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 分卷阅读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 《种太阳》初禾 文案: 温柔与顽劣并存的律师×贫穷却努力生活的快递小哥 主角: 程洲桓(28岁),何辛洋(17岁) 简介: 顺风顺水的高级知识分子随口开了个恶劣玩笑,挣扎在底层的快递小哥就丢了营生的工作。 祖宗有训,自己掀的锅,再沉也得扣在自己头上。 而自己种的太阳,必须捂在怀里,再烫也不准撒手。 是一个有志气有梦想的贫穷好少年被大尾巴律师捡走并养成的故事。 程洲桓来山城十年了,虽仍是一口普通话,外面的人用方言争执着什么却听得明白。 一份不大重要的资料寄丢了,张律师与助理小杨正与快递小哥讨价还价。 程洲桓轻轻拉开办公室门,靠在门边抱臂看前台附近的几人。 快递小哥个儿挺高,但很瘦,戴着土气的鸭舌帽,指着快递单焦急地说:“你没有为包裹保价,按规定我应该赔偿五倍运费,也就是50元。” 小杨平时就是牙尖嘴利的姑娘,抢过快递单“啪”一声拍在桌上,“规定?你觉得单方面的粗暴规定在法律上能生效?” 张律师清清嗓子,倨傲道:“小伙子,东西是在你的快递车上丢的。我们昨天给你,物流至今没有显示,现在你告诉我们可能在送去站点的路上掉了,我们索赔并不过分吧?” “可是……”快递小哥紧紧皱着眉,哪里说得过律师,急得耳根泛红,挤不出下一句话。 程洲桓冷笑一声,退入屋内,掩上了门。 他生在北京的高官家庭,自幼接受的便是精英教育,一路顺风顺水,甚少犯错,偶有疏失,也会立即找到弥补与解决的方法。 对于快递小哥这种用“可是”为错误找借口的底层小民,他多少是有些瞧不起的。 索性不再去看,埋头继续查阅手头案件的相关资料。 外面没吵多久便安静了,中午吃饭时听张律师说快递小哥暂时赔了300元。 他随意地笑了笑。既瞧不上下属为了300元而“勒索”快递小哥的行为,又觉得那小哥活该。 下午,助理袁东敲门而入,说有人想请他吃饭。 他微蹙起眉,问:“谁?” “上午被张律师训了的快递小哥。” 程洲桓一愣,“他?为什么?” 袁东兴许也觉得无语,耸了耸肩,“他说弄丢包裹觉得很内疚,想跟‘老板’道个歉。” 程洲桓是长清律师事务所的创办人,自然就是快递小哥口中的“老板”。 他不悦地虚着眼,只道:“跟我道歉干什么,他丢的是张律师的包裹,要请饭的话请张律师小组就行。”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但他……” “怎么?” “好像是囊中羞涩,请不了那么多人。” “所以想只请我这‘老板’?”程洲桓心中的鄙视更添一分,收起钢笔轻轻放下,挑眉道:“有趣。” “那你去吗?”袁东问。 “不去。” “行吧,我就去跟他说你晚上约了客户。” 程洲桓点点头,待袁东一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时突然将他叫住,“等等。” 袁东回过头,“又要去了?” “不。”程洲桓勾勾手指,示意袁东过来。 袁东只好回来,弯下腰道:“你说。” 程洲桓将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有些与律师不相符的顽劣,“你告诉他,道歉可以,饭就不用吃了,去开个房等我。” 袁东被雷了一下,眼神复杂,“老大,你确定?” 程洲桓仰靠在皮椅上,“逗逗他呗。” 袁东露出一个“你高兴就好”的表情,开门时低声骂了个“操”。 程洲桓28岁,年少有为,多金又仪表堂堂,待人谦和有礼,与女性在一起时更是绅士气十足,处处照顾周到。 如此优质男青年,却从未谈过女朋友。 因为他是个早就跟家里出柜的gay。 程洲桓是gay这件事,事务所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但不知是因为他是老板,还是山城基佬遍地走,所以就连所里最古板的律师也对他没什么看法。 袁东跟了程洲桓很多年,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从前有固定的伴侣,如今一个人过,所以“开个房等我”这种话也就是说着玩而已。 如果快递小哥被吓跑,那玩笑就到此为止。如果快递小哥上钩,那就只好在酒店傻等一夜了。 程洲桓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气度不凡、风度翩翩,内里却藏着不少捉弄人的小心思。 袁东不拆穿他,一本正经与等着的快递小哥说:“我们老板说吃饭就不必了,想道歉的话就床上见。” 小哥瞪大了眼,没听明白似地重复:“床上……见?” “嗯,就是上个床,顺便增进一下友谊什么的。” 小哥喉结滚了滚,迅速变红的脸上表情异彩纷呈,震惊,愤怒,羞恼,两只手也捏成了拳头。 袁东太阳穴突突两下,还以为自己要替程洲桓挨上一下子,小哥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袁东复命道:“吓跑了。” 程洲桓“哦”了一声,头都没抬,根本不在意,指了指近旁的文件道:“这份资料拿去好好消化一下,明天跟我去见见这位当事人。” 袁东接过文件,出门时轻轻合上门。 几日后,程洲桓有几份材料需要寄出,袁东照例给合作的快递公司打电话。没多久快递员来了,却是一张新面孔。 程洲桓在公用办公室里与几名律师讨论工作,正好听见袁东问:“今天小何休息?” 快递员一边撕回执单一边说:“他啊?上周被辞退了。” 小何就是那丢了包裹的小哥,跑这片儿半年多了,经常到所里取送快递,和几个秘书、助理打交道多,很少与律师们接触,更是从未见过“老板”程洲桓。 程洲桓不由得抬起头,往前台看了看。 袁东有些诧异,问道:“辞退?他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快递员“嘿”了一声,“上次他不是丢了你们的包裹吗,回去被我们老板训了一顿。你们是我们的重要客户嘛,老板就让他自掏腰包请你们吃饭。也不是多少钱的事儿,他呢,说请不到。老板那天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发火就把他给开了。” 袁东干笑两声,付了钱就让快递员走了。 程洲桓听力极好,抿起薄唇,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后来袁东给他沏了茶,说起快递员换人的事,他点头说知道了。 最近处理的案子与维护员工权益有关,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玩笑却让一位快递员丢了工作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 。 他回想起那快递小哥的模样,年龄不大,也许不到20岁,长得还行,但每次来时都汗津津地,穿得也不好,老是款式差不多的劣质t恤与短裤,鞋子是最土气的杂牌运动鞋。 不过收拾一下,再换一身稍高档衣装的话,丢进校园应该算比较吃香的阳光校草款。 这么想着,程洲桓有点内疚。 那孩子一看就是家庭困难,应该也没怎么念过书,出来打个工还被无端开除…… 程洲桓叹了口气。 只是这种内疚很快被高强度的工作冲散,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在写得密密麻麻的文件中寻找对委托人有利的内容。 新的快递员又来了几次,程洲桓没多久就忘了之前的快递小哥。 夏末的一天晚上,他接了发小的电话,说来山城寻找下一本小说的创作灵感,有没有空聚一聚。 “有空,哪?”他问。 “你安排呗,我随意。”发小说。 挂断电话后他向常去的酒吧订了座,跟袁东交待一番后准时下班。 这发小叫严啸,和程洲桓打小在一个大院儿长大,跟他同龄,十多岁时反抗父兄离家出走,走南闯北,这些年写了不少军事题材的小说与剧本,在圈子里算个三流作家。 两人许久不见,聊得尽兴,离开时程洲桓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穿着服务员马甲,很瘦,肩背稍显佝偻。严啸喝醉了,催着快走,他只好匆匆扶着发小上车,回家后才想起好像是那姓何的快递小哥。 靠在阳台的护栏边抽着烟,他想,挺好的,又找到新工作了。 忙过前阵子的几个大案子,事务所最近闲了下来。程洲桓晚上不用加班,去酒吧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喝上几杯,有时约朋友随意聊聊生活。 几乎每次去,他都会下意识地扫扫四处走动的服务员,看见何小哥时会微微挑起眉。 何小哥只知道长清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叫“程先生”,却从未见过他,所以他看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酒吧有规定,服务员为客人上酒时得单膝跪地,何小哥来过一次,也许是不熟练,下蹲时向右边偏了偏,差点弄洒了酒。那是程洲桓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何小哥,卡座里灯光很暗,勾勒得人的轮廓也格外温柔。程洲桓听他小心翼翼地低头道歉,竟生出揉揉他头发的冲动。 不过当然忍住了。 他不喜欢与不熟的人有身体接触,更何况是这种卑微又笨拙的服务员。 次日上班袁东笑嘻嘻地请年假,说想和女朋友准备准备年底的婚事。程洲桓批了,顺道给自己也放了个假。 休假期间他哪也没去。 北京的家只消每年春节回一趟就行,旅行更是不考虑。身为已经打出声望的优秀律师,他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全国飞来飞去,实在不想假日还在旅途中度过。 于是成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一日三餐要么叫外卖,要么随便煮一碗面解决。 假期的第三天,网购的游戏到了。他隐约觉得快递员的声音有点耳熟,下楼拿才发现,竟是何小哥。 他很惊讶,却不动声色,签收后随意问了问:“新来的?” 何小哥看起来风尘仆仆,却相当精神,笑着用方言答道:“是撒,刚跑叻边。” 他能听懂,但故意露出困惑的神情。 何小哥立马改口,普通话很不标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说‘对,我刚跑这片儿’。” 程洲桓点点头,露出礼貌的笑:“辛苦了。” 包裹里是新出的ps4游戏,程洲桓之前还等得着急,如今拿到了却玩得心不在焉。 老想着何小哥。 不是在酒吧干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开始送快递了? game over了好几次,程洲桓索性不打了,上网确认收货,登录时心念一转,打开详细物流,果然看到何小哥的名字。 “何辛洋正为您派送,请保持手机畅通。” 程洲桓反复念叨了好几次这刚知道的名儿,自言自语道:“真土。” 假期里又收了好几次快递,程洲桓一改以往让放收件宝的习惯,每次都亲自去拿。何辛洋总是笑呵呵地站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边,看他来了就挥手喊:“海贼王路飞先生,这儿!” 听到“海贼王路飞”,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注册淘宝账户那会儿他还在念大学,当时正看着《海贼王》,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名儿,便顺手敲上主角的名字,这么多年了也懒得改一改。以前没有收件宝时,快递员一般就核对一下电话号码,不会冲着他的脸喊“海贼王路飞先生”,后来有了收件宝,“海贼王路飞”这名儿就更是没人叫了。 结果突如其来就被嚎了这么一嗓子。 “海贼王路飞”看文字不觉得有什么,被人中气十足地念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程洲桓觉得很丢脸,委婉地提醒别这么喊,何辛洋答应得好好的,下次又会扯着嗓门喊。 他无语,连继续纠正都觉得掉价,见三轮车挂着一把滑稽的大锁,随便问:“锁得这么严实啊?” 何辛洋脸色暗了暗,很快又恢复正常,解释说因为以前送货时不注意,放在后面的包裹被偷了,只好用铁皮把后座关得严严实实,停车时就把门给锁上。 程洲桓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把锁,忽然问:“你还丢过快递?” 何辛洋摸摸后脑勺,显得不大好意思,“就丢过一次,是一份资料。不过你放心,有这把锁就没问题了,以后绝对不会弄丢你的快递。” 程洲桓早就消失的内疚又被挑起来了,看向何辛洋的眸光也渐渐深邃。 他生得好看,一双眼睛认真起来时格外深情。何辛洋大约是没被这么看过,眨了眨眼,凑近问:“路飞先生,你怎么了?” 程洲桓眼皮轻跳,暗自叹气,跟何辛洋要了笔,在包裹盒子上快速写了三个大字,推到人家面前,“来,跟我念。程,洲,桓。别再叫路飞了。” 何辛洋用方言和普通话各自念了一遍,抬头笑道:“记住了!” “你呢?”程洲桓掏出手机,明知故问,“叫什么?我存个联系方式,以后需要寄快递就找你。” “行!我给你算优惠价!”何辛洋清清嗓子,像开学时站上讲台做自我介绍的转校生,“我叫何辛洋,人可何,辛勤的辛,海洋的洋。” 程洲桓存了号码,想再多说几句,却听何辛洋的手机响了。 铃声是过时的座机式声响,音量大得如同老年机。 何辛洋从腰包里拿出手机,接起后用方言说马上就来。 程洲桓有些吃惊,那手机还真是个老年机,巴掌大小,黑不溜秋的,边角磨损得特别厉害,一看就是用了很久。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 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用这种手机? 就算嫌苹果手机贵,起码也可以买一部国产智能机。 前几日程洲桓出门倒垃圾,听邻居家的8岁小男孩哭着跟父母要智能机,说没智能机会被同学笑话。 8岁的孩子尚且有如此心理,何辛洋怎么还用得心安理得? 见程洲桓的神情有些奇怪,何辛洋挂断后又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款式相同但颜色不一样的老年机,毫无愧色地说:“买一送一,太适合我这工作了。一个不够用,两个刚刚好。” 何辛洋说方言和说普通话时很不一样,刚才讲电话时大大咧咧,自带一种山城男儿的傻傻流氓气,这会儿跟程洲桓说普通话,立马像个乖巧的好学生,连同声调都降了几分。 程洲桓知道他得赶着去送货,于是不再多说,点头道:“不错,耐摔。” 何辛洋“嘿”了一声,骑上三轮车,右手一抬,行了个年轻人中流行的礼,用力蹬着脚踏板,喊道:“那我先走了,需要寄快递随时联系我啊!” 三轮车实在破旧得厉害,叮叮咚咚响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程洲桓不知怀着什么心情,一直站在原地,待三轮车拐进转角后彻底看不见了才想起自己该上楼了。 回家后程洲桓从客厅踱到书房,又从书房走到卧室,有轻微的亢奋,又有挠得心头痒的好奇。 想知道何辛洋到底多少岁了,如果不到20岁的话为什么不念书,是因为成绩太差还是家里供不起。 想知道何辛洋为什么又选择当快递员,是在酒吧受了欺负吗? 那酒吧定位高端,服务员理应收入不菲,如果不是受了欺负,应该不会再次干起送快递这种又苦又累的体力活儿。 程洲桓想象不出何辛洋被欺负的模样,但决定晚上去酒吧坐一坐,跟熟悉的调酒师了解一下。 10点多钟时,酒吧逐渐热闹起来。程洲桓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酒,便跟调酒师随意聊了起来,假装无意提及何辛洋,调酒师疑惑道:“洋洋?他没离职啊,刚来不到一个月,表现不错,老板说下个月就给他转正。” 程洲桓微皱着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没见着他呢?” “他今天休息。”调酒师笑道:“我们这儿是轮休你是知道的,一周休一天,今天轮到他了。” 程洲桓抿了一口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何辛洋应该是打了两份工,白天骑着三轮车送快递,晚上在酒吧当服务员。 酒吧晚上9点开始营业,夜里4点打烊,这意味着何辛洋最迟8点半就要赶到酒吧。而快递员通常在上午11点之前开始一天的工作,送至夜深人静也不是稀罕事。 程洲桓想,何辛洋什么时候睡觉? 今天坐在吧台的客人少,调酒师便多与程洲桓聊了几句。 “洋洋这孩子真是不容易,白天还得送快递,偶尔来得晚,就主动留到最后做清洁。” “送快递?” “对啊,他白天晚上都要工作,上次我问他身体吃不吃得消,他说吃不消也要坚持。” “他……很缺钱吗?” “这我没问过,应该挺需要钱的吧,不然这么亏待自己做什么?说起来,你对他挺上心的啊,怎么,喜欢他这一款?” 程洲桓笑了笑,只说:“别胡说。” 这之后,程洲桓去酒吧去得更勤,每次都坐在角落里,有意无意地看着何辛洋忙忙碌碌。 酒吧灯光暗,何辛洋又实在很忙,一次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点了昂贵的酒,指名记在何辛洋的业绩上。酒吧老板笑道:“这可不成。” “为什么?” “小何那岗位没有业绩考核,拿的是死工资。” 程洲桓略感无语。 袁东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对,试探着问:“老大,有心事啊?” 他想了一会儿问:“你知道快递员的工资是多少吗?” 怎么,想改行送快递?袁东腹诽着,嘴上却道:“四五千不等吧,得看件数。听说除开顺丰,其他快递一般是送一件赚一块钱,收一件肯定多一些,具体多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程洲桓想着何辛洋那破破烂烂的铁皮三轮车,很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 机会很快就来了,方式却让程洲桓意想不到。 那日他加班到晚上11点,疲惫至极,本想尽早回家休息,在路口等红灯时却鬼使神差调了个头,往酒吧的方向开去。 12点左右是酒吧最热闹的时间段。程洲桓刚进去就听得一阵喧闹,一群人聚集在靠左的卡座边,为首的女人尖声尖气地说着方言,近旁的同伴骂骂咧咧,似乎正找着谁的麻烦。 程洲桓不爱凑热闹,更不喜欢管闲事,见吧台还有位置,就迈步走了过去。入座后随意地四处看了看,没瞧见何辛洋,以为他又轮休了,不免有些失落。 正想着得打听打听他的轮休规律,就听调酒师拧着眉头道:“来得正好,洋洋被人围了。” 程洲桓一怔,才意识到被那群人围着的是何辛洋。 酒瓶被砸碎的声音传来,女人趾高气扬地喊:“小畜生,给我跪下听到没有!” 程洲桓心中泛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快步走去,用力分开人群,见到何辛洋的一瞬只觉心口一颤。 何辛洋的头发湿漉漉的,发尖不断有暗色的液体淌下,刘海贴在额头上,脸也湿着,白色的工作衬衣被弄脏了,肩头、胸口浸着披头浇下的红酒。他头低着,肩膀似乎正轻微颤动,嘴唇抿得很紧,眉眼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女人吼道:“看看老娘的衣服!赔不起就给我跪下认错!” 经理客气地陪着不是,说酒吧会承担干洗费用,何辛洋是新员工,手脚不太利索,请多包涵。 女人不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穿着黑丝的腿,下巴昂着,傲慢道:“干洗?干洗就了事了吗?这衣服是我闺蜜从美国买回来的,折合人民币7万多。怎么干洗?洗坏了怎么办?我要全额赔偿,一分钱都不能少!” 经理面露难色,知道女人是无理取闹,却也对她毫无办法。 从事服务行业的人虽整日做的都是伺候人的事,但就算工作再卑微,生而为人的尊严任谁都不缺。经理知道何辛洋跪不下去,更是不忍看到他跪下去。 程洲桓面色阴沉,冷漠地看着如跳梁小丑般的女人与仗势起哄的帮凶们,欲上前评理,却没注意到一男子忽然踹向何辛洋的膝窝。 “操!骨头硬是吧?操`你妈的,我姐让你跪是便宜你!” 何辛洋被踹得措手不及,“噗”一声四肢着地。 程洲桓目光一紧,迅速挤入中心地带,一脚踹向施暴的男子,旋即蹲下`身子将何辛洋护住,抬起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 ,声音如冰,“谁敢再动手?” 被踹倒的男子惨叫着捂住右肋,连声骂着“操”,表情凶悍,声调却已带上哭腔。 程洲桓幼时跟着爷爷练军体格斗,很少出手,但若出手,必定让人伤筋动骨。 何辛洋只穿了件衬衣,程洲桓扶着他的背,竟能清晰感觉到一根一根突起的肋骨,那单薄肩背正轻轻颤抖,叫人不由得心酸。 女人大惊失色,从沙发上站起,顿时几个健壮的男子气势汹汹地凑近,为首的冷笑道:“老子的人你也敢打,很有种嘛。” 程洲桓扶起何辛洋,眼神危险,声音比方才更冷,“你们也很有种,我的兄弟也敢踹。” 何辛洋一僵,抬头才发现护着自己的是那姓程的买家。 几人将程洲桓与何辛洋围起来,经理与保安上前劝阻,皆被粗暴推开。程洲桓低声朝何辛洋说了句“别怕”,转向旁人时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漠,“我不想打架,刚才那一脚是替我兄弟还你们,肋骨断了几根,医药费营养费需要多少,你们尽管拿着医院的账单来找我。” “操!”女人呸了一口,“我还以为你多牛`逼呢?怂了吧!” 程洲桓朝仍旧倒在地上吃痛呻吟的男子抬抬下巴,“我怂不怂你们可以问问他,继续打也行,但下一次谁肋骨折了,我不负责治疗费用。” 话音刚落,另一男子迅速挥拳,程洲桓看似要挨上一记,却猛地闪身,在挡住何辛洋的同时抬脚飞踹,男子哪里躲得及,摔倒时重重撞上茶几,痛得五官都扭曲起来。 “还有谁来?”程洲桓低下眼皮,如同看蝼蚁一样睥睨着面前的人。他是北方人的骨架,1米85的身高在山城已算非常出挑。 女人骂了句脏话,挡开还想继续的同伴,刻薄地说:“你兄弟挨的一脚你替他还,那你兄弟弄脏的衣服,你也替他赔吗?” “当然。”程洲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目光下移,挪到女人被酒弄脏的衣角,淡淡道:“这衣服来自朝天门仿货街,价格在150元到200元之间。干洗就免了,我给你250元,多的50元算打车费用。” 说完,三张票子被递到女人面前。 女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才惊声喊道:“你放屁!” “放屁?”程洲桓拿出手机,做出要拨号的模样,“那仿货店主正好我认识,要不咱明天拿着衣服去问问她?” 女人气得发抖,一把抓下钱,狠狠地瞪了程洲桓一眼,转身就走。 那被踹断肋骨的倒霉跟班一个劲儿地在后面喊:“姐!我的医药费还没要到!你等等我啊!” 女人走后看热闹的人也散了,何辛洋蹲下`身想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程洲桓一把将他拉住。经理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没事没事,等会儿我们来清理,小何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明天准时来上班。” 何辛洋感激地点点头,眼眶渐渐热起来。 本以为惹出这么大的事,得罪了客人,自己一定又会丢掉工作。 程洲桓朝经理笑笑,递了个眼色,和气地说:“我送他回去。” 何辛洋上车时很局促,甚至忘了要系上安全带。程洲桓的车一看就价格不菲,坐在里面能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他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扣在一起,低声说:“程哥,刚才谢谢你了。” 程洲桓侧过身,拉下安全带为他系好,声音沉沉的,带着笑意,“终于不叫我路飞先生了?” 何辛洋脸颊微红,头埋得更低。 程洲桓不再逗他,问:“你家在哪儿?” “就在你家附近的工,工人村。” 工人村是个等待拆迁的老小区,被一栋栋高档住宅楼与写字楼包围起来,像一座小小的孤岛。 山城七八十年代有很多重工业工厂,厂房附近是成片的筒子楼,分给工人们住。后来工厂或外迁或倒闭,筒子楼却没来得及拆,设施极差,治安也不好,近几年在那些地方住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无人照看的老人,与实在拮据的外来打工者。 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年轻人,但凡日子还过得去的,都不会委屈自己租那儿的破房。 程洲桓心口梗了一下。 何辛洋解释说:“我上个月刚搬过去,那儿离快递站点和派送的几个小区都近,拿货送货都方便。” 既然说到这儿了,程洲桓索性问道:“你做了两份工作吗?” “嗯。”何辛洋抬起头,声音听着挺平静,“白天送快递,晚上去酒吧当服务员。” “你很缺钱吗”这种问题无论如何是问不出口的,程洲桓只好道:“那……比较辛苦啊。” 哪知何辛洋突然笑了,语气轻松,“是啊,有点吃不消了,今天也是太困,脑子晕晕沉沉的,不然怎么会将酒洒在客人衣服上。” 程洲桓想起上次何辛洋差点将弄脏自己衣服的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是什么不熟练,而是太累了。 何辛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皮耷着,似乎很疲倦,却强打着精神。 程洲桓低声说:“如果太累的话,就辞掉一份工作吧。” “那怎么行。”何辛洋侧过脸,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得尽快攒钱。” 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程洲桓暗自叹息,又听何辛洋说:“这还是我头一次同时打两份工,可能是不习惯,做久了就好。” “你以前也送快递吧?那时只打了一份工?”程洲桓问。 “对,也是送快递的。”何辛洋又打了个哈欠,用力捂着嘴,遮住自己不雅的模样,“以前是在商圈送快递,那儿和住宅区不同,收入高很多。现在换到住宅区来,工资就少了,正愁的时候看到酒吧招人,幸好。” 不用再问,程洲桓都知道何辛洋是怎么丢掉收入高的那份工作。 回家的路上两人又聊了不少,何辛洋虽然疲惫不堪,但一直很有礼貌,问什么说什么,只是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程洲桓偏头看了看,才注意到他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眼皮正在打架。 程洲桓于是不再说话,稳稳地驱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他终于知道何辛洋为什么这么累了。 小家伙今年18岁,出生在山城辖内的偏远小县城,父亲两年前去世,母亲跟别的男人跑了,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老家的房屋抵了父亲治病的债,他退学后一直在小县城打工,今年年初才揣着赚来的钱来到主城,想自力更生攒够未来念大学的学费。 程洲桓完全没有想到,何辛洋不分日夜地工作,竟然是为了念大学。 车行至工人小区,程洲桓本想叫醒何辛洋,见他睡得沉沉的,又忍不下心。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看到他胸口缓缓地起伏,似乎睡得十分安稳。 何辛洋五官长得很好,鼻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 梁挺拔,嘴角自然往上翘,双眉英气,眼眸有神,平日看着充满活力,睡着了却显得清秀招人疼,尤其是那长长的睫毛,像一把有劲的小扇子,给这张帅气的脸再添几分生气。 程洲桓刚想凑近再看看,何辛洋就醒了,揉揉眼睛,声音带着迷糊的倦意,“到了?哎我怎么睡着了……不好意思啊程哥,谢谢你送我回家。” 程洲桓笑着摇头,想送他上楼,他却执意推辞,“不用了程哥,这楼晚上不好走,你走不习惯。” 毕竟认识不久,程洲桓“嗯”了一声,嘱咐道:“那你小心,早点休息。” 何辛洋下了车,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程洲桓在车里等了很久,才看到筒子楼三楼的一户亮起了灯。 这天回家,他泡在浴缸里,略显自责地想,如果不是自己那无聊的玩笑,何辛洋哪里用得着打两份工? 他滑入水中,吐出一连串水泡,想帮助何辛洋一把,又苦于没有理由。 何辛洋是穷人家的孩子,但腰板挺得很直,也许生活中已经遇上很多不公与挫折,但始终怀着一颗向好的心,不抱怨,不自惭,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工作,不放弃希望,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对这样的孩子来讲,施舍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程洲桓抹掉满脸的水,叹了口气。 次日他在家里处理几份资料,临近中午才开车去事务所,经过快递站点附近时看见何辛洋坐在三轮车上,拿着一个白面大饼卖力地啃着。 那大饼他见过,1块钱一个,没营养,没味道,但量大管饱,是来这个城市打工的人最喜欢的食物。 他将车开过去,滑下车窗打招呼:“送货呢?” 何辛洋一见他就笑了,“程哥!” “午饭吗?怎么在路边吃?”程洲桓指了指白面大饼。 “嗨,饿得不行,马上又得去拿货,来不及。”何辛洋擦擦嘴,将吃剩的大饼放在三轮车的前兜里。 程洲桓见他欲走,拿起副驾上的白色塑料口袋递了出去。 他接过瞧了瞧,“盒饭?给我?” “嗯,等会儿又饿了再吃。”程洲桓说,“订了外卖想拿去公司吃,刚才接了个电话,得和客户吃饭,幸好遇上你,帮我消灭掉它吧,不然就浪费了。” 何辛洋捧着盒饭,不疑有他,笑着跟程洲桓道谢,还说:“程哥,你人真好。” 程洲桓并没有客户要见,到事务所后让袁东订了份麻辣小面,三两,还加肉加蛋。 袁东好奇,“老大,近来食量渐长啊。” 程洲桓夹起一块牛肉,“我不是一直吃这么多吗?” “正餐差不多,但你这是加餐嘛。” “什么加餐?我午饭。” 袁东托着下巴,挑起一边眉,“你没吃午饭?” “吃了我叫你订干嘛?” “可是上午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你说已经订了外卖啊。” 程洲桓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匆匆将袁东撵出去,扒拉着面条时不经意地想:盒饭何辛洋吃了吗?已经凉了吧…… 事实上,何辛洋一下午都没顾得上吃饭,7点多时终于送完了包裹,才赶在去酒吧之前大口大口地解决掉盒饭。 到酒吧时他有点忐忑,毕竟昨天刚出了事。 老板来了,将他叫到一旁,为自己昨晚不在场、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员工而道歉。他听得感动,说一定好好干。 老板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点燃一根烟,点头道:“去吧,好好干。” 程洲桓这天没去酒吧,被严啸拉着去了一个高档会所。 参加party的差不多都是严啸的朋友,程洲桓不熟,刚到11点就想走。 严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有情况了?” 他笑,“什么情况?” “别装。”严啸将他堵在墙边,“咱俩什么关系?你今晚这状态,绝对是心里有人了。” 程洲桓不承认心里有人,更不承认那人是何辛洋。 在意何辛洋,七分因为内疚,三分因为敬佩,和“心里有人”八竿子打不上。 程洲桓不否认何辛洋确实长得不错,但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太瘦,太土,见识少,年龄也太小,与他过去交往过的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宁缺毋滥,是他的爱情态度。 如果可以,他想将何辛洋当做晚辈来对待,给一些不动声色的帮助,也算是弥补那个玩笑造成的伤害。 回家之前,程洲桓刻意绕到工人小区去看了看,三楼黑漆漆的,没有一户开着灯。他抿着唇,心知何辛洋一定还在酒吧忙碌着。 进入10月后,电商的促销活动越来越多。一天,程洲桓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疲惫地揉着眼眶,忽听见几名女律师说买了很多打折的商品,这几天就会送来。他虚着眼,想起袁东的话,“送一件赚1块钱”,便立即登录淘宝,开始往购物车里丢各种各样并不需要的玩意儿。 下午袁东进来送材料,见自家向来认真的老板竟在上班时间逛淘宝,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程洲桓将购物车塞满,却只付了五件商品的款。关掉页面时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角也悠悠地扬起来。 按程大律师的计划,每天买五件商品,那么何辛洋每天就会多出五个包裹。其实多买也不是不行,但太多的话会让对方生疑,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如此一来,周末时说不定还能亲自下楼收件,随便将不需要的商品转赠给何辛洋。 这么想着,程洲桓心里顿时轻松下来。 他挑的商品都很小很轻,派送起来轻而易举,毫无负担。 三天之后,第一批货物到了,何辛洋打来电话,说:“程哥,你的包裹我放小区的收件宝了,记得下班回去拿。” 从那以后,何辛洋每天都会打电话来。程洲桓总是温和地说“谢谢”,甚至开小会也会暂停片刻,拿着手机到会议室外去接听。 女律师们跟袁东打听,“老大又谈上了?” 同样的问题袁东早就想问了,某日趁着为程洲桓送咖啡的间隙鬼鬼祟祟地问:“老大,恋爱了?” 程洲桓冷着脸说:“有八卦的功夫不如多专研专研案例,成天脑子里都是什么?要不要我调你去跟向姐做情感案子?” 袁东没讨到好,只得跟女律师们说:“老大更年期到了。” 周末,程洲桓早早起来,上线一看,包裹已经到了站点,正在派送中。 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一场秋雨一场凉,火炉城市夏日的灼热被尽数浇灭,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换上了厚厚的秋装。 快到中午时,手机响了,何辛洋说:“程哥,快递到了,今天你在家吗?” 程洲桓答:“在,马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 上下来。” 他心情很好地下楼,见到何辛洋时却心头一紧。 冰凉的秋雨中,何辛洋披着一件满是雨水的透明雨衣,雨衣里是洗得泛白的长袖t恤,与单薄又土气的直筒牛仔裤。 程洲桓撑开雨伞,快步走去,何辛洋见他来了,忙从三轮车里拿出用塑料口袋装在一起的五个包裹,还开玩笑似的问:“程哥,你很喜欢网购啊?” “方便嘛。”程洲桓斜过雨伞,想为他遮掉一些雨水,他却迅速往后挪,摆手道:“程哥你别管我,我身上湿,待会儿把你衣服也给弄脏。” 程洲桓微蹙双眉,指指他的雨衣,“降温了,只穿一件t恤不冷吗?” 说话间,刚好一阵冷风吹过,何辛洋哆嗦着身子,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笑起来,“我带着外套,这会儿穿不上。没事,我扛得住!” “多穿点儿,感冒了会耽误工作。”程洲桓叹气,没立场说教,只好用工作提醒他注意身体。 何辛洋笑着答应,很快抱出一个大箱子,上面盖着一件长袖外套,转身时说:“程哥你快回去吧,我还得把好几个包裹放收件宝里。” “你是因为想保护好包裹,才脱掉自己的外套?”程洲桓跟着他小跑进楼栋大厅,看着他熟练地在收件宝上输密码。 “嗯,雨衣得遮我自己,有些包裹又注明了不能弄湿,所以只好这样了。”何辛洋很快放好一件,正欲冲入雨中拿另一件时,右臂却被拉住。 程洲桓将雨伞立在一旁,快速脱下自己的加厚棉绒外套,不容反驳地说:“把雨衣脱了,穿上这件。” 何辛洋本想说那怎么行,话到嘴边却被程洲桓认真得近乎严厉的眼神变成一声“哦”。 程洲桓抖了抖外套,在何辛洋脱下雨衣时亲自为他披上。 外套带着微热的体温,内里柔软舒适,何辛洋双臂早就冻出了鸡皮疙瘩,如今被结结实实地裹起来,不由得享受般地舒了口气。 程洲桓又拿过雨衣,展开道:“来。” 何辛洋只比程洲桓矮不到5厘米,也是1米8的个儿,见对方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整理雨衣,竟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程哥。” “好了。”程洲桓将兜帽扣在他头上,确认全身都被遮住后说:“暖和吗?” “暖和!”何辛洋兴许是从未穿过如此舒适的衣服,眼睛亮亮的,像过年时得到新衣的小孩。 “那就好好穿着,这都什么天儿了。”程洲桓微笑着拍他的肩,“去吧,不耽误你了,早点送完,有时间多休息一下,晚上还得忙。” 何辛洋咧着嘴笑,“今晚我休息,不用去酒吧。对了程哥,晚上你在家吗?我把衣服还给你。” 程洲桓晚上约了人,却毫不犹豫地说:“在家,随时欢迎。” 两人在收件宝处分别,一人继续忙着送包裹,一人回家后发呆了好一阵。 小家伙要来我家了! 程洲桓披着小绒毯子坐在沙发上,案件资料铺了满桌,却一丁点儿看的心思都没,满脑子都是方才何辛洋在雨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却笑容灿烂的模样。 明明是秋叶落满地,阴雨绵绵的日子,却似乎有阳光从层层乌云中照出,暖暖的,如捧着小太阳一般。 中午,程洲桓出门解决了午饭,雨越下越大,风也刮得人脸颊刺痛。但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商场里的大型超市。 买了一条鱼、一只鸡、一根猪蹄、许多蔬菜。 他厨艺不行,做出来的菜口味不佳,却能保证营养健康。 整整一下午,他都在厨房里忙碌着,剖鱼剖得鳞片满地,切鸡切得腥臭四溢,开火微炖时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厨房已是一片狼藉。 他看了看时间,还早,才4点多,何辛洋不会那么早收工。 于是整理好厨房,又洗了手,进各个房间翻翻找找。 他很想送何辛洋东西,尤其是暖和的秋冬厚衣,却怕伤了小家伙的自尊,所以找了接近一个小时,依旧两手空空。 6点时何辛洋来了电话,说还没有送完,晚一点来,还说给他带了好吃的食物当宵夜。 他哭笑不得。 7点半,何辛洋到了,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即递上衣服,脸上有些尴尬。 程洲桓心想,难道是把衣服弄坏了? 不打紧嘛,衣服而已…… 哪知何辛洋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程哥,我来的路上才想起,这衣服应该洗了再还你。我……要不这样,今天先放我那儿,我洗了晾干再给你送来。” 程洲桓莞尔,拿过他手中装着衣服的口袋,淡定地说:“别洗了,又不脏,这种衣服多洗几次就不暖和了。而且你看这天气,阴冷潮湿,内裤都得三天才干,衣服洗了挂一周都干不了。” 何辛洋挺愧疚的,看着程洲桓一本正经说“内裤”又觉得好玩,连忙递上刚买的大鸡排,说:“程哥,这个你吃,热着呢。” 原来这就是小家伙所说的“好吃的食物”。程洲桓接过大鸡排,略感无语,却装得很是惊喜,还说:“咱俩口味真像,我也喜欢吃这个。” 何辛洋立即高兴起来,眼眸像落了一层光,片刻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程洲桓哪能让他就这么回去,努力做一大桌菜不就是想给他补补身子吗?遂道:“刚送完快递还没吃饭吧?” “马上回去煮面吃。”何辛洋摸摸肚子,笑道:“都咕咕叫了。” 程洲桓扬起唇角,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让开一条道,温和地说:“真巧,我也没吃,周末做得太多,一个人也吃不完,帮我吃一些吧。” 他说得很有技巧,不说“和我一起吃”,偏说“帮我吃一些”,叫何辛洋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换上柔软至极的棉拖鞋时,何辛洋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神情。 程洲桓却察觉到了。 餐桌上,药膳鸡散发着诱人的药味,路猪蹄油光水滑,清蒸鱼肥美鲜香。程洲桓盛了一碗米饭,又盛了一大碗汤,里面放着鸡腿与各种名贵的药材,放在何辛洋面前时说:“吃,别客气。” 何辛洋见他手边只有一个空碗,问:“程哥你不吃吗?” “我先吃这个。”程洲桓拿起大鸡排,咬了一口,“太喜欢这个了,看着就忍不住。” 何辛洋显然很开心,连同脸颊也微红起来。 自己送的礼物得到肯定,就算礼物再轻,也能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程洲桓一边咬鸡排,一边嘱咐何辛洋多吃。 小家伙忙了一天,吃得特别卖力。程洲桓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啃着鸡腿与猪蹄,心中就泛起一阵欢喜。 那遮遮掩掩的得意洋洋,似乎在打赢了官司时也不曾有过。 吃完鸡排,程洲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 桓象征性地喝了一碗汤,见何辛洋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从厨房拿来打包盒,将剩下的菜分别收进盒中。 何辛洋以为他想收去冰箱,还自告奋勇帮忙,哪知他拿了口袋,将盒子整整齐齐码进去,说:“带回去明天热热吃。” 何辛洋接连摆手,摇头的模样甚是可爱,“程哥你留着,我已经吃了你一顿,哪儿还能带回去继续吃啊!” 程洲桓早想好了台词,“我明天有饭局,全天都不在家,你不帮我解决掉它们,我就只好倒掉了。” 何辛洋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为难。 程洲桓又说:“帮程哥这一回呗,倒掉蛮可惜的。” 何辛洋这才接过,道谢后还说:“程哥,你一个人住的话少做点菜,一荤一素或者一汤一菜就够了,像今天这样真的有点……呃,浪费。” 被小家伙教做人了,程洲桓却心头一暖,笑着接受批评。 何辛洋抢着洗碗,程洲桓索性让他忙活,退后站在一旁看着,发现这家伙用水时特别节约,水流开得小,不用时一定会拧上水龙头。 习惯真好。他想。 收拾完锅碗瓢盆,何辛洋就准备告辞了。程洲桓以为他是累着了想早早休息,随意说“早点睡”,却见他搓了搓脸,似乎精神十足。 “睡早了多浪费时间啊,今晚没事儿,我得好好看看书。” “看书?” “我想考大学呀,去大学城的二手书店淘了不少教材,以前不用在酒吧工作时,每天晚上都可以学上几个小时。现在不成了,只有轮休时有时间看。” 程洲桓怔住了,想起上次何辛洋说要攒钱念大学,却没有想到他已经这么累了,还坚持自学着,连难得的休息时间都不放过。 “那我这就回去了。”何辛洋往上提了提装着剩菜的口袋,笑呵呵地说:“程哥,今天谢谢招待啊。” 程洲桓将他送到电梯口,待电梯门缓缓关上时,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着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厨房,他想,如果何辛洋的家庭情况好一些,现在是不是正坐在亮堂的教室里,专心做着高考模拟题?或是已经考上心仪的大学,正仔细听着知名教授的公开课? 生活的艰难,无时不刻不倒映在这18岁的孩子身上。 人并非生而平等。关于此,程洲桓有着切身体会。 他与严啸都出生在背景深厚的家庭,虽然家教极严,但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父辈给予他们的都是最好的。吃穿用度一样不缺,应试学习只是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调剂,如果愿意学,进名牌大学易如反掌,如果不愿意,家人也能轻松将他们送入任何想去的学府。 事实上,幼时与他们相好的几个公子哥儿就是这样,任性骄横,不学无术,最后被送去国外留学,舒舒服服享受四年,回国后被安排在收入颇丰、地位极高的岗位,过得舒心快活。 “不努力就没有未来”这种吓人的话,从来只在穷孩子身上应验。 相反,“努力了未来还是一团糟”这种事,却几乎天天发生在如何辛洋这样的孩子身上。 程洲桓单手捂着太阳穴,闭眼思考自己能提供什么不越界的帮助。 何辛洋回家后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在老旧的方桌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12点多时眼皮开始打架,脑子也糊了,只好收起书本,打算洗了就睡,却在站起时发觉饿了。 学习得太久,晚饭补充的能量早给消耗掉了。 他揉揉胃,嘴角扬起,心道:正好! 昏暗的厨房里,鸡汤和猪蹄的香味飘散开来。他眼巴巴地盯着小锅,轻轻咽了咽口水。 接过这几盒剩菜时,他没有告诉程洲桓自己家里没有冰箱,本能地觉得如果那么说了,程洲桓会内疚。 至于为什么是内疚,他倒想不明白了。 很快,剩菜都热好了,他捧着碗,吃得心满意足。 彻底消灭掉食物时,他想了想,拿起土旧的老年机,慢慢摁着拼音键,认真地给程洲桓发短信:“程哥,睡了吗?很晚了,希望没有打搅到你。鸡汤猪蹄我都吃完了,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谢谢程哥,你对我真好。晚安。” 程洲桓想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个理儿来,索性叫上严啸,找了个会所放松。短信来时他刚好去厕所,严啸熟练地划开他的锁屏密码,看完后啧啧笑了起来。 当初存号码时,程洲桓是当着何辛洋的面输入了“何辛洋”三个字,后来好几次看着其中的“辛”,却莫名觉得不是滋味,辛苦、辛劳都不好,辛勤虽是褒义,结合何辛洋现下的生活,亦有浅浅的无奈。想着酒吧的调酒师总是亲昵地叫着“洋洋”,他便心念一动,偷偷摸摸地改成了“洋洋”。 不知为什么,每次默念着“洋洋”,都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他想,也许是因为“洋”与太阳的“阳”同音吧。 严啸看着那“洋洋”,暖没体会到,暧昧却嗅到了十分,于是吹了个口哨,笑道:“谁是洋洋?叫得这么亲热?” 程洲桓连忙抢过手机,蹙眉道:“谁让你随便翻我手机。” “下回设置个我不知道的密码呗。”严啸腆着脸凑近,低声问:“喂,这洋洋到底是谁啊?叫你程哥,你小男朋友啊?” 程洲桓一把推开他,板着脸说“别胡说”,看到短信内容时嘴角却不经意地扬起来。 严啸夸张地笑,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程洲桓你完了!” “完什么完,朋友而已。”程洲桓装作无所谓地扔开手机,哼了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虚着那双迷倒过不少人的眼睛道:“我能对18岁的小孩儿有啥企图啊?” “哟!18岁?”严啸更来劲儿,“还是个雏儿吧?” 程洲桓突然就嫌弃起严啸来,在他额头上推了一把,斜着眼说:“别拿你那满是精虫的脑子意淫我朋友。” “我靠!行啊你程洲桓,有心上人就不要兄弟了!”严啸捂着额头,假装生气道:“见色忘义!” 程洲桓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滚!” 严啸跳去另一边的沙发上,两人又互相嘲了一阵子,严啸突然问:“说说吧,你和这18岁的小孩儿是怎么认识的?” 程洲桓被缠烦了,简单讲了讲与何辛洋认识的经过,严啸咂嘴道:“你还唬人家要上床?” “我没那个意思!” “但如果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长相气质没一点儿让你心动的地方,你会拿上床这种玩笑唬他?” 程洲桓被问得哑口无言。当时让袁东去吓何辛洋纯属玩笑,所以也从未想过如果换一个人,那人不是何辛洋,他会不会开这种暧昧的玩笑。 严啸欠揍地弹了弹他的额头,被刮一眼后依旧不躲不避地说:“你啊,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 看上人家了都不知道。” “我没有!”程洲桓脸颊有些发烫,本能地反驳,却不知根本没有反驳到点上,“我俩年龄差了10岁!” “年龄有什么问题吗?10岁不正好?他青涩,你成熟。”严啸笑着摇摇头,“虽然我和……哎,不说了。” 程洲桓知道严啸说的是谁,干脆转移话题,“你和昭凡进展到哪儿了?” “还追着呢。”严啸双手抱住后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叹气道:“哎,直男啊,有时真能气死人。” 程洲桓想,何辛洋应该也是个直男,从那穿衣打扮的风格就能看出来。 土到令人无法直视。 那样的直男程洲桓以前是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搁何辛洋身上却觉得土得有点可爱。 何辛洋发了短信后并未立即入睡,握着老年机等了好一阵,见程洲桓一直没有回复,才安心地关机睡觉。心道:你应该睡着了吧?还好没有打搅到你。 他睡前有个老土的习惯,一定要关掉手机电源,因为故去的父亲曾经严肃地告诉他,手机有辐射,会影响脑子。 虽然这种论断早被证明没有科学依据,他却照关不误,只因那是最爱他的父亲的嘱咐。 程洲桓刻意过了半小时才回短信,深思熟虑,看得严啸暗自发笑。 “不用谢,以后常来,晚安。” 不过这条短信并未发送成功,很显然,对方处于关机状态。 严啸说:“你这小朋友睡觉还关机啊?” 程洲桓“呃”了一声,说:“好像是。” “现在的小孩儿还有这习惯?有趣。”严啸又问:“你俩没加微信?什么时代了还靠短信交流?” “他……”程洲桓揉了揉太阳穴,“他没微信。” “没微信?等等!你这洋洋到底是18岁还是81岁?” “他真没微信,手机开不了微信。” “怎么可能?智能机都有微信功能。” “他用的是……”程洲桓叹气,“老年机。” 严啸张着嘴,老半天才说:“你再给我说说他多少岁来着?” 程洲桓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道:“18岁。” 严啸咽了咽口水,吐出一个字,“牛!” 牛的不仅是用着老年机的18岁少年,还有将这少年当成宝贝宠着还不自知的程大律师。 这晚回去后,程洲桓就思考着应该给何辛洋弄一个智能机,却怎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平白无故送一台肯定不行,怂恿人家自己买也不对。想到没辙时他甚至盼着小家伙的老年机赶快坏掉,自己才好雪中送炭,递上一部功能齐全的智能机,台词就是:“没手机太不方便了吧?这样,我刚换了手机,旧的暂时没用,你拿去用,反正搁我这儿也是闲置。” 小家伙应该会非常感激,然后露出那种让心窝子都暖起来的笑容,一定还会说一句“谢谢程哥”。 程洲桓想得过瘾,睡着时嘴角还勾着笑容。纯纯的,没有丝毫杂色。 可是,梦里就没那么纯了。 迤逦的梦中,他看见自己将何辛洋压在身下,赤`裸的躯体交缠在一起,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清晨醒来,他搓着脸,有些无地自容。 照镜子时他挫败地想,程洲桓,你怎么能对一个小孩儿有那种想法?你害人家丢了工作还不够啊? 几日后,何辛洋竟然又因为丢了快递而面临工作危机。 