道:“齐湉!” 一听到身后的声音,前面的身影竟然越走越快,开始跑起来了。 皇帝追上他,狠狠地抓住他的手。 齐湉吃痛,脸色都有些发白。 皇帝压了压怒气,道:“你做什么?” 齐湉胸膛一起一伏的,显然是刚才跑太快了,嘴巴却抿着,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你说不说?” 想到自己好心带他出宫,自己和别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敢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这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上来,道:“你今天不交待清楚为什么跑,朕就让你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皇帝只觉得这么一个倔强又不懂侍奉的人,自己留在身边不是存心添堵吗。心中忍不住发狠,想着等会回去如何如何地收拾他。 “好,你不说,我们现在就回宫。” 皇帝拉着齐湉往回走,齐湉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皇帝心中烦躁,自幼又习武,手劲自然是大的,齐湉死劲站在原地,猛地双手拉住皇帝的手,抬头,眼中泛着泪光,满脸的哀求之色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倾泻无余,道:“陛下,陛下……让我回去看看母亲……我只看一眼就跟您回去。” 冰灯节的热闹,只是开在齐湉心中的一朵花,满足了幼年的缺憾,赢得了赞叹,时令一过也就忘记了。只是在看花的同时,齐湉想起自己独对节日,孤身凄凉的母亲,对亲人的思念逼着他作出如此不切实际却是自己现下最想做的事情。 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微微一震,想起以前那么多恶意的折磨和捉弄,齐湉都没有哭过,现下却落泪了,想必是真的想念得紧了。 想想他进宫都已经半年多了,自己一趟都没有让他回家过,每次一提出宫,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拖回床上狠狠惩罚,弄到最后,他都不敢说了。 皇帝曾经很认真的分析过自己对待妃嫔、男宠的态度,他记得自己以前有一个静嫔,床底之间,不论如何粗暴,总是含着笑,温顺迎合,只是因为一次的忤逆就被他赐了白绫,甚至她死前仍是笑着说,陛下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哪里懂得爱人的滋味。还有那个尚美人,媚眼如丝,艳丽无双,自己宠了一段时间,最后也是莫名其妙一杯鸩酒就赐死了,死前泪流满面,苦苦哀求,自己又何尝心软过。 偏偏这个齐湉,每次忤逆的时候,皇帝总是要耍尽手段一定要他臣服才罢手,一旦他哀求,又忍不住哄他,顺着他的意。 齐湉是一个会让人作出许多奇怪事情的人,皇帝在心里作出如是判断,并庆幸齐湉不是自己的朝臣,床底之间,偶尔闹闹哄哄的,也算是一种情趣,皇帝安慰自己。 如同此刻,一见齐湉的眼泪,皇帝知道自己又心软了,方才一味膨胀的怒气,仿佛被针戳破了一般,迅速瘪下来,开口道:“好了,朕陪你一起去将军府,不过——” 皇帝看着齐湉的表情,又笑了,道:“不过你要先陪朕吃了腊八粥。” 齐湉眼睛一亮,灿如烟花般,晃着陛下的眼睛,皇帝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把嘴唇凑过去了。 ☆、拜访将军府啦 “三哥,这是你新收的男宠?”赶来的人在身后阴阳怪气地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3 说道。 初见六王的人,会被他丰神朗朗、俊逸如玉的外貌折服,齐湉也不例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皇帝直觉不想将齐湉和男宠归为一类,正色解释道:“不是,他是齐括的小儿子。” 凌蔚咦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齐湉,一句话打破了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道:“这儿子长得可比老子耐看多了。” 说完又继续不遗余力地自贬形象,道:“三哥,我听说秦少卿家的长子长得是芝兰玉树,风度落落,还有张工部家的次子也是神秀仪然,风流内蕴,不若由臣弟出马,为三哥自荐枕席?” 说完停了一会,见皇帝不睬他,又将目标对准齐湉,道:“齐公子,一起吃腊八粥?” 齐湉想着皇帝刚才也要去吃腊八粥,又想到吃完腊八粥就可以去见母亲了,也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皇帝本来见他刚才多看几眼六王,心中有些不快,又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自己就不痛快了,道:“吃什么腊八粥,你不赶着去将军府吗?” 一听说可以不吃腊八粥去回去,齐湉自然是愿意的,正想开口,皇帝已经拉着齐湉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凌蔚的声音:“三哥,三哥,方才不是你要吃腊八粥的吗……” 皇帝心中真纳闷自己刚才怎么凭白还生出了几分兄弟之谊。 他们出宫下车的位置在京城的东郊,五爪团龙的位置离将军府又近,不过几步路,他们就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前。 门房开门的时候,脸上叠着笑,以为是夜游的大少爷、二少爷回来,哈着腰道:“少爷,冰灯好看……” 一看身形不对,仔细辨认,才看清楚是齐湉,道:“是小少爷回来了。”冷淡的口气,和方才谄媚的完全不同。 齐湉习惯了,侧身入了门,到底知道身后的尊贵人物,一路领着入了花厅,又动手给皇帝泡了茶,道:“请三爷稍坐,齐湉去请父亲过来。” 皇帝从门房的冷淡,到齐湉动手泡茶,心中就有一股气引而不发,现如今听到齐湉又要自己过去请父亲,就冷哼一声,道:“齐湉,你家的这些奴才都是死人吗?” 齐湉闭着嘴巴不说话了,自小这些奴才从未将他当成半个主子来看的,不踩着眼色来欺他就好了,齐湉也没有使唤他们的念头。 一旁奉安听出了皇帝的意思,逮到一个佣人,道:“去,叫你们家老爷过来!” 逮到的佣人叫四易,早看到他们在花厅里落座了,但是装作没看见似的,这小公子的客人可没他们什么事情,若不是现在晚了,白天哪有他们做花厅的啊。如今一听到竟然没高没低的还要使唤他,口气就不逊了,道:“老爷已经歇了,都什么时辰了——” “磐虎,赵石,去把齐将军请出来。”皇帝的口吻很淡。 一会功夫,齐括就来了,衣衫不整,真的是从被窝里被“请出来”的。 一看门口的奉安,就震惊了,奉安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齐括一叠的点头。 一进门,就规矩恭敬的行礼道:“齐括见过三爷。” 皇帝不吭声,齐括也不好起身站直。皇帝敲了敲桌子,道:“这茶凉了。” 四易觑了觑主子,赶紧转身去倒茶。 “淡了。“ “不香。” “太热。” “换。” “换。” 到最后,皇帝话都懒得说,一个眼神,四易就冒着冷汗转身换茶。 约摸换了二十几杯,皇帝才冷着笑一声,道:“齐括,这一屋子的死人,养着做什么的?” 齐括冷汗刷得下来,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道:“请三爷恕罪。” 皇帝也不叫他起来,只坐着,似乎这花厅的风光很好似的。 齐湉在一旁干着急,倒不是为了这些人,他只是担心被皇帝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天色晚了,母亲应该歇息了,忍不住开口:“陛下……” 听到齐湉的声音,皇帝以为是替他父亲求情的,脸色缓了缓道:“起来吧。” 齐湉正想着如何脱身,门口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穿着普通,头发只挽成螺丝发髻,脚步走得急,到了门前有些微喘。周身上下虽没有金瓒玉珥,却自有一段风流蕴藉。 来人看定齐湉,颤声道:“湉儿……” 齐湉也看到了,迎上前去,道:“娘!”皇帝听到他的声音里含着丝丝难言的欣喜,如倦鸟归巢般的雀跃,只可惜留了一个背影,看不到神情。 齐母旁边跟着来的一个丫头,长得胖手胖脚,五官拉得也有些模糊,道:“刚才门房说小公子回来了,我虽然有些不信,还是赶紧把夫人叫醒,果然竟是真的。”她说话的语速又快,声音又尖,听起来有些刺耳,只有那份高兴是掩也掩不住。 齐母看着齐湉,嘴唇哆嗦了几下,眼睛泛起泪光,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齐湉摇头,语气轻快道:“哪有,湉儿本来就瘦,母亲有些时日没见,乍一看就以为湉儿又瘦了。” 齐母道:“你那时连着几日不见,父亲只说你在寿宴上被皇帝赏识入宫做了舍人,走得匆忙来不及和我道别,我担心得吃睡不好,你那天忤逆圣上,我怕他会借故责罚你。” 齐湉不敢主动提起自己的处境,只待母亲开口,顺着接话。如今听到父亲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也不去计较父亲给自己找借口的目的了,只先哄着母亲开怀,道:“陛下对湉儿很好,刚入宫的时候,湉儿着了凉,受了风寒,陛下还特地让宗薄明太医给湉儿看病。今儿个还恩准我出宫赏冰灯呢。” 齐湉从小积弱,齐母一听说又得了风寒,又担心又着急,道:“现在好利索了吗?” “好了,都好了。” 齐湉笑着任母亲推着转了个小圈仔细检查了一遍。 “湉儿,听说圣上的性子不是很好,你要小心当差,规矩行事,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闭嘴!妇人之见!天子岂容你妄言污论!” 站在内厅里的齐括猛然一声高喝,唬得齐母一跳。 齐母向来出言不多,只是半年多没见齐湉,一见面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儿子,旁人都看不到。此刻被齐括一喝,喜色褪尽,收拾了心绪,声音疏离,只福了福道:“老爷教训的是。湉儿,跟母亲去后院。”这一幕落在皇帝眼里,可算是知道齐湉变脸的本领是哪里得来的了。 齐湉起步想走,又有些为难地看向皇帝。 齐母也注意到了花厅里还坐着几个人,以为不过是家里的贵宾,现在看着齐湉在给他们递眼色,开口道:“湉儿,他们是……”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4 “我们是和齐湉一起在宫内当差的,今天得了假,一起出来赏冰灯。”皇帝随口扯谎。 皇帝心中笃定齐母认不出他来。一来寿宴上他坐得又高又远,离着他们一大段距离(皇帝忽略掉自己怎么坐得又高又远,却能够注意到齐湉),二来天颜不容他们窥视,一见到皇帝,都是低头顺眼的,看了一眼都是不敬,哪里还容得他们细细看清。 如皇帝所料,寿宴上齐母只见到那明黄黄的衣袍,根本没有看清人。齐母细细打量着皇帝,因是和齐湉一起当差的,难免觉得亲近,给他们行了礼,站了一下,终究又忍不住道:“这位公子,湉儿在宫里会做事吗?他从未离开过将军府,平时门也很少出……” “娘——”齐湉半是撒娇半是无奈地开口。听得皇帝当场呆了,皇帝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齐湉很好,皇帝很赏识他。”皇帝朝着齐湉眨眼睛,齐湉看了皇帝一眼,有些感激之色,又不自然地把目光投向母亲。 “爷,天色晚了,要回去了。”奉安在一旁提醒到。早就已经过了和内宫侍卫长交代的时间了,陛下一直兴起不落,奉安也不好当扫兴的罪人,如今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开口。 “恩,齐湉,我们该回宫了。” 齐母很是不舍,但是也知道宫规森严,况且知道齐湉过得好也放心了,将齐湉送到了门口,多多嘱咐了几句。 一出门,齐湉和皇帝走在前头’,奉安跟在后头。 慢走几步,奉安对旁边的齐将军道:“陛下吩咐,把刚才那个奴才埋了。” 齐括一愣,低言遵旨。 送走了他们,齐括往回走,看到齐母还站在门口,望着马车的方向。上前几步,伸手唤道:“莲儿,刚才……” 齐母退后一步,道:“时辰不早了,请老爷早点歇息。”转身就走,只余一个清冷的背影。 ☆、放假回家啦 马车打了个弯,车轱辘往右一转。 齐湉才把一直探在外面的脑袋缩回了车内。寒冬的深夜还是冷的,皇帝拿手一碰齐湉的脸,就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按。 “你一直想着出宫,是想见你母亲吧。” 齐湉没说话,埋在陛下怀里的脑袋点了点。 皇帝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齐湉的头发,捞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道:“别难过了,朕明儿准你三天的假出宫陪你母亲。” 齐湉猛然抬头,不敢置信,不能确信地看着陛下。 皇帝轻轻按住齐湉的双肩,宠溺的口吻道:“齐湉,只要你乖乖呆在朕身边,朕不会亏待你的。” 齐湉猝然不防地被陛下格外的恩赏击中,再一次确定了圣意之后,笑意瞬间在嘴角悄然绽放,一扫方才阴郁的神情,嘴角上扬,拉出优美的弧度,眼角、眉梢俱是染上喜色,一双眼睛看着陛下,仿佛能看进人的心窝里,声音有些不稳地道:“多谢陛下。” 皇帝只觉得这双眼睛格外地亮,揉碎了星光洒入一般,粘稠的夜色,仿佛这是唯一的光亮。 这是齐湉第一次对陛下展颜,露出如此真心的笑容。皇帝记得,在齐湉和他纠缠的数年里,齐湉很少,几乎没有对他再露出如此感激、明亮的笑容。除了不明身份的那段时间,他曾经毫不吝啬的对陛下抛出一朵又一朵的笑容,笑容如同罂粟花一般,致命诱人,皇帝忍不住弯腰去捡,那艳丽的罂粟花,引着他爬向无底的深渊,直到无力也不想再爬出。 皇帝对齐湉的允诺,自然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从他身上收回。生在帝王之家,自幼孟太傅也没有少教他帝王心术,如何利用人心自然是深谙其道的。但是此刻,陛下看到齐湉的笑意,仿佛冬天过尽,冰雪俱化,春意融融,觉得这好处不待日后,现在就可以收到了。 用手去摸齐湉的嘴唇,软软的两片。齐湉没有说话,只任陛下的手在唇边描画。皇帝最受不住齐湉这乖巧的模样,这火很快就上来了。 当皇帝将齐湉的手引向自己的身下时,齐湉颤抖了一下,往回缩,道:“陛下,这车里……” 皇帝拉住他,心情愉悦道:“你母亲说了,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口气带着难得的任性。 齐湉知道皇帝故意捉弄他,拿乌沉沉的眼睛去瞟皇帝。 皇帝咬着他的耳朵,忍不住诱哄道:“这车里也有车里的情趣,听话。” 齐湉明白今天皇帝在齐家维护住了他,又给自己准了三天的假,车上行这种事,心中有些别扭,但也不敢违逆得厉害。 皇帝解开齐湉的衣裳,怕他受凉,又拿过备下的锦被将他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将人搂在怀里。 车上行事不如床上方便,皇帝一点一点耐心的进入,石子磕到了车轮,一个颠簸,齐湉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将头埋在了皇帝的胸前。 皇帝将胸前的人拉起,见他脸红了,带着几分羞意,不敢见他似的。 真是玉树染春,面带花色,此情此景难为情。 “齐湉……齐湉……”皇帝低低的唤着名字,那拖曳开的尾音,如同深情之人的呢喃,连皇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车子一路行驶,赶着回宫,速度一直不曾缓下,有夜游回去的人一路打闹笑骂声。 这一车的旖旎风光,暗香浮动都付诸给了立春前一夜的寒冬。 第二日一早,齐湉过来和陛下辞行。 陛下想起自己昨夜答应准了他三日的假。嘴里咕哝着:“急什么,先陪朕用了早膳。” 用完了早膳,皇帝又突发奇想,要给齐湉作一幅画像。自卖自夸道:“朕的画技可是得过石玉皎嘉许的。”石玉皎是大德的画师,八岁时就以《睛天雨景十二图》成名,总角之年用笔如此老辣劲健,实属罕见。至晚年用墨越发苍润凝炼,素有“玉皎一墨,一生无忧”的说法。自视甚高,个性孤僻,得他一句赞,倒是不易。 这人物像向来是由宫廷画师来完成的,哪里敢劳动陛下降尊纡贵啊。若论人物像,皇帝只给自己的母后画过一副观音大士的画像,供母后诵经膜拜的。真真算起,齐湉是皇帝第一个画像的人。按理来说,皇帝给人画像,这天恩浩荡啊,要磕头谢恩的,可惜齐湉没有这种自觉,皇帝也觉得很正常。若齐湉感激涕零,皇帝反而觉得奇怪了。 一旁的内侍铺纸、研磨、匀笔毕,重新立在了一侧。 皇帝吩咐道:“都出去吧。” 内侍悄无声息的退下。 皇帝嘴角勾起笑意,道:“脱光了,快去床上躺着。” 齐湉还纳闷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5 着作画为什么要屏退内侍。听到皇帝的这句话,总算是明白了陛下要画得是什么画了。 齐湉自然是不肯的,揪着领子不说话。皇帝哄了几句,还是不为所动,直到脸沉下来了,问齐湉还要回家吗。 齐湉根据以往皇帝对他凡事都要得逞的经历,又记得他昨日对自己的恩典,情知今日若不依是出不了宫的。 心一横,脱了衣服上了床,仍心存着一丝侥幸,道:“陛下,可以盖被子吗?” 皇帝看到齐湉羞羞怯怯的模样,心情大好,道:“不行!”说完了又催促道:“快点画完了,早点准你出宫。” 皇帝下笔很快,勾、皴、点、染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几乎都没有怎么看床上躺着的齐湉,让齐湉顿时生出一种被陛下捉弄的感觉。 皇帝搁了笔,自己欣赏了一会,才叫齐湉过来。 齐湉穿了衣服起身,走到画前看了一眼,脸更红了,伸手想去拿画,手被皇帝拦住,皇帝笑盈盈地道:“放心,朕一人独享,不给旁人看的。” 一边说,一边把半路拦截下来的手与自己的十指交缠,拇指在齐湉的掌心打着圈。齐湉心中一凛,知道这样下去,今天可能都出不了宫了。 适时的,奉安在外殿唤了两声陛下。 皇帝一边问:“何事?”一边用手把在自己怀里不够安分的齐湉禁锢住。 奉安低着头,道:“门下书侍郎的奏折到了。” 皇帝可不是昏君,至少自己是不这么认为的,勤勉政事,自觉还是担得起的。看看怀里的人已经露出了哀求之色,也不为难了,道:“出宫去吧。” ☆、第 12 章 接近夜色时,奉安端着牌子给皇帝翻。 皇帝最近天天跟着齐湉厮混,翻牌子已经有段时间了。 皇帝想起前边的那几日望朔,自己去皇后处坐了坐就回来了,晚上就翻了皇后的牌子。 皇后十七岁与皇帝大婚,年纪比皇帝稍长一岁。性格端庄温顺,得誉不喜,后宫料理得井井有条,颇能让皇帝舒心。如今年龄渐长,后宫那些美艳年轻的最近都不怎么得陛下宠,想不到皇帝竟然翻自己的牌子。欣喜之余,赶紧准备用品一应东西。 夜幕四拢,皇帝来到皇后处,落了座。 “陛下,听说西郊那边的有一位得了陛下的恩宠。”皇后觑着皇帝的神情开口。男宠二字,带着轻蔑和卑贱的意味,皇后德容俱佳,自然不会直接出口。 皇帝搅着手中的银勺,碗里盛着的是紫薯薏米粥。紫薯煮的烂熟,碾成糊状,衬得一颗颗的薏米晶莹饱满,仿佛是一颗颗小珍珠落在了紫河中,皇帝想起齐湉吃紫米牛乳粥的样子,正想着回头让御膳房在早膳中加上这道,就听到了皇后的这句话。 西郊那边?是指齐湉。 皇帝波澜不兴地抬眼看着皇后。 皇后心中一惊,嘴角含着温宽的笑意,道:“臣妾是想着若入了陛下的眼,不如就封了侍君,让臣妾来张罗入了内务府的玉牒。” 侍君,是男宠最高的位份。一封为侍君,如同其他的妃嫔一般有了名分,有了保障。同时也是要入了后宫,归皇后管理的。 皇帝舀了一勺薏米粥,没吃只细细地看,很自然地开口道:“算了,他不喜欢这些。” 皇后笑容不变,只道:“是臣妾多嘴了。” 又看着皇帝对这薏米粥左观右赏的,道:“陛下若喜欢这粥,臣妾以后命人每日做了送过去。” 皇帝吃了一口,又搁下,只点头嗯了一声。 皇后伺候着皇帝更衣,在转身整理衣物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言笑晏晏的神情黯了下来。 侍君,是多少男宠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早就听说西郊那位最近受宠得很,但因为陛下迟迟没有封他侍君,想着也就不过是陛下例行的玩弄,只是时间久一些罢了,如今一番谈话,陛下不封他的原因,竟然是那个人不喜欢。陛下对那人用心了。 第二日白天,皇帝接见了军机处的各位大臣,就边防的换防事宜和臣工做出新的部署,见了工、户的二部尚书,又将奏折一一批阅完毕。 到了晚上,当奉安又将那牌子端上来的时候,皇帝觉得索然无味,但是这空荡荡的寝殿,竟奇怪地生出几分孤独来。 皇帝想了想,道:“找个可意点的过来。” 芙蕖进来的时候,看到皇帝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张纸,正在细细地看。看得出来,陛下眉目平和,心情不错。 芙蕖心思微动,陛下心情好就意味着自己得宠的机会多。 他跪下请安的时候,皇帝仍在出神地看着那张纸,过了一会才注意到跪在殿下的芙蕖,开口道:“过来吧。” 芙蕖走到陛下脚边又重新跪了下来。 “抬头。” 五官精致的和其他男宠如出一辙,眼角微微上挑,倒是有些风致。 “唱首曲子吧。”奉安已经将男宠的技艺通禀过了,得到陛下的点头,才召过来的。 芙蕖起身,正巧看到陛下在小心的收卷着方才的纸,芙蕖眼睛一带又恭敬的垂下,那是一副画像,男人的画像。 “那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 皇帝看着眼前的少年,唱腔、科白、身段、砌抹、声情无一处不好,伊伊呀呀,无一句气馁音懈,圆润甜脆的声音真如轻掷烟罗,让人觉得软玉在怀一般舒畅。皇帝不由得想起了齐湉的声音,不清脆,不甜美,带着丝丝的沙哑,情事之后更为明显,有了慵懒和疲惫,沙沙的声音磨得人心头痒痒的。 芙蕖选得是自己擅长的《锁麟囊》,心中期盼的是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能得陛下几分怜惜,因此唱得越发幽咽婉转,跌宕多姿,滴溜溜的眼睛围着陛下转。 看着芙蕖迎合取悦的意态,皇帝又想起了那一晚在车上,齐湉生涩的迎合刺激着他的感官。 “别唱了。”皇帝淡淡开口。 芙蕖停了下来,惊惧地看着皇帝,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坐上来,自己动。” 第三天的傍晚,齐湉就回宫了。 皇帝对于齐湉的回宫时间十分满意,琢磨着日后齐湉表现好,要偶尔放假让他去看看母亲。 皇帝不知道齐湉倒是更愿意在家里陪母亲用完膳再进宫的,可是母亲不肯,担心他误了差事,死活都要他早点进宫,几乎是赶着他出门的。 皇帝扫了一眼在殿下行礼的人,气色还不错,似乎比在宫里的还要好一些。在宫里他就这么不舒畅吗。皇帝在心里不大痛快地想着。 “那是什么?”皇帝开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6 口,指着齐湉身后的一堆东西。 齐湉一回宫就被侍卫领到了皇帝面前,东西还随身带着,来不及放回西郊别院。 “这是母亲命我带进宫的。”齐湉顿了顿,道:“说是给和我一起当差的几位大哥的。” “那是给朕的?”皇帝顿时来了兴趣,直接忽略掉了还有几位大哥,道:“拿过来看看。” 齐湉提着一个小盒子上前。一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吃食。模样还算可以,就是不如宫里的精致。 皇帝拿起一个往嘴边送。齐湉一惊,赶紧拦住道:“陛下,这不行……” 皇帝的饮食规制严格,需要验毒、试吃才可以呈上的。 皇帝顾自吃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难道你还怕你母亲要毒他儿子的同僚不成?” 因是接近晚膳的时间,加上民间的小吃皇帝也不常吃到,因此皇帝一连吃了好几块。 不知道齐湉是被皇帝吃得心疼了,还是真的也饿了,竟大胆地从食盒里拿了一块吃起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母亲的糕点做得最是好吃。” 吃完了又舍不得般去舔手中的食末。 这番场景让皇帝看到还了得,立即二话不说,就把齐湉往寝殿里拉。 两三下就把齐湉的衣服剥光了。三日不见,重新再看到齐湉光洁的身体,陛下竟觉得自己有微微的晕眩感,口干舌燥。 齐湉的一双丹凤眼迎上陛下,然而在看到皇帝那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的眼睛时,又犹豫了一下,把头侧向床里边。 皇帝突然想到了昨天那男宠的姿势。附着齐湉的耳朵一说,齐湉看了陛下一眼,眼睛又如以往那般微微垂下,似乎在后悔自己刚才的鼓励之举。 皇帝不肯放过他,硬是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但齐湉不配合,笨手笨脚的不说,脸皮又薄,左弄右弄的就是不如意,也顾不上责备齐湉了,如今泻火要紧,皇帝扑上去就把齐湉压倒了。 这火烧得着实旺,灭的时间自然要久一些。 “陛下……陛下……”齐湉两日不曾承恩,一时又有点吃不消。 皇帝身下的动作缓了缓,嘴唇又覆上齐湉的,只让齐湉发出了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之后几日,皇帝待人宽厚,很是和悦。那是自登基以来,难得的好日子。朝中无事,齐湉又分外乖巧,常常难得有自发迎合之举。只是床上花样太少,让皇帝心中有些遗憾,想让齐湉多学些技巧,同时跳入脑海的还有那鲜红的针印子,又被自己否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如同万全的死那么突然。或许所有的潜伏者都是蛰伏在暗里,等他伺机而动暴露在明处,往往是出手的时候。被害人看着他跳出来的样子很突兀,其实潜伏者已经觉得自己等待太久。 皇帝从内务府的万山手中接过厚厚的一卷时,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殿外,这是个阴天,殿内有些昏暗,处处投下黯淡不清的影子。 内务府的教习向来是留下案卷的,为的是日后的接手者能尽量的熟悉被教习者的习惯、技巧、性情。皇帝手中接过的就是齐湉教习的案卷。 案卷的记录,同时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为了迎合历位皇帝不同的口味,送来教习的难免有不好驯服的,内务府想出了不少刁钻的刑罚,为的是让被教习者能顺着教习者的意思去练习,有些倒是一上刑就听话了,案卷里就薄薄的几张纸,很简单。有些逆鳞不听话的,案卷里就会详细的记录何种刑罚效果如何,何种刑罚到何种程度方可达到预期的目的。 案卷厚,有两种意思,一种意味着被教习者掌握的技能多,另一种就是意味着被教习者尝过的刑罚多。很显然,齐湉就是这个后者。 万山是万全的弟弟,同属教习一职。万全被杖毙的那晚不是万山当值,当他半夜被唤到内务府的时候,他看到的已经是哥哥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费了很多的周折、不少时日才打探到那夜哥哥被杖毙的原因,拿到案卷证明哥哥的清白反而很快。 “请陛下明鉴,齐湉不怕针刑,在教习之初,万全就曾经使用过,万全怎么可能会在陛下明令之下行如此忤逆、不智不值之举?”万山伏地,重重磕了一个头,沉闷的声音在青石板上有轻轻的回晕。 万山听到纸张被轻轻翻动,良久,陛下的声音响起:“传齐湉过来。” 内侍来传唤齐湉的时候,脚步一如既往的又快又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齐湉出门前望了望天空,云团浓得化不开。那是一个阴天,齐湉记得很清楚很清楚,在以后很长的岁月里,这样的阴天都会给他带来胸闷、不适的感觉。 寝殿里笼着淡淡的佛手熏香,入了春,味道不如寒冬那么浓。 “齐湉,你过来。”皇帝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疲惫,乍一听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苍凉。 齐湉依言走上高位,站在皇帝的身边。 “告诉朕,万全是怎么死的?” 齐湉抬头看了看陛下,皇帝很平静,眼神如同一波没有涟漪的湖水。 “被陛下杖毙的。” “那你可知朕为何要杖毙他?” 齐湉没有接话,余光已经扫到了桌上的案卷。那厚厚的一本,齐湉闭着眼睛也知道是什么。 皇帝从齐湉垂着的广袖中拉出他的手,冰冷的手指有些僵硬,皇帝一个一个的扳正。那隐藏在指甲盖下面鲜红的针印慢慢地从铁锈色到淡粉色,如今已经消失无迹了。一个个圆扁光滑的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当初被残虐的痕迹。 皇帝看了一会,声音有些冷,口吻有些淡,道:“齐湉,十指连心,朕看着都心疼,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齐湉垂着头,双侧长长的睫毛在眼圈下打出密密的细影,看起来很安静、很乖巧地停栖着。 “齐湉,你可知错?”皇帝的声音再次在空阔的大殿响起。 “我没有错。”齐湉抬头,一字一句带着伤人的力度,道:“万全该死。” 跪在阴影里的万山猛然抬头,眼睛里几乎迸出火星子来,不顾皇帝在场的规矩,道:“是你用针扎伤自己栽赃给万全,陛下面前你还颠倒是非!” “针是我自己扎的。”齐湉痛快地承认,双目一挑,有些冷然,道:“他之前扎我的少吗?他之前施在我身上的刑罚少吗?” 万山强压着要扑上来的悲愤,道:“万全按照陛下的习惯来教导你,是你多次忤逆不肯就范,你身为男宠行事乖张,行如此……” “我不是男宠!”齐湉猛然回头,目光如同利箭,箭箭射向万山,厉声道:“我不是男宠!我是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7 人,不是男宠!” 齐湉的心中有一条河,河水被一条高高的堤坝拦着,水涨水退都只在坝内,在控制之中。从入宫的第一天就开始承受的羞辱,那如同器具般的清洗,噩梦般的教习,一直刻意地被齐湉压在心中。如今万山一句男宠,很自然、理所当然的口吻一下刺激到了齐湉,河水迅速高涨,从决堤之口倾泻而出,排山倒海袭来。 “住口!”皇帝一声怒喝,眼睛的深处露出一丝受伤的痕迹又迅速的隐去,道:“你就这么不肯侍奉朕!非得吃尽了苦头,才肯学这些技巧!”皇帝抓起案上的宗卷狠狠掷在齐湉的身上。 天子一怒,大殿内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奉安也跪在地上,汗水慢慢的渗出脊背,方才皇帝让内侍去传齐湉的时候,他正准备悄悄往后退,皇帝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让他的身形又定在了原地。 “齐湉,你可知错?”皇帝努力的平复心绪,试图再给齐湉一个机会。 “我没错,万全该死!”齐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背挺得直直的,那坚决的态度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采,让脸上泛出了一种奇异的光泽。 惯常人此刻早在皇帝滔天的怒意下跪伏在地,磕头请罪了。如此倔性子的人皇帝不是没有碰到过。只是那些碰上的,如今坟头的青草都不知道长几茬了。 齐湉昂然与皇帝对峙,眼神不躲不闪,目光中透着难以撼动的坚执。 从对万全下手的那一刻起,齐湉就想到会有被揭穿的一天。这么拙劣的伎俩,其实稍微费点心思就可以明白。但是他当时要的就是万全的死,要的就是一时的快意,否则那沉甸甸的恨和日夜无法入寐的痛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 13 章 皇帝抓着青色玉案的手有些发白,指节突起,风雷之色隐于面上。怒极反笑了,道:“好,齐湉,朕自然有让你认错的办法。” “磐虎,赵石,准备水刑。” 听到水刑二字,那愤怒带着倔强的脸顿时脱了色,露出煞白的底子,大睁着的眼睛看向皇帝,呆呆地竟愣住了。 齐湉被送到内务府之初,第一次教习,万全就见识了此人的倔强,加上皇帝催得紧,所以一上来就是挑着重一些的刑罚来,逐一尝试都不能让齐湉就范时,刚进内务府的一个教习公公随口问了一句,水刑试过了吗。结果一边的齐湉竟剧烈地反抗起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算是找到正路。尽管当时大家心中都琢磨,为何那么多刑罚都能一一熬过,偏偏这个算不上什么刑罚的水刑能逼得他就范。 齐湉本来站得离皇帝很近,刚才反驳万山,往殿下走了几步,和皇帝隔出了一段距离。 饶是如此,皇帝还是清晰地看到齐湉眼中的光芒跳了跳又归于无迹。一种情绪迅速地从眼中流逝,另一种情绪又迅速的凝结布满,双目愈见幽深,卷起了漩涡般。 等待皇帝想看仔细时,齐湉的嘴角已经凝上了幽冷的笑容,似在嘲讽自己,又在取笑他人。 “陛下,这刚刚立春……”开口求情的是奉安,一看到皇帝的脸色,又噤了声。 “去把那个奴才带下去。”皇帝的手指了指万山,做了一个手势。 奉安心中叹息,应声带着万山下去。 寝殿门口的右侧有一个水池,惯常是种睡莲用的,一入春就埋下种子,到了夏天莲香阵阵,很是怡人。为了种花,池塘里的水不深,但淹没一个人的口鼻倒是刚刚好。 皇帝坐在黄金填漆云龙纹的大交椅上,阴沉着脸看着内侍准备刑具,看着齐湉被绑在木架上。 如果万全是被齐湉直接杀死,皇帝可能会很轻淡的揭过这一页,顶多就是多了一个在床上折腾齐湉的借口罢了。问题是齐湉以如此自残的方式,利用自己对他的怜惜,达到杀人的目的,皇帝就不能接受了。 权柄之下必有杀戮伐断,天子之手必沾血腥戾气,这是孟太傅自小就教导皇帝的。天下共主,手握生杀大权,想借他手中的刀去杀人的,齐湉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些人皇帝可以谈笑间,不动声色取其性命,不怒不恼,因为这是身为帝王必须接受的,这天下既然有可鉴日月的忠心,对应的也会有野心昭昭的算计。 但齐湉不行,他可以任性,可以倔强,甚至可以拂逆,必要时皇帝也可以去哄他一哄换他展颜一笑。 但是借刀杀人这事,绝对不能出现在他和齐湉之间。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齐湉恩宠日盛,如果他恃宠而骄也就罢了,竟然懂得谋算圣心,皇帝记得齐湉前几日不小心在腿上磕出一大块淤青,自己看着都难受,如果自己把这人弄没了的话……这是皇帝不愿意去深想的问题,至少现在是他不愿意的。正是因为他对齐湉无法痛下杀手,所以断断不能允许此类事情的发生,在齐湉一再拒绝认错的时候,皇帝就决心,要以齐湉最恐惧的刑罚来让他记住这次惨烈的教训,以此达到永绝后患的目的。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施刑的时候,还是叫了几个内务府的教习公公来看着,免得掌握不住火候。 内侍一点一点放绳子把木架往水里浸,齐湉面色如金,牙齿咬着嘴唇,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想必那嘴唇又破了,皇帝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副给自己带来明显不适的场景。 时间过得极慢,皇帝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突一突的,身体不自觉的绷紧。 然后是一旁的教习公公朝皇帝点一点头。 皇帝做了一个手势,让内侍往上拉绳子。 出水的齐湉,胸膛急剧起伏,头微微下垂,又被头发遮住了一大半,看不清神情。一身天蓝色的衣衫贴在身上,显得比往常更瘦些。 皇帝命令道:“认错,朕放你上来。” 齐湉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投向皇帝的目光中,却衔恨裹怒,灼灼地刺痛人心。 这一眼,仿佛是光束般透过薄雾,把皇帝对他的不忍迅速化散开去,一个手势,齐湉又下去了。 第二次拉齐湉上来的时候,乍一接触空气,齐湉呼吸得太快,猛然咳嗽起来,旋即是一阵呕吐,皇帝想起早上亲手喂他吃下的紫薯薏米粥,还有他爱吃的素白花卷。 周遭静得似乎连空气都停滞,只有齐湉一阵猛似一阵的呕吐声,让人听得胸膛发闷。 皇帝在寝殿外大动干戈地施水刑,西郊别院离皇帝寝殿又近,小准子看着内侍进进出出的准备刑具,心中就腾起不详的预感,悄悄走到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8 寝殿。眼前的一幕很快落实了他的预感。 只楞了一下,小准子就整个人朝齐湉扑过去,又被内侍拦住,挣扎不开,急道:“公子!公子,你赶紧向陛下认错,你熬不住水刑……快呀,乘还没有下水……” 齐湉听到小准子的哭喊,略微动了动,被绳子绑得紧,头发紧贴着脸,只干哑地道:“你走,你走……” 小准子转身跪下,向皇帝膝行几步,重重磕头,道:“公子性子不好冲撞陛下,奴才愿意代他受罚,公子怕水,吃不消……吃不消啊……” 小准子额头流下的血,一路蜿蜒下来,看起来分外狰狞。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的身边人会给他通风报信,而有个奴才对他忠心一片。皇帝又想到自己对他的不舍,心中的怒意更是添了几分。 “放下去!” 第三次被拉上来的齐湉,全身无力地挂在木架上,水带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更似一条快脱水的鱼,若不是绳子绑着他,人估计早已经滑到水底去了。 齐湉的头垂着,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赵石耳力惊人,内功深厚,离齐湉又近,每次齐湉下水,他几乎都可以感觉齐湉的心跳,从缓慢到急剧,又从急剧到缓慢。 赵石转身对皇帝道:“陛下,齐公子已经认错。” 正在磕头不止的小准子一听到齐湉认错,喜道:“陛下,陛下,公子认错了!” 这闷热的天气让皇帝觉得胸口不适,异常烦躁。 一旁教习的公公觑了一眼皇帝,天子的眉间拢着一股戾气,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个旨意就是取人性命。 “朕听不见,放下去!” 时间如同沙漏,一颗一颗的沙子都可以细数出来。 第四次拉齐湉上来的时候,一旁的赵石暗暗打了个眼色,内侍的手脚明显快了很多。 齐湉的头露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古怪的音节,声线陡然拔高,平地而起直上云霄,道:“陛下,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突如其来的求饶声,如一阵强风掠过,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了震。 皇帝只觉心口一松,如磐石落地,沉声开口:“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欺君,不该欺瞒陛下……我错了,我错了……” “拉上来!” 赵石拖着齐湉往皇帝处走,几乎将齐湉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皇帝冷冷看着他,命令道:“让他自己过来。” 赵石一放手,齐湉身体失去依靠点,往前一倒,扑在了地上,不动了。 皇帝手握紧成拳,咬牙道:“齐湉,你还尝不够水刑吗?” 趴在地上的人良久都没有动,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不会动的时候,他的身体缩了缩,开始向前爬行,一点一点的往前蹭,身后拉出一条灰暗的水迹。 小准子站在旁边,不敢伸手去拉他,只捂着嘴巴,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流。 终于爬到了皇帝的脚下,齐湉颤微微的使力去抓皇帝的衣角,面色苍白得骇人,睫毛止不住般的颤抖,嘴巴张了张,道:“齐湉知错了……”很轻很轻的一句话,仿佛是一句哀歌,唱完了最后一个音节,耗尽了了最后一丝情意,他伏下头,不再动弹了。 皇帝牙关都咬得发酸,眼睛沉沉只投向前方,麻木地如同例行程式,道:“齐湉,你若再敢骗朕,朕绝不会像今天这么姑息!” 说完把头撇向一边,道:“送他回去。” 这句话是对着小准子说的。 ☆、第 14 章 “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 芙蕖一个承转跳跃,乘机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尊贵沉毅的脸上,面无表情,说不上喜怒,只是怔怔地把目光投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 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直到芙蕖唱完了,重新伏□子,皇帝才回过神来。 “下去吧。” “是,陛下。” 芙蕖膝行退后几步,又站起身往外走,脚步比往日略略慢了一些,尽管知道不可能,还是心存侥幸,陛下在最后一刻能叫住他,让他如那一夜的侍奉。 可惜他的陛下直到他走出殿外,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整整十日了,没有涉足西郊别院,也没有传唤齐湉过来,真真做到了不闻不问。 日子与往常无异,廷议的时候果断如常,批阅奏折的时候勤勉如常,一日三餐依例而食,宫闱之间有俊美的男宠,香艳的嫔妃,十日之内无一人重样。 只是偶尔会含着笑,想把目光投向一处的时候,却找不到停留点,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什么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一边想着的是,那天受完水刑,他的脸色着实难看得很,况且这十日的冷落应该也够了,另一边想着的是明明此人欺君,犯下大罪,这样的处罚已经算是恩典了,他还敢计较什么。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人就站起来,往西郊别院走去。 一到门口,就看着院内格外萧索,又说不出原因,冷冷清清,外面的春意似乎伸不进这里。 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奉安推开房间,侧身让皇帝进来。 房间里也没有人,皇帝记得那日齐湉受刑,可是有个小太监哭得厉害。 直到走近了床边,才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第一眼,皇帝几乎认不出来了。 齐湉的两颊凹陷,眼窝显得特别深,脸上覆了一层细细的汗,面色有些潮红,如同抹了一层怪异的胭脂。睫毛很安静的栖息着,嘴角却抿得很紧,仿佛牙齿咬合着。似睡非睡。 皇帝伸手想去触碰齐湉的脸,门外传来了一点声响。 小准子提着食盒站在门口,头上包着纱布,脸上青紫一片,隐约可见指印。一看到皇帝,小准子嘴巴抽搐了几下,把食盒往地上一放,疾走几步,跪在皇帝面前,脸上喜忧参半,又全部化成哀求,道:“陛下,陛下,您救救公子,公子知错了……以后不会了……” 只消刚才那一眼,皇帝心中那些纠结着来不来的情绪都飞散无踪了,只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准子抬眼看了看床上,又小声道:“公子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 “齐湉怎么了?”皇帝语气含着焦灼,声音却降了下来。 小准子跪在地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19 上边哭边说:“公子那天受完刑回来,晚上就发热了,尽说胡话……奴才请不到太医,想去找陛下,内侍又不放奴才进去……” 那压抑着的哭腔如风卷秋叶,吹了一地,带着无人收拾的凄凉。 皇帝回头又瞅了一眼床上,才几日没有在眼皮子底下见到的人,如今这么死气沉沉地躺在了床上,皇帝的眉间拧成川字,对奉安道:“去请宗薄明!” 奉安出去吩咐了几句又折回来,看到小准子放在门口的食盒就顺手拎了进来搁在桌子上。 皇帝又凑巧随身去掀,看了一眼,就整个掀开了食盖,眼睛盯着里面的食物,似乎要看出个洞似地,脸色一点点地阴了下来,若不是顾及齐湉在睡觉,估计早就雷霆发作了。 等了片刻,皇帝又派人去催宗薄明。 宗薄明匆匆赶来的时候,皇帝挥了挥手免了礼,一脸的郁色,看得宗薄明暗暗叫苦。 撩起床帐,看到床上的人宗薄明更是吃惊连连,齐湉本来就瘦,如今更是单薄得厉害,真真担得起皇帝说的纸糊人了。 搭了一会脉,又仔细地瞧了瞧脸色,宗薄明回头对坐在一旁的皇帝道:“齐公子的脉象,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身体已遭大损,心肺肝脾皆有所伤。齐公子从娘胎出来就带着不足,病到这个地步,也非一朝一夕的证候,若此次调息不好以后肯定落病根,下辈子药不能离口,但是毕竟年轻,如果调息好了,打下底子,以后将养着还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皇帝面色稍微缓了缓,下巴一点,示意宗薄明去一边开方子。 宗薄明站在桌边,看了一眼食盒中摆着的冷饭馊菜,只拿起一边的纸笔开方子去了。 人声一多,又被宗薄明搭了一会脉,齐湉颤悠悠地醒来。 先是侧了侧身,拿手揉眼睛,又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带着睡意,神情有几分孩童般的可爱。 一听到人声,齐湉突然身子一惊,眼珠子在房间里飞快地转了转,然后整个人就往床角缩,口中唤道:“奉宁,奉宁!” 从齐湉手指头动了动开始,皇帝就知道齐湉要醒了,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如今听到齐湉叫唤,就掀开床帐,头探了进来,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齐湉的眼睛在皇帝的脸上飞快地打了个圈,似在看人,又不像在看人,只唤道:“奉宁!奉宁!”声音比刚才要急了些。 皇帝去抓齐湉的手,只觉得那手臂瘦得硌人。 齐湉拼命往回缩,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皇帝急道:“齐湉!” 齐湉没有说话,只使力去掰皇帝抓着自己的手,病中的人手劲倒是不小。 一听到齐湉的声音,小准子就赶紧过来,因为皇帝站在前头,所以慢了几下。齐湉一看到小准子从后面探进来的头,就松了口气,一只手被皇帝抓着挣不开,只得用另一只手去抓小准子。 看到这一幕,皇帝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梗着一般透不过气,手微微一松,齐湉整个人就往小准子的怀里钻。 小准子一边安抚齐湉,一边对皇帝解释道:“公子从那天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晚上发梦起来更厉害,又哭又闹的,离不开人。” 齐湉偎着小准子,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仿佛此人是他今生唯一的依赖。皇帝看不得这幅场景,固执地要把齐湉往自己的怀里拉,齐湉不肯,只搂着小准子的腰不放。 “齐湉,你给朕放手!” 齐湉的手一缩,皇帝乘机一拉,把人搂进了怀里,摸着齐湉的头发,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一旁的宗薄明听到动静,起身探头来看,一看齐湉的样子,心中一沉,伸手去翻齐湉的眼珠子,齐湉左躲右躲还是躲不过,眼睛只四处看,又似乎没有停留在任何东西上。 宗薄明惊声道:“陛下,这怕是魇住了!” 魇是宫廷内比较委婉的说法,民间说的就是患了失心疯。 