那天程洲桓在家办公,打电话给何辛洋约取件,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着人,电话也无人接听。他有点担心,想着何辛洋负责的区域就是周围几个小区,便拿了要寄的文件打算出门看看。没想到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见一群人围着何辛洋索要赔款。 丢失的是一部国产手机,市价约3000元,对方强迫何辛洋赔付1万5,不然就不让走。 程洲桓了解到前因后果,丢失手机的其实是另一名快递员,何辛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送货,如今已是百口莫辩。 “真的不是我。”何辛洋声音很轻,无助又带着一丝倔强。程洲桓看到他用力攥着拳头,心脏忽然传来一阵抽痛,看向围观者的目光也狠辣起来。 法庭上,他一向是滴水不漏、一语切中对方要害的精英律师,生活中却时刻将骨子里的阴狠掩藏起来,和善地对待每个人,待何辛洋更是无微不至。 如今看着自己护着的人遭受不白之冤,心中窝火,埋着的狠劲全涌了出来。 买家与找来的帮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听他犀利而不容反驳地推翻他们的赔付要求。何辛洋愣愣地站在一边,咬着下唇,自那夜在酒吧之后,又一次看到他如此严肃的模样。 两次在人群中据理力争,好像都是为了自己? 何辛洋有些口干,自父亲去世之后,他就再没被人护在身后。 遇上程洲桓,却两次被保护着,照顾着。 像父亲一般可靠,却比父亲更易亲近。 按约定的丢失赔偿条例,何辛洋只用赔付50元,程洲桓却给了买家3000元钱,相当于“买下”了那被偷走的手机。 人群散去后何辛洋神色暗淡,执意要去银行取钱以还给程洲桓。 “不急,我们先去报警。”程洲桓拉过他的手腕,安慰道:“说不定警察能帮咱们追回来。” 何辛洋叹了口气,低声说:“追回来也没用,钱都已经赔了。” “谁说没用?”程洲桓见他情绪低落,故意戳了戳他的脸蛋,“这手机算我买了,正好我想换个手机。” 何辛洋不愿意麻烦他,坚持要先取钱还他,能追回来最好,追不回来肯定不能让他掏钱。 程洲桓拗不过,只好陪他去银行取钱,其间挺小人地瞄了瞄余额,方知他的存款只有7千多,而这一下,就赔掉了接近一半。 递过钱的时候何辛洋双手有点发抖,程洲桓接过,什么也没说,拉着他就往派出所赶。 民警到现场查看了视频,表示这人作案多起,已成公安机关重点目标。 何辛洋紧张地问:“那手机能追回来吗?” “这倒不一定。”民警道:“可能已经被他销赃。” “肯定能追回来,相信警察叔叔。”程洲桓笑起来,拍拍他的肩,“找到了就归我了。” 何辛洋点点头,似乎有话想说。 中午两人在附近的小馆子吃饭,何辛洋执意要埋单,程洲桓看看只有几十元,便由得他去。在馆子门口分别时何辛洋忽然喊道:“程哥。” “嗯?”程洲桓回过身,温和地看着他。 何辛洋问得小心,十分拘谨,“程哥,你相信那包裹不是我丢的?” 程洲桓眼中含笑,亦有长辈般的关切,“你说过不会再弄丢快递。”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 “他们……”何辛洋抿着唇,半晌才道:“他们没人相信我。”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程洲桓伸出手,轻轻在何辛洋肩上拍了拍,“我相信你,不仅是因为你不会撒谎,也因为我知道你对这份工作有多上心,丢快递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 何辛洋抬眼看着他,眸光晶亮似有星辰。 程洲桓语气松下来,又道,“别担心,那小贼肯定会被逮住,手机也会追回来,到时候一定要卖给我啊。” 何辛洋吸吸鼻子,笑道:“谢谢程哥。” 三天后,盗贼果真落网,幸运的是手机也追了回来。被派出所通知拿手机的那一刻,何辛洋第一反应就是告诉程洲桓。他蹬着三轮车,在大马路上大声说:“程哥!手机找到了!” 程洲桓正与委托人的家属讨论案件,挂断电话时没忍住笑起来,还让对方误认为案情有什么有利进展。 晚上,程洲桓去了酒吧。何辛洋整晚都很忙,精神很好,脸上始终带着朝气的笑。程洲桓时不时看看他,有种一天的疲惫都消失干净的感觉。 终于不那么忙了,何辛洋来到程洲桓的卡座,刚坐下就被讨要手机。 程洲桓伸着手,笑着催促:“我的手机呢?钱我都带来了。” “你……”何辛洋还是有些不确定,“你真要买?” “当然要买!”程洲桓摸摸他的头,“藏哪儿了?快拿来。” 何辛洋回了一趟工作间,拿出一个小盒子,“还没拆封,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程洲桓也不拆,放进包里道:“钱我现在不忙着给你,等会儿下班我跟你一起走,陪你去存卡里。” “可是我还要等很久才下班。”何辛洋说完就皱起眉,知道自己表达得不太对,忙想解释,却听程洲桓了然道:“没事,我等着你,你一个人拿着3000元去坐夜班公交我不放心。” 程洲桓当然懂,何辛洋不是催促他早点给钱,而是担心他等得太久。 这天客人不多,后半夜几乎没人了,酒吧早早打烊,何辛洋又一次坐进程洲桓的车里,暖气一开,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程洲桓无声地笑了笑。 何辛洋看到了,有点不好意思,立即坐直,努力睁大眼睛以赶走睡意。 “困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程洲桓说的话和上次差不多,声音很轻很好听,让何辛洋想起初中用劣质收音机听的午夜广播。 但午夜广播的内容多半是不那么健康的,而程洲桓的声音却令人感到一丝安稳与可靠。 何辛洋放松腰部,身子矮了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原本摆正的脑袋向左一偏,带着身子也斜向左边。程洲桓很想探手摸摸这近在咫尺的脑袋,又怕打扰到对方。 想故意开得慢一点,好让小家伙能多睡一会儿。 又怕开得慢了耽误他回家的时间。 毕竟躺在床上睡觉怎么也比坐着睡在车上更好。 行至离工人村最近的银行,程洲桓停下车,转身看着熟睡的何辛洋,忽然想起严啸的话,“如果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你还会用上床来唬他吗”。 自然不会。他抿着薄唇想。片刻后伸出食指,戳了戳何辛洋的鼻尖,低声唤道:“洋洋,醒醒。” 何辛洋很快醒来,迷迷糊糊的,没听到“洋洋”那个暧昧又亲昵的称呼。程洲桓将钱递给他,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不到半分钟,何辛洋就回来了。 程洲桓本想说“这么快”,低眼却见何辛洋还拽着那一叠钱。 没存吗? 何辛洋挠挠头,小声说:“哎,我忘了自己没有带银行卡。” 程洲桓莞尔,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出来太不够意思。 小家伙扁了扁嘴,把钱递回来,“程哥,要不就先放你那儿吧。” “这怎么成?你都交货了,我还能收着钱?”程洲桓坚决拒绝,“你把钱带回去就是了,明天白天带上卡来存。” 何辛洋想想也是,便又上了车。 到了工人村,这回程洲桓执意送何辛洋进屋,理由是大半夜拿着3000元现金太不安全。 何辛洋从包里拿出一个老土的电筒,摁亮说:“楼里不好走,你跟我,别摔着。” 程洲桓看着那电筒,又刷新了对程洲桓的认知。 这个18岁的帅小伙,竟然用着属于自己童年时代的电筒…… 好像腿脚不好的老爷爷啊! 楼里漆黑一片,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吱呀呀。电筒微暗的黄色光芒照在地上、墙上,映出一抹抹满是岁月痕迹的斑驳。 何辛洋总是将光束保持在程洲桓前方,偶尔说一句“程哥小心脚下”。程洲桓想吐槽他像个宫廷里为皇帝掌灯的小太监,又觉得这玩笑实在不雅,说出来未免折辱了何辛洋,也显得自己脸大如盆。 于是干脆握了他的手腕,笑说:“让我牵一牵。” 何辛洋十分上道,竟反手一握,占了主动权,声音虽低,却透着年轻人的清亮与爽朗,“好啊!” 程洲桓琢磨片刻,觉得这不叫“上道”,而是叫“直男的粗线条”。 何辛洋住在三楼,门是古旧的木门,基本属于一踹就开的那种,好在外面还有一道栏杆铁门,虽比起防盗门来说差太远,也算是能增加些许安全感。 何辛洋轻手轻脚地开门,怕惊扰到邻居。程洲桓左右看了看,闻到漂浮在空气中的轻微霉菌味。 盖了几十年的老楼,大多都有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门开了,何辛洋打开电灯,照亮了狭小房间的每个角落。 一室一卫一厨,有两扇窗户,对着过道的那扇拉着窗帘,对着楼外的那扇透出黑夜的静谧。 房间很是简陋,只有一张小床、一个摆满书的木质方桌、一个放着各种生活用品的长条桌、一个大木柜、一张老旧的椅子。 何辛洋说:“程哥,你坐床吧,那椅子坐上去会吱呀吱呀地响。” 程洲桓并未坐下,而是走到方桌边,随手拿起一本厚厚的英语词汇书。 何辛洋打开木柜,将钱放进其中一个带锁的抽屉。 “已经看这么多了?”程洲桓晃晃书,上面很多页都用红蓝两色笔做着笔记。 “每天都背一些。”何辛洋走过来,耸耸眉说:“也就睡前记十几个,第二天醒来起码忘一半。” 程洲桓放下书,目光扫到方桌边墙上的学习计划表。何辛洋露出无奈的表情,“这表已经没用了,是以前拟定的,那时每天送完快递还可以回来看一晚上书,现在不行了。” 程洲桓有些难堪,但没有表露出来。 何辛洋又打了个哈欠,上眼皮耷下来,困倦极了的模样。 程洲桓说:“快休息,我走了。” 何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0 辛洋要送他去楼下,他拿出手机打开电筒app,笑道:“比你的亮。” 回家后,程洲桓花了一个小时时间,在自己刚买不久的苹果手机上下载学习应用,还将各种app分门别类,彻底“改装”好后给何辛洋发短信说:“报告卖家,您的手机非常好用,我的旧手机已无用武之地,里面有不少英语、数理化的学习应用,还有电筒,不嫌弃的话,请替我好好待它,为它养老。”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时是清晨。 何辛洋打着哈欠开机,看完短信又高兴又感激。 当晚,程洲桓就将苹果手机给了何辛洋。何辛洋左看右看,疑惑道:“看着很新啊?” “不算新了,酒吧光线暗,跟ps过一样,明儿你对着阳光看,就能发现它其实蛮老了。”程洲桓一本正经地撒谎。 来酒吧打酱油的老板听到了,很懂地笑了笑。 何辛洋没用过智能手机,程洲桓耐心地教他,并将每个app都打开试了试。他戳开一个热门手游,看着华丽丽的画面,嘴角扬起来,眼里也盛着光,只是才玩了几分钟就不舍地说:“程哥,安装好的app可以删除吗?” “可以啊,你想删除哪个?”程洲桓拿过手机演示道:“不用的像这样直接拖掉就行了。不过这手机储存量大,目前这些app不会影响速度。” 何辛洋点点头,转眼就把手游删了。 程洲桓:“……” “我这人自制力差,玩游戏肯定会上瘾。”他解释道。 程洲桓笑出声来,拍拍他的头道:“你这都自制力差了,其他人怎么办?” “我真自制力差,念初中时都是我妈守着我做作业,要不就是我爸春节回来守,他俩都不在时,我最多安安静静坐10分钟,像有好动症似的。”何辛洋说着说着眼中便蒙上一层浅淡的悲伤,低低叹了口气。 程洲桓知道,他又想起了那已去另一个世界的父亲,与弃他远走的母亲。 初中时的何辛洋应该是个挺皮的小孩,家里虽穷,却从不缺少爱,是父母含在嘴里怕化的宝贝儿,是与同学打成一片的孩子王,有着那个年龄男孩子的傲气与中二,必须家长盯着才能好好学习。 只是父母没有陪他走太久。 孑然一身之时,他已经在苦难中成长蜕变,却依然以为自己是个没有自制力的孩子。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期待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企盼有一天能在梦中再次见到父亲与母亲,听他们皱着眉头念叨:“洋洋,别玩了,赶快看书!” 他拼命让自己坚韧,却握着火柴悄悄许愿,愿自己还是那个有着父母的孩子。 程洲桓暗暗叹息,温柔地搂住他的肩,说:“这儿还有一个游戏,不许删了。” 何辛洋不解地抬起头。 “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万一哪天我又想玩了呢?” “哦哦。”何辛洋连忙住手,有点尴尬,“刚才那游戏也是你喜欢的吧?” “没事,那个删了就算了,这个不能再删。”程洲桓点开游戏,说:“很好玩的,我教你。放心不会沉迷,我会时刻监督你,如果你沉迷了,我就来敲打你。” 何辛洋被程洲桓的语气逗乐了,笑道:“你哪有时间啊?” “怎么没有?”程洲桓说,“你白天送快递,晚上来酒吧,玩游戏的时间最多只有晚上睡觉前,我掐着点儿给你发微信,问你是在背单词还是玩游戏,你照实回答就行。” 何辛洋想了想,“我睡觉时已经很晚了诶。” “我经常起夜。”程洲桓说完见何辛洋表情古怪,问了句怎么了,人家笑着拍腿道:“程哥你是不是肾虚啊?” 他一愣,无奈地笑起来。 话不过脑,撒谎竟让小家伙误会肾虚,这帽子扣得真冤。 程洲桓很想说“你程哥肾好得很,要不要感受一下”,又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开这种暧昧玩笑好。 何辛洋将苹果手机和身份证、银行卡锁在一起,平时依旧用着两个老年机,每晚还是打着手电筒,老爷爷似的摸索回家,但睡前总会拿出苹果手机看看,不是跟着学习应用背背单词,就是颇有罪恶感地玩几分钟游戏。 程洲桓帮他注册了微信,经常在他玩游戏时前来“骚扰”:“别玩太久啊,睡觉。” 每次看到这“骚扰”,他都会不自主地笑起来,然后迅速退出游戏,关机睡觉。 有人监督的感觉,久违又带着温暖。 程洲桓出了一趟差,回来时山城已经很冷了。 今年降温降得特别厉害,虽刚刚11月,街上的行人却早早裹上了冬装。 程洲桓担心何辛洋没有厚衣服,一来那个年龄的小孩儿都喜欢要风度,二来何辛洋可能的确没有购置保暖衣裳。 他的猜测是对的。 寒风刺骨,何辛洋还穿着没有加绒的运动服,骑着三轮车穿梭在透凉透凉的雨中。 程洲桓看着他被冻得乌紫的唇,立即解开羊毛围巾,不由分说替他围上。 昂贵的围巾配着劣质的运动服,明明不伦不类,看在程洲桓眼中却是“反差萌”。 何辛洋爽朗地笑,说:“程哥,我没事。” 他板着脸说:“还没事?冻得脸都冰了。” 何辛洋拿出老年机接听客户电话,挂断后果然被问:“没有用我那手机?”他嘿嘿笑了两声,说机子太好了,想放在家里,等以后考上了大学再用。 程洲桓心道:念大学了我给你买最新的! 但他没说,只道:“前几天出差去东北,没带厚衣,冷得不行,临时去买了两套羽绒服,试的时候没太注意,后来穿着觉得有点小,要不你拿去穿吧?” 何辛洋见又要收礼,立即推辞,“不用了程哥,我那儿有衣服。” “但你不收的话,我就只好扔了。”程洲桓耸耸肩,“怪可惜的。” “可惜”这种字眼儿能正中何辛洋要害,狡猾的程大律师早就摸清楚了。 当天,何辛洋就穿着程洲桓逛了好几个商场才看中的军绿色羽绒服送快递去了,后座还小心翼翼地放着另一件纯白的羽绒服。 两件都是名牌,做工精细,温暖舒适,兜帽上有着又长又宽的软毛。只是程洲桓早就剪掉了吊牌,还说是特价处理品。 逛商场时程洲桓约了严啸,发小一脸惋惜:“嗨呀,咱潇洒风流的程大公子就被一小孩儿给吃了。” 这回他不再反驳,只说:“别给我整个被动式。” 双十一就快到了,何辛洋的工作量越来越大,酒吧老板知道他辛苦,特意放了他一周的假,让他安心送快递。 程洲桓本不爱网购,今年却买了不少,有网红零食,也有各种各样的保暖用品,还花一晚上时间精心挑了几套高中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1 理科自学教材,并加钱嘱咐小二必须用指定的快递。 宝贝全是给何辛洋买的,送出手却得想一番台词。 知道何辛洋暂时不用去酒吧,程洲桓也不去了,每天带着案子资料早早回家加班,就为了等小家伙打电话说:“程哥在家吗?包裹到了。” 可是包裹真到了时,送件的小哥却不是何辛洋。 程洲桓看着陌生的男子,蹙眉问道:“换人了?” 对方是个20多岁的小伙,操着一口方言说:“今天帮小何送。” “帮?他怎么了?”程洲桓接过箱子又问。 “上午送货时晕倒了,在家休息。”小伙催促道:“你快签字啊,没看到我还有那么多要送吗?” 程洲桓签了字,将包裹丢进家中就往工人村跑去。 傍晚的筒子楼看着比深夜更破旧,几个穿着旧棉衣的老人坐在一楼的巷道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东家长李家短,肮脏阴暗的楼梯上方布满落着灰的蜘蛛网,手掌大小的老鼠哧溜哧溜地从墙角跑过。 程洲桓不喜欢这种地方,自从上回来过之后,他就时常思考着怎么能将何辛洋接出去。 想对人家好,无奈没有名分。 3楼有几户开着门,差不多已是晚饭时间,饭菜的味道从门内散出,是劣质的油香。程洲桓站在何辛洋家门外,用力扣了扣门。 一阵拖鞋的声音传来,何辛洋的声音并不见病弱,“谁啊?” “我,程哥。” 门开了,何辛洋一脸惊讶,“程哥?你怎么来了?” 程洲桓不跟他客气,拉开门自己就进去了,细细地看着他,声音温和得像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春风,“你病了?” “病?”何辛洋一愣,旋即笑道:“嗨,李柯给你说的吧?他今天替我送快递呢。” 程洲桓见他没有大碍,松了口气,又问:“他说你晕倒了,怎么回事,现在感觉怎样?” “没事儿!”何辛洋还是让他坐床,“上午老板陪我去医院检查了,就是没休息好,营养也有点欠缺,输液后感觉好多了。本来下午就可以复工,但老板非得让我回家躺一天。” “那你怎么不躺?”程洲桓听着何辛洋的解释有些来气,却说不上是气何辛洋还是气别人。没休息好,肯定是熬夜睡眠不足,营养欠缺就更好理解,八成是又没好好吃饭,啃个白面大饼当正餐。 何辛洋一看自己正穿着程洲桓送的军绿色羽绒服,方桌上摆着好几本摊开的书,嘿了一声,挠着头说:“我真没事儿,不困不倦的,躺着也睡不着,不如趁不用工作时多看看书。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日子,浪费了太可惜。” 程洲桓叹了口气,不忍心责备他的用功,只好转移话题道:“吃饭没?” “正在做。”何辛洋指了指厨房,“很快就好了,今天做的营养大餐。” “哦?”程洲桓朝厨房走去,满以为所谓的营养大餐起码是鸡汤鱼汤,进去才看见只有一个小小的电饭煲正冒着热气。 而电饭煲的旁边,放着一个打了两只鸡蛋的碗。 程洲桓跟着进来,取出一双筷子,在鸡蛋里滴上几滴酱油,“唰唰唰”地搅动起来。 电饭煲的开关跳开,饭好了。何辛洋见他揭开盖子,慢慢将搅好的鸡蛋均匀倒入,又扣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后,何辛洋笑呵呵地说:“还有半分钟,营养大餐就好了。” 程洲桓看得又是无语又是心疼,鸡蛋拌饭就能叫做营养大餐,那何辛洋平时吃的“非营养三餐”又是什么? 何辛洋自然捕捉不到他的心思,馋兮兮地数着秒。 “我们出去吃吧。”程洲桓低声打断。 “出去?”何辛洋眨了眨眼睛,“我已经做好饭了。” “只有你一个人的。”程洲桓故意露出不太高兴的神情,“我也饿了。” 何辛洋“啊”了一声,连忙抱歉道:“我不知道你要来。” “没事,现在知道了也不晚。陪陪我吧,一个人吃饭点少了没得挑,点多了浪费。”程洲桓拔下电饭煲的电源,挽上袖子,问:“有饭盒吗?我们把这营养大餐带去,就着菜吃。” 何辛洋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白色的羽绒服,跑去厕所对着镜子换上,出来时笑着问:“程哥,帅么?” 程洲桓喉结滚了滚,像有轻柔的羽毛在心脏上一下一下地挠着。 何辛洋长得好,眼眸尤其干净清亮,平时因为工作总是穿着深色又老土的衣服,酒吧的衬衣和马甲虽时尚不少,却也到底是服务员的装扮,如今换上这昂贵的纯白羽绒服,竟衬得整个人都光芒万丈起来。 就像,冬日里温暖又不刺眼的小太阳。 程洲桓弯着眉眼,眼底是差点遮不住的宠爱,柔声说:“帅,很帅。” 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得了表扬,何辛洋开心地笑起来,又跑去厕所理了理头发,像个即将赴宴的英俊小少爷。 程洲桓微笑着看他,想给他世界上所有的好。 只是出门时,何辛洋又将程洲桓小小地雷了一下。只见他从桌上拿起一双深蓝色的车间工人袖套,利落地戴在两边衣袖上。袖套挺长,连手肘也给包住了。 程洲桓:“……” 何辛洋解释说:“袖子容易脏,这样能保护衣服。” 程洲桓很想说,胸口也容易脏,你干嘛不戴个口水兜? 不过程洲桓没说。 因为虽然戴着车间工人袖套的小太阳看着十分滑稽,他却乐得收下这份滑稽。 两人去了一家养生中餐馆,程洲桓点得不多,但都是大补的菜品。何辛洋菜没吃多少,倒将带来的鸡蛋拌饭吃完了,看得程洲桓哭笑不得。 埋单时程洲桓让服务员将剩菜全部打包,放在口袋里递给何辛洋。 何辛洋眨着眼问:“程哥,你明天又有饭局?” 程洲桓笑着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对啊,所以这些剩下的得麻烦你解决了。” 饭后两人散步消食,何辛洋或许难得这么闲一次,兴致一直挺高,像高中的苦孩子终于等到晚自习停电。 程洲桓买了一袋糖炒板栗,和他坐在长椅上一边剥一边聊天。 “酒吧和快递员的工作,我建议你放弃一个。” 何辛洋老半天没剥开一枚栗子,被程洲桓塞了一颗已经剥好的,慢慢咬着说:“嗯,我也打算放弃一个了,这么下去根本没有时间看书。” 程洲桓担心的是何辛洋的身体,而何辛洋记挂的却是学习。 不过殊途同归,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放弃哪一个?”程洲桓又剥好一颗,但并不吃,而是放去何辛洋手心。 “酒吧吧。”何辛洋无奈地耸了耸眉,叹息道:“其实酒吧老板待我很好的,看着双十一到了,还主动放我假,其他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2 人也很照顾我。” 程洲桓安静地听着。 “不过我更想做白天的工作。”何辛洋笑得有些尴尬,“一来送快递收入更高,二来我其实至今都没有习惯服侍人。上酒时要单膝下跪,我……我很反感。” “嗯。”程洲桓点点头,“酒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晚上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 何辛洋顿了顿,又说:“我想这次回去就跟老板说辞职的事。挺感谢他的,离开前我想请大家吃顿饭。” 请全酒吧的员工吃饭,就算去的是街边的苍蝇馆子,对何辛洋来说也不是一笔小的支出。 有的人生来贫困,却始终保有一颗感恩的心。 程洲桓赞同他的想法,思索片刻问:“考虑好馆子了吗?” “还没。”何辛洋扁了扁嘴,略显苦恼道:“不能太贵,贵了我请不起,又不能太便宜,显得没有诚意。” “王老三夜排档如何?”程洲桓问:“就你们酒吧附近那个摊子,通宵营业,菜品分量多,价格还行,重要的是热闹,整夜都有很多客人。” 何辛洋知道那家夜排档,却从未去吃过,点头道:“那行,过几天我去看看,问问大家愿不愿意去。” 程洲桓拿出纸巾擦手,胸有成竹道:“只要你说王老三,他们肯定乐意去。” 如程洲桓所料,酒吧老板第一个答应:“去啊,王老三家怎么能不去?” 何辛洋离职那天,程洲桓也来了,点了好几瓶昂贵的酒,权当做感谢众人对何辛洋的照顾。 何辛洋从不过问酒的价格,更不知道程洲桓的用意,老板和调酒师却懂得很,站在一旁笑着叹气。 欢送宴吃得热热闹闹,年轻人们喝起酒来就没个章法。何辛洋人缘好,又是主角,自然是被灌的主要对象。程洲桓不太愿意他喝多,又见他实在高兴,于是也没阻止。哪知何辛洋酒量太差,几杯就倒,趴在桌上咕噜噜地说着听不清的话。 最后程洲桓理所当然地付了钱,在众目睽睽下温柔至极地将他抱起来,朝座驾走去。 程洲桓将何辛洋放在主卧的床上,替他脱了外衣外裤,又用被热水浸过的毛巾擦了脸与手脚,为他盖上被子,轻轻关上门,收拾一番后,拿了一条棉被躺在沙发上——客房没有打扫,床具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他什么都没对何辛洋做,连看看对方身子的举动都没有。他向来有自己的原则,决计做不出乘人之危这种事。 何辛洋睡得很沉,程洲桓的床又比他自己的舒适千百倍,将他温和地禁锢在梦乡中,拽着他不让醒来。 睡醒时已是中午,他怔怔地坐起,揉着眼睛打量四周,猜应该是程洲桓家里,心底升起感激与歉意。 门被轻轻推开,程洲桓探头进来看了看,碰触到他睡得迷糊的眼神,心下一软,笑道:“终于醒了。” “不好意思啊程哥。”何辛洋搓了搓脸,掀开被子要下床,“我酒量不好,昨晚真是麻烦你了。” 程洲桓制止了他,转身端来一杯热牛奶和一碗团子荷包蛋,又拿了一个靠垫让他枕着,说:“来,先喝牛奶,暖暖胃。” 何辛洋捧着牛奶杯,温暖从掌心静悄悄蔓向全身。 程洲桓坐在床边,摸摸他的头顶,说:“吃完了去洗个澡,今天休息,我带你出去走走。” 何辛洋夜里光顾着喝酒聊天,这会儿饿得不行,吃得狼吞虎咽,完了坚持自己洗碗,穿着秋衣秋裤站在水池边,利落地收拾着锅碗瓢盆。 家里开着空调,程洲桓便由得他忙碌,忽然见他湿着手一拍脑门,内疚道:“程哥,饭钱是你帮我给的吧?吃了多少?我还你。” 程洲桓哪里在乎那几个钱,可想到不可不尊重小家伙的心意,只得实话实说:“537块钱。” 何辛洋擦干净手,从羽绒服内兜里拿出600元钱,笑呵呵地递上:“我昨天取了800元,生怕不够。” 程洲桓接过钱,大方地放入钱夹,又取出63元说:“来,找补。” 何辛洋自是不收,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照顾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呢。” “所以这63元算小费咯?”程洲桓逗他。 “不是不是!”何辛洋一时不知说什么。 程洲桓低头笑,“拿着吧,该多少就多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何辛洋收下“找补”,又说了句“谢谢程哥”。 这天两人都不用上班,程洲桓开车带着何辛洋去解放碑的小吃街,去江边的洪崖洞。何辛洋虽是山城人,但到主城后就忙着工作,还从未去过这些游人如织的地方,倒是程洲桓这外地人显得轻车熟路,哪儿的风景漂亮,哪儿的小吃有味儿,他全知道。 何辛洋趴在洪崖洞最上层的栏杆上,看着奔流的江水与气势十足的大桥,忽然问:“程哥,你大学是在山城念的吗?” 程洲桓摇摇头,“没,在北京念的。” 何辛洋想了想又问:“那怎么想到来山城发展呢?北京不是更好吗?” 程洲桓自然不能说以前的男友是山城人,他为了人家向父母出柜,负气离家出走才来到山城,只好瞎编了个听上去很合理的理由——“山城是西部经济重镇,比起趋于饱和的东部城市,算是一块充满希望的土地,适合年轻人发展。我来的时候还不到20岁,也是个年轻人嘛。” “程哥你现在也很年轻啊。”何辛洋笑起来,“不过19岁就来的话,那时你应该还在念大学?” 事务所是程洲桓尚在念大学时就搞起来的,取名长清,谐音长情,更因前任的名字里有“清”之一字。 他与前任都是精明能干的人,明明涉世不深,却能相互扶持着打下一片天地。只可惜3年后缘分走到了头,分手后那人远赴日本,从此再无音讯。 程洲桓后来还有个几位伴侣,但记得最深的始终是那一位。他是为他出的柜,也是因了他才惴惴不安,却满怀希望地开始了这份事业。 对任何人来讲,初恋都是无可取代的。 却也是与未来的人生没有丝毫关联的。 程洲桓是理智而现实的人,笑着回答道:“是啊,一边念大学一边和朋友合伙创业,北京山城两地跑,也是够累的。” 何辛洋这才想起来,自己竟不知道程洲桓是做什么的,遂问:“程哥,你创的是……什么业啊?” 程洲桓眼色微微一变,不想骗何辛洋,又怕说出“律师”二字来露馅儿,于是撒了个不算谎的谎:“我做金融投资。” 毕竟,他的确拿闲钱做着投资。 何辛洋歪着头,小臂抵在栏杆上,撑着脸颊,笑道:“原来如此,是做投资的程老板。” 程洲桓笑得有点心虚,又听何辛洋叹气道:“都是程老板,差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3 距咋那么大啊?” “……”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何辛洋说:“我也认识一个程老板,是开律师事务所的,就我弄丢包裹的那家。我诚心诚意想请他吃饭道歉,他却……” 程洲桓干笑着,不得不问:“他怎么?” “他!”何辛洋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他说要那个我。” “呃……”程洲桓挠挠鼻翼,一脸尴尬。 何辛洋以为他是听到“那个”而觉得尴尬,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当然没让他那个,最后饭也没吃上,回去就被老板给开了。” 程洲桓更尴尬,干脆和他一起骂起来,说这个程老板没素质没道德,精虫上脑,说不定还是个秃顶。 何辛洋哈哈直笑,附和道:“肥头大耳,满脸是油!” 程洲桓悄悄为自己默哀。 何辛洋后来又解释说听着“上床”就跑倒不是完全因为害怕,而是本能地反感。程洲桓蹙了眉头,问:“反感?” “嗯。”何辛洋虚眼望着江对岸,过了一会儿才说:“程哥,你觉不觉得我看着挺man?” 程洲桓点点头,心里却道:明明长得那么精致,偏要走粗粝路线。 “初一之前我看着娘娘的,长得秀气,像个小娘炮。”何辛洋说:“后来被高中部的堵在厕所,裤子也给扒掉了,那会儿年纪虽然小,也知道他们将要干嘛。” 程洲桓听得心头一紧,“那你……” “我死命挣扎,被揍得不轻,但总算是跑出来了。”何辛洋说得平静,“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要man起来,绝对不能再当小娘炮。如果真得和男人上床,也是我那个别人!” 程洲桓哭笑不得。 何辛洋知道说得过了,立即解释:“程哥你别误会,我不喜欢男人。” 那晚回家后,程洲桓抱着靠枕闷了好一阵,既为自己上次那个玩笑,又为何辛洋脱口而出的“我不喜欢男人”。 其实他早就知道何辛洋是个直男,虽生得漂亮,骨子里却尽是大男子主义。掰弯直男是个技术活儿,差了分毫都不行。 更麻烦的是自己的身份。纸包不住火,两个程老板其实是一个人这种事总归会被何辛洋知道。想想到时候何辛洋精彩的表情,他就不知道脸往哪儿搁。 不作死就不会死,作死了如何起死回生还真是个大问题。 何辛洋开始白天送快递、晚上自学的生活,收入虽然掉了一大块,但睡眠得到保障后,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一天,程洲桓打来电话,问有没有空。 “在家呢。”他说:“程哥有什么事吗?” “我跟出版社的朋友要了一些教材,来看看有没你需要的。”程洲桓说。 看着摆满写字台的书,何辛洋竟然咽了咽口水。 程洲桓好笑,拿过一本道:“挑挑?” 何辛洋一本一本地翻着,两眼发亮。这些书中的好几本都是他在书城看到过的,那时想着趁双十一打折麻烦同事帮忙在网上买,结果那阵子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便没好意思开口,等到不那么忙时,折扣已经没有了。他算了算钱,有些郁闷,想着家里的书还没有看完,只好安慰自己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书其实都是程洲桓自己掏钱买的,说是找朋友要,只是不想让何辛洋有心理负担。 何辛洋非常感激,爱不释手地翻着书。 程洲桓说:“看完了就跟我说,我朋友那儿多,什么都有,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书也告诉我,我去他那儿拿,钱能省就省。” 何辛洋抬起头,眼底有清亮的光在流动。 程洲桓拿了两个质量很好的纸质购物袋,将书都装了进去,又说:“都拿回去好了,书重,你提一袋,我提一袋。学到哪儿不明白了尽管来问我,我高中成绩还不错。” 两人抱着口袋往工人村走,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快到工人村门口时,何辛洋突然站住,诚恳又认真地问:“程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程洲桓温柔地微笑,宠爱顺着眼角的幅度溢出。他单手抱着袋子,另一只手拍了拍何辛洋的头,“我喜欢积极、努力的孩子。” 何辛洋愣了愣,噗嗤一声笑起来,争辩道:“我不是孩子。” “你就是。”程洲桓依旧笑得温柔,像兄长般唤道:“小孩儿。” 何辛洋努了努嘴,又说:“我马上就18岁了,成年人!” 程洲桓哑然。何辛洋曾说过自己今年18岁,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人家已经18岁了,却不知这18岁竟是未满。 居然喜欢了一个未成年…… 程洲桓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何辛洋的目光不由越发宠溺。 何辛洋说:“我生日是圣诞节,程哥,那天你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严啸很快知道了“洋洋”尚未成年的事儿,搂着程洲桓的肩膀笑,“还好你那时没真把人家给上了,不然就是强插未成年啊,你爹得给你气死。” 昭凡在一旁笑,虽笑得大大咧咧没什么形象,却架不住生得好看,360度无死角。用严啸的话来说,就是“耍流氓的事被他做出来,都显得纯洁无辜”。 程洲桓明白严啸已经跟昭凡表白,没遭拒绝也没被接受。昭凡是铁血铮铮的特警,还是市局的局草,纯种直男,却偏偏不抗拒严啸这死基佬,两人虽尚未修成正果,相处得也还算温馨融洽。 程洲桓看着他们,不免有些羡慕。 在他的计划里,表白还排不上号。 一来何辛洋还小,就算满了18岁,也还是个小他接近11岁的小孩儿。 二来何辛洋对未来相当有规划,学习、攒钱、考大学,他不想过早插足对方的人生。 三来“程老板”干的好事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不是很愿意想象小家伙知道后的反应。 一向干练的程大律师认了耸,本着能拖就拖的原则,打算能骗何辛洋多久就骗多久。 只是他没想到,这谎言还没等到何辛洋的18岁生日,就被惨兮兮地戳穿。 那日,何辛洋所在站点的货物不多,总站调了几人去区内商业中心帮忙派送。协调员知道何辛洋以前就在江北嘴的写字楼群跑过,便将江岸中心的货全部交与他。 拿了货何辛洋就骑着三轮车走了,也没想过会在江岸中心碰着老熟人。 写字楼里的公司他的确接触得多,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在那些西装革履的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收送包裹的小哥。 全天下送快递的都叫快递小哥,要么就是快递小伙,仿佛不分年龄身高,全是一个机器生产出的长相一致的人,所以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熟人,更不担心遇见了谁会尴尬。 至于那个说过要“上床”的程老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4 板,他更是从未见过。 没见过的人,自然是陌生人了。 何辛洋是午休时赶到江岸中心的,破旧的三轮车停在一片少则十万多则百万的车中分外扎眼,好在山城的快递小哥几乎都骑着三轮车,习惯网购的人对他们早就见怪不怪,甚至看着还会觉得十分亲切。 程洲桓上午外出与人商谈,中午回事务所时还看到了那辆眼熟的三轮车,可当时脑子正全速运转思考着案子,一不小心就忽略了这关键的提示。 下午3点,何辛洋终于送完,正准备打道回府时感到一阵尿意。憋回去问题不大,可如果堵车就麻烦了。于是他闪入就近楼层的卫生间,看也没看身边的人,便舒舒服服地尿起来。 说起来,放个水还得看看左右长什么模样的人毕竟少。就算看,也是偷偷摸摸观察别人手上握着的玩意儿。 所以当何辛洋提了裤子去洗手时,才在镜子里发现一同走过来的人竟是他的程哥程洲桓。 通常长得好看的人都比较自恋,有镜子就一定得照一照。程洲桓与何辛洋都是天生一副好皮囊,在镜中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都“啊”了一声。 何辛洋是惊喜,原来程哥你在这儿工作! 程洲桓则是暗道要遭,你跑这里来干嘛! 两人对视片刻,程洲桓表情很快恢复正常,假装平静道:“送包裹?” “是啊。”何辛洋解释一番,又问:“程哥原来你公司开在这儿啊,我以前就在这里送货,从来没见过你,你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没,我是过来见客户的。”程洲桓实在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肥头大耳”的程老板,随口又编起谎话。 “哦,怪不得。”何辛洋也不怀疑,走到卫生间门口时说:“那我就先走了,回去还得跟老板交差呢。” 程洲桓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路上小心”,就见袁东迎面跑来,还急匆匆地喊:“老大,张远航说现在就要见你!” 程洲桓脸色一变,太阳穴突突直跳。 “程老板”何辛洋没见过,但“程老板”的助理袁东何辛洋可是见过多次。他愣愣地看着袁东,又看看程洲桓,脑子里理着一件再清楚不过的事…… 袁东的上司是程老板,而袁东刚才叫程洲桓“老大”,所以那个程老板等于程洲桓。 袁东被自家老大的神色吓到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何辛洋,旋即爽朗地打招呼道:“这不是小何吗?又回来了?嗨呀老大,这就是以前帮我们寄送快递的小何!” 程洲桓捂住额头,想跟何辛洋解释,对方却尴尬地笑道:“我,我得回去交差,就先走了啊。”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东哪知道程洲桓与何辛洋这段时间的事儿,就连“上床”的玩笑都忘了,委托人在电话里催得急,他只得又催程洲桓:“老大,别让那姓张的再等啦!” 程洲桓决定扣掉袁东的奖金,理由是身为律师却不懂得察言观色。 何辛洋骑着三轮车“哐当哐当”地回站点,路上倒霉被扎破了轮胎,程洲桓给他打电话时他正与补胎大爷讨价还价。 大爷说:“给钱就补,少一分你就滚。” 何辛洋气得很,嗓门也大了许多,“日哦!哪有你恁个(这么)收费的?吃人啊?” 程洲桓其实挺喜欢听何辛洋说当地土话,有种充满市井气息的活力,可小家伙除了第一次送快递时跟他说过方言,后来就再没说过,总是说着平舌翘舌前鼻音后鼻音不分的糟糕普通话,多了些乖顺,少了说土话时的张扬。 程洲桓说:“我会补胎,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对程洲桓会补胎这种事,何辛洋是目瞪口呆的。 蹲在马路边敲敲打打,程洲桓解释说,以前和哥们儿驾车自由行,胎破了只能自己补,补了几次后就上手了。 补完胎已是太阳西下,程洲桓来时没开车,这会儿正好翻上后座,笑道:“捎我一程呗。” 落日将江水染成闪烁的繁星,江风拂面,何辛洋在前面卖力地蹬,程洲桓在后面苦苦思索接下去该怎么说。 车到程洲桓所住的小区大门时,何辛洋平静地说:“程哥,到了。” 程洲桓跳下来,绕到他跟前,单手摁住方向拐,认真道:“上次那件事,能听我解释吗?” 何辛洋抿着唇,片刻道:“能。” 程洲桓又将何辛洋带回家里,只是这回气氛有点尴尬。 何辛洋坐在沙发边,手里捧着微温的鲜果汁。 他喜欢喝甜的,程洲桓就买了无任何添加的纯鲜果汁,常备在家里。 果汁不宜加热,刚从冰箱里拿出又太冷,所以程洲桓在陶瓷大碗里倒了温热的水,再将盛着果汁的杯子放进去。 3分钟,果汁终于不再冰凉。 “那个混蛋程老板是我。”程洲桓看着何辛洋的眼睛,不急不缓地说:“很抱歉向你开了那种玩笑,我没有想到你会因此而……被辞退。” “嗯。”何辛洋只发出单单一个音节,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 程洲桓继续道:“那的确是一个玩笑,我想吓唬你一下,要么让你上套,独自去酒店等一晚上。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才17岁,或者知道你不能请到我吃饭就会被辞退,我肯定不会开这种玩笑。” “嗯。”何辛洋点点头。 两人好一阵没有说话,空气凝滞而沉闷。 程洲桓低低叹了口气,问:“洋洋,你能原谅我吗?” 听到“洋洋”二字时何辛洋本能地抬起头,眼中有惊讶也有说不出的情愫。程洲桓不躲不避地看着他,坦然而充满诚意。 半晌,何辛洋说:“程哥,你是不是知道你让我丢了工作,才对我这么好?” 程洲桓说:“是。” 何辛洋浅浅蹙眉,七分释怀,三分失望。 “但并不止如此。”程洲桓还是那样看着他,就像看的是一块珍贵的璞玉,“我欣赏你的认真、正直,喜欢你努力做一件事的拼劲。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来讲,你身上有一股感染人的正能量。” 何辛洋手指扣在一起,脸上浮起浅淡的红晕。 “上次我说过,我喜欢努力的人。”程洲桓顿了顿,又说:“你别觉得我送你教材、带你出去玩只是帮助了你。其实你也帮助了我。” “嗯?”何辛洋不解。 “你很年轻,年轻又有活力,心思干净,和你相处时,我觉得特别惬意。”程洲桓继续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职业是律师,也确实做着一些投资。要做好这两份工作,我时时刻刻都需要算计,挖空心思去看穿别人,同时也费尽心力避免被别人看穿。坦白来讲,挺累。” 何辛洋呼出一口气,目光朝下,静静地看着地板。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5 “可跟你在一起时,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彻底放松下来,只用汲取你的朝气、你的坦率、你的认真便好。”程洲桓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洋洋,我很感激你,也实在因为那个玩笑感到抱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何辛洋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脑子嗡嗡作响。 他怎么可能不原谅程洲桓? 父亲离世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程洲桓待他那般好。即使父亲还在,也比不上程洲桓的耐心周到。 “上床”的玩笑的确恶劣,也造成了令他生活陷入困顿的糟糕后果。可归根究底,起因却是他自己的错。 如果没有弄丢包裹,哪会被老板要求请客致歉? 如果自己有足够的钱,哪会偷奸耍滑只请“程老板”一人? 程洲桓有错,自己又何尝无辜? 何况程洲桓后来做的事,早就能将那个玩笑的影响彻底盖掉。 有什么理由不原谅? 程洲桓又唤:“洋洋?” 他抬起头,深呼吸一口,认真地说:“程哥,我原谅你,也谢谢你待我的好。” 程洲桓抱住他,轻声说:“谢谢。” 这天的晚饭是程洲桓煮的面,红汤上浮着青油油的香葱,麻辣爽口。 何辛洋吃得满头是汗,嘴唇油亮发光,好奇地问:“程哥,你怎么会做我们这儿的麻辣小面?” 程洲桓笑道:“刚来时被朋友拉去吃了一碗,辣得说不出话,脑子也嗡嗡叫,缓过来后慢慢回味,倒爱上了那个味道。自己在家尝试着做,怎么都不行。朋友说是佐料的问题,我们北方的面呢,材质比你们这儿好,但佐料只有很少几种,他让他妈妈配了接近二十种佐料,我拿来一试,果然很好。” 何辛洋又“呼哧”喝了一口,说:“你朋友的妈妈真了不起,这完全就是外面面馆的味道!” “这……”程洲桓略显无奈,“这就是在面馆买的佐料。” “啊?刚不说是朋友妈妈配的吗?”何辛洋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程洲桓声音放得很低,柔柔的,挠得人耳根发痒,“后来他离开山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哦。”何辛洋耸耸眉头,自觉不该打听程洲桓的私事,索性埋头吃面。 收拾碗筷时程洲桓说:“洋洋,我有两个建议。” “嗯?”何辛洋擦了手,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以前就想跟你说,又怕你知道我就是那‘程老板’。”程洲桓顿了顿,见何辛洋低下眼睑,还微微嘟了嘟嘴,又道:“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何辛洋抬起头,眼神认真,“程哥,你说。” “第一,我希望你能辞掉快递公司的工作,到我的事务所来帮忙。” “我……”何辛洋刚想说什么,却被程洲桓打断,“先听我说完。” “好。”他住了嘴。 程洲桓道:“你来主城打工,是为了攒钱念大学,对吧?” “嗯。”何辛洋点头。 “可是据我了解,快递员的工作强度极大,对身体的损耗也非常厉害。洋洋,你衡量一下,照此工作下去,你有多少时间看书学习?你会不会被同样参加自考的人甩下很远?” 何辛洋浅浅蹙眉。 程洲桓又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我年长你11岁,已在社会上混了很久,看待一件事会比你更加客观更加理性,也更加……现实。我相信你的初衷是好的,攒钱学习两不误,但我想告诉你,‘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说法通常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何辛洋垂着眼睑,不长但浓密的睫毛正微不可见地颤抖。 “所以我建议你换一个工作,比送快递轻松,收入也不比送快递少的那种。”程洲桓停下来,温和地看着何辛洋,“洋洋,我的事务所缺一名杂工。你一定做得来,工资与福利加起来我保证不会少于快递员。” 何辛洋舔了舔嘴唇,“程哥……” “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捡了便宜?” “……是。” “如果是便宜,你就不愿意捡吗?” 何辛洋一时无语。 “傻。”程洲桓揉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自己肩头,温柔的声线带上些许笑意,“这个世界呢,就是互相行方便。我乐意予你方便,你应该考虑以后如何予我同样的方便,而不是撑着面子,倔强地拒绝。” 何辛洋没有说话,程洲桓又道:“我害你丢了工作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做出一些补救,我会良心不安。” 沉默片刻,何辛洋终于开口,“程哥,你觉得我能做好杂工的工作吗?” 程洲桓看着他微笑,“对于认真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工作会做不好。” 何辛洋答应试试,致谢后又道:“不过我可能得等到春节之后才能来。” 程洲桓问为什么。 他眼中泛着感激,说快递公司待自己不薄,年底很忙,不愿让老板为难。 程洲桓点点头,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感怀。 何辛洋问:“第二个建议是?” “自学时到我家里来。” “这……” “你的一些学习方法可能不太科学,一个人学习,时间长了也容易走神。”程洲桓道:“晚上我也有文件需要处理,我们各占一处,既能相互监督,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 “不会打搅到你吗?”何辛洋问。 “不会。适度的交流能让大脑更加灵活。我也可以给你制定系统的学习计划,事半功倍。” 加快学习进度是何辛洋无法抗拒的,他虽聪明,但底子实在不好,白天忙得喘不过气,晚上翻开书本时常因为疲惫而无法集中注意力,如果遇到难题解不开,周围没个能请教的人,只能往死里琢磨,大多数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偶尔想通了也已经耗费掉太多时间。 时间与金钱,无疑都是他缺得厉害的。 程洲桓走到书房边,看似轻松地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儿就是我们的自习室。” 何辛洋郑重地点头,“谢谢程哥。” 从这天起,何辛洋只要能在晚上8点前送完快递,就会去程洲桓家待上几个小时。 程洲桓将书房收拾一番,靠窗的书桌给何辛洋,摆着电脑的书桌留给自己。 冬天的夜晚清冷安静,屋里却因为开着空调而温暖舒适。何辛洋按程洲桓制定的计划表学习,遇上不懂的题时时常悄悄观察程洲桓,待他放下手头的资料时,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陈恳请教。 程洲桓跟他说了很多次,有问题直接问,他答应得好好的,下次又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一番。程洲桓于是不再说,心道:想观察便观察好了,反正我也偷看你很久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6 ,不亏。 事务所里的律师和助理们都说老板谈恋爱了,否则为什么寒冬里老是一副春风拂面的骚包模样,每日下班还赶着去买菜,活脱脱一家庭煮夫。 程洲桓知道手下全在八卦自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回家后在厨房忙忙碌碌,若何辛洋答应来吃晚饭,就饿着肚子等他,如果何辛洋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就当做十一点多的宵夜。 何辛洋受着他的好,想不出能回报些什么,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做做清洁,洗洗碗筷。 程洲桓念书时成绩了得,虽被事业与爱情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功课却从未落下,如今辅导起何辛洋来亦是游刃有余,三言两语便能将其点醒。 师傅徒弟都厉害,交流也省去诸多麻烦。 学得太累的时候,两人也会稍微放松一下。有时程洲桓抱怨在办公室坐了一天,腰酸背痛,何辛洋就会卖力替他按摩肩膀。 玩游戏也是放松活动的一种。程洲桓教何辛洋玩网游,刚开始时像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然而兴许是有着出众的游戏天赋与反应神经,何辛洋没过多久就玩得比师傅还好。程洲桓不免气馁,看他得意地说“程哥快来抱我大腿”时,又笑得万分宠溺。 抱大腿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啊。 何辛洋每晚11点半离开,骑着三轮车叮当叮当地回工人村。 冬天的夜晚冷得渗人,山城更是湿冷魔法攻击的重灾区。程洲桓很想将他留在家里,却始终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 何辛洋那小租屋里没有空调,程洲桓只要想一想小家伙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模样,心脏都会痛上一痛。 送空调是不太可行的,一来怕吓着何辛洋,二来程洲桓也不想给自己操个霸道总裁的人设。 于是没多久他往小租屋里送了一张又厚又软的被子,说是圣诞季商场回馈老客户送的。何辛洋将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小半张脸,活脱脱一俄罗斯套娃。程洲桓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当晚回家后竟看着这照片自渎起来。 