皇帝目光一僵,道:“胡说什么!前几日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着自己都停下来,说不下去了。 怀里的人闭目颤抖,瘦得如同一缕清风,似乎要吹走了,近日来刻意压下的思念此刻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对他施刑,几日冷落,只是想让他明白,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恩宠是他给的,处罚也是他定的,齐湉能做的只有臣服他,依附他。 但是当齐湉以如此羸弱的身体,近乎昏聩的神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悔意如滴入水中的墨汁,晕晕然然地在心头散开。 这边在暗生悔意,那边齐湉又开始要挣脱,皇帝只抓在怀里不放,唤道:“齐湉,齐湉……别跟朕闹……” 齐湉恍然未闻,只声声唤着奉宁,明明小准子就坐在床头,齐湉却不看他一眼。 宗薄明又不得不出面当罪人,道:“陛下,这样不行,齐公子经不起……” 皇帝手一松,齐湉就往角落缩,收起修长的四肢,只窝着床边,眼皮下一双眼睛仍在无意识地转动。 皇帝看着齐湉,怀抱的余温尚存,一丝一丝很快散在空气中。心头又酸又胀,如同含着极酸的梅子,牙关都要酸倒了。 良久,皇帝问道:“要怎么治?” 宗薄明一直站在皇帝身后不敢贸然离开,等着皇帝问话,于是躬着身道:“容臣先问清楚了病况再回禀陛下。” 最了解齐湉病况的人就是小准子,可是他现在正哄着齐湉,看着齐湉把他的手抓得牢牢的,一时也是松不开。 奉安乘机上前,道:“陛下,午膳的时间已过,要不让御膳房把东西移到这里,陛下将就着先用一些?” 皇帝摇头,又想着齐湉也没吃,开口道:“朕不吃了,让齐湉多吃些。”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眼中蓦然一厉,道:“让内务府食尚司的人过来。” 食尚司总管名叫高常,是一个尖嘴猴脸的太监,长着一双贼眼,一进来看到皇帝面色不虞,恭敬地跪下行礼。 皇帝冷着眼,只走到桌子边,把食盒里的饭菜逐一摔在地上,素色蓝底的瓷盘发出清脆响亮的破碎声。 众人都不敢做声,也不敢去收拾,只静默地立在原地,只有齐湉打了个激灵,伸头四处惶然张望,又被小准子安抚下。 “给朕吃干净!” 皇帝虽然驭下严厉,但也并非残暴凌虐之君,只要伺候得好了,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发作他们。 今天这一场,高常也是第一次碰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0 高常跪行着过去,用手去抓地上的饭菜来吃。 “你没嘴吗?” 高常听出皇帝的话里有着森然的寒意,情知今天不让皇帝满意是过不了关的,于是卑微地用舌头去舔地上的食物。 这边齐湉的饭菜也到了,吃饭的时候,齐湉很听话,小准子喂一口他就吃一口。 皇帝看了看菜式,道:“他喜欢吃这几道,以后让御膳房做了送过来。” 小准子低着头,小声地说:“公子现在不管喂什么都吃,那些菜都馊的,喂到他嘴边他也咽下去。” 皇帝目光狠狠扫了一下小准子,小准子低着头只顾给齐湉喂饭,没有看到,皇帝觉得这个奴才今天说的话句句刺心。 那边内侍回禀道:“陛下,高常吃完了。” 高常跪伏在地,眉目微微上抬,嘴角被碎瓷割破,残留着一些血迹。 这些宫内人的小把戏,无非是想借着残相让主子看着解气罢了。只可惜皇帝的眉目依旧冷然,嘴皮子一掀,道:“这地上的汤水你也吃完了?” 高常身体一颤,知道陛下今天故意刁难,直觉跟齐湉有关,想着这账留着日后算,过了眼下这关要紧,只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吃。”说完又要凑嘴去舔。 “不用了,哪里需要花肥就拖去哪里埋了。”皇帝开口吩咐。 机灵的内侍掩着高常的口鼻往外拖走。 ☆、第 15 章 皇帝看着齐湉吃完了饭,有些晕晕欲睡,那眼睛半开半睁的样子,带着不设防的神情,看着极是无辜。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被魇住的啊。 皇帝心头一滞,又看了片刻,对小准子道:“你等会过来。” 外面仍是早春,春寒料峭,风吹在脸上还是带着寒意。 但是皇帝都愿意在外面吹风,那些内侍们更是不敢喊冷。 站了一会,皇帝开口,带着挑剔的口吻道:“这里瘆得慌,明儿让他搬到东暖阁那边去。” 奉安低头答应。东暖阁、西暖阁本是天子居所,虽然皇帝平日喜欢住西暖阁,东暖阁一直闲置着,让齐湉这么住进去,即使住的不是正殿,也是有违祖制的。但是高常刚刚作了花肥,现下谁也没有这个胆量冒着被当肥料的危险来和皇帝讨论这个祖制不祖制的问题。 等了一会,小准子掩了门出来。看到站在凉亭里的一群人,呆了呆,他原本以为皇帝体恤公子,等他歇下之后,让他去寝殿回话的,想不到一群人都在外边站着吹风。 宗薄明打量着小准子,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小太监,,眉目长得不大起眼,内务府会计司每年入宫伺候的太监中,这样的实在太多。额头包扎着,脸上又乌紫一片,看着让人觉得可怜相。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齐湉偏偏就挑中了他。 皇帝略一点头,宗薄明会意,上前一步开始发问。 “齐湉这样发病多久了?” 小准子低着头,手抓着衣服的袖尾,有些局促道:“刚入宫的时候也没有,只是有一日从教习处回来之后就开始半夜发梦说胡说,那时白天还是好的……”小准子停了停,道:“上次受了陛下的水刑之后,晚上回来就发热了,说胡话说得厉害,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隔了一两日,人都认不清了…” “他胡话里常说什么?” “喊娘,又叫黄黄,梅梅,后来就一直喊奉宁……”小准子又解释道:“奉宁是齐公子以前私下给我取的名字,后来我告诉他这是僭越,不合规制,他就不叫了,如今……他就只叫这个名字了。” 宗薄明皱眉,道:“黄黄是谁?梅梅又是谁?” 小准子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以前公子清醒的时候奴才问,公子也不说。” 心魇之人必要找出症结之后着手治疗,才能事半功倍,如今是不能指望齐湉配合了,所以宗薄明事事问得详细,希望从中找出原因。 宗薄明在深宫行医多年,教习处是做什么的心知肚明,所以又细细问了齐湉是哪日教习回来开始发梦的,平时受的是什么教习,希望从教习处调出案卷时能找出症结。 “是水刑。”小准子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哭丧着脸,道:“公子是受了水刑之后才开始发梦说胡话的,那时奴才问公子,公子不说,后来奴才和那些送他回来的公公那里打听,才知道公子极怕水刑,又不受教习,每次不施水刑就不肯受教,施了水刑又是呆呆愣愣,筋疲力尽,半天都缓不过来……” 小准子的声音越说越低,又跪下来,对着皇帝道:“陛下,那钢针……是奴才给公子找来的……公子当时只说伤了手就不用受教习,是奴才傻,以前施了针刑,哪次逃过教习啊,那时公子整晚发梦说胡话,有时就整宿都不睡觉……奴才担心公子身子……就信以为真……” 皇帝脸色发青,心中仿佛被重锤击中,只嗡嗡地响,小准子的哭声一圈一圈地在头顶盘旋,让人脑目晕眩。忍不住喝一声:“闭嘴!” 小准子身子抖了抖,不发出声音了。 皇帝把目光投向宗薄明。 宗薄明略一沉思,陈述道:“心魇之人,多半是心中魔障所生,又受了外界的刺激才引发。心魇分很多种,有狂魇者,镇日疯疯癫癫,发狂若魔,痴魇者,镇日痴痴呆呆,流诞不止,有执魇者,终日执着于一点,不眠不休……” “齐湉这是什么?”皇帝打断了行医者试图普及医识的念头。 “惊魇。”宗薄明迅速答道,“警觉如兔,稍有惊吓就惶恐四顾,生人靠近就坐立不安,大多数是终日惶恐,惊吓致死……” 皇帝的眼睛迫在宗薄明的身上,宗薄明感觉到皇帝的身体在微微发僵,赶紧接着道:“但是如果在魇发之初,出自本心认定一人,只要此人须臾不离此身,短期内可保无虞。”说完又意有所指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小准子一眼。 “怎么治?”听到宗薄明的后半段话,皇帝发僵的身体才舒缓了一下,皱着眉头道。 宗薄明心中叹口气,道:“现如今也只能先把身体调息好,服用些安神的药材,等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末了,又补充道:“惊魇之人要切记戒惊戒惧,本心认定的人不可离身。时间一长,说不定就慢慢又会认人了。” “时间是多长?” 宗薄明摇头,道:“臣不知,医术上记载的病例,有一夜就好的,有……一辈子都难好的。” 皇帝道:“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宗薄明仿佛就等着皇帝问这句话,接得毫不犹豫,道:“臣有一个法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1 子,以前也曾经治愈过几例魇住的人。” “什么法子?”皇帝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 宗薄明低着头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皇帝的目光猛然盯在他的脸上,眼神凛冽,藏着机锋。 宗薄明知道皇帝不爱听,甚至是厌恶听到这句话,所以刚才忍着没说,作为医者心中又忍不住想要尝试,说完又后悔,只得躬身越发恭敬。背上却已经有冷汗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 等了一会,皇帝才开口:“先养着吧。” 回殿的时候,一路的宫人沿途跪拜行礼,发出服饰悉索摩擦的声音。 路上遇到了皇后,皇后正带着几个妃嫔在剪几擎晚梅,看到皇帝,笑脸盈盈,上前行礼道:“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地往殿里走。 走到了殿外,皇帝侧头去看那池塘,一池碧波,安静地如同待字闺中的娴雅处子,谁想曾有人在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皇帝年幼时曾经溺过水,那种窒息的,重获呼吸的感觉现在都记忆犹新。可是齐湉不同,一开始就说明是水刑,难受一时绝不会让他溺死,当水一点一点夺去他胸肺的空气时,他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在池塘前站了一会就往殿里走。 坐在案前,手按着眉心,神情有些倦怠。 一旁殷勤的内侍端着茶水送来,道:“陛下,请用茶。” 听到内侍的声音,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邪火噌地就上来了,手猛地一拂,茶水倒在了内侍的身上,茶盖滴溜溜地一路滚下去。 端给皇帝的茶水是温的,内侍并没有烫到,只是被皇帝的阵势唬了唬,马上反应迅速地磕头认罪。 皇帝目光在殿内一一扫过,冷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此话一出,内侍心中一凛,这是大罪啊,全部都跪伏在地。跟着皇帝一路过来的内侍心中清楚,没跟着的心里纳闷,出门前还好好的听曲子,出个门回来,怎么他们的眼里都没有皇帝了。 皇帝的目光停在奉安的身上,道:“奉安,你当得好差啊!” 十日的冷落,皇帝原本以为只是自己不去施这个帝王亲去探视的恩典,心中想的奉安既然想对齐湉通风报信过,自然也会对齐湉多加照拂,起码衣食无虞。 跪在地上的奉安其实很冤,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最忌讳的是与他人互为援引。因为他的出场和做出的安排在外人看来代表的是圣意,况且那日齐湉施水刑时,皇帝那眼神已经明白的告诉奉安,他在犯天子的忌讳。 奉安清楚齐湉这十日肯定不好过,姑且不论齐湉那一日炽过一日的恩宠,虽然那恩宠,齐湉和皇帝都不在意,但是外人看着都眼红得很,况且齐湉又有嫁祸万山的那一出,内务府有些不懂眼色的就以为齐湉失宠了,更是作践他了。 奉安知道皇帝自己心中懊恼,但是天子要施的刑罚,要砍的脑袋,下了口谕,即便是错,也只能错下去,动不得劝不得,事后即使皇帝意识到错了,也只能找相关的人出气罢了,这错是认不下去的。 奉安跪在地上,道:“奴才错了,没有及时把齐公子的病况通禀陛下,是奴才知情不报,奴才该死!” 说完了,举起右手,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又举起左手,一巴掌下去。 一屋的太监看着总管都开始掌嘴了,也都跟着噼里啪啦地掌嘴。 一时殿内响起的都是脸肉拍在手掌上的声音。 奉安自幼服侍皇帝,行事妥帖,深谙帝心,皇帝年幼时心气不顺,对奉安的责罚倒是有的,自登基以来,重话也甚少对他出口。 看着奉安掌了一会嘴,皇帝抬一抬手,眼中的余怒难消,道:“去把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都给朕揪出来,怎么处置你自己知道。” ☆、第 16 章 齐湉搬去东暖阁的事情在当天傍晚就进行了。 小准子看着进进出出的内侍,心里嘀咕,他们的脸怎么变得和自己的一样,这些可都是天子近侍,朝臣有时都要看几分脸色。直到奉安进来,小准子才算想明白这到底是被谁罚的。 帮忙的内侍位份比小准子高,小准子自然是样样抢着干,但是那些内侍都不着痕迹地推开他,让他成了闲人一个,和他一样成为闲人的还有一个齐湉。人一多,齐湉又开始仓皇失措,小准子就一边安慰她,一边看着用惯的东西被一一搬走,仿佛是被抄了家。 等到皇帝晚上进入东暖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井然有序了。 皇帝转了一圈,除了对躲在小准子背后的那个人不满意外,对其他的都很满意。 皇帝左哄右哄,齐湉就是躲着不出来。 小准子觉得皇帝那眼神越来越失去耐心了,忍不住自己往后退,把齐湉往前推。 齐湉反应十分警觉,一看小准子的动作,就小声唤道:“奉宁……奉宁……”小准子觉得自己再推下去,简直就是个恶人。 皇帝抑制着想要直接把齐湉逮到怀里的冲动,不停的告诫自己,要戒惊戒惧,戒惊戒惧,坐了一会,总算还是神态温和的起身走了。 入了夜,齐湉又发作了,这回比往日还要厉害些。 其实皇帝要齐湉入东暖阁的时候,宗薄明就想提出异议,祖制不祖制倒不是宗太医不关心的,他担心的只是作为病人的齐湉乍入新居,会加重病情。 深夜惊床,惊得还是龙床,多半是内变、军情、皇亲毙故等事。但是内侍们都不想落实知情不报的罪,一刻都不敢耽搁,忙不迭地请了奉安去掌灯唤皇帝起床。 皇帝从西暖阁赶来的时候,齐湉整个人正窝在床脚,裹着被子,只伸出一只手抓住小准子,口中在喃喃自语。 皇帝靠近,坐在床边,道:“怎么样?” 看到皇帝,小准子想起身施礼,又起不来,只能屈膝作个样子,答道:“往常夜里也会这样,只是这次厉害些。” 皇帝侧耳听了一会,又放弃,道“他在讲什么?” 小准子犹豫,然后答道:“公子在认错。” 皇帝沉默了一会,烛火昏暗,看不清神情,只是重又问道:“药吃了吗?” “亥时的药已经吃了,丑时的药还在煎。”宗薄明的药头十五天要隔两个时辰饮用一次,十五日后才可一日三例。 奉安吩咐一旁的内侍去看看药煎成了没有。 齐湉把自己裹得紧,皇帝伸手想去抓齐湉,才抓住一点,齐湉就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2 往一旁缩去,不让皇帝碰到。 齐湉的这幅模样,皇帝看的是又惊又痛,惊的是只凭刚才那一抓,齐湉的整个身子抖得厉害,如同秋风枝头的那一点点黄叶,似乎随时都会飘落,痛得自然是齐湉那避之唯恐不及的动作,半个月前,此人还乖乖地躺在自己的怀里,现在却视自己如洪水猛兽了。 小准子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药,犹豫地看了皇帝一眼,道:“公子用药不大规矩,怕要惊扰圣驾……” “不碍事,你服侍他吧。” 小准子把药端到齐湉面前,齐湉只吃了一口,就整个都喷出来了。 皇帝正坐在齐湉的对面,这药兜头兜脑地喷了皇帝一身。 齐湉不怕,小准子却怕了,嘴唇哆嗦了几下,道:“陛下……” 一旁的内侍奉上帕子给皇帝,皇帝接过帕子又递给齐湉。齐湉没有接,只是看着帕子和那双递过帕子的手,很警觉。皇帝只得把帕子丢给小准子。 小准子又哄了齐湉一会,齐湉还是不肯吃药。 只低着头,把嘴凑到碗边,依然没有喝。牙齿在瓷碗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皇帝挽了挽云袖,道:“朕来。” 在皇帝的哄人字典里,无非就是乖,听话,别闹了。这些还大部分只是局限于跟齐湉的对话中,对寻常人说那些哄人的话,皇帝觉得自己想不起来何时对何人说过。 这哄人的花样还真是难翻新,小准子看着皇帝奇怪地端着药,愣了半天,皱眉沉思,然后对着齐湉说:“乖,听话,把药喝了。” 小准子都哄不好,更何况是皇帝陛下,齐湉身子一缩,被子裹紧,不给皇帝面子。 皇帝整个人都凑近了,声音柔和,道:“听话,把药给喝了。” 齐湉看着皇帝靠近,夜色中投影沉沉,巨大的如同一头老鹰扑向自己,目光在盛着药的碗中停了停,猛然一把推开,声音拔高,颤着嗓子,抖抖地喊着:“水!水……走开,走开!不不不不!水!” 齐湉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脸埋在膝盖中。 药已经撒出去了,只有端着药的手还固定在空中,皇帝呆愣在一边,半天才道:“齐湉,这不是水,这是药……” 齐湉恍若未闻,只抓过被子慌慌张张地盖,手又抖得厉害,越抖越慌,越慌越盖不住。 皇帝丢了碗就去抱,试图把齐湉圈在怀里,齐湉只一味挣扎,皇帝也只一味紧紧搂着,口中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小准子知道皇帝搂得越紧越不得法,又不敢强行去拉皇帝,只在一边干着急。 奉安道:“陛下,齐公子的药还要不要再去煎?” 皇帝点头,嗯了一声,还是不肯放开齐湉。 不过一会,第二碗药就端过来了。 皇帝端着药的手还未凑近,就被怀里挣扎的齐湉给推翻了,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再去煎。” 第三碗皇帝有经验了,先把药端远一些,把齐湉的手脚圈在怀里,才把药凑近了给他喝。 依然无效,齐湉的牙齿在碗上打着战,药一点都没进去。 皇帝没辙了,回头问:“你们亥时的药是怎么喂下去的?” 周围静默一片,身边的一个内侍大着胆子道:“是四个人按住齐公子的手脚灌下去的。” 皇帝自己也见识了齐湉的喝药过程,也懒得发作他们,只道:“再灌一次。” 内侍战战兢兢的上前,按住齐湉的手脚,有皇帝在身后站着,重了怕伤了齐湉,轻了又怕按不住。 所以一开始就给了齐湉很大的空间,让他好一阵扑腾,在又浪费了几碗之后,渐渐也失了力气,好不容易强行灌下去了,内侍们都松了口气。 结果齐湉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哇的一声又全部吐出来了。 齐湉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吐了不好,眼睛四处去找小准子,声声唤道:“奉宁……奉宁……”这暗哑的声音,如同无助的稚子般让人觉得凄凉。 小准子跪下了,哭着喊:“公子,你就把药喝了,不要再为难奴才了……奴才求你了,你这样病好不了……” “滚开!”皇帝一脚把小准子踢开,这奴才的声音让他觉得厌烦极了,走上榻前,不管齐湉愿不愿意,只一把搂紧,道:“不许叫奉宁,叫朕,叫朕,朕在这里,不吃药了,不吃药了……” 这安抚的话,齐湉似乎听得懂,一听说不吃药了,挣扎也不这么厉害,只是在皇帝的怀里扭来扭去的,皇帝不放手,齐湉刚才也失了力气,竟睡着了。 直到齐湉睡熟了,皇帝才把他往床上放。 奉安在一旁提醒道:“陛下,朝议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要不让奴才把东西拿来在隔壁更衣。” 皇帝点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拿手指轻轻在脸上摩挲,不过瘾,又凑嘴去亲,一嘴的中药味道。 皇帝这算见识了齐湉喝一回药简直就是让他再受一次水刑,想着这两个时辰一次的折腾,安神没有,费神不少,于是在内侍给他更衣的时候,对奉安道:“让宗薄明把药水改成丸子服用。” ☆、第 17 章 此后几日,皇帝对齐湉更是面容和煦,诸事顺宜。 皇帝的付出很快得到了回报,齐湉对皇帝的出现也有了转变。 当皇帝白天出现的时候,齐湉吃饭时仍然在吃饭,呆坐时仍然呆坐,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坐立不安。 一到晚上,或者是用晚膳的时候,皇帝的出现,齐湉会有一些莫名的兴奋,有一次看到皇帝,竟露出点古怪的笑意,接着就把皇帝的头往自己的身下按,幸亏一旁的内侍不明就里,只以为齐湉是喜欢陛下,要不然可是大大的拂了帝王的面子。 其实说白了,在齐湉的心中,白天就把皇帝当成透明人,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把皇帝当成某样可以让自己高兴的工具而已。 当然皇帝心里不这么想。皇帝比较愿意接受的说法是齐湉现在愿意亲近他了。 只是可怜了那些内侍,每次出现在齐湉面前时,脚步太重担心吓到他,太轻又怕他惊到。有一次一个内侍走近,齐湉一时察觉不到,结果直接被唬到了床上,那个内侍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直庆幸最近在实施亲近大计的皇帝陛下不在场。 六王自从那日进宫被皇帝驳了之后,也是闲居在家,无聊的时候就会想到入宫,一入宫就是去东暖阁那边。 那日皇帝一进入东暖阁,就听到六王的声音:“小湉,叫凌蔚。” 齐湉低着头,不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3 理他。 六王慢悠悠地念一句:“白鹭烟分光的的,微涟风定翠湉湉。” 齐湉身体一颤,条件反射般,把目光投在六王的身上。 六王笑着道一句:“真乖!”又伸手去摸了一把齐湉的脸。 齐湉不躲不闪,目光只呆呆地滞在六王的脸上。 “叫凌蔚,小湉。”六王耐心地哄他。 “凌~~~~~~蔚~~~~~~~~”沙哑的声音响起。 六王头往后转,带着得意的笑,道:“瞧瞧,他叫我名字了。” 站在六王身后的是皇帝。 六王愣了一下,又顺口道:“皇兄,这齐湉哪有被魇住啊。我看他已经好了……” “出去!”一道沉声的命令,带着帝王压迫般的威严。 “皇兄——” “出去!”皇帝的眼睛跳起点点的星火,六王知道这是要暴怒的前兆。 门一关,房间里只剩下齐湉和皇帝。 皇帝掐着齐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道:“你叫他什么?” 齐湉下巴被捏着吃痛,皱着眉头晃脑袋,挣不开那只手。 “你叫他什么!齐湉!” 齐湉还是皱着眉头,警觉到皇帝今日不同平时,有些害怕,更想着躲。 皇帝一看他畏惧失措,又要躲避自己,一股怒意窜起,烧得眉头都要抽起来了。 几日来的那些欣喜和得意顿时被此刻的愤怒和羞辱取代。当六王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齐湉顾颜相望时,当齐湉那沙哑的声音乖乖地喊出六王的名字时,皇帝觉得自己真是被齐湉大大地伤到了自尊心。 一个奴才抢了他的先也算了,毕竟那是在惊魇之前,但如今自己日日看着,他却还是被第二人轻易的捷足先登,皇帝就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齐湉从来就不是一个惜福的人!从开始的不肯侍奉,到后来的用计使诈,再对比自己,轻易地被他欺骗,如今更是为他做从未做过的伏低之事! 皇帝狠狠地看着齐湉,面色铁青,拉着齐湉的手力道加大。 初春天气,衣衫消减,齐湉的衣领被拉开了大大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肌肤。养了几日的身体,倒不如那日乍一看那么萧索无形了。 自己这么多日顾惜着他的身体,最后一步始终没有到位,现如今他倒好,对着别人和颜悦色,还喊着别人的名字! 心中越想越怒,帝王理所当然的霸道和掠夺占据了上风,如同刮起的一股强风,把宗薄明的叮嘱、对齐湉的怜惜都吹到了脑后。 皇帝毫不犹豫的撕开齐湉的春衫,皮肤一接触空气,齐湉瑟缩了一下就想往床上躲。 “叫朕!齐湉。” 身下的齐湉又开始呜呜地哭,如同落入虎口的小羊,在皇帝的掌下颤栗不止。 皇帝冷着眼睛,把齐湉稍微托高一些,就毫不怜惜的刺入。 齐湉哭声一顿,大张着嘴巴,忘记了喘气,身体一瞬间静止。 紧接着的是一阵更猛烈的扑棱,仿佛是一只即将被折翼的鸟儿,拼死护着自己稚嫩的翅膀。 齐湉越是反抗,皇帝得逞的心就越盛。 这身体虽然瘦了许多,抱在怀里依旧美味,依然刺激皇帝的感官,让人欲罢不能。 特别是进入时的那种温暖、细腻和紧致,让皇帝觉得异常安心。 “叫朕,齐湉。”皇帝的声音稍微柔和下来。 齐湉眼睛上翻,嘴唇颤抖着,道:“奉宁,奉宁……” 皇帝的嘴攫住齐湉的唇,不想再听到令自己不悦的声音从这两片柔软的唇瓣发出。 齐湉的身体,仿佛是上瘾的药,一接触就无法停止,体内叫嚣的欲啊望,难以平复的愤怒,甚至那微小的初次来临的委屈感,此刻都需要发泄出来。 齐湉的手脚毫无章法的挥动,睁着大大的眼睛里映出皇帝兴奋、强势的脸庞。 皇帝什么都听不见,他听不见齐湉的喊声,听不见齐湉的哭声,他只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占有他,占有他,他只能属于我!只能喊着我的名字! 皇帝难耐的低吼一声,加大了身下的动作。 夜幕四拢,如同张大的兽嘴慢慢地合上。 皇帝已经反反复复,吃了好几遍,好几次齐湉的身子软绵绵地往下掉,又被捞起。 怀里的人已经脸色青白,身上布满吻痕,红色混着白色的液体顺着大腿根部缓缓流下。 双眸紧闭,一声不吭,人是昏过去了,只有眉宇间依旧锁着一股惶恐之气无法散去。 餍足之后的人看得有些心疼,伸手去抚平齐湉痛得锁住的眉头。 又吩咐内侍准备汤水,自己拿了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一晌贪欢的后果就是一阵春眠好睡。 当奉安半夜掌灯来唤皇帝起床时,烛光在奉安的脸上跳跃,显得面目有些狰狞难辨。 东暖阁的小寝室,小准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公子,是奴才,您看看……” 皇帝快走几步进了房间,屋子里已经立着五六个内侍,大家都围着一个角落站着。一看到皇帝进来,都躬□子,让出一条道。 睡前已经被他清洗干净躺在床上的齐湉,此刻正缩在房间西侧储物的角落,身子缩得小小的,乍一看以为不过是一团阴影。 旁边的内侍道:“奴才半夜听到屋子里响动,就进来看看。结果公子不在床上,奴才找了一圈才发现缩在这里……” 皇帝蹲□子,唤道:“齐湉……” 一听到皇帝的声音,齐湉全身剧烈的颤抖,头飞快地四处张望,慌张地把搁在一旁的衣物,疯狂地往自己身上搬,恨不得埋进去才能安心。 皇帝的心一点一点下沉,被浸入了冰水中,又散发出阴森的寒意,于是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角落里的那点温暖。 一看到皇帝伸过来的手,齐湉突然发出小狗一般悲鸣的声音,冲出人群,往屋外愣头愣脑地跑去。 速度之快,反映之猛,众人只看见黑影一晃,齐湉就已经跑了出去。 一点布料从皇帝的手中滑走,急道:“拦住他!”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 屋外,齐湉已经撞在柱子上。 谁也不知道他是害怕得要自尽,还是灯光昏暗不小心撞上去的。 皇帝把人抱起,滚烫的身子,一摸额头,粘湿湿的,竟是血。 鲜红的液体站在皇帝的手上,仿佛带着针,扎得生疼。 “传宗薄明入宫!”皇帝的声音沉如夜色,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4 奉安听出了声音里透出的丝丝惶恐正缠绕上人心。 “陛下对公子做了什么?” 当皇帝把齐湉抱到床上的时候,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准子突然发问。 这个向来胆小唯诺、甚至不敢正视天子的太监,此刻正用悲愤的眼睛盯着皇帝,鼻翼扇动着,像是强忍又抑制不住的爆发:“公子下午明明好好的,为何突然会发作成这样!”小准子声音哽咽,又接着道:“公子认不出我……公子不知道奉宁是谁!” “陛下对公子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认不出我!”小准子的声声质问,犹如一把重锤砸在皇帝的心头,人被内侍拖走了,声音也已经消失了,心口仍然是突突地痛着。 半夜奉召入宫,宗薄明衣冠不整,几乎是被内侍拖着进宫。宗太医匆匆赶路,心口一直提着,不祥的预感腾起,别又是那人出事了。 齐湉昏迷了一会就醒了,一醒过来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然后迅速地从床上爬起,又躲在屋内西侧的角落里。手抱膝盖,头埋在膝盖里。 皇帝站在屋边,怔怔地看着他,不敢再靠他太近。 宗薄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古怪的场景。 皇帝面色难看,一言不发,只点头示意宗薄明进去诊断。 宗薄明一靠近些 ,齐湉嘴里就发出细碎的抖动声音。 宗薄明回头问:“那个小奴才呢?” 立在一侧的奉安只答道:“那个奴才也近不了身。” 宗薄明一惊,正要开口。 齐湉的喉咙忽然滚动了几下,喉结上下滑动,一阵干呕之后,就哇的一声吐出来。 皇帝快走几步,又忽然滞住,对身边的内侍吩咐:“按住他,让宗薄明把脉。” “不可!”宗薄明双手制止准备上前的内侍。低头观察了一下,肃容对皇帝说:“陛下,齐湉方才吐的是胆汁,臣不用把脉也可判断是惊魇所致,他已经吓破了胆,如果再让内侍突然靠近制服他,只怕他……” 皇帝的瞳仁猛地一缩,双目幽深,他明白宗薄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天外已经开始发亮,一点点的光透入屋子,依然昏昧不明。 皇帝开口:“非得用那个法子吗?” 宗薄明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齐湉如今已经胆破,一旦继续受惊,必定胆裂,胆裂伤肝,一旦肝……” “住口!”皇帝的目光始终投在角落里的身影上,道:“照你说的去做。” 宗薄明得了皇令,依然踌躇不退。 “还有何事?”皇帝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为防公子途中昏厥,需要太医院里千年老参来吊着续气。”宗薄明补充道:“老参亦可护心,对公子以后的身体也有好处。” 千年老参属极珍贵稀有的药材,太医院举全国之力也不过是得两株,是备着给天子一时之需的。 “带着朕的口谕,要什么就去太医院取,不必请示。” ☆、第 18 章 古医陶宗仪著《辍耕录》中,卷二十九云:“骨咄犀,蛇角也,其性至毒,而能解毒,盖以毒攻毒也。” 心魇之人,乃心中郁结而成心障,在外界的刺激下蒙蔽心智被魇。心病心药,解铃系铃,唯有再次的大悲大怒,方可冲破心障,解除心魇。宗薄明医法诡异,素来有“鬼圣手”之称,治心魇运用的也是此法。 依旧还是寝殿外的荷花池,依旧还是赵石,依旧是内务府的教习公公万水。 从被绑在木架上开始,齐湉就一直在认错,谁也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认错。 周围肃静一片,只有他的求饶声时高时低,在空阔的寝殿外响起,传递着他的恐惧和仓惶。 皇帝心中不忍,上前柔声安慰:“别怕,只是为了给你治病,不是处罚。” 一听到皇帝的话,齐湉挣扎得更厉害,几个内侍费了些力气才把齐湉在木架上绑好,木架子仍在咯吱咯吱作响。 宗薄明踌躇了一下,不得不出面道:“陛下恕罪,齐湉这么早就失了力气,等会就更难……” 皇帝呆呆地看着齐湉,怅然若失地回身坐回大交椅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宗薄明躬身向皇帝请示。 皇帝抿唇沉默良久,发问:“宗薄明,你可有十全把握?” 宗薄明身体一颤,伏在地上,道:“臣下曾经对二十五个人试用此法,治愈了二十四人……” “那一个呢?” “在治愈的过程中毙命。” 皇帝凌然的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宗薄明,厉声道:“那你还胆敢采用此法!” 宗薄明磕头不止,道:“那人是因身体孱弱,一口气提不上来才毙命,齐湉有老参续气,不会出现此类情况,况且齐湉惊魇已经加剧,也是迟早……”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不说完,只是宗薄明不想太刺激皇帝陛下。 “此举成功,朕定给你加官进爵。”皇帝握在麒麟椅头的手青脉毕现,有某种频临崩溃的情绪在眼中翻涌滚动,道:“如若失败,朕要灭了你十族!” “那就请陛下将这场刑罚的主动权交由臣下。” “好!” 那一场水刑,与其说是齐湉的噩梦,不如说是皇帝的噩梦。齐湉的挣扎,哭喊,求饶,如同一把刀子,一笔一划的镌刻在皇帝的心头,即使后来血迹冲刷干净,印记却抹不掉擦不去,在以后很长的岁月里都伴随着皇帝入梦。 不记得齐湉是第几次被从水中捞起,只记得他的声音机械地如同被剥走了魂魄,只一味麻木地认错。而宗薄明的声音又仿佛来自地狱,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次又一次地问,你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认错声,如同尖细的兽牙,一点一点吞噬皇帝的心。 质问声,如同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撕碎皇帝的身体。 一霎间的错觉,皇帝觉得自己和齐湉都掌控在了宗薄明的手中。 直到齐湉沙哑的声音凄厉地如同寒鸦,一圈又一圈的盘绕,道:“我不该带黄黄来将军府!我不该带妹妹去池边!娘,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该!都是我的错!” 那撕心裂肺地喊声,那撕开灵魂深处的痛苦,令在座所有的人都心中颤栗,不忍相顾。 宗薄明擦一把额头的冷汗,颤微微地回身面对皇帝道:“陛下,已经好了。” 在宗薄明回身的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杀意,毫无遮掩,几乎要将他吞没,良久,坐在高位上的人声音响起,道:“给朕滚出宫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5 皇帝起身往前迈的时候,似乎被无形的绳子绊了一跤,往前一跌,奉安眼明手快地扶住,帝王的手一如既往地很稳,但是很冰凉,粘湿湿的,直到皇帝走向齐湉,奉安才看到皇帝留在自己手中的血迹以及几乎湿透了的后背。 齐湉全身脱力的躺在地上,那千年老参提着一口气昏不过去。 皇帝看着他,却伸不出那双想要扶住他的手。 那双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睛,终于又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尽管那光泽带着冰,扎得人又疼又冷,还是让皇帝移不开眼睛。 齐湉沙哑的声音响起:“为了整治我,陛下可真是费心了。” 皇帝嘴巴张了张,没有开口。直到齐湉被小准子扶走,皇帝依然呆呆地站在池边,然后吩咐内侍把荷花池填了。 也就是在这场水刑之后的第二年,大德天子凌载体仁民心,颁发诏令,废止水刑。诏令下发的那一夜,皇帝又梦见了齐湉,萧索的背影,依旧看不清容颜,年轻的帝王对着背影道:“齐湉,这天下再也没有水刑了。” “公子,来瞧瞧,这颜色多红啊。”小准子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两尾红鱼,又望望天空,道:“明儿肯定是个艳阳天。” 齐湉从侧屋出来,穿着青芽色的春袍,衬得面容越发冷淡,立在小准子身后,瞧了一眼,不做声。 这两尾红鱼名叫“天儿转”,是皇帝十日前命人送来的。 样子很普通,养了几日之后才会发现其中奥妙。因为小鱼会随着天气变化而转变身上的颜色,天越晴颜色愈艳,天越暗颜色愈淡,有一次在雷阵雨前竟变成了两条灰不溜秋的小黑鱼。 小准子对这两尾鱼爱不释手,隔一会就要瞅一瞅,巴不得天气每天变上三变才好。 “上回啊,我告诉小五子,下午就要变天,小五子不信,结果下午那雨大的,嘿,小五子觉得我神了。”小准子趴在泰兰的鱼缸边,回头得意地对齐湉笑。 小准子的额头有淡淡的疤痕,是那日齐湉第一次施水刑时磕头磕狠了,后来又不懂保养留下的。 齐湉蹲□子,皱眉道:“宗薄明的药不管用吗?” “没事!”小准子对自己破相的事很不在意,道:“就这么一点疤痕,走得很近才能看到。” 齐湉陪小准子站了一会,起来往屋子里去。 小准子又给红鱼喂了食,才懒洋洋地起身。远远地就看见李内侍带着几个小太监朝东暖阁走来。 李内侍瞟了一眼起身行礼的小准子,就往屋内走。 看到齐湉,躬一□,带着宫内人让主子舒心的笑,道:“公子,这墨香花刚开,陛下怕等会不盛了,命奴才赶紧给公子送来赏玩。”说完示意小太监端上来。 黑色花蕊,黑色花瓣,一端入屋,就有清雅之气四溢开来,竟挟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齐湉的手触上花瓣,沙哑的声音不温不火,听不出丝毫的情绪,道:“多谢陛下厚爱,齐湉不会侍弄花草,怕是难养活。” “陛下说了,任凭公子处置就是。” 齐湉面无表情,触上花瓣的手抓住枝叶用力向上,便将墨香花连根拔起,身影一转,又去洗沾了花汁的手。 李内侍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心疼,这异域的花啊,去年西岳国才进贡的,花房里的花农培育了三百株才开了这么一株,陛下自己都还没有瞧上一眼,听说开了就赶紧差他送来了,结果又这么被糟蹋了。 不过也见怪不怪了,这段时间,陛下送到东暖阁的奇珍异宝下场多半就是这样。李内侍又偷偷瞟了那泰兰大缸一眼,纳闷为何这两尾小鱼还活着。 皇帝进来的时候,那株被连根拔起的墨香花已经被小准子收拾好又塞回花盆,只是样子已经萎靡,估计明日就好丢出去。 皇帝上前将人习惯性地搂在怀里,道:“今儿开心吗?” 抱在怀里的人身体僵硬,周身散出冰冷的气息,没有开口。 皇帝不以为忤,回头问身后的小准子,齐湉早膳吃什么,中膳吃什么,宗薄明的药是否准时吃,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 小准子也是依样画葫芦,皇帝问一句,就答一句,多一个字也不说。 齐湉给皇帝气受,皇帝尚且可以当自己后知后觉,可是这小准子如此不懂眼色,皇帝就大大不乐意了,偏偏为了不想和齐湉的关系雪上加霜,还动他不得! 皇帝在心中忿忿地想,早知道当初就挑个自己可意点的送过来。如今这个奴才,跟齐湉久了,性子也越发像起来了。 清醒后的齐湉给皇帝的感觉就是冷,除了冷之外,还是冷,都快赶上冬天那冰碴子了。 皇帝知道,齐湉的心中憋着一股气,那气是对着自己的,却只能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撒。那源源不断运来的珍宝,又面目全非地摆在东暖阁醒目的位置,就是最好的解释。 毋庸置疑,皇帝是想对齐湉好的,帝王待人好的方式,无非就是赏赐呗,莫说妃嫔男宠,就是那些王公贵族,得了赏赐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感激涕零的,皇帝也不指望齐湉能那么懂事规矩,只盼着他能早日明白自己对他的好,即使这份好已经僭越了规制,也是愿意给他的。 不要急,皇帝告诉自己,慢慢来,时间久了,石头都会被捂热,更何况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是,这盎然的春意,万物滋长,皇帝觉得自己心中的某种感情也在疯狂的滋生,渴切齐湉的回应。 ☆、第 19 章 皇帝低头,闻了闻齐湉身上的味道,齐湉的身上有一种类似小米的芬香,只有贴着很近才能闻到。 “朕封你做了书林舍人,明日随朕去御书房吧。” 皇帝想到下这个诏令,还是来自孟太傅下午的谏言,不明不白、没名没分养在深宫终究不对,养了半年没有让言官发现,只能证明皇帝身边的内侍嘴巴严,但这么长年累月的养着,那些言官谏臣迟早要发现,到时候打发起来就麻烦。于是皇帝脑子一转,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齐湉嘴唇微动,似要开口。 皇帝拦住话头,接着道:“咨文已经送到齐括的将军府了,想必你母亲看到也是高兴的。” 齐湉看了皇帝一眼,不说话。 这双眼睛曾经含过羞,含过怒,含过悲,即使毫无情绪的时候,也是如同一湖秋水,宁静风致,不像现在,含着冰,非要冻死人不可。 饶是如此,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凑唇去亲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6 。齐湉眼波一动,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皇帝一顿,只伸手抚了抚齐湉的头发,道:“知道孟元之吗?五岁诵古文观止,十三就状元及第的“孟美髯”,他是朕的太傅,明儿想见你。” 清晨,寅时刚过,齐湉就起来了,衣服穿得悉悉索索,惹得皇帝也醒了。 皇帝不喜晏起,相反他喜欢早起,以前是为了学习练骑射功夫,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只在齐湉刚刚清醒那几天,也说不清是怕吵他,还是为了贪看他难得舒眉平静的容颜,才迟了一些起来。 齐湉自清醒之后,就躺上了冬暖阁正殿的龙床。为此,齐湉不是没有挣扎过,反抗过,但是皇帝觉得这个一个大大的原则问题,如同望朔之日必须上朝,处理政事须以《圣训》、《实录》为鉴,这两个祖制的不可动摇如同齐湉必须躺在龙床上睡觉是异曲同工的道理。 对齐湉可以宠,可以让,可以哄,唯独这一点皇帝毫不让步。别看皇帝明面上说得振振有词,怜其体弱,锦被同覆,以显仁心,其实他心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是,齐湉水刑时的嘶喊声如同悬梁绕耳,久聚不散,只有搂着此人,才能睡得安稳,听着他轻稳的呼吸,才能安心。所以即使齐湉晚上偷偷侧身,试图躲避时,一旦发现,皇帝是毫不犹豫地逮回怀里。 对于晨起侍奉的内侍来说,这段时间是很诡异的。齐湉起身站在一侧自己穿戴、梳洗,四五个内侍围着皇帝更衣、束发。穿戴完毕,齐湉出殿去小寝室用膳,皇帝继续在正殿用膳。第一次,饶是练出了一身不惊功夫的内侍们都愣了愣,觑着皇帝都没有发作,才正常起来。 吃完了早膳,皇帝带齐湉去御书房。 起居舍人从六品上,掌记言之史,录制诰德音,书林舍人是起居舍人的最末种,负责的只是陛下在御书房间的节略、书稿整理之类。 书林舍人是个忙差,单单是奏折的节略就够抄的,以往选的都是下笔快、擅纪要的文人担当。可是皇帝一开头就起了歪心,要拿这差事当由头,况且齐湉的身子一直都没有恢复到当初入宫时,自然就成了挂个名的闲差。 太傅今日入宫,皇帝觉得无论如何,这样子总是要摆摆的。 令人拿剔黄八扇屏风在自己身后一遮,隔出来一个小房间,给齐湉坐里面。刚刚安置好,又觉得这么颇有几分听政的味道,不大妥当,正准备重来。 奉安就来通禀孟太傅求见。 孟元之身长七尺八寸,着一袭姜黄云锦袍,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一望身形,便可知年少时的龙凤神姿。 孟元之行礼毕,皇帝赏赐便落了座。 内侍上前奉茶时,一直垂手不语的齐湉突然道:“让我来。” 说罢,从内侍的手中接过金桃色的茶杯,奉到孟元之面前,神态恭谨道:“太傅,请用茶。” 孟元之欣然接过,喝了一口,又打量齐湉,道:“你这双眼睛和你爷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下轮到皇帝吃惊了,道:“太傅,你们认识?” 孟元之点头道:“臣跟齐公子曾有一面之缘。” “太傅如何认识?”皇帝顿时来了兴致。 孟元之看了齐湉一眼,道:“只是旧事,不知齐公子是否介意?” 齐湉眉目微垂,道:“既是旧事,太傅但说无妨。” 孟元之抚一把美髯,一双神光烁烁的眼睛似陷入了迷离回忆,道“十几年前的一日,我在将军府陪着齐辛赏荷,丫鬟来报,说齐括的小儿子入府了。齐括的这个小儿子长年养在府外,秘而不宣,后来齐辛得知才责令把孩子领回府内。那日正好是这个小儿子入府第一日。小人儿长得粉雕玉琢,扎着两个总角,一双眼睛乌溜溜只盯着人看,也不说话。当时这孩子还未入祖籍,名都还没有取,齐辛便问我取什么名字好。” “太傅说,白鹭烟分光的的,微涟风定翠湉湉。不如叫齐湉,一生平顺,无波无浪,何况后面那句“斜辉更落西山影,千步虹桥气象兼”更是一个好彩头。”立在一旁的齐湉接上道。 孟元之吃惊,看向齐湉,道:“你当日不过四五岁光景,怎么记得住?” “齐湉不敢忘太傅赐名之恩。” 孟元之赞赏之色溢于言表,道“你的好记性不亚于我当年。” 说完,孟元之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齐湉,你我有缘,我虽与你爷爷相交,但我小他十载,你是否愿意叫我一声义父?” 孟元之一直未娶,至今孓然一身,虽温文有礼、宽厚待人,但是深交下去的人知道他自视甚高,从不主动攀交。现如今要齐湉认他做义父,这可令皇帝大大意外了。 齐湉露出了喜色,又强压下来,不卑不亢行了一个大礼,道:“义父在上,请受齐湉一拜。” 孟元之十分满意,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不知雕琢的是什么饰品,光滑温润,想必是持玉人经常放在手中摩挲。孟元之道:“此玉虽不成器,但我一直视若珍宝,我今将它转交与你,也算是见面礼。” 齐湉双手接过玉,又小心地放好,面露局促之色,道:“义父,齐湉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您的……?” 孟元之嘴角噙着一点笑意,道:“无妨,你只记得他日义父若有求与你,你应允义父即可。” 齐湉嘴巴微微翘了翘,点头道:“义父请放心。” 孟元之又道:“我即是你的义父,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也要告诉我。”孟元之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皇帝,道:“你可别像你爷爷,镇日憋在心里,谁都不知道他心里装得到底是什么东西” 齐湉只弯着嘴角,也不好接话。 “可愿意随我读书?” 齐湉呆了呆,不好意思地开口:“齐湉粗质愚钝,怕会让义父失望。“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不要急,我先给你列出书要,你慢慢先看。”孟元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齐湉一眼,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难道你不乐意吗?” 皇帝觉得自己的孟太傅今天有些热情过头了,就如同他一开始担心过了头一样,以为孟太傅今日见齐湉,是要斥责魅惑主上,以色事君之类,所以才一早带着齐湉来装样子。 看着这一老一少,一个磨墨匀笔,一个铺纸取砚,皇帝觉得自己成了搭桥铺路的那座桥了。 ☆、第 20 章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 下了朝,皇帝就匆匆往东暖阁赶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7 。 齐湉几日前风寒又犯,一到晚上就低烧不退,害得皇帝不得好眠。 一进殿门,就听到里面笑声阵阵。 原来是前段时间到边州监职的六王回来了,在讲一路的趣闻轶事。 “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齐湉,本王和你说,他那一双妙目,跟你的比,都不差分毫。”六王说得眉飞色舞,一趟边州回来似乎比往日更添几分神采。 “天下真有这么美的人?”小准子知道六王素来放达,不拘小节,一边换茶,一边问道。 “本王何时骗人过!”六王正色道,又接着唉声叹气:“真如芝兰玉树立于高堂之前啊。” 六王形容夸张,一声叹息如同曲腔般拿捏起来,听得齐湉冷淡的眉目竟也有几分舒缓,似是在笑。 一旁的内侍缓过神来,发现皇帝已经入殿,赶紧弯腰行礼。 皇帝一到,气氛就冷了,齐湉那几分温煦的神情就遁形了,坐了片刻,喝了药酒,就起身进屋。 皇帝也不拦他,只看着那瘦削的身影进了屋,视线才收回来。 又随手拿起齐湉喝过的酒杯捏在手里把玩。 六王稀奇地看着皇帝,道:“皇兄好大方,竟拿仪狄当药酒用。” 皇帝拿起酒杯在鼻端嗅了嗅,道:“仪狄性温,辅以药材,是治风寒的一剂良方。” 六王一笑,拂一拂袍袖,带着惯常的疏狂,道:“知道皇兄不想留臣弟用膳,臣弟不敢叨扰,先行告退。” 说罢,起身要走。刚走几步,低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凌蔚,朕知道你心里存了人,不过是来逗逗齐湉,你让他舒情展颜没关系,但是你别让他对你存了其他心思。” 六王脚步一滞,回身,故作惊讶状,道:“皇兄何时这般不自信?” 皇帝恍然未闻六王的嘲讽,只道:“齐湉不同那些玩物,他是公卿之子。” 六王一听到这句话,似乎掌不住笑,道:“皇兄,这公卿之子就是让您养在深宫,安卧榻上的?” 皇帝握着杯子的手收紧,道:“凌蔚,你只须记住朕今日跟你说过的话。” 这又是凌蔚,又是朕的,皇帝是有意摈弃情分,拿帝王威严来压他。 六王听出来了,声音一压,带着诱惑般道:“皇兄有没有发现齐湉的眼睛,瞳仁大又黑,眼白少,乌沉沉的,真纯无垢,好像是小鹿一般,望你一眼就好像望到你心窝里,吸石般能把人吸进去……” 皇帝目光一凛,堪堪定在六王面上,仿佛是兽类护食般狠狠的眼色。 六王浑然不觉,仍在喟叹:“长在帝王家,见惯了那么多双为权为名为利的眼,唯独这双眼是最渴望看见,又最难得见的……” 六王眼珠一转,又接着道:“臣弟敢和皇兄打赌,只需将齐湉交给我十日,十日后齐湉对我必会比对皇兄好上百倍。” “凌蔚!”皇帝眼中的警告意味十足,几乎要起身,声音阴沉至极,道:“齐湉是我的人,你若敢打他的主意,别怪朕收场难看!” 六王收了疏懒意态,又落了笑,道:“皇兄既然知道我心里存了人,还吃这哪门子的醋。倒是你对齐湉存了这么重的心思,连母后酿的仪狄都能给他拿来治区区的风寒,为何反而会和他走到如斯地步。难怪父皇说中了,治国谋略,蔚不如载五分,写意风流,载不及蔚一分。” 临走前,六王环视一圈,道“你既已认为他不等同那些男宠妃嫔,就应该明白这些珍宝留不住他,皇兄如此费了千般心思,他却毫无动容,不是他无心,只因你的心思用在了错的地方。”六王一顿,神情少有的落寞,道:“你若想一个人的心,就得先了解他这个心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六王一走,皇帝就进屋了。 屋内的两个宫女跪下行礼,内侍解释道:“今儿上午皇后让人送来的,说是奴才终究不如宫女细心,送来几个眼色好的让齐公子挑,公子挑了两个。” 皇帝略一点头,还是皇后心细,想着明儿抽个空得过去看看。 齐湉正坐在一边看书,书桌前,落下宁静悠长的剪影,看着十分乖巧,不过现在的皇帝陛下可明白,齐湉的乖巧只是看着乖巧而已。 皇帝走近,弯腰搂住人,嗅了嗅,在齐湉的耳边道:“齐湉,你为何这么怕水?” 这个问题皇帝不是第一次问,每次齐湉总是沉默以对,皇帝也习惯了,只把齐湉贴得更近,怀里的身子体温略烫几分。 又是低热,皇帝蹙眉,正要唤人。 怀里的人声音清冷透骨,突兀地开口,道:“黄黄是条狗,打我一出生就陪着我了,它总是喜欢保护我,有人对我说话大声点,它都会发出低吼的警告声,我四岁那年入府,坚持要带它一起过来,那时府内常有人欺负我,黄黄就冲他们吼,有一次还咬了人,我求他们放它走,我不养了,可他们说狗最认主,又见了血,放了还是会回来,他们就把它装在笼子里沉到池里溺死了。”齐湉的声音很平静,带着光阴迷离的印迹,接着道:“我还有过一个妹妹,粉嘟嘟的小人,漂亮极了,一笑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整天抱在怀里逗她,那年荷花开得盛,我抱着她去看,结果就落入了池里。后来我被碧玉从荷花池救起,妹妹却没气了,母亲知道后,只问了我一句,你没事吧。碧玉说我当时的哭声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够听见。” 怀里的人嘴角一翘,似笑非笑,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道:“陛下问我为何怕水,只因我一入水,就会看见黄黄和妹妹,一个问我,为什么要带它入府,一个问我为什么要带她去荷花池。” 皇帝把怀里的人收紧,沉默了一会,道:“你若喜欢养狗,朕以后给找一头漂亮伶俐的过来。” 齐湉摇头,道:“死了就是死了,何况陛下能还我一个妹妹?”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对齐湉更是细致入微。 不懂事的内侍在背后打趣:“齐舍人说花是绿的,叶子是粉的,陛下应该也不会反驳吧。” 这句话正好让路过的奉安听到,如此不奉尊上的奴才,立马被拉下去打了五十杖,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这边内侍们都已经将陛下的用心看在眼里,那边可喜的是齐湉对皇帝的态度也有所改观。 皇帝觉得自从齐湉那日吐露心迹后,神情也似外头的天气一日暖似一日。 春日情涨绵绵,皇帝也乘着黑暗,拉着齐湉行了几次鱼水之欢,其中滋味是无需赘言的,但是皇帝要维持君子形象,也不敢日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8 日行乐,只是在馋得厉害的时候,才乐上一把。 每次行事时,齐湉总是不大吭声,皇帝知道他怕羞又倔强的性子,总是先让齐湉纾解了,再自己进去。 “太傅说你把《五观通鉴》都读完了?” 齐湉刚用完膳,正在漱口,听到皇帝的问话,便嗯了一声。 齐湉记性好,堪称过目成诵,半面不忘,连孟太傅都自叹不如。 吃完了饭,是齐湉看书、皇帝处理政事的时候。 这些时日,皇帝都已经习惯性的将未看完的折子搬到东暖阁。 所以吃完饭,齐湉竟然伸手去解皇帝的衣带。这幅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 皇帝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般,愣愣地任齐湉宽衣,傻傻地问道:“齐湉,你今儿怎么了?” 齐湉抬眸看了一下,道:“陛下不喜欢?” 不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 一股喜悦几乎将皇帝淹没,顿时生出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触,手忙脚乱地把齐湉抱住,用力之大,几乎是把人扑在床上。 掌下的身子柔韧、放松,星眸微闭,唇间溢出一丝声响。 君王的亲吻一路下来,在齐湉的身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娇艳的樱花。 蜜一般的肌肤,在烛火下泛出琥珀的光泽,皇帝忍不住低头一吻再吻,带着无穷的迷恋。 一只手握住前端,一只手伸向齐湉的身后。 齐湉的腰肢微微摆动,似在迎合又似在逃避,粉色从脸上弥漫开,延伸到四处。睫毛如同展翅欲飞的黑蝴蝶,停在眼睑上,宁静优美。 皇帝暗哑地道:“齐湉,看着朕!” 齐湉悠悠睁眼,双目似两弯清泉,在幽径静静流淌,让路过的人,驻足流连,克制不住想弯腰掬一把入喉。 春宵苦短,红烛渐矮。 皇帝难以自禁地轻哼出声,在闭眼享受齐湉热情的同时,却忽略了齐湉眼中隐藏的幽冷和漠然。 次日醒来,皇帝头昏脑涨,极不舒服,忆起齐湉昨晚的热情,心中又甜丝丝的,仿佛是吃了小时候最爱的桂花玉露水晶糕般唇齿留香,美不胜收。 转身换了个姿势,目光习惯性投向右侧。 蝙蝠桃花纹的锦铺上,右侧已空,齐湉起来了。 皇帝睡眠一向警觉,齐湉何时起床,竟然毫无察觉,皱眉道:“人呢?” 内侍听到床上的响动就垂手立在一边候等,听到皇帝发问,赶紧道:“齐舍人出宫了。” "谁准他出宫的?”皇帝一个激灵坐直,睡意全无。 内侍一听皇帝的语气就知道不对劲,结结巴巴地说:“齐……齐舍人手持陛下的腰佩说陛下准他出宫……” 空气在瞬间凝滞,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一阵恐慌,皇帝镇一镇心神,沉声道:“盘石、赵虎,去把齐湉带回来!”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一晃,皇帝贴身的两大隐卫高手已经出殿朝宫门追去。 ☆、第 21 章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齐湉就被带到了皇帝面前,与齐湉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宫女,皇帝记得这是皇后上次送来,还是齐湉自己挑的。 小宫女躲在齐湉的身后,畏畏缩缩道:“湉哥儿,湉哥儿,我怕……” 齐湉面容温柔如春风,安慰道:“小桃莫怕。” 皇帝眯眼看着殿下的人,先是饭中下药,诱你久眠,后是以身为饵,邀你纵情,更乘着奉安不当值,知道那些内侍没胆拦他之际,手持御物出宫。 若不是从小就稍服毒药以防暗算,今日必将要日上三竿才能醒来,那时齐湉已经带着这个宫女不知逃到哪里,又岂是一盏茶的功夫可以追回的。 一想到这些,皇帝心头冰凉一片,面无表情道:“齐湉,你这是要带她去哪?” 齐湉的眼神不惊不躲,道:“我要带她出宫。” “出宫?”皇帝起身,怒意骤然腾起,手掌一挥,案上的东西尽数拂落,落地时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皇帝目光堪堪看定齐湉,道:“齐湉,到底是朕对你太好,还是朕对你太不好,你竟然行如此逆天之事!” 大殿静默一片,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怒意的风眼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畏惧,只接着道:“小桃出身凄苦,被人卖进宫里,请陛下放过她,齐湉任凭你处置。” “不!湉哥儿,你说要和我一起走的!”小宫女拉着齐湉不肯放,又跪下,嘤嘤哭泣道:“陛下,湉哥儿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直到他入了将军府我们才分开。我在宫里总是被那些年长的宫女欺负,湉哥儿在宫里也一直闷闷不乐……我们两情相悦……求陛下成全……” 成全,有一刻皇帝觉得自己没有听明白,没有听懂这个宫女要自己成全的是什么。 坐拥天下的君王,对齐湉的所有权向来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这人细密的肌肤,匀称的骨头,磁石的眼睛,羞怯的,愤怒的,温顺的,冷淡的,统统都是他的!成全,要他成全什么? 皇帝面上生硬如铁,开口道:“齐湉,你凭什么认为朕要放过她!”嘴角抿出残忍的弧度,接着道:“来人,把这个宫女拖出去杖毙!” 齐湉的目光本来是投向小桃的,听到皇帝的命令,惊声道:“陛下,小桃惊慌之下口不择言,一切错在我,是我执意要带她出宫的,与她无关!” 皇帝充耳不闻,目光一扫,道:“小准子呢?” 小准子站在一边干着急,不知如何帮忙,一听到皇帝的声音,赶紧出列道:“奴才在。” 皇帝淡淡开口:“小准子行事乖张,侍奉不周,目无主上,知情不报,罪当杖毙!” 齐湉慌了神,只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道:“陛下,此事小准子毫不知情,是我擅作主张,并没有知会他。” 皇帝看向齐湉,目光雪亮含针,道:“齐湉,这宫门你只摸了两次,若不是这个宫女带路,你怎么能出得了宫!若不是她有意唆使,你又哪来的药让朕服下!还有这个奴才,若他侍奉稳妥,你又怎么会起意离宫,若他处处留心,又怎么会毫不知情!” 一番质问,听得齐湉愣在原地,呆呆地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皇帝下巴一抬,示意内侍把宫女和小准子拉出去。 屋外,小准子和小桃都被掩住了口鼻,绑在了长凳上。 皇帝一个手势,板子便此起彼伏地落下。 齐湉踉跄几步,跟出殿外又跪下,哀求道:“求陛下息怒,齐湉愿以一己之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29 身受罚,求陛下饶了他们!” 皇帝把跪在地上的人拉在怀里,眼中是汹涌的愤怒和疯狂,怀里的人越是挣扎,皇帝就搂得越紧,几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进自己的骨血里,道:“齐湉,你看着,你看着,若你再敢逃,朕发誓,朕一定把这屋子的奴才都杖毙,朕还要把你锁在床上,一步都不能走!” 板子已经染上了殷红的血迹,齐湉急道:“陛下今日若肯放过他们,齐湉也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离开皇宫半步!若陛下执意不肯,齐湉只有以死明志!” 皇帝目光如炬,逼向齐湉,道:“一屋子的奴才守着你寸步不离,你死不了的,齐湉!” “是吗?”齐湉决裂的回头,目光冷冽带风雪,道:“一人若真心求死,总是会寻到机会的。” 皇帝看了齐湉半天,又残忍一笑,道:“那么取悦朕,朕满意了就放过他们!” 齐湉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眼睛睁得太大,皇帝几乎都可以从瞳仁里看到自己狰狞的影子。 齐湉又迅速的垂下眼睛,话几乎是从牙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道:“陛下金口玉言,齐湉甘之如饴。” 奉安跪下膝行几步,道:“齐舍人触怒天颜,犯下滔天大罪,是该罚,奴才不敢求情,只是请陛下切莫忘了水刑之痛,莫要这般折辱齐舍人!” 奉安一跪,那些奴才也不敢站着,都纷纷伏□子,只有那两个在执刑的不敢停,仍在忠实地执行皇帝的命令。 皇帝袍袖带风,指向齐湉,厉声道:“奉安,他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今日若不能让他长记性,他的眼里心中哪里还有朕这个皇帝,他竟然擅自离宫,还带着一个宫女要私奔,他明知道……他明知道……”皇帝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他明知道朕对他恩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明知道朕一门心思都扑在他身上,他明知道朕将这一腔的情意都付诸于他! 生平第一次,皇帝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小丑,他在台上表演杂耍,齐湉在台下冷冷地看着,末了,对他的卖力还嘲讽一番。 皇帝坐在椅子上,面色阴冷至极,道:“口侍!” 齐湉过来,跪□去撩皇帝的下摆。 皇帝道:“万全没有教你如何口侍?” 齐湉垂下手,只用嘴去解皇帝的下摆。 好不容易解开了下摆,又是亵裤。 皇帝知道齐湉向来害羞,又心气高,从未要求他口侍,即使有,也是连哄带骗,从未到最后一步。 这么让齐湉以男宠的方式口侍是头一遭。 沉睡的龙物在齐湉的口中渐渐觉醒。 伏在自己身下的人,只留给一个后脑勺,乌黑的头发散下,更是看不清神情。 只有一起一伏的动作,昭示着他在用力地侍奉。 皇帝也许没有想到,齐湉这一刻的伏低和顺从换来的是日后更猛烈的爆发和惨绝。 很多年后,当皇帝回忆起这一幕,他除了后悔还是后悔,他会想,纵使齐湉千般不是,人都已经被自己抓回来了,还出什么气呢,大不了以后看管得更严一些罢了,齐湉不肯对自己笑,不肯和自己说话才是大大的不妙。那时务实的君王就会幻想,若没有在众人面前的这场口侍,齐湉对自己的恨是不是可以少一些,而他挽留的机会是不是可以大一些。 但是此刻,他被齐湉要出宫,齐湉要离开自己,齐湉要带着这个宫女私奔的想法折磨地几欲成狂。他只觉得疼,疼得胸腔几乎都要裂开来,有一种情绪几乎要破腔而出! 他不知道齐湉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要这人的服从,绝对的服从,既然恩宠不能收服,那就铁血上场。既然他对齐湉无法痛下杀手,那么杀鸡给猴看是最佳的方式。 良久,皇帝眼睛微微闭起,胸膛一阵起伏,吐出了一口气。 齐湉仍然跪在面前,面色苍白如纸,已经将雨露尽数吞下。 “陛下,满意了吗?”发话的是齐湉,声音仿佛是木偶,了无生气。 皇帝克制住想要安慰的冲动,点头,道:“住手。” 行刑的内侍停了手,又去探视二人,回禀道:“陛下,宫女已经没有气息,小准子还一息尚存。” 齐湉依然木木地跪在地上,不争不吵,不哭不闹,甚至两个内侍将小准子拖走的时候,齐湉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皇帝拉他起来,齐湉也没有反应,皇帝咬牙狠狠道:“你不跟朕走,朕今晚也不会让人去医治那个奴才!” 齐湉僵硬地起身,眼神已经空洞得似乎映不进世间的万物。 ☆、第 22 章 第二日醒来,在皇帝更衣的时候,内侍禀报道:“昨晚小准子熬不住,已经去了。” 皇帝目光瞟了齐湉一眼,齐湉正低头在系腰带,灵巧的手指没有丝毫的停滞。 皇帝忍不住提醒:“齐湉,小准子死了。” 齐湉低头,嘴角一弯,嘲讽和苍凉并存,道:“对我好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 夏日云气如稚子心绪,反复无常,难以捉摸,正午烈日艳艳,傍晚却已是雷雨交加。 廷议完毕,皇帝坐着御辇回东暖阁。 殿内昏暗,虽早早点上了烛火,依旧晦冥不清。 殷勤的内侍伶俐地帮皇帝脱去淡色的罩袍。 皇帝环视一圈,开口:“人呢?” “齐舍人在书房。”内侍的答案千篇一律,如同齐湉的活动乏善可陈。 皇帝进屋,案桌前的齐湉着一袭皂色的长袍,清俊儒雅,在这么闷热烦躁的天气里,让人一扫昏聩、神清气爽(这是小载载的感觉啦)。 齐湉左手卷书,右手持笔,仍然保持着皇帝离开时的姿势,只是手中的书从《资政新篇》换成了《老醒摘要》。皇帝进来的时候,齐湉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看书,看书,还是看书,皇帝都怀疑自己这东暖阁快要养出一个状元来了。 这一屋子的书,本本都面目可憎,乏味得紧,虽然这些书都是自己差人去找来的。 整整三个月,表面上看过来似乎那日出宫事件已经揭过了,皇帝没有再拿过来说事,齐湉也没有再多置一词。 膳是一起用的,觉是一起睡的,只是若皇帝把菜夹到齐湉的碗里,齐湉就不吃了,晚上皇帝若想抱齐湉,齐湉必是抵死挣扎,坚决不从。黑暗中那双眼睛挑起的寒意,闪着雪亮的光芒逼视得皇帝不得不放弃。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0 皇帝在哄人方面向来主意不多,只好召六王入宫。 六王第一次来,只陪了一会就问:“皇兄对小湉做了什么,他怎么成这样了?” 第二次来,六王喜滋滋地道:“这外面是三伏天,里面是冰凌天,倒也解暑了。” 不是没有王牌,只是这张王牌也是一张死牌,制服齐湉的同时,也会导致两人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所以好几次威胁的话明明都已经到嘴边了,又生生忍下来。 皇帝知道自己那天的动静是大了点,手段也是狠了点,起先两个月皇帝还是振振有词认为自己没有过分的,明明是这人私逃、私奔在先,明明自己已经不再追究了,这人还有什么脸面这么和自己僵下去。 然而一月前,他的两大贴身隐卫前来请罪,说明齐湉那日带着宫女小桃出宫之后,是独自一人回将军府的路。在被赵石带回的路上,齐湉一路求的也是希望放过小桃回家,而自己去看看母亲就回宫。 赵石单膝跪下,道:“当日陛下雷霆之怒,臣等不敢辩解于圣上,但臣心中始终不安,齐湉要出宫不假,但并非要和宫女小桃私奔。” 多年的教导不容年轻的君王轻易流露悔意,皇帝当然记得在奉安第二次求情的时候,自己说过,若再有为齐湉辩解、求情者,罪同杖毙。 宽阔的大殿,华美空洞。 皇帝的神情有些疲惫,淡淡开口:“奉安,你为何对齐湉会诸多照拂?” 从赵石开口的时候,奉安就立在侧边随侍,听到皇帝的问话,出列几步跪在殿前,声音几乎是要哭出来,道:“老奴自先帝在世时就侍奉陛下,已达二十年,老奴不敢揣测圣意……但是陛下对齐湉心思之重,老奴从未见过,只是怕您越是用心,越是伤心。老奴……哪管什么齐公子还是李公子的,老奴只担心……伤在齐湉的身上,痛在陛下的心里!” 皇帝垂手听着奉安的哭诉,沉默良久,道:“奉安,你说齐湉这次要多久才能对朕说话?” 奉安俯着身子,摇头道:“小准子自从齐湉入宫起就照顾他,这奴才淳厚善良,齐湉很喜欢他,齐湉看着面冷,其实心里有情……他清醒之后多次当着陛下的面叫小准子为奉宁,是想陛下能给小准子这个位份……”奉安踌躇,又接着道:“小准子死之前,奴才曾问过他,齐公子对陛下是否有情?” 皇帝伤郁的神情一震,目光看向奉安。 “小准子说齐湉只在他面前提过一次陛下,是那天赏冰灯回来,齐湉对他说,陛下看着深沉不定,其实待他是有几分情的。” 那夜花灯,一车的旖旎,满地的风流,齐湉,你与朕,可有一刻的倾心相对? 不日,言官进谏,将军齐括的长子齐波,因在勾栏和兵部尚书之子言语失和,把人打死了,请陛下论罪处置。 兵部尚书门生较多,又是死者为大,一时倒有不少人出列要求严惩齐波,以正国法。 皇帝把案子往下压了压,只说待察清再处置。 回到东暖阁,皇帝就假装不经意般提起此事,问齐湉应当如何处置。 齐湉开口道:“论国法当诛。” 皇帝本来有心是要齐湉开口求的,齐湉一开口,自己一应允,日后齐湉就能记几分自己的好,想不到齐湉竟是这副答案。 皇帝看了齐湉半晌,只见齐湉神情自若,端起茶水漱口。 皇帝猛然起身,一脚踹在齐湉的胸口,表情里带着受伤,带着难以置信,狠狠道:“齐湉,你的心是怎么长的!他是与你同胞所出的哥哥!” 齐湉被踹在地上,胸口被茶水打湿一片,晕出模糊的轮廓,嘴角勾起一个残酷冰冷的笑意,沙哑尖厉道:“我为何要救他!把黄黄溺死的下人是他指使的,我和妹妹是被他推下水的,齐波该死,你若不杀他,终有一日,我会亲自手刃!” 这是三个月来齐湉第一次开口和皇帝说话,话里带着浓重的恨意和纾解不开的心绪,听得皇帝手脚冰冷,陡生绝望,半天,喃喃道:“齐湉,你是不是连朕都已经记恨上了?” 齐湉只捂着胸口,双目结冰,冷冷道:“齐湉不敢。” 你是不敢,不是不会。 皇帝那一脚虽留了几分的脚力,齐湉的胸前还是淤青了一片。 “齐湉,你别老想着出宫,你要什么朕都给你。”皇帝一边帮他揉,一边道。 齐湉闭着眼睛,躲着不让皇帝碰。 “朕准你三天的假,你出宫去看看你母亲吧。”皇帝决定退步。 出宫后回来的齐湉依旧很冷漠,和皇帝的关系没有丝毫的缓和,偶尔皇帝背身的时候,身后传来凉飕飕的寒意,如芒刺在身。 跟着一起回将军府的内侍只说,齐母起初看到齐湉很高兴,后来齐家的二公子来了,不知说了什么,言语就冲撞起来,又被齐括喝止住了。 皇帝觉得不对劲,以前的齐湉只是漠然,现在似乎开始焦虑,晚上躺在床上不是辗转左右就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床顶,眼底的两抹晕青日益明显。 ☆、第 23 章 那日天将白未白之际。 皇帝先是被门外一阵压着嗓子的争论声吵醒,侧头看了一眼齐湉,齐湉已经睁眼,空洞的眼神如同老僧入定。 皇帝皱眉道:“外面何事?” 奉安躬身进来,道:“是齐括将军,说是齐舍人的母亲病危,内侍要等天明再奏,齐将军不肯……” 奉安话还没有说完,齐湉一个身子猛然直起,那神情仿佛是预料到了一般,既了然又害怕。 皇帝只当他是担心母亲,柔声道:“没事,没事……” 齐湉缩着身子,双目闭上,一股绝望之气迅速漫上脸庞,只一味摇着头,连皇帝把他搂在了怀里都没有发觉。 皇帝唤道:“宣齐括进来。” 进殿的齐括衣衫狼狈,可能是刚才与内侍拉扯中歪了衣冠,看到皇帝和被皇帝搂在怀里的齐湉,没有丝毫的惊讶,只跪□子道::“请陛下恕罪,贱妾病重,求着要见齐湉最后一面。” 齐湉听到父亲的话身体一震,嘴唇哆嗦了几下,哀色如同潮水一般汹涌上面,只道:“父亲……” 一声呼唤,饱含哀求和无助,如同幼羊无所依靠,流离失群,听得众人心中一阵心悸。 齐括只低着头,面容肃然,看不出喜怒,道:“随我回去吧。” 齐湉茫然起身,只穿着亵衣就往外走去。 皇帝一把拉住他,拿过青袍给他穿上。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1 皇帝一边帮他扣衣服,一边见他神色凄惨,安慰道:“兴许只是一时的急病,看着来势汹汹,其实没有那么凶险……” 齐湉猛的一把推开皇帝,又后退几步,嫌恶般道:“走开!” 皇帝被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弄得一阵烦躁,想着体谅他又强压下,不想在这个时候发作。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齐湉与父亲神色匆匆地出殿。青袍随风扬起,如同扑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决绝凛冽。 皇帝心头无端一惊,对赵石道:“带几个内侍一起过去,叫上宗薄明,务必救活,不计代价。” 当日酉时,赵石来报:齐母已殁,齐湉久跪床头,惟泣不语。 齐母是皇帝手中最后的那张王牌,皇帝知道齐湉虽然对自己冰冷至极,却一直没有和自己决裂,也是顾忌到这点,两人虽然面上没有说破,但是彼此都是投鼠忌器。 随着最后一张王牌的失去,皇帝知道齐湉对自己的忍耐也会降至零点。 殿外火烧云艳得如火如荼,皇帝把赵石的字条握在手里,只觉是把自己的心握在手里,揉着,又浸了汗,几乎不能平整,道:“告诉赵石,朕要齐湉毫发无伤的回宫。” 几日来,赵石的消息都是齐湉悲恸不止,不思茶饮。 到了第五日,传来的消息是齐湉昏厥,经宗太医诊治,心脉旧疾,无大碍。 在齐湉哀而伤体的同时,深宫之内的皇帝也在暗下决定,往后不管齐湉如何逾矩犯上,自己都一概不究,只要这人好好的,高兴地留在自己身边就够了。况且齐湉能闹出多大的动静,自己多哄一哄,让一让,时间一久,自然就会好起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齐湉的作息从一日一报变成了一日三报。甚至有时,皇帝一时思念,就支使个隐卫出宫去将军府探一探齐湉在做什么再回报。 齐母出殡那天,由于悲痛过度,卧病难起,齐湉无法出丧。 皇帝正担心他路途困顿伤了身体,一听说齐湉不能走了,反而松了口气。 等到齐母出丧之后的第三日,传来的消息依然是齐湉病卧榻上,皇帝就觉得不对了。 齐湉至孝,怎么可能会母亲出殡而不送丧,以他的性子,即使拖着身体爬着也会过去的,况且只是一个旧疾发作,又怎么会在床上卧了这么多日,也不出屋走走。 再想到齐湉前段时间的焦虑不安,皇帝就怎么都坐不住了,道:“奉安,随朕去一趟将军府。” 将军府内依然白纱素裹,三三两两的家丁在打扫、整理物品。 皇帝一到将军府,就在赵石的指引下,直奔齐湉的住处。 床上的人盖着被子,身体侧向里面。 皇帝几乎是提着一颗心去撩开床帐。 床上躺着的是齐湉,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是长长的睫毛没错,背着身子在安眠。 皇帝松了口气,自嘲多疑,手伸到被窝里去握齐湉的手。掌中的手濡湿多汗,微微颤抖。 心头一凛,皇帝把齐湉板正细看容颜,越看面色越阴沉,伸手一把撕下人皮面具,面具下的是一张惊惧又陌生的脸。 皇帝手中拿着那张人皮面具,如同五雷轰顶般傻在床头。 众人皆是冷吸一口气。 赵石冷汗直冒,只跪下磕头道:“臣等日夜看守,齐公子从未离开过房间一步,不知是何时被人调包……” 皇帝回身一把抽出赵石的剑,直指着尾随而来的齐括,咬牙道:“人呢?齐括!”一声质问裹着雷霆之怒,如同泰山压顶。 齐湉垂首,带着某种不应有的沉默。 皇帝手中的剑刺破齐括的皮肤,道:“把人给朕交出来!” 齐括抬头,目光平静无波无澜,道:“臣把齐湉放走了,陛下。”轻淡的口吻,仿佛是说天就要亮了。 “放走了?”相比之前,皇帝的情绪失控多了,一种痛燎得他几乎面目狰狞,道:“放到了哪里?!” 齐括只摇头,不说话。 皇帝满脸的戾气几乎不能自控,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齐括的声音缓慢坚定道:“多年来臣一直隐忍以求太平,可是这次柔梅以命相求的心愿,臣必要达成!” 皇帝拼命克制住要刺破齐括喉咙的冲动,道:“把齐府所有人全部收押,一个一个审问!赵石,这是朕给你最后的机会,若问不出结果,你自己提头见朕!” “陛下!”齐括嘴角勾起苍凉的笑意,道:“不要试图去找他,他母亲为救他而死,他不可能再回来了。这里没有让他再留恋的东西。”齐括的眼神如同枯井了无生气,自言自语道:“我不过负了她一次,她就再也不肯原谅,齐湉和他母亲一样,一次不中,百次不容。” 皇帝罢朝了。 ☆、第 24 章 皇帝罢朝了。 这是自十三岁登基,朝臣眼中勤勉有加、致力政事的大德皇帝第一次罢朝。 朝野一时议论纷纷,各种说法蜂拥而至。 善于审时度势的朝臣会联想到最近齐家被举府收监的事件,感慨齐家流年不利,大儿子才被皇帝斩杀,现在全家又被收监,同时也会在心里犯嘀咕,老实的齐括最近是如何开罪于圣上,竟让上位者如此大动肝火,痛下杀手。 又有人说齐括的小儿子逃了出来,皇帝这次势必是抱着赶尽杀绝的态度布下天罗地网,告文从郡县一路发到乡亭,抓捕归案是在所难免的。 当日下午,孟太傅进宫面圣。 “陛下,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旦旦上朝,以议时事,前共筹怀,然后奏闻朝议是国之根本……”站在殿下的孟太傅耐心地循序渐导。 一直以手扶额、沉默不语的皇帝抬头,嘶哑地开口:“太傅……” 正试图诱导的太傅听到皇帝的声音有异,停了下来,举目看向皇帝。 坐在高位上的身影落寞寂寥。 “陛下!”孟太傅疾走到皇帝面前,细细打量了几下,惊道:“您……您怎么了?” 向来修饰整齐,注重威仪的皇帝,此刻面容憔悴,脸颊凹陷,双目布满了血丝,一溜青色的胡茬邋遢不堪,仓皇无助就这么不懂掩饰的一览无遗。 “齐湉走了……”皇帝哽咽着道,“他……出宫,逃走了……” 帝王终于在慈父般的太傅面前娓然道出了自己多日来都不能面对的事实,承认了齐湉的背弃。 孟元之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2 看着上好的乌木案上晕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水圈。 皇帝自幼好强,诸事不愿落于人后,孟元之记得他小时候高烧,摇摇晃晃的过来上课,书背不全被自己责罚也不辩解,后来知道了原委,小人儿振振有词,心志不坚者,凌载不屑为之,更不屑与之为伍。 “陛下,您已经派出那么多人去找了,您是天下共主,应以国事为先。”孟元之仍然不忘职责劝谏。 “太傅,不是朕不想上朝……” 不是不想上朝,不是不知道政事勤为先,只是齐湉走了,他的生活彻底乱了,他的作息规律,他的气定神闲,他的运筹帷幄,似乎都被齐湉带走了,留下的只有烦躁不安,只有恐惧焦灼。 他一直都是想当然的认为,齐湉必定是要陪自己一直走下去的,上次齐湉私逃出宫,自己之所以痛下杀手,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惶恐之下的举动。 已经习惯了与他同食同眠,习惯了朝议廷议后赶着回东暖阁,习惯了抬头随处可见宁静沉致的身影,甚至习惯了吃饭时看着那人的神色,他多夹了几口的菜就示意内侍端到他面前,习惯了半夜醒来睁眼看看身边的人被子是否盖住了,担心他体弱经不起半夜的寒气。 半年,仅仅用了半年,齐湉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齐湉走了,皇帝的每一次呼吸都喘不直气,每一次闭眼都是齐湉的身影。 原来再好的安神药也比不上那人匀绵的呼吸,再无情冷漠的齐湉,也好过如今的孤影成单。 “太傅,他为什么就不明白,朕只恨不能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他看看……” 他诸事都已经替他安排妥当,只想着等他入宫好好怜爱,不再为难他,不再强迫他,他连小太监都亲自物色好了,那性格醇厚开朗,笑起来眼睛一跳一跳的,和小准子一模一样。 “陛下,被君王恩宠加重,牵心挂念,对有些人来说,并不一定是福。”孟元之想起以前也曾经有一个人这样问自己,如今同样的问题又被提起。 “陛下容臣讲个故事。”孟元之侧身,知天命的年纪,偏又是龙章凤姿的容颜让人微微恍惚,开口道:“天佑二十年,蜀地洪涝,饿殍遍地,十王爷从死人堆中救出一少年,怜其孤苦,随侍身边。 后十王辅佐先帝登基,当时废太子余孽众多,颇让人头疼,少年献奇策,入险地,助他们扳倒废太子,遂成先帝入幕之宾。少年感激十王箪石之恩,不论何地对王爷以主仆执礼。后先帝登基,犬戎作乱,十王率兵叛乱,少年请命同去,大获全胜。然班师途中,王爷中了细作的箭,箭上带毒,一触即发,少年赶到时王爷已经闭目。少年认定是先帝派去的人做的手脚,自此对先帝怀恨在心,几次请辞,先帝不允,少年遂言此生决不私下奉召。先帝几次旧疾发作,其状凶险,宣少年入宫面圣。少年只言,陛下不允臣见恩公最后一面,臣也自当不与陛下见最后一面。” 孟元之黯然,前朝旧事人物杳然,偏偏他一人独自苟活,道:“这位少年就是定远威武护国大将军齐辛,先帝评他,其貌如玉,其心如石。旁人只道先帝对臣倚重,其实先帝宾天前,先是连问三声齐辛何在,臣默然不语,先帝了然,才有以天下累微臣之说。” 皇帝幼年时只知父王对齐辛恩宠有加,逾越人臣,却不知有这么一段□。 “齐辛那人啊,若他记得你的恩,是宁可处处委屈自己也要护你周全的人,他若记得你的仇,你即使死在他面前,他也是可以与旁人谈笑风生的。”孟元之悠悠感慨,又话锋一转,道出自己的真正用意:““陛下,您告诉臣,您可对齐湉行过荒唐之事?” 荒唐之事,他可曾对齐湉行过荒唐之事,他行过的那些事何止荒唐。 就在一日前,赵石的铁血手腕下,很快就有供词呈到了皇帝面前。 从皇帝封齐湉为舍人的敕文发到将军府时,他的哥哥就十分记恨。齐湉回府,他哥哥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说齐湉是对陛下自荐枕席,魅惑主上才得了这封赏。齐母询问齐湉,齐湉沉默不语,此后两日齐母只把齐湉拘在房间细问。齐湉回宫时,齐母没有出来相送,齐湉是一步三回头走的。 随后齐括的话更是让皇帝觉得害怕。 “那日我送他入宫,我答应他,这次若能让陛下满意,就让他独自开府,与母亲搬出去同住……” “我知道齐湉的心愿一直都是金榜题名,娶妻生子,以飨母亲……” “其实我本来设计让他母亲假死,然后让他们母子一起逃出去的。”齐括微微侧头,苍凉的笑意浮上面,道:“可是宗薄明来了,天下有什么假死药可以瞒得过鬼圣手……” 皇帝手脚冰凉,面色如金,呆坐在龙椅上。 孟元之一看皇帝的表情便知他和齐湉相处必定坎坷不顺,叹口气道:“陛下,你虽心属齐湉,但我看那孩子象他爷爷,何况其母个性刚烈,当初若不是为了齐湉,怎么肯屈就?您就让那孩子走吧。” “不行!”本来萎靡、正在发呆的皇帝猛然起身,疯狂的眼神带着占有和掠夺,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拒绝。 没有抱过齐湉,他尚可抱着别人的身体还感觉美好,没有见过齐湉的笑,他还可以称赞别人笑靥如花似锦,可是他得到过齐湉,如此真实的拥在怀里,那些肆意的亲吻,任意的占有,现在让他放手,他如何放手! “陛下,您对齐湉执念太深,而齐湉对您偏生无心,徒留在身边,伤了他也伤了你自己。您就放过他吧。” 皇帝惨然一笑,喃喃开口:“放过他?齐括叫朕放过他儿子,奉安叫朕让他走,如今太傅也这么说。你们都要朕放过齐湉,可是放过他,朕怎么办,谁能放过朕!” 皇帝宽大的袍袖一掠,拉出长长的弧度,面容决绝,道:“太傅,朕不能放开他,齐湉只能陪着朕,他只能回来!” 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不可撼动的意志,拔高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如同誓言一般。 ☆、第 25 章 在皇帝密如篦子的搜捕下,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水云亭亭长上报,说是在仙居山附近抓住了齐湉。 十几日来,皇帝已经听到太多的郡县传来这样的消息。 没有一次是真的。 因为当时随着通告一起下去的是每一位熟悉齐湉的隐卫,隐卫没有确认的飞报,就意味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3 齐湉还未找到。 然而水云亭消息之后的第二日,是沧州郡隐卫陆风一路通过驿站传来确认的飞报。 水云亭直属沧州郡,从发现到确认费了一天的时日。 一接到确认的消息,皇帝恨不得肋下生翼,日行千里朝沧州出发,哪里还坐得住。 留下谕旨将国事交代给太傅,就带着盘虎朝沧州郡出发了。 两日两夜的疾走,每到驿站必换良驹保证脚程,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到达了沧州郡。 沧州牧常高心喜晏起,当盘虎一路直闯入府时,他还高卧榻上。 一听到皇帝驾临,七魂六魄散了一般,慌慌张张地穿戴迎驾。 一出厅门,看到庭前站着风尘仆仆,一身劲服的男子,手脚哆嗦地要跪拜。 皇帝不耐烦地制止,道:“最快的路,带朕去水云亭,,迟了一步,两罪并罚。” 沧州郡风景秀美,奇山峻岭,既有鬼斧神功的岩基、也有因风作态的飞天瀑,层层叠嶂,落石成景,奇峰环绕之下,有一村庄,家家门前流水,户户飞檐挑云,故有水云亭之名。 皇帝未到水云亭官署,就远远看见两个人影从官署处走出来。 陆风一脸焦灼,身边有一官差打扮,正跟着他说什么,陆风一边扎手袖,一边赶着出门。 陆风以快眼得列帝侧,往这边扫了一眼,就愣住了,疾走过来跪下行礼道:“陆风参见陛下。” 皇帝虚扶一把,连夜赶路,急火犯心,嘴角冒起一溜的水泡,声音干涩沙哑,道“齐湉呢?” 陆风不敢贸然起身,只垂首道:“属下失职,一时看管失察,让公子跑了。” “跑了?”皇帝瞳仁紧缩,面上变色。 陆风赶紧解释道:“属下那日确认是公子后,赶着给陛下传信,一回来下面的人就报齐公子乘松绑之际逃走,官差追着他一路逃进了仙居山,我们正一点一点缩小范围搜捕。刚刚来报说是在大风崖那里发现了公子的踪迹,属下正准备赶过去。” 陆风说完,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双手呈到皇帝面前道:“这是齐公子在挣扎中掉下的,请陛下过目。” 一块滑润的美玉,无形无状,皇帝把玉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把那人握在自己的掌心。 齐湉,你要毫发无伤地回到朕身边! 仙居山,洞天名山,屏蔽周围,而多神仙之宅,故名仙居,是集奇、险、清、幽于一体,汇峰、瀑、溪、林于一地的好去处,有许多奇人异士喜欢来此隐居。 皇帝赶到大风崖时,亭长正带着几个手下在搜捕,大风崖上烟雾袅袅,景色朦胧。 亭长道:“刚才都看到人了,忽然一阵大风,刮来了云雾,又看不见了。” 大风崖上的风十分诡异,刚刚还树木葱葱,景色明朗,突然一阵大风来袭,卷着云雾就连对面的人都看不见。 “找!常高心,去把附近几署的人全部找来!” 亭长得空从陆风处得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帝陛下,惊呆地嘴巴足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亭长看到皇帝四处走动,赶紧躬身行礼道:“陛下小心,大风崖上的风雾大,常有人不识路途,在云雾中失足跌落崖底的。” 皇帝本来一颗心都挂在齐湉身上,听到亭长的话,更是一言不发,心中揪作一团,闭了闭几日来几乎都未曾休息的眼睛,干涩至极。 云雾越来越浓,粘稠地几乎化不开,身形一动就如同在水中滑过一般,留下一条痕迹,云雾又迅速地合拢。 皇帝皱眉道:“先退出去,在外围围成一圈,等云雾散了再找。” 陆风会意,对亭长下了指示,一群人会合之后,准备下山。 一阵大风毫无征兆地刮来,风声猎猎,挟着细碎的小石子,砸在身上生疼,风大得人都几乎站不稳。 盘虎、陆风几人站在皇帝面前,形成一道人墙,挡住风沙。 云雾翻涌间,皇帝眯起眼睛四处张望,对面有人影若隐若现。 “齐湉!”皇帝大叫,一股惊喜窜上心头。 风停树止,云雾卷尽,站在皇帝对面的人赫然入目。 衣衫褴褛,身形萧索,头发散乱,面容疲惫,一双眼睛在看到皇帝的一瞬间,亮到极点,闪出光来。 皇帝看到齐湉,心中一颗大石轰然落地,只惊喜地朝齐湉疾走过去。 齐湉如同被兽夹欺骗过的兽类,警惕敏锐,只沙哑地道:“你别过来。” 齐湉站的位置正好是悬崖边上,与皇帝一行成对峙之势。 皇帝脚步一停,旋即看到齐湉的位置,不敢贸然上前,一颗心如同被放入油锅煎炒并上一般,忍不住提醒道:“齐湉,你身后的是沽闵江。” 齐湉恍若未闻,双目挑开冷意,逼视着皇帝道:“你为何不放过我?” 皇帝强自按下心中的焦灼和恐慌,柔声道:“听话,跟朕回去,朕以后不会再为难你。” 疲惫的容颜下,齐湉带着难掩的自弃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在你如此严格的看管下逃出去的吗?” 皇帝贪婪地注视着齐湉的容颜,没有说话。 “我是半夜从床上的通道里爬出来,然后被放在母亲的棺木里抬出府的。”齐湉的声音陡然拔高,激动起来,狠狠地道:“你知道吗!我是和母亲的尸体一起抬出府的!出丧那日,抬棺木的人走一步,我在里面就颠一下,六千三百五六步,陛下!每数一下,我心里的恨意就增加一分!” 齐湉双目森然,直呼其名道:“凌载,我一直想带我母亲离开将军府,最后我们离开了,我们出府了,只不过我带着的是我母亲的尸体,是她的尸体!若不是你,她若不是怕假死药瞒不过宗薄明,她怎么会死!” 齐湉的话里含着的伤痛和恨意,几乎让皇帝的五脏六腑被千军万马踏过一般,皇帝张了张嘴,只说道:“朕都知道了,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你听话,先回来,朕以后绝不会再强迫你。” 齐湉眉目一垂,肃容道:“家母遗训,七尺男儿,决不能行娈宠之事!” 皇帝一愣,辩解道:“齐湉,朕从未将你当成男宠。你应该知道朕对你的用心,朕的心里有你。” “有我?”齐湉声音尖厉,夹带着刀棒一般,道:“我母亲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4 心里有我,小桃心里有我,奉宁心里有我,唯独你没有,陛下。你的心里若有我,就不会把我像一个器具一般每天清洗干净抬进去供你享乐;你的心里若有我,就不会让我受那些羞辱残忍的教习只为了取悦你;有我,就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水刑,有我,就不会活活打死小桃和奉宁,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你要的只是取乐和愉悦!你要的只是我的服从和求饶!” 半年来受的压抑和羞辱,此刻一并升腾而起,齐湉义愤填膺,激动得后退几步。 皇帝听着齐湉的声声质问,只觉字字诛心,一看到齐湉后退的脚,更是目眦欲裂,血液凝固。 帝王带着悔恨和爱意,蓦然开口,那些卑微的言语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朕错了,朕不该那样对你!朕很后悔,齐湉,你先回来,朕以后只会对你好,齐湉,朕错了,朕求你先回来……先回来……” 忏悔的声音在空阔的压顶回旋。 盘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让眼中的泪落下。身为隐卫长,自小就送进宫来陪伴帝侧,他知道皇帝对齐湉用心很深,但皇帝的话仍然是让他动容震撼。 只是为何如此这番用心,都肯以帝王之身罪己宣示,却偏偏和齐湉行到如此地步。 “你从未对我满意!我总是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我才知道你不会对我满意,你永远都不会对我满意!”回应皇帝忏悔的,是齐湉的怨忿,齐湉的声音绝望至极,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放我出宫,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对我满意!” “朕满意了!”皇帝伸向齐湉的手颤抖着,巨大的悲痛袭来,几乎让他连腰都挺不直了,喊道:“朕满意了,你要出宫就出宫,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朕绝不再拦着你了!”皇帝声音哽咽,哀求道:“齐湉,你先回来,你先回来……那里太危险……” 不知是何时流下的泪水在风中干了,只留下伤痛的沟壑。 许是皇帝过激和反常的态度,开始让齐湉犹豫。齐湉看着皇帝,虽然警觉不信任,但是已经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沧州牧高常心气喘吁吁地爬到崖顶,道:“陛下,臣来迟了……” 皇帝一声吩咐,沧州牧奉若上音,召集了一大批人就赶到崖顶,那都是一批披甲带刀、训练有素的高手。 皇帝一看这个阵势,回头仓皇地看向齐湉,解释道:“齐湉,朕刚才担心你才叫他们来的……” “担心我,需要带刀吗?”齐湉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曾经这样的笑容是皇帝最爱的,嘴角微微上扬,扬起一池春水,一树花朵。 齐湉缓缓地笑,自嘲的神情,道:“我就不该信你,你要带我回宫,你要用锁链把我锁起来,像条狗一样的锁起来是不是?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的,凌载。” 皇帝惊惧,拼命解释道:“朕刚才是想带你回宫的,可是跟你的性命相比朕更在意的是你要活下去……” 齐湉恍若未闻,只后退几步,声音异常平静,面容凛冽如霜,道:“天云地水为证,我齐湉今日在此起誓,来生来生若再与凌载相遇,宁可永堕畜生道!” “不!”皇帝一跃而起,如同频死之人去抓最后一根稻草,整个人扑向齐湉。 奈何距离太远,眼睁睁地看着齐湉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跃下悬崖。 崖底是水流湍急的沽闵江。 又是一阵大风,起雾了。 [share from zzm:weibo./u/1772762022] ☆、第 26 章 大德元封八年,帝出宫染恙,卧床不起达四月有余,太傅孟元之主国,六王凌蔚辅政。 帝龙体康复时,已至入冬。时帝后张氏有孕已七月。 帝亲至,口谕:“后张氏当贤德厚成,六宫表率,然柔奸性成,心肠歹恶,失德失心,今当废之。” 帝且谕且泣,几欲仆地。 后默然,良久道:“陛下谕之人是废后张氏,泣之人非张氏也。” 皇帝斥之,言语中隐涉私带民间流女入宫之事,众人噤声。 废后不日,皇帝又欲赐白绫。 大臣各具疏力争,言:“后之罪,臣等不敢求之,然腹中稚子无辜,陛下血脉,请三思。” 帝曰:“其母歹毒如斯,其子必不善,朕宁无此子!” 时太傅得知,惊慌入宫,抱跪劝止。 上不允。 后太傅在宫门外跪求三日,体力不支昏厥。 帝遂言,张氏永拘冷宫,此生不得出门半步。 深冬,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意态悠闲的飘飘洒洒。 皇帝立在东暖阁的门口,如同雕塑一般,雪花已经在肩头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奉安从一侧闪出,道:“陛下,废后张氏早产,在冷宫里诞下龙嗣。” 皇帝越发冷毅的面庞,独断乾坤的气势隐然天成,更胜从前。 “交由明妃抚养,一律从简。” 奉安得旨后,给一旁的内侍递眼色。 内侍会意,取出精美的雪伞替皇帝撑起。 “下去。”冷得如同冰雪一般的声音,淡淡开口。 