释放的时候他挫败地想,我这是对未成年图谋不轨啊…… 好在何辛洋18岁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快递公司的生日福利是200块钱,何辛洋拿着这200块钱请程洲桓吃火锅。 山城的火锅馆遍地开花,冬天更是家家爆满,荤菜素菜一起倒入翻滚着的牛油红汤,光是看着心里就会渲染出热闹而幸福的暖意。 何辛洋挑的是一家远近闻名的防空洞老火锅,还未进去就已闻到馋人的香味。 程洲桓拿着蛋糕赶来,插上18岁的蜡烛,低声唱着生日歌,歌声却被淹没在周围聒噪的划拳声中。 可是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比起清清冷冷地成年,在人声鼎沸之处,豪放地烫着鸭肠毛肚似乎更有一番滋味。 何辛洋切了一大块蛋糕给程洲桓,上面放着整个蛋糕中最大的一颗草莓。程洲桓叉上草莓,却递去何辛洋嘴边,浅笑着说:“洋洋,生日快乐。” 一顿火锅吃得尽兴,结账时何辛洋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程洲桓假装没看见,却别过头悄悄笑起来。 何辛洋看到了,脸颊红得更厉害。 好在本就已经被辣得满面通红,再红一些也不那么明显。 就像程洲桓本就对何辛洋很好,再好一分也不惹人注意。 一月,各行各业都进入年终结算期与跳槽高峰期。几个老家在偏远农村的快递员相继辞职,老板临时雇不到新员工,包裹堆积如山,只能亲自上阵,开着长安面包车走街串巷。 老板如此,员工就更忙了,不仅白天要送货,晚上还得在站点值夜班。程洲桓本身就是极富责任心的人,所以看着何辛洋忙,心里虽着实痛了一把,却也未做干涉,只是提醒他夜里要时刻警醒,注意安全。 何辛洋怕睡着了出事,便拿着课本和试卷去,一边守夜,一边认真做题。前半夜基本没什么问题,后半夜实在太困,想着就睡十分钟,醒来却已是天光大亮。 好在从未出事。 程洲桓去甘肃出了一趟差,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山西,带着手上刑事案件的最新资料回到山城时已是一月下旬。 一周多没见到何辛洋了,想得心里犯慌,刚下飞机就打去电话,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何辛洋正骑着三轮车四处送件,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挺高兴,大着嗓门儿说:“程哥,我想吃你煮的面!” 多日不见,想带小家伙去吃顿大餐,人家却只惦记着面。 程洲桓笑着叹了口气,没回公司,直接去了超市,买了面与蔬菜,经过常去的面馆时,跟老板娘买了双人份的佐料。 何辛洋七点多才来,手上提着一只小小的烤鸡。 面的香味从厨房散出来,程洲桓挂着围裙,修长的手捉着筷子,少了些精英的高高在上,多了几分朋友的平易近人。 何辛洋看着白气下翻腾着的面,咽了咽口水,笑道:“饿死我了!” “洗手去。”程洲桓拍拍他的后脑,声音温柔得紧,“马上就好了。” 何辛洋洗干净手,从口袋里取出烤鸡,用小刀切成小份,整齐地码进两个调好佐料的碗里。翅膀,一人一只,鸡腿,一人一个。 程洲桓温和地笑着,把刚刚煎好的鸡蛋也左右放了一个。 何辛洋舔舔嘴唇,欣喜道:“我们这小面也太丰盛了吧!” “是啊。”程洲桓挑起面,稳稳放入碗中,“拿出去卖得15元一碗。” 何辛洋直笑,捧起自己的碗,像个极易满足的孩子。 饭后,程洲桓本想留何辛洋多坐一会儿,他同事催工的电话却来了。何辛洋挂了电话就准备走,解释说今天该自己值班,得赶过去与同事交接。 程洲桓拿了钥匙与外套,说:“我送你过去吧,就当散步消食。” 何辛洋回家取了书本,还拿了程洲桓送的手机。 程洲桓笑:“怎么?终于舍得拿出来用了?” 他“嗨”了一声,说前几次后半夜实在绷不住,一觉睡到天亮,这次拿手机去试试,实在想睡了就玩玩游戏。 程洲桓听得心痛,又提起换工作的事,他笑道:“已经给老板说了,做到春节就离职。” 程洲桓点点头,经过饮料铺时买了一杯热奶茶让他捂在手中。 接近9点时,程洲桓亲眼见何辛洋拉下站点的卷帘门。 回家后,他莫名有些不安,眼皮直跳,以为交给手下处理的案子出了问题,打电话给袁东,又问了其他几名律师,都说一切正常。 想问问何辛洋是否安全,又觉得自己像疑神疑鬼的老爸,闲坐片刻,索性收了行李,早早躺进被窝。 对刑事案件做无罪辩护极耗精力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7 ,他连续绷了很久,终于稍稍放松下来,沾上枕头眼皮就开始打架。 不过关灯前他还是给何辛洋发了一条短信:“注意安全。” 何辛洋很快回复,说:“知道了。程哥你早点休息,我刚才都看到你的黑眼圈了。” 程洲桓立即跳下床,跑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中的自己看着挺颓废,的确是累得太狠,下眼皮的青晕非常明显。 被小家伙嫌弃了。他想。 睡至半夜,程洲桓被消防车的警笛惊醒,迷迷糊糊拉开窗帘,竟见不远处的天幕火光大盛。 那是快递站点的方向!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程洲桓只觉心脏被万箭洞穿,双腿几乎再无力支撑整个身体,双手想动,却怎也动不了。 只有脑子在飞速运转,一个声音嘶哑地喊道:洋洋! 消防车呼啸而过,留下警笛在夜色中空洞地回响。程洲桓奔向床头,颤抖着拿过手机,还未拨出,就因颤抖而令手机滑落在地。 捡起来,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声音传来前是叫人窒息的宁静,而声音传来后,更是让人绝望的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程洲桓找到另一个号码,再拨,依旧是关机提示。 希望落在最后一个号码上,那是那台苹果手机的号码。 2秒后,语音传来,程洲桓颓然滑倒在地。 又一辆消防车奔向快递站点,程洲桓外套都未来得及穿,跌跌撞撞奔向站点。 一路无人,爱看热闹的早已聚在站点外围,对热闹漠不关心的静静缩在被子里。 耀眼的火光下,衣着单薄的程洲桓像个被烧掉所有宝藏的落魄商贾。 消防员冲入现场,许久才背出几个看似严重烧伤的人。 程洲桓疯了般地想冲进去,却被几个壮实的武警挡在危险线以外。 一个看起来像老板的中年人哭喊着跑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程洲桓双眼通红,死死瞪着他,片刻,起身疾步走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声音沙哑地吼道:“何辛洋呢!何辛洋呢!” 老板满眼绝望,张了半天嘴才哑然道:“小,小何在里面啊!” 恐惧被证实的一刻,程洲桓只觉天崩地裂。 救护车来了,伤员们被抬上推床。程洲桓远远地看着,觉得谁也不是何辛洋,却谁都像何辛洋。 老板被武警带走了,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程洲桓拉住一名小战士,急切地问:“里面还有人吗?” 小战士也许已经见过很多如他一样惊慌失措的“家属”,平静地摇头道:“没了,人都救出来了。” 所以刚才那些被送上救护车的人,一定有何辛洋? 程洲桓单手捂着双眼,手心一片温湿。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泣不成声。 他来不及回家取车,拦了辆的士紧跟着救护车。伤员一个个从车里抬出,他站在最近的地方,心如刀绞地看着。 被烧伤的共有5人,其中3人面目全非,余下的那2人都不是何辛洋。 眼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程洲桓太急了,以至于平日里的冷静与沉稳早不见踪影。 何辛洋是他悄悄捧在手心上疼的人,他哪里能接受何辛洋承受火灼之痛? 如果还存着一丝理智,他也许会想到,明明是1人值班,为什么会有5人被抬出来? 可是他已经丧失理智,皆因太爱,太在乎。 他在急救室外枯坐到天光初现,和他一起的是十几名恸哭的家属。 他漠然地看着那些人,心中泛起极寒的凉意。 何辛洋没有父母,如果不是认识了他,甚至没有人站在这里,为他祈祷,为他流泪。 医生出来了,念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偏偏没有何辛洋。 程洲桓上前,轻声问道:“何,何辛洋呢?” 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什么何辛洋?我们只接到5个烧伤者,已经全部确认身份,没有何辛洋。” 没有……洋洋? 洋洋不在快递站? 程洲桓闭眼走去窗前,狂喜却被迟到的冷静悄然压了下去。 他不敢让自己太高兴,他不知道何辛洋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定安然无恙。 镇定片刻,他离开医院,打车直奔工人村,途中路过已被烧成空架子的快递站点,心中的不安又多了一分。 是根本不在里面,还是没有被消防队员找到? 工人村的清晨热闹非凡,老人们议论着夜里的火灾,脸上竟然有幸灾乐祸的神情。程洲桓紧皱着眉,跑向3楼,站在何辛洋门口,却迟迟不敢敲门。 最后,他拿出手机,又拨了何辛洋的号码。 还是关机。 他屈起手指,穿过铁门敲在老旧的木门上。 起初很轻,像害怕吵醒熟睡的婴孩,后来渐渐加重,像恨不得立即破门而入。 门里似乎有了响动,熟悉的声音带着睡意传来。 何辛洋迷迷糊糊地说着方言:“哪个嘛?恁个早……”(谁啊?怎么早!) 那一刻,程洲桓只觉所有的焦虑都具化成了汗水。冷汗浸透他的衣衫,眼眶却传来阵阵灼热。 失而复得,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感激涕零。 何辛洋开了门,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眼角还挂着不那么雅观的眼垢,愣了好几秒才道:“程哥?” 程哥,你怎么来了? 程哥,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铁门推开之时,程洲桓猛地拉过何辛洋,狠狠揉入怀中。 他的身子正轻轻颤抖,而何辛洋是他溺水前最后的依靠。 何辛洋从未见过程洲桓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程洲桓是律师,是精英,是上层社会里的贵人。就算在何辛洋面前,他卸下面具,放下`身段,却也只是多了温柔,强大而无懈可击的温柔。 他从未将脆弱展现给任何人,亦从不认为自己也有脆弱的时候,如今搂着何辛洋,却险些落泪。 何辛洋将他扶入屋内,挪开乱糟糟的被子,让他坐下,蹲在他面前,紧张地问:“程哥,你到底怎么了?” 程洲桓抬起右手,轻轻抚在何辛洋脸上,眼神温柔至极。 何辛洋心里着急,双手握住他的右手,又喊:“程哥!” 程洲桓眼睛血红,布满可怖的血丝,何辛洋却不躲不避地与他直视,双手也加重了力道。 “程哥!” 程洲桓深深呼吸,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双手捧住他的脸,身子低了下去。 额头相触之时,程洲桓悠悠地说:“太好了,你没事。” 何辛洋不敢相信自己与王羽临时调班后,站点竟出了如此大事。 与程洲桓分开后,他拉下站点的卷帘门,检查了各个角落,随后拿出教材与卷子,认真地订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8 正起来。11点半,卷帘门传来哗啦啦的声响,王羽从外面解锁打开,身后还跟着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 王羽是站点管财务的,30多岁,据说也投了钱,与老板关系很好,算是站点的二老板。 何辛洋不知他这时来干嘛,起身正欲问,他已笑呵呵地走来说:“小何啊,跟我换个班儿行吗?今天我值,大后天你再值。” 何辛洋看了看那群醉汉,心知王羽一定是背着老婆出来鬼混。 王羽搂了他的肩膀,又说:“帮王哥一个忙呗,作业回家做吧,啊?” 何辛洋心下叹气,想着自己已经值了几个小时,这一换大后天又得重来。不过王羽好歹是个二老板,二老板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于是礼貌地从王羽胳膊下抽身,收拾好桌子,笑道:“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王羽得了好,谢谢都没说一句,扑克往桌上一扔,呼道:“来来来!干起!” 方才还铺满卷子的地方,此时已码上了牌与张张红色大钞。 何辛洋翻了个白眼,走出站点时被寒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喷嚏。 回家后他洗完澡就睡了。实在太累,关上手机,一觉睡到程洲桓奔来敲门。 看着程洲桓的样子,何辛洋很是内疚,怪自己调班后没有及时告诉程洲桓。 然而转念一想,这种事告诉了才奇怪吧? “程哥,我调班了,今天不睡站点。” 他心里吐槽:何辛洋,程哥又不是你爸爸,干嘛啥事都得听你汇报? 程洲桓疲惫地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洋洋,让我靠一会儿。” “嗯。”何辛洋一动不动地坐着,片刻后别扭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又试探着将他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何辛洋想着王羽,心里不免愧疚。 班的确是王羽要调的,火灾八成也是王羽和那帮醉汉引起,从头至尾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仍然有愧地想:如果我坚持不调,应该就能避免这场火灾。 那么如果火灾与王羽没有关系呢? 他紧蹙双眉,嘴唇也抿成一条线,忐忑地想:如此一来,就是王羽及其朋友“替”自己受了这一劫? 越想心里越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想立即冲去医院,冲去消防队,冲去派出所,搞清楚起火原因到底是什么,问明白王羽等人伤势如何。 但他又不能离开。 因为为他担心了一夜的程洲桓正靠在他的肩上。 他低下头,轻声唤道:“程哥?” 程洲桓没有睁眼,喉咙发出单音节的“嗯”? 何辛洋略感心痛,“程哥,你躺下睡一会儿吧。” 说完,低下`身子帮程洲桓脱鞋。 程洲桓实在太累,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几乎将他的精力耗尽,半夜又出了这种事,此时见得何辛洋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子却像被抽干了剩余的力气。 被何辛洋埋进被窝时,他只觉闻到一阵肖想多日又令人安心的味道,睡意在周遭层层叠叠地蔓延,很快意识就陷入安稳的模糊中。 何辛洋拿了手机,走去过道,铃声响了很久,老板才接起来。 “小何。”老板有气无力地说:“王羽那孙子醒了,他都跟我说了。” “他们……他们伤得重吗?”何辛洋单手抓着布满铁锈的栏杆,“起火原因是什么?” 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说:“我完了。”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何辛洋心中疑惑更多,实在想问个清楚,又不忍将程洲桓一人丢在家里。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跟同事打听情况。李柯住得最近,半夜就去现场看过,后来跟着老板去了派出所和医院,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李柯说:“王羽和朋友在站点聚众赌博,还未熄灭的烟头随地乱扔,站点有一批易燃易爆货物,就……就那样了。” 挂断电话后何辛洋心凉了一半。 难怪老板会说“我完了”。 站点里存有易燃易爆品,竟然没有任何标识,这样视员工的性命为草芥的快递站点肯定会被取消营业资格。不仅如此,造成人员伤亡后,负责人还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何辛洋的确是逃过了一劫。 虽然王羽和醉汉们乱扔烟头也为导火索,但归根究底责任仍在那批易燃易爆货物上。 何辛洋想去看看王羽,思索再三却叹息作罢。 看了说什么呢? 谢谢你和我调了班? 你没事吧? 放心,会好起来的。 …… 都是屁话。 何辛洋哪也没去,反正工作也没了,不如在家陪着睡得沉沉的程洲桓。 他蹲在床边,细细地看着程洲桓。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的“程哥”,鼻梁挺拔,嘴唇很薄,眼角有极细的皱纹。 平日里,程洲桓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令人折服的贵气,此时躺在这皱巴巴的被子里,像个落难的温润公子。 何辛洋又内疚起来。 上次他喝醉了,程哥让他睡的是舒适暖和的大床,如今程哥倦了,他让程哥睡的却是这硬邦邦,还嘎吱作响的破床。 欠程哥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他嘟了嘟嘴,换上外出的衣服,轻手轻脚地锁上门,以最快的速度冲去小区门口买了一口袋菜。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走去床边,确认程洲桓没醒后,才小心翼翼地摸去厨房,准备做一顿清淡养胃的午饭。 除了鸡蛋拌饭与清水面,他就只会做蔬菜粥了。 淘干净米,放进电饭煲,一边听着里面咕噜噜的闷响,一边理着青菜、掰着玉米。大米煲得软糯时,再倒入黄澄澄的玉米,最后加入切成丝状的青菜,不停搅拌。 中午,蔬菜粥终于做好了。 他尝了一口,又加了小勺盐和半勺香油。 也许是闻到饭菜的香味,程洲桓醒了。 租屋太小,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程洲桓虚着眼,看着何辛洋的背影,恍惚间觉得昨晚那恐惧到窒息的感受仅存在于梦中。 噩梦醒来,已是晌午。 何辛洋将蔬菜粥端出来,见他醒了,忙说:“程哥,我不会做其他的,玉米青菜粥你吃得惯吗?” 程洲桓掀开被子,眼神宁静温和,“当然吃得惯。” 何辛洋拿来两个碗,又翻出一包涪陵榨菜,“只放了盐和香油,不够味的话这儿有咸菜。” 程洲桓端起碗,顿时全身都暖和起来。他舀了一勺,软糯的大米和着绒绒的青菜,滑入口中,又是一番暖意。 下午,何辛洋接了同事的电话,说站点的工作人员全得去一趟派出所。程洲桓陪着他一同去,民警并未为难他们,仅做了笔录就让离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9 几名脾气火爆的快递员闹着要见老板,坚持必须拿到赔偿,何辛洋对夜里的事心有余悸,倒没了追讨赔偿的心思。程洲桓跟民警聊了几句,很快带他走出派出所。 春节快到了,大街上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何辛洋叹了口气,鼓起腮帮子。 程洲桓戳了戳那手感很好的腮帮子,拍着他的肩问:“想什么呢?” “失业喽。”他挑起一边眉梢,“老板全部身家都赔进去了,别说赔偿,我看这个月的工资都拿不到。” 程洲桓替他整了整围巾,说:“我替你要回来。” 何辛洋愣了一秒,想起程洲桓的职业,立即摆手道:“别别!程哥别!” “嗯?”程洲桓笑着看他。 他有些难为情,又道:“算了吧,我随便说说而已。站点一炸,老板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有其他的资产,比如车房。” “王羽他们的治疗得花很多钱。”何辛洋的鼻尖被冻红了,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细致,“老板抵押车房的钱,应该给他们。” 程洲桓看着何辛洋,“你们的权益也受到法律保护。” 何辛洋想了片刻,又道:“法律也应该酌情考虑人情吧?” 程洲桓不答,何辛洋低下头,慢慢说道:“老板是农村来的,白手起家,做到现在十分不易。车房卖了的确能拿到一笔钱,这笔钱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月工资,是生命受到威胁的赔偿,但对于王羽他们来说,就是救命钱了。” 停顿几秒,何辛洋才说:“我不能和伤者争这救命钱。” 程洲桓问:“那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办?” “我……”何辛洋目光朝下,憋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差这几个钱。” 程洲桓揪了揪他红红的鼻尖,说:“对,咱洋洋不差这几个钱。” 不过几日后,何辛洋还是去看了王羽。 明明知道王羽的遭遇不是自己所造成,却仍想道个歉。 王羽躺在病床上,周身裹着白色的纱布,一只眼睛废了,另一只的视力也几近消失。一名憔悴的妇人坐在床边,满脸泪痕,一个小女孩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何辛洋心里一酸,酝酿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羽刚打了镇痛剂,意识模糊。妇人抬起头来,低声道:“小伙子,你走吧。” 何辛洋愣愣地看着王羽,半晌后深深鞠躬,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对不起。” 快递站的事故让何辛洋再次成了失业人员,好在辞旧迎新的春节近在眉睫。 国人看重春节,除夕似乎是一道在这片大地上立了千千万万年的巨门,坚韧可靠,将过去一年的所有不如意挡在门外,把喜气洋洋踏进门来的人们推向充满希望的新年。 从医院出来时,何辛洋看着树枝上新冒出来的嫩叶,浅浅舒了口气。 带着一丝失落,也带着几分放松。 程洲桓替他拉上羽绒服的兜帽,拍拍他的背说:“走吧,回去。” 离除夕仅剩三天时间,沿途几乎所有树枝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灯泡与装饰品,入夜后整街满巷的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程洲桓带着何辛洋在一棵挂满五颜六色小星星的树下吃串串香。周围人来人往,挤着推着,全是握着大把竹签,大声说话的食客。小木桌上浮着一层总也擦不干净的油迹,手机放上去还得垫厚厚一叠餐巾纸。马扎似乎短了一条腿,坐着晃晃悠悠,好像稍微扭一下就会落个屁股着地的下场。 但何辛洋却吃得很开怀,热汗一出,心情也明朗不少。 程洲桓问他春节有什么打算,他将刚烫好的香肠夹去程洲桓的油碟里,又在自己碗里加了一把香菜,有些局促地问:“程哥,上次你说我可以去你事务所做杂工,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程洲桓沥掉香肠上多余的油,笑道:“我早盼着你来了。” 何辛洋抿着唇角,垂眼片刻,又抬头道:“谢谢程哥。” 程洲桓一直看着他,总觉得他眼中除了显而易见的感激,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依赖。 程洲桓想,这也许是个好兆头。 确定自己年后不用为物色新的工作而奔波后,何辛洋才说起春节的计划。 他那偏远县城的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不打算回去,想趁着这难得的假期,在家多做几套真题模拟题,查漏补缺,多背单词多看名著…… 程洲桓打断道:“单词的确应该多背,但看名著是为了?” “语文是我最短的短板啊。”何辛洋不经意地撇下嘴角,“小时候书读得少,现在做阅读题老是错一大半,怎么也理解不对文章的主题思想。拼音题也总是做错,辨别不了前鼻音后鼻音,卷舌巧舌也分不清,只能死记硬背,但遇到的尽是没背过的词,10道题有9道都靠蒙。” 程洲桓忍住笑,心道就算你现在看完四大名著,做应试教育的阅读题一样抓不到缰。 但他到底没忍心在小家伙伤口上撒盐,于是换了换说辞道:“春节看名著的话,‘性价比’可能不太高。” 何辛洋眨眨眼,愤愤地将一碗白花花的猪脑倒入翻滚的红油中。 山城人爱吃脑花,烤脑花,烫脑花,蒸脑花……程洲桓却一直接受不了那重口味的东西,刚来山城时被初恋逼着吃过一小口,险些当场呕吐。 点菜时何辛洋在“脑花”上打了一个勾,他当时眼皮就跳了跳。 何辛洋小心翼翼地将易散的脑花拨进靠边的格子里,叹了口气,“哎,怎么才能提高语文成绩啊。” “总分提上去就行。”程洲桓晃晃豆奶瓶,见只剩底儿了,便又叫了一瓶,“理综最容易拉分,你数学物理都不错,而且还有上升空间。” 何辛洋点点头,接过服务员送来的热豆奶,先给程洲桓倒上,“也对,理综进步10分容易,语文进步1分都难。” 周围划拳胡侃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方小桌上,两人却在认真讨论着春节的复习策略。程洲桓是过来人,从事的又是律师这种“耍嘴皮子”的职业,当起人生导师来总是一套一套的,说得何辛洋接连点头,恨不得拿出小本子当场做笔记。 直到脑花被彻底烫熟。 何辛洋用漏勺舀起一大块脑花,放进程洲桓的油碟,咽着口水道:“程哥,可以吃了。这家的脑花特别出名!” 程洲桓额角一抖,低眼看着那像豆腐一样的脑花,眼皮竟然也跳了起来。 他拿起筷子拨开一小块脑花,当即头皮就麻了一下,抬眼瞅何辛洋,只见人家吃得正带劲,甚至拉出一条黏稠的丝儿…… 他撤回目光,拿起塑料杯,将里面的豆奶一饮而尽,才总算是稍稍压下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何辛洋吃得满足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0 ,舔舔嘴角,干掉一团想再捞一团时才发现程洲桓根本没动油碟里的脑花,顿时眉头一蹙,面有愧色道:“程哥,你吃不惯这个?” 程洲桓来山城十年,吃饭遇到脑花时,每一个本地人都会极其热情地跟他卖安利——“吃啊!我们这儿的烤/烫脑花特别好吃!” 他盛情难却,却实在无法下咽,谢绝后还会被善意地吐槽一番,说错过了人间的极品美味。 何辛洋是第一个问他是否吃得惯的人。 他动作一滞,胸口涌起一阵和煦的暖流,索性放下筷子,坦诚道:“我不太能接受这种黏糊糊的口感。” 何辛洋张着嘴,尴尬了半天,突然伸手道:“那,那给我吃!” 程洲桓看看自己的油碟,想说“不用,都被我弄脏了”,却听何辛洋有点兴奋地说:“我可爱吃脑花了,烤脑花一次能吃三个!” 他暗自叹息。话已至此,再拒绝显得生疏,只得将油碟推过去。 何辛洋立即把脑花倒入自己的油碟中,“嘿”了一声,又吃起来。 直男不介意同性用过的碗,基佬却会想东想西。 程洲桓稍显苦闷地看着何辛洋,片刻后自我疏导道:来日方长。 饭后程洲桓照例将何辛洋送回工人村,顺道进屋休息片刻。 这几天又来了一波寒流,小屋子里又冷又湿,稍稍坐上一会儿,就觉得凉气穿过毛孔,一个劲儿地往身体里扎。 程洲桓心疼何辛洋,但空调不比手机,实在没法用“我买了新空调,旧的你拿去用”这种理由牵强附会。 回家路上,他边走边想,如果能让洋洋搬家就好了。 然而程大律师虽然有钱有背景,在何辛洋这儿却独独少了名分。 名分是个奢侈品,如若没有它,想对心爱的人好时,都得绞尽脑汁思索出千万个漏洞百出的理由。 想得出神时,右脚被绊了一下,程洲桓踉跄几步,回头一看,发现踹着的是一个不大的纸箱。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纸箱里冒出来,奶声奶气地叫道:‘嗷!嗷嗷嗷!’ 是一只田园犬幼崽。 程洲桓眉梢一挑,顿时有了主意。 他抱起纸箱,快步往家里走去。奶汪不过一个月大,进屋后警惕地缩在角落,看他在阳台上忙忙碌碌,片刻后在懒人沙发上搭出一个似乎特别柔软暖和的窝。 何辛洋有点累,歇了好一阵才翻开前一天没做完的化学试卷,刚做一道题,手机就响了,程洲桓在那头说:“洋洋,有件事儿想麻烦你帮个忙。” 何辛洋立即放下笔,认真地说:“程哥你讲。” 程洲桓蹲在阳台上捏奶汪的肉爪子,嘴角挂着笑,“后天我就得回北京了,春节这几天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家?” 何辛洋有些意外,“看家?” 程洲桓住的小区安保极好,从未发生过盗窃事件,监控遍布公共区域,物管会核对每一位外来人员的身份。理论上讲就算哪户人家一年半载不在家,也不需要请朋友帮着看家。 不过程洲桓自是想好了理由。 他将奶汪抱起来,挠着人家的下巴,逼出一声软软的“嗷呜”,这才说:“听见了吗?” 何辛洋趴在桌上,没听出是什么动物,疑惑地学道:“嗷呜?” 那声音带着一点疲倦的鼻音,不如平常干脆,多了一种诱人的懒。 程洲桓心口一软,顿了2秒才清清嗓子道:“刚才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一只奶狗,大冬天的看着可怜,没人管可能一晚上就会被冻死。我把它带回来……” “奶狗!”何辛洋音量顿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程洲桓一听就扬了扬眉梢。 鱼儿火速咬钩,还咬得十分欢脱。 程洲桓心下叫好,却毫不外露,仍旧用温和而陈恳的语气道:“明天我想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应该没有什么毛病……不过后天我就回北京了,方便的话,你能不能暂时住过来,帮我照顾照顾它?” 何辛洋毫不犹豫道:“行!” 程洲桓笑了笑,“那谢谢了。明晚来我家吃饭吧,我后天一早的飞机,要不你明晚就住过来?” 其实程洲桓想说明天一起去宠物医院,但担心耽误他做题的时间,所以只说了晚上吃饭,而未提其他要求。 哪想何辛洋却主动请缨道:“程哥,刚才你说明天要去宠物医院?” “嗯?”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宠物医院,几个医生都特别负责!” 程洲桓揉着奶汪的耳朵,虚眼浅笑。 果然,何辛洋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 程洲桓自是求之不得,挂断电话时伸出食指,轻轻一戳奶汪的肉爪子,算是击掌相庆。 次日一早,程洲桓将奶汪塞进铺着棉绒的小篮子里,开车去工人村接何辛洋。何辛洋穿着“赴宴专用”的白色羽绒服,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连“程哥早”都说得十分敷衍,坐稳后立即将小篮子摆在腿上,欣喜地与奶汪大眼瞪大眼,片刻后感叹道:“日哦!好乖!” 程洲桓听得眼角一勾。 何辛洋很少在他面前说方言,更不会拿方言骂脏话,这会儿吐出不太雅观的“日”,倒显得充满了鲜活的精神气儿。 程洲桓一边开车一边默默学那句“日哦”,竟觉得这不文明的脏话也带了点儿可爱的意思。 可见宠爱是最了不起的滤镜。 何辛洋推荐的宠物医院离得不远,“院长”是位30多岁的男医生,算是他送快递时认识的客户。 见他来了,院长笑着接过奶汪,仔细查看后开了几针疫苗,处理完毕后道:“小何,运气不错啊。” “嗯?”何辛洋抱起奶汪,“什么运气不错?” 院长说:“你捡的这只土狗呢,其实不是正宗的田园犬,是个窜儿。” 程洲桓挠挠奶汪的脖子,恁是没看出这家伙窜了谁。 何辛洋急着问:“窜儿?窜什么?” “黑背呗。”院长指了指奶汪的耳朵,“等它长大一些之后,你们注意观察它的耳朵。”说着院长在自己头上竖起两根食指,又道:“正宗黑背的耳朵会像这样竖起来,它呢,可能会竖得比较艰难。如果竖不起来,或者竖一只趴一只,哈哈,那看着就好玩儿了。” 何辛洋只养过田园犬,平时见得最多的是日天日地的泰迪,咋一听“黑背”这名字,尚不知到底是什么犬种,只好回头小声问程洲桓:“黑背是啥?” 程洲桓展开双手,比了比大小,“就是德牧,大狼狗。” 何辛洋惊讶时眼睛会睁得圆溜溜的,这会儿连同成了“o”型的双唇,正好组成数学符号里的“∵”。 老板爽朗地笑,“大狼狗值钱呢,虽然是个窜儿,但好歹窜的黑背的种,我想捡都捡不到。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1 ” 从宠物医院出来后,两人又带着身价陡然上升的奶汪去宠物美容室。 等工作人员给奶汪清理顺毛时,何辛洋撑着下巴问:“程哥,你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了吗?” 程洲桓心里想着“羊羊”,嘴上却说:“要不你帮我想个名字吧。” 何辛洋思索半天,直到奶汪已经出落成一只香喷喷的小可爱,他才打了个响指,乐呵呵地说:“叫黑哥怎样?” 程洲桓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名儿起得也太没水平了,又听何辛洋说:“还差个姓,程哥你捡了它,它就跟你姓吧!” 程洲桓默念三遍程黑哥,无奈地捂住额头。 ——洋洋叫我程哥,叫奶狗程黑哥,我…… 程哥正愁着,何辛洋已经将煤炭一样的程黑哥抱进怀里,欢喜地逗弄起来。 程洲桓觊着他眼中的光彩,与嘴角好看的幅度,无奈地想,算了,程黑哥就程黑哥。 下午,他们买了不少奶汪用品,又买了晚上的食材,回家时已是傍晚。 何辛洋蹲在阳台上布置黑哥的地盘,黑哥紧紧跟着他,时不时咬一口他的拖鞋后跟。 程洲桓在厨房摆弄锅碗瓢盆,偶尔往阳台上一瞧,心下立即升腾起一股又痒又软的温暖。 晚饭简单,三菜一汤。饭后程洲桓装模作样地收拾前一晚就整理好的客房,还拿出备用钥匙放在何辛洋手里。 钥匙是凉的,何辛洋却觉得手心莫名被烫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人相信他,待他好了。 父亲去世后,不堪重负的母亲带走了家里最值钱的什物。老家的亲戚曾经将他堵在老宅里,逼他还清父亲治疗时欠下的款。他哪里拿得出,亲戚们就成天上家里来闹,拿走了老宅里所有能换钱的物品,险些抢走他的一纸房契。 他忍着眼泪,红着一双眼发誓一定会还钱,但亲戚们没有一人相信他。 而如今,程洲桓却将家宅的钥匙交给了他。 冰凉的金属,是具化的信任。 他握住钥匙,眼眶一热,蓦地后退一步,低着头小声说:“程哥,我回去收拾一下,拿些换洗衣服再过来。” 说完,他看也没看程洲桓,转身就走。 生怕走得慢了,泛红的眼眶会兜不住因为感激而涌出的眼泪。 门被轻轻合上时,程洲桓抿着双唇,心痛地摇了摇头。 黑哥蹲在门边可劲儿挠,嗷呜嗷呜地叫唤。程洲桓将它抓起来,丢进何辛洋摆弄好的狗房子里,自言自语道:“我的洋洋诶。” 一小时后,何辛洋才回来,头发湿漉漉的,脸颊微红,一看就是刚洗过澡,背上挂着一个磨出大量线头子的双肩包,手上还提着一个超市购物用的口袋。 他眼睛亮亮的,眸光清澈得如同水洗过的天空。 程洲桓接过双肩包,往上一提,肌肉都给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问:“洋洋,你这是塞了几十斤砖头防身?” 何辛洋拉开拉链,抽出一本物理习题道:“嘿,我的假期作业!” 程洲桓莞尔。 本以为何辛洋回去取的是衣物,人家却搬来一大堆语数外理化生,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自然也有,但与课本的当量比起来,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程洲桓想起自己念高中那会儿。 逢年过节,周末寒暑,学生们几乎都会将课桌里的书本塞进书包,发誓要在家努力学习,然而返校之时,信誓旦旦的众人全萎了,绝大部分甚至连书包都没有打开过。 何辛洋以前大约也是这种光说不做的孩子,但如今,程洲桓想,等到春节结束时,他也许真能将带来的习题吃个通透。 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够撒娇、找借口搪塞的人了。 没有人会要求他什么,他付出的所有辛劳,都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交待。 何辛洋轻车熟路地把书本搬进书房,自己的衣物则放在客房门口的地板上。程洲桓走过去打开客房的灯,提起装衣物的口袋放桌上,拉开一扇柜门道:“进来自己收拾收拾?” 何辛洋这才步入客房。 程洲桓的家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最熟悉的是客厅书房厨房,卧室却只进过一次。 他家里虽穷,父亲却打小给他灌输过不少为人处世的礼节,“不能轻易进入别人的卧室”就是其中一条。 客房虽不是正经的卧室,但好歹也是晚上睡觉的地方,所以刚才他才犹豫了一阵子,将衣物放在门口。 程洲桓靠在柜子上看他从购物袋里拿出换洗衣服,有两条内裤,一双袜子,一套秋衣秋裤,没有居家棉服。 那秋衣秋裤是老旧的深蓝色棉布,洗得发白,还有零星的破洞,穿在身上定是保不了多少暖,至多有个“暖和”的心理作用。 程洲桓没说什么,又见何辛洋拿出洗漱用具,和牙刷牙膏放在一起的竟然还有漱口水和牙线。 这就有些奇怪了。 何辛洋活得糙,能坐在马路牙子上啃白面大饼,能穿着老土漏风的秋衣秋裤,还经常戴一双车间工人袖套,活脱脱一青年民工扮相。 可这民工却用着矫情白领常用的漱口水和牙线,着实有些不搭调。 将洗漱用品放去卫生间时,何辛洋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映在对面的镜子上。 程洲桓顿时懂了这少年心。 不堪的生活让何辛洋早早成熟起来,不计较旁人的目光,起早贪黑,一心想着攒钱与考大学。可他终究还是少年,终究希望自己能再帅一点,再好看一点。 就算灰头土脸站在人群中,也能够扯出一个亮眼的笑容。 他没有能力像同龄的男生一样穿时尚的名牌衣服、做流行的发型,更不可能买一堆护肤品打理自己,但漱口水、牙线、含美白配方的牙膏他是负担得起的。 也亏得他生来有一口整齐的白牙,日常稍注意清洁,少抽烟少喝咖啡浓茶,差不多就能让牙齿保持白净。 程洲桓抱臂想,也许每天晚上,洋洋都会对着镜子认真地刷牙,漱干净后欣赏片刻,自言自语地说“帅哥晚安”。 多可爱的小孩儿,真想将他揉进怀里疼。 何辛洋并未注意到程洲桓渐深的眼神,收拾妥当后去狗房子旁看了看,黑哥已经睡着了。他转身想问问春节这几天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程洲桓却拿出一套厚绒居家服,笑道:“在家就换这身儿吧,暖和。以前朋友送的,我没穿过。” 何辛洋接过衣服,抖开看了看,发现兜帽上有两个圆耳朵。 他揪起圆耳朵,“这是?” 程洲桓忍住笑,“老虎耳朵。” 这套居家服是严啸手贱送的,质量很好,裹在身上非常暖和,但程洲桓偏不领情,死活不肯穿上让严啸拍照发朋友圈。 这下倒好,给何辛洋穿正合适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2 。 何辛洋道谢后跑进客房,出来时已经成了一只黄底黑纹的高个儿老虎。 他抓着袖子上的厚绒,开心地说:“程哥,真暖和!” 程洲桓拉上那有耳朵的帽子,拍拍他的头,笑道:“没骗你吧。” 时间已经不早,何辛洋自告奋勇帮程洲桓收拾行李。程大律师一个旅行箱只装了一半,何辛洋蹲在一旁问:“没其他东西要装进去了吗?” 程洲桓合上行李箱,心道:能把你装进去就好了。嘴上却转移话题道:“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没来得及屯粮,想吃什么……” “没事没事!”何辛洋一晃头,两个老虎耳朵就跟着晃起来,“我自己煮面也成,出去吃也成,程哥你别担心。” 程洲桓点点头,又道:“空调别关。” 何辛洋一怔,差点脱口而出“那多浪费电啊”。 程洲桓抬起脚尖,点了点黑哥的狗房子,小声说:“这家伙太小,感冒了可能会死。” 何辛洋醍醐灌顶,立即打包票道:“行,黑哥在哪间屋,我就开哪间屋的空调。” “嗯。”程洲桓想想又说,“你看书时让它在书房陪陪你吧,晚上就把它抱你卧室里,奶狗都粘人。” 何辛洋扬起眉梢,“没问题,保证照顾好它,程哥你放心!” 互道晚安后,程洲桓关上主卧的门,靠在阳台上给严啸打电话。 虽然同是大院里的公子哥儿,严啸却比程洲桓自由得多,成天天南海北地跑,美其名曰寻找创作灵感,连春节也不用回家走个过场。 程洲桓刚来山城那两年也没回过家,忙着打拼事业,忙着和初恋黏糊,也忙着和父母冷战。不过后来日子长了,家人见拗不过他,也慢慢接受了他的选择,不说支持,但也不再强硬地反对。几年后他与初恋分手,断断续续又找了几个伴侣,却一直没有安定下来,母亲终于急了,前一年春节还主动问他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解决,如果有了合适的对象,能不能带回家让她看看。 时间是最称职的和事老,而再激烈的冲突也会折服于血浓于水的亲情。 程洲桓不用担心父母会不会接受何辛洋,只愁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何辛洋接受自己。 严啸那边闹得厉害,充斥着刺耳的音乐和男人女人的尖叫。程洲桓不跟他客套,问他春节在不在山城,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道:“洋洋住我家里来了。” 一声摔门声后,嘈杂突然被隔断,严啸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哎呦,这是赶着分享未成年食用心得来了?说吧,爸爸听着。” “正经点儿。”程洲桓笑了两声。心头藏着乐,神色就算想绷着,嘴角也着实压不下去。“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我不给你当司机啊,醉着呢,中午才醒得来。” “没让你送我去机场,我打车去。”程洲桓食指点着窗框,虚眼看着夜色中灯火,“我初七才回来,万一洋洋有什么事儿,就劳烦你严老三给看看了。” 严老三“嘁”了一声,“程儿你托孤呢?” “怎么说话的?” “劳烦我看看……”严啸哼笑,“我看你丫就是想跟我得瑟。” 程洲桓无声地笑,也不否认,继续指使兄弟道:“洋洋来得急,我准备不足,快递现在也停了,买什么都不方便,你空了送些吃的过来吧,客串一回快递员。” “你不怕我把他吃了?” “怎么,昭凡美人没在身边?” 严啸顿了顿,转移话题道:“进展到哪儿了?” 程洲桓垂首,抬了抬眉,“有儿子了。” 手机里爆出一声响亮的“我`操”。 程洲桓早就拿开手机,等回音都没影儿了才道:“狗儿子,捡的。” 何辛洋端正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鼻子以下被埋在被子里,双手老实放在身侧,只有眼珠子正悄悄转动。 客房开着空调,床尾还有一个充好电的暖水袋,被窝里温暖舒适,枕头上有一股干净的味道,比小租屋里的“冰床”舒服百倍。他却睡不着,心脏跳得比平时快,脑子也正处于兴奋状态中——虽然闹不明白自己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18岁的崽儿,平躺久了终于不老实起来。他细细地听了听屋外的动静,猜想程洲桓应该已经睡了,这才抱住软乎乎的被子,撒欢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被褥发出轻微的响声,自然吵不到主卧里的程洲桓,却足以吵醒狗房子里的黑哥。 睡觉前程洲桓将黑哥的窝挪去客房,叮嘱别关空调,又开了加湿器,将窗户拉开一条缝。 空调吹出暖暖的风,随着叶片的转动,轻柔地扫在何辛洋裸了大半的背上,痒痒的,格外舒服。 被扰了瞌睡的黑哥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两条腿一蹦,靠着黑背的优良基因,直接跳上了床。恰好何辛洋滚到这一侧,险些压到它的小爪子。 一人一汪对视片刻,何辛洋赶忙下床将黑哥放进狗房子,再回来乖乖地躺着。 没躺多久,又开始抱着被子打滚儿…… 程洲桓后半夜还没睡着,出门倒开水时鬼迷心窍轻轻推开客房的门,本想瞄一眼就走,却见何辛洋双手搂着被子,光溜溜的腿也夹着被子,整个人挂在床沿上,睡得特没形象。 他忍俊不禁,一想何辛洋在这床上打滚儿的模样,心里立即泛起层层叠叠的痒。 房间里暖气充足,不用担心不盖被子会着凉,他看了一会儿就退去门外,轻轻掩上门,心突然安静下来,回房一躺,就睡到了闹钟打鸣。 宠着的人就睡在自己隔壁,虽然还无法彻底亲近,但似乎隔着门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这种安稳的感觉,比最好的静神药还有效。 山城冬天天亮得晚,7点多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程洲桓轻手轻脚打开门,想简单梳洗一番就去机场,但客房的门已经开了,厨房亮着灯。 何辛洋还是穿着那套有老虎耳朵的居家服,忙乎乎地从厨房出来,看着十分精神,“程哥起来了?我煮了两个鸡蛋,你带在路上吃吧。” 说完摊开手,手心上一左一右放着两枚鸡蛋。 程洲桓接过鸡蛋,有些错愕,“起这么早?” “不早了,等会儿你得去机场了。”何辛洋指了指餐桌旁的墙上挂着的时钟,“坐轻轨过去得40分钟,程哥你赶快去洗漱,我换个衣服就能出门了。” 程洲桓一怔。他从未想过挤轻轨去机场,也没考虑过让何辛洋送。 但何辛洋似乎将送他看做理所当然,这会儿已经钻进客房换外出的衣服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两个有些烫手的鸡蛋,双唇轻轻抿住,眼底浮起浅微的笑意。 20分钟后,两人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 程洲桓正在锁门,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3 何辛洋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装鸡蛋与牛奶的小口袋,“程哥,我先去摁电梯。” “好。”他笑着回应,回头一看何辛洋的背影,顿生将人家打包带回北京的想法。 可时机尚未成熟,精明的程大律师不打无把握的仗。 山城有一条轻轨直达机场航站楼,但程洲桓从没凑过热闹,每次来去机场要么打车,要么请同事开车接送,这回被何辛洋带去轨交站台时,还是头一次见识以“拥挤”闻名的机场线。 列车进站时,他蹙起眉——车厢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各自推着攘着,靠近车窗的几乎将脸都贴在了玻璃上。 这些年跑案子,他乘坐过各种各样简陋的交通工具,在乡下甚至搭过村民的牛拉车,但那都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如今去机场明明可以打车,半小时就到,却不得不和何辛洋一起站在列车的黄色等待线外,看着车里的人逃命似的往外挤,并伺机掐着缝儿往里挤。 但心里竟然丝毫不觉恼。 待下车的乘客全数离开,他手腕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一大波乘客推到门边。何辛洋紧紧抓着他的手,扯着行李箱喊:“程哥,快上来!” 车厢里早没了位置,何辛洋却抢到一方狭小的角落,一把将他圈进去,左手拉着挂环,右手护着他的身子,笑嘻嘻地说:“这儿不挤。” 说是不挤,其实也只是比最挤的地方稍微好一点。 程洲桓的位置颇为尴尬,身后是占地儿的行李箱,再往里是车厢壁。他刚挤上来时没站稳,被何辛洋十分有经验地一推,恁是坐在了行李箱上。此时何辛洋正站在他腿间,还拼命往里凑,以给身后的乘客腾出位置。两人靠得极近,何辛桓身子前倾,胸口差点蹭在他鼻尖上。 其实他往后靠一靠,也能拉开与何辛洋的距离,但程大律师并非不食人间烟火,递到眼前的便宜,说什么都得占一占。 何辛洋挤惯了公交地铁,此时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劲,还特男子气地挺直腰背,拉着挂环的手也格外用力,几乎将浑身骨骼肌肉都调动起来,努力不让别人挤着程洲桓。 刚成年的男子,大抵最有保护欲与表现欲。 这种姿势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轻轨从地下转入空中,如过山车一般急转弯时。 列车猛地向左偏转,侧身倾斜,乘客们因为惯性而往右靠。何辛洋本来拉得好好的,腿部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撞不重,但刚好撞在麻筋上,腿部的酸爽让他无法站稳,向前一扑,双手堪堪撑在程洲桓身子两侧的车厢壁上。 始作俑者是名小男孩儿,此时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何辛洋胸口压在程洲桓脸上,忙不迭地想撑起来,右脚却麻得厉害,筋上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跳着踢踏舞,恁是让他没能一口气站直。 正尴尬着时,腰忽然被人扶住。 程洲桓恰到好处地借力,令他不至于踉跄摔倒,也没法立即跳开。 终于缓过劲来,何辛洋双手仍撑在车厢壁上,接连道歉:“程哥,我没压着你吧?” 程洲桓抬着头笑,嘴上说“没有”,心中却在回味方才他扑过来时的一瞬。 摔倒的小男孩被父母抱起来,列车又到一处换乘站,上车的人比下车的人多,车厢更加拥挤。何辛洋背后站着一个背超大旅行包的男人,他直了直身子,发现在旅行包的阻碍下,自己已经没法挺直腰背了。 他难堪了2秒,低头刚好撞上程洲桓的目光。1秒后他露出像少年一般干净的笑,眼中又有着十八九岁半大男人固有的顽劣。 他眉梢一扬,得意地开玩笑道:“程哥,你被我壁咚了!” 程洲桓眼神渐深,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竖起拇指,点赞道:“厉害厉害。” 轻轨准时到达机场,程洲桓的航班却因为目的地天气原因而晚点。 何辛洋打小生长在偏远小县城,从没坐过飞机,甚至连机场也没来过,进入航站楼后拉着行李箱好奇地东张西望,好似即将通过安检的是自己一样。 程洲桓不愿耽误他时间,本想让他早点回去,低眼瞥见还被他提着的鸡蛋,心头一热,干脆指着不远处的西餐厅道:“洋洋,陪我过去吃顿饭吧。” 何辛洋往那里一瞧,赶忙递过装鸡蛋和牛奶的口袋,“程哥你饿了?” “有点儿。”程洲桓接过口袋,又拉过行李箱,边走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飞,估计至少得等到中午。飞机餐我吃不惯,不如现在先填填肚子,早饭午饭算一顿得了。” 何辛洋对航班晚点没什么概念,听着听着,就被甘心挨竹杠的程大律师引到了西餐厅门口。 机场餐厅如同黑市,价格高得离谱,味道也说不上好。但凡能忍两三小时的人,都不会将脖子伸过去挨宰。此时不到饭点,食客就更少,店里的灯关了一半,只有零星两三桌客人。 但程洲桓恁是乐意被宰。 服务员将二人带去靠近落地窗的座位,程洲桓扫一眼菜单,问也没问何辛洋的意见,就点了两份一样的牛排,两杯果汁,一份肉酱千层面,一份鲜虾水果沙拉。 何辛洋见有自己的份,差点将菜单从服务员手里抢回来,急着说:“程哥,你自己吃就行,我不饿,等会儿我回去吃小区外的麻辣小面。” “那家面馆昨天就关门了。”程洲桓撕开一份湿巾,擦着手说:“大过年的,老板也得休假不是?” 何辛洋拿起自己面前的湿巾,学程洲桓擦手,眉头微皱,“我自己也能煮。” “过年这几天有得你煮。”程洲桓看着他笑,“今天麻烦你了,帮我拉行李箱还帮我占座儿。” 何辛洋接连摇头,“程哥哪里话。” 没多久,牛排、千层面就挨着端上来了。程洲桓没怎么吃,全程看何辛洋兴致勃勃地切牛排、扒拉千层面。 付款时他刻意不让何辛洋看,何辛洋却鬼鬼祟祟地凑近,一见那数字,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我靠”的骂声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格外响亮,比一梭子锅盖菜刀齐齐撂地上还有声势。 程洲桓只得匆匆将他拉出去,只怕晚上一步,他就能义正言辞地打315投诉。 恰好此时,机场广播念到程洲桓的航班,他拍了拍何辛洋的肩,轻笑道:“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晚上睡觉前记得锁门,空调别关。” 直到目送程洲桓进入安检口,何辛洋还在为这顿天价午饭愤愤不平。 程洲桓下飞机后就被从小玩到大的哥几个给堵了,行李被抢走,手机也险些被没收。严啸赖在山城追美人,唯一回来的他就成了一帮狐朋狗友开涮的对象。中途手机电量耗尽,一帮人闹到半夜才收场,他怕凌晨回家打搅父母,只得随便开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4 了个房,趴在床上给手机充电。 何辛洋发了好几条微信来,每一条都带图,不是黑哥正在吃饭,就是黑哥在书房玩小球,最后一张黑哥的狗房子已经被搬到了客房,附加文字是:空调开着,黑哥睡了。 怎么看,都有种向老板汇报工作的意思。 程洲桓在书写框里打了一串儿回复,有“拍张你的照片呢”,有“洋洋真乖”,有“睡了吗,想你”,最后却叹气消掉,正气过头地回复道:谢谢洋洋。 然后脱下衣服去浴室,洗着洗着脑子发热,闭眼站在花洒里,肖想着何辛洋夜里抱着被子的模样,自我放逐地撸了一把。 手掌上的晶亮很快被热水冲散,他隐约感到些许心急。 想立即占有何辛洋的身体,又不愿揠苗助长。 对待何辛洋时,他罕见地动了护对方一辈子的心思。 急不得,偏生又已越陷越深。 他躺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最后抱住多余的枕头,轻声道:“晚安。” 与程洲桓相比,何辛洋这天过得特别宁静。 离开机场后,他并未立即回家,而是去银行取了一些钱,绕到小区附近的大型超市,在购物篮与购物车之前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购物车。 小县城没有超市,父亲还在时承诺过放假带他去主城玩。他说想去超市推最大号的购物车,父亲搂着他的肩膀说:“行啊,洋洋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塞满最大号的购物车。” 父亲的诺言并未实现。 来主城后他也去过几次超市,但每次都是列好清单,目不斜视,拿了清单上的物品就走,既没有闲暇多看几眼,看上了什么也没有多余的钱买。 这天是他头一次推购物车,也是第一次慢悠悠地在偌大的超市里徜徉。 马上就是除夕了,是落魄的穷孩子们一年之中唯一能够理直气壮对自己好的日子。 他在食品区停留的时间最长,推着购物车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看,时不时拿起相中的零食,看看价格,考量数秒,大多又放了回去。 超市里循环放着“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他不自觉地跟着哼起来,嘴角浮着一道朝气勃勃的笑意。 决定买下的东西很少,购物车空荡荡的,但他仍觉欢喜,连带脚步也欢快起来。 去往生鲜区时,他买了一袋火锅底料,又选了能够冷冻的肉丸子和虾饺,决定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回程洲桓的家时,他有些不自在,钥匙插进去半天没敢拧,直到听见动静的黑哥跑来抓门,才忙忙乎乎地打开。 黑团子将尾巴摇成了摩天轮,咬着他的裤脚怎也不放。他将购物袋放在一旁,抱起咿咿呜呜的奶汪,方才的尴尬才逐渐烟消云散。 程洲桓待他好,还将钥匙交予他保管,但他还不至于将自己看做这套高档住宅的主人——即便真正的主人不在时也不行。 他规矩得很,家里的什物从不乱动,虽然有些好奇,也没有迈进程洲桓的卧室一探究竟,更没有开过电脑,连看电视时,也是老老实实端坐在沙发上。 晚上洗漱时,他戳开浴霸,脱光衣服在明亮的灯光下站了好一会儿,第一次在大冬天里洗了个热乎乎的澡。 若不是担心浪费水,他还想多洗一会儿。 老家的房子很旧,浴霸这种“奢侈品”自是没有,热水器用了很多年,一到冬天就罢工,不是洗着洗着突然涌出一波冷水,就是水温一直热不起来。租住的小房子也有同样的问题,水流小水温低,冷天里洗澡成了尤其磨人的苦差事。 何辛洋爱干净,身上从没有体力劳动者常见的汗酸臭,洗澡洗得勤,每次洗完都会被冻得接连哆嗦。 对他来讲,冬天洗澡绝不是享受,而是考验意志的煎熬。 所以裹着老虎耳朵居家棉服,浑身泛热窝在床上时,他给程洲桓打了一个电话,想说“程哥你家浴室真温暖”,那边却已经关机。 放下手机后,他耸了耸肩,发愣片刻,下床拍了一张黑哥困觉的照片发给程洲桓。 独居程宅的第一晚,他梦到了程洲桓。梦里程洲桓跟他说了很多话,一觉醒来后,他却怎么也记不起那些温柔得如同流云细雨的话语。 不过微信里的一条信息让他很开心。 他的程哥感谢了他,还叫他“洋洋”。 “洋洋”念出来已经很亲近了,写成实实在在的字,烙在眸底,似乎又多了一番说不清的亲密。 除夕,千家万户张灯结彩。 黑哥还小,用不着带出去溜,好吃好喝供着就行。何辛洋无视外面零星的鞭炮声,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颇有“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意思。 黑哥像猫一样窝在他大腿上,担当自体发热的暖水袋。他时不时抓黑哥一把,黑哥嗷呜两声以示惬意,再想要多,他却不给了。 下午订正完物理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错题,他伸了个懒腰,先给黑哥调好晚餐,再钻进厨房,开始准备自己的年夜饭。 天黑下来,火锅咕噜噜地冒着泡,他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就着麻辣肉丸子扒拉白米饭,一边看着春晚嘿嘿直笑。 程洲桓打来电话,他刚一接起,就打了个响亮的嗝。 程洲桓笑起来,声线温和,“新年快乐,洋洋。” 他连忙抹掉满嘴唇的油,“程哥新年好!” “在吃饭?” “嗯,火锅!” “火锅?”程洲桓有些惊讶,“一个人吃火锅?” “黑哥看我吃。”何辛洋吃得太撑,张嘴又打了一个嗝,尴尬得一愣,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程洲桓低声笑,“味道如何?” 他喝了口温水,照实说:“不怎么好。” “那等……”程洲桓本想说“我回来给你做”,腿却被亲戚家的小孩儿抱住。 这会儿他正跟着父母在九旬高寿的祖父家团年。大院里小辈众多,热闹非凡,他抽身躲在角落打电话,想多听听何辛洋的声音,周遭却尽是小屁孩的笑声与尖叫声。 何辛洋听到动静,靠在门边问:“程哥,你那边很多人?” 声音本是干净清亮的,程洲桓听来却恁是觉得有种羡慕与失落,他连忙冲抱大腿的小孩儿做了个“嘘”的手势,却没唬走熊孩子,倒引来另一帮熊大人。 不知是谁喊了声“程儿,大年夜还跟男朋友磨叽呢”,刚好一簇礼花升空,开出一声刺耳的轰响,他立即捂住手机,又往角落里赶了几步,这才低声道:“叫我打牌呢。” “快去吧。”何辛洋没听清“大年夜”后跟着的词,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接着吃火锅去了。” 挂断后,程洲桓看着手机出神好一阵,甚至动了立即飞回山城的心——何辛洋在笑,但除夕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5 夜孤孤单单一个人,就算是笑,也终究酿着苦涩。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何辛洋吸了吸鼻子,安静地收拾干净厨房,安顿好黑哥,明明刚还觉得很好笑的春晚忽然变得索然无味。 他干坐片刻,无事可做,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没等到12点,就有些丧气地关灯上床。只是辗转反侧多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有些想念父亲了,想看看父亲的照片,却发现没有带在身边。 挣扎许久,他翻身而起,迅速裹好衣物,拿上钥匙往工人村赶去。 工人村的住户多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就算是热闹的除夕夜,也都早早睡下。破旧的老楼漆黑无光,在路灯的烘托下,透出令人不安的阴森。 何辛洋早已习惯,轻车熟路地摸入楼道,经过别人家门口时刻意放轻了脚步,轻轻拉开容易哐当作响的铁门,推开里面的木门时,嗅到一股熟悉的潮味。 小租屋没有任何供暖设施,窗户漏风,和室外一样阴冷,亮起的灯光无法带来些微温度,他蓦地打了个哆嗦,匆匆走向木柜,打开一方抽屉的锁,取出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笔记本。 本子的封面与扉页之间,夹着一张老照片,中间是刚满10岁的他,左右两边是开心笑着的父亲母亲。 这是他们一家人唯一的合照。 他捧着照片,坐在床沿上凝视片刻,低声自语道:“爸,妈,过年了……” 回应他的是窗外簌簌的风声。 他长出一口气,将照片贴在胸口,刚闭上眼,儿时的情形就像幻灯片似的在脑子里来回播放。鼻腔有些酸,合着的眼皮不自觉地颤动,眼角湿了,眼泪却并未滑过脸庞。 他抿住双唇,半晌才将翻涌的想念压了下去。睁开眼时,他又喊了一声“爸”,双手略显颤抖,声音也不太稳定。 定格在照片上的人目光温存地注视着他,他深呼吸一口,低喃着:“爸,你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妈……妈也很好。” 屋里仍旧很安静,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何辛洋一惊,立即将照片夹回笔记本,锁好后走至朝向过道的窗边,透过窗帘缝,悄悄观察着走廊的动静。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大半年,熬夜的次数不可谓不多,但很少在半夜听到走廊上有奇怪的声响——有的那几次几乎全是遭了贼。 住在工人村的都是穷人,但再穷,家里也绝非一贫如洗,总能翻出几张红票子。就算没有现金,没吃完的饭菜总是有的。 穷贼不敢,也没有能力去高档住宅区作案,闯入工人村这种物管、监控一概没有的地方却是易如反掌。 何辛洋一向很小心,出门和睡觉前会反复确认是否锁好门窗,至今还从未被穷贼光顾过。 当然,也可能是连穷贼都嫌他太穷,权衡之下,挑了其他稍微“富庶”的住户。 走廊上没见着人。他将窗帘稍微拉开,仍不见有异,可夜色中却莫名酝酿着一抹紧张,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破败的筒子楼。 在房间里又待了一会儿,他看看时间,已是凌晨2点,遂不再耽误,确定走廊上没人后,开门落锁,悄声向楼梯走去。 然而刚走几步,一扇木门却在他身后忽然开启,老朽的吱呀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两张狰狞的面孔一闪而过。他尚未作出反应,手臂就被重重一扭,太阳穴也挨了一下,一个苍白消瘦的人狠狠踹向他的膝盖,另一人立即将他拖进屋中。 屋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厕所开着灯,昏暗的灯光穿过一室逼仄,模糊地打在几个黑色的身影上。 何辛洋双手双脚被绑着,茫然又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四人,心跳剧烈,瞳孔收紧。 他确定从未见过他们,也确定自己并未招惹上什么不好的人。 一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没怎么看他,朝其他人说:“现在怎么办?” “刚哥,我们跑得掉吗?”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子问。 被唤作“刚哥”的人牛高马大,正是将何辛洋拖进屋的人。他目光阴沉,眸底像一汪死潭,凝视何辛洋片刻道:“带着他突出去,有人质在,特警不敢开枪。” 何辛洋眼皮一抖,压下眼中的惊慌,直勾勾地看着刚哥。 刚哥发出一声渗人的笑,掰住他的下巴道:“看什么?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只要能脱身,少不了你的好处。” 何辛洋喉结上下起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人质、特警、开枪……几个关键词在他头里来回撞击。凭着不算多的社会阅历,他隐约想到了刚哥这伙人做的是什么买卖,又为什么会被特警追缉。 城市里犯得着特警除夕夜出击的罪犯不多,何辛洋看了看矮子空洞的眼神,与明显虚弱的身子,大致猜测到了四人的身份。 给毒贩跑腿的马仔。 山城位于西南,但地理位置相对靠北,禁毒形势远好于同处西南的云广两省,公安逮得最多的犯罪分子是电信诈骗团伙,“毒贩”、“马仔”离人们的生活极远,似乎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 何辛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与马仔住在同一栋筒子楼里,更没想到会在除夕夜里被他们扣为人质。 强光透过单薄的窗帘照入室内,特警们的作战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刚哥单手将何辛洋扣在身前,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内地的马仔不比边境的毒贩,并非人人有枪,但心狠手辣却是不差分毫。 特警破门而入,刚哥将匕首横在何辛洋颈部的大动脉上,咬牙切齿道:“让我们走。” 为首的特警眉头一簇,身后的队友小声朝对讲机报告情况,何辛洋感受到颈上的冰凉,大气也不敢出,心脏不听使唤地乱跳,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渗出。 四名马仔全拿着匕首或长刀,特警们虽然带着枪,也不乏近身格斗精英,却不敢轻易行动——刀刃就搁在人质的动脉上,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惨剧。 室内气氛紧张压抑,两拨人彼此对峙,何辛洋小心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到匕首正轻微颤抖。 一室之外,增援赶到的警车拉出一道长啸,红蓝色的光在夜空中交替闪烁,楼梯又传来一阵响动,刚哥握着匕首的手往里一扣,张狂地大喊:“信不信我现在就捅进去?” 刀刃割破皮肤,细小的血珠慢慢渗出。 许是太过紧张,何辛洋根本没察觉到痛,只是屏住呼吸,牢牢地盯着前方新赶来的中年特警。 那人面目和善,声音富有磁性,但刚说两句就被刚哥粗暴地打断。 “老子这儿不兴谈判那套!放我和我兄弟走,其他免谈!” 原来是个口才不佳的谈判专家。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6 何辛洋正想着,刚哥的匕首又往里一探,他这才感觉到一阵刺痛,嗅到一丝血腥。 刚哥又喊了一声,“让我们走,不然老子现在就捅死他!” 站在最前方的特警打出一个后退的手势,7人小组保持着据枪的姿势步步退出门外。何辛洋脸色发青,身子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刚哥将匕首撤下来,戳在他后腰上,逼迫他向门口走去。 他迈开右腿,哪知在极度紧张后,腿脚已经酸软乏力,站着时感觉不到,此时往前一挪,立即脚下一虚,踉跄摔倒。 刚哥大骂着想要拽起他,“操`你妈”的“妈”却忽然被堵在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咕咕涌出的暗血。 死了。 何辛洋侧倒在地,室内已是一片混乱,刚才退到门边的特警迅速涌入,利落地控制住另外三名马仔。 那名中年特警将他扶起来,拍掉他膝盖上的灰,不温不火道:“没事了。” 刚哥被子弹穿吼,一枪毙命。何辛洋撇一眼那血泊中的尸体,没有害怕的感觉,却胃中翻涌,几欲作呕,脑子昏沉发胀,靠在墙边半天才缓过神来。 忽然很想听到程洲桓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洋洋”。 按照公安的程序,他被带回市局问询,通讯设备亦被暂时拿走。民警待他不错,说是问询,不如说是安抚,待他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就安排值班警察送他回去。 他道谢一番,一转身,却见门边靠着一位长相与一般警察毫无共同之处的人。 漂亮得近乎阴柔,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仅是一瞥,就让何辛洋心头一震。 那人也是警察,不然不会穿着警服,只是那警服松松垮垮,被穿出了几分散漫之气。 何辛洋不认识他,就算的确因为对方的长相而眼前一亮,也不会上去问人家姓什名什。哪知那人却一脚踩在门框上,挡住他的去路,朝里抬起下巴,笑道:“人是我救的,让小乔歇着吧,我送他回去。” 何辛洋琢磨着“人是我救的”,看向男子的眼神不免浮上几分诧异。 男子说完就揽过他的肩,随手拍了拍,不见外地自我介绍道:“我姓昭,一个日,一个刀,一个口,昭凡,凡人的凡,不是帆船的帆,刚才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就是我小弟了。” 何辛洋听得有点愣,对这个姓昭名凡男子的逻辑感到叹为观止的同时,又认真地回想对方是7人小组里的谁。 昭凡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略显得意地挑起眉梢,嘿嘿笑起来:“我是挂在树上的狙击手,刚才你没有看到我。” 何辛洋顿时站着不动了,将昭凡上下打量一番,恁是不信这人就是一枪毙掉刚哥的神枪手。 昭凡将警服甩在肩头,一手插进裤袋里,哼笑一声,又道:“别看傻了,市局一哥就是这么帅。走了,住哪儿?免费送你一程。” 市局门口,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马路边。 严啸靠在车门上抽烟,见昭凡出来了,刚要扬手招呼一声“这儿”,就瞧见跟在心上人身后的家伙。 男的,目测接近1米8,裹着羽绒服,看不出身材,但一双腿既长又直,低头,看不清五官,但能判断出脸较小,比例合适。 严啸虚起眼,只消几秒就在何辛洋身上盖了个加大号的“危险品”钢印。 程洲桓跟他叨过好几次何辛洋,但用词都是“洋洋”或者“我们洋洋”,更没有介绍两人认识过。现下就算何辛洋端正站在他面前,声音洪亮地说“我是何辛洋”,他也未必能与程洲桓的“洋洋”挂上钩。 昭凡看到他了,步伐明显加快,小跑几步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尾巴,转身招手道:“小帅哥,快跟上。” 这话是当着严啸面说的,声量还挺大。严啸脸黑了1秒,旋即换上皮动肉不动的笑,拉开副驾门,摆出“请”的手势。 昭凡却不领情,先拉开后座的门,将何辛洋塞进去后,才嬉皮笑脸地往严啸背上一拍,“先捎我小弟回家吧。” “你小弟?”严啸将他撵进副驾,一边慢悠悠地帮他扣安全带一边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小弟?” “刚收的。”他冲何辛洋一眨眼,眼角勾出春花般活力十足的风情,“对吧?” 何辛洋尴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好拂救命恩人的面子,只好浅浅点头,“嗯”了一声。 严啸在后视镜里瞥何辛洋,借着灯光看清这“小弟”生得干净帅气,穿的是某名牌男装秋冬打版的新款羽绒服,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但举手投足又不像富家子弟,也许是公子哥儿里的一股“清流”。 那款羽绒服他摸过料子,手感不错,做工也挺精良。当初程洲桓提着衣服前后左右地看,他嫌弃得不行,连着对衣服也印象深刻。 车缓缓驶向大马路,昭凡针对“除夕夜加班”发表了一长串抱怨,骂马仔骂领导,最后还顺带骂了骂不争气的人质。意识到人质正坐在后座时,才捂脸往胸口一拍,毫无悔罪之意道:“操,说漏了!” 何辛洋头一次接触特警,险些被昭凡敲碎三观。印象中的特警和电视里的特种兵差不多,刚正不阿,矫捷勇猛,国字脸,虎背熊腰,气场十足,跟眼前一站,就像一座山般可靠。 可昭凡却像个随时能跳上舞台耍嘴皮子的喜剧演员,还是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喜剧演员。 何辛洋呼出一口长气,轻轻靠在椅背上,身体疲倦得厉害,脑子却处于亢奋中。 很想给程洲桓拨个电话,手机捏了老半天,又自责深更半夜打搅对方显得太没家教。 索性将手机放回衣兜,一边听昭凡和他朋友闲聊,一边闭目养神。 一路都是昭凡说得多,另一人说得少。那人声音低沉,几乎每一句都会怼昭凡一下。昭凡也不生气,怼不赢就果断换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过多久车就开到了程洲桓所在小区附近。 何辛洋揉揉眼睛,直起身来,礼貌地说:“昭凡哥,麻烦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停下干嘛?你想买烧烤?除夕夜谁给你摆烧烤啊。”昭凡趴在椅背边,“直接回去得了。” 何辛洋面露难色,刚说出一句“不买烧烤”,昭凡又道:“你饿了?回去下面呗。” “不饿……”眼看路口越来越近,何辛洋有些急,“麻烦停一停,谢谢。” 严啸放慢了车速,却没有完全停下。昭凡笑得狡黠,探头探脑地问:“不会下面?那我下面给……” “昭凡。”严啸及时打断市局一哥的话,又在后视镜里看着何辛洋道:“是前面的路口?” 何辛洋点头,“对。” “别啊。”昭凡音量一抬,“他住工人村,离这儿还有好几个路口,你把他扔这儿,他等会儿走回去?” “我……”何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7 辛洋嗓子有些干,结巴道:“我今晚不回工人村,我住,住朋友那儿。” “哦。”昭凡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对,刚出了那种事,一个人住着不安生。” 严啸则道:“那你朋友家在哪里?” “岁荣苑。”不知为什么,报出小区名的时候,何辛洋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岁荣?”严啸右打方向盘,拐入一条小路,“巧了,我朋友也住那儿。” 昭凡见过程洲桓几次,恍然大悟道:“对啊,你发小儿就住那里!” 严啸轻笑,“这孙子把他那小朋友哄家里住去了,又不提早给人家屯粮,让我当快递员送些吃的去。怎么样,初二陪我再来一趟?” “好!”昭凡眼前一亮,“需要快递员的制服吗?” “你还真入戏了?” “演戏就得演好啊,我那儿正好有几套,韵达的。” “那要不要我天亮了再去把这车喷个漆,写上‘韵达快递’?” “有病是吧?”昭凡攥起右拳,学着表情包道:“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严啸往胸口一拍,“怎么不是人家要用小拳拳捶你胸口?” 何辛洋听得清楚,却没往心里去。他一向不爱琢磨别人的私事,也没工夫了解转瞬即逝的网络流行语,听前座的两人贫嘴,只当刮过一阵聒噪的耳边风。 车没多久就到了岁荣苑,他下车跟昭凡道谢,对方笑嘻嘻地挥手,中途打了个毫无形象的哈欠。 奥迪掉了个头,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何辛洋刷卡进小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黑哥还在睡,屋里也无任何异常。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出神。 夜里的遭遇太过惊心动魄,生平头一次被人用刀抵着脖子,头一次亲眼看到罪犯被当场击毙,头一次坐警车,头一次“录口供”,还稀里糊涂给别人当了小弟…… 安静下来一想,后怕就像潮水一般,由脚底呼啦啦地涌至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握着水杯的手指泛出苍白的骨节,手腕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快速喝掉大半杯水,顺手抓过沙发上的抱枕紧紧摁在怀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跳稍微平缓下去。 客厅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后,倦意又排山倒海地袭来,他眼皮打颤,身子歪了歪,头一挨上靠枕,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黑哥正窝在他怀里,不吵不闹,嘴角淌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他。 已是中午,奶汪饿得都快蔫了,却似乎很懂得察言观色,不敢冲着他耳朵汪汪直叫,生怕因为太调皮而被丢出去。 动物长记性,被抛弃过一次后,就会格外珍惜温暖的庇护所。 人也差不多,好不容易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心底便会尤其在乎。 何辛洋连忙坐起来,给黑哥喂狗粮喂牛奶,伺候周到了才从冰箱里拿出除夕夜里剩下的饭菜,准备热一热就吃。 等待加热时,他靠在厨房门上划开手机的锁,没有来自程洲桓的新信息,也没有未接电话。 无意识地撇下唇角,心中空荡荡的,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他有点矛盾,既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程洲桓昨晚的事,又怕对方担心。 如果程洲桓刚好发信息或者打电话问他晚上睡没睡好,他可能就会顺道说起遇到马仔的事。然而程洲桓什么也没问,他没法主动发一条微信过去,说——程哥,我昨天有事回工人村,遇到窝藏在那里的毒贩马仔了。 男人不能这么矫情,这么爱倾述,否则跟担惊受怕的小姑娘有什么区别? 过夜饭菜没了前一晚的新鲜,火锅底料煮过再煮显得更辣更咸,何辛洋不介意味道,但也没多少食欲,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看着剩下的菜觉得倒了可惜,于是放在一边凉着,准备晚上再吃一顿。 打开化学辅导书时,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信息,索性不再考虑向程洲桓“汇报”夜里的遭遇,拿过草稿纸,专心致志地扎入方程式里。 程洲桓除夕夜忙得脚不沾地,不是陪着长辈嗑叨,就是被熊孩子围着转,半夜还得客串一回专职司机,送酩酊大醉的平辈各回各家。 终于觅得一口喘气的机会时已经是凌晨4点多,就算再想念家里的小朋友,也没理由在那个点儿发去一条“洋洋,在干嘛呢”。 暧昧过头。 天亮后程大律师也不得安生,忙着走亲访友,忙着面带微笑听无聊的东家长李家短,扮演一年仅一次的“优质儿子”。 直到晚上10点多,亲朋尽数散去,他才放飞自我地翻了个白眼,拿起手机划开锁屏。 桌面是偷拍的何辛洋,侧面,正目光专注,奋笔疾书。 那天在机场分别后,他就将桌面换成了何辛洋,回家母亲再次旁敲侧击问有没有对象,他笑着递上手机,直截了当地介绍道:“妈,他就是我对象。” 那声线啊,温柔得一旁偷听的父亲不由得高声咳嗽。 程母拿着手机端详片刻,眉头一蹙。程洲桓本以为她觉得何辛洋看着太小,人家却摇着头道:“这孩子还不是你对象吧?” “……” “一看就是偷拍。” “妈……” 程洲桓面子绷不住,伸手想拿回手机,母亲捏着不放,又说:“不然这孩子干嘛不让你拍正脸?” 程父附和道:“有道理。” 程洲桓本想找出何辛洋裹在新被子里的正面照,又想起自己曾经就着那张照片自渎过,只好作罢,赔笑道:“这不正在追吗?” 程母又盯着照片仔细瞅了瞅,“桌上的是数学题?” “嗯。高中数学。” “他……还是高中生?十六七岁?” “十八岁,已经成年了。” 程洲桓简单说了说何辛洋的情况,程母听完沉默了好一阵,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我不管你,也管不了你。但这孩子小,听你的意思是个单纯、上进的年轻人。你别一时头脑发热对人家好,新奇劲儿过了又扔一边不顾。你得想清楚,千万不能糟蹋人家。” “妈。”程洲桓声音低沉,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清楚了。” 何辛洋晚上被几道物理题折腾得头昏脑涨,实在解不出来,只好做上记号,打算假期结束后向程洲桓讨教讨教。 缩在被子里跟着app背单词时,程洲桓的微信终于来了。他立即退出app,戳开对话框时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正欢快地上扬。 程洲桓问他初一是怎么过的,山城冷不冷,有没开空调,出去玩了吗。他一一回答,还拍了一张黑哥发过去。 但程洲桓似乎并不关心黑哥。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一阵,归结起来全是没营养的闲扯。末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8 了程洲桓说初四就回来,何辛洋一怔,问:“程哥你不是初七晚上的飞机吗?” 程洲桓说:“公司有事,改签到初四早上了。” 归心似箭,却偏要推锅给公司。 互道晚安后,何辛洋关掉床头灯,心头泛起道不明的欣喜,闭上双眼,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他很早就起来做题,上午11点多时门铃却突兀地响起。 程洲桓没说过会有什么人来,他自然不敢贸然开门。 门铃又响了一阵,黑哥冲去门口又叫又跳,他试探着问了句“谁啊”,一个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的男声回应道:“送快递。” 他头皮一麻,往后退了两步。 他自己就是快递小哥,明白这年头根本没有正经快递员会在不打电话的情况下直接将包裹送到收件人门口。 而且春节前一周,山城的所有快递公司就放假了,哪会有快递小哥在大年初二还赶着送货? 想起除夕夜的遭遇,他背脊上生出一层冷汗。 莫非是毒贩寻仇来了? 敲门声取代了门铃声,外面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开门开门,送完你家我们还得去别家,别耽误时间。” 这次换了个人说话,何辛洋觉得这声音也有些熟悉。 程洲桓前阵子用纸团将猫眼堵了起来,何辛洋轻手轻脚走至门口,犹豫几秒,小心翼翼地扯出裹着灰的纸团,凑近一看,竟是一个奇大无比的眼睛。 心跳顿时加快。 那杵在猫眼上往里偷窥的人又捶着门喊:“开门啊,我们送快递,又不查你家水表!” 何辛洋终于想起这声音是谁了——昭凡。 昭凡退到一边,猫眼里没了眨巴眨巴的眼睛。何辛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未来得及细想昭凡怎么跑来了,就下意识地又贴着猫眼看了看。 只见昭凡和他那位朋友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身上穿着有些滑稽的韵达快递员工制服。 何辛洋放在门把上的手一僵,脑子里有像萤火虫一般的幽光一闪而过。 隐约记得当时在车上,昭凡的朋友说过一句话—— “这孙子把他那小朋友哄家里住去了……让我当快递员送些吃的去。” 昭凡说正好有几套韵达快递员的制服,到时穿着制服去。 此时门外就站着两个“韵达快递员”。 何辛洋手心出了汗,愣愣地盯着房门,耳边嗡嗡直响。黑哥好奇地围着他转,还调皮地咬他的拖鞋跟玩,他却像被定住一样浑然不觉,指尖还有些发麻。 脑海里各种色彩呈螺旋状搅在一起,又被拉扯成一条无限长的线,程洲桓的身影模模糊糊,何辛洋咬了咬下嘴唇,似乎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洋洋来了?” 每次来这里,程洲桓都会一边开门,一边对他说这句话。 然后拿出又厚又软的拖鞋,接过他手上的什物,端出特别好喝的果汁。 可如今他站在门里,看着门外的两人,心情却复杂得连自己都难以摸清。 孙子,小朋友,快递员…… 将昭凡二人的对话放在现下的情形中,“孙子”自然指的程洲桓,昭凡朋友的发小儿指的也是程洲桓。 而他,是那个“小朋友”。 一股异样的情绪渗入跳动着的血液,辗转奔流之际,竟生出一股柔软而热切的温暖。 心跳又快了几分,胸膛与脸颊似乎也灼热起来。他思维有些混乱,分明嗅到那句话中嚣张的暧昧,却不敢放任自己往深处想,只好将一腔算不上气的气撒在“小朋友”这无辜的名词上,还主观臆断地将“他那”改成“他的”,把“哄”改成“请”,最后顺便将“孙子”也改成名字,重新造句一番,原句顿时伤筋动骨,成了“程洲桓将他的朋友请家里住去了”。 令人心痒的暧昧作鸟兽散。 他稍稍心安,门外的昭凡却耐不下性子了,捶门道:“开门开门,警察叔叔来了!” 他略一舒气,手腕一转,门刚刚拉开一条缝,黑哥就拼死挤了出去,像卫士一般警惕地嚎叫。 昭凡眼前一亮,刚蹲下蹂躏奶汪,就听严啸发出一声尴尬又意外的:“你……” 他抬起头,目光与何辛洋相触时,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顿时成了一对溜溜圆的二筒。 “小,小弟?怎么是你?” 何辛洋抱起虎视眈眈的黑哥,尴尬地笑了笑,拘谨地问:“你们是程哥的朋友?” 严啸一听这声“程哥”,立时啥都明白了。 当初他偷看程洲桓的手机,“洋洋”发来的短信前俩字儿就是“程哥”。 他嘴角抽搐,眼皮也跳起来,心中感叹世界真小,面上却保持着一贯的平静,轻轻踢了踢昭凡的小腿,示意市局一哥赶快起来,又冲何辛洋正色道:“原来你是洲桓的朋友,太巧了。” 昭凡跳起来,瞪眼咧嘴,眉头拧成麻花,英挺的鼻梁上皱出一排小褶子,张口想说话,一瞄严啸人模狗样的表情,立即住了嘴,往旁边挪去一步,安安静静地当围观群众。 何辛洋拿出拖鞋,请二人进屋,关上门后说了句“随便坐,我去倒开水”,说完心口一热,责怪自己明明也是客,却在程哥的朋友面前端起了主人架子,显得不伦不类,像跳梁小丑。 严啸将食物袋放在桌上,自我介绍一番,假装不知道程洲桓是条大尾巴狼,客气地寒暄。昭凡则蹲在狗房子边逗黑哥,嘴上对汪弹琴,耳朵却尖尖地竖起来,偷偷摸摸听何辛洋说话。 何辛洋说:“程哥前阵子捡了只奶狗,春节没人照看,让我帮忙喂食。我两边跑也不方便,工人村的房子是租的,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物品,就暂时住过来了。” 何辛洋又说:“怎么认识的?呃……我以前送快递,他是我的客户。” 何辛洋还说:“没跟程哥讲,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严啸又问起“洲桓”什么时候回来,几个兄弟想抽空聚一聚,何辛洋老老实实道:“程哥初四就回来。” 严啸意味深长地笑,“初四?这么快?” “嗯,他所里有事,改签了机票。” 同为大尾巴狼,程洲桓的每一个字,严啸都能解读出与何辛洋所理解的大相径庭的含义。 解读完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何辛洋,眉目间有种疏离的贵气,叫人心生寒意。 程洲桓也是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的人,却比严啸多一分温润。 何辛洋被看得不自在,目光向下撇着,刚好瞧见衣角和袖口的老虎纹。 他正穿着程洲桓给的居家服,尚不知道这舒适的衣服恰好是严啸所买。 严啸也不戳破,只坐了一会儿便招呼着昭凡,起身告辞。 何辛洋心底松了一口气,哪想兜帽上的老虎耳朵却被昭凡一把拽住。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9 话唠憋了半天,终于因那手感观感都极好的耳朵破功,惊喜地喊道:“哎妈!这个真好玩儿!” 何辛洋眼神一顿,尴尬地干笑两声,转身想挣脱掉昭凡,姓昭的却抓得更紧,还朝严啸挥手道:“想卖萌吗?等着,凡哥现在就去买一件送你!” 严啸抿着唇角笑,站在门边轻抬下巴,“别闹,走了。” 送走俩“快递小哥”,何辛洋一时有些恍惚。黑哥仿佛知道桌上是一堆吃的,兴致勃勃地咬住他的裤脚往桌边扯。 他甩了甩脑袋,强行压下已经在脑子里冒头的想法,打开口袋,将里面的“粮”一件一件取出来。 有鸡蛋、牛奶、面包、酸奶、精品蔬菜、保鲜肉、糯米饭、速冻饺子……还有饼干、薯片、巧克力、牛肉干、糖果等零食。 他拿起一包张君雅小朋友,看着包装上那丑乖丑乖的卡通人,忽然想起那句“他那小朋友”,指尖一颤,只觉血液哗啦啦地身体里赛跑。 心里一个声音理直气壮地说:你是程哥的小朋友! 他呲啦一声撕开包装,反驳道:瞎说! 那声音又说:程哥真关心你,家里缺米少粮,他大过年的还让别人赶着给你送来。 他咬了一口甜甜圈,被浓甜的巧克力齁得一拧眉,黑哥踩在他的鞋背上叫唤,他低头一本正经地说:“狗不能吃巧克力,会死。” 黑哥嗷呜两声,打了个哈欠,见讨不到好,小脑袋一甩,叼起自己的骨头玩具,屁颠屁颠跑阳台上晒太阳去了。 何辛洋笔直坐在餐桌边,跟机器人似的往嘴里丢甜甜圈,一刻也不敢停下。 倘若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嚼甜甜圈这件事上,那见不得人的想法就会破土而出。 叫人震惊、羞愧、无措、难堪、坐立不安。 一包甜甜圈很快见底,他紧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尚未开封的柠檬汁——程洲桓说过,果汁是所里发的,“我喝不惯太甜的饮料,它们保质期短,倒了可惜,你喜欢就自己打开喝,我所里还有。” 他拧开瓶盖,脖子一扬,居然一口气喝完了满满一瓶。 刺激的冰凉感从口舌直达胃肠,转瞬侵入四肢百骸,带着泾渭分明的酸与甜在身体中交替蔓延。 可是好像仍未压下心底的那股“邪念”。 意念开出一朵朵带刺的花,带着诱人的芳香,若有若无地扎在他的经脉里,散发出一阵难忍的奇痒。 内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无法浇灭,他只能像鸵鸟一样将脑袋埋进沙里,假装根本听不清近在耳边的呐喊。 世界充斥着流沙的声响,时不时夹杂着一声熟悉的“洋洋”。 他紧紧地握着已蒙上一层水雾的玻璃瓶,不安地在厨房来回踱步,嘴里不停自言自语:“何辛洋,你想多了!有瞎想的时间不如多做几道证明题!程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管管你的脑子,别犯蠢!” 如此念叨十来遍,心跳终于渐渐缓了下去。他长出一口气,洗干净果汁瓶,放入收纳袋中,又将昭、严二人带来的食物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或零食抽屉,最后倒了一杯热水,回书房继续做题。 这一做就过了午餐时间,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从宽大的窗户洒进来,像薄被一样铺在他身上,照着他坐下之后就一字未写的习题集。 黑哥餐盘里有足够的狗粮,玩够了吃,吃饱了睡,偶尔摸去书房看看,见他眼睛发直,得出目前还是不要跑去撒娇的结论,摇晃着屁股窝回自己的狗房子。 何辛洋浑然不觉腹中空空,自以为全神贯注地思考习题,却恁是连解题思路都找不到。 自从决定自学参加高考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学渣。 从程家离开后,昭凡滔滔不绝了一个小时,跟狗仔记者似的打听程洲桓与何辛洋的事。严啸知道得也不多,否则不会闹出“送快递”的笑话。昭凡又一次问“他们进展到哪里”时,他扯出不怀好意的笑,“程儿说他们有儿子了。” “啥?”市局一哥极没形象地做惊恐状。 严啸在他额头轻轻一弹,凑近道:“凡哥,咱俩也生一个吧。” 嘴上耍流氓的严公子被打了,理由是“企图袭警”。 远在北京的程洲桓接到一个电话,听到一半脸色就沉了下来。 严啸与昭凡商量一番,决定将除夕夜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但避重就轻,不提车上说的话,也不提送快递闹的乌龙。 程洲桓沉默片刻,“同伙逮住了吗?” 他声音有种极具威慑力的冷静——和法庭辩护时一样。 严啸道:“放心,全关起来了。刚才我已经托人看着你那小区,不会出事。今儿就是知你一声,省得你身为‘家长’,还被小朋友蒙在鼓里。” 挂断后,程洲桓稍稍组织语言,立即给何辛洋拨去。 而此时,何辛洋正因为做不出来题而焦躁地趴在桌上揪头发,心中如海浪般大作的声音终于找准机会趁虚而入,嚣张地冲着他喊:“程哥对你那么好,他是不是喜欢你?” 破土的念头就像立春的第一道闪电,带着明亮刺眼的白光与簌簌作响的风声袭来,领着倾盆的大雨与咆哮的落雷,拉开一幅惊心动魄的春景。 何辛洋捂住泛红的两耳,手心因为突如其来的灼热而蓦地一颤。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噗通乱跳,高高跃起,又笔直落下,像一台失控的尖叫跳楼机。 他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快速在书房里踱步,神经质地重复着“想多了”。 但这回,咒语似乎并没奏效。 不管他怎么强行给自己洗脑,脑中的声音仍旧经久不灭——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他背脊发麻,却不因恐惧也不因恶心,憋得难受,终于发出一声闷声闷气的低吼,与桌上手机的震动相得益彰。 而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又让他心脏一抽。 他拿起手机,盯着“程哥”二字出了老半天神,直到震动停止,也没敢划开接听键。 2秒后,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深呼吸数次,又低声自我催眠——“镇定,镇定”,这才接起,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道:“程哥。” 程洲桓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却没往别出想,而是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因为除夕夜的遭遇而心有余悸,遂放缓语调,轻声说:“出了那种事,怎么也不跟我说说?” 本就温柔低沉的声音隔了南北,平白多出几分令人耳根发热的酥痒。何辛洋方寸大乱,立即将烫得难受的耳郭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喉结滚了又滚,脸颊早已红得像浸过开水的番茄。 唯一庆幸的是程洲桓看不到他的窘相。 程洲桓打电话时习惯戴耳机,此时耳中充斥着何辛洋急促的呼吸声,心头一痒,恨不得立即飞回山城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0 。 严啸之前告诉他,何小朋友觉得除夕夜里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怕麻烦他,才不愿告诉他。 此时他听着何辛洋的反应,那些隐约的呼吸声中有点尴尬,有点被“兴师问罪”的无措,恰好与严啸的说法契合,于是笑了笑,又道:“有没有哪里伤着?” 何辛洋“啊”了一声,这才明白程洲桓说的是工人村发生的事。 他手心出了汗,使劲往衣角上揩,因为紧张而显得结结巴巴,“没,没伤着。程哥你知道了?” “嗯,严啸已经给我说了。挺巧的。” “哦,那天赶来的特警里有一人是他朋友。” 关于昭凡怎么大显神通击毙犯罪分子的事,程洲桓已经从严啸处了解到,此时再听何辛洋说一遍也无妨,索性一句一句引导着对方往深处说,直到讲起马仔们也租住在工人村时,才以一种建议与商量的口吻道:“洋洋,换个地方住吧。” 他始终拿捏着分寸,所有的关心都点到为止,不疏离,也不越界。 何辛洋在这种朋友电话粥般的聊天中逐渐镇定下来,脸上的烧也消退不少,答道:“嗯,我这几天也在考虑另外找个地方租房。” 这话不假。他虽紧紧捂着钱袋,不愿多花钱租稍好的房子,但被扣为人质的经历实在令他心有余悸。 既然已经知道邻里住着犯罪分子,自己还和这些犯罪分子有过节,那工人村便是再也住不安心了。 好在上一季度交的房租春节后就要到期,就算仓促换房,也不会浪费钱。 程洲桓心下已经打定主意,话却并未说满,只道:“没找到新住处之前就先将就住在我家吧,我过两天回来,帮你参考参考。” 何辛洋“嗯”了一声,“谢谢程哥。” 放下电话后,他呆坐了一阵,脑子一片空白,直至腹中传来饥肠辘辘的咕咕声响。 冬季的太阳势头不足,晌午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下午三四点后,就被怎么照也照不暖的风赶去云层背后,徒见光亮,难感温度。 何辛洋合上习题本,就着酸奶啃了两个面包。 冰箱里不缺丰盛的食物,他却没有心思拿出来加热。纷乱的心事将整颗心都堵了起来,实在分不出一丝半点思索其他。 晚上他捧着一本英语语法靠在沙发上,两眼盯着未开的电视出神。 这大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像春雨一样淅淅沥沥落在他身上,周遭似乎笼罩着程洲桓的气息,柔软、温和,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微温。 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虽整日忙于生计,无暇顾虑感情,却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看着漂亮的异性时会忍不住多瞧一眼,夜里偶尔也会躲进小租屋逼仄的厕所自我满足。 甚至对同性之爱,他也算不上完全陌生。 初中时被堵在厕所的经历令他对这个群体深恶痛绝,不愿去了解,也不能接受。但正因为如此,他亦明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人爱男人,男人对男人做那种事也并不稀奇。 他尽量冷静地用理科生的逻辑思考问题。 程哥喜欢男人吗? 如果不是,问题到此为止。 如果是? 那么程哥……他艰难地咬咬下唇,手指交叠捏紧,强迫自己继续思索:那么程哥会不会喜欢我? 会,怎么办? 不会…… 走到“不会”这条支路时,他心头轻飘飘地一沉,绝非失落,却有种如同羽毛般的不定感。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耐心地梳理情绪,发觉自己其实是希望被程洲桓“喜欢”的。 类似关心,而非情爱。 他撇下嘴唇叹了口气,自道矫情。 程洲桓之于他,近乎是不同世界的人——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才华出众,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人生之路一帆风顺,不用为生计发愁,更不用觊着谁的脸色。 若说喜欢,他认定自己对程哥的喜欢一定多于程哥对自己的喜欢。 这是一份干净的喜欢,带着崇拜、渴望、憧憬、欣赏,唯独没有少时在学校厕所里遇上的龌龊。 他无法将他的程哥与那些人联系在一起,连想一想都不行。 所以思索就断在这里,他再一次选择当一只埋首沙土的鸵鸟,用“想多了”训斥自己。 ——程哥只是关心你,将你当做朋友。 ——严啸说的“他那小朋友”是句玩笑话,跟骂程哥“这孙子”一个性质。 ——程哥对你做过什么吗?没有! 如此一来,何辛洋才稍稍放宽心,想着得赶紧找到新的住处,便打开书房的电脑,准备在同城租房网上按价格排序,挨个寻找房源。 程洲桓的电脑几乎只做办公用,桌面与几个盘里全是工作资料。何辛洋本分,虽早已从程洲桓那儿得到“电脑使用许可”,却目不斜视地直奔目标网站而去,瞧也不瞧各类图标和文件夹。 然而找了大半个小时,一处合适的房源都没有。 对他来讲,“合适”的同义词是“便宜”。可是在山城的主城区里,像工人村一样便宜的出租房几乎已经绝迹。就算是七八个人合租的小隔间,价格也低不到哪里去。 刚从区县赶来主城时,他尝试过与人合租。但增添着大量挡板的房内鱼龙混杂,洗澡上厕所极不方便,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不仅如此,合租房里人来人往,深更半夜还有人大声说话。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备考,压根儿无法在合租房里生存下来。 有效房源一拉到底,竟一处符合他预算的都没有。 他有点丧气,靠在椅背上计算能不能再添200元左右的预算。 黑哥摇着尾巴跑来讨要狗粮豆豆,他见餐盘已经空了,只好起身拿存货。 倒狗粮时,他想起手上这一大袋售价不菲,远远超过自己挣扎着的200元钱。付款时程洲桓眼都没眨,挑选其他奶狗用具时也从容不迫,所购皆是最合适之物。 程洲桓的“合适”大约等于“质量好”、“品质高”。 同一个词,在不同的人眼中生出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何辛洋摸着黑哥的脑袋与耷拉着的耳朵,心中一阵感叹。 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嫉妒与失落,只有佩服与欣欣向荣的向往。 他想,继续努力下去,攒够念大学的钱,潜心苦读,有朝一日我也能像程哥一样。 初三晚上,他完成既定的学习任务后再次上网搜房,很快发现一套类似工人村筒子楼的单间,价格比工人村贵100元,还算能够接受,但位置偏远,在山城经济相对落后的龙山区。 他稍一斟酌,害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只好立即联系房东。 房东听声音是位中年妇女,态度不太好,说看房趁早,今晚不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1 ,明天就没了。 他看看时间,又查过公交线路,估摸换乘3趟赶过去已是10点。好在同一线路11点之后有通宵夜班车,不愁回不来,便打定主意先去看看。不错就赶紧租下来,省得节后再为租房的事耗神,也省得麻烦程哥。 挤公交时,他收到程洲桓的短信,说明天上午就回来,到时候一起出去吃个饭。 他没说自己正赶着去看房,只简单回了个“好”。 路上有些堵,到站时已是10点20时,他又给房东去了电话,在路边等了5分钟,右肩被人轻轻一拍。 来者是个20多岁的女人,浓妆艳抹,穿着艳俗劣质的桃红色大衣,身上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何辛洋分不清香水的好坏,后退一步,礼貌地问:“是张女士?” “那是我妈。”女人招了招手,“小何?” 何辛洋点点头。 女人转身道:“跟我来吧,不远,就在前面那条小巷子。” 巷口与公交车站相隔不到100米,却像一道分割繁华与简陋、干净与肮脏的门。 巷口之外,是宽敞整洁的马路。道路两边高楼鳞次栉比,每隔十来米就有一个卫生垃圾桶。清洁工人起早贪黑,连路灯柱上的牛皮癣也擦洗得干干净净。 而巷口之内,狭窄小巷里仅有的两个垃圾桶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垃圾们以它们为中心,自发堆起巍峨的小山。小山散发出刺鼻的恶臭,腐烂食物挤出的水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流淌。塑料袋里的卫生巾不小心从小山顶掉下来,在空中挣脱开来,背面贴在黏稠的腐水中,正面往上打开,露出一片暗色。 何辛洋跟着房东的女儿在小巷里穿梭,尽量不踩在令人作呕的湿淋中。 小巷两边都是四五层高的筒子楼,阳台上挂满内衣内裤,夜风一吹,件件搔首弄姿,如群魔乱舞。 