众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蒲柳入秋可变色,青松入冬更皎然。 思念为何不是蒲柳,却更像这青松,白雪越是压顶,葱郁衬得越是分明。 皇帝伸手,一片又一片雪花入掌,融化成水。 尊贵的身影在漫天大雪中,孤独不再成双。 ☆、第 27 章 御政殿外,滴水成冰,高高挑起的飞檐积着昨夜的雪花,檐下的琉璃雨瓦垂下晶莹剔透的冰凌子。 礼部尚书张钝雪在寒风中跺了跺脚,略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又肃容站在殿下候等。 大殿的门咯吱打开,军机会议结束了,从殿内三三两两出来的都是白蟒紫服的大臣。 兵部尚书方博明眼尖,一眼就看到立在一侧的张钝雪,走上前去,关切地道:“钝凡,来了多久?” 礼部尚书清癯的脸庞,一冻就有些发白,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方博明皱眉,道:“候等的时候怎么不带个暖炉过来?” 张钝雪摇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忘了。” 方博明看一眼侍从手中捧着的书卷,道:“让陛下定举的单子?”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5 张钝雪点头,道:“你们武科都已经结束了,我把文科的给陛下过目一下,到时请陛下一并行赏封赐。” 两人正说着话,奉安就过来请礼部尚书过去。 张钝雪入了殿,行礼请安毕,就将书卷呈了上去。 大殿寂静,只有皇帝翻卷子的声音。 “状元是凌蔚亲定的?”皇帝开口,听不出丝毫情绪。 礼部尚书赶紧道:“回陛下,是六王亲定的。” “也是凌蔚在考场里频频回顾,交谈甚欢的那个?” 张钝雪跪在地上,只觉得这殿内虽然笼着炭火,却比屋外还要冷上几分,道:“陛下明鉴,确系同一人。考司官们也一致认为此人形貌端庄,语言晰理,书法遒美,判词得当,同意商议定为状头。” 皇帝把卷子搁在案头,冷哼出声,道:“贤良方正有余,才堪经邦不足,是要给朕再请一个太傅吗?” 张钝雪伏在地上,只磕头请罪,道:“臣等失察,请陛下责罚。” “六王身为主考,为何不亲自呈卷? ” “六王昨日出门染了点风寒,今儿不能过来了……” 张钝雪的声音低了下去,道:“六王让臣带一句话来……” “何话?” “这状元改不得。” 皇帝目光一凛,张钝雪暗暗叫苦,每次跟六王办差总是险象环生,没有顺利妥当的。禁不住冷汗阵阵,只跪得越发恭谨。 “榜眼改成状元,依此类进。”皇帝的目光在状元的名字上一扫而过,道:“将这个状元列进士之末。” 张钝雪垂着头应是。 “六王无视规制,有失体统,思过五日。”皇帝接着道:“文科列位副官,识人失察,罚俸三月。” 张钝雪松了口气,只是罚俸三月而已。 庆幸之余,心中却不免又有些可惜,六王点的这位状元其实也是他心中属意的,然而气势日渐凌厉的君王已经容不得他再多置一词。 张钝雪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四年前皇帝对废后张氏派系的那场清洗,张氏九族之内轻者流放,重者极刑,男子几乎殆尽,女子没入乐籍,殃及门生削职丢官。 一个繁花似锦的家族在元封九年以极快的速度走向消亡。 之后几年,朝堂之上的的君王剪除朋党,肃清派系,边防安顿,改编军制,政事清明一时达到了大德近几朝来的巅峰。 君王是纵横捭阖的君王,智勇天锡,经文纬武,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施行的治国策略,虽曰守成,实则处处开创之举。 只是几位辅国的老臣偶尔也提起,帝王幼年早成,处事喜独断,如今更是说一不二,杀伐之气日盛,孟太傅健在尚可帮衬劝谏一二,到时候太傅寿终,就再也无可牵制之人了。 张钝雪一走,皇帝望着窗外的天气微微失神。 年年大雪,应着瑞雪兆丰年的彩头,粮仓廪实,百姓乐业,冰灯节是一年热闹过一年了。 只是再祝献的言辞和再精心的冰灯都只是形成虚设。 元封七年的冰灯节,那人倾城一笑,旖旎相拥,一颦一笑如同镂刻在心头,比冰灯更炫目,比祝词更华美。 伶俐的内侍聪明的放低脚步,不发出声响打扰到皇帝陛下。 每天总是有某个时刻,凌厉冷酷的帝王会露出如此迷茫伤郁的神情。 皇帝的心里在想着什么,自然是他们这些末流的内侍不能揣测的,他们只知道昨夜陛下又是一场噩梦,今天必定是心烦气躁。 “宣无双。”良久,皇帝开口命令。 无双公子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奉安从民间觅得的。 那时陛下已经两年不曾涉足后宫,也不曾召人侍寝。 虽然内宫、朝堂上凡是提起此事的人,轻则一顿杖打,重则人头落地。 但是众口悠悠,各种说法的都有。 直到奉安从民间找回了一对少年,名曰无双。陛下的床侧才有人又躺了上来。 小五子走到案前,轻声道:“陛下,无双公子带到了。” 皇帝回神扫了殿下跪着的两人一眼。 无双公子是两个长相迥异的少年。 一个长相风致,丹凤眼微微上挑,睁眼的时候,双目顾盼神飞,双目一闭,说不出来的乖巧和温顺,淡粉色的嘴唇如同含着水一般,总让人忍不住想吸上一口。 另一个少年,实在是不大清楚是如何能入了陛下的眼,若论长相实在一般,深宫里随便拉个内侍小太监都可以把他比下去,若论声音嘛,不清脆,不甜美,不悦耳,还带着一股的沙哑,不知是如何能得侍奉君王的。 “过来。”皇帝简洁的命令道。 二人会意,弯着身子上前。 老规矩,一人只露脸不说话,一人只说话不露脸。 芙蓉帐内,流苏摇,锦被暖。 只可惜身下的少年已经满头大汗,气喘连连,皇帝陛下还是冷着眼睛,看少年在清潮里浮沉挣扎。 “啊……”少年呻吟出声。旋即就惊恐地闭上嘴巴,只伏成一团,双目哀求、楚楚可怜地看着皇帝。 皇帝伸手掐起他的下巴,力道之大,少年脸都皱成一团,却不敢再开口了。 “你是要朕把你舌头给割下来了吗?” 少年瑟瑟发抖,只摇头不止,泪水漫上了脸庞。 “陛下,陛下,弟弟知错了,以后不敢了,请陛下饶了他……”开口的是一直伏在身后的另一个少年。 少年环上皇帝精壮有力的腰,吻从背后一直落下,开口:“弟弟知错了,求陛下饶了他……” 沙哑的声音里含着惶恐,带着泣音。 明明知道这是幻象,明明知道躺在自己身下的和开口求情的少年都只是自己的幻象,却偏偏这点幻象都是自己想要留住的。 “齐湉……”皇帝闭目呼唤,满溢的思念在少年的身上找到了出口。 ☆、第 28 章 农历十二月初五,宜登科。 天还是黑的,进士们早早已经在侧殿里等着了。 侧殿本来就不大,站了一百三十六名的文武进士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今儿是觐见皇帝和封赐的日子。 “吴桑,冷吗?”宋恕从武进士堆里走出来,到了文进士堆。 那个被唤作吴桑的男子举眸一笑,道:“不冷。”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6 宋恕不做声,抓住他的手,道:“还不冷,手都跟冰一样。” 吴桑一边把手往回缩,一边看着四周,低声道:“师兄,这边人多,我体寒,手本来就不暖。” 宋恕看他一眼,把手松开,说道:“等会好了在天武门那边等你。” 吴桑苦笑着,道:“那要劳师兄久等了,你是武科第一名,我是文科最后一名。” 宋恕瞪了一眼,正要说话。 几个大内监就过来宣布规矩和次序。 金銮大殿内,皇帝身着金织盘龙云彩戏珠衮服,头戴白玉珠旒冠冕,危坐于高殿之上。 文武考司各坐一列。六王坐在文科考司首位,神姿焕发,一点都没有风寒的病态。 皇帝点一点头,门外负责唱声的太监尖细的嗓子在空中传荡开:“武科三甲一等宋恕觐见——” 进来的男子身材梢瘦,没有以往武科状元的虎背熊腰,只是双目有神如炬,步伐稳健轻盈。 皇帝看了一眼兵部的评价:武功一流,胸中兵甲更胜一筹。 奉安看着皇帝没有异色,便宣道:“擢左参军护领,兵部行走——” 依照惯例,皇帝只在文武科前三甲时稍作停顿,若有兴趣可进行殿试,中意的可选为天子门生。其他进士还要经过吏部的挑选,吏部认为合格的才能入选为官,不过大部分的进士都是得了头衔,没有封官的。 所以觐见只是在三甲的时候,稍微慢一些,其他的进士都是进退如流水一般,磕个头,连皇帝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就要起身走了。 饶是如此,等到最后一位文科进士的时候,已经是正午的时间了。 吴桑从天还黑的时候就进宫了,等到正午时肚子早就已经饿了,本来体质就偏弱,轮到他时,起步走得猛,头就有些昏。 领他去的太监知道进士之末肯定是无官职可授,见他在后面走得慢,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快点,还让陛下等你不成?” 吴桑连声应是,却更担心自己这样会不会在大殿内昏倒,不敢走太快。 皇帝确实是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沉着一张脸看到有个人影一晃进了殿,也不细看。 吴桑到了殿前,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进去,跪下行礼道:“安澜郡西阳乡吴桑拜见陛下。” 一听声音,皇帝几乎是身体一震,突然惊醒一般,垂在座椅上的手绷紧,一颗心毫无征兆的砰砰直跳。 跪在殿下的人,身材颀长,略显萧索。 皇帝道:“抬头。”空气中,声音有一丝的变形。 吴桑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高位之上的人。 只消一眼,皇帝立即掀开了垂在眼前的十二道白玉珠旒,不敢置信般把目光投向了殿下的人。 吴桑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又迅速垂下了眼睛。他知道窥视天颜是大不敬的。 只是他等了好一会,皇帝还没有发话。 双腿都跪得隐隐发酸,只觉得两道热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梭巡。 皇帝撩开珠旒的手固定在半空中,微微颤抖。这双磁石一般的眼睛,只需要看你一眼,就如同带着魔力,蛊惑着把人吸进去。 只可惜殿下的人看了他一眼,就把眼睛垂下去了,连带着头也低下去了。 仿佛是梦境般的不真实,只是梦境中的人从未给过自己一个正脸,更不要说是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了。 皇帝停得时间太久,大殿下兵部、吏部、礼部的人都觉得奇怪,抬头看皇帝。 奉安早在吴桑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察觉有异,知道皇帝会失态,也不等皇帝示意,赶紧取过一侧的咨文道:“安澜郡西阳乡吴桑擢文科第三甲进士!” 吴桑磕头谢恩,双手接过咨文。 起身时,微微一个踉跄。 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小桑,没事吧?”坐在司考官主位的六王意兴阑珊,一副看完好戏的模样,关心地问道。 六王礼贤下士,又平易近人,一脸笑容温厚无害,吴桑看着就觉得亲切,微微弯了弯嘴角道:“多谢六王关心,草民没事。” 六王又喟叹一声,道:“哎,等太久了吧?谁叫你考了这文科之末啊。” 吴桑被六王提起这进士之末有些尴尬,又觉得奇怪,六王在大殿之上这么随随便便,看看其他大臣都端然危坐,又拿眼睛去瞄皇帝。只见皇帝几乎把两道目光钉在了自己身上。 那眼神看得吴桑心里不大舒服,赶紧回身出殿了。 觐见完毕,一到东暖阁,皇帝就屏退了屋内的侍从。 “奉安,是他吗?”皇帝只靠着门,失神般的,喃喃开口。 奉安显然也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只摇头道:“老奴不敢说,但是太像……那神情,那模样,我以为是齐湉又回来了……” 这几年皇帝刻意的自己不去想这个名字,甚至也不许别人提起。如今乍一听到齐湉,失神的皇帝浑身一个激灵,如同一泼冷水当头淋下。 “不!是齐湉,是齐湉回来了!”皇帝猛然肯定的说道。 毋庸置疑,只有齐湉的眼神才会让他冰冻冷硬的情绪瞬间化成春水,只有齐湉的眼神才能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看,让他看看这颗为他跳动的心。 皇帝靠着身后的房门,一点一点的往下滑,又惊又喜又惧,几乎是百感交集袭来。 当日齐湉跳崖之后,他立即让人搜江,三里设岗,沿岸的村庄、树林都逐一搜遍,甚至悬崖边上的岩穴都没有放过,可是齐湉就是消失了。 只有被悬崖上树枝刮下来的衣角,证明他确实是从悬崖上跳了下来。 大风崖上一阵晴天,一阵云雾,皇帝整整坐了五天五夜,几乎滴水不进。 后来亭长期期艾艾地道,沽闵江里有鱼,性极凶残,齿啮锋利,只怕公子的尸体难找了。 当日的那种痛,如同穿皮透骨,剜心挖肉一般,人再也不复完整。 自此,最痛的已经痛过,最宝贵的已经失去。再也没有什么痛能让皇帝陛下有所畏惧,再也不会有什么失去能让皇帝陛下觉得难以平复。 只是午夜梦回时,心肠悔断,却再也不会有人安卧侧躺,需要他去掖被子、探体温了。 那些唾手可得的光阴,那个随处可见的身影,在元封八年的仲夏,沧州西,水云亭,奋力一跃,如此决绝无情地强行终结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7 了帝王的眷恋。 “宣凌蔚。” “六王临走前和老奴说,有几个进士左右没有官封给他,今天要给他饯行的。” 一听说饯行,皇帝心里一阵恐慌,心跳又开始加速,强自镇静沉思了片刻,道:“传旨下去,今晚在畅春园设宴,命所有进士都要参加,不得缺席。” ☆、第 29 章 畅春园,历来是皇帝家宴或者是宴请有功之臣的地方。 往年的新科举人也有在此设宴过的,不过那都是前三甲才有的恩典。 如此这么大周章的宴请,一百三十六名进士还要加上考司官员,内务府和御膳房从中午接到旨意开始,就忙了个底朝天。 参加晚宴的皇帝只穿着四面开禊的家常服饰,面容和煦,不时谈笑,虽然目光频频停留在文进士那里,不过武进士们也觉得皇帝仁德宽厚,一点都不像是森然冷酷的君王。 可是那些考司的大臣眼珠子都要看掉了,不知道这冬日里是何处吹来的春风,让皇帝陛下如此心情舒畅,大施恩典。 张毅夹了一块秘制冬笋鸭,吃了一口就眉飞色舞道:“这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比我老家那冻鸭子肉还要好吃!” 说完了,频频下筷,又回头对身边的人道:“你怎么都不吃啊,长得这么瘦板儿。” 吴桑看着张毅在一侧大快朵颐,嘴角挂着笑,也对冬笋鸭下筷,道:“以后真该和你在一起吃饭,胃口都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张毅来自西羌,和吴桑原本并不认识。只是科考那天,他坐到了格子间里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墨石,没有墨石如何书写啊,院外都要落锁了,急得冒汗,只得厚着脸皮跟隔壁的借。 隔壁坐着的正好是吴桑,吴桑那天正好又带了两块墨石,张毅一开口,吴桑就痛快的借了。 科考完毕,两人又正好在同一个客栈碰到,才知道原来住得也是左右房间。 张毅连声应道:“就是就是,你真该和我一起吃饭!”说完,又接着惋惜,道:“可惜你这次没有封官……” 张毅这次进士十名,得了礼部参赞的官职。 张毅凑近了吴桑,又把吴桑的脑袋也往自己这边按了按,压低了声音道:“吴桑,你发现没有,陛下这次对我们文进士很重视……” 吴桑一听,不自觉地把眼睛往高位上瞟,又赶紧低下道:“是吗?我没有发觉啊。” 张毅瞪了吴桑一眼,道:“你怎么这么笨啊,你看桌次都是我们文科排在武科前面了,陛下老看着我们这边,明显是求贤的眼神嘛……” “小桑,小桑。”有人在叫吴桑。 张毅按着吴桑的脑袋不肯放,还在嘀嘀咕咕地妄自揣测圣意。 “小桑,小桑。” 吴桑抬头,原来是六王在唤他。 吴桑起身,嘴角挂着得体的笑,道:“六王,叫吴桑有事?” 六王笑得疏懒又带着一股狡黠,抓住吴桑的手,道:“走,本王带你去敬陛下一杯酒。” 吴桑一惊,直觉这样有失体统,道:“六王,吴桑只是末流进士,怎么能……” 六王拦住他的话头,也贴着他的耳朵道:“你虽列居末流,但是陛下爱才,你去敬他酒,他高兴着呢。” 说完塞给吴桑一杯酒,就拉着他往高位上走,一边走,一边道:“皇兄,臣弟带人来给您敬酒了。” 皇帝知道凌蔚是有意看他笑话,只是此刻,他的目光停在吴桑的身上,也顾不得六王的有意戏谑了。 大殿之上隔着远,吃饭时隔着桌子也远,只看着他和其他进士在头对头地聊着,只觉心头难受得紧。 这一刻,人是站在自己不足一丈的位置,那横波的目,秀挺的眉,粉色的唇。 皇帝在心头低低地唤一声,齐湉。 面前的人只恭谨地端着酒杯,道:“吴桑祝陛□体安康、心无所忧。” 君王毕竟是君王,除了初见那一瞬间的失态,现在即使心里已经惊涛骇浪,面上还是没有露出过多的情绪。 不过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皇帝淡笑着开口,道:“吴桑是安澜郡西阳乡人氏?” 吴桑一愣,大概是想不到皇帝会突然发问,愣了一下,道:“草民是西阳人士。”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朕看过你的卷子,写得很好。” 吴桑笑了起来,露出了前排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道:“陛下谬赞,草民的文章难登大雅,忝居进士。” 皇帝还要说话,六王提醒道:“皇兄,吴桑敬你的酒,你还没有喝呢。” 六王笑眯眯地看着皇帝喝完,搂着吴桑的肩膀道:“好了,不要打搅陛下了,吴桑,你是不是应该敬本王这个主考司一杯呢?” 吴桑又只得端着酒杯去敬六王。 有些进士见吴桑这个末位进士也能够得陛下嘉奖,也大着胆子去敬皇帝。 皇帝酒量好,从未醉过,况且没人敢要求他喝光,也就来者不拒。 也有几个进士看着吴桑能得皇帝另眼相看,就跑过去敬吴桑酒。 况且吴桑身边还坐着一个张毅,张毅大咧咧地把这份热闹凑得更是热闹。 皇帝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吴桑可不是。几杯下肚就醉了。 脸色红扑扑的,双目微微耷拉,垮着个肩膀,竟是要睡觉了。 礼部尚书张钝雪对吴桑一直印象颇佳,本就对吴桑被圣上贬成进士觉得惋惜,现在看着吴桑还被张毅拉来拉去的,就忍不住想起身去劝。 刚刚欠个身,就发觉衣角被人扯住,低头一看,原来是兵部尚书方博明。 方博明在底下悄悄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张钝雪不要去劝。 方博明知道张钝雪在关注吴桑,也知道他赏识吴桑,只是在圣意如此大起大落之时,过度的关注都会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博明不过去,宋恕已经起身走过去了,手放在吴桑的脸上碰了碰,吴桑昏昏欲睡,没有搭理他。 张毅拉着吴桑还要继续喝。 宋恕皱着眉头,不客气地道:“走开!” 张毅大神经,感觉不到宋恕明显反感的情绪,嗓子还扯开道:“干嘛叫我走开!我就坐这里的!” 宋恕拉着吴桑就要往外走。 一边的内侍赶紧过来,好心提醒道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8 :“宋参领稍坐,陛下赐宴,您又是武状头,这样离开不妥。园内设有休憩间,不如让奴才扶着这位进士先进去休息,等会这边好了,奴才领您过去。” 宋恕当然知道皇帝都还坐着,自己这样离席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他担心吴桑身边坐着一个张毅,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灌酒,心里不放心。又知道,这样贸然带吴桑离席,明日吴桑醒了肯定是会不悦的。 于是不得不点点头,道:“有劳公公。” 那个内侍道一声,这是奴才的本分,就扶着吴桑往后院走去。 坐了一会,皇帝道,朕在恐大家不够尽兴,也提前走了。 休憩室里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小单间,本是给皇宫贵族、顾命大臣更衣、换装用的。 皇帝到的时候,有些不确定的回头问奉安:“你确定他不会醒过来?” 奉安脸上挂着让皇帝放心的笑,道:“陛下放心,老奴在他的酒杯里下了安神的药,只要动静不太大,是醒不过来的。” 皇帝点头,心里却始终有些忐忑,紧张的情绪比自己第一次登基似乎更胜。 伸手撩开蓝棉布呢的帘子,床上躺着的男子正在闭目安睡。 皇帝放轻了脚步靠近,心跳得几乎要扑出胸腔了。 那无数次睡梦中不肯给予的正脸,终于再次真实的呈现在了面前。 那熟悉地如同掌纹的面容,即使不思量,自难忘,依旧给皇帝带来惊艳眩晕一般的视觉效果。 睡梦中的吴桑十分安静,睫毛安静地栖息在眼睑下,鼻翼微微扇动,发出匀绵安心的呼吸声。 眉目宁静,脸色绯红,带着酒意,嘴角微微上牵,似是好梦好眠。 皇帝不敢伸手去触他,只低头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 浓重的酒意掩不住他身上的气息。 那小米一般的芬香。皇帝闻得双目又酸又涩,几乎要落泪。 目光留恋万分地停在吴桑的身上,声音轻的如同无声:你哪是什么安澜郡西阳乡人氏啊……你分明就是朕的齐湉啊……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听到院外有内侍的声音,道:“宋参领,这边就是休憩室。” 隔一会,是另一个内侍的声音,比刚才要近了,道:“宋参领来了,奴才领您过去。” 皇帝一侧身,闪进了隔壁的单间。 脚步声靠近,帘子被撩起。 有一刻空气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静悄悄的。 隔了一会,是服饰摩擦的细碎声。 “师兄,你做什么?”吴桑的声音带着懒懒的睡意,似乎是不满被吵醒了。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去。” “这怎么可以,我自己可以走。”吴桑似乎清醒了,有些惊慌地道。 “你当初腿摔坏了,进进出出的,我可是整整抱了你半年。” “可是这里是皇宫,有失体统。”吴桑在小声的辩解。 “那你自己好走吗?”宋恕把他放了下来。 “当然好走。” 吴桑走了一步,一个不稳,又被宋恕扶住。 “还说会走!”宋恕的低笑声带着宠溺,传到隔壁的单间。 吴桑的声音里含着笑,似乎有些撒娇,道:“那师兄扶着我走吧。” 两人渐行渐远,有隐约的说笑声传来。 ☆、第 30 章 过了一会,奉安进来道:“陛下,吴桑已经和宋参领走了。” 奉安望了一眼正怅然若失的皇帝,犹豫着又道:“老奴听见,吴桑说自己明天就要回西阳……” 皇帝心神一震,失落的神情不得不又被压下,沉思片刻,道:“宣凌蔚。” 奉安刚走几步,皇帝又叫住他,几乎是咬着牙道:“盘虎去传!务必把凌蔚给朕带过来!” 进士宴刚刚散席,六王还未出宫,很快就被盘虎带了过来。 六王醉意薰然,入了殿 ,大喇喇的坐下,又扯着领子要内侍给他端茶。 “凌蔚,你是嫌那五日的思过太短了?”阴沉着脸的皇帝,全然没有进士宴上那宽厚仁德的模样。 “您莫治我的罪,皇兄。”六王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道:“那日臣弟让张钝雪带过话的,这状元改不得。” “你没说是齐湉!”皇帝的声音越发阴沉,带上了烦躁,又补充道:“你应该看见他就马上告诉朕的!” “皇兄,他不是齐湉,他是吴桑,让臣弟如何和您说。”一脸无辜的六王答道。 皇帝双目一眯,没有接凌蔚的话,只悠悠道:“那看来你是嫌宁思修过得太清闲了。” 皇帝有死穴,凌蔚也不是没有弱点。 果然一提起这个名字,凌蔚面色一变,平日的嬉皮玩闹都敛起,正色道:“皇兄,他是您的臣子,替您牧守一方,保您边州一带无忧,你可不能假公济私。” 皇帝看着凌蔚没有说话。 凌蔚突然怪叫一声,双手抱住头,竹筒倒豆子般顺溜着道:“臣弟只知道这个吴桑是西阳人士,他的师父是凌波青云苏远子,师母是回魂圣手烟云水,他还有一个师兄,就是这一期的武科状元宋恕。他们现在住在葫芦街上的茂包客栈。” 凌蔚看一眼皇帝,又道:“今天中午,他刚和我说,拿个进士的头衔,正好可以回西阳当私塾先生。” “留住他!”皇帝开口,声音急切,全无平时的气定神闲,道:“你和他说,你替他在朕这里求了个差事!” 六王好奇,欠了欠身,道:“那皇兄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门下省左侍郎。” 六王略一沉思,就赞道:“皇兄,你这个差事定的好!” 门下书左侍郎,负责的是文书、奏折的护送转达,不是一个人人都想争的肥差,但是这个官职看似不起眼,其实奏折早晚送收都要面见皇帝,也算是半个天子近臣。 皇帝此举,既不把吴桑推在风口上,同时又给自己亲近吴桑提供便利。 其用心不可谓不两全。 “只是皇兄,您如何堵住那朝臣的悠悠之口?” 大德一朝可从未有过末位进士还能封官的。 皇帝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意,道:“有六王的举荐,门下省需要的也就是贤良方正的人才,朕怎么会不允呢?” 皇帝侧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39 了侧头,淡淡的笑意变得冷冽,道:“朕要封的官,谁敢多说一句,朕就剥了他的皮!” 换做朝臣,看到皇帝森然的神情早就吓出一身冷汗了。 六王倒不怕,知道皇帝有求于他,眼珠子一转,道:“皇兄有事,臣弟自然是愿意效犬马之劳的。只是边州苦寒,寸草难生,什么时候可以让边州牧也调回京城,学习京畿要务?” 皇帝皱眉,道:“宁思修不愿回京,每次回京述职他都只让副牧司过来,朕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治他的罪。” 皇帝又略带困惑地看着凌蔚,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宁愿守着不毛之地,也这么反感回京?” 凌蔚只耷拉着脑袋,面色少有的黯然,却说不出来话。 皇帝看在眼里,接着道:“如若你真要他回来,朕一道口谕也可以把他强行召回。” 凌蔚带着无奈的神情,边起身往外走,边道:“也罢也罢,臣弟替皇兄办差就是,也不替宁思修求这份恩典了。” “凌蔚!”皇帝唤住准备出殿的六王,神情有些焦急,有些懊悔,灼灼的目光如同把宝贝交到凌蔚手中一般,喃喃道:“千万别让他走了……” 奉安进来,看着皇帝坐在大交椅上出神,身着华服的君王尊贵无比,却偏偏身影是如此的落寞。 奉安心中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自见到吴桑以来,一天之内,皇帝已经失神太多次。 奉安走近一些,轻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准备歇了?” 皇帝抬头,似乎是刚刚一下子才看到奉安。 奉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皇帝摇摇头,正一正心神,道:“让盘虎去把武科状元宋恕的出身、底细都查清楚。还有宣兵部尚书方博明、工部参赞林临崖、通事舍人王水泉见朕。” 兵部尚书方博明参加完进士宴,刚刚躺下,外面就有内侍要他入宫宣见。 这深夜奉召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方博明一步心一颤的往皇宫里走,心里把自己近日的行为又细细的滤了一遍。 一入殿,就看见通事舍人王水泉往外走。 王舍人看了方尚书一眼,张口想说,又一副为难的样子,闭上了嘴巴,匆匆走了出去。 王舍人的反应看得方尚书更是心里沉了一块大石头。 其实王舍人倒不是不想给方尚书宽心,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刚刚他也是胆战心惊的入殿,跪了下去,几乎是要起不来。 可是皇帝问来问去的竟然是他的那些断袖分桃之事。 王舍人当初看中过京城的一位书生,可是书生对断袖之事甚是反感,性子又倔,三番几次拂了王舍人的情面,甚至还把他赶了出去。 后来王舍人带了几分真情,用了一些法子才把这个书生收得服帖。 王舍人感慨皇帝陛下网眼无数的同时,更是纳闷,为什么自己的这点破事,陛下竟然要深夜传召,还摆出一副不耻下问、郑重其事的神情。 第二日下午,六王又入宫了。 一见到皇帝,凌蔚就大摇其头,道:“皇兄,吴桑的这性子我算是见识了。臣弟一早就过去为皇兄当说客,嘴皮子就快磨破,这个吴桑坚持说自己不适合做官,能得个进士的头衔回去当私塾先生是最好的选择。末了还对臣弟说,让他这个进士之末得了官衔,让其他人情何以堪。义正言辞劝诫臣弟,身为皇亲,不能破坏规制,让其他进士寒心。还有那个武科状元宋恕,在一旁瞎鼓捣,说自己也不当了,要陪着吴桑一起回去!” 凌蔚发完牢骚,又重重舒了口气,感叹道:“吴桑这贤良方正的真是让人汗颜啊……” “那他还是要走,不肯留下来?”凌蔚讲了一大堆的废话,皇帝只听到吴桑要走这个消息。 凌蔚听到皇帝的声音有异,赶紧道:“最后臣弟只能胡诌,说都对陛下应承下来了,现在反口说辞官,是欺君,即使是皇亲也要受罚削爵。他听我这么说,才答应了下来。” 历来君王只重结果,不计过程,阻挡他实现目标的人和事,一声令下,即使伏尸百万也是在所不惜。皇帝当初对齐湉做下种种混事,其实也是本着君王策略行事,才会一错再错。 现如今皇帝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所以才会费周章的让六王去当说客。如果六王游说未果,那么皇帝要想留住吴桑,难度势必会加大很多。 朝堂之上的帝王可以运筹帷幄,可以弄权于股掌之间,但是唯独遇到吴桑的事情,皇帝只觉心中无底,没有半分把握。 一听到凌蔚说吴桑不肯留,心中空落落的,顿觉手足无措。 听到说他留下了,期待又一点一点的冒头,每个毛孔都在被一种名叫希望的情绪给鼓涨起来。 皇帝高兴地在原地漫无目的走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一般对奉安道:“赶紧让中书省去拟旨,你亲自去宣。” 又深怕去迟了吴桑会反悔,催促奉安道:“快去快去!” 奉安看到皇帝难得露出喜色,也是一叠地答应,赶紧出门办事。 六王笑眯眯的落井下石道:“皇兄,您当初听臣弟7的话直接封了吴桑做状元多省心啊……” “你还敢提这事!”皇帝的音量挺高,却无丝毫的怒气,脸上是难得的欣喜和兴奋。 “哥,陛下有十日没有召我们去侍寝了。”少年无聊地趴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抠着木缝。 “你还侍寝,小心舌头真的被陛下割下来!”年龄稍长的少年瞟了趴在桌子上的弟弟一眼,答道。 弟弟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带着点讨好的笑,凑近了哥哥道:“陛下舍不得的,只要我露出这张脸,你再求求情,哪次我犯了错,还不是逃过去。” “也要小心,阿娘就说过,那些大官就如同老虎,一旦发起威来,我们小命都是保不住的,更何况是皇帝陛下。”哥哥叹了口气。 天真的弟弟抬头看了看天,陛下在他心中是如同神祗一般的人物,俊毅高大,贵不可言。 即使每次去侍寝他都要痛得厉害,即使皇帝眼中大部分都是轻蔑。 但是他仍然贪恋皇帝在某一刻的柔情,柔得像水,似乎把你捧到手心里,还担心自己的手不够软,不够暖。 那一刻的柔情如同黑暗中的一把火焰,引得飞蛾愿意为之焚身浴火。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0 ☆、第 31 章 吴桑从接到奉令到正式任职还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主要是用来教新晋官的进士进退之礼,教授基本上都是由上一任官员来负责完成的。 吴桑的上一任门下省左侍郎是一个年纪颇大,略带迂腐的老人儿。 吴桑报到的第一天,就被拉着去背参议纪要了。 门下省中侍上午刚刚从陛下处回来,就问身边的人,新上任的左侍郎是否来报到了。 一听说左侍郎正在学进退之礼,心中暗道不妙,赶紧起身去找。 终于在侍院东南角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一老一少。 看到中侍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老侍郎和新侍郎赶紧起身去迎接,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中侍听到吴桑刚刚开始背参议纪要,有些发白的脸才恢复了点血色,对老侍郎道,吴桑不用学习进退之礼,只需要将司掌职责流程告诉他就行。 老侍郎据理力争,进退之礼是君臣礼仪之根本,不可不学,中侍也毫不退让,虽然说不出什么理由,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老侍郎不得不退步。 中侍临出门前还不放心,担心这个老侍郎阴奉阳违,悄悄对一旁的侍官交代,一旦发现老头要教新侍郎进退之礼,务必要赶紧知会他。 清晨卯时,是门下省递送奏折的时辰。 皇帝早早就正襟危坐,眼睛盯着门外,热切的目光给一贯肃然的面容染上了难得的生气。 皇帝一直勤勉,除了在元封八年的那场大病之外,倒是从未发生过奏折堆积之事。虽然如此,但是日日批,月月批,年年批奏折,对皇帝来说,这奏折就如同吃饭喝水,毫无新意了。 一大早起来,这么候着奏折送来的还是头一遭。内侍都被皇帝差去殿外瞧了好几次。 门下省左侍郎身着青色盘领官袖袍,头发高高束起,面如玉冠,一双妙目波光潋滟,神采四溢。 吴桑快步入殿,道:“臣吴桑拜见皇帝陛下。” “起来吧。”皇帝心跳得厉害,面上却是和颜悦色。 跟随吴桑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侍从,捧着一叠叠的奏章。 吴桑从他们的手中接过奏章,小心的摆放到皇帝案几的一侧,又站直了身子,从袖中取出简略,道:“陛下,臣昨日共收奏折102份,其中奏事折35份、奏安折20份、谢恩折18份,贺折8份……” 吴桑低头诵读,露出一段米色的颈项。 皇帝记得,以前在宫中,最喜欢他披着头发,穿着宽大的衣袍,觉得那样的他如墨水画一般,看起来萧疏有致、烟云清旷,怎么都是让人看不腻的。 如今看他整衣束带,一丝不苟,纯熟舒徐,声音朗朗,很有几分干练人臣的味道,看着也让人着迷,不由生出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感慨。 吴桑把简略折好,收回袖中,低头恭敬的道:“陛下,臣禀报完毕。” “朕知道了。”皇帝收回视线,点点头。 一旁的内侍笑盈盈地道:“吴大人稍坐,匀奴才们一点时间把奏折清点一下。” 虽然上一任的侍郎没有告诉吴桑还有清点一环,不过吴桑觉得内侍说的有理,也便点头坐了下来。 “早膳用过了吗?”皇帝关心道。 吴桑赶紧起身,道:“回陛下,已经用过了。” “哦。”皇帝的声音有点失落,又问道:“那能否陪朕再用一些?” 君王都发出邀请了,臣子哪有拒绝的道理,吴桑点头道:“臣遵命。” “把早膳端进来吧。” 皇帝刚一发话,侍从便鱼贯而入,摆桌子的,上菜的,布食具的,看起来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帝王用膳,自然是大家都候着他,哪有让他候着的道理。吴桑想着,便也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合理。 吴桑一落座,皇帝就起身拿起银勺去舀粥,舀好了端到吴桑的面前,笑眯眯地道:“快吃。” 吴桑看着皇帝起身去舀粥,心中还嘀咕,这内侍怎么都这么不伶俐,还要陛下亲自动手,却想不到皇帝舀好了竟然是端给自己的。 吴桑惊得赶紧站了起来,双手去接,道:“吴桑惶恐,陛下……” “趁热吃。”皇帝似乎对自己亲执汤羹这点事情毫不在意,只催促吴桑快吃。 吴桑第一次上任,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所以出门时早饭也只有吃了一点,肚子并不饱。 从殿外一路过来又冷,端着热腾腾的粥,吃了两口,只觉得饱满香甜,齿颊留香,忍不住问:“陛下,这是什么粥?” 皇帝正看着他吃,一听到他发问,就嘴角翘了翘,带上了几分得意,道:“紫米牛乳粥。你……你若喜欢吃,朕每天都让他们备着。” 吴桑摇头,刚想说不用,却发现皇帝面前的食具都是空空的,顿时生出几分羞赧,起身道:“陛下,臣给您布餐。” “不用。”皇帝伸手去拦他的手,又在他的手背上顿一顿,道:“没事,你吃你的。” 皇帝一个手势,那些内侍赶紧上前布餐。 皇帝一边佯装吃饭,一边注意着身边人的举动。 依然如同以前那样,吴桑一小口一小口斯文地喝粥。 只是以前的他漠然、抗拒,甚至不吃皇帝布的餐,虽然是对坐而食,但是如果可以,他是宁愿独食的。 此刻的吴桑,虽然皇帝感觉到他不够放松,但是那只是在君王面前的恭谨,并不是厌恶。这般面容温润,神态自然的坐在自己身边吃饭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皇帝轻轻的舒出一口气,只觉苍天怜悯,能够再给他这个机会。 刚用完早膳,吴桑便问身侧的内侍是否已经清点完毕。 皇帝嘴角带着一抹温煦地笑意,道:“吴桑还有事情?” 吴桑点头,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毛巾擦手,道:“昨夜正好是我师兄当值,本来约好早上我送完奏折就和他一起出宫的。现在估计他等了好一会了……” 皇帝仁德,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道:“那你先去吧,不要让你师兄等急了。” 吴桑拜了拜,谢了恩,就起身走了。 吴桑一走,殿内的暖意就被他带走了。 内侍们过来收拾膳食的盘子。 皇帝开口,道:“都下去吧。”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1 内侍都是极懂眼色的,知道皇帝在吴桑面前装大方,现在心口正憋着一口气,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撒到自己头上,一听到皇帝发问,就都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皇帝心里自然是难受的,他一大早的起来,早膳都没有用,就等着吴桑过来一起用。 巴巴地把人等来了,结果吴桑却这么急急着就要走,完全无视他的用心。 虽然吴桑没有学过进退之礼,但是与君主同席,君主尚未起身,臣子怎可离席。这基本的道理,皇帝相信吴桑是懂的。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在吴桑的心中,这个师兄比他这个君王重要太多,以致他宁可破坏臣子之仪,也不愿让他师兄等着。 还好,总算是见到人了,毕竟是和他同坐同食。 皇帝叹口气,起身坐在吴桑坐过的位置上,手放在吴桑用过的毛巾上,又端起吴桑用过的粉彩过枝福寿碗。 这碗是双碗,与自己用的是一对。吴桑自然是不知道,这双碗是只有帝、后才能享有的尊荣。 皇帝看了看这福寿碗上形态优美的枝枝蔓蔓,又细细的摩挲了一把,端起碗就往自己的唇边凑了凑。 吴桑觉得奇怪,为什么同僚对皇帝陛下是如此敬畏不已,战战兢兢,深怕一步不慎,就被陛下责罚。明明陛下知人待士,体恤臣下,宽德之至,不是苛刻冷酷之君啊。 比如前几日一个臣工的奏折迟了,导致吴桑发生了延缓。与吴桑交好的几位臣工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右侍郎还偷偷给他塞了一副软膝盖,说是备着无患。弄得吴桑本来不大紧张的心绪也惶惶然。结果皇帝陛下见到他,却只问是否外面大雪路不好走,避而不言延误之事,还留他下来喝了热姜汤。 再比如那天吴桑陪着陛下用早膳,吴桑不过随口自言自语了一句,菜式太多,无从下手。结果第二天过去的时候,桌上的膳食就清减了不少。 于是吴桑觉得陛下不仅仁德,而且也善于采纳谏言。 正是因为如此,吴桑的心中却惴惴不安,觉得陛下对他以德御才,言笑晏晏,自己却反而对陛下有所欺瞒。 几日来,当陛下带着笑意,将信任的目光投在吴桑身上时,吴桑几乎是不自觉地回避。 一日在惯例的交接工作完成之后。 吴桑突然跪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皇帝一愣,道;“吴桑,你有何事起来说吧。” 吴桑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说:“陛下容臣先把事情说完。” 吴桑这么严肃的大架势,皇帝看得心里一紧,又联想到他这几日的目光总是避着自己,第一反应就是他不是要辞官吧。 想到这一点,皇帝就不敢让吴桑奏了,想了想,还是先迂回战术。 “吴桑,门下省左侍郎做得还适应吗?” 吴桑点头,道:“臣忝居左侍郎,诸事上心,唯恐圣意不悦。“ “朕自然是满意的。”皇帝急急开口,又顾左右,道:“那你可有什么地方不顺意?” “同僚对臣很好。”吴桑一顿,又接着道:“陛下对臣也很好。” 照说,听到这句话,皇帝要乐的,可是皇帝现在可没有心思乐,他还真怕吴桑给他来一个先抑后扬。 “哦。”皇帝点了点头,又寻思着道:“那——” “陛下!”吴桑抬头,正色道:“陛下,能不能容臣先说完。” 吴桑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不安和歉疚,道:“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 欺君的确是大罪,可是皇帝一听和辞官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心也放下来了,只道:“你说吧。” “臣并不是安澜郡西阳乡人士……臣是在元封八年被师父从沽闽江里救起的。臣自醒了之后,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师娘说沽闵江一带多珍贵草药,我可能是采草药时不慎失足跌落。后来进京赶考填履表,要填户籍,臣就随师父户籍,填了西阳乡。那日宴席上陛下突然发问,左右都是朝廷大臣,吴桑不想惹人注目,就应了下来。其实臣是哪里人,臣自己也不知道……”吴桑一口气把压在心头的话说完,神情黯然,静等着皇帝发落。 皇帝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吴桑面前,弯腰把他扶起,道:“你本就不记得自己的户籍,并非有意欺君,何罪之有?何况你尊师从师,情意并重,朕还要嘉奖你。” 吴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投下悠静的阴影,模样看着只觉温顺至极,道:“臣虽并非有意欺瞒,但是如此在陛下面前妄博虚名,也是不该。” “吴桑,你看着朕。” 吴桑抬头,一双水银般又清又亮的眼睛与皇帝直视,这双令自己心绪百转千回,无数次靠回忆去重温的眼睛啊! 皇帝心头发颤,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 抱住他,抱住他! 拼命压制着揽他入怀,低头亲吻的冲动,皇帝头一侧,把视线投在吴桑身后的五福齐全雕花门,道:“吴桑,你翩翩是然,不失为弘毅之人,道德之士。朕……朕很喜欢这样的臣工,你也不必为此事挂怀。” “可是陛下……”吴桑还在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吴桑,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得吗?”皇帝不想再继续这个欺君的话题,问道。 吴桑灵动的眼珠一转,带着难描难画的神采看得皇帝心头砰然一动。 吴桑道:“不是,是我师娘取的。” “你师娘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皇帝一边发问,一边拉着吴桑往椅子上坐。 一提起师娘,吴桑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又是恭敬又是亲和,道:“师娘说,吴地有桑,硕果累,不弯腰。” “嗯,你的师娘很有文采。”皇帝点头称赞。 “师娘出自名门,从小就立志要当药师,她的医术很好。她给我取这个名字,是要我既要有风华硕然的才学,又要有无惧无畏的品格。” “吴桑,你为何来参加科考?”皇帝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多日来的疑惑,凭他对齐湉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追名逐利的人,为何失忆后,却反而回来考取功名。 吴桑细密洁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声音带上几分困惑,道:“其实臣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直有个声音在臣耳边时不时响起,要金榜题名,要娶妻生子……”吴桑皱了皱眉毛,似乎在努力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2 回忆,道:“总觉得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我只记得前面的……”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皇帝突兀的打断了吴桑的话,又感觉冒失,补充道:“你可能在跌落悬崖的时候,碰到了头,所以想不起来,这样越想越伤脑。” 吴桑点头,放弃了回忆,道:“师娘也是这么说的,以前每次想得时候,头就痛得厉害,现在很少想就不大会痛。” “那就以后也不要想了,既然是上天决定让你忘记过去的种种,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嗯。”吴桑唇角一扬,形成优美的弧度,道:“是啊,现在中了进士,也算是为以前的自己偿了夙愿吧。” “那你娶妻生子的事情……” “还不行!”吴桑摇头,肯定地道:“师兄说了,长幼有序,他还没有成亲呢,让我赶在他前头,他不乐意。” “哦。”皇帝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放心下来。 “吴桑,跟朕聊聊,你这几年都在做什么?”皇帝调整了姿势,往吴桑的身边靠近了一些,手至始至终都是握着吴桑的臂弯。 其实皇帝之前已经让盘虎把吴桑的师父、师母都调查清楚了,不过他更想的是从吴桑的嘴中说出来。 吴桑道:“我师娘是江湖上很有名的药师,人们都称她为回魂圣手烟云水。陛下深在皇宫,对江湖之事可能不太了解。听我师兄说,经过我师娘的手治愈的疑难杂症没有八百也有上千了,以前有一个人江湖人士中了五花十草毒,要对应的配出十种解毒的方子……” 皇帝一边留心听着吴桑的述说,一边贪婪地注视着身边人的容颜。 他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兴起时还配上了动作,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皇帝都视若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藏,等吴桑走了之后,慢慢品味。 吴桑讲话的兴致很高,五年的光阴,他几乎是一点一滴都讲述给皇帝听。虽然他和他师兄的交好,是皇帝不大乐见的。但是皇帝心里的欣喜占了大部分,从吴桑愿意跟他讲述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身世之时,他知道吴桑的心门已经对自己缓缓打开,允许自己往里面迈进了小小一步。 不知讲了多久,吴桑突然哎呦一声,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更漏,慌忙起身,道:“陛下,臣该走了。” “啊,这么快就走了,你刚刚还没有讲完呢。”皇帝正享受吴桑难得的敞开心扉,两人坐得这么亲近,不舍得让他这么快就走。 “陛下,臣要赶着回去了。”吴桑有点为难的开口。 “哦,你师兄在等你?” “不是,臣要回官署去,万一有人送折子过来,臣不在,那些大臣又要白跑一趟了。” “中侍没有给你配侍官吗?” “配了。只是奏折是大事,交与侍官,臣始终觉得不妥,还是亲为比较放心。” 吴桑这么一说,皇帝也不好再挽留他。 皇帝送吴桑到门口。