这儿的环境,自然是比工人村更糟糕的。 何辛洋暗自皱眉,差不多能想象出等待着自己的单间是种什么情形——狭窄、阴暗、隔音差、热水时断时有、墙上布满霉点。 他有些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不多的积蓄,又不敢轻易放弃,只得跟着女人继续往里走。 小巷没有路灯,两头都借着大马路上的光,越往深处走,周围就越黑暗。他警惕地左右观察,虽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心里的不踏实依旧越来越盛。 终于,女人在一栋黑漆漆的三层筒子楼前停下,指着一楼靠楼梯的第一间道:“就这儿。” 门是老旧的绿漆木门,挂着生锈的锁,外面没有栏杆铁门,成年人稍一用力就能踹开。 女人拍着门喊了声“妈”,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木门朝外打开,阴暗的光线从屋里泄出,一个50多岁的女人将何辛洋打量一番,这才让开一条道,“进来看吧。” 屋内相当简陋,唯一的窗户被木头钉了起来,据说是为了防盗。吊灯只有25瓦,昏黄的光照着电线上蒙灰的蜘蛛网。墙边立着一架高低床,下铺摆着棉被,上铺堆放着杂物。床对面是一张布满油迹的木桌,没有板凳。 何辛洋来回看了看,不见厕所,客气地问:“请问厕所是在?” “出门右拐。”房东指了指木桌下的痰盂,“冬天不想出门也可以在这儿解决。” 何辛洋眉角跳了跳。 他不是讲究的人,也没有资本去讲究。没窗户他能忍,屋里不干净他可以自己打扫,但痰盂这东西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接受不了。更别说这不到10平米的“单间”没有洗澡的地方,门也单薄得无法给他丝毫安全感。 他叹了口气,踱到门口,诚恳而委婉地表达了“再看看”的意思。房东的脸顿时黑下来,破口大骂道:“不诚心租就不要浪费老娘的时间,大晚上等你容易吗?你他妈耍老娘啊?” 小巷里算得上安静,隐约只有几户传出肥皂剧的对话声。房东这一吆喝,泼辣的声波顿时如装上了助跑器,浩浩荡荡从巷尾传到巷头。 何辛洋有些难堪,放低姿态道歉,说自己在网上没有了解清楚就来了,几趟车转下来,才发现实在是太远,时间成本太高,确实耗费不起。 从头至尾,未说这破屋一个字的不好。 房东仍在骂骂咧咧,甚至骂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话。何辛洋更觉尴尬,心头窝火,想掉头就走。好在房东的女儿出来打圆场,将她那倚老犯浑的妈大骂一通,又冲他挥手道:“走嘛走嘛,不租算逑。” 何辛洋又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身就走。 明明不是理亏的一方,背影却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快步走至车站,时间还不到11点,夜班公交尚未发车。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想着房子没有着落,往后也很难找到像工人村一样他租得起、环境也过得去的住处,心里就泛起些许焦虑——明天程哥就回来了,他再住几天没问题,但若打搅得太久,终觉过意不去。 程哥很好,但总归是“外人”,不是“家人”。 所以他并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程哥待他的好,而是感恩地记着,想以后有能力的时候,将这份好返还给程哥。 如果可能,最好再附带上加倍的好。 正沉郁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他一个激灵,转身一看,只见两个个头不高的男子从车站旁迅速跑过,其中一人手中拽着一个女式手包。 春节正是抢劫案高发期,即便公安已经加强巡逻力度,抢匪们仍活跃在打劫女性的第一线。 被抢了包的女人声音带着哭腔,狼狈不堪地往抢匪逃窜的方向跑去。路上的行人却个个冷眼旁观,甚至有人掏出手机,追着女人一通猛拍。 何辛洋眉头一蹙,来不及细想,抬腿就朝抢匪追去。 他自诩不算正义感特别强的人,路见不平多半不会拔刀相助。但这次不知是心头本就憋着气,亟待发泄,还是眼见抢匪从自己跟前跑过,不追对不起良心。 总之他追出去了,还一边追一边中气十足地喊“别跑”,活像深夜巡逻的便衣警察。 抢匪速度极快,跑至一处拐角时身子一转,顿时隐入幽暗的小巷子里。 何辛洋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自己去过的小巷。 巷内的情形历历在目,逼仄阴暗,也许正是抢匪的老巢。他心中打鼓,不知该不该继续追。脚步稍缓的间隙,另一人却从身边冲过,头也不回地喊道:“追啊,年轻人怎么还没大叔跑得快?” 何辛洋一怔,才知逞英雄的不止自己一人。 那人穿着大衣皮鞋西裤,衣冠楚楚,跑起来却像带了风一样,自称大叔,背影与声音却分明也是年轻人。 何辛洋被这不知打哪儿出来的同伴塞了一颗定心丸,顿觉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2 周身勇气翻涌,脚步立时加快,跟着冲入小巷。 原本摆在巷口的两个垃圾桶已经被撞倒了一个,混合着各种难忍气味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大衣男的装扮与这简陋的小巷格格不入,却偏生像背过地图一般,追出了酣畅淋漓的意思,恁是将俩抢匪逼入死角。 何辛洋不甘示弱地追至死角,方才看清所谓的抢匪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为首的男孩狠狠将手包掷出来,嘶吼道:“我们还你还不行吗?” 另一男孩似乎更小,缩在角落里,恐惧地看着俩见义勇为的“好人”。 何辛洋捡起手包,大衣男笑道:“那得看警察叔叔怎么说了。”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轰鸣的警笛声。何辛洋看向大衣男,对方耸了耸肩,“大叔抓坏人是有技巧的,追之前先报警是常识。” 昏暗的光线下,大衣男眉眼微弯,嘴角上翘,自带一派盈盈笑意,看着不过二十八、九岁,虽然成熟风度,但绝对与大叔一词沾不上边儿。 何辛洋咧咧嘴,没有与他进一步交流抓坏人心得的意思。 十几秒后,警察赶到,扣住两名未成年小贼。何辛洋递过手包,不等被抢的女人赶到,就快步离开——夜班车一个小时一班,如果错过了11点的车,就得在寒风中苦等到12点。 不巧的是,就在他尚未跑至车站时,车厢空无几人的夜班车哐当一声关上门,喷出一股热气,绝尘而去。 他像电影里每一个追车的傻小子一样挥着手臂,一边发足狂奔,一边高呼“停下”。 不同的是,傻小子追的大多是车上的人,而他追的单单是车。 司机一定在后视镜中看到他了,却没有善心大发踩一脚刹车,反而混入前方滚滚车流,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汗水从猛然张大的毛孔里渗出,被凉风一吹,迅速织成一件透心凉的寒衣。他打了个哆嗦,垂头丧气地回公交站。 这儿离岁荣苑有接近20公里,白天打车就得花40多块钱,算上夜班加成,50块是少不了的。 正为钱的事儿发愁,他自然不会放任自己拦一辆出租车。好在身上的羽绒服够暖和,就算站在遮不了风的车站,也不会可怜巴巴地瑟瑟发抖。 又得感谢程哥。 他拉起羽绒服后的兜帽,将自己紧紧裹起来,又拿出手机,戴上耳塞,竟在阴风阵阵的街头,旁若无人地默背起了app里的单词。 金钱不能浪费,时间更不能荒废。 背得太过专注,耳塞声音也不小,以至于一辆车朝他摁了半天喇叭,他也浑然不觉。 车门开了,一人从驾驶座下来,走到他身边扯下他的耳塞。他不悦地抬起头,眼神一顿,有些惊讶,“你……” 居然是一同逮抢匪的大衣男。 大衣男一点不见外,指了指自己停在一旁的车道:“喊你半天也不答应,是不是想引诱我开过来占公交的道啊?” 何辛洋略感无语,抽回耳塞线,礼貌地说:“请问你有什么事?” 大衣男拍拍他的肩,“上车吧,我捎你一程。” 何辛洋站着没动。 陌生人的车哪能随便上? 大衣男抬起左手看了看表,“你不是等车吗?这才11点一刻,你准备再等45分钟?住哪儿,我送你。” 何辛洋犹豫片刻,不觉得路见不平拔腿相助的大衣男像图谋不轨的人。再者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别人图的,银行卡在程洲桓家里,浑身上下搜遍了只有80多块钱。 但他还是不想让大衣男捎一程。 回去晚些就晚些,反正在家背单词和在路边背单词也没差。但搭了顺风车就不一样,人情这东西,总是越欠越多,能还的总也赶不上屁股后面欠着的。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不想欠一个陌生人人情。 大衣男见他没有上车的意思,也不强求,瞥见他手机上的单词app,眉梢轻挑,“行吧,不耽误你了。别背得太入神,注意看着车,如果下一班你又错过了,就得再等1小时喽。” 他压下一边嘴角,见大衣男转身朝座驾走去,拿起耳塞刚想继续背单词,就见公交车调度员从车站旁的小房子跑出来,拿着扩音器喊道:“咋还在等呢?初一到初三夜班车只发一班你们不知道?12点没车了,赶紧拦出租走吧!” 何辛洋牵着耳塞的手僵在空中。 只发一班?拦出租? 他喉结一滚,有些无措地看着调度员。 身边候车的人发出一阵短暂的吵闹,旋即三三两两散去,有的跑去路边拦车,有的拿出手机打电话。他摸到兜里的零钱,迅速思索该怎么办。 打车回去基本不考虑,50多块钱是他好几天的伙食费。 最佳方案是就近找一家网吧过夜,待到6点早班公交发车时差不多是15元。 但如果这样,黑哥晚上就没人陪。 他拧着眉,心中忐忑,觉得对不起程洲桓,垂首叹了口气,却看到另一个人的鞋尖。 “愁什么呢?唉声叹气的。”大衣男竟然去而复返,笑着看他,“说了让大叔捎你一程,你非得杵这儿等公交。上好的便宜摆在面前不占,图个啥?” 他有些尴尬,又听大衣男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傲娇,有便宜不占,自以为背脊挺得直,其实吧……就是蠢。” 他目光一收,依稀觉得程洲桓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程哥表达得含蓄温柔,虽然也用了“蠢”这个字,却万没大衣男毒舌。 一辆辆出租车驶过,载走刚还哆嗦等着公交的人,站台几乎空了,大衣男叹气道:“走吧,大叔也是很忙的。” 何辛洋略一踟蹰,想着孤孤单单的黑哥,心下一横,颔首道:“那就谢谢了。” 大衣男的车是路虎,何辛洋不懂车,只认得出个大概,不知具体是哪一款。车里暖气充足,着实比没有空调的夜班车舒适许多。他拉上安全带,又道了声谢,低声问:“您去哪个区?” “不用管我。”大衣男已经将大衣脱下来了,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却没有摘下,一边稳稳开着车,一边问:“你住哪儿?我先送你。” “我住江岸区。”何辛洋说,“岁荣苑您知道吗?” “岁荣?”大衣男尾声上扬,听起来带着些许疑惑。 何辛洋立即摆手道:“您把我放在江岸区随便哪个公交站都行。” 他不敢过多麻烦别人,既然大衣男找不到岁荣苑,他便不能拜托人家兜兜转转到处找。只要回到江岸区就没什么问题了,区内打车不会超过15元,近的话步行也能回去。 大衣男却笑起来,“丢公交站干嘛?放心,我知道岁荣苑在哪。” 岁荣苑是江岸区乃至整个山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3 城知名的楼盘,本地人很少有不知道的,但大衣男不一样,他说着标准的普通话,看样子不像本地人,甚至不像南方人。 何辛洋暗自琢磨,觉得他可能和程哥一样,是来山城发展的北方人,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连春节都不回老家过年? 正想着,大衣男右手一抬,何辛洋以为他要开音乐——毕竟车里气氛有些尴尬,他打开的却是导航,还自嘲道:“一年一个样,每年回来都找不着路。” “回来?您是山城人?”何辛洋顺势问道。 “未毕(难道)我呛(像)外地人?”大衣男笑着说了句方言,听着却不那么地道。 何辛洋想说“的确像外地人”,却只是笑笑,没说话。 大衣男叹了口气,又恢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十几年普通话了,想改都改不了了。” 干坐着尴尬,何辛洋索性与他闲聊起来,得知他是土生土长的山城人,这些年在日本发展,每年春节回来看望父母。 “我叫荣韩,今年29岁,是个大叔。”他说。 何辛洋被这语气逗乐了,想都没想就跟着说:“我叫何辛洋,今年19岁,是个……是个青年。” 荣韩大笑,“你怎么不说是个正太?” 他听得无语,想自己1米8的身高,送得快递追得抢匪,怎么着也和“正太”搭不上号,最多就是年龄小了点儿,但终归是成年人了。 想岔开话题,又不知聊什么好,问职业不太礼貌,问生活就更不知趣,于是撇撇嘴角,偏头看起窗外的夜景。 荣韩却不像他那么拘谨,随意地问道:“刚看你在背单词,是个人兴趣还是准备考什么?” 他收回目光,轻声说:“准备高考。” 荣韩愣了愣,“哦”一声,大约以为他是复读生,语调一降,听着比刚才温和,“加油。准备考哪儿?” 他低下头,摆弄着手机,“还没想好。” “也对。”车已驶入江岸区,荣韩打了个弯,又道:“你们现在的政策比我们当年好,拿了分数再填志愿。不急,今年考完了先好好玩一玩,分数出来了再考虑读哪里。” 说完,他又开起玩笑来,“见义勇为能加分吗?能加的话通知我,我飞回来给你做证明。” 何辛洋想说自己今年不参加高考,念书的钱还没攒够,学业也没跟上。一切顺利的话,最早明年才能报名考试,成绩理想不理想又得另说。 但他没有必要向刚认识的人倾述太多,何况下车之后各走各的路,将来也未必还会再见,何必提起沉重的话题让双方都尴尬。 所以只是浅浅一笑,“行,能加分的话,就麻烦你了。”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玩笑话,一来刚才追抢匪能不能算见义勇为还有待商榷,二来见义勇为并不能加分,退一万步讲真能加分,何辛洋也不会去找荣韩。 但荣韩却掏出一张名片,正儿八经地说:“那到时联系。” 何辛洋微怔,接过名片看了看,全是夹杂着汉字的日文。荣韩“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拿错了。”又翻出一张递过去,“那张是给日本人看的,这张是中文版。” 名片上,“荣韩”两字下写着:首席律师。 原来是律师。何辛洋想起程洲桓,心头生出几分亲切。 荣韩又说:“收着吧,咱俩也算有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联系我,高考完了想来日本旅游呢,我全程接待。前面那个岔路拐过去是不是岁荣苑?” 何辛洋没有钱包,只好将名片放进衣兜里,道了谢,指着路口的红绿灯道:“嗯,右转就是。” 荣韩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语气有种细微的感慨,“居然还记得路。” 路虎停在岁荣苑门口,何辛洋道谢后准备离开,荣韩忽然叫住他,从后座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推进他怀里,不等他拒绝就道:“我从日本带回来送朋友的小吃,你拿一盒去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看着喜庆,味道也不错。” “我……”坐了顺风车,又被塞一盒跨洋礼物,他有些过意不去。 “拿着吧,别跟大叔客气。”荣韩拍拍他的肩,“新年快乐,高考顺利。” 他心头涌起一阵柔软,抿唇点点头,诚恳又感激地说:“谢谢。” 荣韩眉梢一抬,“行,那我走了。” 车前大灯闪了闪,路虎缓慢驶离,直至进入大路,才加快了车速。 大盒子里是做工精美的小甜点,个个如艺术品般生动美好。何辛洋一个也舍不得吃,盖上盖子放在一旁,打算留给程洲桓。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程洲桓了,他有些忐忑,又有种莫名的欢喜。明明忙了一晚上,精神却不见疲倦,反倒亢奋得厉害,毫无睡意。 坐在沙发上休息片刻,他起身拿了拖把抹布,准备将屋子好好清洁一番。 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很小心,做完饭一定会将厨房收拾干净,卧室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坐了沙发会整理靠枕,每次用过马桶还会疑神疑鬼地蹲在地上,检查有没有尿到外面。 尽管如此,他还是担心程洲桓回来会发现哪里不干净不整洁,想着反正睡不着,干脆打扫一遍。 客厅书房很快清理完毕,他站在主卧门口犹豫不定。 山城虽然没什么雾霾,但扬尘问题一向不轻。主卧几日未住人,地板和桌椅上必定有一层浅灰。 他已经将家里其他地方打扫干净,唯独不管程洲桓的卧室,怎么想都觉得不厚道。 挣扎一阵,他自言自语道:“我只是进去拖个地,不会乱动东西。” 说完拖把一伸,心无杂念地拖起地来,继而抹干净窗户,还擦了擦床头柜与落地灯。 一切收拾妥当,何辛洋终于有了一丝困意,一看时间已是凌晨3点半,这才匆匆洗漱,倒床就睡。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本想去机场接程洲桓,醒来时却听见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日上中天,程洲桓已经拖着被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回家守卫他的小太阳了。 何辛洋迷迷糊糊地听着门外的响动,虚眼瞄着透过窗户的阳光,半天才清醒,顿时一个激灵坐起来,吓得正趴飘窗上晒太阳的黑哥当空一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第一反应是摸摸下巴有没有口水,眼角挂没挂眼垢。然后才迅速穿好有老虎耳朵的居家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趿着拖鞋走去浴室外,略带歉意地问:“程哥,你回来了?” 浴霸暖黄的光照在磨砂玻璃门上,水声稍稍变小,程洲桓的声音有一抹透着水雾的笑意,“懒虫,起来了?” 何辛洋只觉心脏上传来一阵麻麻的酥痒,轻得好似摸不着,却又切切实实地让他浑身泛起细细的异样,就像蒲公英的飞絮不请自来,轻飘飘地盈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4 在心尖。 这反应太奇怪了。他立即甩了甩头,挺直腰背,单手扶在墙上,不去理会“懒虫”这亲昵称呼里的暧昧,朝气十足地回道:“程哥,你几点到的?” “刚到。看你还在睡,就先洗个澡,免得等你起来了抢卫生间。”程洲桓顿了顿,“是不是急着上厕所?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好。” “不不,程哥你洗。”被误会尿急,何辛洋连忙否认,“我去收拾收拾床铺,你慢慢洗,我这会儿不用卫生间。” “行。给黑哥倒点儿狗粮吧,咱中午出去吃,不管它。” “程哥你不休息一下?上次你朋友送来的东西还在冰箱里,我没吃完,要不……”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程洲桓端着捏着道:“我才回来,你就让我吃剩菜剩饭?” 何辛洋头皮紧了一下,觉得程洲桓忽然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没工夫细想,忙道:“不是……那,那就出去吃吧。” 水声停了下来,程洲桓的语气带着一丝浅淡的戏弄与霸道,“这才对。大过年的,宅在家里做什么。” 磨砂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人影,浴霸的光亮被遮去一半,何辛洋未来得及回避,玻璃门就朝内打开。 带着草本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程洲桓裹着浅灰色的浴袍赤脚站在门口,发尖一簇一簇往下淌水,脚下很快汪出一滩水迹。 何辛洋头皮一紧,两眼睁得老大,窘迫大张旗鼓地写在脸上。 程洲桓哼笑一声,上前一步,朝愣愣望着他的心上人温和地笑,低声道:“洋洋,我回来了。” 何辛洋盯着他勾起温柔幅度的嘴角,心脏像踩着弹簧似的一蹦三尺高,被压了两天的咒语瞬间诈尸,如弹幕一般在眼前刷屏——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他口干得厉害,血液“噌噌”往脸上涌,跟烧开水似的咕噜噜冒泡,话也不会讲了,双脚想往后挪却挪不动,既为失态感到羞耻,又不知此时究竟该作何反应。 突如其来的尴尬。 程洲桓倒是老沉稳重,虽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气场,且深谙撩了就跑的精髓,笑说:“去吧,里面地板有点湿,注意别摔倒了。收拾完了我们就出去解决温饱。” 何辛洋难得跳脱一次,脑子里恁是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酒足饭饱思淫`欲”。 这特么哪壶跟哪壶啊? 他出了一口粗气,机械地点点头,冲进卫生间,直到门扉传来落锁的声音,才稍稍冷静下来。 而这一冷静,就发觉更加尴尬了。 他掐了自己一把,自问道:何辛洋,你脸红干啥?激动干啥?程哥不过就是叫了你一句“懒虫”,你想到哪儿去了?程哥刚才又不是没穿衣服,你盯着人家看什么看?程哥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发神经! 正自我反省着,程洲桓的声音再次传来,“洋洋,你打扫过我卧室?” 他一惊,听不出是褒是贬,想着自己未经允许踏足卧室的确不应该,忐忑道:“我昨天做了个大扫除,但没有动里面的东西。” “谢了。”程洲桓似乎正在换衣服,声音有点嗡,“每次离开三五天,这屋里就是一层灰,窗户关着也没用,今儿回来地板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你的功劳。” 这句听着就明显是褒扬了,何辛洋松一口气,在布满雾气的镜子上抹出一小块地儿,看着里面红光满面的自己,轻轻叹息,又自言自语道:“镇定啊何辛洋!” 程洲桓在阳台上吹头发,嘴角保持着上扬的幅度。 那日接到严啸的电话后他想了很久,顺带被母亲“这孩子还不是你对象”所刺激,自觉正人君子当得太久,已经有点往雄性白莲花奔去的趋势了。 这些年主要忙事业,对象虽处过几个,但心动得想放在心尖儿上宠的人却没有。大多只是为了互相做个伴儿,满足生理需求,偶尔也彼此调个情,满足不愿当单身狗的心理需求。 他一向是个好伴侣,温柔、慷慨、细致。和他在一起的人也如他一般,天生贵气,极有修养。但相敬如宾的生活总是缺了些什么。 遇到何辛洋后,他逐渐意识到,缺的可能是对一个人捧着护着的“宠”。 性格决定爱情观,他看着温润,骨子里却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霸道。说霸道总裁太俗气,但宠心上人的心思却与霸总并无二致。 与初恋分道扬镳,问题或许就出在“宠”之一字上。 初恋与他性格太过相似,都有着强横得不可通融的一面,都想在“宠”上占主导,初期自然如胶似漆,甚至轰轰烈烈地各自出柜,中期却逐渐磕磕碰碰,最后无疾而终,友好分手。 那时的他实际上还担不起“温柔霸总”的身份,家里虽有背景,但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事业未上正轨,前途扑朔迷离,甚至在跟家庭决裂后的一段时间里,花钱都不能大手大脚。 然而当他已经具备一定的社会地位之后,却找不到能安放他那份宠爱的人了。 何辛洋出现得时机正好——他乐意宠,且宠得起。 只是那时他早因面具戴得太久,而有些手足无措,一味地不露声色,正直得好似圣父,老想着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却忘了渠成的前提条件是水到,他总得主动引一股细流,否则这渠恐怕再等十年也成不了。 但何辛洋年纪小,初中时还被年长的同性堵在厕所扒过衣服,显然不会轻易接受这种与偏离世俗观念的感情。 所以他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让细流渐渐汇聚成汪洋大海。 回家时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客卧的门,在何辛洋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小家伙睡得很沉,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他看着看着,心脏就被久违的踏实与安定包围,轻声自语道:“懒虫。” 大抵所有带三分贬义的词都带着七分暧昧,例如笨蛋,又例如懒虫。 程洲桓悄悄退出客卧,站在花洒下想——等会儿就叫他懒虫好了。 何辛洋的反应着实令他意外,那愣愣的表情应该是害羞。 但为什么会害羞? 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却没有逃开? 程洲桓双眼眯成狭长的线,有些狡黠,又有些志在必得。 何辛洋在卫生间待了好一阵,直到脑子彻底清醒才钻出来。程洲桓已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坐在沙发上朝他温和地笑,“换身衣服,走吧。” 这日阳光明媚,何辛洋穿着那件白色羽绒服,站在太阳底下,整个人都泛出一圈毛茸茸的微光。 午餐是远近闻名的新疆菜,平时若饭点前去,起码得等100桌。程洲桓托朋友帮忙订了两个位置,领着何辛洋进去时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5 收获了一条走廊的白眼。 席间,他又问起除夕夜里的事,何辛洋大约是后怕劲儿过了,说得绘声绘色,他却听得胆战心惊。 何辛洋脖子上还贴着创可贴,若那叫刚哥的马仔当时力气再大一分,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辛洋又坦白自己为找房而用了电脑。他眼皮一抬,像朋友般问道:“找到合适的了吗?” “没有。”何辛洋叹了口气,“昨天去看了一户,不怎么满意。” 程洲桓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眼中的失落,有点心痛,又暗道不满意正好,宽慰道:“没事,慢慢找,总有合适的。没找到之前就在我家待着,下午咱去工人村一趟,钥匙还给房东,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 这话说得没了之前的客气,何辛洋避过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局促,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若按他以往的风格,说出来的应该是“没找到就暂时住我家吧,下午没事的话,我们去工人村收拾一下,把必要的生活用品搬过来,再和房东商量商量退房的事”。 他兀自勾起一边嘴角,往何辛洋的餐盘夹去一串烤肉,笑道:“多吃点。” 工人村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好似不久前发生的事根本不足以影响筒子楼居民们的生活。何辛洋在小租房里收收捡捡,程洲桓勤勤恳恳地将他的“破烂儿”搬去车上。 房东不住这里,接到电话后老半天才赶过来。等待的间隙何辛洋也没闲着,细致入微地将房间里里外外清扫干净,没留下任何生活垃圾。 房东接过钥匙后小心眼儿地四处检查,实在没发现哪里有损坏时,还失落地瞪了何辛洋一眼。 程洲桓心下好笑,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地当围观群众。 何辛洋好脾气地说:“没问题的话请把400块钱押金还给我。” 房东将钥匙往兜里一揣,顿时耍起无赖,“什么押金?你给过我押金?” 何辛洋穷,遇到与钱相关的事就容易急。程洲桓见他忽然紧张起来,脸色变了,音调拔高,语速也快起来,“当初说的押一付三啊,一个月400块,一个季度交一次,我去年租的时候给了你1600块,1200块是租金,另外400块是押金!” 房东笑出一口大黄牙,“我什么时候收过你押金?没有吧?小伙子,你不能随口胡来啊。” “我……” “当初签的合同还在吗?”程洲桓终于出声,“给我看看。” “嘿!”房东靠在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栏杆上,摸出一根劣质香烟别在耳背上,“我这房子又没经中介的手,就一张手写的收款单,哪来什么合同?” 程洲桓说:“收款单给我看看。” 房东耸耸肩,“没了。” “我有。”何辛洋拧着眉,望向程洲桓,“程哥,我去车里找。” 房东的脸色不大好看。 5分钟后,何辛洋心急火燎地跑上三楼,手上是一张对折了两次的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本人(况晶)收何辛洋400元押金,退房时退还。 程洲桓心下叹气。生活在底层的人通常法律意识淡薄,欠条借条一概乱写。类似纸条他见过不止一次,总觉荒唐可笑。 但事关何辛洋的400块钱,他笑不出来。 房东不以为然道:“这不是我写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上面有我的手印或者章吗?没有!” 何辛洋还想争辩,程洲桓已经按住他的肩膀,接手了那张纸条,对房东正色道:“是不是伪造的,做一个字迹鉴定就知道。” 房东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张本就不怎么见得人的脸笑得更加寒碜,“字迹鉴定?你谁?拍电视剧?” 程洲桓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夹子里抽出一张名片,递上去让房东看了一眼,却未让他的手碰上。 “我是律师。” 房东鄙陋的笑凝固在脸上,五官歪瓜裂枣似的挤着,活像理科生乱七八糟的草稿纸。 何辛洋成功拿回400块钱,走路都带着风。 路过一家并不便宜的饮品店时,他叫住程洲桓,咧着嘴笑,“程哥,我请你喝咖啡吧。” 咖啡30多元一杯,他平时从来不舍得喝,送快递时都是自己带着白开水,偶尔买一杯饮料,还是3块钱的百事可乐。 不知为什么,大晚上舍不得花钱打车,宁愿站在公交站背单词,宁愿去网吧将就一夜,却舍得请程洲桓喝一杯接近40元的咖啡。 程洲桓有些意外,30多元的咖啡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对何辛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洋洋乐意请他,他自然高兴,但却舍不得洋洋破费,于是笑着摇头道:“下次吧,中午吃撑了,胃里有点胀。” 何辛洋扁扁嘴,只好将已经摸出来的100块钱收回去。不久想起那叫荣韩的“大叔”送的甜点,又道:“程哥,我有一盒日本糕点,回去你尝尝。” 程洲桓略感疑惑,“日本糕点?哪来的?” 何辛洋说起前一夜的精彩经历,讲到一半才发现漏了嘴,恁是把小巷破房和追抢匪的事儿倒出来了,心虚地瞄程洲桓一眼,打圆场道:“找房挺困难的,哈哈哈。” 程洲桓又结结实实地担心了一把,好奇那“大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觉得问多了有失分寸。 回家后何辛洋献宝似的拿出那盒和果子,程洲桓一瞅包装,依稀觉得在哪儿见过。迅速打开微信,几经翻找,终于在朋友圈里看到同款和果子。 发图的是一位多年前的朋友,这些年疏于联系,已成点赞之交。 那人在附带的文字上写道:一年一度,某人又回来了,新年快乐。 某人是谁? 何辛洋拆开盒子里的糖纸,雀跃地说:“程哥,你尝尝。” 程洲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眉峰微蹙,拿起一个浅绿色的团子,终于问道:“他有没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何辛洋点点头,往衣服口袋里一摸,才想起名片在另一件衣服里,干脆不找了,开口道:“说了,荣韩,光荣的荣,韩国的韩。” 程洲桓动作一滞,团子抖落一串细碎的粉末。 何辛洋有些奇怪,扯出两张抽纸,在桌上擦了擦,“程哥你怎么了?” 程洲桓将团子放在手边的小碟子里,嘴角绷着,跟出神似的愣了片刻,才又拿起团子,笑道:“没事。这抹茶味的吧?我尝尝。” 何辛洋看着他将团子挪到嘴边,想着上次救自己于刀下的昭凡是他熟人,而这荣韩又是律师,忽然脑洞大开,撑着下巴摇头晃脑道:“程哥,荣韩也是你熟人?” “不……”程洲桓本能地否认,险些噎住,略显失态道:“不是,不认识。” 何辛洋连忙倒来一杯水,在他背上拍了拍,见他咳得可怜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6 ,十分过意不去,小声说:“我,我就是猜猜。” 程洲桓喝了一口水,深邃的眸底暗自漾起浅澜,拾起礼盒里个头最大的团子,放在何辛洋面前的小碟子里,“这个看着不错,你试试。” 这盒日式点心最终被何辛洋消灭干净,程洲桓只吃了一个抹茶团子,就以“太甜”为由拒绝再尝。 他心里有点乱。 因为那送洋洋回来、赠洋洋甜点的荣韩正是他的初恋。 同岁,同职。抱团取暖对抗过父母,携手同心折腾过事业。 最后却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 当年和平分手后,荣韩从长清律所撤资,两人不管是情感上还是金钱上都断得一干二净。一年后他从双方共同的朋友处得知荣韩赴日本发展,这些年再没回过山城。 他早已放下了这段感情,甚至不认为还会再见到荣韩。 可世界上就有那么巧的事,荣韩回来了,还顺带捎了他的洋洋一程。 从何辛洋的描述中,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此荣韩即彼荣韩。那家伙做得出当街追抢匪、深夜给小青年送温暖的事,何况还有一条朋友圈作为佐证。 “一年一度,某人又回来了,新年快乐。” 如此看来,荣韩并非如他所知一去不回,而是年年回山城,只是再未与他联系,甚至不让共同的朋友透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这也是荣韩的风格,断得干净透彻,不留悬念,不给任何开放式结局。 程洲桓出了一会儿神,抬眼看着何辛洋正忙忙碌碌收拾行李,不由得在心中矫起情来——如果荣韩知道捎的是谁,会作何反应? 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荣韩能有啥反应?50%会一片茫然,程洲桓?谁?不认识。50%会满不在乎地笑,再揶揄一句,姓程的可算找到真爱了。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却不是真爱。 他们给了对方所有的青涩与稚气,激情与放`浪,在双方家庭的勃然怒火下团结抗争,风平浪静之时却将争取来的硕果拱手而让。 让给迟到的真爱。 这也许就是初恋存在的意义。 程洲桓没由来地确信,荣韩也一定遇上真正爱的人了。如果有机会,他倒想见见这人,看看是不是被荣韩惯得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嘴角就勾了起来。 若论待心上人好,他有绝不输给荣韩的自信。 何辛洋行李的大头是书,这会儿已经归归整整放在书房空出来的桌子上。剩下的一个口袋里是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季平均两套半,洗得干净,却十分老旧,对任何18岁的男子来说,都算得上寒碜。 何辛洋站在口袋边,表情有些为难。程洲桓起身提起口袋就往客卧走,拉开衣柜道:“春节前你不是放了几件衣服进去吗?这些也都放这儿吧。” 语气带着些不容反驳的意思。 “我……”何辛洋挠挠头,不大好意思,“我过两天可能就找到住处了。” 言下之意,不会长住,现在把衣服拿出来了,搬家时还得再放回去。 程洲桓明白他的意思,却装作不懂,一股脑将衣服全倒在床上,三下两下把口袋叠好,格外善良地笑,“慢慢整理,我也有行李得收拾。” 他确实有行李得收拾,去北京时空落落的旅行箱被塞得满满当当,还新添了两个提包。不过里面的东西大多不是给他的,而是他心急的妈给未来的小儿子准备的。 小半是老北京特产,大半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补品。 他挺后悔告诉父母洋洋在准备高考。 当年他念高中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常在外地,他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整个儿呈放养状态,好在成绩本就优秀,背景也硬,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考上了目标学府。 这两年母亲退下来了,得知洋洋也要高考,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买东买西,见着补脑子的就收,活似要将欠儿子的都补给儿子尚未追到的对象。 程洲桓将补品全搬去书房,腾出一个小柜子挨个摆下。 晚饭就在家里解决了。他用从老家带来的香肠腊肉炒了一锅蛋炒饭,味道有点咸,但何辛洋毫不介意,吃完了还想添。 可惜锅里已经见底了。 说起来,这还是何辛洋搬来住后,两人头一次在家里开伙。饭后何辛洋洗碗,程洲桓站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又想起除夕夜的事和何辛洋找房遇到的麻烦,保护欲顿时像被春风撩得中邪的青草,疯狂地在血管里蔓延。 如此,索性开诚布公,懒得再留转圜余地,“洋洋,别找房子了,就住这儿。” 何辛洋手一滑,瓷碗脱手,右手却迅捷地一捞,恁是杂耍似的把瓷碗抓了回来。 他将碗放在案台上,满手洗洁精泡沫,神情复杂地看着程洲桓,“程哥你刚才说啥?” 程洲桓不躲不避,平和又坦诚,却暗藏着一丝压迫,“把租房子的钱都攒着,住我这儿。” 何辛洋半天没说话,程洲桓直觉他已经察觉到什么,却不知道他脑子里正飘过成群结队的“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两人都没有闪躲的意思,目光胶着,两道深情而包容,两道忐忑又紧张。 如果不是害怕吓跑何辛洋,程洲桓几乎要大步走过去,将他揉进自己怀里。 何辛洋眼神幽深,眸底有光掠过,局促道:“程哥,你待我够好了。房子的事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程洲桓垂首一笑,仍旧靠在门边,“工人村的房月租400块吧?” 何辛洋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疑惑地点头道:“嗯。” “那这次找房预算多少呢?” “预算……”何辛洋低下眼皮,心情有些低落,“400的房太难找了,500多吧,不超过600。” “与人合租还是单租?” “单租,像工人村那种一室一卫。” 程洲桓“唔”了一声,沉思状,又用商量与建议的口吻道:“这个价位……恐怕单租比较困难。要不试试合租?两室一厅或者三室一厅带厨卫的那种?” 何辛洋无奈地摇摇头,冲掉手上的洗洁精,“合租有很多问题,我刚来主城时试过合租。便宜是便宜,但是太吵了。深更半夜还有人在唱歌,热水器点火的声音在头上一响就是一夜。卫生间厨房经常用不上,公共空间很脏,什么人都有,不安全。” “热水器?热水器在你头上响一夜?” “嗯。”何辛洋举起右手,在头上比划着说:“四室两厅的房子,房东隔成十多个单间,每个单间都很小,除了床,最多能再摆一张小桌子。我租得晚,位置好的单间都给占了,剩下的一间是在厨房里隔出来的。床旁边的墙上就挂着热水器,老是有人半夜三四点才回来。他们在厕所或者阳台开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7 热水时,热水器就会轰隆隆地响,还有股煤气味儿。” 程洲桓能想象出那么一间用隔板圈出的“单间”,也能想象出洋洋当时的生活状态有多糟糕。 他自小不愁吃穿,接触的也多是同阶层同身份的人。但这些年来少不得与底层务工者打交道,多次亲眼见到类似的,甚至环境更糟糕的租屋。 想到何辛洋整夜整夜在轰隆隆的声响中挣扎入眠,他心脏就一抽一抽地难受。 但这种心情暂且无法表露。 于是他故作沉着,不显山不露水地继续带节奏,“你那不叫合租,叫非法群租。” “呃……”听着“非法”二字,何辛洋有点难为情,耳根子微微泛红 “合租是各自一间屋,共享厨卫客厅和晾衣服的阳台,一般一套房也就两人住,最多三人,互不影响。” “这种我也了解过。”何辛洋将拧干抹布,仔细擦拭着水池边溅出的水,“但老旧小区的房子如果是多人租住,基本上和我以前住的群租……非法群租房一样。好一些的小区才有你说的合租房,但是那些房……价格还是太高了。” “比如?” “600元租不到,起码800元。”何辛洋抿了抿唇角,“而且就算是800元的房子,我也不太能接受。” “嗯?” “我……”他又将手冲了一遍,稍显尴尬,“我还是有点抵触和陌生人住在一起,不了解对方,心里不踏实。” 程洲桓不语,等他擦干净手,才笑着说:“那和我呢?” 他明显一愣,嘴唇张了张,半天才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这个……” “我不算陌生人吧?”程洲桓走近,声音温柔得紧。 “当然不算!”果然上套。 “和我住在一起,心里不踏实?” “不……”何辛洋有些慌乱,手撑在案台上,目光向下撇着,小声说:“很,很踏实。” “那就租我的房子吧。”程洲桓单手放在他肩上,“800块钱一个月,看在咱俩挺熟的份上,给你打个折,600块钱怎么样?” 何辛洋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直跳,被程洲桓碰着的肩膀热得像要融化。他侧了侧身子,想组织出一套得体的语言,脑子却不听使唤,一边疯狂地喊着“程哥是不是喜欢你”,一边死命吼着“何辛洋你脸不要太大”。 左右互搏的滋味不太好受,他硬撑着才没有败下阵来,强作镇定道:“程哥,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又觉得占了我便宜?”程洲桓好整以暇,与其说对他的窘迫视而不见,不如说正享受着他的紧张与不安。 他吞咽两口,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程洲桓道:“如果你租我的房,我也算占你的便宜啊,这不就抵了?” 他哑了,“占便宜”三字就像印章一样“砰砰”戳在心上。 脑子的争夺战中,“程哥是不是喜欢你”顿时以压倒性的优势撵走“何辛洋你脸不要太大”。 程洲桓退后一步,不紧不慢地说:“赚你的钱也是占便宜的一种,这钱反正你也得花出去,给别的房东不如友情给我。我收租,你有房住,彼此占个便宜,这叫双赢。” “双赢?”何辛洋不傻,哪会不明白程洲桓只是想找个理由帮助他。 程哥虽从未在他面前露富,但住的是一等一的小区,租的办公楼也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金融中心,怎么可能在意600块房租这小钱? 对程哥这类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来说,拿自己的住宅赚租客600块钱,不如花600块钱买个清静。 程洲桓惯于揣测人心,几乎能透过他的眼神,看穿他的顾虑与心思——唯一尚未嗅到的是那句藏得很好的“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于是浅浅地轻扬嘴角,以退为进,“洋洋,其实你不用跟我客气。如果说过意不去,我的‘过意不去’应该更多。不过如果你确实为难的话,我也不强留你。今天初四,我所里初八上班,这几天没事儿,我陪你去找找房子。最好是能够找到环境和价格都能接受的单间,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下来。600块钱的确低于市场价格了,但你空闲的时候可以帮我照顾照顾黑哥,喂食洗澡什么的,也算是帮我一个忙。” 黑哥听到自己的名字,十分狗腿地“嗷”了一声,还特深情地望着何辛洋,仿佛在说“小爸你别离开宝宝”。 何辛洋背脊上出了一层薄汗。程洲桓的声音温柔极了,目光也透着沉沉的温存。他心口软软的,像被融化得恰到好处的牛奶巧克力包裹起来一般。 鬼使神差地,咆哮着的“程哥是不是喜欢你”偃旗息鼓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声无息的温暖。 他眼角轻轻颤抖,对上程洲桓深邃的眸光,沉默稍许,轻声道:“好。” 程洲桓垂眸一笑,抬起右手,揉了揉他稍显凌乱的头发。 黑哥围观程洲桓飙戏,看到最后似乎也想被摸摸头,旋即晃着尾巴在两人跟前打转,蹭蹭程洲桓的裤脚,又咬咬何辛洋的拖鞋。 当晚,程洲桓就履行诺言,陪何辛洋找起房来。 租房不外乎几个同城平台,他设定好了大致地区、可接受租金等条件,再逐个挑选。何辛洋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在记事本上抄地址和联系电话,他则煞有介事地分析起哪个房源性价比最高、哪个小区交通更方便,先不痛不痒地夸上一通,最后总结出一句让何辛洋瘪嘴的缺点。 何辛洋每次都听得兴致勃勃,像正打着气的气球,而后突然被扎个小针眼,顿时一蔫,还被气流推出老远。 程洲桓深藏不露的恶劣终于冒出小指甲大的尖尖角,发觉何辛洋失望得嘴角一撇的表情分外可爱。 不过何辛洋毕竟是在热水器下都坚持过好一阵子的穷孩子,虽然看中的房源都被程洲桓挨个儿数落一番,还是能在短腿里挑出大长腿,几个电话一打,很快敲定次日的看房行程。 程洲桓也不在意,一看未来三日山城都是春光灿烂的晴好天气,竟生出春游的喜庆心情。 何辛洋前一日睡得晚,合上记事本时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模样,却坚持让他先用卫生间。他裹上浴袍从浴室出来时,见何辛洋正靠在沙发上,挂着耳塞,手上还拿着手机,眼睛却已经闭上。 背单词都给背睡着了。 他蹲在沙发边看了看,心情好,眼眸也浮起笑意。黑哥屁颠颠地小步跑来,学着他的模样坐在地板上,一会儿看看何辛洋,一会儿看看他。 他朝奶汪做了个“嘘”的手势,退后好几步,装作刚从浴室出来,这才若无其事地唤道:“洋洋。” 何辛洋睡得浅,一唤就醒,揉了揉眼睛,关掉单词app,顺带撑了个懒腰。 那模样看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8 在程洲桓眼底,就像一只可口的小兽。 何辛洋洗完澡后将卫生间收拾妥帖,自己的牙刷牙膏整齐摆好,与程洲桓的搁出少许距离,才一摇一晃窝进客卧松软的被子里。 程洲桓夜里起来上厕所,见何辛洋的毛巾被对叠了一下,小小的一块,像被他的毛巾欺负过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挂在架子角落,香皂、洗发水、牙膏牙刷也刻意“躲着”他的,心里不免好笑。 这夏天只有两身儿劣质t恤换来换去的小家伙,心思其实还蛮细致的。 明明已经住进大尾巴狼的土洞里来了,还十分有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程洲桓想,洋洋一定是那种排队取钱时一步也不会迈过黄线的人。 初五,如天气预报所言,山城晴空万里。 何辛洋很早就起来了,给黑哥的餐盘倒上能管大半天的狗粮,又给几位房东打了确认看房的电话。程洲桓本来已经换上极有风度感的深色大衣,一瞧何辛洋穿了身运动服,赶紧回屋换成十分市井的短款皮衣。 天儿热起来了,羽绒服已经穿不太着。他暗自思索该给洋洋添置几套春装,但买衣服容易送衣服难,想理由是件极度耗脑子的事。 何辛洋被房东拧着满屋子转时,他就站在一旁心猿意马,一边苦逼兮兮地思考着怎么送,一边春`心盎然地以洋洋为模特,玩换装游戏。 何辛洋时不时会问问他的看法,他假装深思熟虑,明夸暗贬,一会儿说厨房有漏水隐患,一会儿说小区安全有问题,一会儿说租金太高了,总而言之,结语一定是“虽然不错,但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房东最烦的就是此类事儿逼租客,脾气好的笑脸送人,脾气差的直接甩一句“爱租不租”。 搜索网络资源时,他刻意屏蔽了中介房源——中介是孙子,个人房东是爷,爷都是不怎么受得气的。 一天看下来,何辛洋发现在他程哥的“高端眼光”下,所有房子都是负分,一处也不合格。初六上午,他干脆不带程哥了,灌了满满一瓶白开水,准备独自上路。 程洲桓也不强行黏着去,还声称正好今天有紧急事务得处理,待他出了门,才悄悄摸去车库,当个隐形的护崽使者。 跟踪这种事说出来虽有些掉价,程大律师跟得却十分惬意,明媚春光一照,又有了春游的感觉。 中午严啸来电,约几日后的饭局,随便问他在干嘛,他懒洋洋地说陪洋洋看房子,语气带着快溢出手机的得瑟。 严啸牙酸了半天,揶揄道:“程儿,你可以的。” 何辛洋从上午看到下午,累得口干舌燥,这户也凑合,那户也能勉强能住,没了程洲桓在一旁评头论足,竟还有了选择恐惧。 奋力挤上公交的时候他暗自反省——遇上程哥之前,自己万事做主,效率奇高,遇上程哥之后呢,居然生出不轻不重的依赖心理,什么都想问问程哥的意思。 要不得! 他心头一横,自我告诫一番,打定主意在今天看过的房子里确定一家。 但程洲桓偏要从中作梗,一个电话打去,说自己事办完了,也想来看看。 何辛洋第一反应是答应,出口之后却有点后悔。 程洲桓这回穿着西装,手臂上挂着脱下来的大衣和围巾,一副精英扮相。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往逼仄的破房里一踩,顿时显得格格不入。 他端着架子,当着房东的面将小屋子褒贬一番——褒一分,贬九分。何辛洋听得眉头直跳,身上有一股久未洗澡臭味的房东更是勃然大怒,出口一串儿方言脏话,归结起来就是装你妈什么逼,有钱租市中心的写字楼去! 程洲桓还真租着市中心的写字楼。 回家后何辛洋继续搜房源,可剩下的都已经超过他的预算。 其实这两天看的房也超过了他600块钱的预算,当时程洲桓设定的租金范围是400到750元,说这样选择多一些,到时候如果满意,可以试着和房东讲讲价。 他本来有些犹豫,程洲桓立即把750改成600,搜索出来的房源寥寥无几,几乎全是群租房,他轻轻叹气,这才同意搜索750元以内的房源。 然而现在,受了气的房东不涨价都算大度,哪还会少他几十百把块钱。 现实挺残酷的,600块钱能租到的房子要么是热水器轰隆隆响的非法群租房,要么是小巷子里木门一踹就开的单间。 回工人村是不用考虑了,摆在何辛洋面前的选择只有俩——加价住750元的房子,600元住在程洲桓家。 150块钱对很多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一顿不上档次的自助餐,对何辛洋来说却是一笔超过承受力的开支。 他一直能省则省,就算亏待身体,也拼命攒着未来的学费,哪里还能在房租上再投150块。 可接受程洲桓的好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方面“程哥是不是喜欢你”的声音总是回荡在脑子里,另一方面他虽贫穷,但也希望挺直腰背,寄人篱下这种事,终归是不太体面的。 犹豫焦灼之时,程洲桓云淡风轻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洋洋,你打算什么时候报个补习班?” “补习班?”何辛洋一怔,“什么补习班?” “高考补习班啊。”程洲桓看着他,“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眼中浮起浅微的紧张。 