昨夜落雪,今天太阳一出,天气就显得格外冷。 皇帝其实很舍不得让吴桑这么每天风雪里来去,可是吴桑不来,他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名正言顺的亲近他。 皇帝看着吴桑只穿着灰色的夹袍,就皱眉对一旁的内侍道:“去把朕那件石青色的狐裘取过来。” 内侍回房取来,皇帝接过,又披在吴桑的身上,亲自帮他把领口系上,道:“外面天冷,穿上狐裘暖和些。” 这回吴桑倒没有推脱,只冲着皇帝一笑,道:“臣谢陛下恩赏。” ☆、第 32 章 第二天,当吴桑又呆在门下省等奏折的时候,侍中就过来了,给吴桑交代了其他事情,并要求从今以后,奏折直接让侍官收起即可。 侍中说得振振有词,我朝之官员,食君之俸禄,哪有终日只坐等一事。 吴桑觉得侍中说得有理,便将奏折一事交给侍官,自己去做侍中交代的事情了。可是事情做完了,中侍就不再给他交代其他事情了,害得他觉得自己坐得都不自在。 这样的后果,导致的是他每日送奏折之后,逗留在皇帝身边的时间渐长。 皇帝的花样也多,今日带吴桑去看石玉皎的画,明日又得了珍奇的东西要和吴桑一起赏玩。 吴桑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史书中要被臭骂的弄臣了。 吴桑不止一次的进谏和暗示,陛下该处理国事了,该批改奏折了。 皇帝不以为然,道,朕晚上有的是时间。 吴桑心中纳闷,这晚上不是应该安排给后宫的妃嫔吗。 不过这是宫闱秘事,吴桑也不好意思去问了。 很快的,吴桑这么轻松欢快的生活就惹人羡慕妒忌恨了(哈哈,时髦一下)。 朔日,朝议。 在皇帝颁布了一系列的政令和旨意之后,奉安扬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史台御史袁刚正一正衣冠出列,道:“臣有本启奏。” 奉安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道:“奏。” “门下省左侍郎吴桑以烛火烤漆印,私阅兵部奏折。” 此话一出,大殿哗然,百司奏议考课都是盖上漆印呈帝王阅览的,奏议中属兵部奏折最是机密,身为门下省左侍郎竟然私下阅览兵部议事,此罪处极刑都不为过。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被十二道白玉珠旒遮着,看不清表情,只开口道:“宣吴桑。” 朝议之时,吴桑作为从四品官员,是站在殿外候等,以备陛下一时察问的。 所以外面的内侍一传唤,吴桑很快就入殿了。 吴桑跪拜礼毕,皇帝问:“吴桑,你可曾以烛火烤漆印阅过奏折?” 吴桑略一沉思,就很快承认道:“回陛下,臣确实用火烤过漆印。不过臣从未私阅过奏折……” “不是为了私阅奏折,那你为何火烤漆印?”袁刚发问道。 袁刚为人刚正,不畏权贵,在先皇后最得势之时,他也多次当殿弹劾其母家亲系。 吴桑道:“臣那日将奏折呈送陛下时,发现其中一份漆印硬化脱落。臣担心重新盖印,会赶不上时辰,所以自作主张把漆印放在烛火上烤软了,重新盖上。” 皇帝欠一欠身,道:“吴桑,是谁的折子?” 吴桑犹豫,答道:“是骠骑将军丹宏心的。” “传骠骑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3 将军。” 骠骑将军年事已高,近日身体不适,不曾上朝,一听说皇帝传唤,强撑起身体过来。 骠骑将军听了原由,点头道:“回陛下,当日上午吴侍郎确实派人知会过老臣此事,只是臣住在西郊,等臣带着印章赶到时已近中午,吴侍郎告诉臣,已经将漆印用火烤软重新粘上去了。” “那你可曾见吴桑私阅奏章?” “臣不知,等臣赶到的时候,吴侍郎已经送完奏折从陛下处回来了。”骠骑将军顿了顿,又补充道:“陛下,老臣那日提交奏折,是用右手封印,当时臣确实感到力道不够,只是臣看着完好就没有在意,请陛下恕罪。” 骠骑将军的右手在与犬戎大战的时候,失去过三个指头。 “陛下,臣的两位侍官亲眼所见,臣将漆印烤软就立即封上了。”一直跪在一边的吴桑开口道。 “侍官是你亲随,不足为证。”熟悉律法,判断分明的袁刚答道。 “吴桑,你可还有其他证人?”皇帝提醒道。 吴桑抬头,思索一遍,又摇头,目光灼灼看着皇帝,只坚持道:“臣愿领违失之罪,但是臣确无私阅圣览。” “袁刚,那你可有证据证明吴桑私阅奏折?” “门下省有官员亲眼所见。”袁刚振振有词答道。 “谁?” 袁刚一顿,开口:“侍居孙逊。” 御史台向来是有着为告密者保密的职责,但是陛下问起,袁刚行事磊落,也不认为此事需要隐瞒,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 陆逊是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一脸憨态,只有一双眼睛在进殿的时候,扫视了一圈,闪出几分精光。 内侍去传唤的时候,陆逊已经知道了事情,一入殿就肯定道:“陛下,臣确实亲眼所见吴侍郎私阅奏折。” “你胡说!”吴桑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怒意,反驳道:“你我同为臣僚,为何要这般诬陷我!” “陛下!”骠骑老将军也站出来,替吴桑辩解道:“吴侍郎如果有心私阅,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知会老臣,吴侍郎是怕老臣因为漆印延误,被陛下知道后责罚,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啊。” 呈送的奏折盖印不慎,尤其是兵部的官员,是要领大罪的。 “臣绝对没有私阅奏章,请陛下明鉴!”吴桑说完了,又重重磕了个头。 吴桑那个头几乎要磕到皇帝心里去了,皇帝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此刻明显是人证物证都对吴桑极为不利,自己如果强行要将吴桑留下,不是不可,只是这样势必会给吴桑的声名留下污点,更可能导致吴桑对官场心灰意冷,无意流连。 “陛下,臣建议不如将吴侍郎将由大理寺审理。”大理寺少卿出列道。 大理寺,进去一条命,出来半条命。平日里这个深得圣心的臣子,今日只觉面目森冷,是个不折不扣的酷吏。 偏偏吴桑听到大理寺少卿的话,更是明志一般的说道:“臣愿意呆在大理寺,直到能证明臣的清白为止。” 皇帝沉思片刻,转念一想,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就先将吴桑羁押至大理寺。” 大理寺阴森潮湿,冷风侵骨。 大理寺少卿张铮躬着背,引着身后的人到了一个狱门口,开了锁,又迅速的退开。 “吴桑。” 狱门内的人正低头坐着,听到声音抬头,几乎不敢置信的道,“陛下!” 急急忙忙地起身去行礼。 皇帝一手托起他的膝盖,一手把他拉起,皱着眉道,“这里怎么这么腌臜。” 吴桑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么脏都是自己的错一般,道:“臣现在是待罪之身,这里又是监狱……” 昏暗的烛火下,皇帝细看吴桑,进去不过几个时辰,他怎么觉得人已经瘦了,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道:“朕已经着人去查了,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的。” 吴桑点头,将信任的目光投在皇帝身上,神情急切,表白道:“臣自知有罪,不该自作主张去烤漆印,但是臣真的没有私阅兵部的折子。请陛下一定要相信臣。” “朕信你,朕自然信你。”皇帝开口,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在吴桑的脸。 吴桑大大松了口气,也不问皇帝为什么信他,却还要把他交到大理寺这里,只接着道:“那臣放心了,臣会一直呆在这里,等陛下查清楚。” 大理寺少卿看着皇帝出了狱门,又赶紧跟在后面。 走出了牢狱,又经过了刑处,皇帝身形一顿,后面的少卿也赶紧停下脚步,侯听圣音。 “吴桑一案,不准私刑,不准厉色,口供要录,但他说什么你就记什么。明白吗?”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只是烛火下,本来就线条分明的五官更是显得冷硬。 张铮赶紧应了声是。 “出来。” 从皇帝身侧出来的是两人,一个眉目清秀略带女相,是刚净过身的太监,一个宽额亮目,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的。 “好生伺候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这话不是对张铮说的,却听得张铮打了一个激灵。 风吹草动,还不是明显指他这里万一照顾不周,就要直接给皇帝禀报。这是御用的监员哪。 张铮的心里一百个,一万个后悔,上午在殿上,他自作聪明,以为吴桑即使没有私阅兵部的奏折,在陛下心中留下疑点,陛下也是不会再留他的。大理寺到时屈打成招,给皇帝一个整治的名目就能得皇帝赏识。 这圣心揣测的,简直是把自己都给揣进去了。 张铮还是一旁后悔得肝肠纠结。 皇帝又发话了,道:“张铮,朕把人放在你这里,吴桑若少了一根头发,掉了一丁点肉,朕会让你把这大理寺的刑罚尝个遍再送你上归去路的。” 大理寺回来,皇帝又想传召门下省侍中。 奉安进来,低声道:“陛下,门下省老侍郎水莫云在外面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皇帝转念一想,道:“宣。” 水莫云一把年纪,颤巍巍的入殿,一进来就跪下道:“老臣有罪。” “老侍郎何罪之有?” “当日吴桑火烤漆印,老臣在一旁没有加以阻止,罪同违失。” “哦,那你可见吴桑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4 有私阅奏折?” “没有,吴桑只用火烤软了漆印,重新粘上,并没有私阅奏折。” 水莫云跪在地上,只觉陛下两道冷芒射在自己身上,空气中凝结着君王的压迫感和威严,不用抬头,他心里已经直发虚了。 良久,皇帝开口:“老侍郎掌侍奏议达二十余年,向来谨小慎微,从未一例出错,平日为人品德高洁,言行表率,你的话朕是愿意相信的。“ 水莫云一震,知道皇帝的话一语双关,哀求道:“陛下,吴桑那孩子,心地纯良,很为他人思虑,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饶他一次。” “朕比你要了解他,否则,朕今日岂会容你欺君?”皇帝双目洞若明火,却只淡淡开口。 水莫云只磕头不止,道:“陛下,老臣是亲眼所见……” 皇帝拦住了他的话头,只道:“好了,你这样待吴桑,朕很高兴。” 皇帝心中暗喜,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皇帝对吴桑说是已经着人去查了,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和证据等着你去真相大白。深谙此道的皇帝,更是懂得如何利用由头来达到自己制衡的目的。 吴桑一案,本来就正愁要找个令人信服的人证,如今这个又硬又臭的老臣肯出面维护吴桑,大大出于他的意料之外,有了水莫云出面,倒是省了不少事。 只是皇帝自己可以授意造假,涉及到欺君这个问题,身为皇帝是不能相容的,所以声音蓦然一冷,道:“下次为他们再敢如此欺君,朕绝不轻饶!” 第二日,就有消息传来,老侍郎去大理寺少卿张铮处,证明亲眼所见吴桑并无私阅奏折,所述细节,与吴桑口供一致。 第三日,门下省侍中率门下省众人跪求御政殿外,言吴桑为人循规蹈矩,行事磊落宽厚,不类奸恶之徒,反观陆逊,性格猥琐,善妒喜嫉,请陛下三思。 与此同时,臣僚还揭发出了陆逊平日里的不端行为,要求陛下严惩。 自此,不管是玲珑剔透的人,还是刚正愚忠的人,都认为这个吴桑八成是被人陷害的。 尤其是在有了老侍郎的证词之后,连御史袁刚都撤下了弹劾。 不消说,第四日,吴桑出来,陆逊就进去了。 ☆、第 33 章 “怎么样,人呢?”皇帝一看到小五子回来,就急急的发问。 小五子快走几步,到了皇帝面前,恭敬地答道:“陛下,吴侍郎说自己要先去一趟水莫云老侍郎那里,再到陛下这里谢恩。” 皇帝点点头,心里有些失落,又觉得吴桑该去水莫云那里。 水莫云此人一向刚正,宁折不弯,如今为了吴桑肯冒欺君的大罪为他开脱,可见是真心喜欢吴桑。 何况,吴桑私下火烤漆印,也是个罪,自己舍不得罚他,又不敢说他,正好可以去水莫云处,被骂骂,警醒一下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皇帝就吩咐道:“继续看着,从水莫云处一出来就领过来。” 三日没见,皇帝在心里已经想念的紧了,只盼着早点看到此人,这般牵肠挂肚的,着实难受。 只道他人虽然在大理寺里,照应周全,心中始终是担心,深怕他受了一丝委屈,又不乐意。 直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守着水莫云家门口的内侍来报,说礼部的张毅登门去了水莫云家,直接把吴桑拉走了。 “拉去哪里了?”皇帝问道。 内侍不敢抬头,只道:“奴才隐约听到好像是要去花乐坊。” 内侍一说完,皇帝的脸就冷了下来。 想起自己为了他,费了多少心思,他倒好,一出来就进了这种男人消遣放松的去处,可怜自己还巴巴地等着呢。 何况一想到,那些女人对他投怀送抱,吴桑又对她们笑脸盈盈的,皇帝觉得自己再好的气度,都是忍不下去了。 “把吴桑给朕带回来!” 这次,隐卫长赵石亲自出马了。一会功夫,吴桑就被带了回来。 吴桑进了殿,低头行礼,全然没有感觉到殿内充满着紧张和怒意的氛围。 当然生气的是皇帝陛下,紧张的是那些内侍们。 “吴桑,你去哪里了?” 吴桑抬头一笑,眼睛闪着亮光,又低头道:“陛下恕罪,臣本来是要从老侍郎家里出来就到陛下这里谢恩的,可是张毅说今儿晚了,宫里要落锁,皇帝还是去后宫,所以臣就不敢来了。张毅拉臣去了花乐坊,臣正愁不知如何脱身呢,结果皇帝的隐卫就来了。陛下……陛下……” 吴桑只感觉到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抬头一看,第一眼的错觉,觉得皇帝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苦恼男子。 皇帝无法控制的朝吴桑走来,如同向日葵必要向着太阳沐浴日光,如同蜜蜂必要汲取鲜美的花蜜来生存。 怒意早就在吴桑抬眸一笑中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多日未见的思念和渴望。 再也控制不住,再也不愿只做守礼的君王,皇帝把吴桑拉进怀里,那熟悉的气息,涌入鼻端,皇帝满足般喃喃地道:“吴桑,吴桑……” 吴桑不是愚钝之人,被皇帝搂在怀里,先是震惊,后是了然。 皇帝对他处处示好,恩宠有加,心中多少有几分明白其用心。 何况自第一眼看到皇帝,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吴桑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归结为缘分和情结。 所以此刻也被皇帝乖乖抱着,不动。 皇帝抱了一会,又略微松了松,细看怀里的人。 清俊的容颜,双颊飞着淡淡的粉色,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喝酒了?”皇帝开口,暖暖的气息喷在吴桑的耳边。 “嗯。”吴桑点头,脸更红了,在皇帝的怀里动了动,似乎在寻找舒适的位置,又寻话题一般道:“在花乐坊里被灌了几杯……臣本来就酒量差,一喝又容易上脸,所以……” 皇帝低头吻了吻吴桑的睫毛,吴桑的下半段话猝然被打断了。 虽然内心已经波涛汹涌,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揉进心里,但是动作依然是小心,一旦吴桑有稍微不愿的意思,皇帝是打算停止的。 等了一会,只见怀中人虽然有些僵硬,却没有丝毫的反抗。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5 皇帝胆子更大了一些。吻又贪婪地落在吴桑的额头,眼睛,睫毛,鼻端,双唇上,低沉的声音包含着柔情,道:“吴桑,吴桑……你可不要离开朕……” 吴桑举眸看着皇帝,道:“陛下……” 一双眼睛如同小鹿一般,亮亮的,湿湿的,几乎要摄去人的心魂一般。 “臣没有想要离开陛下……”吴桑轻声开口。 灭顶的狂喜涌上心头,皇帝全身止不住的颤栗。 不敢相信,他愿意,他愿意!吴桑愿意!他不会再离开自己! 皇帝忍不住想要引颈长啸,感激苍天,重新给了他这个机会,让吴桑重新来到了他的身边,重新接纳了他。 御书房内的侧殿留着供皇帝休憩的小间。 这个平时里空闲的地方,今日是派上了大用场。 吴桑任皇帝褪去了他的衣衫,脸红得如同傍晚如火如荼的火烧云。 羞怯的眼睛看到皇帝,又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往后退。 皇帝伸手去拉,又不敢用力,只哑着声音安慰道:“别怕,朕不会伤你……” 尽管眼神已经是凶猛的猎物看到最爱吃的食物一般,动作却如同面对一件自己珍爱至极的易碎品,小心翼翼。 皇帝的吻雨点一般的落在吴桑的身上,只希望缓解身下人的紧张感。 吴桑稍稍扭动一□子,皇帝就马上停下来,只想着让吴桑放松,却感觉不到自己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直到听到吴桑的喘息声中加上了甜腻的轻哼,才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让自己紧绷的肌肉放松,身下的动作却还是一心一意的去讨好吴桑。 对皇帝来说,这不是一场让自己达到巅峰的运动,他要的只是吴桑的愉悦,因为这是一场证明,证明吴桑愿意让他抱,让他贴近。 曾经他对齐湉的任意妄为,不仅在齐湉心中留下了阴影,同时也让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现在是生怕自己一个随心所欲,就让吴桑不悦。 这一次,他一定要排除一切不安定因素,好好珍惜与吴桑重生之后,在一起的这个机会,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来破坏,即使他自己也绝不允许! 张钝雪腿脚不大灵便的回到府上。 一入院内,方博明就迎了上来,打量他几下,道:“被陛下训斥责罚了?” 张钝雪摆摆手,脸色略白,没有说话。 方博明扶着他到房间,又支使小厮端炭盆,自己弯腰去给张钝雪脱靴子。 顺手去摸他的膝盖,冰凉冰凉的,知道是在地上跪得久了的缘故。 见他不乐意开口,便也不说话,只把他双脚踹在怀里,让小厮把炭盆放在膝盖下面,自己伸手去轻轻锤他的膝盖。 过了一会,张钝雪的脸上才有了一些血色,皱起清秀的眉头,道:“陛下今日不知是为了何事,一入殿就将我劈头痛骂了一顿。” “陛下骂你什么?” “责怪我驭下不严,导致臣僚纵情于声色场所,荒淫懈怠。” 张钝雪困惑地抬头,道:“我这里,顶多有人去去花乐坊,无非是听曲取乐罢了,没有谁纵情于声色场所,荒淫懈怠啊。” 方博明伸手去抚张钝雪的眉头,心疼地道:“其他人不用管了,你就约束你的参赞张毅,别让他再带着门下省的吴桑到处闲逛就是了。” ☆、第 34 章 “醒了?”皇帝蹑手蹑脚地进来,问垂手立在一旁的内侍。 内侍张了张嘴巴,又闭上,只摇了摇头。 皇帝靠近,床上的人还在睡觉,修长的四肢舒展开,几乎要占去了大半张床,皇帝记得以前他睡得总是畏手畏脚,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想是现在心情舒坦、无所忧虑的缘故。 皇帝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弧线,目光胶着在吴桑的身上。 又见他手脚都露在外边,怕他着凉,又拉过被子替他盖上。 吴桑眼睛一颤,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转,睁开了一些,迷蒙的眼睛水波盈盈,隔了一会才看定皇帝,道:“陛下。” 刚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的慵懒和沙哑,格外动听。 皇帝的心头蓦然一软,道:“朕吵醒你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吴桑揉了揉眼睛,昨夜被张毅拉去花乐坊,晚饭还没开始吃,就先喝上酒了,没喝几杯,就匆匆入宫了。如今一觉醒来,听皇帝说起,也觉得真有点饿了。 于是动了动身体,准备起床,却又不自然地坐下。 吴桑的动作落在皇帝的眼里,道:“后面还疼?” 皇帝不问还好,一发问,吴桑更是尴尬,只摇头连连否认。 突然吴桑哎呀了一声,撩开被子,也不顾着身子不适,就准备起身穿衣服。 “怎么了?”皇帝深怕昨夜的□让他心里留下什么疙瘩,看他急着起身要走,也从床边站起,走过来。 “臣还要给陛下送折子呢,都已经是什么时辰了?” 吴桑发起傻来带着一股十分难得的憨气,此刻一边透过窗户张望天色,一边慌忙穿衣服。皇帝靠近,心中泛起爱怜,只恨不得把人禁锢在怀里。 “不用去了。”皇帝拉住吴桑,道:“门下省侍郎吴桑犯违失之罪,已经被朕罚去水门殿抄圣训十五日了。” 吴桑一愣,看着皇帝笑得意味深长,顿时明白皇帝的用心,如果自己此刻从皇帝处匆匆忙忙的跑出来,更是昭然若揭。 皇帝趁他发愣,又把他按回床上,哄他:“乖,好好坐着,朕来喂你。” 说完,从身边的内侍手中接过东西,作势要喂吴桑。 吴桑怕羞,内侍都在场,自然是不肯的。 皇帝低声在他耳边道:“你昨晚累了,现在就让朕好好服侍你。” 皇帝甚少说这么情趣又低姿态的话,说完,自己都有点不太自然。 吴桑脸上更是一红,也不说话了。 奉安上前一步,笑着插话道:“吴侍郎好福气,这碗紫米牛乳粥陛下一早起来就吩咐奴才备着了,一直用火煨着,要不冷不热,让您一醒就可以入口的。吴侍郎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吴桑瞅了皇帝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又不敢张扬地往下一压,道:“臣多谢陛下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6 厚爱。” 皇帝知道吴桑心里高兴,也笑了,不太熟练的舀起一勺粥,送到吴桑的嘴里。 显然吴桑也还很不习惯被皇帝这么降尊纡贵的伺候着,不过奉安说了那番话,再拒绝,觉得也太拂逆陛下的好意了,所以也配合皇帝乖乖坐着。 一时两人倒是动作亲昵,情意绵绵的样子,奉安悄悄做个手势,一群内侍便都跟着退了出去。 皇帝觉得自己几乎踩在云端,轻飘飘的,落不到地面上。 美好到如此不真实的地步,应该不至于是一场梦吧,皇帝忍不住感慨。 他不是没有和齐湉朝夕相对过,不过那时的齐湉简直是把他当成了一个透明人,总是冷漠以待,不言不语。 不像现在的吴桑,只要自己一进来,就会笑着迎上前,道,陛下回来了。 两个人在一起时,只需要自己轻轻让这个名字在舌尖打个转,颀长的身影就会出现,笑容恬静,纯净的双眸注视着他。 吴桑的笑,是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者突然看到清冽入心的泉水,是腊八时节一枝寒梅雪地绽放,惊艳四座。 幸福羞涩的吴桑,半嗔半怨的吴桑,顺从温和的吴桑,吴桑,吴桑,心心念念的吴桑。 有吴桑陪在身侧的日子,皇帝觉得每天都充满神奇的力量,如同吃了大补的神药,精神充沛,英姿勃勃。 神清气爽的皇帝,周身都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中,连参加廷议、朝议的大臣都感觉到陛下最近心情舒畅,一些以往不会被放过的小错误,也都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曾经夜晚是年轻的君王最难捱的时光,如今却成了最期待的光阴。 每次夜幕降临时,皇帝总要在吴桑的身上花很长的时间,直到光洁的身体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娇艳的樱花,直到清淡的容颜露出迷离的媚态,才算是正式揭开了暖色生香的夜生活。 皇帝一瞬都不瞬地注视着吴桑的每一个表情,最爱贪看他被自己引领入巅峰的模样,全身轻颤如花朵迎风,双唇微张,星眸半闭,粉色潮水一般在全身蔓延开。 每当这个时候,皇帝的声音,带着华丽的深沉,蛊惑道,吴桑,叫出来,朕喜欢听你的声音。 听着吴桑舒服的呻吟,兴奋的低叫,含着从未听过的魅惑,皇帝觉得异常的满足。因为这是自己带给吴桑的快乐,是吴桑在自己的怀里,因为他的给予而感到的快乐。 聪明的内侍总会掌握着时候,把一应的用具准备好就退出。因为之后的清洗工作是皇帝来完成的,不容他们沾手。 皇帝把筋疲力尽的吴桑抱到浴桶里,让吴桑把头搁在木桶的沿上。 吴桑体质本来就偏弱,尽管晚上只抱一次不是皇帝的行事作风,但是只要这双春意未褪尽的眸子露出哀求的颜色,皇帝就心软,不舍得纵情。 此刻吴桑长长的睫毛半耷拉着,遮住流光溢彩的眼眸,下巴搁在桶沿上,似乎在打盹。 皇帝忍不住去吻,用舌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的刷过睫毛,等到吴桑再一次发出无奈的求饶声,皇帝才恋恋不舍的停止这种游戏。 从御政殿回来的皇帝,一进门就看到吴桑坐在桌子前,正执笔书写。 墨绿色的立领长袍,滚上一圈黑色的狐毛,衬得如玉的面庞越发出众。 从外边走了一圈回来的皇帝,顿时生出几分惊艳的感觉。 吴桑看到皇帝,欣喜一笑,搁笔迎上去,道:“陛下,怎么早了回来?” 说完,又伸手要帮皇帝脱身上的皂衣。 皇帝连忙一侧身,道:“朕自己来。” 脱下皂衣,递给一旁候着的内侍,又探头看桌子上的东西,问:“在写什么?” 吴桑的字遒劲有力,一点都不似主人的外表那么柔弱,反而处处透出一股苍落气度。 吴桑笑着道:“臣不是被陛下罚抄十五日的圣训么,到时候司察官员来查,总是要拿出些样子的。” 皇帝不以为然,道:“抄什么,去查的还不是朕的人,谁敢多说半个字!” 皇帝说话时含着面对群臣时的威严和震慑,听得吴桑也一愣,只讪讪道:“可是臣毕竟是犯了违失之罪……” 一听吴桑声音不对,皇帝知道自己语气太过冷酷,又咳了咳,软声道:“你少抄一些,仔细手疼,左右不过是个样子罢了。” 说完,又把吴桑的手裹在自己的掌中,果然握过笔的手冰冰凉凉的。 每日睡觉时,吴桑的身体总是要好一会才能暖和起来。 昨天吴桑半夜醒来,竟往自己的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嘟哝,这里好暖和。 一想起这些,皇帝线条分明的五官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目光一停留在吴桑抄写的圣训上,又想到这十五日就要过完,心中千般不舍,只把头搁在吴桑的肩膀上,耳鬓厮磨,道:“门下省侍郎吴桑昨夜在水门殿,不慎倾倒烛火,抄好的圣训付之一炬,朕想罚他再抄十五日好不好?” 吴桑不说话,只转过头看着皇帝。 皇帝经不住目光的逼问,低声道:“再陪朕十五日吧,你一出宫就不能这么陪着朕了……” 以前的皇帝即使心里想着要命,但是这天子的架子还是端着的,总是拉不下脸说软话。现在尝到了在吴桑面前示弱的好处,倒是会时不时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摆出来。 果然,吴桑面露难色,道:“陛下,臣这么久都不回去,师兄要担心的。” 看着皇帝失落的情绪溢于言表,又不忍心,接着道:“臣以后还是会来的……” 皇帝眼睛一亮,又追问一句:“也会留宿宫中?” 一听到留宿二字,吴桑的脸一红,却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皇帝的心顿时高兴得如同揣了一只小鹿,本来还在谷底的心马上就腾到了空中。 高兴之余,伸手去摸吴桑的腰,摸了几把,手又贪心地下滑,嘴也含住了吴桑的耳垂。 吴桑赶紧拦住,道:“陛下,白日不可宣淫。” 皇帝的手仍在吴桑身上游离,声音略带粗哑道:“朕知道,朕只摸摸,不抱你。” “可是有人在看着呢。”吴桑一边往后躲,一边推开皇帝。 皇帝目光一凛,冷然的扫视了一圈内侍。 只见内侍们都是眼观鼻,鼻观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7 心的垂首立着,哪个敢偷看啊。 莫要说平时皇帝驭下就严,何况这次是早就传话下去的,在陛下和吴侍郎相处时,谁若敢抬头张望,别的不说,一双眼睛肯定是保不住的。 内侍又不是傻子,陛下自己在吴侍郎面前都惟恐不周,还要看着几分脸色,哪个敢不把吴桑供起来啊。 皇帝看了一圈,道:“没人在看啊。” 吴桑把目光投在皇帝的身后,示意回头。 ☆、第 35 章 皇帝一回头,只见一个小孩子,扎着两个总角,站在自己的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瞅着自己。 “这哪来的孩子?” 皇帝的声音本来就冷,又含着一股的怒意,小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圈,嘴巴一张,哇哇的哭了起来。 吴桑连忙把孩子抱起来,又略带埋怨地看着皇帝,道:“陛下,您把殿下吓着了。” 殿下?皇帝一愣,才想起这是废后张氏的孩子。 这孩子皇帝平时根本不会去探视,只是在祭祀典礼上出场几次,小孩模样变化又快,所以皇帝也记不得。 皇帝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小子眼睛水汪汪的,一脸无辜相,一看就知道和他母亲一样是柔奸之辈。 皇帝在心里做下判断,蹙眉道:“不是交给明妃抚养的吗,谁领过来的?” “陛下饶命,奴才知错了!奴才不敢了!”一听到皇帝发问,一直跪在门口的两个内侍就磕头不止。 小殿下吵着要看父王,他们本以为皇帝下午去廷议,才敢偷偷带小殿下来看看暖阁,谁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吴桑,小殿下不肯走,吴桑也让他留下来。 不是拉不走小殿下,偏偏皇帝身边的内侍又严令,吴侍郎要怎样,任何人等都不能违令,两人急得只差要哭了。 从这小祖宗被吴桑领进去的时候开始,两人就跪在门口不敢起来了。 吴桑赶紧道:“陛下,不怪他们,是臣看见小殿下站在外边一直往里瞧,就把他领进来了,陛下要罚就罚臣,不关他们的事。” 皇帝对吴桑是连色厉内荏都做不到的,充其量也是色荏内荏,还怎么可能罚他。 一听到是吴桑领进来的,挥挥手让那两个内侍起来,也不罚他们,只轻轻揭过了。 吴桑把抽抽噎噎的小殿下放在膝盖上,又伸手拿梨花糯米糕给他吃。 一看到糕点,小家伙的抽噎声就没了,从吴桑的手中叼了一块,就乖乖偎在怀里不动了。 吃完了一块,看着吴桑手上还有剩余的沫,竟伸出舌头去舔。 吴桑连声道,还有还有,又给他递了一块。 看着吴桑一块一块地给他儿子喂糕点,皇帝也开口道:“给朕也来一块。” 吴桑给皇帝递了一块,皇帝顺势咬住了吴桑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吴桑挣不开,又不敢太用力,只横着眼睛去瞪皇帝。 皇帝被他眼睛一瞪,就松开了牙齿。 回头瞪着自己的儿子,道:“吃完了就让明妃领回去。” 小家伙一听到皇帝的恐吓就不肯了,抱着吴桑的脖子,好像是救命的稻草,哇哇直哭,眼泪鼻涕都擦在吴桑的身上。 吴桑回头无奈的道:“殿下今天下午本来就是来看您的,他连您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了。不如就让他留下来,殿下本来就该与陛下多多亲近,方便聆听谕训。” 但凡是吴桑开口的,皇帝都很难拒绝。但是这个小家伙,皇帝是看着就觉得心烦,因为这个儿子让他想起了太多不痛快的事情。 不过一听到吴桑谈起这个儿子的教育问题,皇帝又转念一想,心中有了主意,道:“朕总是忙,政事这么多,对……他是疏于教导了,不如让你来当这他的司学吧。” “臣?”吴桑一愣,连连摇头,道:“陛下,这怎么行,吴桑参加科举都只是进士之末,怎么配当殿下的司学?” “只是让你督学,又不是让你去教导,没关系。” 吴桑还要辩解,这时在他怀里的小人儿轻声地道:“我还要吃糕点。” 吴桑转头一看,一碟的糕点都已经没有了,踌躇着道:“殿下,你一个下午已经吃了好几碟梨花糕了。” 正在眼巴巴等着吴桑给他拿糕点的小殿下,脸色一黯,知道没得吃了。 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后脑勺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一回头,皇帝正凶巴巴看着他道:“不懂进退礼数,要叫太傅!” 小人嘴巴一撇又要哭,却硬是忍了下来,坚持道:“太傅,我还要……” 吴桑心软,知道他被皇帝后脑勺一敲疼,柔声安慰道:“那殿下再吃两块,等会就要用晚膳了。” 小家伙高兴地搂着吴桑的脖子,显然一个下午都陪着自己玩耍,总是笑着和自己说话的太傅,比那个自己一心一意想要看的父王要和善多了。 直到在暖阁里用了膳,皇帝才让人把他带回明妃那里。 小孩子哪里舍得,平时在深宫里,虽然他贵为皇子,但是谁都知道皇帝不待见他,对他的吃穿用度一贯从简,明妃又是沉静内向的性子,教导他又是这不准那不行,唯恐他一着不慎惹了皇帝生气,哪有像今天这么自在。 皇帝早就瞧出了他那点磨磨蹭蹭的小心思,偷偷乘着吴桑不注意,威胁道:“你今晚若回去,明天还可以过来玩,今晚若留下,往后就再也不会让你来了!” 小家伙听懂了,也明白了,吃完了饭,就乖乖回去了,尽管走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小人一走,皇帝就松口气,门一关就抱住了吴桑的身子。 鼻翼扇动,在吴桑的身上东闻西闻的。 吴桑哭笑不得地看着皇帝,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那小家伙在,你又不准朕抱你,朕好久没有闻你身上的味道了。” 吴桑想说,您刚回殿不是抱了一会吗,话到了嘴边又不说了,只任由皇帝把脸埋在自己的肩窝里。 其实皇帝觉得人生最大的乐事莫过于在处理完政事之后,镇日抱着吴桑在怀里,抚摸亲吻,恣意怜爱。不过他也知道,吴桑是肯定不乐意像个女人一样被自己放在膝盖上,随意处置的。 所以这个最大的乐事他也就是偶尔想想,不敢付诸行动。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8 只是这气息,这身体,美妙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总是在时时诱惑着皇帝去探索。 皇帝闻了一会,又用嘴去感受吴桑的肌肤了。 若说这具身体,皇帝觉得自己比以前是了解太多了。 吴桑腰眼敏感,抚摸几回身体就会发软。 吴桑耳垂敏感,让舌尖来回挑拨几下,脸就会发红发烫。 吴桑的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宝藏,皇帝每前进一步就会有更大更惊喜的发现。 年轻的帝王,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去搜索宝藏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每一个会让这具身体获得快乐的可能。 很快的,暖帐内又春意融融了。 ☆、第 36 章 “太傅,你看琰儿这里都肿了,又红了!”凌琰把自己小小胖胖的手指头高高举起给吴桑看,夸张地抱怨道。 吴桑弯腰仔细瞧了瞧,道:“是有些红了。” 凌琰一听到吴桑的语气里有些心疼,立即又双手张开道:“太傅抱。” 吴桑把凌琰抱了起来,又把受伤的小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安抚道:“殿下,您是皇子,您现在不练好骑射,以后怎么帮陛下分忧?” 凌琰低着头不说话,他只觉得委屈,以前在明妃宫里的时候,可不用这么辛苦的。本来以为一向疼自己的吴桑一看到红肿的指头,就会心软替自己去父王那边求情,不用学这么多东西。 吴桑接着道:“殿下,万一有人欺负臣,殿下会帮臣出头吗?” 凌琰抬头,无比肯定地道:“谁敢欺负太傅,琰儿一定替太傅报仇!” 按理来说,司学是不能称为太傅的,只有真正教导凌琰学问的大师才配这个称呼,偏偏凌琰看到吴桑就太傅长太傅短,碰到那些真正的太傅反而是带个姓按上个大人的称呼就完事了。 此刻凌琰还小,又是殿下,大家都不计较,等他年龄渐长,大家意识到该改时,凌琰已经不肯改口,道,吴太傅幼时陪伴身侧,躬勤细事,教导无不从微处着手,他不是太傅,孰人焉能称为太傅。 “臣先谢过殿下。可是殿下,万一你的体魄不够强壮、骑射功夫又不够好,怎么帮臣出头呢?”吴桑继续循序渐进。 凌琰毕竟是帝王的儿子,一听就明白了,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吴桑劝慰的话,不过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万一有人来欺负太傅,他肯定是不答应的,功夫不够好,怎么替太傅出头啊。 于是小家伙词穷了,趴在吴桑的肩膀上不说话。他可是难得趴在吴桑的怀里一会,每次让父王看到,父王就会沉声斥责他有失体统。可是趴在太傅的肩膀上,总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 在皇帝严重失职和缺位的情况下,这个温和有爱的吴桑是凌琰在深宫里唯一依赖和信任的男性对象。 吴桑当凌琰的司学已经一月有余,起初凌琰对吴桑黏得如同一块牛皮糖,除了晚上的歇息,白天几乎是寸步不离。 皇帝为凌琰开启蒙课就是为了让吴桑能够和自己多多的时间在一起,哪容这小子来破坏。于是就下令了,白天上午练骑射功夫,下面是各部的尚书轮流给他上课。直把小子的课程排得满满,累得趴下了。 吴桑不是不知道皇帝的那点心思。也说了几次,皇帝嘴上答应着,实际上还是阴奉阳违。吴桑抱着凌琰,心里暗下决定,等会见到皇帝一定要好好和他说说,殿下毕竟还小。 吴桑看着凌琰尖尖的小下巴,安慰道:“臣下次和陛下说说,殿下还小,要减去一些课才好。” 一听到吴桑的话,小家伙欢呼一声,小手臂把吴桑的脖子搂得紧紧的,道:“太傅对琰儿最好了!琰儿一定学好骑射,以后保护太傅!” “不过下午是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大人的课,他们两人当年参加科举,可是我朝历史上唯一的并蒂状元啊,学识博览,殿下要好好听着。”吴桑一边嘱咐凌琰,一边把凌琰放了下来。 凌琰乖乖的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很高兴。 远处,已经有两人缓步走来。 一个如碧柳拂岸,清瘦雅致,一个如面峙群峰,气定神闲。 是礼部尚书张钝雪和兵部尚书方博明。 吴桑是从四品的的官员,见到正三品的官员,就上前几步迎上去行礼道:“张大人,方大人。” 张钝雪赶紧还礼。 方博明一边还礼,一边道:“吴大人,好客气。” 吴桑面容恭敬,道:“这是应该的。” 方博明笑着道:“吴大人,我们是老师,你是督学的,该是我们向你行礼,哪有你向我们行礼的道理?” 吴桑只道不敢不敢,不知该如何接话。 “别打趣吴大人了。”张钝雪低声提醒道,“殿下要开始上课了。” “太傅,那你会一直等着琰儿下课吗?”凌琰抬起小脸,期盼地看着吴桑。 吴桑面容温和,带上了几分宠溺,道:“是,臣会一直在外面等着殿下的。” 凌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道:“即使父王叫你,你也不会去吗?” 吴桑顿了一下,道:“即使陛下叫臣过去,臣也一定会赶在您下课前来接你。” 凌琰撇了撇嘴,又想到吴桑不喜欢,只乖巧的点点头,跟着张钝雪进去了。 因是张钝雪的课先开始,所以方博明就和吴桑一起在侧房等待。 “陛下以前总担心小殿下年幼体弱,不肯为他开课,现在小殿下启蒙略缓,吴大人担任司学一职,想必也很辛苦吧。” “没有,殿下懂事乖巧,天质纯良,臣很轻松。” 方博明面上带笑,心中却已经开始对那个在课堂上问题刁钻、不守规矩的小孩腹诽了,又接着道:“吴大人学识人品皆为上等,只任司学是委屈了些。” 吴桑慌忙道:“臣忝居殿下司学一职,只觉责任重大,哪有委屈一说。” 方博明手指轻敲梨花桌面,道:“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吴大人原本可不在进士之列。” 吴桑抬头看着他。 方博明声音稍低,道:“是陛下当日认定其中一名进士只重辞藻,内容无实,将其剔除。后来张尚书举荐了你,陛下一看你的文章,贤良方正,大为赞赏,遂列进士之行。” 吴桑又回忆起陛下多次夸他贤良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49 方正,原来是那时看了他的卷子才有的印象。 内侍匆匆的入殿,看到吴桑,松了口气,道:“吴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吴桑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答应了小殿下等他下课,如果陛下没急事的话……” 一听到吴桑不大愿意跟他走,那个内侍就急得跪下了,只作揖道:“吴大人,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请不回大人,陛下要责罚的。” “吴大人,还是先去吧,这天子找臣子的,哪一件对臣子来说不是急事啊。” 吴桑略显尴尬,觉得方博明似乎在指摘他恃宠而骄,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方博明又跟着解围道:“不如吴大人随内侍先去,左右里面还是张尚书在上课,等张尚书上完了,我进去的时候,派个人知会你,你再过来也来得及。” 吴桑想想一来一去时间也还宽裕,于是点点头,道:“那有劳方大人,到时候一定要派人告诉我一声,要不然殿下回头要找我哭闹的。” 方博明笑脸盈盈地看着吴桑随着内侍离去,带笑的双目精芒闪过。 他对吴桑撒谎了,不过这是一个无人会揭穿的谎言。 若吴桑在陛下面前提起,皇帝肯定不会揭穿,因为一旦揭穿,他就必须对当初为何要把吴桑从状元郎贬为进士之末做出解释。与其去圆一个可能会让吴桑不满意的解释,不如就让吴桑带着感激之情来面对此事。 若吴桑在张钝雪面前提起,就算张钝雪不顾自己,也不会主动去揭穿,依他忠君的性子,他要顾及皇帝的情面和天子的威严。 而他要的只是吴桑对张钝雪的记恩和感激,要的只是在张钝雪的仕途上再加上一层安全。 懂得察看的方博明知道,他日若张钝雪犯错,只要此人在陛下面前求一句情,可比群臣跪求分量都要足啊。 方博明嘴角微微一笑,目光投在授课阁,带上了柔情。 殿内笼着一股如丝如缕的清香,吴桑一进来,只觉清幽萦绕,沁人心脾。 “天山香君!”吴桑低呼一声,侧头对上皇帝带笑的面庞。 皇帝好整以暇的坐在茶案前,欣赏着吴桑的表情,带点得意地道:“前几日听你念叨起,今日正好得了一些,就把你叫过来。” 至于是如何得了一些,皇帝就省略带过不提了,他可不认为,若说出是从岭南加急运来时,吴桑会比现在更高兴些。 吴桑坐下,把通透的薄盏置于鼻端,深深闻了闻,沉吟道:“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吟完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师娘以前每喝香君必吟这首茶词。她的声音婉转如莺,在月色下仿佛月桂仙子入凡。臣是荒腔走板,吟不出她的半分,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看了看吴桑,只意味深长地道:“不,你的声音很好,朕很喜欢听你的声音。” 吴桑跟着皇帝也有一段时间,不是听不出来一语双关的意思。此刻双颊微红,妙目横了皇帝一眼。 皇帝被他又娇又嗔的一瞪,心头涟漪荡漾,忍不住把人往怀里带,端起茶杯,含了一大口香君。 白日的搂抱,吴桑始终是不大习惯,眼睛不自觉地往内侍身边瞟。 一不留神,皇帝已经凑到了吴桑的唇边,把口中的茶水渡过去。 吴桑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见皇帝没有放开的意思,也只好乖乖地喝下茶水。 皇帝逗留温存了一会,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看吴桑羞得都已经红到脖子了,心情大好,把茶点往吴桑面前推了推,道:“快吃一些。” 这下吴桑可不敢再发什么感慨了,自觉地拈起茶点就吃。 两人话还没说几句,就见小五子进来了,道:“陛下,吏部尚书在前仁殿等您。” “何事?” “说是开春之后,地方官员述职的名单请陛下定夺。” 皇帝沉思了一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淡淡道:“朕知道了。” 这意思就是让尚书继续候着。 吴桑明白了,赶紧起身道:“臣香君已经喝过,茶点也吃过,还要赶着去接小殿下,要先走了。” 皇帝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过去,吴桑就要开始劝谏了。于是也识大体的点点头道:“朕也过去前仁殿,你等会过来一起用膳。” ☆、第 37 章 吴桑目送着皇帝出门,又匆匆往授课阁赶去。 经过西郊别院时,见一少年倚在门口,看着有几分眼熟,可能是在宫内打过照面的内侍,吴桑不及细想,就擦肩而过。 “吴桑大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清脆动人,如鹂鸣林间。 吴桑脚步一滞,回头看向少年。 “果然是吴桑大人啊。” “你是?” 少年抿嘴一笑,眼波带水,只把垂在胸前的黑发往后拢了拢,问道:“吴大人觉得我们长得像吗?” 吴桑细细打量跟前的少年,眉目与自己有几成相像,难怪刚才看着眼熟,原来是这个缘故。 少年看了吴桑一眼,浓密翘长的睫毛一垂,神情讥诮,道:“不过,你长得比我要更像他。” “你是谁,他又是谁?” “区区一介男宠,说出来都怕污了吴大人的耳朵。”少年狡黠一笑,道:“至于他是谁,吴大人若带我进了陛下的御书房,我就告诉你。” 吴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可是他仍然不自觉的走进去。冥冥中他觉得,这个少年要告诉自己的,是一个自己从未接触到的,却又是息息相关的秘密。 吴桑很轻易地就把少年领进了御书房。 因为守在门口的侍卫看到吴桑,就主动无声地放行。 一进入房间,少年熟练地从御案的暗格中取出一张纸,徐徐展开。 这是一幅画像。 画中的是一位男子,□,倚在床头,骨骼匀称,肌体清瘦。 画像已经有了一些年月,边沿都卷起发黄,只有画中人依然眉目清晰,纤毫毕现,想是保养得当的原因。 少年曾经无数次看着皇帝从暗格中抽出这幅画,细细研看,小心摩挲。专注痴情的神态仿佛天地间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0 只容得下此一人。 每次,他都只能偷偷瞥一眼就恭谨地伏□子,因为陛下是不会允许他抬头看的。能够看的这么真切,他也还是第一次。 他凑近仔细看了看画中人,又比了比吴桑,顿时嫉恨的眼睛如同含着毒信子一般,道:“难怪你这段时间这么得宠,你跟他长得实在太像。” 说完,他又恶意地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吧,陛下爱的可不是你,也不是我,他爱的是这个画中人。你我都只不过是与他有几分相像,才入得了陛下的眼。” “陛下抱你时,是不是也特别喜欢亲你的眼睛,喜欢听你的声音?” 少年又好奇地发问,却看见吴桑呆呆滞滞,一言不发,以为他是不愿回答,自卑的心理让他的声音旋即变得尖锐,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过是一个代替品!你以为陛下喜欢的是你吗!他只不过是透过你的身体,你的眼睛,你的声音去追逐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已!” 少年恨吴桑,自从吴桑来了之后,皇帝再也没有召他侍寝,一次都没有。 孤独的别院,他是多么的期盼,那个高大尊贵的身影能再次覆盖住他的躯体,那个强壮有力的臂弯能再一次把他紧紧抱起。然而这一切,都因为吴桑的出现被毁了。 此刻,他悲愤的控诉,与其是用来羞辱吴桑,不如说是他自己真实的写照,是他内心无可奈何的反抗。 