程洲桓明白这节奏又带对了,面上平淡无澜,正儿八经地“科普”起来,“通过自学参加高考的学生,大多会报名师补习班。老师都是重点高中出来的,对考题摸得很透,听他们一节课,胜过在家自学一天。” 何辛洋眼中的不安更加明显。 程洲桓假装视而不见,继续道:“其实补习班也不是非得报,但如果竞争者都报了,你不报……可能会有点吃亏。” 黑哥抱住何辛洋的腿,两脚一蹦,熟练地跳进他怀里窝着。他摸着奶汪软软的绒毛,半晌才抬头道:“那,那补习班一般得花多少钱?” 程洲桓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轻描淡写地说:“价格我不太清楚,可能差不多小一万吧。” 何辛洋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嘴角微颤,喉结一抖一抖的,眸底划过惊讶与无措,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 程洲桓看得心痛又心痒,假装十分善解人意道:“我有做教育培训的朋友,应该能拿到打折价。洋洋你自己也考虑一下,如果有报名的意愿,就赶紧攒攒钱。” 何辛洋眨眨眼,眼皮低着,眸光暗淡下来。 程洲桓按捺住搂搂他的心思,笑着看他,安抚道:“没事,钱不够的话,程哥借你,毕业工作后还给程哥就是。” “够!”何辛洋几乎脱口而出,说完却再次垂下头,声音也小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9 了,“够的。” 八九千块钱他拿得出来,但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这钱攒了一年多,处处精打细算,委屈自己也没委屈银行卡,是给往后念大学攒的学费与生活费。 他向往的专业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与时间,可能没有工夫半工半读。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能考上,就全心全意地念。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是够的,此后每一年都争取拿国家奖学金,如此一来,学费就不愁了。生活费就算不够,挤少许时间出来打工也是可行的。如果实在挤不出时间,还可以申请贷款,往后努力工作,还上就是。 在程洲桓提到名师补习班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还有这笔开支,甚至不知道类似教育机构的存在,更未想过不去补习班会被别人落下多少。 他思绪混乱,暂时做不了决定。 去,大一的学费生活费没了,得重新挣,时间与精力都是问题。 不去,照程哥的说法,可能会输给参加补习班的学生。如此一来,连大学都上不了,学费生活费攒起来又有什么用? 他一心想念的大学虽不是清北之类的名校,但招生少,录取严,竞争激烈。他自问不算聪明,只能靠着一股勤能补拙的劲儿拼命苦学。 买不起新出的教材,就去大学城的二手书店淘别人用过的资料。 工作侵占了太多时间,就尽量压榨休息时间,深更半夜,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趴在桌上做题。 吃不起补身子的食物,时常在路边啃白面大饼,一顿鸡蛋拌饭就算营养大餐,却学会了给自己灌“心灵鸡汤”——笨鸟先飞,早起的鸟有虫吃。 他生性其实算不上乐观,但从家庭变故中蹒跚走来,已经学会了假装乐观。 乐观的人像太阳。 然而此时,那卑微的乐观终于撞上了一堵名为“现实”的高墙。他不禁想,念不了高中已经在起跑线上输给不少竞争者,如果连补习班也不上,那是否会被甩得更远? 会不会就因为没上这补习班,被竞争者抢走录取通知书? 身上泛起一阵热,内心的挣扎浮在脸上。 他的神情,有种寒门学子难言的苦涩。 程洲桓忽然觉得自己过分了。 高考补习班的确存在,且遍地开花。报名费用不菲,学生却络绎不绝。名师们当真有短时间内将学生成绩拔高一个档次的能耐,甚至多次押准考题。任何一名学生去补习一年半载,不说保证金榜题名,也必定有长足进步。 自从明白自己对何辛洋的心思后,他就有意无意地关注高考。最开始时是亲自挑选各类辅导书,后来将全市的高中、教育机构都梳理了一番,甚至请教育界的朋友吃过好几顿饭,了解最适合自学者的高考途径。 几个朋友都说,最好报一个名师补习班,不用全日制,周末或者晚上上课的就行。 他看中了一个暑假开课的精品补习班,周六半天,周日全天,还在朋友的引荐下见了几名授课教师,打算等今年的高考结束,就找个理由带洋洋去。 那补习班价格昂贵,但他早已打点好,哪会让洋洋为钱的事犯愁。 可是这两日,他急着留下洋洋,心头一热,却将补习班提前提上“议程”。 算不上疏忽,但火候把握欠佳。 洋洋难过,他也会跟着心痛。 何辛洋沉默了一会儿,笑得有点难看,有种强颜欢笑的意思,“我去了解一下补习班,现在还早,我明年才高考,今年上半年就不考虑了,先攒攒钱,下半年如果有合适的班,我也去报一个。” 程洲桓松一口气,点点头,“行,我也留意一下。” 说完话锋一转,朝已经进入屏保的电脑显示屏抬抬下巴,“明天还去看房吗?有没有合适的?” 何辛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亮起的屏幕右侧是一连串加大的数字。 每一个,都超过了600元。 他摇摇头,低声说:“太贵了。” 程洲桓走近,拍拍他的肩,右手滚动鼠标,假装查看一番,附和道:“确实太贵了。” 手心下的肩膀,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不急不缓地说:“洋洋,每月省一两百块钱,住我家吧。” 何辛洋左手捏住裤子的布料,心脏被扯着挠着,半是不甘心,责备自己没出息,半是感激,觉得无法回报程哥。 挣扎着生存,彷徨着未来的时候,矫情的小心思几无生存的土壤。 他甚至无暇让“程哥是不是喜欢你”的想法再次窜进大脑。 程洲桓顺手拉起那有老虎耳朵的兜帽,玩笑似的罩在他头上,不等他答应,就在桌上敲了敲,“房租800,友情价500,月结,这个月我收现金,从下个月起,直接在你工资里扣。” 何辛洋抬起头,眼睛被那圆圆的老虎耳朵一衬,居然有种温和的虎虎生气,“不是600吗?” “600?记错了吧,500。” “没记错,上次是说的600。” 程洲桓莞尔,捏捏他的老虎耳朵,笑道:“600就600,我多赚100。” 何辛洋抿抿唇,显得很不好意思。程洲桓关掉租房页面,撵着他道:“这几天都没看书吧?春节前制定的学习计划完成了?” 他一愣,“啊”了一声。 程洲桓指着那摆满课本的书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抓紧时间啊洋洋。” 若论带节奏的本事,不管是在庭辩中还是生活里,程大律师都是数一数二的。 何辛洋冲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静片刻,回到书房时,书桌上已经摆了一杯热好的牛奶。 他捧起杯子,手心温暖,心也逐渐静了下来。 程洲桓没再去打搅他,半躺在床上玩保卫萝卜。不一会儿翻身起床,在床头柜里翻找半天,掏出一张久未用过的借记卡。 次日下午,何辛洋去银行取了600元交给他。他晚上有饭局,将钱塞入钱夹,叮嘱别睡太晚,明早好精神抖擞迎接新工作。 严啸打电话来催时,程洲桓刚办完转账手续,在前一晚找到的卡中存了10万块钱,定期,顺便将从何辛洋那儿收来的600块钱租金也打了进去。 “在哪儿?怎么还没来?”严啸问。 “银行,20分钟后到。” “银行?你丫跑银行去干嘛?取钱?今儿这顿又不算你的。赶紧来。” “取什么钱啊。”他笑,“算我的我也不用取一沓现金来埋单吧。” “那你去银行干嘛?” “存个基金。” 严啸“哟”一声,“看中了哪支?介绍介绍呗。” 他踱出银行外,在冬末春初的暖阳下虚起眼,“小太阳教育基金。” “什么?” “何辛洋同学的高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0 等教育基金。” 严啸顿时撂了电话。 初七已是工作日了,街头巷尾的节日气氛渐渐淡去。程洲桓没跟一帮朋友待太久,10点半时就以次日要上班为由告辞。 他算是公子哥儿里的异类,工作勤奋,去自个儿律所还要打卡。大伙早明白他的德性,也不阻拦,就严啸一人很懂地吹了个口哨。 到家时差不多11点,客厅书房都没开灯,客卧的门关着,何辛洋已经睡了。 平时这个时间,洋洋还在全神贯注地背单词。 一股幸福而奇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勾着嘴角想,洋洋真乖。 担心和程洲桓撞时间,何辛洋6点半就起来了,快速上厕所、洗漱,直到换好衣服才松了口气。 他挑了一身洗得干净的运动服,虽然看着挺旧,但好歹衣袖领口都没有污迹。 前一日程洲桓走后,他本想去商场寻一两件得体的衣装。 头一天上班,怎么也应该给同事留一个好印象。 可转念一想,他在长清律师事务所的形象大约早就定格在“快递小哥”上了,汗津津的,来去匆匆,还十分冒失,以至于丢掉等待寄送的快递。 不如将钱省下来,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多。 而且山城一年几乎只有冬夏两季,春秋短得差不多能忽略不计,脱下棉衣没多久就热得只能穿短袖。至于中间的那几日,正好是“乱穿衣”的时节,冬衣夏装都能凑合。 所以这阵子去买春装,性价比实在太低。 去长清上班,何辛洋心头其实很怵。就算知道程哥是那儿的当家,无论如何委屈不了他,但想起以前不快的经历,想着同事都知道自己的底细,就本能地有些退缩。 但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工作机会。 春节之后虽然招工的单位多,可他身无一技之长,除了送快递,几乎找不到别的同薪工作。 还有一年半就将参加高考,在继续送快递和在程哥的事务所当一名杂工之间,他自然是倾向于后者。 至于欠程哥的人情,他想了想,觉得一定有机会还上。 程洲桓起晚了,顶着一头乱发冲进卫生间,片刻后又风风火火冲出来,在何辛洋和黑哥的注视下,快速由衣衫不整的邋遢男变身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最后冲何辛洋温柔地笑了笑,招手道:“洋洋,走吧。” 去律所的路上,何辛洋全程拽着胸前的安全带,望着前方缓慢挪动的车流,时不时出一口大气。 程洲桓食指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趁着堵车偏头看他,“怎么,紧张?” “有点。”他并不掩饰,无意识地扯动安全带,看看时间,又道:“这么堵下去会不会迟到?” “你怕迟到啊?”程洲桓笑起来,跟着前面的车慢悠悠地挪,“放心吧,保证准时到达。” 何辛洋“嗯”了一声。 令他紧张的自然不是迟到。 程洲桓又说:“其他的事也别担心,春节前我就和人力商量过了,她已经给你安排好。工作上有什么不懂,你放心问她。她姓刘,比咱们都大,叫刘姐就行。所里事情不多,都是你做得来的,不过比较杂,有时需要跑跑腿,送个文件什么的。” 何辛洋点点头,“明白。”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忐忑。而忐忑中又带着羞涩的期待,就像每一个第一天走进写字楼上班的年轻人。 金融中心的几栋写字楼他早已跑了个遍,哪层楼的厕所比较挤都摸得一清二楚。但与白领们站在一起时,他始终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去年夏天,山城气温接近40℃。他骑着三轮车在烈日下奔走,灼热的马路上全是波浪一般的热气。 抱着包裹冲进写字楼里时,他浑身是汗,连遮阳的鸭舌帽都被浸湿了,衣服更是没一地儿干处。 他和白领们一起走进电梯,8个人,7人推着挤着靠在左边,他1人贴在右边。他有些难堪,但低头一看自己胸口、手臂上的汗水,也理解大家躲着避着的心情。 送完一车包裹后,他躲进卫生间,撩起衣服细细闻了闻,的确有一股汗味。 虽然不重,但在空调温度只有17℃的写字楼里,却着实招人反感。 从那以后,他开始随身携带毛巾,到达一处写字楼后先去一楼的卫生间,浸湿毛巾,擦掉脸上身上的汗。如果不太忙,再将头发也整理一下。 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旧是写字楼里的异类。 周围全是穿戴整齐,挂着胸牌的白领,他穿着快递员制服混迹其中,像天鹅群里不受欢迎的丑小鸭。 人们期待这他送来自己的包裹,却本能地不愿与他站在一起。 而如今,他也要在写字楼里上班了! 程洲桓将车停入车库时,他看了看匆匆走过的白领们,忽然后悔昨天没有去买一套体面的职业装。 洗得泛白的运动服,怎么配得上窗明几净的办公楼? 这么一想,顿时很是泄气。 程洲桓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却不点破,带着他往车库外走,跟广场上的早餐小贩买了两份豆浆和煎饼,把加了两份鸡蛋的煎饼递到他面前,开玩笑道:“长身体,多吃点儿。” 何辛洋以前来金融中心送包裹的时间是上午11点以后,那时早餐铺早就散了,广场上干净整洁,只有一排排他叫不出名字的车。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些总是端着咖啡、衣着考究的白领,也会在每一个繁忙的早晨,市井味儿十足地挤在十几个早餐铺前,抢豆浆油条稀饭包子——超过9点,金融中心的物管就会来赶人,小贩们一走,早饭就没着落了。 另一个“重大”发现是——程哥居然会说山城方言。 挤电梯时,程洲桓解释说,买了那么多年,怎么着也学会用方言与早餐小贩交流了。 何辛洋提着自己的煎饼和豆浆,被后进电梯的人挤在角落里。门一合上,空气中全是食物的味道。靠门的姑娘捧着一碗麻辣小面,她旁边的男子提着五个大包子,另一边的中年人端着一碗汤圆,里面飘着一个露了黄儿的荷包蛋。 这一次,没人再躲他。 律所在高层,电梯每一次停下,都有人“噔噔噔”地疾步跑出,最后只剩下他与程洲桓。只见程洲桓忙不迭地咬了一口煎饼,盯着往上跳的数字道:“饿死我了。” 他有些惊讶。 电梯“叮”一声响,门缓缓打开,程洲桓已经将那一口煎饼咽下去,抹干净嘴,恢复了精英律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这一层一共有三家公司,长清律师事务所占了视角最好的位置,临窗望去,是奔流不息的江水,与气势豪迈的大桥。 前台姑娘还认得何辛洋,见到他时惊讶地站起来,丝毫不在意老板尚在一旁,惊呼道:“小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1 何,你怎么来了!” 何辛洋瞥程洲桓一眼,程洲桓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冲前台姑娘说:“他来上班,刘姐来了没?” “上班?”前台姑娘瞪大了眼,“还没,快了吧,刘姐肯定不会迟到。” “行。小何就先留你这儿,刘姐来了跟他说,‘何辛洋来报道了’。” 何辛洋第一次听程洲桓说“小何”,眉头提了提,觉得不如“洋洋”好听。 叫他“小何”的人很多,唤他“洋洋”的却只有程哥一人。 姓氏前加上一个“小”字,听着似乎更显得亲近,其实不然。 何辛洋明白,大多数人叫他“小何”,只是因为记不住,也懒得记他的全名。 但程哥却记住了。 这么一想,心中立即升起踏实的感觉。 交待完,程洲桓就走了,一手提着包,一手揣在裤袋里,若忽略被包遮着的煎饼和豆浆,还真有点高冷老板的感觉。 何辛洋忽然很想笑。 他们到得早,办公室里只有几名助理正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假期遇上的新鲜事,尚未注意老板带了位新同事来。何辛洋坐在前台旁的接待沙发上,玻璃小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水,是前台姑娘刚刚接的。 前台姑娘姓曾,单名惜,他以前送快递时就知道。 曾惜漂亮又八卦,看样子不过二十三四岁,无名指上已戴着戒指。 这姑娘记性特别好,正想问他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掐点大军”却气势汹汹地涌来。 男士皮鞋与高跟鞋在门口踩出千军万马的声势,何辛洋下意识地低下头,听人们友好地与曾惜打招呼,几位女士还将开工礼摆在前台,笑着叮嘱待会儿发给同事们。 几乎没人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他。 直到曾熙高声喊道:“刘姐!刘姐等等!小何来了,老大跟你说过吧?” 她声音有种年轻女性独有的清亮与欢脱,话音刚落,不止是刘姐,整个大厅的人都向前台看来。 程洲桓去年跟主管人事的刘姐提过何辛洋,他的助理袁东也知道。 刘姐办事一丝不苟,嘴也格外严。但袁东就是长清的八卦缸子,还没到春节,全律所都知道了“丢快递的小何”将来上班的新闻。 程洲桓的说法是“朋友的弟弟”,但大伙都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毕竟他们的程老板,是早就公开过取向的基佬。 好在袁东虽然八卦,却不至于将程洲桓恐吓别人上床的事儿抖出来。一干人等只能瞎猜,暂时还抓不到证据。 而另一个八卦缸子曾惜却被蒙在鼓里,只因为那会儿她婚假年假连在一起休,回来后大家已经八卦起其他的事了。 被全办公室的人盯着,何辛洋更加紧张,正思考要不要起身跟大家问个好时,刘姐已经过来了,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地说:“小何是吧?吃完早餐来我办公室,办一下入职手续。” 何辛洋立即狼吞虎咽,一分钟解决了煎饼和豆浆。 刘姐的办公室是独立的,门一关,顿时隔绝了外面的吵闹与视线。何辛洋稍稍心安,局促地坐在座椅上,低声说:“您好,我叫何辛洋。” 刘姐被他的忐忑逗笑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入职表放在他面前,“填一下吧,完了我再跟你说说工作。” 何辛洋当快递员时只签过一张工作协议,这会儿头一次面对正儿八经的“入职表”,自然写得格外认真。刘姐也不催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等他慢慢填写。 写完后,他又检查了一遍,递给刘姐时礼貌地问:“您看这样写行吗?” 刘姐粗略一扫,点点头,开始介绍起律所杂工的工作来。 他听得认真,还拿出记事本一条一条地写下来。刘姐又带他办了工作牌,预约了周末的体检。一通忙活,差不多就到了中午。 午饭是附近港式餐厅送来的外卖,年后第一顿,照例由程洲桓埋单。 何辛洋拿着自己的一份,不知往哪里坐——他暂时还没有办公桌,杂工似乎也不需要办公桌;休息室已经被几名女性占领,露台则是男士们的地盘。 他左右看了看,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程洲桓将一杯奶茶放在他手上,笑道:“找不到地方吃饭?” 紧绷了一上午,此时见着程洲桓,他只觉分外亲切,想也没想就说:“程哥,我去你办公室行吗?” 说完才发现不妙,哪有员工占老板办公室吃饭的道理? 程洲桓眼底却掠过一丝明显带着欣喜的光,笑着看他,“来吧。” 律师头子的办公室并不比外面大厅豪华,相反还因为堆了不少资料而略显狭小。 何辛洋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程洲桓在桌上收拾出一块地儿,推来一张靠椅,“坐这儿吧。” 他从兜里拿出叠得整齐的手纸,垫了好几层,才将盒饭放上去。 程洲桓一直觉得他随身带手纸的习惯很可爱,问过他为什么不带十张一包的餐巾纸,他说餐巾纸娘炮,男人应该带叠好的卷筒纸。 那时程洲桓刚想拿餐巾纸擦擦汗,闻言只得悄悄将餐巾纸藏回去。 不过痛恨娘炮的洋洋又补充了一句——主要原因是餐巾纸比卷筒纸贵。 办公室的门半开半关,程洲桓也没有合上的意思。何辛洋吃得很快,有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白面大饼的风范。吃完后仔细将桌面收拾干净,见大家都没急着工作,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午休时间有1个半小时,老员工要么外出散步,要么趴在桌上打盹儿,新员工却十分尴尬,想休息吧,显得不够上进,不休息吧,确实也无事可干。 程洲桓问:“瞌睡吗?” 他摇摇头。 “那从明天开始,把教辅带来吧。” “教辅?” “反正你中午不瞌睡,不如趁午休多看看书。” 何辛洋眼睛一亮,“这也行?” “怎么不行?”程洲桓轻描淡写地说:“对了,刘姐给你安排的座位在哪儿?靠着前台吗?” “没。”他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身儿哪能靠着前台,不是砸律所的招牌吗,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道:“我不需要座位吧,刘姐说我暂时负责送取文件、必要时帮大家整理资料、订餐换水,如果曾惜姐临时不在,就替她守着前台。” “还让你守前台啊?”程洲桓玩味地笑了笑。 何辛洋脸颊一红,“我……我不能穿这种衣服吧?” 程洲桓这回不怕伤他的自尊心了,假装沉痛道:“你这样坐在前台边,客户来了会以为我们律所水平不行,养不活员工,就要关门大吉了。” 何辛洋撇下嘴角,想想曾惜光彩照人的打扮,又垂首看看自己的老旧运动服,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要打扮得不丢律所的脸,恐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2 怕他一张银行卡都得投进去。 所以还是不去前台帮忙了吧…… 但入职第一天就拒绝工作,好像也很不妙。 “下午我去跟刘姐确认一下,如果真需要你去前台,她就得给你拨一笔置装费。”程洲桓一本正经地忽悠,“前台代表律所的形象,马虎不得。” 午休尚未结束,何辛洋就开始忙活。 送水公司的伙计将一桶桶水搬到律所门口,曾惜一边找水票一边招呼闲着的男士来抬水。何辛洋听见了,连忙从程洲桓的办公室跑去,熟练地将一个桶扛在左肩上,右手还想去拖另一个桶。 程洲桓跟出来,阻止道:“一次拿两个干什么?” 他恁是将另一个桶也抓了起来,姿势与穿梭于写字楼送水的伙计无异,脖颈和手背上显出条条青筋,吃力地说:“我力气大,能拿。” “能拿也一个一个来。”程洲桓走近,在他右手上拍了拍,“这个先放下。” 门口聚着好几位赶来搬水的同事,何辛洋不好意思,只好放下一个,扛着肩上的匆匆朝饮水机走去。 标准山城人身高的袁东费力地抱起一个水桶,刚走两步就“哎哟”起来,和另一名同样矮痩的同事说:“一次拿两桶,这还是人吗?” 程洲桓心头有些发酸——按照这写字楼里大部分白领的“为人”标准,洋洋以前过的大约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何辛洋很快跑回来,歇也不歇,又扛起另一桶。 7桶新送来的水,他一人扛了4桶。 程洲桓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何辛洋没接到活儿。所里人人都忙着手头的事,说着他听不大懂的法律术语。他无事可干,又不敢打搅别人,甚至不好意思在大厅里走走看看。好在曾惜也闲来无事,拉着他嗑叨了老半天。 从曾惜口中,他得知被他弄丢文件的张律师去年就已辞职了,目前在一家大型国企任职,助理小杨太年轻,没师傅带之后,越发沉不下来专研案例,没多久也辞职了,听说当起电竞主播,月收入远超小助理。 来之前他一直担心遇上了张律师和杨助理该说什么,又没好意思跟程洲桓提起。现下知道二人已经离开,听起来过得还不错,便松了一口气。 临到下班时,程洲桓点了几人去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两面是玻璃墙,一面是石墙,另一面是窗户。有人使用时,两面玻璃墙上的百叶窗会拉下来,从外面望去,差不多只能看见桌子腿儿。 但窗户上的帘子,几乎是没人会去拉的。 何辛洋在露台上打扫清洁,正好能够穿过窗户,看到小会议室里的情形。 程洲桓正侧对着他,打开一个文件夹,和律师们交待着什么。 窗玻璃关着,他听不到声音,却能看清程洲桓的侧脸。 那神态分明是严肃、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与他平时熟悉的温和大相径庭。 他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步步靠近。 会议室里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资料,不时有人开口说什么,或许是分析,或许是建议。程洲桓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有时会在笔记本上快速敲上要点,有时会直接点名让谁发言。 何辛洋看着他忽然变得锋利的眉眼,心跳逐渐加快。 却只当做是偷看的忐忑。 5点半,下班时间到了。曾惜第一个打卡离开,花枝招展的,像即将赴宴的公主。 大厅里陆续有人收拾起身,不过10分钟,律所的灯就关了一半。 但会议室里的律师们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何辛洋自然不会走,一边等程洲桓,一边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跟着app背单词。 阴冷的寒冬已经过去,山城的天黑得晚,太阳挂在西边,仿佛舍不得坠入地平线。 被晒了一下午的藤椅干燥而温暖,他舒舒服服地靠着,老半天却只记住了三五个新单词。 心猿意马,总是忍不住往会议室里看。 目光好似被程洲桓的专注黏住了,一眼望去,就怎也收不回来。 直到太阳终于沉下,漫长的会议才告一段落。 程洲桓合上笔记本,不经意地朝窗外一扫,何辛洋正看得出神,恁是没来得及躲闪。 那略显惊慌,又带着些憧憬的眼神撞进程洲桓心底,令冷面律师绷了许久的唇角顿时扬起,锋利的眉眼再次变得温和,一如何辛洋熟悉的模样。 但何辛洋已经没心思细细品味了,偷看老板开会被发现,心头的窘迫在脸颊上染出一片忐忑的红。 程洲桓朝他招手,用口型说:“下班了。” 晚饭是在金融中心附近的餐馆解决的。何辛洋本以为会回家开伙,还准备交几百块钱伙食水电费。程洲桓却说,以后都回家吃,今天不行。 因为今天,律师头子得给律所的“门面”购置新衣。 何辛洋被带去一处购物中心,偷瞄一眼标牌上的价格,震惊得手都抖了一下。 程洲桓就像自带雷达一般,将他的所有微小反应收入眼底,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沿着衣架悉心挑选。 拿出一套正式却不呆板的小西装时,程洲桓说,刘姐已经批了“置装费”,今儿的所有开支都由律所埋单。 何辛洋换上小西装出来,神情稍显局促,走路也不太自在,一双不搭调的运动鞋踩在脚上,被他走出了鸭脚板的感觉。 程洲桓虚起眼,眼角狭长,眸光幽深。右手撑着下巴,手指覆在唇上,轻而易举地遮住唇角的笑意。 何辛洋紧张地问:“程哥,怎么样?” 他往等身镜一瞥,“自己看看。” 何辛洋拖着鸭脚板走至等身镜前,两眼突然睁大,一道光从眸底溜过,生动万分的眼前一亮。 程洲桓踱上前来,为他理了理衣领,又扯下自己的领带,从他颈后挽过,打出一个漂亮的结。 何辛洋托起领带,看看程洲桓又看看等身镜,总觉得镜子里那挺拔帅气的青年不是自己。程洲桓兀自摇摇头,又将领带摘下来,自言自语道:“不合适,太老成了。” 系之前他就知道这条与洋洋不搭,抬手一试,只是为了满足“给洋洋系领带”的跃跃心思。 何辛洋又在等身镜前转了两圈,左看右看,这才确认镜子里的帅哥真是自己。 程洲桓刷卡付款,他站在一旁小声问:“有没有超过预算?” “没。还有多。”程洲桓笑,“鞋也换一双,运动鞋和西装不搭。” 何辛洋低头看自己虽然干净但旧得厉害的鞋,嘴角轻轻往下撇。 这鞋是刚到主城区时买的,100多块钱,才穿上时觉得特别柔软,如今却已经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3 被踩得干瘪瘪的,冬天脚趾头都冻得发木。 早就想另买一双鞋了,但稍好的运动鞋动辄五六百,他一看就打退堂鼓,仍旧穿着旧鞋,想着冬天过了就好,最冷时套了两双袜子,也勉勉强强扛过来了。 幸好他不生冻疮,晚上用热水烫一烫又冷又木的脚趾头,第二天照样能将三轮车蹬出风火轮的气势。 程哥说要用“公款”给他买鞋,他特别想说“买运动鞋行吗”。 不过这种无理要求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 程洲桓给他挑的皮鞋价格上了四位数,他穿上试了试,看着总觉得别扭,不过脚背与脚掌的确十分舒服。 他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子,尚欣赏不了正装皮鞋的好,一心念着的都是那容易跑容易跳的运动鞋。 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打折的nike就好了。 程洲桓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提着装好的皮鞋,又带他去了专卖运动休闲品的店。 他问:“还买?” 程洲桓说:“你不能老穿一套衣服一双鞋吧?前台也不是必须每天穿正装,偶尔也可以换换青春休闲风。” 回家时已是晚上10点,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进门,黑哥跑来一看,还以为是给自己买的狗粮。 何辛洋拿着衣服去过水,顺带将程洲桓换下来的衬衣一并洗了。 程洲桓正蹲在阳台上逗黑哥,见他提着一件被拧得皱巴巴的衬衣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衬衣。 洋洋帮他洗了衣服,却全程使用蛮力,恁是将那精贵的布料搓成了麻布。 他嘴角微微一抽,心想罢了,麻布就麻布。 年轻人精力充沛,何辛洋上了一天班,还逛了几个小时街,回家整理完毕后竟然不关灯睡觉,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做试卷。 程洲桓看得心头痒,跑去储藏柜边一通翻找,拿出以前商场送的双人牙刷架放在梳洗池上,自己的洗漱用具放在左,洋洋的放在右。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书房处理工作邮件。 书房不大,两人各占一隅,互不影响。亮度适中的灯撑出一片温柔的光亮,悄无声息地将太阳落山后的黑暗阻挡在外。 就像程洲桓之于他的洋洋。 两天后,新买的衣服都晾干了,何辛洋也适应了杂工的工作。同事们待他不错,不算十分亲昵,但也没谁在背后指指点点。 每天中午,他都会提前半小时跟大伙儿收集菜单,一个人跑上跑下好几趟,将全所的外卖都提回来,免去大家苦等口粮的焦灼。 午休时,他会去程洲桓办公室看书做题。自他来了以后,程洲桓那全是大部头案件资料的书架上赫然多出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算是一股清流。 程洲桓亦是体力充沛的主儿,从不睡午觉,以前是埋首工作,如今时常三心二意,看一看手上的文件,又看一看认真的何辛洋。 律所跑腿的工作比较多,助理有时忙不过来,活儿就落到了何辛洋头上。 一周五天,除了周一入职那天,周四到周五他天天都出去跑过一趟。 送取资料和以前送快递差不多,只不过送快递的路线是固定的,而取送资料得全城跑,几乎每一次都是新地方。 周五下午,袁东将一份文件交给他,他一看地址,是从未去过的北城区。 袁东说:“有点远,但地铁直达,到了问一问应该就能找到。” 他点点头,打包票道:“没问题!” 而地铁到站,他站在一栋接着一栋的写字楼前顿时傻眼——哪一栋是火星? 前些年山城规划互联网产业园,在偏远的北城区以宇宙群星为主题,建了几十栋写字楼,每一栋写字楼都有一个星辰的名字,比如金木水火土,再比如双鱼双子麒麟座。 何辛洋要去的公司就在火星写字楼里。 他拿出手机,开了导航,但地图在山城这种立体城市经常失效,他跟着箭头在太阳系的行星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火星在哪里。 眼看快到约好的时间,他急了,拦住一名迎面走来的中年女士问:“姐,请问火星在哪?” 不巧的是,这名女士不是本地人,上午刚到山城,这会儿只是途经群星产业园,一听何辛洋的话,当即愣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字正腔圆地说:“你要去火星?” 何辛洋以为她知道火星在哪个方向,猛点头道:“是啊!” 大姐迈开腿就走,还嫌弃地瞥他一眼,指了指头顶青天,“小伙子,上天去吧!” 晚上回家后,何辛洋把这“找火星”的插曲说给程洲桓听,程洲桓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中是关不住的温柔,“你啊,小孩儿似的。” 工作大半个月后,何辛洋第一次替感冒请假的曾惜守前台。 他穿着熨帖的小西装,端端正正地坐着,两眼平视前方,连眼珠子都不肯轻易转动。袁东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过来,摆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肩,打趣道:“放松放松,背挺这么直不累吗?” 他拒绝了咖啡,说喝了口气会不清新。 程洲桓也觉得好笑,接连好几次以去卫生间为由从前台经过,每次都不说话,看看就走。 中午,何辛洋照例去程洲桓办公室看书。程洲桓这几日忙一个案子,睡眠有些不足,午休时十分难得地关了门,蜷在沙发上补觉。 何辛洋回头看了看,果断脱下自己的小西装,盖在他身上。 3月,山城已经热起来了,晌午气温正高,多搭一层布料倒显得燥热。 但程洲桓十分享受,还捏住小西装的袖口,悄悄捂在胸前。 感觉就像牵着洋洋的手。 何辛洋拉上窗帘,小屋里立即暗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又起身拉开小半边窗帘,让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程洲桓身上,半明半暗。 明与暗以肩膀分界,程哥的眉眼在阴影中,身子却在灿阳下。 温暖又不晃眼。 何辛洋十分满意,这才坐回座位,认真地研究试题。 程洲桓却睡不着了,心脏像被一张由阳光织成的网捕获,柔软纤细,挣脱不开——也不愿挣脱开来。 屋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何辛洋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声响,沙沙沙,每一次都像狗尾巴草一样刷在程洲桓心脏上,绒绒的,带起一阵惬意的痒。 午休时间快结束时,何辛洋轻手轻脚地收好书本,见程洲桓还闭着眼,犹豫片刻,没拿走小西装,穿着衬衣悄声出门。 门锁“咔哒”一声响,程洲桓立即坐起来,将小西装抱在怀里,出了好一会儿神。 下午,何辛洋还是以两眼直视前方的姿势坐在门口,程洲桓中途来还他小西装,他却不肯穿了,说穿着背脊发热,不穿正好。 这段时间所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4 里一连接了好几个案子,下班时间已到,离开的人却寥寥无几。刘姐只管人事,不用因为案子而加班,打卡离开时告诉何辛洋不用再绷着了。他这才松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探着身子往大厅里看。 恰好程洲桓快步走来,叫他早点回去。 “我等着你。”他说,“反正我带了卷子。” 程洲桓心中窃喜,却并不表露,“等我干什么,我事儿多,还得忙一阵子,你先回去,给黑哥喂点食,有时间就带他出去遛遛。” 何辛洋想起独自守着狗房子的黑哥,立即勾起放在一旁的小西装,拐出前台道:“那我回去了。” 程洲桓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从金融中心回岁荣苑得转两趟地铁,还需步行一段不短的路。此时正是下班高峰,车厢必定拥挤得跟罐头似的。程洲桓脑子里闪过给洋洋配辆车的想法,很快又自行否定。 送衣服都得前思百虑想出个“置装费”,送车哪还能交待过去? 而且若是真送了车,那就有包养的意思在里面了,别说洋洋不会接受,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低头苦笑,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洋洋连群租房都住过,偶尔下班挤挤地铁又有什么大不了。 洋洋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想给洋洋更好的生活与顺利的人生,却无意将洋洋“包养”起来。 包养与培养,一字之差里,是温柔入骨的宠爱。 就在他完成一场思想辩论时,何辛洋去而复返,急匆匆地说:“程哥,你晚饭想吃什么?” 他心下一喜,以为洋洋要为他做一顿爱心晚餐。人家却翻出中午订餐专用的本子,粗着嗓音说:“差点忘了!我得给你们把外卖取回来再走!” …… 所以洋洋惦记的是大家的晚饭,而不是他程大律师一个人的口粮。 程洲桓眉头一收,叹了口气道:“看着点吧,家里没菜了,你吃了再回去。” 半小时后,何辛洋和外卖小哥一起,将四提盒饭放在前台上。 大伙纷纷取走自己的一份,程洲桓拖来一张椅子,和何辛洋一块儿凑在前台。 “程哥,你不回办公室吃?” “懒得收拾,就在这里吃。” “哦。”何辛洋快速扒拉饭,没有与律师头子闲聊的意思。律师头子知道他急着回去喂黑哥,却偏想多说几句话,随意一扯,就说到了“坐台”上。 何辛洋抹干净嘴,忽然说:“程哥,你是不是肾虚?” 日! 程洲桓太阳穴抽得厉害,如果没有记错,这已是洋洋第二次问他是否肾虚。 见他不答,何辛洋一边擦桌子一边说:“上午3小时工作时间,你去了7趟厕所……” 程洲桓无力地扶住额头,掉入辩无可辩的窘境。 说那7次其实不是去厕所尿尿吧,洋洋会问不去尿尿是去干什么? 18岁的讨嫌男孩儿,应该会往不太纯洁的方向想。 承认的确是去尿尿吧,好像就坐实了“肾虚”,毕竟3小时尿7次怎么都不算正常。 程洲桓忽然不想和洋洋说话了,撵他赶紧走,他却坐着不动,低声说:“你还没吃完。” 陪我吃完? 真贴心啊……程洲桓正美着,何辛洋又说:“前台代表律所形象,现在被弄得到处是油,我得打扫干净再回去。” 律师头子低头一看,自己盒饭底下正渗着一滩油,这才明白洋洋不是贴心,是嫌他糟蹋了律所形象。 这家伙,刚守了一天前台,就把这方寸之地当宝贝了。 袁东嗓着开小会,他赶紧消灭掉剩下的饭菜,召集相关人员去会议室。 何辛洋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子,偷偷往会议室看了一眼,隔着百叶窗看不到他的脸,耸了耸肩,这才回家伺候单身狗黑哥。 程洲桓10点多时回家,刚好在小区里看见牵着黑哥遛弯的何辛洋。 黑哥长得快,已经有了混血德牧的样子,但如兽医所料,它那两只耳朵始终无法像纯正德牧一样威风地竖立起来,软软地趴在脑袋上,像姑娘的双马尾。 滑稽的是黑哥本为猛犬,看脸看身材都是妥妥的汉子,唯有那耳朵像软妹,合在一起分外搞笑,用人来形容的话,就是扎着双马尾,动不动就黏人撒娇的胸肌壮男。 很是雷人。 何辛洋牵着这雷人的家伙走走停停,嘴上絮絮叨叨,不知道的以为他正进行着天人对话,只有程洲桓明白他其实是抓紧遛狗的时间,梳理近来遇到的难题与解题思路。 这阵子洋洋也像以前一样拿题来问他,他却发现高中理化生丢得太久,如今的考题又越来越深,已经无法轻易解出来了。 可是曾经夸下海口,跟洋洋说“有难题,找程哥”,现下只能硬着头皮琢磨,偶尔还得打打拖延战术,将题拍下来发给当高中教师的朋友。 至今洋洋还认定他是无所不知、门门精通的学霸来着。 他十分庆幸地想,幸好提前约了补习班,只要扛到夏天,等洋洋去上课了,他的学霸面具就能保全。 每次给洋洋讲完题,他都会在洋洋眼中捕捉到佩服的目光。他十分享受这目光,甚至会有自己其实是个超人的错觉。 黑哥看见他了,晃着双马尾汪汪直叫,何辛洋一转身,脸上的严肃立即被干净的笑容取代,挥手道:“程哥!” 这一刻,程洲桓的内心是幸福的。 拥有是幸福的一种,而拥有这一细水流长的过程又何尝不是。 何辛洋性格好,做事勤快,力所能及的抢着做,做不来的绝不掺和,年龄又小,从不因为走了程洲桓的关系而装腔作势,没过几个月,就成了律所里最受欢迎的员工。 而程洲桓对他的照顾虽然显而易见,但丝毫没有“潜规则”般的龌龊。久而久之,大家相信了他是“老大朋友的弟弟”,除了袁东。 “开`房”这话当时是袁东亲自告诉何辛洋的,程洲桓的大尾巴在别人面前藏得很好,在他这儿却是露了馅儿。 不过他虽是笔挺挺的直男,深知程洲桓心怀不轨,却不至于没眼力见儿到捅翻老大的好事,于是也装得屁事没有,甚至跟同事们科普,说小何的哥哥和老大关系匪浅,所以老大才会对小何如此上心。 职场复杂,关系户不惹人厌已属不易,让所有同事喜欢更是难能可贵。 程洲桓蓦地有了危机意识,庆幸自己慧眼识珠,发现得早,否则洋洋一定会被别人拐了去。 比如第一次见面就要认洋洋做小弟的昭凡。 严啸与昭凡关系奇葩,说在一起了也对,说没在一起也不错。 据程洲桓所知,两人老早就认识。 当时昭凡还在公安大学念书,大一刚一入校,就成了极受瞩目的校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5 草。 三流作家严啸受校方所托,拍一部特警题材的微电影。一日在校园里取景,对校草一见钟情,从此换着方儿跟人家黏在一起。 昭凡却是个直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那种,有严重的英雄主义情节,与擅长写中二英雄的他相谈甚欢,拿他当知己哥们儿。 感情渐浓时,严啸表白,昭凡先是震惊,而后和他打了一架,几乎是单方面碾压。完了两人坐在训练器械上喝酒聊天,居然说好以后还当好兄弟。 毕业后昭凡被分到山城,几年下来,成了市局最厉害的特勤狙击手。严啸忙着写书编剧本,与他始终保持着“好兄弟”的关系,一年小聚几次,似乎也没有非分之想。 但这一次常驻山城,严啸那埋了好几年的心思又冒起来了,非得追到昭凡不可。昭凡到底是入了社会,比当校草时成熟许多,不再挥拳相向,甚至答应相处着看看。 但时至今日,严啸还没通过实习考核。 不过这俩似乎乐此不疲,互相在嘴上占着彼此的便宜,实际却连吻都没接过。 程洲桓偶尔会神经质地想,如果严啸把昭凡掰弯了,昭凡却转过来追洋洋,那就事儿大了。 律所给何辛洋的薪酬相对固定,3500块钱一个月,加班费、餐补、公交补贴等另算,每月扣除五险,到手差不多3600元。这收入自然不算高,也低于他送快递时的工资,但胜在稳定,更胜在有时间与精力备考。 山城生活成本不高,很多重点大学毕业的文职白领,忙碌一个月也才拿3000多元。何辛洋知足,也清楚自己的目标,更明白若不是因为程哥,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这样一份工作。 他懂得感恩,每月领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转1200块钱去程洲桓卡上。 当初程哥跟他说,房租直接从工资卡的扣,实际操作时却遇到了麻烦。发工资的事儿归人事负责,刘姐不可能在他的应发工资上莫名其妙扣除600元。 第一个月,他取了1200元现金交给程洲桓,说是房租加生活费。 程洲桓只肯象征性地收200元作为生活费,他却坚决不接剩下的400元,还当着程洲桓的面认真算了一笔账,得出各项开支加起来约600元的结论,诚恳地说:“程哥,你收着吧。你给我住处和工作,我不能连吃的用的也总是占你便宜。” 程洲桓只好收下钱,将存放“小太阳教育基金”的借记卡卡号抄下来给他,说以后不用拿现金,直接转在这个账户里就行。 何辛洋把写着卡号的纸条收好,按月打账,剩下的通通存起来,平时紧巴巴地捂着,只有往家里买菜时十分爽快。 如果不用加班,两人会一同买回晚餐的食材,程洲桓做两三小菜,何辛洋洗锅涮碗。伙食开支已经算在600元生活费里了,买菜的钱自然是程洲桓出。但何辛洋担心自己吃得太多,时不时也会再掏腰包,买一些当季的蔬菜水果和不那么昂贵的肉类。 程洲桓从来不劝阻,也不叮嘱他节约,却会跟他一起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在鼎沸人声、扑鼻异味中挑挑拣拣。 律师头子想,洋洋今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转眼就是5月,高考临近,最后一次摸底考试近在眉睫。 一天下班后,程洲桓载着何辛洋穿越半个城市,绕去南开中学,指着校门里长长的林荫道说:“后天和大后天放你两天假。” 何辛洋不明就里。 南开中学他是知道的,山城中等教育第一学府,高中如果能进入它的文理重点班,大学考入“211”与“985”不是问题。 那里的学生争的是国内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学,一部分还会提前被国外的名牌大学录取。 不像他们县里的中学,一年能出个考上一本的学生都不容易。 程洲桓说:“我本来想托人让你参加今年的高考,提前感受一下考场气氛,这样明年才不至于太紧张。但想起这茬儿的时候已经太晚,错过了报名时间。高考监管很严,混进去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万一出了岔子,被发现就麻烦了,所以只好退一步,选择摸底考试。” 何辛洋睁大眼,惊讶又激动,“程哥,你的意思是我能在这儿参加摸底考?” 程洲桓温和地笑,“怎么,紧张了?” 何辛洋眼底泛光,心脏砰砰直跳,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走进南开中学的教室,与就读于此的学生同做一张试卷。 能进入南开中学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凭成绩考入,一是凭金钱“买”入,他初中成绩一般,家境更不用说,自是两样都不占。 刚到主城时,他四处找工作,几次路过南开中学,看着三两成群出校门买小吃的同龄人,心中就会升起近乎失落的羡慕。 如果将人生比作赛跑,他就是那输在起跑线上的人。别人都已蹲在线内等待裁判一声枪响,他还没日没夜地打着工,只为攒够那一双跑鞋的钱。 程洲桓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还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回神回神,别是紧张得不敢参加摸底考了吧?” “不是!”他音调略微拔高,眸子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那收敛又张扬的光芒刺进程洲桓的眼中,令向来沉稳的律师头子都蓦地一怔。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认真地说:“谢谢程哥。” 程洲桓并不知道,洋洋过去也有参加摸底考以熟悉考场气氛的打算。17岁的少年在工作之余拼命挤出时间,挨个询问附近的中学,打听能不能参加考试。 政策是允许的,实际却没有一所中学愿意收他。那时他不懂,以为是自己手续没办全。快递站的小哥们知道了却哈哈大笑,说他太天真。他听得云里雾里,老板拍着他的背道:“这种事,得找熟人才能办啊。” 他一时哑然,明白过来后只得放弃。 要说熟人,他当然是有的,但都是和他一样的快递小哥,档次最高的也不过快递老板。他们之中没有一人,能作为他打通学校关系的“熟人”。 后来认识了程洲桓,他却淡忘了摸底考的事,潜意识里也不愿意麻烦程哥。 然而他不说,程哥却已经为他打理好。 程洲桓停好车,带着他步入校园。 晚霞留恋初夏的欣欣向荣,迟迟不肯褪去,霞光浓墨重彩地铺在教学楼后,映出一幅生动又诱人的画。 大部分学生已经回教室上晚自习,少数体尖生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教学楼里时不时传出老师分析试题的声音。何辛洋驻足凝望这幅不可及的画,眼神深处,是含笑的羡慕,与落寞的希冀。 程洲桓心中动容,动容中夹杂着心痛。 他拉了拉何辛洋,指着二楼右数第三间教室说:“后天就在那间教室里考试,靠窗,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6 倒数第二个位置。” 青春校园剧里的男主角,总是坐在那个位置。 对程洲桓来讲,搞到一个摸底考试资格轻而易举,就连座位也可以任他选择。 他想也没想就选了靠窗倒数第二,只因在往后的人生中,洋洋注定是他的男主角。 蹩脚的浪漫。 何辛洋抬头看着教室,窗边的男孩正戴着耳塞,低头奋笔疾书。他吐出一口细长的气,忽然转过身来,将额头轻轻撞在程洲桓肩上。 始料未及的拥抱,轻得就像春末浅抚而过的夜风。 但这夜风却带着令人迷醉的青草香味。 程洲桓微怔,抬起僵了一秒的手,在何辛洋背上拍了拍,片刻又探向发间,温和地鼓励道:“洋洋,加油。明年高考时,咱们也来这里。” 他没有告诉何辛洋,选在南开中学参加摸底考试,是因为他已经与校方说好,明年的高考,洋洋也会坐在这里。 他将路铺在洋洋脚下,洋洋只需踏踏实实地踩在上面,想往哪个方向走,路自然往哪里延伸。 何辛洋靠了一会儿,才觉不妥,立即后退,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的那一靠近乎本能,近乎冲动,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贴过去。 好像程洲桓怀里,有一股强大而柔软的力量,只要靠近,自己也会变得无往不胜。 程洲桓将他的窘迫收入眼中,眼神愈加深沉。两人对视片刻,程洲桓笑着叹气,沉声道:“好了,踩点完毕,回去吧。” 车在夜色中穿梭,将各种光线拉成一条绚丽的彩带。何辛洋难得出了一回神,既没跟着app背单词,也没和程洲桓闲聊。 他定定地看着窗外,黑夜将他的轮廓清晰地投映在窗玻璃上。他能感觉到自己不那么安分的心跳,却无法在窗玻璃上看出自己的脸颊正浮着一抹不寻常的红。 他的眼中飞过浅淡的迷茫与困惑,却丝毫没有不安的感觉。 程哥身上有一股极浅的香味,只有离得非常近,才能隐约闻到。 那是家里那瓶沐浴液的味道。 他和程哥住在一起,洗漱用品却从未混用。他一直用着几块钱的香皂,有一次洗澡时实在好奇,打开沐浴液闻了闻,挤出小指甲那么一点轻轻搓在手背上,又做贼似的赶快冲掉,小心翼翼把瓶子放回原处。 他喜欢那个香味,特意记住了名字,去超市买回一块类似香型的香皂。 那时以为中意的是香,如今恍惚意识到,让香变得独一无二的是人。 他将唇抿成一条线,眉峰不经意地皱起,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悄然驱散着眼中的茫然。 近来已经很少再想起“程哥是不是喜欢你”,将出未出的是另一个近乎肯定的疑问句。 你是不是…… 他摇了摇头,额角险些磕在窗玻璃上。程洲桓侧过来看了看,“怎么了?” “没什么。”他调整着坐姿,安静片刻,忽觉有些尴尬,找话题道:“程哥,你大学念的哪?” 程洲桓勾起嘴角,瞥他一眼,“人大。” “人大啊……”他摆弄着手指,看着前方的车流,“真牛。” 程洲桓也不假意谦虚,顺着话题聊,“你呢,有没有特别想去的院校?” 何辛洋眼角微微上扬,目光像小孩被问“你的梦想”时一样熠熠生辉。 “有。”他的语气带着憧憬,“我也想考去北京。” “嗯?”程洲桓有些意外,既因为这声干脆的“有”,也因为身旁忽然涌出的勃勃生气,于是继续问:“北京哪所高校?” “北航。”说出这两个字时,何辛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去北航。” “北航?”程洲桓声音很轻,“是想考飞行员?” 何辛洋摇头,“飞行员不成,要求太高。” 程洲桓笑,“你条件又不差。” 得了表扬,何辛洋悄悄挑起眉,怕太过明显,又抬手撑在眉梢边,“我想去北航的能源与动力工程学院,念飞行器动力工程专业。” 拗口的专业名,被心怀憧憬的学子念得顺畅又亲昵,就像已经无数次在心底默念过一样。 程洲桓放慢车速,饶有兴致地问:“飞行器动力……是指飞机发动机工程吗?” “嗯!”