他必须不停的麻痹自己,影子,代替品,他都不在乎,都没有关系。只有当陛下把那个温柔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是真实的,只有那种被抱在怀里,全身酥麻的感觉才是真实的。 从进入御书房开始。吴桑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目光只死死地盯着画中人,几乎要把这幅画看出个洞来,手指用力的几乎泛白。 深吸一口气,把画猛然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细密洁白的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少年得逞的笑了。 他知道吴桑完了,这幅画,陛下每次取出来看时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弄脏弄坏,而他却把它毁了,陛下再也不可能会召他侍寝了。 少年得意地出门,临走前道:“长得再像,也不过是个影子,一个代替品罢了,陛下爱的可从来不是你。” 皇帝处理完吏部的事情,就在暖阁里等着吴桑。 一会,凌琰哭着进来,说太傅说话不作数,没有来接他。 皇帝的心咯噔一下,吴桑向来守时重诺,何况离开前说是要去接凌琰的。 第一反应就是吴桑出事了,被人掳走了或者出了意外。 立即下令要侍卫们去找,找了一遍没有。 心急如焚的皇帝又命他们继续找,沿途去授课阁的池塘都不要遗漏。 侍卫们找了一遍又是无果,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回禀陛下。 直到御书房换防出来的侍卫说起吴桑在御书房呆着,大家才算是松了口气。 原来都怕吴桑出意外,只在从暖阁到授课阁的路上密如篦子地找,根本想不到吴桑却进了离暖阁只不过数步之遥的书房。 一得到吴桑的消息,皇帝提着的心总算放宽了些,抬脚就去御书房寻人了。 推门进来的时候,吴桑正坐在椅子上,腰僵硬地挺着,似乎已经坐了很久。 皇帝笑着道:“怎么躲在了这里,让朕一番好找。” 吴桑依旧固定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毫无起身的意思。 按理往常,依吴桑知礼的性子,早就已经笑着迎上来了。 皇帝发觉不对劲,快走几步到了吴桑面前,握住他的手。 冰凉至极的手指,仿佛在冰水里浸了许久才刚刚伸出来。 皇帝心疼得皱眉,一边把手往自己怀里揣,一边伸手去摸额头,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不是发烧了?” 吴桑的头向旁边一侧,避开了皇帝伸过来的手,又缓缓地从温热的掌中抽回了冰冷的手指。 这明显抗拒动作,让皇帝心头像被针扎般刺了一下,强笑着道:“吴桑,朕还在等你用膳呢。” 吴桑抬头看向皇帝,从桌子上把揉成一团的画像缓缓展开,沙哑的声音带着枯坐后的苍凉,道:“陛下能告诉臣他是谁吗?” 一看到吴桑展开的画像,皇帝只觉五雷轰顶,脸顿时脱了色,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当时他准齐湉三日假回家前逼着他躺在床上画的。 “吴……吴桑,你是怎么找到的?” 皇帝过度的反应让吴桑心中凉了一片,惨笑着道:“陛下觉得臣与这个画中人像吗?” 皇帝一惊,知道吴桑在想什么,连连摇头,解释道:“不,不,吴桑,不是你想得这样……” “那应该是怎样,请陛下告诉臣。”吴桑的表情异常冷静,双目迥然逼视着皇帝。 皇帝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个画中人就是你自己啊。 可是理智让他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能告诉他,那些曾经让他那么憎恨、不堪的过去。一旦出口,那么他就会再次让吴桑走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而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的美好就要付诸一炬。 皇帝的沉默,让吴桑情灰意冷。他原本就隐隐觉得皇帝对他的感情来得太快,又太浓,充满着不真实,而现在一切都找到了答案。他甚至认为皇帝以前胶着在他身上的目光,只不过是在寻找一个相似的影子而已。 就在今天中午前,他对皇帝还是怀着满满的感激和情意,现在却觉得那些感激和情意都成了可笑的嘲讽。 吴桑面容冷冽,双唇抿成薄刃的弧度,道:“陛下,臣不是影子,也不是代替品!” “吴桑,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影子,更不是代替品!” “臣要的也不是娈宠!” “朕对你的不是宠,只有爱。” 皇帝焦灼殷切的目光,信誓旦旦的言语,让吴桑一愣,声音突然哽咽,道:“那陛下在抱着臣的时候究竟在想着谁……” 皇帝习惯性地去搂吴桑,汹涌在内心的情意,出口时几乎是失声道:“只有你,朕的心里只有你,从来就只有你一人!” “那陛下能告诉臣,他是谁吗?” “他……是一位故人。” 皇帝无法解释,他觉得自己被引入了相悖的境地。 他若承认自己爱过画中人,那么与画中人相像的吴桑势必就会成为他自己口中说的代替品,但是若否认爱过这个画中人,那么疑点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1 更是重重,何况让皇帝当着吴桑的面开口说没有爱过这个画中人,就如同让他对着吴桑说我从未爱过你那么困难。 吴桑眼中仅存的期盼一点一点的消失,冰冷爬上面庞,怒意布满了双眸。 面对自己的声声质问,皇帝仍然选择了欺瞒。 皇帝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心越来越慌,被什么东西拉着急剧下沉,吻疯狂般,雨点般落在吴桑的脸上。 吴桑猛然用力,一把推开了皇帝,声音变得急促,卷风裹雨般,道:“别碰我的眼睛!” 皇帝猝不及防,连退了数步,几乎是撞在了案几上。 “别碰我的眼睛,陛下。”吴桑下巴微抬,凛然不容侵犯,道:“别试图在我的身上找寻什么影子。” 当那双美得能夺人魂魄的眼珠,再次流露出冰冷和漠视的情绪时,皇帝如同掉入了冰窖之中,通体冷透。 齐湉回来了,那个不会对自己笑,连正眼都不愿瞧一眼的齐湉回来了。 皇帝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被生生压下,抓着吴桑的手按在自己心扣的位置,柔声道:“吴桑,你摸摸朕的这颗心,它只为你跳动。在朕的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人,你别听旁人胡诌。” “臣今日见到了西郊别院里的那位,他与我都跟你的这位故人很像。”吴桑在故人上加了中音,又接着冷然道:“陛下不愿解释,臣也无法勉强。只是臣在内廷逗留太久,也该离开了。” 吴桑坚决地抽回自己的手,后退数步,忿然往外走去。 皇帝只觉一股力量把他心口揪起般又猛又痛,那种面对齐湉飞身一跃的恐慌又重现了,疾走几步,用力箍住吴桑的腰,一叠声的认错,道:“吴桑,别走,别走,朕错了,你要怎样都行。朕把画撕了好不好,朕遣散后宫,撤了西郊别院好不好?朕只要你一人,你别走!” 皇帝清楚,今日若留不住吴桑,明日可能连转圜余地都将失去。 可是在所爱之人面前,这无边的权势,坐拥四海的富有,都毫无用处。 皇帝除了认错,他不知道怎么做才会让吴桑原谅自己。或者错就错在他当初做的混事,那些过往的荒唐来追讨今日的债。 “陛下放开臣!” 吴桑越挣扎,皇帝抱得越紧。 ☆、第 38 章 “太傅!”推门而入的凌琰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惊恐地道:“太傅要去哪里?” “殿下,臣要出宫。” 回应吴桑的是凌琰一声晴天霹雳的哭响。 哭声里伴随着一连串的质问。 “太傅明明答应要来接琰儿的,为什么说话不作数?” “琰儿下午上课很乖很认真了,为什么太傅还要走?” “太傅为什么不等琰儿?” “为什么?” 凌琰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委屈,明明已经下课了,即使太傅不来也可以走回去了,可是他还是巴巴地看着窗外,等着那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希望他可以弯下腰来,笑容温暖地问自己,殿下,可有认真听课。殿下的功课还有多少。 吴桑蹲□子,歉然地道:“殿下,对不起,是臣疏忽了,臣给你赔罪。” ” 凌琰哭得正伤心,哪里听得进去,只攥着吴桑的衣襟,眼泪哗啦啦地下。 吴桑只得把他抱起,手忙脚乱的安慰。 凌琰躺在吴桑的怀里哭了一会,确定了吴桑不会离开,父王又没有来赶他,竟安然地睡着了。 等凌琰睡熟了,吴桑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暖阁的床上,安置妥当,起身出门。 拦在吴桑面前的是赵石。 赵石千年难变的面容下,藏着某种复杂不清的情绪。 吴桑双目泠然,微微上挑的眼梢与当年如出一辙,道:“赵内侍不肯放行吗?” 赵石单膝跪下,道:“吴大人要走,连陛下都不敢拦,何况属下区区一个内侍。只是下臣自小跟随陛下,从未见他对人如此用心,请大人体谅陛下不能言的苦衷。” 吴桑自嘲一笑,道:“多谢抬举,代替品而已。若谈体谅,要给人笑话。” “吴桑。”身后的声音沉沉,似乎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沉痛和哀伤,道:“你随朕去一个地方,朕会证明给你看,你绝非代替品。” 大德一朝自先祖开创以来,政权更迭,共有十八位皇子皇孙登上了龙位,御宇天下,传到皇帝手里的时候,已经是第十九代了。 其间不乏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的,也有平庸无能、一事无成的,更有骄奢淫逸、昏庸无道的,如今他们都已经在宽阔的墓穴里安静地躺了下来。只要大德一朝不败,他们便可在烟火缭绕中,享受这永世的供奉和尊贵的荣耀。 庙堂中的正门一年只在祭祀的时候才开启一次。 平时,即使是皇帝拜祭,也只能从偏门入。 庙堂内处处点着儿臂般粗大的蜡烛,常年不息。 皇帝环视着四周,醇厚的声音响起,道:“这里是大德朝最庄严神圣的地方,朕是皇帝,但是来了这里,就只是子孙。” 皇帝目光投在庙堂的高处,那是供奉先祖牌位的地方,缓缓地道:“朕每次来这里,都能够感觉到他们在注视着朕的一举一动。” 吴桑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出他难以平息的情绪。 皇帝唇角绽放出一个牵强的笑意,拉着吴桑来到了蒲团前面。 代表天底下最尊贵身份的龙袍被撩起,皇帝双膝跪在蒲团上,道:“列祖列宗在上,第十九代皇孙凌载今日在此起誓!” 皇帝目光一转,坚毅的脸庞,只把所有的深情都倾尽一般,注视着吴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今生今日,凌载只爱身边此一人,再无旁人。若违此誓,不入庙堂,不享供奉,万民唾弃,人神共殛。” “陛下!”身后传来的是赵石和奉安的惊呼声。 吴桑的脸上起了一阵涟漪,一直垂着的双眸停在皇帝的脸上。 皇帝很努力,很努力,以无比坚定、无比热切的眼睛迎了上去。 吴桑轻轻地道: “陛下如此,令臣惶恐。” 皇帝的手触碰在吴桑滑腻的脸庞上,颤着声音道:“吴桑,朕不要你的惶恐,你可愿相信,在朕心中从来只有你一人,你不是影子,不是代替品,你就是你,朕深爱之人。”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2 陛下,不是不愿意相信,只是再深的誓言,也换不来无法坦诚相待的伤痛。 在这明显疑点重重的事实面前,要他去亲口说出相信,又何尝不是残忍的事情呢。 一行清泪从吴桑的脸上滑过,一滴落在皇帝的掌中,一滴落在蒲团上,又很快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水迹。 “吴桑……”一滴温热的液体几乎要灼痛手,灼痛眼,灼痛心。 以前的齐湉再漠然,再仇恨,但是从来不会流泪。 此刻吴桑的流泪,昭示着信任被辜负,情意被欺骗。 “臣往后再也不会追问今日之事。” “吴桑,别离开朕,朕不能失去你……”皇帝依旧跪在蒲团上,双腿虚软的几乎起不来身,吴桑的眼泪几乎带走了他全部的力气。 “时辰已迟,请陛下早点歇息,臣……也要出宫了。” 少年接到皇帝深夜传召,十分高兴,以为是自己的计谋奏效了。 想不到欢天喜地的入殿,皇帝上前就一脚踹在他的心口 ,把他直跌出去两丈远。 少年的脑袋被跌得嗡嗡响,模糊中,只看到盛怒的皇帝咬牙切齿,然后哥哥被喂了药,嘶着声音在地上痛得打滚。 皇帝重复地质问,你对他说了什么,你对吴桑说了什么! 含着千钧怒意的声音如同巨石一般砸下。 少年忍着痛,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说了。 只是他每说一句,皇帝的脸就铁青一分。 直到他说到最后一句,长得再像,也不过是个影子而已时,皇帝猛然取出佩剑,直指着要取他性命。 拦在少年面前的是奉安。 “奉安,不要以为是你举荐的,朕就会放过他!滚开!” 奉安磕头,道:“区区贱宠,陛下要怎么处置都随陛下高兴。只是陛下图一时痛快杀了,他日吴大人问起,只怕会让他心凉。” 皇帝稍微愣了一下就明白奉安的意思。 如果在吴桑的心中,认定皇帝对他的情意不过是因为与画中人有几分像才萌生的,那么此刻他一怒之下杀了男宠,看起来难免就会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残酷。 奉安接着道:“何况今日之事,是这个贱宠惹出来的,杀了他,吴大人知道只怕会更愧疚不安。”奉安顿了顿,又小心地道:“请陛下莫忘了当初小准子的事情……” 皇帝举着剑的手停了半日,终于颓然垂下了。 少年扑上前,倒在皇帝的脚下,双目带水,哀求的表情楚楚动人,道:“陛下,陛下!让奴才服侍您吧,陛下要怎样奴才就怎样……奴才比吴大人要听话!” 不求还好,一听到他的声音,皇帝的血气就忍不住上涌,厉声道:“凭你也配和他比!朕今日告诉你,吴桑就是这个画中人!他就是正主!” 皇帝双目凛冽,眼中杀意毕现,猛然闭眼,生怕再看几眼就会按捺不住杀意,只咬着牙道:“关起来,不准出门半步!” 少年呆在原地,直到被内侍拖走时,双眼仍然睁得大大的,不死心不甘心的看着皇帝。 奉安一直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奴才只顾着让那些当年见过吴桑大人的内侍、宫女噤声,却不曾想到还有这个贱宠出来坏事。” 皇帝面色阴沉,道:“朕也想不到这个贱宠竟然对这幅画上心了。”皇帝又扫了奉安一眼,道:“你也别跪了,关节骨又不好。” 奉安起身,觑着皇帝的神情,小声地道:“陛下,还有几个时辰,要不要歇一歇?” 皇帝摇头,英气逼人的脸庞带着严重的挫败和黯然,半响,叹口气,道:“朕现在哪里还睡得着啊。” 奉安很少听到皇帝这么情绪化的语气,心头一滞。 皇帝又接着开口道:“去传方博明吧。” 内侍轻车熟路的去礼部尚书的府上找兵部尚书。 “这么迟,陛下怎么还召你入宫?”躺在床上的张钝雪揉着眼睛,开口道。 方博明看着张钝雪半醒半睡的模样带上平时少见的憨态,心头一荡,只轻轻亲了他的耳鬓一下,柔声道:“没什么大事,继续睡吧。” 被方博明一亲,张钝雪就清醒了,脸上一红,道:“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继续睡,等会我就回来。” 方博明一边穿戴,一边思量,兵部最近太平得很,没什么事。那看来问题就在中午碰面的那位主身上了。可是中午的时候,他还是好端端的,聊起那进士之事,对皇帝还是感激中带着绵绵情意的。 方博明转念一想,小殿下下课的时候,吴桑答应来接的,可是没有来,看到是下午的时候出的事。 “方大人,请快一些。陛下还在等着呢。”门外的内侍催促道。 方博明回头看了一眼犹自好眠的人,压着声音道:“知道了。” ☆、第 39 章 吴桑第二天就入宫了。 内侍一见到他过来,面上一喜,忙不迭地领他进去。 吴桑只摇头婉拒,肃容站在暖阁外等凌琰出来。 内侍不敢硬推他进去,赶紧通禀皇帝。 一夜未眠的皇帝几乎是从案几前跃起,原地走了几圈,又往铜镜里飞快瞅了自己一眼,就朝殿外快步走去。 殿外,吴桑眉目微垂,宁静悠远的身姿,如同无暇的雕塑。 皇帝忐忑的心定了定,才走过去。 吴桑听到响动,睫毛一颤,余光扫到明黄的袍角,就跪下行礼道:“臣吴桑拜见陛下。” 君臣跪拜,本来就是用来展示君威和臣服的,可是此刻在皇帝眼中看来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疏离。 皇帝伸手去拉吴桑,柔声道:“快起来,虽然开春了,这地还凉着呢。” 吴桑不着痕迹的往后一缩,起身道:“多谢陛下。” 皇帝已经伸过去的手一滞,又很快若无其事地伸回,道:“用过早膳了吗?”生怕他拒绝,又飞快补充道:“朕还没用,陪朕再用一些——” “臣已经用过了。” 看着吴桑疏离中的漠然,皇帝的心仿佛在烫水上滚过,只火辣辣地疼着,却又不得装作漠不在意的样子,道:“嗯。那就好。” “太傅!”奶声奶气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原来是凌琰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一看到凌琰,吴桑脸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3 上的冰霜融化了些,温煦的笑容泛起,道:“小殿下好了吗?” “好了。”凌琰点点小脑袋,又仔细看了看吴桑,道:“太傅昨晚没睡好吗?” 吴桑一愣,摇头否认道:“没有,臣睡得很好。” “那为什么眼底下有黑圈呢?”凌琰好奇的嘟哝,又抱怨道:“父王昨夜都没有睡,吵得儿臣也睡不好。” 吴桑低声提醒道:“殿下,刘将军已经在等着了。” 等吴桑走了之后,内侍小心地开口:“陛下,奴才伺候您早膳?” 内侍等了一会,见皇帝不说话,又飞快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皇帝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吴桑远去的身影,威严独断的眼眸中竟流露出脆弱、受伤的情绪。 内侍心中一提,闭口,悄然退到了一边。 “吴桑,这是你上次说起,你师娘一直在找的纸草叶,只有京郊芬兰山上才有的。朕命人找来了。” “不用了,陛下,师兄上次已经找到给师娘捎过去了。” “吴桑,御膳房翻新出了几个糕点的花样,你喜欢甜食,来尝尝。” “多谢陛下,臣今日约了礼部参赞,要走了。” “吴桑,这是上次让裳司房合着你的身材裁做的春衣,你试试。” “陛下,蜀地丝织,只独供皇家,臣不能收。” “吴桑,天色都晚了,不如就在这里留宿吧。”皇帝温言挽留。 吴桑起身,眼皮子都不抬,只行礼道:“多谢陛下厚爱,外臣留宿内宫与礼不合。”吴桑停了一下,就接着道:“臣以往恣意行事,恃宠而骄,请陛下恕罪。” 恣意行事,恃宠而骄,朕是多么希望你还能这样啊。 面对吴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皇帝明明已经想得心口都发痛了,却还是装作宽厚模样,点头道:“行,天色晚了,让奉安送送你。” 奉安提着三色琉璃的风灯送吴桑出宫。 天气渐入□,地面也带上了湿滑,奉安走着路,一个趔趄要跌倒了。 身后的吴桑扶住了他,道:“奉总管,没事吧?” 奉安站直了,摆手道:“老奴不碍事,劳吴大人了。” 奉安又絮絮叨叨道:“这年纪大了,身子骨就不如从前,一入春,潮气重,骨节就犯疼,不灵便。” 吴桑道:“吴桑以前骨节曾经断过,师娘给我用了半年的药膏,才能够站起来。此药有合骨生肌之效,明日带进宫给总管。” 奉安脚步一停,站在原地。 跟在他后头顾着说话的吴桑差点也撞上去了。 “吴大人。”奉安回身,道:“您对老奴尚且如此关心,为何对陛下总是如此不上心呢?” “奉总管,这不一样——” “陛下和吴大人的事情,本来就不是奴才可以置喙,可是老奴打小伺候陛下,揣测圣心是不敢,可是这陛下对吴大人的那份好,老奴是从未见过的。” 奉安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道:“吴大人注意到么,陛下与您同桌用膳,哪次不是觑着大人的神色,大人一皱眉,陛下的眼神就有些乱。这桌上凡是大人夹了没有超过三次的菜,第二日还能上御桌吗?” 吴桑看着奉安没有说话,一双丹凤眼在夜色中闪烁如星。 奉安的身形一转,又走在前头领路。 闲话家常一般,道:“老奴知道那副画像在吴大人的心中留了影,气不过。可是陛下毕竟也是一国之君,吴大人处处拂陛下的面子,奴才们都看着,也觉得有伤尊体。况且,贵为君王,不能言说的苦衷只怕比咱们还多。画像是死的,吴大人聪明剔透,陛下对您用心难道看不出来?” 吴桑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么暗着替另一个人求情,模糊的身影几乎要重叠一般。 正低头思索着,听见奉安的声音:“吴大人,宫门到了,奴才就送到这了。” “陛下,家母遗训,七尺男儿,决不能行娈宠之事!” “天云地水为证,我齐湉今日在此起誓,来生来生若再与凌载相遇,宁可永堕畜生道!” “陛下,臣要的不是娈宠!” “不,不,别走!别走!”皇帝惊惧地大叫,从噩梦中惊醒。 这许久都不曾光临的噩梦,终于又在体内伺机而动,盘旋上来了。 冷汗沉沉,湿透了寒衣。 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毛巾,发现内侍在一旁抖得厉害,也没心情发作他,只吩咐下去。 内侍如临大赦般退下了。 皇帝指尖拂过身侧的五福如意金丝枕。 柔滑松软的枕头,十几日前,吴桑还枕着它,躺在自己身侧安眠。 乌发侧畔,闭眼安睡的人儿,不设防,不恭谨,嘴角微微上翘,孩童一般的无辜。 皇帝忍不住抱起枕头,贪婪地嗅了嗅。 耳边响起的还是吴桑的声音,带着被羞辱的愤怒。 陛下,臣要的不是娈宠! 陛下,臣要的不是娈宠! 皇帝叹口气,又躺在床上,这位被后世评定为治国善阔斧,驭事多方略的君王,此刻却是一筹莫展。 深夜奉召的方博明也曾经说过,陛下若想得人心,细水长流,润物无声成效。 其实方博明自己不是这样的,想当初,张钝雪多不待见他。还不是他孤注一掷,让张钝雪再也拉不下脸赶他走了。 他当初一听完皇帝说的,心中不是没有计较。可是面对的是帝王,他若劝谏出手一击,万一功败垂成,回头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所以他不得不采取最稳妥保险的方式。至于陛下能不能按捺住,那是陛下的事情,他可是一心一意为陛下出谋划策的好臣子。 皇帝是关心则乱,吴桑一恼,就先自乱阵脚了。 即使有一千种手段,一万个法子,可以逼着吴桑就范,都不敢尝试。 他知道画像的事是吴桑心中的一根刺,吴桑不再问起,他也不能主动提起,但是不代表不存在。 方博明的意思,时间久了,这根扎在心口的刺,会慢慢的被血肉包裹起来,消化掉。 但是这十几日下来,吴桑对自己一直是不咸不淡,水泼不进。 吴桑的态度直逼得他几乎要跳起来,把人狠狠搂在怀里,以最严厉的口吻,最威严的声音,命令道,不准拒绝!不准冷淡!不准不笑!只能看着朕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4 !想着朕! 残存的理智在无时不刻的提醒自己,这样的结果就是把吴桑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可是更让他担心的是,在下一次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做出疯狂的举动,伤害到吴桑。 鸡鸣时分,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要用更实际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对吴桑的不是娈宠。 ☆、第 40 章 与皇帝愁云惨雾的日子相比,宫外的六王过得可是忙碌又期待。 几日前,皇帝的贴身内侍过来在六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六王面上一惊,不敢置信般道:“当真?” 内侍低声道:“奴才不敢欺瞒王爷,陛下说了,这官员六年一任,今天牵涉到吏治擢升,都要亲自过来面述。” 六王把蓝白云纹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掷,眉飞色舞地道:“皇兄果然厚道,他倒是真送了一份大礼,这个忙太值了!” 六王大步走出厅门,高声道:“打赏,打赏,今儿每人都有赏!” 院内的奴才一听可以得赏,都赶紧谢恩。 六王忽然打量了一下院落,神情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府邸一般,皱着眉头,又骂道:“你们这些奴才,看着本王厚道,就这么糊弄本王!这到处腌臜的,都不成样子啊,赶紧给本王弄干净!” 于是六王府几日下来,就大过年一般的张罗着,不清楚底细的,还以为六王府里准备着做喜事呢。 六王在四处转了一圈,还是不满意,道:“本王回书房列个单子给你快去置办。”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他爱洁净,偏好透天蓝的颜色……” 身后一脸冒汗的管家不得不赶紧跟着进去笔墨伺候。 当皇帝开口挽留吴桑用膳时,吴桑犹豫了一下,竟开口道,臣遵旨。 皇帝一惊,几乎都怀疑是听错了,又迂回地问了一遍,吴桑没有否认。 皇帝一边吩咐内侍准备膳食,一边在心中狂喜,吴桑对自己还是有情意的,这几日的细水长流,看来多少有点润了吴桑的心肠。 确定了这一点,皇帝更是觉得要大胆的实施自己今晚的计划了。 晚餐很简单。火锅二品、大碗菜四品、碟菜四品。 吴桑留心看了看,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式。 席间,皇帝频频给他夹菜,吴桑原本想说吃不下,可是迎上皇帝带笑的眼眸,其间夹杂着的情绪,似乎,是讨好的颜色。 吴桑头一低,不说话了。 用完了膳,又品了香片,吴桑准备起身要告辞。 一动作,发现不对劲,全身的力气似乎在飞快地流失。 皇帝看着吴桑,温柔地道:“吴桑,朕今晚不想你走。” 吴桑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不得不拿眼瞪着皇帝,警告皇帝不要有非分之举。 皇帝亲吻了一下吴桑的额头,道:“你先别顾着恼,今日朕一定让你舒舒服服的。” 皇帝把吴桑抱起,轻轻的安放在床上。 又把吴桑的衣服扣子一个一个的挑开。 看着吴桑怒得都要发亮的眼睛,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继续动作。 皇帝的吻落在吴桑的身上,一寸一寸的肌肤都不放过,如同信徒膜拜般虔诚,如同宣布所有权般强势。 吴桑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粉色在皇帝的掌下悄然绽放。 皇帝满意地看着吴桑的反应,这才把自己的衣物褪去。 伸手去取了润滑之物,只胡乱涂在自己的身后。 低头看了看吴桑那形状笔直优美的东西,就缓缓坐了下去。 皇帝的身体里哪里容过他物,况且也是初次,虽然吴桑的不算粗大,偏偏皇帝以往对吴桑行事前的技巧,此刻又不愿用在自己身上,只咬牙一股脑的往下坐。 吴桑的瞳仁一缩,看得出来是惊恐万分。如果有力气,早就已经弹跳而起。 惊涛骇浪的心中,到了唇边,却只发出了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陛下……” 皇帝的手在吴桑的唇上一点,又不舍得用拇指摩挲,温柔的目光流连在吴桑的身上,道:“别费力气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对你,本就不愿去讲究那些末节,你也不要在意才好。” 吴桑不甘心,嘴巴里仍然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 皇帝狠狠心,也不管会不会伤到自己,只一坐到底。 吴桑的双目睁得更大了,看着皇帝,似哀求皇帝停手,偏又染着春意放不开。 皇帝伸手,把吴桑抱起,自己依旧坐在他的身上。 体位的改变,牵制到内在的深入。 皇帝张口喘气,缓了缓,郑重地道:“吴桑,朕对你的不是娈宠。” 说完,就着温热粘稠的液体,开始动了起来。 吴桑的脑子中轰然一声,如同炸开了花,烟火般绚烂的感觉抵达了四肢百骸。 皇帝抱着吴桑去沐浴。 在皇帝帮吴桑清洗的时候,吴桑竟又有了反应。 吴桑难堪地闭上眼睛,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 皇帝笑着,又主动覆上去,道:“是朕给你吃的药里就有这个效果,与你无关。” 皇帝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吴桑依然乖乖的躺在自己的怀里,侧着身子,皇帝的双臂,一只绕过颈项,一只环着他的腰。 怀中人看了多少次,也看不厌。光洁的额头,翘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粉色的嘴唇,这双眼睛,最好不要睁开,一睁开投在你身上,会让你忍不住想把天下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堆到他脚边。 皇帝在心里庆幸的叹口气,幸亏怀中人,素雅风致,注礼格理,要不然指不定自己会为他做出那祸国殃民的举动。 一听到皇帝的叹息,怀里的人双眸抬起,低声道:“陛下若醒了,就放开臣,臣被陛下勒得慌。” 皇帝赶紧把手臂松开了些,却还是保持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心中却为吴桑醒来也不吵他的体贴感到蜜甜。 皇帝凑在吴桑的耳边,道:“昨夜舒服吗,告诉朕。” 吴桑脸上一红,垂着眼睛不说话。 皇帝知道他害羞,也不迫他,只微微一笑,亲了亲小巧的耳垂。 吴桑低着头,没有反抗。 皇帝知道他心中对昨夜之事心中是又羞又愧,所以特别乖巧,心中暗喜。 手抚摸着他光滑的脊背,心疼地道:“身子越发瘦了。”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5 “陛下也瘦了。”怀里的人开口。 皇帝一愣,又顺势而上地道:“还不是你,对朕不理不睬的,朕吃睡不安的。”神情委屈中带着哀怨,哪有平日半分的威严和震慑。 吴桑心神一动,又在皇帝的怀里躺了一会,提醒道:“陛下,臣要去接小殿下了。” 皇帝嗯了一声,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道:“朕去传膳。” 皇帝一起身,牵动了下面的伤口,冷抽了一口气。 一抬头正好迎上吴桑的目光,吴桑不自然地把头别过去,犹豫了一会,开口道:“陛下,要臣给您上药吗?” 虽然皇帝从未伤过吴桑,但是暖阁内还是备着收敛伤口的秘药,以备不时只需。 只是吴桑开口这么一提醒,皇帝也觉得难堪了,佯作镇定的起身,道:“不用,朕好着呢。” 吴桑对皇帝不再那么抗拒了。 对于皇帝流露出来一些亲昵的举动,他也安静的听之任之。 只是内侍一端上茶水、糕点,吴桑就狐疑地看着皇帝。 直到皇帝一再保证那夜的事情不再发生,吴桑才安心食用。 转眼就是入春的四月时节了。 皇帝寻了一个要带凌琰多多出去历练百姓疾苦的由头,和吴桑一起捎上凌琰,出宫游玩。 一出宫,皇帝就把凌琰丢给内侍,自己拉着吴桑到处走。 凌琰第一次出宫,兴奋不已,到处雀跃新鲜。 直到要回宫的时辰到了,小家伙还磨磨蹭蹭不肯回去。 凌琰瞅了个时机,乘皇帝在吩咐内侍的空隙,拉着吴桑的袖子,表达了要去秀食阁的想法。 小子振振有词,礼部张大人多次在他面前提起此处,说美食繁多,一口酥天下一绝。 聪明的凌琰知道如果找父王开口,父王才不管他,肯定以游玩疲累为由,一口回绝的。 吴桑看着凌琰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有些为难,只说去问问陛下。 凌琰放心了,太傅开口,父王哪次不答应过。 果然,吴桑被父王留住了,侍卫过来告诉他,要去秀食阁。 秀食阁内,布置清雅,食物处处透着别致,第一次出宫的凌琰频频下筷,吃得不亦乐乎。 在大快朵颐之时,进来斟茶的小二低着头走路,脚下一滑,一壶滚热的茶水直直地朝吴桑飞了过去。 吴桑还没有来得及明白发生何事,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把他搂在了怀里。 预想中的茶壶并没有砸下,因为盘虎已经将它从半空中截了下来。 饶是如此,仍有一部分的热水倒在了皇帝的身上。 盘虎跪地,惊恐的道:“属下该死,让公子受惊了。” 皇帝只把怀里的人好好的检查了一遍,庆幸道:“幸亏没砸中。” 回头,面容冷寒,严厉地道:“回去领三十杖。” 吴桑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孟元之太傅告诉他的话。 孟元之是皇帝幼年启蒙的太傅,偶尔也会过来给凌琰授课。 一见到孟元之,吴桑就不自觉地与之亲近。他也曾经将自己的苦恼倾诉给太傅。 孟元之拂一拂美髯,问,你觉得陛下对你可有情?” 吴桑不说话,默认了。 “那你觉得自己对陛下可有情?” 吴桑犹豫着,却还是点点头。 “那你在想什么,吴桑。”孟元之一笑,带着云淡风轻的豁达,朗声道:“你的个性看似清淡,实则苛求完美。却不知人生如白驹过隙,昨日已逝,明日未知,你这样纠缠于过往,对陛下不公平。” “你只需记住,此刻陛下心心念念的是你,你的心中也是有他即可。莫等千帆过尽,徒留悔恨。” 方才陛下把他护在身下的动作,迅速自然,几乎是下意识就出手。 此情此景,真情流露,出自本心,想计较权衡也来不及。 吴桑忽然起身,朝已经坐在位置上的皇帝走去,伸手,主动怀抱住了他。 入夜时分,纠缠的身影终于在持续了多时之后,又躺下了。 吴桑喘着气,失神地看着床顶。胸膛起伏着,仍沉浸在余韵中。 皇帝一只手伸出床帐外面,机灵的内侍赶紧奉上温水。 皇帝含了一大口,渡给吴桑。 吴桑张着嘴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难得吴桑有纵容之举,皇帝又多日不曾与他亲近,今日就比往日失了几许分寸。 皇帝的鼻端对着吴桑的来回蹭了几下,宠溺地道:“累坏了吧?” 吴桑的双眸投在皇帝的肩膀上,那里有被茶水烫伤后留下的红印子。 吴桑定定地看着,漂亮的眸子里忽然闪过矛盾、幽怨。 笑盈盈的皇帝表情一滞,正要细看。 吴桑却已抬头,埋首在皇帝的肩窝处,狠狠咬了一口。 皇帝闷哼一声,却不推开他,偏偏还腾出一只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朕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不说还好,一听到保证,吴桑竟用牙齿去磨着肩肉。 于是皇帝不说话了,只默默承受着吴桑的怒气。 虽然吴桑愿意与他重归就好,但是为画像的事心里却还是夹带着一股怨气。 只是这有情才有怨,肯把怨气宣泄出来总比憋着不原谅要好。 何况,吴桑的性格,肯睬你,肯怨你,说明他心里对你还念情。 所以吴桑这一咬,皇帝倒是甘之如饴,欣然受之。 吴桑咬了一口还不解气,又接着咬了好几口。 直在皇帝肩头留下了一排细密的牙印,才松口。 皇帝笑着调侃,道:“吴桑,你前排的两个门牙长的不够整齐呢。” 吴桑幽幽 地看了他一眼,侧了身,也不说话。 皇帝心头一提,也顺着他侧身去哄。 ☆、第 41 章 和好之后的吴桑脾气变大了,时常也会使些小性子,让皇帝做低伏小地去哄他。 而且吴桑还多了一个奇怪的嗜好,就是在床上喜欢冷不丁地咬皇帝一口。 胸口,手臂,肩膀、腰部都会成为吴桑袭击的位置。 特别是腰眼位置咬上一口,再用牙齿细细的研磨嫩肉,有时真让皇帝疼得抽气,偏偏吴桑知道他疼,还不松口。 一日,吴桑出门,奉安进来伺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6 候穿戴,看着皇帝手臂上错落斑驳的牙印,心疼地道:“这吴大人,内敛斯文,怎么下手也不知轻重啊。” 皇帝瞧了瞧手上的牙印,心情愉悦地纠正道:“他这哪是下手,分明是下口啊。” 奉安道:“奴才给陛下上点药,好的快些。” “不用了。”皇帝开口,有些无奈地笑,道:“留着吧,晚上让他看到,下手就会轻一些了。” 奉安鼻子一酸,不说话了。 皇帝用手勾勒了臂上的牙印,轻笑,道:“只要人留在朕身边,这些都由着他折腾吧。” 其实吴桑做这些,无非是想试探皇帝的用心有多深。幸亏皇帝本来就巴不得吴桑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如今对着吴桑这些孩子气的任性举动,更加一味迁就,倒让吴桑找不到错处。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却因为吴桑的一句无心之言,顿时抹上了浓重的阴霾。 只是一句话,皇帝顿时觉得风呼啸着刮过耳际,大脑嗡嗡作响,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一股被他刻意忽略的惶恐在一瞬间狠狠地攫取住他。 那日,吴桑指着东暖阁外的一个凉亭,道:“陛下,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个莲花池?” 皇帝脱口而出,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 吴桑侧头看了看皇帝,觉得他生硬的语气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臣觉得这里应该有一个莲花池,莲花香得暖阁内都闻得到……这莲花池……” 吴桑低头沉思,皇帝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得厉害。 “吴大人肯定记错了。”奉安上前,笑得脸打出褶子,道:“这东暖阁建的时候,钦天监就说过忌水,借谁天大的胆子,还敢在陛下的暖阁外建池啊。” 吴桑点点头,又笑着说:“其实我本来就不记得什么,何况这里毕竟是皇宫,想必我以前也没有机会——” 吴桑正说着,皇帝的吻已经猝不及防的贴上了他的双唇。 吴桑双目受惊般一睁,又带上了暖意,缓缓闭上,承受皇帝汹涌的情意。 此事过后不久,在一日睡梦中,一向睡姿恬静的吴桑,竟手脚乱蹬,踢翻了被子,把皇帝也给踢醒了。 皇帝一看他冷汗直冒,胸膛急剧起伏,似乎气都喘不过来,就赶紧把他叫醒。 一醒过来的吴桑竟大力把皇帝推到地上,自己迅速地缩起四肢,躲在床角。 皇帝一愣,也顾不得疼,就上床去抱吴桑。 吴桑半天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道,自己做噩梦了,梦里他被人按在了水中,怎么都浮不上来。还有人一直在发号施令,不准让他浮出水面。 “那你看清楚那人了吗?”皇帝发问。 “没有。”吴桑摇头,浑浑噩噩尚未从梦中清醒过来,也没发现皇帝的声音已然在发抖了,只道:“看不清,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说完,重重吐出一口气,又躺了下去。 皇帝让内侍绞了毛巾,帮吴桑擦冷汗。 吴桑被噩梦搅得耗神不少,被温热的毛巾一擦拭,手又习惯性地搂上了皇帝精壮的腰部,沉沉睡去了。 只是皇帝再也无法安眠,耳边重复回响的是吴桑醒来时说的话。 有人一直在发号施令,不准让我浮出水面。 看不清,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皇帝曾经无数次的希望,光阴可以倒流,年月能够重回。 齐湉跳崖前,狠毒的誓言,决绝的眼神,每回想一次如万箭穿心,无论隔了多少年,都无法改变。 如果当初他对齐湉有现在一分的好,那么齐湉也不至于恨他,憎他到如斯境地。 晚年的皇帝曾多次提到,朕幼年时所为狂悖,使一人愁苦,一生不可追悔。 可是当时他刚刚处于双十年华,御临天下,锐不可当。更因为初登大宝,立威严名,对拂逆之人向来是雷霆手段,吝啬雨露。偏生齐湉又倔强,每每都不肯顺着台阶下,总是处处拂他面子,让他落不下脸来。 何况自己当时对齐湉生出霸占掠夺之心,自信满满,总觉得朕想要你就是你的福气,却偏偏料不到自己的这份福气会遭到齐湉的唾弃和不屑。 皇帝低头看了看怀中人安静的侧脸。 他情动时欲迎还拒的生涩,他笑容里明亮暖人的颜色,举动间难得任性的小动作,不经意中流露出的信任。 这些宁静美好的片刻,是他以前想都想不到的。 那时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增派人手,监视着人,最好是关起来,锁起来,不要让人夺走,不要让他逃走。 皇帝想起刚齐湉开始侍寝的那些日子,自己恣意妄为,任意行事,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完全不用考虑齐湉的感受。 那挥金如土的日子啊,皇帝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怎样都成吧,只是那种跌入地狱般,不被救赎的灰色时光,不要再来就好。 宗薄明,太医院院首,在皇帝威严的注视下,颤微微地写完了方子。 又吹吹干,双手呈给皇帝御览。 皇帝接过方子,扫了一眼,开口道:“这方有效?” “有效。”宗薄明微微躬身,补充道:“这是定心镇精的方子,对安神有效。” 皇帝沉默了片刻,冷沉的声音响起,道:“你这可有药,能让人永远都想不起过去的事?” 宗薄明一愣,忍不住抬眼看皇帝,只见一贯睥睨筹谋的帝王表情有些失神,不知在思索什么。 宗薄明踌躇着道:“臣几月前研制出一味能让人失忆的药……” 皇帝没有出声,空气凝滞住了一般,宗薄明的冷汗开始一颗一颗冒出来。 他知道皇帝并不待见他。虽然擢升他做了院首,却一直不曾再让他奉召入宫。 所幸他也爱在太医院内鼓捣这些上古的配方和试炼,又有自知之明,不常在皇帝面前晃悠。 宗薄明记得以前陛下总是为了那人召他入宫,他能擢升为院首也是沾了那人的光。 只是每次奉召入宫开方子的时候,皇帝当着那人的面不说,背地里总是事无巨细的过问,弄得宗薄明战战兢兢,几味简单的药还要反复推敲,只觉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一张薄薄的方子上。 良久,宗薄明都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了,皇帝才冷冷出声,道:“此药你试过?” “找了三百二十一人试过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7 ,无一例失败。” “那再找一些人继续试试吧。” “遵旨。” 吴桑觉得自己最近过得很忙。 那些授课的老师说,小殿下启蒙已入佳境,需提气精进,方可牢基固本。 于是凌琰功课激增,吴桑常要陪着温习至人定时分方可歇息。 偏偏陛下又不慎伤了手腕,吴桑一有空,就被叫去抄节略。 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有时往往一上床,倒头就睡着了,好几次衣服都还是皇帝帮他脱的。 有时晚上稍微得点空,皇帝还会拉着吴桑行事。吴桑拒绝几次,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也乖乖地给皇帝泻火。 只是吴桑觉得皇帝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时目光会长时间地胶着在吴桑身上,炽热如火,急切地想表达什么。 有时又会在吴桑抬头时,双眸一转,像在掩饰什么。 就在皇帝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时,吴桑的师兄宋恕来拜见皇帝。 “陛下,臣是来请辞的。”一入殿,宋恕就开门见山道。 “嗯。”皇帝点头,昨夜吴桑已经和他提起过了。 “臣懒散惯了,辞了官职自在些。” 皇帝想起前些时日搜集的珍贵药材可以让宋恕带给他师娘,又接着问:“打算何时启程?” “十日后。”宋恕笑着,端正的面容看起来温和无害,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 “臣要带上吴桑一起走。”宋恕口吻轻淡,如同只是提出了一个极为普通的要求。 表情还算和颜悦色的皇帝,面容顿时一变,目光如同利刃般射向宋恕,这是一记被觊觎领地的兽类充满威胁的警告。 宋恕嘴角的笑容不曾收起,只不畏不惧地迎上皇帝的目光。 沉默片刻,皇帝忽然笑了,道:“宋恕,你开什么玩笑。”声音蓦然一冷,厉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朕会让吴桑跟你走?” “凭臣知道陛下的一个秘密。” 宋恕大方落座,悠然道:“听说陛下以前有位男宠,名叫齐湉。” 果然皇帝听到齐湉二字时,瞳仁一缩,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宋恕将皇帝的反应收在眼底,笑得越发显山露水,道:“这个齐湉是齐括将军的小儿子,因在父亲的寿宴上开罪陛下,被陛下带进宫,名为教习,实为娈宠。可惜这齐湉不识圣恩,屡次冲撞圣驾,被陛下责罚了也不思悔改。后来竟欲与人私奔,被陛下发现,青梅竹马的女孩被杖毙。其后母亡,齐湉出逃,陛下将其家人收监,严刑拷问,并在全国上下缉捕齐湉,后齐湉被困大风崖,宁死不从,飞身跳崖。” 宋恕温和的双眸闪过精光,笃定地道:“那位被我师父从大风崖上救下的失忆男子,他的本名叫齐湉,可不是我师娘说的硕果累,不弯腰的吴桑。” 皇帝的脸越发青白,御案上的手握紧,冷冷迸出几个字:“朕倒是真小瞧了你。” 宋恕笑出了声,道:“陛下还真以为我是吴桑口中那个敦厚性柔的兄长啊,若真这样,莫说一个吴桑,十个吴桑都早给人抢走了,哪轮到便宜陛下啊。” 皇帝将手拢在袖中,分明的五官显出几分狰狞,道:“凭你一面之词,你以为吴桑会信吗?” “吴桑跟我说过,陛下的书房里有一幅画像与他很像,被陛下视若珍宝的收藏多年,为此他还苦恼了好些时日。前段时间,吴桑又说自己错以为陛下暖阁外的凉亭是莲花池,闹出过笑话。可是我怎么听说,齐湉以前在陛下暖阁外的莲花池受过水刑,那惨烈的,啧啧。”宋恕摇头,皱眉,似乎有怒气运集在胸口,又压了压,道:“陛下,我是他信赖有加的大哥,你却是对他多加隐瞒的情人,你说他会信你还是信我?” 皇帝微微眯起的眼睛闪动着危险的光芒,道:“宋恕,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只可惜熟知当年的那些宫廷护卫前几日忽然都被陛下调离京城,要不然臣知道的会更多。”宋恕停了停,收敛的怒气终究是忍不住,道:“何况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还要留住他!他的家人被你诛杀殆尽,连唯一留下的二哥都被你割舌刺面,颁下手谕,若生子,必诛父,永世只留一息。” 宋恕上前一步,放低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道:“您说如果我告诉吴桑这些,他会作何反应呢?” 皇帝抿唇如刃,眼中杀意毫不掩饰地汹涌,突然右手扶额,中指微微上翘。 “别,陛下。您可别忙着放隐卫来抓我。”宋恕笑着提醒道:“我来之前和吴桑说过,此次是就宫内防卫要向陛下进言的,如果不慎触了逆鳞,还要请吴桑帮忙回旋。” 皇帝看着殿下的男子,他笑吟吟的模样如此胜券在握。 这是自那日进殿封赏后,第二次看到他。皇帝私下吃了宋恕不少醋,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只不过是徒有蛮力的棕熊,却想不到竟是迅猛矫健的豹子。 他隐忍这么久,看着皇帝和吴桑亲密地越走越近,却始终不露声色。就在皇帝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刻,一跃而起,撕开你的胸膛,毫不留情地掏走你心中最柔软最珍爱的东西。 “宋恕,你与朕做个交易吧。”皇帝起身,走下殿,冷淡无情的容颜更是如同染霜积雪,道:“裂土封侯还是荣华富贵,你选一样吧。” “我只要吴桑,陛下。”宋恕的目光坚定不移,重复地道:“我只要吴桑跟我走。” “什么都买不走这个小傻瓜。”宋恕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眼中的计算被满满的宠溺取代,道:“他要考进士我就陪他来,他要浪迹天涯我就跟着,他迟早有天会明白,这天下对他不离不弃,值得他依靠的只有我。” 皇帝森然之色溢于言表,恨不得将他凌迟,咬牙道:“你休想!朕是不会也不可能放手!” “陛下,您可不敢让吴桑恨您。”狡诈聪敏的男子起身拂衣,言语直指人心,道:“陛下肯为吴桑做到什么地步,他可都跟我说了。” 宋恕走了良久,皇帝依旧坐在椅子上起不来身。 多年教导的帝王术让皇帝绝少在人前惊慌失色,只是皇帝自己清楚,当宋恕提起齐湉这个名字时,他的心中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他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伤疤一下子被人狠绝的揭开,无视里面的伤口是多少年都无法愈合的血肉。 皇帝知道在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8 吴桑面前自己毫无胜算。 画像的事还梗在那里,虽然和好了,吴桑对他到底不如以前那么全心信赖。 床第之间,不管皇帝如何讨好和取悦,吴桑只咬着牙,不曾再溢出一丝曾经让人心醉,血脉为之贲张的呻吟。当他想亲吻那漂亮的不可方物的双眸时,吴桑总是轻轻侧头,不着痕迹却很坚决的躲开。 皇帝尽管心中想得要命,却再也不敢太强他了。 其实宋恕 说错了,他说皇帝不敢让吴桑恨他,其实皇帝甚至连吴桑对他流露出一丝厌烦的情绪都觉得如临大敌。 如果那些陈年往事经宋恕之口告诉吴桑,那么后果绝非他能够承受。 清隽的容颜,温煦的笑容,吴桑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移不开眼。 即使知道这是虚幻,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也情不自禁地去追逐和迷恋。 皇帝深深地吸口气,如果说以前的齐湉是让他爱不释手,那么现在的吴桑绝对是让他食髓知味。 怎么放手,怎么可能放手,人都已经入了自己的血肉,渗入了自己的骨骼,还怎么剥离? ☆、第 42 章 “陛下,您怎么不让人掌灯?”入殿的吴桑看着殿内昏暗一片,奇怪地道。 皇帝听到声音,缓缓抬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眼睛焕然一亮,如同夜路中看到光源一般,急急起身,朝他扑了过去。 吴桑一惊,本能地想挣扎,提醒皇帝,凌琰还跟在他身后。 可是很快,吴桑就放软了身子,手也自觉地环上了皇帝的腰,安抚般的轻拍着后背。 因为皇帝的身体在微微地战栗发抖。 皇帝的唇急切地摸索着,一触碰到吴桑的唇就贪婪的吮吸,恨不得整个把人吞下去。吻了片刻,又拉扯着吴桑往内室里走,身后凌琰的叫唤声很快就被人捂住了。 皇帝进入得很急很匆忙,没有一贯的温柔和谨慎。 吴桑有些吃疼,抬头望向皇帝,只看见满脸频临崩溃的绝望和眼中近乎疯狂的占有,这样的皇帝,吴桑从未见过。 吴桑一边忍耐着皇帝的动作,一边问:“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皇帝没有开口,只把吴桑牢牢地控制在身下。 吴桑的任何举动都会被皇帝粗暴的制止。不管那些举动是反抗的,还是迎合的,都不被允许。 这是一场绝对宣布占有和主导权的□。 如风卷残云,如地裂来临,吴桑忍了半日,终究吃不住了,开口求道:“陛下,陛下……慢一点,慢……疼……” 皇帝在吴桑开口唤他时仍然保持令人疯狂的动作,但是在听到吴桑喊疼的时候,终于顿了顿,放慢了速度,于是一个一个火热的吻烙在吴桑的身上,印出一朵又一朵正艳的樱花。 事毕,皇帝抱着筋疲力尽的吴桑去清洗。 内侍早就已经将一应用具备置齐全了。 皇帝把吴桑擦拭干净又抱回床上。吴桑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显然是真的有些累了。 这段时间,自己授意大臣给凌琰压功课,又让吴桑给自己抄节略,跑前跑后把他累坏了,眼底都已经多出了一抹晕青。 皇帝心疼得很,但是又担心他一得空就会去想过去的事,所以不得不狠心装作没有看见。 此刻,吴桑玉一般的肌肤上被自己弄的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腰部更是青紫一片,皇帝有些懊恼,知道刚才失了控,于是起身去拿药酒,给吴桑活血化瘀。 吴桑睡得不熟,被皇帝一捏一按,就误以为陛下还要来一次,等了一会,见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又以为是怕他累,于是迷迷糊糊地起身,道:“陛下,臣没事,您是不是还要……” 皇帝眼眶一热,仿佛烧了起来,把吴桑抱在怀里,道:“不了,给你搽点药酒,明天就不会疼。” 吴桑抬头瞟了皇帝一眼,又喃喃道:“那就好,臣先睡一会。” 有皇帝的按摩,加上刚才又确实被要得狠了,吴桑很快就在皇帝的注视下安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吴桑成了完全不称职的殿下司学。 只因他的时间彻底被皇帝陛下霸占,只要他一离开,保准不到两刻钟,就会有太监擦着冷汗小跑着来请他回去。 吴桑心中隐约知道皇帝这几日不大痛快,榻上索求得比往日要厉害,想着大概是政事上的缘故,自己也不方便问,所以也只陪着,皇帝不提,他也缄默。 那日早晨,吴桑在迷糊中翻身,发现习惯躺在他右侧的陛下已经起来了。 这些时日,皇帝总是与他同起同睡,他一睁眼就可以看到。 吴桑撩开床帐,问外面的内侍:“陛下呢?” 垂手立在外面的内侍赶紧道:“陛下已经起来了,吩咐奴才,吴大人若醒了,就伺候漱洗用膳,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吴桑起床梳洗,觉得今日头痛得比往常要厉害些,又用热水敷了一会。 这些时日,他的头经常隐隐作痛,总觉得有一些片段从脑中飞快的一闪而过,如同光电一般,来不及细看就过去了。 吴桑进入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拿着一张纸在看,柔和的目光跟面对吴桑时如出一辙。 吴桑带着笑走上前,道:“陛下醒了怎么都不叫臣呢?” 皇帝没有说话,如同第一次认识吴桑一般,细细地端详着他的容颜。 吴桑心中莫名一紧,受到召唤一般,凑上前去看那张纸。 还是那副画像,上次皇帝当着他的面已经撕毁了的,如今却又被粘好装裱起来。 一看到这幅画,吴桑的脸就失了血色,悲愤的表情含着被欺骗的情绪,也不看皇帝,扭头就走。 腰上一紧,皇帝已经拦腰把他抱住了。 吴桑冷冷道:“陛下在看画像,还叫臣过来做什么!” 皇帝的嘴角扯起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道:“别先顾着恼,吴桑。你仔细看看,你和这个画中人只是像吗?” 吴桑不看,只抿着唇,不说话。 皇帝拿指尖勾勒了一下吴桑黛色的眉,声音中带着某种浓重的情绪,道:“吴桑,你和这个画中人哪是像,你就是这个画中人啊。” 吴桑抬头,似乎有一个困扰他多时的答案要呼之欲出,忍不住屏了呼吸,看着皇帝。 “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59 确切地说,他是五年前的你。那时你的名字叫齐湉……”皇帝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一些,娓娓地把当年的事情向吴桑道出。 那二十日的侍寝,让吴桑恐惧的教习和水刑,奉宁和小桃的死以及齐湉在母亲死后的出逃、追捕和皇帝后来对将军府的铁血手腕。皇帝都不打算隐瞒,只一五一十地陈述。 皇帝觉得这就是惩罚,他当初用了那么多的手段和心思企图不让吴桑知道的旧事,如今却要自己亲口坦言这一切。 那些亲手制造的荒唐和残酷,即使披着爱人的外衣,也掩不住给吴桑带来千疮百孔的伤害。 皇帝甚至觉得宋恕说得是对的,他实在是没有资格,没有脸面要求吴桑再留下来。 吴桑突然弯腰抱住了头,似乎在承受某种疼痛,身体微微弓起。 皇帝一直在观察吴桑的反应,一看他的动作,就急切地上前抓住吴桑的手,道:“怎么?不舒服?” 吴桑手一缩,低着头,只情绪淡淡,道:“没事,陛下继续吧。” 皇帝被吴桑躲避的动作刺得一痛,心中腾起一股想要抱人的冲动,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接着道:“朕说完了。” “陛下当日宁可被臣误解也不说,为何今日又说了?”吴桑声音异常平静,皇帝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皇帝苦笑,坦言:“你师兄已经调查了当年的事,又以此要挟朕,与其让他告诉你,不如朕自己来说。何况——”皇帝声音一顿,缓缓道:“你不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多么磨心,如袍衣相制,窃金藏赃,惶惶不可终日。” 吴桑抱着头的手已经放下,皂色长袍衬得身体一如当年青竹般的修长,只是如今脱了青涩,多了内敛的儒雅。 一霎间看得皇帝有些恍惚,陷入回忆,道:“你那时不爱笑,也不肯与人讲话,一人一坐就是大半****是不受宠的妾室,你又将你妹妹的死揽在自己身上,你在将军府过得并不好。后来入宫,朕对你也不好,总爱折辱你,连你觉得唯一对你好的奉宁都被朕杖毙。” 皇帝觉得喉咙涩得厉害,闭眼逼着自己承认,艰难开口,道:“你那时是恨朕的。你在大风崖上立下重誓,来生来世绝不与我……相见。因为你的母亲……其实是因为……” 尽管下定决定今日要和盘托出一切的,可是讲到齐母的死因时,他不是不愿讲,只是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我娘是为了助我逃出皇宫而自尽的。” 吴桑的声音在皇帝耳边响起,如平地惊雷,一个激灵,一盆带着冰渣子的水兜头兜脑淋下来。 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皇帝嘴巴张了张,终究失去追问的勇气,只默默注视着颀长美好的身影。 吴桑回身,温煦柔和的面容,此刻冷如霜,冰如雪,偏又是耀眼夺目得紧,道:“陛下怎么不说说奉宁被杖毙时,我在为陛下做什么,怎么不说说我是如何借着母亲的死逃出将军府的!” 帝王的威重沉肃已经消失殆尽,心中某块一直存在的不安迅速扩大蔓延至全身。这种不安让他无法思考,让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东西。 “吴桑……” “不要叫我吴桑,我是齐湉!”吴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厉,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被你逼着跳崖的齐湉。” 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涌动,一股难以忍受的气息冲上喉头,皇帝不得不抓着案几缓了缓。 心中不是没有私心的。 陈述时,对当年的伤害虽然不轻描淡写,也绝不着重突出。依他对吴桑的了解,自己用忏悔心坦言认错,甚至道出宋恕都不知道的旧事,吴桑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只要自己持之以恒,不无打动他的可能。 只要有可能就会有希望。 但是那样的可能是对吴桑,而不是对齐湉。 “再给朕一个机会,朕保证,绝对不会再犯!”皇帝凄惶、急切地保证,这样的保证脱口而出,一如求生的本能。 吴桑下巴微抬,讥诮的神情浮上脸庞,道:“陛下,如果仅仅是听你的陈述,也许我会原谅你。” 皇帝看着吴桑,一动不动,仿佛是等待聆听事关生死的判决,生怕自己会错过一个字,逃过一线生机。 “可是听别人讲述一个故事,与自己亲身经历是不同的。”吴桑眼中冷芒闪烁,道:“我不会原谅你。在被你那样对待之后,我竟然还会想要来考进士,还与你共处一室,我感到羞耻。” “朕的确做错了很多事情,让你凭白受了很多伤害,但是你该知道朕对你的情意,这段时日,你应该可以感觉到……”皇帝小声辩解,受伤的语气无法掩饰,如果仔细分辨,还可以听出夹杂着脆弱。 不要这样否认我对你的爱,不要把那些我眼中美好得如同幻境一般的日子当做羞耻…… “抵不过!”吴桑打断,泠然道:“你的爱抵不过我母亲和奉宁的死,抹不去我那些痛苦的记忆。你只说我害怕水刑,却不知道我当时恐惧到如果你杀了我,我都会感激你的地步。” 吴桑面容冷漠,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丝毫顾及皇帝的情绪,甚至带上了恶意的伤害。 这就是齐湉。一次中的,百次不容的齐湉,齐湉有多恨他,他是知道的。 皇帝心中一股绝望漫起,无孔不入地攫取住他,心头只剩冰凉一片。 吴桑说完就往房外走去,皇帝下意识地伸手去拉。 前面的人突然跳了起来,仿佛被热水烫到一般。 皇帝僵在了原地。 吴桑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角,似乎有些厌恶,转头走去。 皇帝看着离去的身影,想起吴桑避如蛇蝎的动作,心中那股恨不得把人禁锢的占有又熟悉地回来了,那属于帝王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气息抑制不住的散发开来。 皇帝快速疾走几步,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吴桑挣扎不开,只冷着声音,道:“放开我!” “不放!” 齐湉在皇帝的怀里费力的转身,一回头猛然给了皇帝一个巴掌。 齐湉的力气本来不大,不过这一掌带着怒气,力道也是不轻。 皇帝头一偏,似乎清醒了一些,看向齐湉的目光深情带着执拗,哀伤带着绝望,如同频临死亡的兽类,带着无限的留恋和不舍。 “齐湉,你把你当初受得苦十倍百倍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0 的加诸在朕的身上吧,你要怎样都随你,只是你别走,别离开……” 齐湉双目一垂,手上的动作却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回似乎更加用力,皇帝的嘴角有丝丝的血迹蜿蜒下来。 “你放不放?” 皇帝不说话,只是手又圈紧 了一圈。 齐湉突然低笑几声,道:“那这回陛下是打算把我关起来,还是用链子锁起来?” 怀里的人双目泛红,带着怒,带着恨,带着某种刚毅的决断和一丝丝很难察觉的恐惧。 皇帝觉得自己心中慌得厉害,摇头辩解道:“不,朕不会把你关起来,更不会锁起来。” 齐湉抿着唇,只与皇帝戒备地对峙着。 齐湉的双眸含着冰,只投在珐琅掐丝的燕瓶上。留给皇帝的只是上挑的眼梢,那斜飞入鬓的眼梢,动情时妩媚得如同一绺嫩芽撩人心弦,冷情时却是凌厉得如同一叶柳刀,闪着寒光取人性命。 偏偏是这样的柳叶刀,也无法让自己不动心。 偏偏是这副漠视厌恶的神情,也总是让他产生无情亦动人的感觉。 怀中人奋死抗拒的气息,他不是感觉不到,只是这深寂的绝望,没有了他就无人可以救赎。 良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哀绝的气氛,仿佛还有细微的碎裂声。 皇帝的手松开,缓缓后退,又怕自己克制不住,把手背到了身后,摇头道:“朕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不会……” 吴桑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他看不到站在他身后的皇帝呕出一口又一口的黑血,如同一朵又一朵妖异的墨香花。 ☆、第 43 章 皇帝坐在错金兽纹的大交椅上,放在椅子上的手因为过分的用力在微微颤抖。目光死死地盯在桌上蓝色呢布的文书上。 门下省侍郎是个颇有几分眼色的人,道:“陛下,这是吴大人昨夜递上的辞呈,因为宫里落了锁,所以臣今天一早就过来呈上。” 侍郎在殿下跪了一会,见皇帝还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忍不住抬了抬眉目去看皇帝。 只见帝王目光如炬,几乎要在辞呈上烧出两个洞来了。陛下的脸色不是太好,青灰青灰的,衬得本来就沉肃的脸越发阴沉。 侍郎觉得自己肯定是昨夜为这辞呈的事情没有睡好觉,怎么眼花,觉得陛下的脸侧有些红肿,似乎有指印的痕迹。 侍郎心中一咯噔,当心自己这眼色是不是太快了,反而成了替罪羊。 “父王,太傅怎么今日还不入宫,儿臣还等着他呢。” 太傅向来守时,总比约定的时间要早上两刻钟到。眼瞅着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太傅还不来。 凌琰上课的心思都没有了,任性地把东西一摔,就跑来找皇帝。 皇帝的目光落在凌琰的身上,那眼神又冷又沉,凌琰忍不住想起来后宫那口枯井,打了个哆嗦,声音也小了下来,道:“儿臣去门口再看看……” “不用去了。”皇帝闭上了眼睛,道:“你的太傅不要你了,他要走了。” 吴桑没有走成。 在递了辞呈之后,皇宫里悄无声息,没有开口挽留,也没有明确回复,仿佛这辞呈从未递上一般。 只有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奉安过来道:“小殿下不见大人,心中惦念得紧,茶饭不思。” 吴桑摇头,没有入宫。 凌琰是皇子,伺候的人一大堆,跟他在一起不过也是图一时的新鲜好玩,估计隔了时日就会把他忘记。 等到三日后,凌琰被抬着出宫见吴桑的时候,吴桑着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圆润鲜嫩的双颊已经凹陷,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失了神水,黯淡无光,嘴唇上的皮都一条一条裂开。 凌琰看到吴桑,眼珠子转了转,恢复了几分神采,道:“太傅……”声音又干又哑,仿佛是七旬老翁一般。 “小殿下……”吴桑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很多年后,当凌琰回忆起那场绝食时,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五岁稚子,能凭着坚强的自控力,不吃不喝绝食三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已登大宝的凌琰感慨,人在深宫,皇家血统,连五岁的孩子都能够凭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敏锐判断,离开了太傅自己就什么都不是。 秋意渐起,乍暖还寒。秋风拂面时,已然带上冷意。 “陛下,吴大人入宫还早着,您要不先歇歇?”奉安上前,小声道。 皇帝的目光只紧紧盯着锦华门的方向,没有说话。 奉安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脸仍然有些发白,眼睛染上热烈的期待,倒是衬得脸色不会太差。 帝王亲候迎宫,饶是封侯拜相的臣工都从未受到如此隆重的待遇。 只是今日从这锦华门进宫的人是否会受宠若惊,感激皇恩浩荡呢? 奉安在心底叹口气,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良久,天气儿亮透。 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影在锦华门口一顿,低头掏出腰牌给侍卫看。 侍卫放行。 只见一个眉目清举,修长如竹的男子,缓缓走来。 来人走了几步,脚下一滞,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前行。 从吴桑在门口出现的一刻起,皇帝的目光就胶着在吴桑的身上。 九日未见了。 不见的时候,心头想得发疼,见着了,心跳又震得胸腔发疼。 每一下心跳都伴随着一个名字的呼唤。 吴桑,吴桑,吴桑。 此刻看着他脚步一滞,心中也跟着一沉,担心他扭头就走,偏又不敢贸然上前。 正踌躇着,想不到他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心中顿时被一股欣喜塞得满满的,急切地迎上前去。 吴桑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眼睛只直视着前方,仿佛自己擦身而过的不是尊贵无上的帝王,而只是一阵秋风而已。 “吴桑……”皇帝愣了片刻,受伤的情绪还来不及舔舐,眼看着人一刻不停地就要走远,忍不住开口去唤。 吴桑听到声音,倒是停了下来,头微微后转,道:“陛下有何吩咐?” 声音疏离至极,甚至带上了嘲讽。如今他是回头看自己一眼都不屑了。 皇帝心头涩得很,只觉得满嘴的苦味都泛上来了。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1 心中不是不知道自己此刻出现只会平白惹人厌,只是他忍不住,知道他今日会入宫,昨夜都无法安眠。 想见又怕见的情态几乎折磨了皇帝一晚。 这个素来处事果决,独断朝纲的人在面对吴桑的事情时却最是举棋不定。 此刻站在这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担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惹他不快。 甚至连上去站在他面前,细细端详他眉目的勇气都没有,只担心自己看久了,他会恼。 “你用早膳了没有?”眼看着吴桑又要抬脚走了,皇帝赶紧走上前去。 吴桑的用膳习惯不太好,常常赶着时间点,一过点,事一多就不吃,特别是早膳。以往都是皇帝盯着,他才用一些。 吴桑似乎感觉到皇帝的注视,果然与皇帝预想的一样,吴桑头一偏,不给正脸看。 只皱起清秀的眉头,表情似在忍耐,道:“陛下有何事?” 口气比方才更冷,更厌烦。 皇帝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移开,道:“你能留下来,朕……很感激。”又觑了一眼他的神色,飞快补充道:“朕替凌琰说的。” “如陛下所说,我之所以留下是为了小殿下。”吴桑素净的眼眸染上暗沉,只停在霜色的树叶上,重复道:“只是为了小殿下。” 皇帝脸色一黯,道;“朕知道。” “陛下若无事,臣先走了。” 皇帝默默地侧身给吴桑让道。 “凌载。”吴桑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道:“我进出宫的路左右就这一条,早晚一次,我不想下次在这条路上见到你。” 吴桑说完就走,削瘦的身影微微紧绷,是戒备的状态。 皇帝痴痴地看着身影走远,也不管那人听到听不到,喃喃道:“朕知道了。” “太傅,这么长的政要篇,袁修学竟然要我背下!”凌琰把手中的书翻得哗哗响,气鼓鼓的抱怨道。 小孩子恢复得很快,前几日还整个人干瘪得厉害,现在却又是活泼得厉害,好动的性子比以前更甚。 袁修学是翰林院的士林,学富五斗,偏生个性固执,教导极严,在这么多老师中,也就属他最较真。 “袁修学是为了殿下好,殿下现在打好基础,长大之后,治理……”吴桑停住,道:“长大后,就可以造福百姓了。” 凌琰撇撇嘴,百姓的道理对他来说太大。 不过他很少反驳太傅的话,即使不赞成,也从来不会说。 他只是委屈地把自己整个身子都靠在吴桑的怀里,太傅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总能让人安心到……想睡觉。 凌琰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眼睛都闭上了,好奇问:“太傅搽了什么,好香。” 吴桑失笑道:“殿下,臣是男子,使不来香。” “是吗?”凌琰来了精神,爬起来,在吴桑的身上嗅来嗅去。 “殿下这样有失皇家仪容。”吴桑循循劝道,却不曾伸手制止。 吴桑的余光瞥到门口的身影,赶紧把凌琰推开,敛衣起身,道:“娘娘。” 门口进来的是凌琰的养母明妃。 明妃二十出头,是左丞相吴之庸之女。螓首蛾眉,双瞳剪水,灵动不失端庄,一看就是出身名门,又被保护得过于简单的女子。 明妃自幼在闺阁中不见男子,入宫后见皇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此刻被吴桑行礼,反而显得有些腼腆,道:“吴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吴桑此番入宫,陪着凌琰早起、温课都是在明妃的侧殿内。 本来臣工与妃子共处一殿与礼不合,但是凌琰坚持在这里,吴桑也没有办法,只是越发守礼克举。 凌琰往明妃身后的宫女那里张望,兴奋地道:“母妃带吃的了么?” 明妃笑盈盈,柔和的目光落在凌琰的身上,道:“自然是带了。” 说完,吩咐身后的宫女把食盒端上来。 明妃是真心感激吴桑,自从吴桑司学之后,凌琰读书不知用功多少。 只是吴桑每日直到酉时离宫,为了避嫌,总是不用膳就出宫。 明妃体恤,时常做些小点心给吴桑送过来。 基本上都是差宫女送来,偶尔会亲自过来,看一看凌琰的功课。 吴桑推辞了几次,明妃依旧每日备下,只道,吴大人悉心教导殿下,感激无以。 吴桑看着宫女从食盒里端出来的东西,愣了一下,道:“娘娘……” “吴大人,这是牛乳紫米粥。”明妃笑着解释道:“陛下每日早膳都要备下的粥品,其实起初是我做的。我喜欢煮食,以前做好了,不敢亲自送给陛下,只让御膳房的太监送去。后来陛下很喜欢,命每日都要备下,御膳房才到我这里询了做法。听太监说,前些年,陛下即使自己不吃,也要在御桌上摆上一碗,道此粥赏心悦目,令人食欲大好。吴大人可能不知,这碗粥现在在宫内是无人不晓了 。” 凌琰吃着粥,见太傅未动,催促道:“太傅吃啊。” 吴桑端起吃了一口,道:“有杏仁的味道。” 明妃眼睛一亮,道:“太傅吃出来了。我一直认为佐以杏仁露会更好。可是陛下不喜欢就作罢了。” 吴桑垂着眼睛,只搅动着眼前的这碗紫米粥。 曾经吃过一碗有杏仁味的紫米粥,只吃了一口就不吃。 皇帝从他碗中舀了一勺,皱眉道:“你不喜杏仁?” 吴桑在明妃的注视下,又勉强吃了几口,笑着道:“娘娘恕罪,臣中午积了食,吃不下了。” 吴桑陪着凌琰温课到酉时起身离开。 临走前又细细的叮嘱凌琰晚膳后的功课不可落下。 凌琰乖巧答应,又将太傅送到门口。 其实不论是齐湉,还是吴桑,本质都是温和无害的人。 心肠软,好说话,见不得别人受苦。即使被人占去便宜,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偏偏是这种对很多事情不在意的人,一旦被触犯到底线,就必然是抗争到底的。 吴桑虽与凌琰相处时日不多,却也可以感觉到凌琰对自己的依赖。 小孩子的要求本来就难以拒绝,何况每当凌琰扑闪着亮亮的眼睛时,吴桑就会想起因为自己溺死在水中的妹妹。 如果她不夭折,会不会也有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这种愧疚地被转嫁到了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2 凌琰的身上。 是以当凌琰以绝食三日的面目出现在吴桑前面时,即使再强烈的离开愿望,吴桑觉得也可以先放一放。 ☆、第 44 章 凌琰在门口看着吴桑走远了,才走到侧殿右边的一扇木门前,规规矩矩地道:“父王,太傅已经走了。” 凌琰在吴桑面前也是规规矩矩,只是在吴桑那里凌琰总是带了几分讨好,在皇帝这里却是带上了几分畏惧。 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大德朝的皇帝陛下。 皇帝明知道人已经走远,还是望了望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神。 自从吴桑那日不许皇帝出现之后,皇帝就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吴桑面前。 只是每日在吴桑出入宫时,站在木门内看上一眼。 本来在房间内设个暗室会看得更清楚,可是皇帝担心房内静,万一发出响动会让吴桑知道,所以没有实行。 皇帝知道自己中毒了,中了吴桑的毒。 每日这两眼如同饮鸩止渴。 站在木门后面的皇帝,纠结矛盾。 一方面是无数地想着冲出去,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不管他如何挣扎,不管他如何反抗,只把他牢牢的禁锢在身边,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让他再也不能逃开。 另一方面想的是,若自己这么做了,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吴桑的恨意和怒气。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轻易沉溺到习惯。 那段时日,每日安卧榻上的人,只是自己一伸手,匀称清瘦的身体就可入怀,细腻清净的肌肤在手。若怀中人心情好,还会睁开迷离懵懂的眼睛看着自己笑,憨态可爱。 在见过了那样的吴桑之后,光是想起那双漂亮的眼眸带上恨意看着自己,皇帝就会忍不住畏惧、颤抖。 所以皇帝忍着,即使忍得心头疼,疼得万箭穿心,也只躲在木门后看着那日夜萦绕的人儿,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看他带着笑,温和的与明妃道别。 轻柔的声音是自己奢望能再度在耳边响起的。 看他宠溺的目光投在凌琰的身上,摸着他的头,临走前还会抱一抱他。 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那幽香清净的身子自己多久没有抱过了。 有时宋恕会在殿外等他。 宋恕没有递上辞呈,他那日只是入殿和皇帝请辞。吴桑不走,料着皇帝不敢动他,他也留下来。 宋恕陪着笑,看着吴桑的脸色说话,只一叠的道歉。 师兄当时不说,是担心师弟知道后会难过。 师弟你别恼,师兄知错了,以后有事一定不再瞒着你了。 晚上师兄给你做一桌的菜赔罪好不好,做你爱吃的莴笋爆牛肉? 罚师兄给你洗一个月的衣物好不好?三个月? 吴桑绷着脸,不说话。 宋恕示弱,不提内力,只是小跑跟着。 皇帝也想自己能够像宋恕一般,陪着小心来讨好他。 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让他慢慢地消气。 他不肯消气也不打紧,只要肯让他靠近。 然而他知道自己和宋恕是不一样的。吴桑对宋恕是置气,对着他的,是仇恨。 皇宫内是愁云惨淡万里凝,六王府是风生水起事事顺。 自那日在十里亭外,六王把进京述职的宁思修迎到六王府来之后,六王的日子就过得无比顺意,连带着看自己府里的奴才都觉得可心起来。 只是在看到宁思修镇日被自己困在府内闷闷不乐时,六王万里放晴的天空里才会飘过一朵乌云。 “福顺。” 六王的贴身仆役上前,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秀食阁,本王今晚要个雅间。” 眯着眼睛看着福顺跑远。六王乐悠悠地起身,朝着宁思修的房间走去。 六王相邀,受邀之人不敢不到。 陛下不喜臣工私下相交,又有暗卫无处不在,大臣之间倒是不敢结党营私的。 本来王爷结交大臣是历朝大忌,但是六王又是个例外。 皇帝虽然总是面上打击六王,其实私下对这个弟弟还是很着紧。 何况陛下那年大病,六王辅政。 六王被政事弄得焦头烂额,政事也被他弄得乌烟瘴气,若不是孟元之兜着,估计皇帝也不得不撑着病体起来。 显然六王对这政事的野心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秀食阁,天字号雅间。 “思修,多吃点。”六王把菜夹到宁思修的碗里。 宁思修看着自己碗里已经满出来的菜,忍耐克制地道:“多谢六王,臣可以自己来。” “哦。”六王有点失落的点头,又指着那个福字瓜烧里脊,道:“思修,这个你一定要尝尝,是这里的看家本事。” 说完作势又要去夹。 宁思修的脸已经黑了,语气生硬,道:“六王,臣已经饱了。” 后知后觉的六王一看他脸色不对,悻悻地把伸出去的筷子又收回来。 今日兵部尚书方博明也在受邀之列。 很显然,他的火候比六王老道多了,他在给身侧的礼部尚书张钝雪布了几样他爱吃的菜之后,就不大和他说话了。 宴请场合,适度的关注却不可过度亲昵,这样才可让身边人舒适自在。 张毅奇怪的看看六王,又看看方博明。 末了,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吴桑。 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给吴桑布菜,一想就觉得怪,摇摇头,作罢。 “王爷,听说这秀食阁的家酿果子酒是一藏,不知能否跟六王讨一杯?”兵部尚书方博明笑着打圆场。 六王正命人去唤。 只见帘子一掀,有人进来了。 大家皆是一愣,又匆忙起身行礼。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这是宫外,不必多礼。”皇帝温和地道,又伸手去扶吴桑。 吴桑手一缩,冰凉的指尖在皇帝的掌心滑过,道:“多谢陛下。” “皇兄,今日臣弟做东,主位就不让你了,那边有个空位,你坐那边。”六王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只随意用手指了指吴桑旁边的位置。 皇帝低笑一声,屈居下座。 大臣们心中俱是一凛,不知道沉肃冷酷的陛下今日是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臣今日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3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3 约了几位士林,要先行告退了。”方博明起身行礼,顺便拉走了身边的礼部尚书。 如此大不敬的理由方博明也敢拿出来用,皇帝竟还宽厚地点头恩准。 大臣们看出门道了,也起身纷纷请辞。 吴桑也站了起来,道:“陛下,臣家中有事要先行离开。” 衣袖被人往下一扯,张毅咕哝着道:“你有什么事情啊,来的时候我问你,你还说今晚无事呢。” 张毅的嗓门本来就大,虽然是咕哝,但是大家都听见了。 吴桑顿觉尴尬,左右不是。 那边大臣已经走光了。 六王哈哈笑了两声,道:“皇兄,臣弟也有事,告辞告辞。” 说完拉上宋思修又捎上张毅出门,临走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 皇帝贪婪地看着身侧的人,心头酸胀得厉害。 当那熟悉的气息涌上鼻端时,眼眶已经忍不住发红,竟带上了不该有的委屈。 这人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的看上一眼了。 吴桑,朕想你,很想你……”明知道这样的话,吴桑不爱听,还是忘情地想说。 口的思念已经满溢到不说出口,就要泛滥成灾,将人没顶的境地。 吴桑微垂着眉目,翘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如同千年不化的优美冰雕。 帝想起以前自己最爱用舌尖去刷吴桑的睫毛,一根一根,一遍一遍。 那榻上缠绵,百般旖旎的时光呵。 “这局是陛下设的?”吴桑的声音响起,毫无温度。 帝愣了一下,明白吴桑指的是什么,辩解道:“不是朕,是六王。”说完,又老老实实地补充道:“六王邀朕来,朕也知道你今日来。” 吴桑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只起身离席。 别走!”皇帝情急之中伸手去拉吴桑,又很快松开,只恳求道:“别走,吴桑,你陪朕说说话好不好?” 出奇的,吴桑站在原地没有离开,道:“陛下想说什么?” 尽管吴桑表情依旧漠然,声音依旧冰冷,甚至是背对着皇帝,但是吴桑肯留下,就是莫大的鼓励。 皇帝正了正心神,道:“朕以前对你做了很多混账事,你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朕都由你处置。你消消气,别不理朕好不好?” “要杀要剐?”吴桑冷笑,道:“臣可不敢弑君。” “要不你对朕用水刑,多少次都没有关系。” “水刑已被陛下废止,臣不敢妄动逆旨。” “吴桑。”皇帝的目光灼热期盼,表情却是苦恼至极,道:“你要对朕做什么,朕都心甘情愿,只求你别再恨朕。” 皇帝把拳眼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又艰涩地道:“朕可以不要这庙堂高位,不要这繁华尊贵,朕只求你……只求你……” 皇帝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化成叹息,道:“吴桑,你就饶了朕吧……” 皇帝的声音已然带上了颤音,割肉剜心都比不上吴桑的冷漠和仇恨。 这样的刑罚要凌迟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一刀又一刀下去,你心神剧痛,偏偏只能眼睁睁清醒地看着,感受着。 在皇帝开口求饶的时候,吴桑的身子微微一绷,大概他也想不到皇帝会说出如此卑微的话。 而对皇帝而言,他的确是把自己这一生所有最卑微求饶的话都全部给了吴桑。 难得吴桑肯听,皇帝又接着解释道:“朕根本不想害你母亲,朕当时派宗薄明去,是真心想医治她,朕疼你到骨子里,怎么可能会对你的母亲下手。” 吴桑冷哼出声,微微抬头,咬牙道:“那我娘的死是自找的?” 皇帝担心吴桑又要动怒,赶紧道:“不是,是朕的错,若不是朕当时囚着你,你母亲也不会死。只是你给朕一个赎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那些错误,朕保证绝对不会再犯了。” “太迟了,陛下。那些错误,你想犯也没有机会再犯了。”吴桑声音蓦然一低,有些哽咽,道“因为我没有第二个母亲。” 皇帝身子一晃,脸上脱了色,道:“吴桑。” “所以以后别再向我要什么机会,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向谁要。” ☆、第 45 章 “吴大人,随老奴来。” 一个勾着背,步履有些迟缓的老人在前面缓缓地给吴桑领路。 老人边走边说:“走我们这条道的,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攒够钱,把这命根子给赎回来,让自己入棺的时候做了整人。要不然残缺的人,判官都不肯收啊。“ 房间内又阴又潮,吴桑忍着不适,跟着前面的人走进来。 老人伸手从磨得发亮的木柜上取出一个本子,又回头问吴桑:“吴大人,您说的那人是哪年走的?” “元封七年。” “叫什么名字?” “小准子。” 老人在手指上沾点口水,一页一页的去翻皱巴巴的纸。 本子翻完了,没有。 和吴桑核对了一遍,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吴桑眼波一动,道:“那可有一个叫奉宁的人?” “奉宁?”老人浑浊的眼睛一亮,道:“元封七年的奉宁。哎呦,他哪是在这些腌臜本子上的啊。” 老人转身把已经认不出颜色的本子往柜子上一搁,道:“这奉字姓氏可是我们这些太监中的最高恩赐啊,历朝历代都只有贴身伺候陛下的总管才有的恩赏。只有我朝出了两个,一个就是自小就伺候陛下的奉大总管,另一个就是这个奉宁了。这奉宁入宫时间短,而且从未近身伺候过陛下。想不到陛下最后竟将这姓氏赐给了他。还让他家人扶棺回家,赏了很大一笔钱。这真是奇了啊。” 吴桑沉默着听老人念叨完,又接着道:“那他的东西呢?” “他的东西哪能搁这啊,早放在御赐的瓦罐里随他安葬啦。” “他这样也可算是衣锦还乡啦。我若能如此,让我立马死了也愿意啊。” 吴桑起身离开,身后还是老人羡慕的声音。 “吴大人,这百合玉露酥入口如何?”明妃看着吴桑拈起一块糕点入口,品了良久都没有说话,忐忑地发问。 “娘娘恕罪,臣光顾着品味。”吴桑笑着起身,赞叹道:“臣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真的?”明妃低呼一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4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4 声,又自觉失态,端庄起来,只是眉目俱喜,压也压不住。 一旁的宫女也高兴道:“娘娘,吴大人鉴食一流,吴大人说好吃的东西,哪次送到陛下那里,陛下说不好吃啊。” 明妃点点头,表示认同。 以往她的东西都是不敢自己送的,只是放在御膳房那里代为呈上。 前几月大着胆子送了一次,陛下竟夸了她。 于是受宠若惊的她,也经常把做好的糕点羹汤呈上去。 吴桑看着明妃先是露出羞涩的小儿女情态,又是一声叹息,双靥生愁,道:“只是陛下肺咳这老毛病什么时候可以好,宗薄明不是妙手吗,怎么老不见效?” “陛下有肺咳的老毛病?”吴桑问道。 明妃点头,忧心忡忡道:“是元封八年落下的病根,那时陛下呕血得厉害,都起不来床。还是太傅主国,六王辅政了一段时间。” 吴桑低头看着自己拈在手里的糕点,若有所思,道:“陛□体向来强健,为何会大病?” “都是因为废皇后啊。”明妃透澈的双眸带上惋惜,道:“陛下是那年出宫回来之后才染病的。大家都不知道病因,太医也不说,只是日夜都守在皇帝寝殿,当时寝殿内整晚都灯火通明,皇宫处处透着一股紧张惶恐,都担心华阳殿的钟会敲起。” 华阳殿的钟只在国家大丧之时才会敲起。 “陛下回宫的时候是夏末,直到初冬了才能起床。下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谕废后旨意。据说是因为皇后在陛□边安插宫女,还是个民间流女,叫小桃。废皇后一贯贤德宽厚,与陛下琴瑟在御,谁都想不到皇后竟作出如此之事。当时陛下震怒,御赐白绫要皇后自尽,皇后腹中已有琰儿,若不是孟太傅跪求直到昏厥,琰儿也保不住。” 明妃轻声道:“大概是爱之深,恨之切吧。陛下对废皇后的娘家都赶尽杀绝了。” 这时泼了茶水的凌琰已经重新换好衣服进来了。 明妃收拾了情绪,笑着道:“不打搅吴大人司学了,我让他们赶紧把百合酥送给陛下,希望对陛下的肺咳有助益。” 帝王尊贵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在手里细细端详,开口道:“吴桑喜欢?” 垂首站在殿下的太监恭敬答道:“吴大人喜欢,说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皇帝吃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品味。 “送些珍玩过去,明妃这糕点好,朕很喜欢。” 酉时,吴桑起身准备出宫。 刚走出门口没多久,就迎面碰上了宋恕。 “正好今日换值,就看看是否能与你一起回去?”宋恕笑着,伸手拂下飘落在吴桑肩头的一片枯叶。 天气入秋,吴桑穿着浅青色锦袍,又套上对襟补褂,显得身形越发修长清瘦,宋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吴桑倒不在意,只点头道:“正巧我也准备回去。” 在宋恕给吴桑准备了十几日的饭菜之后,吴桑早就已经不再计较当初的欺瞒了。 吴桑走了几步,发现宋恕还留在原地,没有跟上,疑惑道:“师兄怎么不走?” 宋恕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道“师弟,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吴桑一愣,道:“莫不是师娘来信了?” “不是。”宋恕否认,温和的面目染上少有的不耐,道:“师弟,你留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小殿下吗?” 吴桑明白了宋恕的意思,面容一沉,道:“那师兄以为呢?” 一听吴桑口气不对,宋恕发觉自己刚才的语气过于冷硬,于是解释道:“师兄知道你一直对陛下有情,你们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你若开不了这口,师兄替你去跟陛下说。” “师兄!”吴桑愤然转身,表情带上几分厌恶,道:“你若再提此人,休怪吴桑翻脸不认人!” 吴桑对宋恕向来宽和,饶是在知道宋恕欺瞒时也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宋恕慌忙道:“师弟你别恼,我也是担心你。毕竟你们当时两情相悦,现在一下子这么——” “住口!”吴桑的声音陡然拔高,脸都气得发白,只冷冷道:“别在我的面前提他,此生我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吴桑走的时候带着一股怒气,看也不看宋恕。 宋恕注视着吴桑拂袖而过,又把两道犀利的目光投在侧殿的木门上,带着得意挑衅的意味。 吴桑走在前头,宋恕慢吞吞地跟着。 一直以前,宋恕都有绝对把握,在吴桑知道了那些旧事之后,必然不会原谅皇帝。 尤其是在恢复记忆之后,宋恕完全认为皇帝对他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是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知道吴桑动摇了,那坚如三尺、牢不可破的冰冻之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秋风卷地,万物肃杀。 他陪着吴桑去他母亲的墓前祭扫。 在齐家几乎被灭门之后,齐家墓地更是处处杂草丛生,几成荒野。 荒野之中,只有一处墓地修葺一新,墓前还设香案,香案上建小亭,案几上香火明灭,袅袅烟气在风中摇摆,与周遭墓地的处境天壤之别。 墓前香火不断,意味着供奉不断。 在地狱,诸鬼莫缠,判官会点个好命盘。 守墓的是一个老人,精神气不错,他朗声道:“听说这里面躺着的是齐将军的一个小妾,也不怎么得宠。齐府落难之后,来这里祭拜的人少之又少。只是她这,天天香火不说,每年清明祭日都有人来祭拜供奉。那个年轻人啊,长的贵气,就是不大爱说话,好像是宫里什么人,也有人说是受过恩惠的大官。这么记情也不容易啊。” 吴桑站在那里,静静听着,风卷起他的发梢,兜起他的袖袍,身影俊逸无比。 那日吴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甚至面容也冷淡至极。 但是宋恕觉得他动摇了。 那细微的裂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宋恕却犹如敏锐的狼族嗅到了危机。 这样的危机令他焦躁,令他按捺不住,只为图一时快意,在侧殿前突然发难,不惜惹怒吴桑,只为刺痛站在木门后的人。 宋恕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面和自己赌气的人。 吴桑曾经喜欢过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5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5 皇帝,那是他无法否认的。 那段时间,吴桑嘴角总是挂着笑意,一个人的时候会失神,看着某个角落,周身散发着一种名为幸福的气息。 所以这冰面上的裂纹再细小,怎么可以掉以轻心呢?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 大德朝的帝王从里面走出,习惯看了看外面,又把视线收在了凌琰身上。 凌琰正眨巴着眼睛看皇帝。 一看到皇帝的注视,瑟缩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轻声道:“父王。” “太傅今日教了你什么?” 一提起太傅,凌琰有些兴奋,带上了几分克制不住的炫耀,道:“太傅今日教儿臣背学问篇。父王,太傅好厉害,看书一遍即可诵读。” 吴桑过目不忘,以前孟元之就多次夸奖他善记博文更甚自己当年。 “太傅的字也写得好。”凌琰一说起他的太傅,就有些忘形,去拉皇帝的手往房内走。 案几上青花瓷色的瓶中,插着几朵大团金菊,怒放得很。 吴桑的字摆在案几上,几缕花瓣覆在上面,皇帝的手轻轻拂过。 大开大阖的字体,硬朗干脆,与人很是不同。 想起那时人在身边抄圣训的样子,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腰间,一笔一划陪他书写。 窗外春风暖暖,窗内情意绵绵。 皇家的孩子比寻常人家要早熟,凌琰看着父王手指来回抚摸着太傅的字,神情黯淡,如失珍宝。 