成排路灯的光透过窗户,收敛在何辛洋眼底,凝聚成细如珍珠的雀跃。他说:“程哥,你喜欢战机吗?” 之于很多男孩,玩具战斗机就像女孩的芭比娃娃,是童年梦寐以求的礼物。 程洲桓想了想,不记得自己对战机有什么特殊的爱。小时候他更喜欢摆弄玩具坦克与玩具枪械,还跟着亲戚去过部队的靶场,小小年纪就玩过子弹,摸过真枪。十几岁时算是兵器爱好者,战机了解不多,但知名战机还是能够数出一二。 于是说:“有些兴趣,家里有一些介绍战机的书。怎么?你是因为喜欢战机,所以想考北航?” 何辛洋立即转过身子,“书?书架上没见过啊。能给我看看吗?” 程洲桓略一迟疑,笑说“好”,心里却不太有底。 他所说的书并非一册一册的书本,而是偶尔路过书报亭,随手一买的兵器杂志,大半讲枪械与舰船,小半讲国内外战机。一些看完就随手扔在律所了,早已被写字楼里收废纸的清洁工拿走,一些倒是带回了家,但没有放进书柜,而是丢在储物柜里,现在若翻出来,也是蒙着一层灰,不免给人留下“不爱惜书”的印象。 但他明显多虑了。 回家后,他从柜底刨出厚厚一撂旧杂志,何辛洋爱不释手地翻了好一阵。若不是记挂着后天的摸底考,或许能翻看到天亮也说不定。 摸底考安排在周四周五。周三一早,何辛洋就开始坐立不安,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亢奋。晚上在书房一会儿摊开物理试卷,一会儿找来数学错题本。书页翻得唰唰作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哗啦啦往地上掉。 程洲桓观察了他好一阵,工作也放在一旁懒动,发觉他如此生动的紧张十分难得,一看就看着了迷。 考试当天,程洲桓开车把他送去南开中学,看着他混入不经世事的学生队伍,直到消失在教学楼里,才转身离开,在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一边等他,一边在笔记本上工作。 考完语文的何辛洋有点蔫,垂着脑袋走出校门,一副考砸的表情。 字词选择题都是蒙的,古文看不懂,阅读不理解,作文打了很多逗号才凑够字数。 立志为祖国战机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现下却被语文挡了大路。 程洲桓往他手里塞了杯dq,不谈考试,带他吃了顿简易快餐,又将他送回学校。 本想在酒店开一间钟点房,点一桌营养大餐,严啸却吐槽道:“你这是干嘛?把洋洋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7 当儿子来养?” 他略一思索,觉得不成。 开`房陪考这种事一般只有父母长辈做得出来,身为现今阶段的“朋友”,不久之后的“男朋友”,他得时刻把握献殷勤的度,少了显得冷淡,过火就真成爸爸了。 年龄差虽有10岁多,但还没到能当人家爹的程度。 何辛洋没有午睡的习惯,即便刚吃完饭,也没觉得疲倦。想抓紧时间再看看知识点,脑子却处于兴奋与紧张中,无论如何看不进去,索性收起课本,慢悠悠地在校园里散步放松心情。 午休时分的校园,比平时少了喧闹,但沉静却不那么安分,平白涌出三分桃夭,七分青拙。 何辛洋刚走进小树林遮阴,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一人将另一人压在木桩型的圆桌上亲吻。 他当时就感到耳根一烫。 两人都穿着校服,一看就是学生。他本着非礼勿视的优良节操接连后退,匆忙往树林外跑,心脏砰砰乱跳,一路奔至教学楼,才想起那俩的校服是同色的。 内地中小学生的校服以“土”闻名,甭管是婀娜多姿的校花,还是阳光帅气的校草,往肥大的劣质运动服里一裹,颜值统统打七折。课间若是有广播体操,几百人往操场上一站,远远看去恁是雌雄难辨,千人一面。 所以大多数中学都会在校服颜色上做做文章,比如男生校服上有蓝色的色块,女生校服则是粉红色。 虽然在“土”上又加了“俗”,但效果非常理想。短发女生不会再被叫成“前面那位男同学”,扭着走路的男生也不会当空被唤“美女留步”。 何辛洋一个激灵,目瞪口呆地朝小树林方向望了望,后知后觉地发现刚目睹了一场同性之吻。 两个男的,一个压着另一个,亲得旁若无人。 南开中学的校服除了区别男女,还能区别年级。年级越高,颜色越深。高三的男生校服是墨蓝,他在考场上已经充分见过。而树林里的俩学生身着湖蓝色上衣,再年长也不过高一, 是个儿高的初三生也说不定。 他震惊得跳了起来,忽然想起自己初中时被堵厕所里的情形,手心发热,背脊渗出一层冷汗。 那个被压着的是不是也是受了强迫? 突如其来的感同身受令他拔腿就往树林跑,跑至一半步伐却渐渐变缓。 停下来时,他蹙眉思索,暗觉被压着的学生似乎没有“被迫”的反应。 那两人亲着吻着,不知是不是因为青涩与害羞,间隙还发出轻快的笑声。 男孩如果真是“被迫”,笑是绝不可能的,要么拼死挣扎,当场打个你死我活,要么忍辱负重,找来兄弟再战三百回合。当年他是前者,虽被揍得鼻青脸肿,往后也再没哪个高年级的敢惹他。 他看着树林出神地想,所以人家其实是两情相悦吧。 恰在此时,躲着接吻的俩学生从树林里出来了,高个儿随手搂住稍矮男生的头,左看右看,见无人围观,立即手臂一紧,抱着对方又亲了一口。 唯一的观众何辛洋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既狗拿耗子似的替人家爹妈痛心,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蠢蠢欲动。 下午考理综,物理是他最强的拉分科目,但一套题做下来,他彻底成了被烤焦的蒜泥茄子。 回家路上,他叹了好几口气,程洲桓笑着安慰道:“现在做不出来正常,你也别跟同考室的比,他们下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还有一年准备时间。” 今年的高三生比他还小一岁,但往后进入大学之后,他们却都是他的前辈。 他有些无奈,又叹一口气,“做不出来的太多了,可能格都及不了。” “所以才要参加补习班啊。”程洲桓适时打起广告,“查漏补缺,很快就能把成绩提上去。” 听到“补习班”,何辛洋不像上次那么担忧了。这几个月他着实攒下不少钱,拨一笔出来交学费也没以前那么困难了,点头道:“嗯,我9月去报个班好了。程哥,到时候你能帮我看看什么班合适吗?” 程洲桓等的就是这句话。上次害洋洋受了刺激后,他就没再提补习班的事,想等到洋洋拿到摸底考的成绩单,备受打击时再说。如今不等成绩到手,洋洋已开始长吁短叹,他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行啊,但是9月可能迟了,高考补习一般从暑假开始。咱们高考后就抽空去打听打听,7月报名8月上课,别再耽误了。” 何辛洋一想也对,片刻后补充道:“程哥,8000块钱够吗?不用太好的,我报个中等的就行。” 考虑到将来,8000块钱是他能接受的最高价,再往上走,他就没法承受了。 而对程洲桓来说,给洋洋的一定是最好的,“中等”根本不用考虑。但他当然不会放任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暴露霸总的本质,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答道:“放心,我让搞教育的朋友帮着找找,争取拿到中等培训班的内部价。能省就省,说不定还不到8000块。” 何辛洋松了口气,回家后照常遛黑哥,复习到凌晨,次日考完数学,还感叹了一句咸鱼翻身。 可是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他又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程洲桓觉得他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神情格外有趣,像被五行山压着的猴子,而自己,就是来解救猴子的唐僧。 小说里的唐僧不近荤腥美色,成天担心被妖怪吃掉。他这唐僧却恰恰相反,满心念着的都是如何吃掉那叫洋洋的猴子。 两天考下来,脑力严重透支,何辛洋吃过晚饭后没多久就睡了,睡至半夜却突然醒来,拉开薄被一看,腿间竟然湿了一片。 他飞快跳下床,手忙脚乱地脱掉沾着他子孙的内裤,在黑暗中摸索半天,不敢立即冲去卫生间,生怕不凑巧碰上程哥,只好贴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可令人焦灼的是,心脏在胸腔里胡蹿猛跳,几乎盖住了外界的所有声响。 他难堪极了,拧开床头灯,细细查看床单和被套,索性醒得及时,只有内裤遭了秧。 他扯出老长一截卷筒纸,在腿间擦了几个来回,换上新内裤,把脏的暂时包进塑料口袋,藏在床头柜里。 毕竟半夜起来洗内裤这种事,相同性别的人一看就懂——女人是喜迎大姨妈,男人则是春`梦惊醒。 撸管和遗精都不丢脸,但何辛洋却偏执地认定,给程哥看到了一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何况他的确不清白。 方才迤逦的梦里,他做出了和那高个儿男生相同的动作。 只是想要抱住的人比他高,他只能滑稽地踮起脚,揽住那人,生涩地在对方唇上啄了一下。 一想到那人是谁,他就羞愧难耐得浑身发抖。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8 他在左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用极小极沉的声音自语:“何辛洋,你在想什么?” 梦里的人眉目清晰,眸光温存,嘴角挂着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他双手插进发间,烦躁地抓着头发。羞愧就像原上的野火,劲风一吹,就呈铺天盖地之势。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而心头的孽念又像顽强的草,不待春风赶到,便挣扎着向死而生。 无法理解那孽念是如何在潜意识里生了根,以至于一朝在梦中爆发,令他措手不及。 程哥……他握住轻轻发抖的指尖,自己都无法相信地想,我怎么能对程哥有那种想法? 亲吻,拥抱,还…… 他猛地站起,双手紧攥,小臂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听着心脏猛跳的声响,他想,我喜欢程哥吗? 不喜欢?那为什么会做亲吻的梦? 想吻程哥,现实里忍着压抑着,想到难耐,所以才会在梦里放肆? 所以是喜欢? 但程哥是男人啊。 他瞳孔收紧,片刻后抱着头使劲摇,卑微又竭斯底里地想,你不配。 “不配”二字就像一剂救命的清新针,他一怔,旋即低头苦笑,而后缓缓坐在床沿,渐渐冷静下来。 闭上眼,意识在黑暗中清晰地描绘出程哥的模样。 他侧着身躺下,双腿蜷曲起来,仍觉不踏实,又摸索到靠枕,整个儿揉入怀中。 羞愧化成内疚,像蚂蚁一样在身体里蜿蜒行走。 他尽量平静,又想起曾经喧嚣过一时的妄想——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现在能给这个问题写出准确的答案了。 不喜欢。 他明白程哥为什么待他好。七分因为歉意,三分因为习惯。 绝不是因为喜欢。 以前他不懂喜欢是什么感觉,所以才迟迟想不出答案。 现在却懂了。 喜欢就是想要亲吻,想要索取,想要占有,如同他在梦里的所作所为。 但程哥从未对他有任何类似的举动。 程哥待他就像极柔极缓的水,没有分毫将他占为己有的意思。 他想着程哥时却像一团燎原的火,卷起漫天的狼烟。 程哥真心实意帮助他,他却将这干净纯粹的好扭曲成了另一种模样,还越陷越深,无可自拔。 蜷缩得更紧,弓起的背轻轻颤抖。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利用着程哥的歉意,享受着程哥提供的方便,贪恋安逸,无法离开。 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无人关心的日子。 不想再住在简陋不安全的出租小屋。 不想再风里雨里送快递,更不想凌晨还在酒吧里忙碌。 不想骑在三轮车上啃白面大饼,不想一季只有两身衣服换。 想攒够念大学的钱,想有时间与精力专心备考,想顺利报上补习班,想在遇到难题时听程哥细细讲解…… 遇上程哥,他的人生忽然柳暗花明。 凛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夏尽头那忽然而至的凛冬。 已经习惯了程哥的无微不至,不愿想象将来没有程哥的日子。 这样的自己,与其说是懦弱,不如说是心机深厚。 他自嘲地吐出一口长气,再一次揉紧怀里的抱枕。 长夜无眠,破晓时他想清楚了两件事。 程哥无所保留地照顾他,他回报程哥的是狼心狗肺的畸形爱恋。 然而明知畸形,却舍不得放弃。 朝阳还沉睡在地平线下,但阳光已经穿过清晨的薄雾,跌跌撞撞闯入黑黢黢的客卧。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拉开抽屉,拿出被裹在塑料口袋里的内裤,开门走向浴室。 程洲桓睡眠浅,听见浴室传来水声,有些诧异,以为已经7点多了,拿过手机一看,竟然还不到6点。 洋洋在洗澡? 他坐起身来,不记得洋洋有早晨洗澡的习惯。出神片刻,也没多想,念着时间还早,拉过空调被又躺了下去。今天是周六,虽然手头的事不少,但至少不用急着赶去律所。 步步为营的律师并不知道,他护着宠着的洋洋比他想象中更加勇敢无畏。 甚至还多了几分意想不到的偏执。 何辛洋一动不动站在花洒下,凉水扑向头面,顺着仍显瘦弱的身子向下滑去。 他想,自己一定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否则怎么会在想明白一切之后,不仅没有悬崖勒马,反倒筹划着如何将程哥占为己有? 如今的他,是铁定配不上程哥的。 将来的他,也不一定有资格站在程哥身边。 但他还有时间,还可以努力。 也许终有一天,他也会有给予程哥方便的能力。 等到那一天…… 羽翼尚未丰满,稚爪尚未尖利,他只好悄悄将野心藏起来。 从这一日起,除了考上北航,他又多了一个目标。 像程哥一样优秀。 程洲桓对这一夜的跌宕起伏一无所知,睡至八点才起来,经过书房时见何辛洋已经坐在桌前用功了,走去厨房,却见平时收起来的小锅正放在灶台上。 他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个荷包蛋。 洋洋会处理的食材少,翻来覆去就是米、面、蛋。 他心头一暖,冲书房喊道:“洋洋,锅里的蛋是给我煮的?” 也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他声音带着些不经意的慵懒。 中性笔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戳了一个小洞,何辛洋头都没敢回,梗着嗓子道:“嗯,我已经吃了。” 明明是与平常无异的对话,鬼迷心窍的人却怎么说都自觉不对。 程洲桓倒是坦坦荡荡,将荷包蛋倒进碗里,咬了一口,顿时被甜得皱起眉。 洋洋手艺实在见不得人,煮一个荷包蛋而已,居然放了整整三勺糖。 不过程洲桓还是扛着患龋齿的风险吃了个精光,一边洗碗一边喊:“洋洋,煮得不错,不过下次最好少放些糖。” 何辛洋眼皮一耷,知道程哥其实是委婉地表达“不好吃”,叹一口气,继续在有小洞的草稿纸上写写划划。 程洲桓没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照样对他好,晚上忙完工作上的事后,还装模作样提点了他几道难题。 不过周一的早晨,情况与以往不太一样。 程洲桓在既定起床时间前听见门被扣得咚咚响,何辛洋在外面喊:“程哥,我做了荷包蛋!” 早上时间紧,他向来在外面解决早餐,如今洋洋却敲门叫他起来,还说又做了荷包蛋。 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事儿挺稀罕。 这回,荷包蛋没上次那么甜了,但还是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畴。他咽下一口,瞄一眼何辛洋,见人家似乎毫不在意地站在一旁收拾案台,但侧脸上却明目张胆地贴着三个大字——求表扬。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9 他笑着叹气,喝了一口糖水,笑道:“好吃。” 何辛洋手腕分明一滞,眉梢也往上抬了抬,嘴上却只说:“哦。那我明天也做。” 从这天起,程洲桓过上了早上起来有早餐的日子。 窝心,但也挺残酷——在家吃早餐就得早起起码10分钟,还得忍受洋洋忽好忽坏,且毫无创新意识的厨艺。 何辛洋会做的早饭只有荷包蛋、水煮蛋、蛋花粥——清一色的鸡蛋。连吃一周,程洲桓终于受不了了,周日早上亲自下厨,烙了好几张又糯又香的饼。 何辛洋在一旁看着,心急想偷师,中途被溅起的油烫到了手。 水泡一下子就起来了,周围还红了一小块。 程洲桓丢下铲子翻箱倒柜找创可贴,他关火跟出来,一边说“没事,冲冲凉水就好”,一边将起泡的手指含进嘴里。 程洲桓找到药水和创可贴抬起头,就看到他含吸着指头以减缓痛感。 那是中指来着。 程大律师向后一扬,险些坐在地上,想说“这动作不能随便做”,一看洋洋那正直的神情,又觉得光天化日下也能想歪的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何辛洋冲干净手,执意自己抹药自己粘创可贴,末了继续站在灶台边,一本正经地学烙饼。 新的一周,程洲桓吃了5天差强人意的大饼子。 其间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何辛洋盯着分数目瞪口呆,整个人跟蔫了似的,在书房一关就是一晚上,程洲桓进去拿资料,偷瞄到他一个字也没写。 就目前这成绩,一本调档线都达不到,更别提北航的飞行器动力工程。 程洲桓是过来人,自然理解他心头的失落。不过受打击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现下离高考还有一年时间,发现不足才能及时补救,很多高一高二成绩一般的学生都是在高三急追猛赶,最后考上心仪的学府。 不用举别人的例子,他程大律师本人就属于高三忽然发力的学生。 高一高二用心玩,高三认真学,有天赋有毅力有名师指导,没费太大的劲,一年里成绩就达到了他给自己定的要求。 洋洋不是天才,却也绝对不笨,和他一样属于平凡人中比较聪明的一戳,所以天赋是有的。毅力自不必说,洋洋能坚持到现在,靠的就是韧到极致的毅力。至于名师指导,他年初就已预约好,暑假开班,持续到明年高考之前。 所以他并不担心。 何辛洋倒也没有蔫太久,次日一早,仍旧忙不迭地烙饼,还充分利用早起的时间,带着耳塞背单词。 如此三心二意,烙出的饼就更加难吃了。 程洲桓没忍心打差评,忍着吃完,周末往家里塞了一口袋馒头。 又到发工资的日子。何辛洋午休时带着银行卡去atm机上取钱,一查余额,发觉平白多出800元钱。他拧眉思索,直到排在后面的人发出不悦的咳嗽声,才将房租与生活费转到程洲桓卡上。 长清员工们的工资明细都由刘姐管着,工资条一般不发,谁需要查看,私敲刘姐就行。何辛洋上了小半年班,给多少拿多少,从不计较是不是少算了几十百把块钱。这回多出800块,他倒坐不住了,一回律所就想找刘姐问个明白。 刘姐剪下他的工资条,指着其中一项说:“喏,换岗补贴。” “换岗?”他拿起工资条,那些小如蚂蚁的数字令他顿觉踏实,但对这多出来的800块钱仍感疑惑,“我没换岗啊。” 跟钱过不去的年轻人也是少见,刘姐笑着摇头,隔着磨砂玻璃墙指了指前台,“曾惜孕假,你不是帮她守了大半个月前台吗?你之前的工资是根据杂工的工作量开的,前台事务不属于杂工工作范畴。你以前偶尔替代曾惜守一守算是帮个忙,现在她请了长假,你实际上已经接过前台的工作了,自然得适当增加薪水。” 何辛洋略感欣喜,又听刘姐说:“这个月没有做满,我给你算800,往后每月1200元。” “这么多?”他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十分滑稽,脸颊微红,只好低头道:“谢谢刘姐。” “谢我干什么?”刘姐斜他一眼,笑道:“又不是我给你发工资。” 所以应该感谢慷慨的老板。 何辛洋从刘姐办公室出来,犹豫要不要去找程洲桓。既觉得理应道个谢,又认为因为这点“小事”跑去显得太过黏糊。 自打明白自己的心思后,他就格外小心起来,很多话都得斟酌再三,生怕被程哥看出自己的狼子野心。 放在以往,他早跑进程洲桓办公室,先道谢,再抽出100元,大方地表示“晚上这顿我请”,现在却思虑重重,给这原本光明正大的行为打上一个“别有用心”的标签。 对程哥,他是无时无刻不别有用心的。 他的座位在袁东旁边。说是座位,其实只是在袁东的办公桌旁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偶尔放着水杯和记事本,大部分面积被袁东的垃圾文件占据。他坐下来的时间很少,偶尔跑来歇个脚,余光也会往程洲桓办公室里瞟。 以前悄悄看程洲桓开会,着迷于程哥的认真与优雅,心里满是仰慕与憧憬,想成为那样的人,又觉得有些可望不可即。 如今再偷看程洲桓,仰慕的心情忽然变得不那么纯粹,就像清水里混入了一滴乌黑的墨,晕染出一朵暧昧的花,花最终化在水里,像被水吞没一般,可水亦被裹进了花的魂,再也无法回复本来的纯色。 那是一滴名为“爱慕”的墨,能让清水变浑,能让心胸变窄。 放在何辛洋身上,大抵就是尚未显山露水的占有欲与保护欲。 开始注意程哥生意上的客户与伙伴,开始观察程哥对哪位同事特别好,开始想要了解程哥的亲朋,开始在程哥每一次接电话时,竖起耳朵偷偷摸摸地听。 心里住了人,连学习也不免走神。同龄的男孩儿是在习题本下藏小黄书,背着父母老师战战兢兢地翻阅。他是做题时三心二意看程哥,既害怕被发现,又忐忑地想被察觉。 程哥和小黄书一样,时不时偷瞄一眼,算是暗戳戳地过过眼瘾。 何辛洋趴在前台的长桌上假寐,觉得将程哥比作小黄书有点过分。 这么一想,卷子也做不下去了。 程洲桓好整以暇地等何辛洋来汇报涨工资的事,可直到午休快结束,人家也没有出现——自从在前台有了专座,洋洋中午就不去他办公室做题了,卷子教辅在前台下方的长桌上一摆,可比他这堆着各类文件的办公桌宽敞不少。 他往杯子里倒了一袋速溶咖啡,以微服私访的架势往前台走去。 律所里一共有三台饮水机,他办公室里一台,会议室外一台,前台旁一台。平时各接各的客,互不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0 争抢。比如他几乎是办公室饮水机唯一的恩客,会议室外那台接的基本是座位靠里的员工,前台旁的那台则接待靠外的员工与“外宾”。 作为独占一台饮水机的土豪,程洲桓其实没有立场拿着杯子去前台。 袁东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睁眼时脑子不太清醒,冲着他迷糊地喊:“老大,你嫖二妹干嘛?” 二妹是曾惜给前台饮水机起的小名,程洲桓办公室里的叫大妹,另一台叫三妹。 程洲桓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冲咖啡,里面那台没热水。” 何辛洋刚还在出神,一听他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歪着头喊:“程哥!” 程洲桓抬了抬眉梢,也不急着冲咖啡,靠在前台边废话道:“转账收到了,挺快的。” 何辛洋撑着下巴笑,这才“顺便”提起800块钱的事儿,十分客气地说:“谢谢程哥,今晚会加班吗?” “不加,怎么?” “我请你吃火锅吧!” 程洲桓往桌上一扫,目光落在他水杯里的搅拌勺上,倾身径自拿来,一边冲咖啡一边说:“行,吃了咱们去看补习班。” 搅拌勺这东西与普通餐具饮具不同,很少像碟子一般互用。 能随手从别处拿来,洗也不洗就放进自己杯子里搅的人,不是不讲卫生,就是和勺子的主人关系亲密。 何辛洋盯着那小勺子瞧,欢喜像微风下的涟漪,在心脏上层层扩散,他愣了几秒,略显慌乱地收拾没写几个字的试卷,小声问:“补习班?今天去?” “嗯。”程洲桓呷了一口热咖啡,拇指与食指夹着搅拌勺,“前阵子我不是说托人联系补习班吗?差不多看好了,授课老师都来自市内的几个名校,周末上课,熟人价6800元。今晚我们去看看,满意的话尽早定下来。” 说完,他作势往律所外走,右手拿着小勺子,一看就是要去卫生间清洗。 何辛洋连忙站起来喊道:“我等会儿自己去洗。” 他笑着回头,“没事,我去洗。” “我也要冲咖啡。”何辛洋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雀巢,“搅了一块儿洗。” 程洲桓从善如流,将勺子放回去。 下午的工作开始了,何辛洋在搅拌咖啡之前,悄悄舔了舔勺子。 不过勺子并没有程哥的味道。 程洲桓说的补习班在南开中学附近的写字楼里,两人带着一身火锅味赶去时,楼里已经有不少前来咨询的学生和家长。 何辛洋本就是参加高考的年龄,和这些人站在一起自然被划去“学生”一方,但程洲桓的“定位”就尴尬了,不像苦大仇深的学生,更不像望子成龙的父母,与何辛洋一前一后地走着,平白就集聚了好几簇目光。 这年头“腐文化”在少女中盛行,中考压不倒,高考摧不垮,女孩儿们神通广大,连物理和化学都能拟人拉郎,更何况两个活生生的帅哥。 人群里间或有“哇”、“嘤嘤嘤”传出,程洲桓虽懂,却没有理会,只顾带着何辛洋往前走。何辛洋则将“嘤嘤嘤”会错了意,以为女孩们正冲着他的程哥犯花痴,略感不爽,还无意识地撇下嘴角。 新一届补习班尚未开课,接待室外贴着新近出炉的高考排行榜。曾在这儿补习的几名高分学生的名字被加黑加粗,跟财神爷似的为补习班招揽生意。 说是带洋洋了解情况,“合适再交钱”,实际上程洲桓早就预付了全款,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 何辛洋被蒙在鼓里,跟其他学生一样拿起宣传资料仔细看——不过同龄人只看课程,而他得考虑课程后的价格。 宣传资料上明码实价写着16000元,他手一抖,险些将质量堪忧的一页纸撕成两半。 程洲桓唤了他一声,朝他勾勾食指,他紧张地将资料揉成一团,挤开一对吵成鹌鹑的父母,拉住程洲桓就走,边走边小声说:“这儿太贵了,换一个!” 程洲桓被拽了几步,揽住他的肩膀悄声说:“宣传单上的价格你也信?” “啊?”闻言,他又将纸团展开,“16000元”已经成了皱巴巴的一坨,两个“0”挤在一起,乍一看像“1600元”。 但他又不是瞎子傻子。 程洲桓将他拉到一边,躲着其他咨询者道:“不是说了熟人价吗?这家补习班所属教育机构的老板是我客户。” 何辛洋:“……” “6800元,洋洋,这价格能接受吗?” 程洲桓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像卖保险的小哥。 何辛洋眉梢抖了抖,抓抓头发,犹豫道:“我,我再想想。” 恰在此时,一名穿得喜庆的母亲大喊一声:“啥子诶?精品班只收30人,报完截止?” 负责答疑的年轻老师被她的声量吓了一跳,赔笑道:“是的,女士,如果您决定好了,就请尽快报名,精品班我看看……嗯,还剩8个名额,今晚应该就能报满。” 这一唱一和,就跟托似的。 程洲桓故意朝那边抬抬眉,“洋洋,明天就报不上精品班了。” 何辛洋回头一看那一窝蜂涌向报名登记台的家长,为难地说:“程哥,我今天出来时没带卡。” 程洲桓笑了,“我先垫着,你周末去银行转到我卡上就是。” 从卡里转走6800块钱时,何辛洋本能地叹了口气。一想这笔钱是给未来下的赌注,又觉得担子沉重。 万一听了补习班的课,一年后还是名落孙山呢? 他用力摇摇头,想起程哥开会时的模样,长出一口气,这才收好银行卡,向银行外走去。 7月初,山城已经彻底进入火炉模式,程洲桓将车停在银行旁的小路上,车内车外冰火两重天。只是取个钱的工夫,何辛洋已经出了一身汗,回到车里忙不迭地擦汗,拿起冰水就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补习班开课前,程洲桓送给他一个耐克双肩包,这回没找“打折”、“赠品”、“买多了”之类的理由,坦坦荡荡地祝他学有所成。 他接过包时心脏跳得极快,胡乱将课本文具往里面塞,好像动作慢了,就会让程哥看出自己正因为激动而发抖。 补习班在山城最热的日子里开课了。 何辛洋一宿没睡好,眼睛泛红,卧蚕“发育”成了两枚乌青的大眼袋,但精神头却格外好,早起陪黑哥绕着小区跑了两圈,回来稍稍梳洗,就背起崭新的双肩包准备出门。 程洲桓拿起车钥匙喊:“等等,我送你去。” 他蹲在门口穿鞋,一边系鞋带一边说:“程哥你别忙了,我自己去,转一趟地铁就到了。” “不忙,等我三分钟,换身衣服马上好。”程洲桓才起不久,头脸已打理妥帖,身上却还穿着睡衣。 他趿着拖鞋快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1 步往卧室走,双手交叉拉住睡衣下摆,半路就开始往上撩。 何辛洋站起身来,方一回头就瞧见他裸着的背,与露出一条沿儿的内裤,顿时头皮一紧,忙不迭地推开门道:“不用不用,我走了,程哥你再睡会儿。” “洋……”程洲桓将上衣从头上扯下来,第二个“洋”字还未出口,第一个“洋”字就被“哐当”一声关上的门弹回来。他愣了2秒,略显失落地挠挠后颈,呆站片刻,才在黑哥的注视下将脱下的上衣又穿回去。 黑哥已经是一只健壮的成年黑背了,但因为血统不纯,相貌怎也英俊不起来,两个耳朵时立时趴,且从来没有同时竖起来过。 何辛洋夺门而去时,它左右两耳都处于“趴窝”状态,好巧不巧刚盖着眼睛,做成表情包的话,大约能够配上三个大字——没眼看。 被活体“没眼看”表情包盯着,程洲桓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暗觉自己半路裸奔的行为的确有点辣眼睛。 洋洋头一天去补习班,他本计划当当接送司机,中午再陪着吃个饭,顺便听洋洋说说学习心得,抽空给老师塞塞红包送送礼。结果洋洋偏偏不买他的账,尚好的私家车不坐,非得急匆匆地挤公交,简直是个不领情的熊孩子。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十分理解。 洋洋退学已有两年多,怀念的恐怕不止是坐在教室里听讲,还有走在上学路上的“感觉”。 如果他定要开车相载,便是以“好心”的名义剥夺了人家“怀念”的权利。 他自嘲地咧咧唇角,从电饭煲里取出温着的豆沙包和牛奶,自我劝解道:算了,由他去吧。 尽管如此,他下午还是没忍住,约了严啸去南开中学打篮球,给何辛洋发短信道:“我在南开,下课后来找我。” 何辛洋显然正在上课,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一个“好”字。 严啸带了一帮兄弟来,确切讲是昭凡的兄弟。 这家伙人缘好,去哪儿都是呼朋引伴,算得上男版的“交际花”。严啸刚说程儿约打篮球,他跑朋友圈一嚎,特警刑警交警立即报了一串儿名。 程洲桓一看这架势,干脆上交篮球,拉过严啸坐在树荫下吃冰棍闲聊。 严啸:“程爸,您这是打算把洋洋养到大学毕业?” 程洲桓:“他自己攒了钱,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都够,不用我养。” “不用你养……糊谁啊?敢情‘小太阳基金’是给别家小太阳准备的?” “废什么话。” “哪是我废话呢?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他摊牌?磨叽成啥样儿了……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哥们儿。”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洋洋现在正全力备考。他时间精力都有限,星期六星期天才能上上课。这事儿挺大的,理解和接受都得费些时间。我暂时摸不清他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也计算不出后果。就想再等等吧,起码等他顺利考上大学。怎么说呢,你不了解洋洋这类孩子,他们跟我们不一样,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绝对是最重要的出路。考得好,未来的发展空间才更大,如果没考上,后面就很难说了。” “扯淡!”严啸轻哼一声,摸出一包烟,还未点燃就想起这是校园,只好拍回口袋里,“对贫苦孩子的了解,我和你相比只多不少,当我这几年白摸爬滚打的是吧?你只想到表白后可能耽误他学习,怎么没想过他因为高兴、充实、被认同而越学越好?而且我跟你说程儿,你这假正经的脑袋也该回炉重新造造了,高考为啥一定是最重要的出路?依我看啊,家庭情况不理想的孩子最好别高考,早点混社会,学个一技之长,照样能实现人生价值。你瞧瞧,每年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还不多?成绩特别拔尖儿是另一回事,普通成绩想找个好工作,一半靠关系,一半靠钱。关系和钱,穷孩子占哪个?大学是个火坑,你干嘛非把洋洋往里面推?” 程洲桓虚眼看着球场上吆喝争抢的警察们,沉声说:“第一,是洋洋自己想高考想念大学,我只是给他铺个路,哪里存在‘非要’这种说法?第二,有我在,关系和钱,他都占。第三……” 说着,他勾唇轻笑起来,“他以后成绩肯定特别拔尖儿。” 严啸低声骂了个“靠”,“你别引开话题,问你啥时候摊牌呢。” 程洲桓双手撑在身后,惬意地仰着脖子,“走着看吧。” “你……”严啸一脸恨铁不成钢,想踹他一脚,却听昭凡大声喊道:“换人换人,老严上!” 严啸站起身,骂道:“程儿,你他妈都怂成鸟了。是不是还得等着何辛洋跟你告白啊?” 程洲桓肘关节一抖,险些没撑住身子。 严啸已经跑去场上,他望着那飞来飞去的篮球想——等洋洋给我表白,那也得洋洋喜欢我啊。 他可以确定,洋洋是喜欢他的,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直男和基佬就像湍急河流的两岸。人们憧憬对岸的美景,试探着过河看个究竟。有的人刚一下水就禁不住激烈的浪花,狼狈回到岸上;有的人勉强游至河心,却被深不见底的旋涡拉入深渊,葬身河底;有的人精疲力竭,无力挣扎,只好随波逐流,既回不到左岸,又去不了右岸;只有极少一部分幸运儿成功上到对岸,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得因此而放弃过去习惯的生活。 他不知道洋洋是否会愿意为他改变,是否能成功改变,甚至不知道洋洋想不想看看对岸的风景。 一切都是未知时,他能做出的最稳妥决定就是等。 好在这种等待并非煎熬,虽然挠心挠肺,却自带一番冰雪将融未融的乐趣。 何辛洋听了一天课,夜里失眠的疲惫劲儿总算上来了,脑子像炼钢炉似的“哐哐”直响,指尖轻微发麻,眼神也有些迷茫。 补习班不同于正规学校,不搞素质建设班级建设,同学之间也无需自我介绍,几名老师只说了自己姓啥名啥,就将教案一翻,直切要点。 太久没上过课,他开始时有些跟不上,抄板书吧,会听掉重点,不抄吧,又担心回家就忘。午休时找了好几个同学借笔记,一分钟也没休息过,下午脑子昏昏沉沉,强打精神才没有让脑门撞在桌面上。 下课铃起时,他僵了几个小时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下来。 同班学生很快离去,他在教室里歇了歇,直到保洁员提着水桶扫帚赶来做清洁,才背起双肩包离开。 站在写字楼大门外,一眼望去就是南开中学的体育场。 他打了个哈欠,往脸上拍了两巴掌,快步朝校门走去。 警察们打了一下午篮球,此时已经散去大半,程洲桓替补入场,与严、昭、三名剩下的特警打3v3。 何辛洋走到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2 体育场边时,程洲桓正好投进一个三分球,跳跃的姿势说不上优美,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狰狞,但从何辛洋的角度看去,他整个身子都被夕阳变成了镶着金边的剪影,修长挺拔,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成熟感。 何辛洋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步子,心跳悄悄加快,分秒之间,竟消去了满身倦意。 程洲桓再次出手,篮球砸在篮筐上,转了两圈,终是往外一斜,跌落地面。昭凡大喊一声“收摊儿”,他笑着转身,抬头就见不远处平台上的何辛洋,旋即抬起带着护腕的右手,唤道:“洋洋。” 何辛洋双手抓着肩带,看着他的程哥从夕阳的光芒里走来,心尖第一次升起痒至酥麻的感觉。 昭凡晚上有任务,一身臭汗往严啸的车上钻,另外三名休假特警也各回各家,不过几分钟,运动场上就只剩下程洲桓和何辛洋。 程洲桓穿着无袖运动衫,胸膛和后背已经湿透,手臂、脖颈上挂着一串串汗珠,肩头搭着一根毛巾,单手抓起篮球,炫技似的转起来,温和地问:“今天学得怎样?累不累?” 何辛洋却一把抢过篮球,大步一迈,站在三分线外利落出手。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正中篮筐。 转过身时,他得意地抿起唇。程洲桓一怔,分明在那流光一闪的眸底看到些许不加掩饰的炫耀。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像骄傲的雄孔雀,无人不喜欢在心仪的对象面前“开屏”。 程洲桓捡起篮球,随意地拍着,经过他时拉住双肩包往上一提,笑道:“我来拿。” 回家路上,何辛洋斜靠在椅背上打瞌睡,一副倦到极点的模样。程洲桓看着心痛,停好车后等了一会儿才叫醒他。 一周七天,何辛洋没有哪天能休息。周一至周五上班,跑腿送资料,在前台笑脸迎人,晚上还得温书。周六周日上课,补习班比普通高中多了一层急功近利的意思,老师们恨不得一天之内让学生的成绩提高50分,授课强度极大,初期很难适应。 每一次从补习班回来,他都是倒头就睡,夜里11点多被饿醒,吃一碗程哥早就备好的宵夜,发一阵子愣,再躺回被窝。 周六周日晚上,差不多算他仅有的休息时间。 程洲桓从书房里翻出老妈春节买的补品,挨个查看有效时期,每天给他喝一两瓶,不提来历,只说提神醒脑,是浓缩版的红牛,喝了能提高学习效率。 他一饮而尽,拍拍有些麻的脸,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 补习班开课一个月后,老师们组织了一次考试。他的成绩很不理想,由于试题偏难,分数甚至不如5月份的摸底测试。 他有些沮丧,与几名座位相近的同学闲聊时了解到,他们要么是脱产补习,要么本来就是高中生,趁着周末来“吃小灶”,只有他与一名20岁的女同学既要工作又要学习。 相同背景下,投入与收入通常成正比。他投入的时间精力不如别人,分数跟不上也是理所当然。 程洲桓看出他的顾虑,委婉提议减少白天的工作量,要么不再跑腿,要么不守前台,或者一天只上半天班也行。 并未说出的心里话是——最好不上班,我负责挣钱,你安心备考。 但洋洋固执地摇头。 父亲在世时教过他很多朴素得跟不上时代的道理,比如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比如决不能不劳而获。 他认真思考过,确定自己需要律所每月5000多元的工资。这笔钱来得并不轻松,如果少干一样活儿,就值不了5000块钱。 他不愿仗着程哥的照顾,当偷奸耍滑之徒。 程洲桓尊重他,不再提减少工作量的事。左思右想,只能在家务上做文章,抢着洗碗拖地,抢着遛黑哥。 不过黑哥不领情,总是咬着链子找洋洋。 一晃又到秋天,夏日的暑气散尽,黄叶还未来得及飘落,南下的冷空气就带来了初冬的寒雾。 程洲桓出差了,到广西负责一个大案子。何辛洋没有驾照,每天都起得很早,挤公交搭地铁,被挤成罐头了还不忘戴着耳塞背单词、练听力,时不时跟着嘀咕两句,被周围的人打量一番后赶忙住嘴,过一站再嘀咕两句。 律所的同事都知道他要参加来年的高考,夸他上进。刘姐平时看着冷,一副公事公办、私事不过问的气场,如今却趁着程洲桓不在,给他炖了一盅鸡汤一盅鲜鱼羹,馋得袁东直呼要告状。 补习班的课程十分科学,熬过最难受的初期后,他逐渐适应,不再感觉昏天暗地。按着老师教的思路解题,时常有醍醐灌顶之感。 程洲桓的判断是对的,他很聪明,自学时偶尔会钻进死胡同,浪费大量时间,但一旦有老师指导,就会举一反三,甚至研究出新的解法。 最近几次小考,他进步神速,总分从班级垫底攀升至中等,优势科目物理更是次次进前三,最差的英语和语文也在慢慢涨分。 拿到最新出炉的成绩时,他不免有些得意,将分数拍下来发给程哥,很快收获一句表扬。心情不错,晚上回家既没温书也没补眠,难得地开了电脑,想玩两把《三国杀》放松放松——电脑里其实有不少大型网游,程洲桓还收集了一堆ps4、xbox平台上的单机游戏,连掌机都有4台,但何辛洋不敢一个人玩,生怕因为控制不住而沉迷其中。 《三国杀》是他还未遭受家庭变故时玩的游戏,从未上瘾,偶尔用来放松一下,绝不会一玩就玩个通宵。 不过今日刚打了一把,他就觉得索然无味。 情绪有些躁动,怎也安静不下来,更集中不了注意力。 索性退出界面,漫无目的地点开网页。 网上也没什么可看,他没有微博,也从不去贴吧、论坛之类的地方,没听说过豆瓣知乎,打开浏览器最多看看新浪体育,或者关心一下国家大事,无趣得和他用老年机的属性相得益彰。 如今的新闻类网页边栏上多半挂有暧昧小广告,时而是捧着乳`房的蛇精女人,时而是两腿大开的娘炮男人。他一脸正气地看着欧冠进球集锦,余光却扫到了一个将白色内裤顶成蘑菇,还迷醉地自`慰的骚男,顿时头皮一紧,愣神片刻后才觉下腹涌起阵阵柔缓的热流。 他立即关掉网页,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黑哥卖萌照,心脏噗通乱跳,血液似乎加快了流速,风风火火地在体内奔腾。 本能地,他将右手挪去胯间,隔着布料揉着那渐渐硬起来的东西,半分钟后快步冲进卫生间,途中踢翻了黑哥的餐盘。 黑哥生气地刨着卫生间的门,直到里面传来一阵水声,他面色紧张地推门而出。 裤子并未弄脏,他却洗得格外用力,晾好后想起电脑还没关,又坐回桌前,结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3 果这一坐,就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敲了四个字——男同性恋。 信息琳琅满目,90%都是辣眼睛的内容。 他嗓子干涩,指尖轻轻发抖。既抗拒,又架不住好奇,挨个点进去,被各种尺度惊人的图片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念中学时,他就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做”,但那时只觉得恶心,从未往深处想,此时看到这些赤身裸`体的男人,和他们脸上直白的欲`望,仍旧觉得作呕,身体却不受控制似的有了些微共鸣。 他脸颊热得厉害,好似小腹升起的灼热一股脑冲到了面部,食指中邪似的点在左键上,又一页面打开后,是满屏香艳。 一个估摸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将一个戴眼镜的白领男压在身下,结合的地方连马赛克都没打。 那是一套组图,最后还附着压缩包视频。图片包含各种细节,大约4张一个体位,正面、背入、骑乘……越往后翻尺度越大,甚至有年轻男人一边含着白领男的耻物,一边用手指玩弄其后`穴的特写。 他手心出了汗,五脏六腑如同着火一般,不知不觉就点了视频下载的按钮,口干舌燥地呆坐着,脑子空白一片。 视频不大,不到一分钟就显示下载完成,他舔了舔唇角,开始解压。 然而解压刚一完成,电脑就黑屏了。 他微张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糟糕,中毒了。 冷汗浇头而下,他蓦地站起身来,既羞耻又手足无措。 背着程哥上黄网本就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且这黄网还是男同主题,如今更因为下载了色`情视频导致电脑中毒。 电脑里的文件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被毁坏? 重要吗?是不是只有独一份? 怎么办? 他焦急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听着心脏狂跳的声音想——程哥还有三天才回来,要不找个懂电脑的人来看一看?需要重装吗?重装之后不就格式化了吗?文件丢失怎么跟程哥解释? 要不就等程哥回来之后再解决? 但是那样的话,程哥问为什么会中毒该怎么说? “我玩着三国杀突然黑屏?” “看欧冠时不小心点到病毒插件?” “我也不知道为啥中毒。” “我根本没有开过电脑。” 他“啊”了一声,想起那名叫“激情三十六式”的压缩包还在桌面上,如果等程哥回来解决,那么程哥一定会第一时间看到这露骨的标题。 怎么办?总不能说“不是我下载的”吧! 既不能贸然叫人来重装,又不敢告诉程哥,他烦躁地在书房转了好几个来回,险些踩到黑哥的爪子。 更糟糕的是白天想什么夜里梦什么,春`梦升级了,上次是接吻,这次居然成了上床,他像照片里的男子一般压在程哥身上,难耐地抓住程哥的手,往自己身下按。 他还不敢梦到更过分的事,单是梦见程哥用手帮他做,他已经惊出满头大汗。 梦醒后,他又像之前一样冲了个凉水澡。此时已是11月,冰冷的水砸在脸上身上,他不自觉地打起寒颤,可是心头的恐慌与内疚挥之不去,一方面觉得自己恶心,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去肖想程哥的身子。 他将额头撞在瓷砖上,连磕好几下,低声骂道:“何辛洋,你个畜生!” 凉水澡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电脑仍旧开不了机,男性`交`合的画面仍旧徘徊在脑子里,他无精打采地上班,连打好几个喷嚏,整天都过得晕晕沉沉,回家头痛得厉害,一量温度,才知已经发烧了。 来律所后,他就有了医保,但是他从未花过卡里的钱,这次也仗着年轻,本着睡一觉就好的心态拖了一夜,然后发烧成了发高烧,感冒成了重感冒。 他浑身难受,却还是准时起床,从罐头车厢里挤出来时,看人都出现了重影儿。 袁东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一摸他的脑袋,大叫道:“我日!你这脑袋都可以煎鸡蛋了!” 他被送去医院,输液时隐约听见袁东在楼道上低声说:“在里面躺着呢,高烧重感冒……嗯,我知道……老大,明天需要车接吗?” 糟了! 他心惊胆战地想,程哥要回来了! 年底律所忙,袁东陪何辛洋来看病已算耽误不少时间。程洲桓心里清楚,让他赶紧回去,又给大龄无业男青年严啸打电话,让帮着照看一二。最后给何辛洋发去短信,嘱咐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回来”。 何辛洋看着短信心里更急,袁东一走,就偷偷调快点滴,输得整条右臂都跟裹了一层冰似的,待护士拔出针头,立马往医院外跑去。 他还是发着烧,浑身乏力,鼻子也不通气,呼吸只能靠嘴,一张脸红得不像样,眼睛里也有不少血丝。 医院外停着很多出租车,他算了算挤公交回家的时间,忍痛钻进一辆出租车,指挥着的哥一路狂飙,生怕来不及找人修电脑。 严啸不会做菜,放下电话后见时间还早,绕去滨江的五星级酒店买了一盅鱼片粥,赶到医院时何辛洋已经“畏罪”跑路。他只好掉头开往岁荣苑,哪想刚从电梯出来,就见何辛洋带着一个陌生男子,满脸通红开程洲桓家的门。 何辛洋听见响动猛回过头,看到他时“啊”了一声,手指一松,钥匙掉落在地,撞地的声音听着刺耳又尴尬。 陌生男子退后一步,看看对视着的两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开啊,你不是说赶时间吗,愣着干啥?” 他穿着轨道技工一般的灰色工作服,右肩挂着一个工具箱,鸭舌帽上写着“二胖数码”,一看就是个低配it男——修电脑的。 所以并不存在“当场捉奸”这种有趣的事。 不过严啸瞅着何辛洋那局促不安的神情,又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就是家里电脑崩了吗?哪至于紧张得像偷人被发现…… 他玩味地笑了笑,走近道:“程儿说你病了,让我来送送温暖。刚才去医院接你,护士说你已经走了。怎么,这位是?” 不等何辛洋作答,“二胖”已经快嘴道:“哎呀你还生病啊?流感吗?是不是禽流感?现在禽流感猖獗得很叻,会死人哟!别传染给我!”说完又转向严啸,掏出一张劣质名片自我介绍道:“我们家主营修电脑,也收售二手电脑手机爱啪,出小区左拐就是,兄弟以后下小黄片中毒来找我啊,专业重装,安全绝对有保障!” 何辛洋闻言,脸颊红得更加厉害。 严啸颇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二胖”的名片,故意问道:“今儿是来重装电脑的吗?我弟电脑怎么了?” 何辛洋只觉汗全从毛孔里挤了出来,想止住“二胖”,却已经来不及了,嗡嗡耳鸣中听“二胖”说:“中毒了呗,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4 叫我来看看能不能在不伤害原有文件的前提下重装……” 他脚步发虚,后退两步,背脊撞在背上,羞得无地自容。 严啸忍住笑,捡起地上的钥匙,不客气地打开门,招呼“二胖”道:“成,进来看看吧。” 何辛洋觉得看人又有重影了,进门时一个踉跄,直接栽到严啸的手臂上。严啸扶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不就是下载了几部黄片儿吗?没事,我不跟程儿和昭凡说。男人嘛,谁没个1t的储备呢?下次想看找我要,我那儿多了去,高清无码,没病毒没插件,绿色环保。看完删掉就是,别给程儿发现。你程哥忒保守,纯情得跟处男似的。” 何辛洋越听越羞愧,抓住桌子角恁是不让严啸扶,黑哥护他,警惕地冲严啸直嚎。 “二胖”从工具箱里掏出硬盘和几根数据线,一边查看中毒情况一边感叹“这电脑配置真他妈高,少说得一万七八了吧”。 严啸笑着附和:“差不多,中毒严重吗?能修?会不会损坏硬件?” “现在哪知道,等会儿试试呗。不保证里面的文件都在,确定重装我就动手了。” 何辛洋心脏往下一沉,喉结滚了滚,干涩地喊道:“等一下。” 严啸回过头来,看好戏似的瞅他,“等什么?明天你程哥就回来了,你想让他知道你下小黄片儿?” 他咬咬下唇,身子靠在门框上,呼吸因为惊慌而愈来愈快。一万七八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现阶段根本赔不起,但更让他不安的是视频本身,他不敢让程哥看到,甚至不敢让严啸看到。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二娃”抖着腿喊:“装不装啊?你们谁做主?” 严啸指指何辛洋,耸肩道:“问他。” 他怔了3秒,低声道:“我,我问问程哥。” “我去。”严啸“啧”了一声,“你要告诉他你干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拿起手机重重叹了口气,这才按下“呼叫”。 程洲桓刚和当地法律界的朋友喝完下午茶,一见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洋洋”,狭长的眼角顿时弯出一抹温柔。 接起来,轻声道:“洋洋。” 何辛洋像机器人似的一字一顿道:“程哥,家里电脑被我弄坏了。” “哦?”他有些意外地挑眉,“怎么回事?” 何辛洋声音压得很低,说浏览网页时不小心点到漂浮的色`情广告上,没来得及退出,就中毒了,现在需要重装,不知电脑里有没有什么重要文件。 程洲桓被这蹩脚的理由逗乐了,身为即将30岁的老司机,他哪会不知道什么会中毒,什么顶多卡一卡网速。点击色`情广告不可能使电脑崩溃到需要重装,洋洋这话一听就是在撒谎。 可他并不觉得生气,反倒升起一种新鲜的喜悦。 洋洋对他撒过慌吗?好像没有。 即便有,也是不伤大雅的小慌。 他嘴角悠悠上扬,语气却没有丝毫笑意,“等我回来再看吧,桌面上有一些关键文件,重装如果丢了很麻烦。” 何辛洋心沉得更厉害,脑袋耷着,内疚与羞愧像荆棘一般缠在身上,绞得他动弹不得。 程洲桓假装不悦,客气地问他输液后有没感觉好一点,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低声说:“程哥,对不起。” 程洲桓心头一酥,明知他还生着病,却继续拿着腔调捉弄,“嗯,那就这样吧,电脑先别动,等我回来再看。” 