他虽不知道父王和太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受到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比如太傅很生父王的气,父王对太傅很神伤。 “父王,太傅什么时候可以不生气?” 皇帝看了凌琰一眼,不说话。 凌琰也不敢再贸然开口了。 皇帝跟这个儿子沟通极少,一个始终是不耐其烦,一个始终是战战兢兢。 皇帝看着站在身边噤若寒蝉的儿子,不得不故作和蔼地道:“你要听太傅的话,别惹他生气,知道吗?” 凌琰低着头,乖巧地答道:“儿臣知道。” 皇帝站了一会,道:“下次若太傅要提前走,你做个手势给门口的太监。” 凌琰点头,接着道:“儿臣知道,先拖个一刻钟,等父王赶过来。” 皇帝又摸了摸凌琰的头,表示赞赏。 凌琰眼睛微微眯起,享受这一刻难得的亲昵。 一个余光却正好瞄到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太傅!太傅……”凌琰的声音突兀惊讶。 皇帝心中猛然一提,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外边。 门外的吴桑面无表情,手臂在微微发抖,被他按着的门框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声。 皇帝来的时候隐蔽,没有带护从,所以吴桑来到门外,究竟站了多久都不知道。 吴桑嘴唇都气得哆嗦,俊秀的脸带上少见的阴霾之气。 他今日是故意将古籍落在侧殿,再重新折回来的。 若不是宋恕提醒,他一辈子都将被人暗中窥探,监视着一举一动。 而自己却像一个傻子一般,毫不自知。 皇帝慌忙上前,道:“吴桑,朕只是路过……” 脱口即后悔了,吴桑什么都还没有说,自己却先心虚地辩解了。 皇帝伸过来的手被吴桑一把打开。 吴桑的力道即使是带着怒气,对常年习武练功的人来说也不过如此。 但是皇帝却觉得这一下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道将他推开,一个趔趄,人都几乎站不稳。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良久,吴桑开口,声音里压着浓浓的怒气。 “朕只是路过。”皇帝继续咬牙坚持。 “路过?若我提前一刻钟走,陛下是不是也要提前一刻钟路过?” “吴桑,朕只是看看你,什么都不会做。”既然已经被揭穿,知道再掩饰下去,只会更惹恼他,皇帝也不得不承认。 吴桑的目光幽幽地停在凌琰的身上。 凌琰心虚地低下头,踌躇着道:“太傅……” 吴桑缓缓开口。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以信接人,天下信之;不以信接人,天下疑之。” “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 “伪欺不可长,空虚不可久,朽木不可雕,情亡不可久。” 吴桑每诵读一句,凌琰的身体都颤抖一下。 等到吴桑念完,凌琰已经跪了下来,哭着道:“太傅,太傅,琰儿知错了!。” 吴桑轻声道:“臣一直以为小殿下个性纯良,守礼知义,臣只是想不到,想不到……”吴桑话语间含着心痛,带着失望。 凌琰膝行几步,到了吴桑脚边,抽噎得语不成声道:“太傅,琰儿知错,琰儿真心悔改……” “不要叫臣太傅,殿下,臣只是一个司学。”吴桑的声音沉如夜色,道:“而且很快就不是了。” 凌琰一愣,哭得更厉害,口中更是一叠认错。 皇帝深深看一眼吴桑,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道:“吴桑,凌琰只是个孩子,是朕逼他的。如果他不给朕通风报信,朕……就将明妃关进冷宫。” 凌琰带泪水的脸抬起,回头吃惊地看了一眼皇帝,又很快垂下眉目不做声。 吴桑一听到皇帝的声音就已经皱起了双眉,听到皇帝的解释,胸膛更是急剧起伏着,斥责道:“他是你 儿子,是你的皇子,我悉心教导他……,你怎么可以如此要挟他,让他违矩越规!” “那你让朕怎么办?”皇帝惨笑着,目光痴痴地看着吴桑,道:“朕想你每夜都想得发疯,想得五脏六腑都要发颤,想得全身每一处骨头都疼,你若再不让朕看一眼……” 皇帝的眼睛集上一层水雾,又仰头向上逼回,道:“朕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 “那陛下有顾虑过我的感受吗?”吴桑的声音嘶哑暗沉,;偏偏听着格外尖锐,道:“你知道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这一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你不要管我,不要看我,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吴桑的声音被皇帝猝然而至的吻堵住了。 皇帝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那些伤人的、无情的话,他一句都听不下去了。 在吴桑恢复记忆之时,他觉得心再痛也不过如此了。 如今他才发现原来心还可以更痛,痛到你无法开口去形容这种痛。 ☆、第 46 章 吴桑先是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6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6 睁大眼睛愣住,随后是剧烈的反抗,扑棱得厉害。 皇帝只把人搂住,发了疯的去吻他。 无处宣泄的感情在心中化成一种狂妄地叫喊,别再让他走了!不能再让他走了! 口腔中已经有了血腥的味道,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不是不疼的。 皇帝浑然不觉,只紧紧地搂着,用尽力气把人按在自己的怀里,把头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手上传来一阵剧痛,眼前有光芒一晃,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背上,鲜红的血液已经涌了出来。 皇帝吃惊地看着吴桑,愣愣地看着,喃喃道:“吴桑,你……” 吴桑乘机后退几步,手中的匕首抵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面色如金,唇白如纸,喘着气道:“你别过来!” 吴桑手中的刀,刃口很薄,闪着雪亮的光,一看就是一把锋利的好刀。 皇帝嘴巴张了张,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我不过去,你把刀先放下。” 吴桑摇头,身子靠着门框,素雅宁静的眸子几乎泛红,紧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戒备地绷着身体,狠狠地道:“我告诉你,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再把我关起来!你休想再靠近我!” 皇帝觉得绝望了。 当吴桑周身散发出如此明显的恨意以及那种难以名状的悲戚时,皇帝觉得跌入了谷底,连上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桑不带刀,至少没有恢复记忆前的他是从来不带刀的。 那么他现在为什么会带上刀,原因不言而喻。 皇帝一直都知道自己过去犯下的那些事对吴桑伤害极深,但是也一直都停留在意识里。 当吴桑以如此深重的恨意,近乎崩溃的脆弱和恐惧出现时,皇帝才真正感受到。 原来吴桑恨他,同时也怕他。 “吴桑,我不靠近你,你先把刀放下。” 吴桑坚决摇头,仿佛自己一放松,就成了被撕咬殆尽的猎物。 手中的刀子仍旧抵着心口的位置道:“你休想再靠近我!你休想把我锁起来!你休想再控制我!”喃喃地重复着。 此刻的吴桑和那段时间被魇住的齐湉重叠,是同样的惶恐无依,同样的手足无措,却偏生倔强。 皇帝强压着胸口的恐惧和焦虑,不徐不疾地道:“我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也不会把你锁起来,更不想再控制你。你把刀先放下,好不好?” “不,你休想,你休想。”一直在念叨的吴桑声音一顿,喉咙里响了几声,凄厉地道:“凌载,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畜生!你害死了我娘,你害死了奉宁,而我还竟然……还竟然……我恨你!我恨你!” 吴桑情绪复杂得几乎失控,浓重的自弃情绪更胜。 握着刀子的手在微微颤抖,颤抖得让皇帝觉得那雪白的光芒就要没入吴桑的胸膛。 晶莹的液体从吴桑的脸庞滚过,一颗又一颗,如同带着刺的滚球,从皇帝的心头滚过,又来回碾压。 皇帝已经无法去追究吴桑那自弃的情绪背后的缘由,那里可能是自己获取极致幸福的根源,却也是吴桑神伤痛苦的祸源。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很多年后的凌琰在回忆起这一幕时,他清晰地记得太傅脸上滚下来的泪水,一颗又一颗,仿佛流不尽一般。 良久才是皇帝的声音响起:“吴桑,从今日起,朕发誓绝对不会再看你一眼,也绝对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情。朕若违背誓言,你可以马上离开,离开这皇宫,离开这京城,朕绝不拦你,也不会去找你。” 凌琰跪在地上看着皇帝离去。 记忆中这是唯一一次父王抛下太傅主动离开。 父王出门时,身子明显一歪,头低了低,脚步却还是坚定地走出去。 只有秋风中,隐约传来压抑着的低咳声。 ☆、第 47 章 父王身体抱恙。 但是他依旧每次廷议、朝议,批阅奏折。 只是太医每日都会在乾华殿出入,太监们总是提着药盒,端着药碗小心入殿。 父王染恙,身为皇子的我去探视时,只见太医院的院首宗薄明跪在地上,哆嗦着道:“陛下,静养才是正道……” 父王挥挥手让他下去。 我走近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浓稠的汤药以及散乱着的奏章。 父王看到我表情很平静,带些冷淡,只问了几句关于我的起居琐事,就让我下去。 我一边告退,一边想,父王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与我谈话时,偶尔会有些失神,眼睛停落在某个角落,看起来孤独寂寥。 这样的神情,让我想起太傅。 偶尔在我诵书的时候,太傅也是这样,眼眸定在某处,静静沉思,忧郁深寂,似乎任谁都无法靠近,走进他的世界。 每当这时,我都会假装背不出来,开口去唤他。 起初还有一些官员来找太傅。 比如兵部尚书方博明。 他总是喜欢迂回,无意中提起,又不着痕迹地收场。 只有一次,他和太傅谈起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以及后来的被原谅。 那样的他看起来很真实,没有那层让我讨厌的光华。 辅国公孟元之也来过。 他每次来,脸色都很凝重,不过他都会慈善地摸我脑袋。 我对自己的身世略有所知,知道自己是被辅国公搭救下来了,所以对他格外尊重。他来,太傅总是要起身相迎,离开时又是相送到门口。 辅国公总是看着太傅惋惜的摇头,然后是低低的说话,我竖起耳朵也听不怎么真切。 最后一次来的是太医院的院首宗薄明。 他一进来就跪下,拉着太傅的衣角,说得痛哭流涕。 宗太医是一个很古怪的人,别人说他是极怕父王的,可是在父王生病时,他又是最冒死相谏的人。 当宗太医被侍从强行拉走的时候,太傅站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一动都不动。 我看着太傅的身影,莫名的想起曾经读过的诗: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太傅是在为谁风露立中宵呢?又与谁缠绵思尽抽残茧? 我问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7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7 太傅,太傅说这是一首艳词,叫我以后少读。 宗薄明来的事情惊动了父王,父王一道圣谕下来,措词极为严厉。 从那时开始,就再也没有大臣来找太傅了。 除了礼部的张毅和护领宋恕之外。 我不喜欢宋恕,他总是看着太傅笑,笑得我很不舒服。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张毅。他偷偷地给我带宫外好吃的糕点,还给我讲笑话。 每次我听得哈哈笑时,太傅嘴角只牵起一个淡淡的笑意,似乎只是为了应景。 其实父王是冤枉的。 他没有拿明妃要挟过我。 虽然当时是他要求我这么做的,但是我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喜欢我,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让他能够喜欢我一点。 经过那天之后,父王果然没有再来看过太傅,也从未问过太傅的任何事情。 在我为数不多的请安中,父王都很冷漠。 一次.我为了讨他欢心,故意透出一些太傅的小细节,父王淡淡地开口打断我的话,让我以后少来他这里。 太傅对我很好,好到宋恕都嫉妒。 我虽小,但是直觉十分敏锐,太傅不在的场合,宋恕看着我的眼神就如同面对敌人一般,恨不得把我撕碎。 可是我不怕,因为他顾及太傅,不敢惹恼他。 太傅对我很严格,对自己也很苛刻。 他绝不允许我对学习有一天的偷懒 ,也绝不允许自己对司学有一天的懈怠。 其实我没有告诉他的是,只要对上他那温润剔透的眼眸,贪玩的天性就会自动隐退,因为其实我和宋恕一样,不敢让他失望。 也因此幼年的强记,我后来博得了明经擢秀、声高洛下的美名。 一年到头,只有清明节那天,太傅不会入宫陪我。 他说他要去祭扫他的母亲。 我觉得我将自己一生的眼泪都在那天流尽了。 在以后很久的岁月里,甚至到临终,我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那天,我不知道是为何,一贯掩饰情绪的冷漠都无法维系下去了。 我只是哭,只是哭,像是一个女人。 心中似乎奔腾着一条河流,只在眼睛这里找到了出口。 帝王的金口玉言,而且还是誓言,我相信他会遵守。 只是我不快乐,他也不快乐。 但是我知道,我若和他在一起,我必会更加不快乐。 所以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我知道他爱我,他一直在努力的弥补,小心的讨好。 只要我皱一下眉头,我就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惊慌。 他比以前变了很多。 以前的他自尊心极强,在如此容忍和低姿态之前,必然是以我的受伤作为代价的。 冷静下来想,母亲的死也不是他愿意看见的,因为他实在没有要害死她的必要。 可是母亲终究是为救我而死。 所以我始终无法原谅他。 只是以前的我总认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泾渭分明。 但是现在我却明白,某些时间,恨一个人的同时,也是会爱一个人。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对我。 可是我始终怕。 他是帝王,他手中的生杀大权可以随意处置任何一个人。 我无法想象我再回去以前的那种日子。 所以我只能忽略,一再的忽略心中那极为微弱的声音。 有一年冬天,我在出宫的路上,循着一股幽香寻到白梅。 那时一擎盛放的白梅,黄蕊冰瓣,我一时看着入神。 然后是小五子从宫道上过来,他看到我一愣,慌忙后退。 一路是压低的,往后传的声音。 最后他们都消失了,没有从这条路上走过。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只是守时的出宫、入宫。 同一的时间,同一的宫道。 我再也没有在其他的时间出现在其他的地方。 皇宫是他的皇宫,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不想见他,也不想他辛苦的躲我。 那日在母亲的墓前遇到他,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偶尔。 去给母亲祭扫,我向来是清晨出发,清扫,供奉,然后是在中午的时候离开。 那日我依旧是清晨出发,半途中,我滑了一下,手中的供奉跌入了水里。 我回去买,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下来。 等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后。 母亲的墓前已经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我仿佛被一种力量牵引着,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知道我来了。 我们曾经很熟悉。 在我恨他的时候,在我爱他的时候,我们都有过太多肢体的纠缠。 “那五年,朕每年都去祭天。”他的声音飘渺地如同卷地而过的风,道:“启天山,朕是三步一拜,五步一叩上去的。他们都以为朕向苍天祝祷的是一个盛世华章,其实朕要的只是上穷黄泉下碧落,想让这个躺在坟墓里的人能够明白,我对她儿子从来不是娈宠,我是真心喜欢他。我以天子之身祈求,来生既能与你相遇,又不让你堕入畜生道。”他轻笑,道:“熙平之章,献礼行爵,仰瞻俯首,昭昭穆穆,我讨要的从来都不是千古一帝的美名……当你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是喜不自知,我以为是那祝祷辞应验了,你的母亲原谅我了,而你又重新回来了……却不曾想,最后还是惹你伤心一场。” 我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瘦了,春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我看到他肩膀上骨头的形状。 “山头风凉,你早点回去吧。”良久他开口。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叹口气,道:“奉安,扶朕下去。” 他与我擦肩而过时,眼睛是紧闭着的。 ☆、第 48 章 冰雪融了三次,枫叶红了三遍。 流年光阴,说慢不过一弹指,说快总觉得夜深人静时难捱。 难捱时,我总是摸着手中的玉。 那玉是孟太傅以前送给他的,后来他在逃亡的路上不慎遗失,被暗卫找到才呈上来。 冰凉的玄玉,贴在胸口时,我竟觉得比心窝暖和些。 我以为不再见他,我会非常痛苦。 结果却不然,我很平静。 我的作息规律,寝食习惯,处政手腕,批阅奏请,都没有变化。 只是大臣们在我面前越发恭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8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8 敬,内侍们服侍时越发谨慎。 有时我看他们一眼,还未开口,他们就已经跪下了,汗水如浆。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神越发冷漠。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越发无情而已。 我总爱叫他吴桑,即使在他恢复记忆的时候,我也绝不唤他一句齐湉。 齐湉那么恨我。 而吴桑至少和我有一个不算坏的开端,至少他曾经对着我笑过。 当他拿着匕首抵着心脏时,我觉得心中所有的情绪都他掏空,只剩下绝望,可怕的强烈的绝望。 我不能容忍他哭,哭得那么伤心。 他痛恨我没关系,我不能让他这么痛恨自己。 在无数个独眠的夜晚,偌大的寝殿,烛火轻微的爆响声都清晰可见,孤独的深夜,陪着我的只有一份又一份冰冷的奏折。 这时我就会想起我和他的第一夜。 那时他发着烧,脸红得像是虾子,昏迷中的他也露出屈辱的神情。 如果没有这一切多好。 帝王的教导一向不容许我做不切实际的设想,事实上我也做到了。 唯独他是例外。 我无数次的设想,如果能够重来多好,如果没有那些伤害多好。 那么此刻当我枯坐寝殿的时候,他是否会给我披衣,道,陛下要注意身体。 是否会静静陪着我,让我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优美的剪影。 我一直都不确定他是否爱过我。 即使在他失忆的时候,即使他露出千年难得的媚态时,我都无法确定。 在一切感受来临之前,我总是先被一种惶恐包围,怕他离开,怕他消失。 在我答应不再见他的时候,我又生了一场病。 病还是老病,是元封八年的时候就有了的。 宗薄明说是心绪急剧起伏下,伤了五脏六腑。 后来治好了,只是落下肺咳。 每个月宗薄明都会来请脉。 他开的药我都有吃,只是他建议我的静养,我一直不顾。 跟心里的那种疼比起来,这些实在是不算什么。 那天听到内侍说他在乾华殿外求见时,我出乎意料的平静,只示意内侍让他进来,仿佛只是在召见一个很普通的臣子。 然而他进门的一刻,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了。 心脏开始砰砰的跳动,眼睛看到了艳丽,鼻端嗅到了幽香,耳朵听到了清越。 他跪下,一丝不苟的给我行礼。 我没有下去扶起他,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 何况三年的时间了,他从未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他开口说,凌琰深谙明晰,粹美已成。 我道,三年里我一直遵守承诺,没有看你一眼,没有过问你的任何事情。饶是如此,你还是要走?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在他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他的决定我无法改变。 他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变数。 而这唯一的变数却是我愿意拿无数其他的变数来换取的定数。 我与他之间无法对等。 我不能掌控他,他却可以掌控我的情绪。 他要让我悲伤,我就无法快乐 。 他要让我幸福,我就不会痛苦。 他要走,我无法拒绝,连挽留的权利都没有。 我注视着他,我恨不得把他的样子一刀一刀刻在心里,即使心口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因为我知道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看他。 可能是我沉默了太久,他终于抬头看我。 这是自他恢复记忆后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与他对视片刻就很快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睛太漂亮,不管里面承载的情绪是冷漠,是仇恨,还是淡然,我都无法不心动,我都无法移开眼睛。 但是这次,我的眼眶却像是被火星子燎到一般,又热又痛,我不得不闭上。 我不能再看他。 多看他一眼,我占有的欲望,掠夺的本质就会显露一分出来。 而我再也不能这么做。 我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问他,以前,你可曾对我有过动心? 他知道我指的以前是什么时候。 他沉思了片刻,道,那年花灯节,那只五爪团龙格外漂亮。 我明白了。他其实一直宽厚,如果没有后来的伤害,他是愿意的。 他问我:无双公子尚在否? 我说,已经在两年前出宫了。 他忽然笑了,道,你变了很多,若是以前,他们肯定活不了。 变了又如何,该留的人还是留不住。 我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听起来苍凉极了。 那个声音说:“你走吧,崇陵边关,大漠塞上,旖旎江南,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他还是在看着我。 他越是这么长久的看我,我越知道他回来的可能越小。 我说:“带上凌琰,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 他点头答应。然后起身出门。 我端坐在高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心田荒草丛生,我顿时老了。 岭南,义地。 缓缓前行的马车。 身侧的男子闭目休憩。 他的睫毛又浓又密,向上翘起,仿佛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在嘟着嘴跟你撒娇置气,看起来娇俏至极,多么无礼的要求,你都无法说出拒绝的字眼。 可是偏偏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善良隐忍,温柔有礼,安澜郡一带,没有人说他不好的。 以前的我也认为这样的品行极好。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他待谁都好,但其实谁都没有走进他的世界。 马车一个颠簸,他皱了一下眉头,又陷入了睡眠。 抱着他腰的孩子也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入眠。 他的轮廓清雅干净,闲适疏淡。 如秋日窗棂中透过的阳光,暖得人心都软软的。 他不睁眼还好,他若睁眼看你,澈黑的眼眸仿佛能一眼看到你的灵魂深处。 我第一次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就咯噔一声,赶紧别过了头。 他刚被师父救起时,摔断了双腿。 出行起居都只能仰赖我,那段时间我的心一直都仿佛要扑出胸腔。 怀中人羞涩的道谢,脸色微红,如日出云霞。 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诀。 他认为我是他的师兄,是他的长辈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9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69 ,是他的哥哥。 唯独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不过,那时我没有危机感。 因为那些对他有意的男女,他总是温煦的笑,轻轻摇头。 直到有一天,他的笑里带上了幸福和羞涩。 我才意识到危机。 我很愤怒。 我守护了这么久的宝贝,怎么可能轻易地给别人抢走。即使那人贵为君王也不可以。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于是我更加处心积虑地收集信息,我要给他最致命的一击,让他彻底失去翻身的可能。 最后我成功了。 他们两人都陷入了无法转圜的余地。 他告诉我,他恨皇帝时,我觉得十分快意。 只是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在面对别人时,尚会敷衍一笑,面对我,连敷衍都不再愿意了。 他本来就宁静,如今更是忧郁,糅合出一种儒雅内敛、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他学识好,又不爱笑,大家就赠了一个落笑君子的雅号给他。 我以为他是准备这样呆一辈子的,心中很着急。 结果有一天,他自己过来告诉我要离开。 我问他去哪里? 他说,哪里都行,只是不想呆在京城。 我们走的那天,他一直望着远处的山坡,其实那里没有人,可是他就是望着,直到京城消失在视线里。 他的表情清淡如常,却已经不是初来京城的样子了。 不觉间,又是一个三年过去。 我一直与他四处游走。 行至关山,他说此地幽静葱郁,甚好。 我问他定居此地可好? 他摇头。 游到桃林,他说此地花朵曼妙,甚美。 我问他定居尚可? 他摇头,道,师兄可选此处安家,我还想走走。 渐渐的,我安慰自己,一直这样也挺好,起码他一直都在身侧。 直到那日孟元之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的自欺。 孟元之说,皇帝病重,他是来带凌琰回宫的。 我看着吴桑握着车轼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然后吴桑向我走来,道,我要回宫一趟。 我问他,你回宫做什么? 他说,我回去看一眼。 我摇头,笑容已经破碎,我拔出手中的剑,道,吴桑,我今日与你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他看着我,并不吃惊,只是伤痛之色更浓,开口道,吴桑重你如兄,敬您如师。 他一直不忍伤害我,今日终于说出口了。 我笑着后退,再后退,扬长而去。 我与他整整相处了十二年。 十二年的光阴里,对他我无不尽善尽美,我在他面前只展示我最美好的一面。 但是他一点要回应我的意思都没有。 不是不难过,十二年了,仍然是一腔情意空付。 只是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我努力过了,争取过了,是他不愿意,是他不回应。 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忘记那个衣衫褴褛昏迷中被师父救起的男子,那个一袭青衫,清笑着朝我走来唤我师兄的男子。 也许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只是我再也没有留在他身边的必要。 如果他是我的劫,十二年一轮回,我也应该结了。 我仰天大笑,我再也不是元封十三年的宋状元,再也不是左参军宋护领。 我是江湖上人称波面涟漪过,滴露不沾身的宋白衣。 ☆、第 49 章 陛下并没有病重。 但是在我的眼里和病重无异。 他每日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千娇百媚的宫女,眉目清秀的内侍,他望着的眼神如同对方是死物一般。 繁花似锦的宫榭,烟波浩淼的液池,映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的黯淡无光。 他明明才三十出头,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 衣香鬓影,美人在怀,楼台绮罗,春宵欢娱。 这才是他应该过的生活。 他的父王在比他更小的年纪时,就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 而他依旧只有一个凌琰,而且还把唯一的孩子让吴桑带走了。 他的个性本比常人坚毅,小小年纪,就喜欢绷着脸,故作老成。 只有在面对我时,才偶尔露出一些小孩该有的神态。 我看着他渐渐成熟,成为大德朝又一位必将以明帝载入史册的帝王。 铁腕重典,痛除积弊,教化旌奖,开豁贱籍,雷厉风行惩腐败,大刀阔斧谋福强。 若单单说治国,他比他的父王更胜一筹。 只是情爱二字,他比他的父王更无能,更堪不破。 当时他父王对齐括使了计谋,最后是齐括聪明才被识破。 而他呢,生生的断了自己后路,把齐湉逼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我一直想不通,这凌家一脉到底是欠了齐家什么,父亲还一世不够,儿子还要继续遭这份罪。 其实,从我知道他逼着齐湉入宫时,我就开始隐约担心。 我旁敲侧击了他数次,让他放人,他不肯。 最后还拿出了要让齐湉当他书林舍人的由头来堵我。 我知道他对齐湉上了心,还心存侥幸,或许他只是一时新鲜,过了劲就好。 想不到他在这泥泽里,自己越陷越深,与齐湉却是越走越远。 后来失而复得,我本以为是转机。 他也确实在珍惜,时时小心,处处讨好。 却不曾想还是随着吴桑记忆的苏醒功亏一篑。 于是每日在高位上杀伐决厉的帝王,一举一动透露出来的都是行将就木的气息。 我不能看着自己从小教导的孩子活得那么痛苦绝望。 我必须要将吴桑带回去。 当我跨上马车时,我依稀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旧事。 那时他父王病重,我去求齐湉的爷爷齐辛,让他进宫探视。 齐辛一次都没有答应我。 他是我多年的好友,我们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 只不过当时他要的是达成十王爷的夙愿,而我要的是先帝的登基。 我与他不过都是苦心人而已。 最后一次,我去求他。 他依旧不肯。 那是一个雪天,京城每年的冬天都会下雪。 我跪下求他。 他道,孟兄,你莫为难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0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0 我。我齐辛至死都无法答应你的请求。你今日若要跪,小弟也只能陪你跪着。 他说完,长袍撩起,跪在了我的面前。 泪水在脸上凝结成冰,我道,他跟你服软认错这么多年,如今他真的快要死了。 齐括的表情在月光下更添清冷,道,我无法原谅他。 他始终是在怪,十王爷一心一意的辅佐却被痛下杀手。 他始终是在怪,自己无法见到十王爷的最后一面。 他自己多次当着先帝的面说过,陛下不允臣见恩公最后一面,臣也自当不与陛下见最后一面。 他不管自己的话听在先帝的耳朵里是如何的锥心之痛。 先帝揪着我的衣襟问,我那么爱他,那么爱,他要什么我都给,我皇位也可以不要,为什么他不再看我一眼! 他的眼眸里满是痛苦和疯狂。 我闭上眼睛,那么我呢,我为你辛苦夺取皇位又算什么? 临到宫门时,我对吴桑道,齐湉,你是我义子。 吴桑点头,道,义父赠名之恩齐湉从未敢忘。 我知道他不会忘,他与他的爷爷一样记恩,当日他无名无姓,若不是我在旁推波助澜,怎么能这么快入祖籍。 我道,你母亲行事豁达,不拘礼俗,她不会在意你与男子相爱。她当日之所以以命相搏,只是认为帝王无情,陛下娈宠,没有真情,而你将为这一时娈宠,郁郁老死宫中。齐湉,你母亲想为你搏来的其实是一个你可以获得真情的机会。 我看着吴桑,道,她的死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好的活着,而不是成为你活着的负担。这么些年,陛下对你是否真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无非是希望你能幸福的活着,或许她不会介意能够给你幸福的这个人是谁。 吴桑眼波微动,看着我不说话。 我取出翠绿如玉的瓶子,道,义父今日只求你做一件事。要么让陛下服下我手中的忘思,让他彻底忘了你,要不你留下,永不再离开。两件之中,你只需帮我达成一件即可。 我在赌。 齐辛和先帝从未有过任何情意。 吴桑和凌载不同,毕竟吴桑曾经爱过。 吴桑看着我手中的瓶子,看了很久,终于接了过去。 凌琰已经长成了少年,他看着吴桑下车,靠在我的身上,轻声道:“国公……” 我闭上眼睛,凌弘,我已尽力,你莫再怪我。 寝殿内,一如当年奢华雅致,只是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时值正午,皇帝正喝完药,靠在软榻上小憩。 奉安端着药碗回头,看到吴桑猛然一惊,顿时喜色满面,如同看到救星。 奉安回头就想唤皇帝,被吴桑轻轻制止。奉安会意,乐颠颠地关门出去了。 吴桑走近,注视着软榻上的人。 以前恨他时,多看一眼都厌烦。 后来是他一醒,眸子里就映入皇帝那正盯着自己看的眼睛了。 这样近距离地细细端详还是头一遭。 睡眠中的他容颜很冷,散发出肃杀、暗沉的气息。 他比三年前更瘦。 刀削一般的两颊,衬得颧骨越发突出,更增了几分凌厉无情的气势。 这样的人,尤其是身为帝王,你真的很难想象他会有求饶服软的一刻。 吴桑眼眸一黯,头轻轻一偏,看不下去了。 三十当头的尊贵男子,却已经两鬓微白,如秋晨霜露。 当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时,皇帝颤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就攫取到了吴桑的身影。 意外的,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贪婪地注视着。 吴桑身形一动,行礼道:“陛下——” “别跪。”前一刻还痴痴看着他的皇帝,下一刻却已经动作异常敏捷地托住了吴桑要下跪的膝盖。 “别把膝盖跪坏了。”皇帝喃喃地道,“朕记得那日你第一次入宫,朕就让你在雪地里跪了好几个时辰。朕是傻啊,明明在你父亲的寿宴上对你一见钟情,偏偏又喜欢拿话刺你,明明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却偏偏端着架子不肯屈就。” 皇帝的手哆嗦着摸上了吴桑的脸,道:“真好真好,你终于肯给朕看一个正脸了。” 吴桑脸色变了变,道,“陛下。” “别说话。”皇帝摩挲着吴桑的嘴唇,道:“你让朕抱一会,别说话,别说那些伤人的话,朕知道错了,是我不好。你别再说了……” 吴桑往后退了一步,开口,道:“陛下,这不是梦。” 皇帝一震,深情迷离的眼神恢复了清明,转瞬化成一种狂喜的目光看着吴桑,然而这样的表情也只是停留片刻,最终浮在皇帝面上的表情,是一种寂灭后的空洞。 因为他看到了吴桑紧紧攥在手中的忘思。 他了然地笑,带上几分悲凉,道:“吴桑,你今日是来劝朕服下这忘思的?” 吴桑看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良久,把手中的忘思递了出去。 翠绿的瓶子,打造的极薄,可以看见里面流转的液体。 “吴桑,这些年虽然你受了很多苦,但是我也从未好过过。你在时,**夜惶恐,你不在时,**夜思念。饶是如此,我也不想忘,舍不得忘。太爱了,宁愿刀割般疼着,也想拼命记着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皇帝看一眼忘思,嘲讽地道:“这忘思,太傅劝我喝过,奉安劝过,宗薄明也来过。但是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得了我。” “你能回来看我,我很高兴。”皇帝走向吴桑,接过忘思,眼睛闭了片刻,不死心的追问:“凡是你要求的,我总是很难拒绝。只是你真的想让我喝下它吗?喝下它,你的一切都将从我脑中被剜走,我将不再认识你,即使相遇也是形同陌路。” 吴桑没有说话,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瓶子。 皇帝看着吴桑,最后的一丝期待也终于化成繁华后的寂寥,无悲无喜。 拧开瓶盖,道:“如果这是你要的,我会让你顺遂。。” 皇帝举起瓶子就要饮尽忘思。 眼前人影一花,瓶子已经被人大力的推开。 皇帝愣愣地看着那瓶子滴溜溜的滚着,好半天才开口道:“吴桑,你……” 吴桑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终于艰难地道:“我不想你忘记……我不想你忘记……” 不是不恨的,践踏人命带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1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1 来的掌控,不可一世的口吻,鄙夷不屑的眼神,即使是现在,偶尔做梦还是会惊醒。 不是不爱的,他款款的深情,隐忍的痛楚,崩溃疯狂的眼睛,悲凉无力的神情。即使是出逃三年,也挥之不去。 三年的时间,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是时候需要做一个了断了。 他从孟元之的手中接过忘思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在皇帝服下忘思的一刻,他的反应就是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抄手长廊上,他走得极慢极慢。 母亲,他若是真能够给我幸福的那个人,你应该也是希望我不会错过吧。 我若能让他无动于衷的服下忘思,那与他,与我都不是一件坏事吧。 然而终究是抵不过,逃不掉。 在他要服下忘思的一刻,我出手打掉他的瓶子,几乎是一种本能,下意识。 我不敢相信,我是这么强烈的抗拒被他忘记。 这到底是被恨蒙蔽了太久的爱,还是就一直埋藏在我心中被我忽略的爱。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 吴桑禁不住弯下了腰,手扶着靠椅,喃喃道:“我不想忘记,我原来不想你忘记我……” 皇帝靠近,轻轻的唤:“吴桑……” 吴桑抬起头,看着向他伸过来的手,又顺着手,看向手的主人。 他的面容异常柔和,双眸如海,不再是往昔疯狂的占有和霸道,此刻只带着没有底线的包容和深情,道:“没关系,我都随你,只要你别悲伤。” 吴桑的手抖得厉害,终于抓住他的,攀附着他站直了,道:“我恨你。” 他点头,道:“我知道。” 吴桑看进他的眼睛里,逼着自己承认,道:“我爱你。”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皇帝的眼睛中汹涌而出,他没有像往常抬头让眼泪倒流,他依旧凝视着吴桑,任泪水肆意流淌,笑着道:“我也爱你。”说完,又补充道:“非常爱。” ☆、番外之六王 御书房内,珐琅兽嘴里熏香娉娉袅袅,一丝一缕地渗透在空气中。 内侍们垂首而立,敛着眉目。 只有一人的叹气,一声接着一声,一下紧似一下。 叹完了,又偷偷去看皇帝的反应。 高位上的皇帝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阅着奏折,把叹气声当丝竹之乐来听。 坐在下面的人无趣了,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兄啊,臣弟无聊啊——” “无聊?”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手微微一摊,伶俐的内侍就递上了另外一本。 皇帝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道:“替朕去边州一趟吧。” “别别——”六王一听要去边州,顿时苦了脸,道:“皇兄,你就饶了臣弟吧,边州苦寒,臣弟身子弱,风寒刚好,刚刚好。” “边州苦寒?”皇帝总算是抬了下眉,看向了自己的六弟,道:“朕怎么觉得六弟以前可是偏爱这苦寒之地。” 六王低了个头,不说话了。 在心中感慨,这吴桑回来了,好是好的。起码皇兄不会整日阴着个脸,到处去寻别人错了。可是原来皇兄心情舒畅之余竟还有揶揄别人的乐趣。这是六王也刚刚发现的。 这乐趣是个好乐趣,但是如果自己成了那个被揶揄的对象,就不是个好乐趣了。 边州,边州,一来一回就三个月了,等自己回来,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又要走了。 打死他也不要去的。 六王心思一动,觑着皇帝道:“要不,臣弟去看看吴大人在做什么。” 说完作势就要起来。 “站住。”皇帝开口,道:“他在忙,不要去吵他。要么就自己回府去。” 六王终于老实地不动了。他也知道自己平时再忤逆皇帝也不会真罚他,但是牵涉到吴桑,还是听皇帝话的好。 要知道他今天可是有求而来的。 可是这么干坐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坐在殿下的人只静了一会,又开始叹气,道:“皇兄,臣弟苦哇———” 那声音听得内侍都鸡皮疙瘩一地,倒是皇帝还是镇定自若。 批完了手中的折子,皇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一边的奉安道:“去看看吴桑好了没。”想了想又道:“别催着他,他若还没好,先让他吃点点心垫一垫。” 凌琰年纪见长,吴桑司学已经不大忙了,前段时间跟皇帝说,要不把以前运送奏折的差事也交给他做。 以前皇帝是没有办法,为了见吴桑,不得不让他每天早起晚回的,现在人都在自己身边了,哪里还舍得。于是只说,那边有了人选,让吴桑去翰林院修撰。 可才修了几日,吴桑日日回来的迟,总说修撰关系天下士林儒学,不能懈怠。 皇帝提了几次,吴桑没有表态。 皇帝心中暗悔,面上却不敢再说了,只是悄悄多拨了一些人手过去。 吴桑今日回来的比往常要早一些。 一进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六王神采奕奕,双目放光地看着他。 心中不免纳闷,不禁将目光投向了皇帝。 皇帝看到吴桑,笑了笑,回头从内侍的手中接过湿毛巾,替吴桑擦拭。 这双手十指修长,圆润的指甲泛着粉色的光泽,如精心雕琢出来的玉石。 皇帝忍下想要低头去吻的冲动,只一根一根指头的擦拭。 吴桑立在一旁任皇帝动作,被六王的灼灼目光看得不太自在,问道:“六王怎么了?” 皇帝开口,道:“别理他,不过是让宁思修去一趟江州钦查堤坝而已。” 六王叹气了一个下午,嗓子竟然还没有哑,道:“皇兄好福气啊,搂着意中人,不用体会相思苦啊。” 幽幽的语气,如同深闺中的怨妇一般。 吴桑觉得国事为大,江州去年洪涝死了不少人,于是也宽慰道:“江州来回大概半月光景,六王忍忍也就过去了。” 六王听到吴桑也这么说,忍不住怪叫一声,道:“小桑,小桑,你怎么和皇兄一样狠啊。本王记得你以前可是对本王比对皇兄要亲厚得多啊。” 皇帝拉着吴桑往侧殿走。 内侍已经将菜肴摆上了桌子。 六王也大喇喇地入了坐,看了两人半晌,道:“左右不过无事,小桑,你也不要去修那些破书了,不如出宫陪本王玩几天?” 皇帝扫了六王一眼,起身给吴桑盛汤,道:“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2 一叶障目 作者:蘼芜女 分卷阅读72 吴桑,你想要去哪,朕陪你去。”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吴桑抬头看着皇帝,笑着摇头道:“臣哪里也不想去,只想着把《老训》先修好。” 六王哭丧着脸,道:“吴桑,你可真是不够情义啊,想那年你来参加科举的时候,本王可是对你赞赏有加啊……” 六王话是对着吴桑说的,眼睛却滴溜溜的看着皇帝。 “好了。”果然,皇帝如六王所愿的打断了他的话,道:“宁思修身为御史中丞,一年不过一次皇差,已经少了。你再不让他出去,他迟早要知道是你在从中作梗。” 六王嘴角撇了撇,他知道皇兄说的在理,但是他就是不想宁思修走那么远。 以前他不肯回来,这年年的相思也能熬下去。可是人来了京城,日日可见,却反而连半个月都捱不住了。 皇帝看一眼六王,话锋一转,道:“他这一趟是要走的,但是朕也没有说,你非得留在京城不可。” 六王本来黯淡的眉目又亮了起来。跟皇兄磨了一个下午的事情,总算是金口玉言答应了。 也不打搅两位的温馨晚饭时间了,转身就准备出宫,琢磨着收拾东西了。 六王走了几步,又重新回来,拉着吴桑的手,苦口婆心地道:“小桑啊,你可千万别再离开皇兄啊,皇兄对你这么好,你可要珍惜啊。没有你不行啊……” 底下没有说出口的一层意思是,有你在,我们好办事啊。 吴桑的面上泛着一层清雅的光泽,笑得温厚中带几丝不易察觉的羞赧,道:“臣知道了。” 臣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听在皇帝的心中说不出来的舒服。 吴桑那日的失态和表白如同昙花一现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若不是人现在日日伴在身侧,是活生生的证据,皇帝真的觉得仿佛是一场瑰丽繁华的美梦。 一声臣知道了,仿佛是对当日的一个印证,一个承诺,如阵阵涟漪投在皇帝的心中久久不散。 被六王吵了一个下午的脑子也不疼了。 六弟虽然总是不堪大用,为着宁思修常惹出不大不小的祸事,但是偶尔的揣测圣意还是相当得帝心的。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