放下手机时,何辛洋沮丧得就像泡菜坛子里捞出的过期豇豆。 而程洲桓却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喜滋滋地琢磨他此时的表情。 惯于温柔的人,往往更善于使恶。 严啸是程洲桓穿开裆裤时就混在一起的兄弟,此时一见何辛洋的表情,就差不多猜出姓程的大尾巴狼说了什么。 “二胖”拍着桌子喊:“装不装?给个话!” 何辛洋蔫揪揪地摇头,“不装了,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二胖”正要骂娘,严啸已经从钱包里抽出100块钱,笑着递上去,“谁说白跑一趟?上门费总有吧。兄弟拿着,赶明儿这电脑的主人回来,如果确定要重装,我们还是找你。” “二胖”拿了钱,骂娘脸立即变成认爹脸,嘿嘿笑了两声,收起工具箱挥手道:“成,我随叫随到!” 门合上时,何辛洋又叹了口气,感觉心脏已经沉到了脚板心,架十座吊塔都拉不起来。 严啸从保温罐里舀出鱼片粥,一脸事不关己,“没事儿,坏了让程儿再配一台就是。来来来,尝尝对胃口不。” 他精神恍惚地走到桌面,落座时眼前一花,恁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严啸蹙眉,捞他时摸了摸他额头,觉得不对,找来温度计一量,居然烧到了近41度。 这温度,怕是比他输液前还高了。 严啸骂了声“操”,立即将他打横抱起来。驱车送至最近的医院时,他意识已经不太清楚。 一番降温后,他被推进病房,强制住院。严啸跟医生打听病因,得知诱因是受凉,但深层次的原因恐怕是长期的积劳,可能还有心理上的原因,例如突然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 严啸嘴角一抽,谢过医生,边走边给程洲桓打电话,开口就是:“程儿啊,我建议你现在就去买个键盘,跪一晚上再回来。” 程洲桓是次日中午的航班,听完严啸的叨叨逼立马改签至最近一班,推掉晚上的饭局,心急如焚地奔向机场。 内疚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即赶到医院。 明知洋洋病着,却偏要冷漠地捉弄。相处一年多,又不是不明白洋洋小心藏着的卑微与倔强,还非得往洋洋的弱点上戳…… 他脸色极其难看,跟杀手似的一声不吭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吓得上机后喋喋不休的母女俩再不敢说一句话。 回到山城已是夜里9点,严啸打来电话说洋洋烧得没下午厉害了,吃了些东西,已经睡下。他稍稍安心,没顾得上回家放行李,直接赶去医院。 严啸见他来了,甩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扬长而去。他坐在病床边,见洋洋睡梦中还皱着眉,心尖又隐隐泛痛。 护士来换输液瓶,他侧身让向一旁,座椅发出轻微的响声。何辛洋醒了,看清是他时两眼突然睁大,眸底漾出迷茫与惊讶,还有十分生动的慌张。 他弯下`身子,摸摸病小孩的额头,又将自己额头也贴了上去,声线温柔得像从鹅卵石上轻轻淌过的泠泠溪水,“醒了?感觉好些没有?” 何辛洋烧了一天,反应有些迟钝,与程洲桓额头相触时还愣着,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顿时觉得脸颊像着了火一般烫。 他用力往被子里缩,盖住半张脸,眼中紧张与愧疚各占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5 一半,低声说:“程哥,你今天就回来了?” 程洲桓爱怜地看着他,摸摸他的额发,“嗯,这边还有事,提前一天回来。” 病号是最容易糊弄的,随便撒个谎就能敷衍过去。 何辛洋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像犯错孩子似的支吾道:“程哥对不起,我把电脑弄坏了。” 陆续有旁友发现前文讲律所叫“长清”是因为其中一个字和程老板的初恋名字谐音,后面怎么初恋就变成荣韩了 这儿是个bug,当初设定时荣韩其实不叫荣韩,叫荣剑卿,写到他出场的时候我就嫌弃这个名字了,而且搜了一下,看到好多剑卿,于是改成了荣韩。 前文暂时没有改,写完之后再改改。其他什么地方有bug也欢迎提出吼! “不打紧。”程洲桓温和地看着他,“现在的病毒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格式化一下就行,硬件不会受损,别听严啸瞎说。” 他眼球酸胀,用力眨了眨,瞳仁里仍旧盛满担忧,“格式化后电脑里的东西就丢了,下午你说有重要文件……” “不会。”程洲桓柔声打断,“咱们找专业人士来看看,格式化之前把重要文件转移出来。” “今天我找人了,小区外那家‘二胖数码’。”他撑起身子,头却垂着,“说不一定能保存文件。” 程洲桓将垫子放在他身后,又摸摸他的头,宽慰道:“不找‘二胖’,我去跟it圈子的朋友打听一下,电脑中毒对他们来说太常见了,随便两下就能弄好,不伤害硬件,也不损害文件。别担心,交给我。” 他咬咬下唇,盯着输液的手看了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说:“程哥,下午我跟你撒谎了。” 程洲桓点点头,并未阻止他往下说。 “电脑不是因为我误点漂浮广告中毒的。” “是……是我有意下载了一部黄……黄色……那种片子才中毒。”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像秋日的蚊鸣,低得几乎听不见。耳郭通红,头垂得很低,下巴几乎挨着胸口的病号服,整个人显得格外消瘦,十指攥成拳头,苍白的手臂上显出条条青筋。 程洲桓急忙握住他正输液的手,分开手指,手心相贴,“别捏着,待会儿跑针了还得重扎一下。”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疑惑从眼角泄出。 听到程哥说“不损害文件”时,他既高兴,又难堪。高兴的是程哥的重要文件能保住了,难堪的是下载的片子也会留在桌面上。 明白瞒不住了,与其重装之后被发现,不如提早坦白。 斟酌许久,在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中精挑细选,说到“黄色片子”时,他提起的十二分勇气还是像瀑布似的,从身体奔流而出,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是程哥的反应…… 程哥根本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接过他的话头往下说,而是轻轻分开他的手指,温柔地握着。 流逝的勇气仿佛回溯成了一股窝心的暖流,一点一滴回到他的四肢百骸。 程哥不介意吗? 他那快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被一捧羽绒擒住,但愧疚依然挥之不去。 因为他清楚,最难以启齿的话仍然堵在喉咙里,怎也说不出来——那是男同的性`爱片子。 程洲桓拍拍他的手背,再次安抚道:“我那电脑也不是头一回中毒了,没事,别责怪自己。这事儿其实算我疏忽,上次重装时安装了安全软件,我嫌运行起来卡,就给删了,要不这次也不会中招。洋洋,不是你的错,早点睡。电脑先放着,我平时用笔记本。等你好了,我再找人来重装。到时麻烦你在家里看着,我这段时间忙,老是开会出差,可能没工夫守着。”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何辛洋烧得糊涂,也听得懂程哥是不想让他难堪。 程洲桓陪他输完一瓶液,才起身离开。他体温降下来了,却觉得血液被躁动的情绪加了热,半天都安静不了。 程哥越温柔,越体贴,就越衬托得他猥琐阴暗。 他在被子里蜷作一团,闷声叹气,想着自己那说不出口的喜欢,心底渐生苦涩。 喜欢一个人,要么一辈子藏着掖着,要么在时机成熟时勇敢告白。 他自问不是能藏一辈子的人,喜欢程哥,如今不配,但总有一天会攒够告白的资本。 可是告白之后呢? 生活不是文学作品,不会在故事的高`潮戛然而止,任人意犹未尽。生活会跟着时间向前方推进,如果告白失败,程哥不接受他,他也许会坚持,也许就此放弃,如果成功了,他确定自己会想要更多,例如牵手、拥抱、接吻……做`爱。 “喜欢”这条满是荆棘也满是惊喜的路,尽头一定是占有、做`爱。 他肩膀微微哆嗦,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脑子越来越清醒,各种情绪在体内辗转,汇聚成越来越浓烈的渴望。 程哥会怎么想呢? 程哥能接受男人和男人做那种事? 程哥会同意那里被……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右手用力按住胸膛,以此平复急促的呼吸。 夜又长又深,当睡意终于袭来时,他埋下了一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种子。 程洲桓回家后并未查看电脑。就算洋洋不说,他也知道让电脑中毒的一定是黄片,十八九岁的半大男人看黄片再正常不过,洋洋自己心里别扭,他身为“过来人”,却觉得无可厚非。至于洋洋看的到底是哪位岛国女星的作品,他更是懒得琢磨。方才在医院提出重装时回避,一来是顾及洋洋的感受,二来确实也没有什么兴趣。 洋洋亲口说过不喜欢男人,他自然想不到桌面上摆着的是男性做`爱的黄片。睡下时心中还有些怅然,想着洋洋偷偷摸摸看岛国老师们的教学片,就觉得自己掰弯直男的任务异常艰巨。 又输了一天液后,何辛洋彻底退烧,感冒虽没有好利索,却也无大碍。 回家后,程洲桓当着他的面给it业的朋友打电话,寒暄一番后,说定次日“上门解难”。 他仍然觉得抱歉,一边洗住院两天换下的衣服,一边听程洲桓说那叫杨飞的朋友有多厉害。 “老杨以前在美国做互联网安全,前些年才回国,专攻病毒,帮我们杀毒重装纯属小菜一碟,绝对能修好。” “明天他中午12点过来,我约了人谈事,洋洋你在家等他吧,算病假。” 何辛洋点点头,程洲桓又说:“不过如果明天你感觉身体没问题了,老杨又在半小时内装好,下午也可以来上班。” “半小时?”何辛洋有些吃惊,“这么快?” “他也忙,刚出来和人合伙创业,能抽中午的时间跑一趟已经不错了,半小时装好应该没问题。” 何辛洋对it业没有任何了解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6 ,不知道这些人创的都是什么业,但喜欢和程哥聊天,程哥说什么,他都会努力思考,尽量往下接。 于是说:“合伙创业?做什么?” “老本行信息安全。”程洲桓和杨飞不算特别熟稔的朋友,交情来自业务往来,彼此利用人脉关系,互行方便。他知道杨飞最近1个月在拉人创业,但不清楚合伙人的来历,只听说是个家境殷实的海归,年纪不大,还未回国时就投了一大笔钱。 何辛洋晾好衣服,想去书房看书,可一见那熄火的电脑,就尴尬得不愿挪步。 程洲桓在客厅唤他,“洋洋,还难受吗?” 他回头道:“不难受了,偶尔咳两声,其他没什么。” “那能出门吗?” “嗯?” “降温了,我想去看件厚衣服,来当个参谋?” 他眼睛一亮,立即说“好”。 方才还想抓紧时间学习,程哥一邀,用功的念头就上了天。 就像重点中学里埋头做题的学霸男孩儿,原本老实钻研着奥数,心仪的女孩儿一说“陪我去买个冰淇淋吧”,就立马丢开节操与立场,甘当翘课的坏学生。 出门时,程洲桓找出一根看着就暖和的围巾,在他脖子上裹了两圈,又将一顶深灰色的毛线帽子扣在他头顶,确定他不会受凉,才满意地推开门。 被围围巾戴帽子时,何辛洋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程哥,也不敢说什么,生怕眼神和语气暴露出内心跳动着的欢喜。幸好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程哥应该不会发现他的胸膛正大幅度地起伏。 暗恋一个熟悉而亲近的人,时时刻刻都经历着惊心动魄。 程洲桓是正经想要买衣服,带洋洋出来半是为了散心,半是为了让他帮自己选一选。但洋洋的欣赏水平着实乏善可陈,看上的男装全是学院派与青春范儿,还推荐得一脸真诚,让人拒绝都不知如何开口。 程洲桓试了一件学院派大衣,导购夸张地恭维:“真合适,您这是刚大学毕业来购置职业装吧?” 洋洋听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逛了一下午,程洲桓自力更生挑了一件长款大衣,自以为很帅地等待洋洋评价,人家憋了半天却说:“太贵了……” 这衣服确实贵,贵到反的礼品券都能换购一件品牌毛衣。 程洲桓拿起一件胸前有熊仔的咖啡色毛衣道:“好看吗?” 何辛洋发自内心道:“好看。” 程洲桓一边在心里笑洋洋的审美,一边用礼品券兑换。接过购物袋时,何辛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熊仔毛衣是给自己的。 晚上回家,两人各自换上新衣,一起站在镜子前。 一人风度翩翩,一人青春耀耀。 次日,程洲桓准时上班,何辛洋做了一上午题,直到敲门声传来。 门外站着一个理着平头的青年,比程哥稍高,估摸25岁,长相是现下吃香的“硬朗鲜肉款”,帅气不阴柔,鼻梁挺拔,眼眸极深,双眉也十分英气。 怎么看都不像程哥所说的“老杨”。 青年冲他笑了笑,出口却是标准的方言:“这是程哥家?” “对,对。你是?” “老杨的同事。”青年拍拍随身带着的漆皮包,“他不是说来看看电脑吗,刚才突然有事来不了,公司只有我闲着,就替他跑一趟。他说到了叫‘程哥’,你……你应该比我年纪小吧?” 何辛洋连忙侧身让出一条道,又翻出拖鞋,“请进请进,程哥不在家,我是他……我是他弟,我姓何,何辛洋。” “难怪。”青年笑着问,“有鞋套吗?我懒得换鞋。” “有的。”何辛洋抽出一双鞋套,待对方穿好才问:“请问你怎么称呼?” “奚陆。”青年直起身子,“溪水的溪缺水旁,陆地的陆,叫我陆哥吧,奚哥不好听。” 何辛洋引他去书房,战战兢兢地看他开机插线。显示屏上刷出一片天书般的代码,他回头道:“需要保存文件吗?” “要!”何辛洋有些紧张,“能全部保存下来吗?桌面上的也行?” “当然。” 15分钟后,重装完成,电脑自行重启,进入系统后,是与黑屏前无异的画面。 奚陆正弯腰拔数据线,何辛洋握住鼠标,想以最快的速度将黄片拖入回收站,却发现那个小小的图标已经不见踪影。 他脖颈上出了一层冷汗。 奚陆收好硬盘,见他皱眉盯着显示屏,忽然问:“找什么?我帮你看看。” 他哪敢让别人帮着找,下意识地将显示屏往里拨,目光也带上几分警惕。 奚陆扬起一边唇角,勾起来的笑似乎有一丝正大光明的邪气,“如果发现什么文件丢了,那就是病毒文件。别找了,你这电脑现在安全得很,没病毒没插件没后门,自然也没有带病毒的文件。” “那带病毒的文件去哪里了?你硬盘里吗?” “粉碎了啊,留着过年?” “粉碎?” “就是彻底查杀了。” 何辛洋将信将疑,又听奚陆说:“放心,我受人所托来重装,拿你一病毒干嘛?” 他一想也对,松了口气,这才诚恳地道谢。 之后,奚陆又在电脑上安装了一套安全软件,嘱咐往后千万别裸奔,告辞时还不到12点半。 何辛洋吃了最后一份感冒药,直奔律所。 程洲桓听说来人是老杨的同事,打去电话致谢,本来没打算打听对方是谁,老杨却乐呵呵地说:“我合伙人不错吧?青年才俊,刚从日本回国的病毒专家。” 程洲桓对it业了解不深,对老杨的合伙人更无兴趣,客套说创业不易,以后若有法律方面的问题尽管来找,老杨却大笑道:“这回不用麻烦你了,我们公司有‘国际律师’镇场子!” “国际律师”是个滑稽的词,通常出自对法律一窍不通的外行之口,无非是想表达“国外来的”这一层浅薄的意思。 程洲桓一想却觉得有些奇怪,“镇场子”是什么意思?是已经有律师为其坐镇把关? 现下人人谈创业,但几乎没有哪家公司在创业伊始就聘请法律顾问。程洲桓食指在桌上敲了敲,想多问几句,又自觉有失风度,有打探业务的嫌疑。 不过老杨似乎把请来“国际律师”看做一件很长脸的事,不等他问,就自卖自夸起来,“是我合伙人的朋友,很牛`逼的,不过现在人还在日本,听说得春节后才回国。” 程洲桓一怔,“律师”、“日本”、“回国”仨词让他顿时想到一个人,遂问:“你这镇场子的律师不是外国人?” “当然不是!”老杨声音拔高,“我请外国人干嘛,偷技术吗?就是咱本地人,这几年在日本发展而已。噢对了,他以前在山城好像也做过律师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7 ,和你打过交道也说不定。” 程洲桓蹙眉,山城在西部虽算大城市,但法律这一块儿和沿海城市没得比,圈子里的人几乎都相互认识,除了荣韩,他还没听说过谁这些年跑去日本发展。 但他并未直接问对方姓甚名谁,只是旁敲侧击道:“哦?那怎么又回来了?是在日本发展不顺?” “那倒不是。”老杨顿了顿,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跟你说吧,我这合伙人可能是那个。” “哪个?” “那个呃……哎就是那个!” 程洲桓听懂了,“gay?” 与他相熟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取向,他不掩饰,但也从不将“我是基佬”贴在脸上,所以像老杨这类并不时常接触的直男朋友几乎不知道他喜欢男人,见他快30岁了还未结婚,不是当他要求太高,就是认定他还想再“浪”几年。 老杨是彻头彻尾的it男,技术没得挑,眼力见儿和情商都算不上太高,既看不出他也是gay,也没意识到背地里爆人隐`私十分不妥,略显激动地说:“对!小陆和荣律师应该是一对!哦忘了说,小陆就是我合伙人,叫奚陆,土著富二代。他毕业回国,荣律师就跟着一同回来了。” 程洲桓意味深长地虚起眼,“荣律师?” “你果然认识!”老杨爽朗地笑,“要不等他回来了,我撮合你们聚聚?共享资源嘛,相互照顾。” 程洲桓不好立即说“不必”,只得礼貌地笑笑,委婉道:“再说吧。” 放下电话,他出了一会儿神,倒不是对荣韩即将回国抱有什么想法,而是对荣韩的现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自己重装了一回电脑感到无语。 他与荣韩尚未见面,荣韩的小男朋友倒是与自己未来的小男朋友有了一面之缘,地点还是在自己家里。 他苦笑着摇摇头,想起年初荣韩载洋洋回家的事儿,就觉得这世界真是越来越小了。 黄片被毁尸灭迹后,何辛洋的感冒也痊愈了,生活又回到白天上班、晚上做题、周末上课的轨道上来。 周日中午,补习班的一位同学提议每人出50块钱请老师们吃顿饭,理由是感恩节快到了。何辛洋虽然节省,但并不吝啬,觉得的确应该感谢老师,便兴致勃勃地参加了聚餐。 这事令他想起奚陆和未见面的老杨。 帮忙重装电脑对他们来说也许根本不算个事,对他来讲却无疑是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 他不敢想象程哥知道他看男男黄片的反应,一想就手脚发寒。 所以对奚陆,说“感恩”虽太重,说“感激”却是肯定有的。 他想,要不就请奚陆和杨哥吃顿饭吧。反正电脑是自己弄坏的,叫小区外的“二胖数码”上门重装也得花100多块钱,这钱该他出。奚陆和杨哥分文不收是人家的义气,他请客感谢是自己的诚意。 考虑好之后,他告诉了程哥。 程洲桓本想说“这点小事”,设身处地一想,又觉得对洋洋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他们的人生经历截然不同,社会地位差距悬殊,在他眼中够得上“大事”的之于洋洋也许已是无法想象的“天大的事”,而他一句话就能搞定的“小事”在洋洋看来,可能就是非常重视的“大事”。 他不能拂了洋洋的好意。 只是如今已经知道奚陆的身份,他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安排这个饭局。 何辛洋以为他为难,站在一旁不太好意思地问:“程哥,不方便吗?” “没。”他笑着摇头,“我给老杨打个电话吧,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打工的it男忙,创业的it男更忙,加之何辛洋周末上课,只有晚上才能抽出时间,这顿答谢宴一拖再拖,愣是被推到了12月底。 其间何辛洋参加了一次全市统考,各科分数较之5月的摸底考试皆有长足进步,总分已经超过往年北航在山城的录取线,只是离飞行器动力工程专业还差七八分。 他理应高兴,心中却忐忑不已。 自从上次看了那些露骨的照片,他晚上睡觉时时常代入程哥,自渎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个年龄的男子就算每天自渎也不是稀罕事。家里出事之前,他没少躲在卧室、厕所自渎。但这几年活得艰辛压抑,赚钱几乎已经耗尽精力,回家一沾枕头就睡着,连自渎的心思都没有。后来认识了程哥,又捡到了律所的工作,日子看着轻松不少,却因为生活的惯性,不敢放任自己享受。 好像自渎是一剂精神毒药。 但最近,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洗澡时会想着程哥自渎,夜里醒来也会鬼使神差地撸一把。 刚开始做这种事时,他幻想着将程哥压在身下,后来心里愧疚,便成了程哥将他压在身下。 有次洗澡时,他甚至用手指探入股间,小心翼翼地一按,羞得整张脸都红起来。 他觉得自己快魔怔了,甚至险些再次上网搜类似的图片与视频。 程洲桓看出他不太对劲,但想着高考临近,他情绪略有波动也在情理之中。和家人通话时无意提到“洋洋好像有些躁动”,老妈笑说:“正常,你爷爷讲你高三那会儿更躁动,每天晚上都得扛着砖头跑5公里才消停。” 他放下心来。 洋洋现在已经不会向他请教难题了,实在不懂的留着周末问补习班的老师。他眼见自己失去用武之地,开始像家长一样往家里搬各种补品,还趁着工作空隙研究食谱,在家煲汤的次数越来越多,周中一小补,周末一大补,虽然算不上美味,但营养绝对丰富。 如此一来,何辛洋就更是溺在他的周到中了。 这是一个温柔的死循环,身在其中的人却一无所知。 请杨飞、奚陆吃饭这天是个工作日,程洲桓挑了一家临江的江湖菜小筑,下班后与何辛洋同去,赶到时杨飞不在,奚陆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玩手机。 何辛洋挥手喊:“陆哥!” 奚陆抬起头,嘴角的温柔幅度很快转化为礼貌的笑,起身道:“辛洋。” 程洲桓眉梢一动,品味着“辛洋”两字,不动声色地朝奚陆伸出手,“你好,程洲桓。” 一番寒暄后,三人落座,奚陆说核心研发小组有人请假,老杨不得已亲自上阵,今儿就来不了了。程洲桓说不打紧,往后聚的机会多。 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奚陆健谈,不提家世,只说自己刚从日本回来,想试着创业。程洲桓知道他精通网络安全,在杨飞口中还是个“病毒专家”,于是顺着聊了聊近期it业的大事件,不久又说起风投,相谈甚欢。 何辛洋听不懂,也不插话,坐在一旁安静地吃,以至于这顿他做东的饭,差不多半数进了他的胃。 程洲桓给他舀了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8 一碗汤,递给他时柔声说:“小心烫。” 两人都没注意到,奚陆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服务员端来点心与果盘时,程洲桓起身去卫生间。奚陆连忙换了个位置,拍着何辛洋的肩说:“不老实,上次还说程哥是你哥。” 何辛洋吞下三瓣橘子,险些噎住,面带愧色地看着奚陆,“这个……” 当初脱口而出,单方面认程哥为“哥”,只是因为觉得说“我是程哥的朋友”显得脸大,并不是真想与程哥攀亲认故,占程哥便宜。此时被奚陆当面揭穿,他心生尴尬,只好扯扯嘴角算是笑,解释道:“我不是说亲戚那种‘哥’……” 话音未落,奚陆玩味地看着他,“是谈朋友那种‘哥’吧?” 何辛洋愣了1秒,反应过来时连忙否认,“不是!” “不是?”奚陆扬起下巴,“你住在他家里,无亲无故,别告诉我你们只是普通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何辛洋脑子全乱了,他住在程哥家的事说来话长,没可能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更难为情的是他近来屡屡想着程哥自渎,潜意识里从未将程哥看做普通房东。 奚陆见他紧张得说不出话,微蹙起眉,赶在程洲桓回来前回到自己的座位,自言自语道:“我认错亲了吗?” 程洲桓回来时,奚陆刚好起身接电话。何辛言神态不自然,拿过菜单往前台走。程洲桓觉得不对劲,拉住他小臂问:“怎么了?”他触电似的缩回手,结结巴巴说“没事”,慌张地从外套衣兜里抓出一把钱。 绝对有事。 但三五分钟会出什么事? 程洲桓目光扫向靠在阳台栏杆上的奚陆,揣摩这家伙跟洋洋说了什么,以至于洋洋反应如此大。 gay与gay之间,往往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同类。就算不是事先了解到奚陆是荣韩的恋人,他也看得出对方是gay,且是与自己一样的1号。反过来,经过刚才的相处,奚陆也一定明白他的取向,大约会将洋洋误认为是他年轻的男友。 他心头一紧,几乎确定奚陆给洋洋说了不该说的事,否则洋洋刚才怎么会惊慌失措? 奚陆打完电话,回头撞上他冷硬的目光,先是一怔,旋即抱歉地笑道:“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何辛洋还未回来,约莫是前台的结账系统出了问题。 程洲桓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奚陆耸耸肩,“我以为你俩是恋人。” “不是。” “嗯,刚才已经知道了。不好意思,好像吓到辛洋了。” 程洲桓绷着嘴角,两人不近不远地站着,都有些难堪。奚陆勾起外套,“我很好奇。” 程洲桓虚着眼,“好奇?” “两个基佬住在一起,关系竟然不是恋人。” “洋洋不是。” “不是?”奚陆挑高一边眉梢,“的确和你我有些不同,但如果不是,怎么会……” 他尾音拉长,却迟迟不说后面的话。 程洲桓声线渐冷,“你想说什么?” 奚陆往前台一瞥,见何辛洋正往回走,于是耸了耸肩,摇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何辛洋拿着发票回来,正犹豫说点什么,奚陆却一步上前,抽过发票道:“这个能给我吗?” “啊?哦,行行。” “正好,我拿回去找老杨报账。” 三人一同走出小筑,冰凉的江风一吹,何辛洋灼热的脸颊渐渐退烧。 程洲桓问:“住哪儿?我们送你。” 奚陆指着不远处的路虎道:“不用不用,我也是开车来的。” 何辛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觉得那辆车十分眼熟。 各怀心事告别,上车后何辛洋抱着羽绒服,下意识地往车门上靠。 偷偷喜欢着一个人,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却被刚见两面的人看穿。挫败感与羞耻感像海潮一般翻涌,巨浪劈头盖脸浇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不禁想,奚陆能看出来,程哥呢? 如果程哥知道他龌龊的心思,今后会怎样? 程洲桓心里疙瘩更大,几乎能想象出奚陆是用怎样的口吻说“你俩是一对吧”。 洋洋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之前的所有关照都是陷阱?甚至断定他是个变态?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 奚陆凭什么说洋洋也是gay? 一路无话,回家后何辛洋落荒而逃似的牵走黑哥。程洲桓站在阳台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越想越觉得奚陆是看到或者听说了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得出洋洋也是gay的结论?方才他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程洲桓呼出一口气,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 何辛洋带着黑哥遛了一个小时,心情在乐观与悲观间来回转换,最后乐观占了上风,自我安慰想——反正程哥还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像往常一样相处,谁也没把疙瘩拧到面上来。程洲桓本想尽快跟奚陆问明白,所里却连续接了两个重要刑辩案子,几趟差一出,差不多就到了农历新年。 这段时间何辛洋独自在家的日子较多,但也许是高考越来越近,也许是受了“暗恋被识破”的影响,他一次也没敢上网找同性视频来看,也刻意不让自己想程哥,每天循规蹈矩地上班下班,回家后熬夜做题。虽不至于像和尚一般清心寡欲,但前阵子逼得他近乎疯狂的孽念好歹是渐渐淡了下去。 尽管他还是会一边自渎一边想程哥。 搞定手头的事后,程洲桓终于给奚陆打了个电话,问起上次没说完的话。奚陆顿了一会儿,语气相当慎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讲。” “你让辛洋住在你家,应该是对他有好感?” “不止好感。” “那是?” “这问题很重要?” “是,我得根据你的答案,决定应不应该告诉你我知道什么。” 程洲桓停顿半晌,懂了奚陆的意思,“你想问我是真心待洋洋,还是玩玩而已?” “对。” 程洲桓笑了,“如果我说是后者?” “我最恨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程洲桓忽然想起荣韩,“那你呢?” “我?”他声音有了笑意,“我是天底下最好的1号。” 大言不惭的年轻人。 程洲桓暗自叹息,侧面回答道:“等我追到了洋洋,你就不是了。” 奚陆一怔,“你认真的?” “还有假?” 沉默片刻,奚陆说:“你下午有空吗?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在哪?” “我公司吧,那玩意儿也不好拿在公共场合放。” “行,下午4点吧。” 程洲桓3点半离开律所,经过前台时朝何辛洋点点头,说约了客户,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9 晚上回家时间可能比较晚。 何辛洋最近有些怕长时间与他待在一起,一听他回得晚,竟然松了口气。 奚陆的公司开在何辛洋当初迷路的群星写字楼区,程洲桓停好车,径直往电梯间走。 他不怕在这儿遇上荣韩,照老杨的说法,荣韩春节后才会回来。而看奚陆的态度,似乎也并不知道他是荣韩的前任。 电梯停在16楼,梯门一开,站在面前的居然是老杨。 “你怎么来了?”老杨问。 “找陆总有点事。”他客套地笑,“你呢,赶着去哪?” “烟没了,下楼囤货。” 程洲桓也抽烟,但没瘾,一年到头也抽不上几包,替老杨摁了电梯,告辞道:“成,那我先找陆总去了。” it公司的格局与律所完全不同,风格简单的前台后,是一间接一间的机房,员工几乎全是年轻男性,女性目测不超过5人。 奚陆的办公室居然也是一间机房,办公桌上摆着4个显示屏,主机发出细微的运行声响。 见他来了,奚陆立即起身,摘下眼镜招呼道:“坐,喝什么?” “不用。”程洲桓指指窗户下的饮水机,“这不有凉水吗,我自己接就行。咱也不必客气了,今儿洋洋不在,上次没说完的话可以告诉我了吧。” 奚陆拿起沙发上的电脑包,抽出一台笔记本,一边开机一边道:“我再问问你,你怎么确定辛洋不是gay?” “他以前说过。”程洲桓看着windows启动界面,“而且如果他是,我会感觉不出来?” “以前?”奚陆笑道,“时间往前走,事物也是在变化的啊。” 系统已经启动完毕,桌面是个撑着下巴的男人,嘴角上扬,眸光含笑,温和中带着些晶亮的雀跃。 正是多年不见的荣韩。 奚陆“嗨呀”一声,笑得像个挖到宝藏的少年,“我男票,帅么?” 程洲桓发自内心地答道:“很帅。” 奚陆得意地伸直腿,清了清嗓子,炫耀点到为止,点开一个文件夹道:“我是搞病毒的,念书时就有个习惯——所有经过我手的病毒,无论简单还是复杂,我都会将它们保存下来,导入我的数据库。” 程洲桓默不作声地听着。 “上次我去你家重装电脑,过程中粉碎了病毒文件。” “当时辛洋问过我,文件是不是存在我移动硬盘里,我跟他说没有。” “这算个慌,也不算。” “文件的确粉碎了,但我可以根据痕迹复原。” “他提到文件时好像很紧张,我回来后一时好奇,就对那病毒进行了一次逆向。” “然后我看到了这个视频。” 说完,奚陆点开一个视频,屏幕转向程洲桓,“辛洋是因为下载了这个玩意儿,才致使电脑中毒。你看看,然后站在1号的立场上,告诉我感想。” 笔记本没有开音效,两个男人激烈的交欢声却似乎漂浮在风格极简的办公室。 程洲桓震惊道:“这……” “这就是你的直男洋洋背着你偷看的东西。”奚陆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现在你还确定他不是gay,不喜欢男人?他和你住在一起,他喜欢的难道不是你?” 程洲桓扶住额头,不用奚陆多说,也差不多能想到洋洋看这种片子的原因。 洋洋是直男,曾经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对基佬的不屑。 这样的孩子绝无可能偷偷摸摸看男男性`爱的片子。 而且高考将近,照洋洋的脾性,如果不是实在控制不住,也不会有如此举动。 唯一的理由是——洋洋在不知不觉间,有了那方面的倾向。 倾向从何而来? 程洲桓无需多想也知道是来自自己。 并非他自我感觉良好,而是这一年多以来,确是没有人待洋洋像他一样好。 洋洋从一开始,对他就抱有感谢、仰慕的心理。这种心理经过年月的发酵,逐渐偏向了一条小道。 他尚未察觉,洋洋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变化。 所以才会悄悄上网,搜索与“同性”相关的信息。 难怪电脑中毒后,洋洋会那样慌张,难怪说到“黄片”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原来并不是怕他知道自己上黄网,而是怕他发现自己看的是男男黄片。 害怕自己偷偷藏着的“喜欢”,在尚未成熟时,就被他知晓。 “我理解辛洋的心情,我也曾像他一样喜欢过一个人。”奚陆突然说,“所以在电话里,我才会问你对他是否真心。” 程洲桓出了一会儿神,点头道:“当然是真心。” “那就好。”奚陆伸了个懒腰,又得瑟起来,“我喜欢的人现在已经是我男票了,你也不要辜负辛洋。”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来人端着两杯costa,脸上挂着大咧咧的笑。 程洲桓还未抬起头,奚陆就笑道:“哥。” 这声“哥”平静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眷恋,程洲桓一惊,抬头一看,果然是荣韩。 荣韩却还未看出他是谁,目光落在显示屏上,“靠”了一声,笑骂道:“厉害了我的陆小哥,工作时间约帅哥学骑乘?还他妈约到办公室来了?” 奚陆接过咖啡放桌上,毫不顾忌办公室里还有一只电灯泡,在荣韩额头上轻轻一啄,笑道:“哥,有客人在呢,说什么骑乘,也不看看场合。” 荣韩这才正眼瞧向程洲桓。 四目相对,荣韩眼角一张,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程洲桓站起身来,在“好久不见”与“你好”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没多少感情`色彩的“你好”。 奚陆是it男,但骨子里却有与it男不相符的细腻与浪漫,在二人只有三字的对话中觉出零星微妙,搂住荣韩肩膀腻声道:“哥,你们见过?” 程洲桓无暇思索荣韩为什么会提前回国,此时也不便喧宾夺主说些什么,俯身关掉视频,桌面上再次出现荣韩的照片。 气氛更加尴尬——他与荣韩一看便是认识的,但奚陆方才说“我男票”时,他却装得像个陌生人。 该如何解释? 荣韩看样子是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会“啊”那一声,之后又缓了几秒,不过脸颊丝毫未转红,更无老情人重逢的刻意冷漠或过分热情,只是用一种成熟中带点欣喜的语气喊道:“洲桓。” 奚陆挑眉,“这么亲热?” “废话。”荣韩一把推开他,上前几步,好兄弟似的拍拍程洲桓的背道,“我初恋。” 程洲桓眸光一收,看向荣韩,荣韩转身拿起一杯咖啡往他手里一塞,“好久不见,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他握着温热的外带杯,又听荣韩说:“陆小哥没给你倒水?嗨,尽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0 赶着看黄片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来,喝这杯,这杯我没动过。” 说完又转向奚陆,“你喝那杯,给我留一半。” 奚陆和程洲桓眼神复杂地对望了一眼。 荣韩却坦荡得很,回到奚陆身边,勾住弟弟男票的脖子,云淡风轻地对程洲桓说:“我家的,如何?” 听到“我家的”,奚陆唇角轻轻一扬。 程洲桓一愣,旋即低头笑了笑,带着祝福的语调道:“你看上的人,还用得着别人来评价?” 一场初恋与现任喜相逢的尴尬,化解在荣韩毫不做作的淡然中。 之后奚陆解释了看男男黄片的原因,荣韩揶揄道:“老程,你这是毒害祖国下一代的花苗啊。” 程洲桓:“这花苗你也认识。” “不会吧。”奚陆说:“今天之前我都没跟谁说过黄片的事。” 程洲桓摇摇头,冲荣韩道:“今年春节,你捎过一个准备高考的小家伙回岁荣苑,还记得吗?” 荣韩一惊,“是他?” “对,是他。你给他留了名片,我那时才知道你其实每年春节都回来。” “太巧了。”荣韩笑起来,“他当时说去岁荣苑,我一路开过去,发现竟然还记得路,没想到他要回的是你家。” 奚陆插嘴道:“喂,你们考虑考虑我这现任的感受,不要老是提你们曾经的窝好吗?” 荣韩和程洲桓相视一笑。 程洲桓说:“那不是我们曾经的窝,那会儿还在装修,装好之前我们就分手了。” “对,我都没去看看最后装成啥样。”荣韩接过奚陆的咖啡,将剩下的小半杯一饮而尽,将话题拉回何辛洋身上,“他上次说要高考,考去哪里了?” “一直在备考,今年6月才上考场。” “准备考哪里?” “我老家。” “那你们不是得异地了?” “到时候看吧。”程洲桓顿了顿,“他如果考上了,毕业后想留在北京发展的话,我也跟着回去。” 荣韩往奚陆大腿上一拍,“来,给为爱情牺牲的伟大律师们鼓个掌!” 他将“们”念得格外重,显然自己也是为爱情“牺牲”的伟大律师之一。 奚陆抱着他的胳膊往他肩上靠,卯足了劲儿在初恋面前秀恩爱。 程洲桓假装视而不见,开玩笑道:“瞧我多够意思,你一回来,我就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 “扯淡吧你,没有我当初的辛劳,长清能有今天?” “那到是,你是长清的第一功臣。” 奚陆听两人你来我往聊过去的奋斗史,心里有点酸,又贱兮兮地想知道更多,索性提出晚上请程洲桓吃饭,得到重要信息的程律师却以“回律所接洋洋”为由拒绝。 原本说好了会晚一点回家,此时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洋洋。 这天加班的人很多,何辛洋不好意思提前走,留下来帮大家订了外卖。程洲桓赶到时,他正和送餐小哥一起提着盒饭进电梯。 梯门关上,菜香弥漫。 何辛洋惊讶道:“程哥,你怎么回来了?” 程洲桓看着他温和地笑,“来接你。” 既然已是两情相悦,过去遮遮掩掩的照拂,就成了肆无忌惮的宠爱。 爱情里有上帝视角的一方,总是更加游刃有余。 而何辛洋却是天眼未开的凡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中,愣了约莫5层楼,才含糊道:“哦,我把外卖送上去就可以走了。” 梯门打开,何辛洋忙不迭地朝律所走去,程洲桓拿过他放前台上的杯子,在饮水机前接了半杯水,未获允许就喝了起来。 何辛洋分完盒饭,回头一看,尴尬道:“程哥,那是我的杯子。” 他假装无辜,“太口渴了,你介意?” 何辛洋连忙摆手,“不不,我是怕……” 我是怕你介意。 程洲桓几乎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到他心底。笑着招手道:“走吧,家里没菜了,一起去菜市场。” 袁东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喊:“老大,你要走?” 他回过头,“不然呢?” “靠!我们都在加班,你想回家做饭?” 他难得在何辛洋面前和下属们开玩笑,“谁让我是老板呢,好好工作,下个月你老婆生了,程老板给你包个大红包。” 何辛洋偷看他一眼,心尖轻轻一颤。 程哥心情好像格外好,大约不是负责的案子有了好结果,就是买的股票赚了一笔大钱。 回家路上,程洲桓有意说起自己下周回北京,何辛洋以为他又要嘱咐春节看家的注意事项,他却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补习班放假了,你留在家里也没课上,适当放松放松也好,我带你去北航逛逛。” 何辛洋断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提议,下意识地想拒绝,又被“去北航逛逛”吸引。 程洲桓又说,“黑哥不用担心,交给严啸管就好。咱们就回去三天,大年三十走,初四上午回来,耽误五天学习时间,你上次考得那么好,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但是……” “担心花销吗?住不用考虑,住在我家就行。来回的机票吧,大年三十去北京的机票很便宜,经济舱200多。我们还可以买去石家庄的票,运气好能捡到几十块钱的。到了我朋友开车来接。” “不是……”何辛洋紧张起来就会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他担心的明明不是花销——他还没有工夫顾及旅途经费,满脑子想的都是程哥要带自己见家人。可是现在也无从辩驳,总不能据实以告。 程洲桓继续怂恿,“跟我一起吧,春节还是得热热闹闹地过,而且你陪我回去,我也有脱身的理由。” “脱身?” “嗯。我家里亲戚多,小孩儿也多,每年回去都得被他们缠着,烦。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可以拿你当借口,说得陪朋友,就不用被逮去串门了。初一在家里过,初二去北航,初三……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故宫。”何辛洋不知不觉就被套了进去,方才还没同意去北京,此时已经考虑起在北京的行程。 程洲桓十分满意,“行,今晚我就回去搜打折机票。” 何辛洋抓抓头发,觉得耳朵有点烫。 程洲桓说到做到,果然搜到大年三十下午的超低价机票,山城飞石家庄,加燃油保险,一张180元。 何辛洋对180块钱能坐飞机这种事相当惊讶。 从这天起,程洲桓开启了时不时暧昧一下的撩骚模式。 中午一起扒拉盒饭时,会从洋洋碗里夹菜吃。晚上洋洋洗澡时,会不经允许进浴室取洗漱用品。偶尔一同坐在沙发上,会看准时机,貌似不经意地往洋洋身上一倒…… 何辛洋有些困惑,却以为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1 又是自己想得太多。程哥突然推开浴室门时,他羞得急忙往磨砂隔板里躲,回过味来后心里又生出生涩的窃喜。后来程哥往他身上靠,他别扭地扶住程哥的肩膀,嘴角绷了几分钟,终于无可抑制地扬了起来。 正大光明的喜欢故意撞上掩耳盗铃的暗恋,竟然双方都乐在其中。 除夕当天,严啸开车来接走了黑哥。黑哥本不愿离开,躁动不安地围着何辛洋转,一见吱吱哇哇的昭凡却顿时安静了,分秒后舍弃何辛洋,跟色狼似的向话唠美人扑去。 何辛洋头一次坐飞机,起飞时紧紧抓着座位把手,明明有点害怕有点新奇,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目不斜视,动也不动。程洲桓越看越觉得他好玩,盖住他的手背道:“怕啊?” 他本能地一缩,“不怕!” 不怕身在高空,却怕见到程哥的家人。 但程哥早已打点好一切。 从石家庄驱车回到北京时,夜幕已经降临。程洲桓跟父母商量过,说自己不打算在洋洋高考前挑明,这次带洋洋回来虽是暗地里“见家长”,但面上仍然只是朋友关系。 老妈已经在照片里见过何辛洋,此时开门看到未来的小儿子,竟是比照片里又俊了几分,顿时眼前一亮,笑着招呼道:“洋洋吧?请进请进!” 父亲去世后,何辛洋已经孤孤单单过了好几个除夕,如今19岁了,久违地看到一桌热气腾腾的团圆饭,眼眶不由得一热。 程洲桓将碗筷摆在他面前,覆在他耳边说:“别客气,我跟我爸妈说过你的事,他们都很欣赏你。” 这悄悄话的动作,未免也太暧昧。 何辛洋难为情,朝旁边挪了挪,低声道:“哦。” 程家父母都是身居高位,且有见识的人,不像一般主人似的拉着客人问东问西,简单交流几句,就将重点转到程洲桓身上,却只字不提个人问题,只聊工作与身体。 电视里放着春晚,何辛洋看似被“冷落”,实则受着比八卦式关心舒适百倍的关怀。 他听着程家父母与程哥絮絮叨叨,程哥时不时往他碗里夹一筷子菜,虽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插嘴,但安静当一个旁观者,也有一种独到的安逸。 何况他并不是旁观者,而是这个家庭人人认同的小儿子。 当年程洲桓闹出柜,家里着实水深火热了一番,后来程父程母接受现实,只要求儿子找一个人品端正的对象。 背景越是深厚,对子辈伴侣的要求就越“低”。 不要求对方有多少钱,也不在意是否位高权重,但人品一定得好,最好还能上进、坚韧、有抱负。 而他们看重的这一切,何辛洋都有。 程洲桓将卧室让给何辛洋,自己去睡客房。何辛洋抱着被子很久没睡着,出门倒水喝,刚好撞见去厨房找零食的程洲桓。 既然都睡不着,又不用学习不用工作,干脆就玩游戏玩到想睡为止。 书房里有程洲桓很久以前买的ps3,机子虽然已经被新出的ps4取代,但平台上的经典游戏过再多年也是经典。程洲桓搜出一撂碟子让何辛洋选,他捡起《使命召唤》说:“程哥,玩枪战吧。” 关得严严实实的卧室,两人一同盘腿坐在床上,调至最低的枪声中,一打就打到了晨光初现。 卧室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何辛洋洗了把脸,缩进被子里,程洲桓给他掖好被角,笑说“晚安”,岂料出门就遇上早起的老妈。 “你们这是?” “您猜。” “懒猜。家里有菜,今儿你们要么凑合着吃,要么出去解决,我和你爸晚上才回来。” “怎么,今年不硬拽我走亲访友了?” “拽你干什么,30岁的人了,还跟爹妈走亲戚?” 程洲桓笑道:“是30未满。” 何辛洋睡醒时已是中午,家里安安静静,客房的门关着。他在客厅里踱了几步,确定程父程母不在家,转去厨房,轻手轻脚地开火,准备煮两碗芝麻汤圆。 按山城的习俗,正月初一吃汤圆,新一年才能团团圆圆。 他没有家人可团圆了,却小心翼翼地奢望能一直和程哥在一起。 汤圆很快煮好,他吃了8个,另外8个留给程哥。客房门没锁,一推就开。他透过门缝往里瞧,只能看见程哥的背影。 心里有点痒,想看看程哥赖床的样子,将门再推开几分,像猫似的踱进去,无声无息地放下汤圆,不敢绕到程哥面前,只好站在程哥背后,尽量往前探身。 可惜床太宽,程哥几乎挂在另一边的床沿上,任他怎么努力,也没法将上半身以悬空的姿势探过去。 但他不死心,本着“来都来了,一定要看到”的心理,费力往前伸,连脖子都拉得老长。 这姿势分外滑稽,且稳定性极差,若腰部和腿部稍一松劲儿,整个人就会向前栽倒。 他拿捏着分寸,大腿肌肉绷得极紧,自问绝不会出现“啪叽”一声趴程哥身上的事故。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即将瞅到程哥侧脸时,程哥轻轻地动了动身子。 做贼的人,心都是虚的。 那一刹那,他心脏狂跳,绷得死死的腰腿顿时脱力。他已经无暇调整姿势,只能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跌向程哥。 程洲桓睡得正熟,被砸醒的瞬间还以为房子塌了,慌忙翻过身,睁眼一看,竟见洋洋正脸颊绯红地趴在自己怀里。 比房子塌了更惨的是天塌了。 对何辛洋来说,此时此刻无异于天崩地裂,再来十个女娲娘娘都补不上。 由于腿脚不沾地,床又软得不像样,他想撑起身子来着实得费一番劲,更恼人的是他早已尴尬得无地自容,浑身像烧起来一样,四肢百骸变成花椒藤,结出的花椒全掉进血肉里,麻得抓心挠肺。 程洲桓被梦中砸醒,声音带着睡意,稍显疑惑道:“洋洋你……” 何辛洋一听,羞愧得想就地打洞,结巴道:“我,我,那个……我煮了汤圆。” 说完艰难地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脑子里千头万绪,几乎就要破罐子破摔,说出那句憋了好久的告白。 程洲桓虚起眼,看看桌上的瓷碗,又看看他“畏罪”的模样,眸光微敛,很快理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心头一喜,有些狡黠地探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缓声说:“汤圆?我尝尝。” 他触电似的抖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 程洲桓收回手,掀开被子下床,笑道:“我自己拿。” 瓷碗已经凉了,但汤圆还有一丝温度,程洲桓一口气将8个全部吃完,放下碗道:“煮得不错。下午出去走走吗,今天天气不错。” 何辛洋哑然地坐在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劫后余生。 本以为程哥会打破砂锅问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2 到底,拷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掉在床上。他已经做好坦白的准备,程哥却轻而易举将这一页揭了过去。 程洲桓见他还愣着,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对他笑,“没睡醒?不介意的话钻进去继续睡吧,床我暖过了,温度刚刚好。” 他刚有退烧迹象的脸又着火了,连忙蹦到地板上,抓起瓷碗往门外跑,丢下一句“不睡了,出去晒太阳”。 程洲桓笑着叹气,自言自语道:“自己都是个太阳,还晒什么太阳。” 下午两人随意走了走,没去全是游人的名胜古迹,晚餐是正宗的北京烤鸭。何辛洋对中午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整天都表现得小心翼翼,生怕程哥觉得他是个变态。晚上程洲桓有推不掉的聚会,问他是想跟着还是先回家,他有点怕单独面对程父程母,又怕见了程哥的朋友尴尬,两相衡量,最后选择跟程哥一起去参加聚会。 毕竟参加聚会有程哥陪着。 赶往一帮公子哥儿的据点时,程洲桓拿出十分威严群发消息,威胁谁说漏嘴就和谁来硬的。兄弟们哄堂大笑,嘲他丢人,却个个打包票,保证不为难他的小朋友。 毕竟当年他带着荣韩闹京城的风波还历历在目,严啸年前回来又跟众人提过他有多宠那年龄差有10岁的小屁孩。 聚会地点在一个装潢别致的轻酒吧,算是“头一轮”。午夜之后,有家室的各回各家,单着的再换个场继续玩。 程洲桓虽尚无家室,但年年都属于只玩“头一轮”的人。今年洋洋在身边,更有坐一会儿就走的理由。 到了地方,他大方地介绍:“我弟辛洋,跟着来玩玩。” 被七八双眼睛盯着,何辛洋有点不自在,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害怕露怯让程哥丢脸。 用力过猛,像个刚充好电的机器人。 这帮官二代红三代里,不规矩的大有人在,平常调戏小鲜肉小美女不在话下,但也都知道程洲桓的脾气,了解他的底线,所以虽然何辛洋看上去十分好玩,也没谁有上去惹一惹的念头。 程洲桓被掳走打牌,何辛洋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既听不懂别人的高谈阔论,也不敢尝试动辄几千上万的麻将。好在茶几上有两个水果篮,而一旁的果盘已经寥寥无几。他洗干净手,隔着吧台小声喊:“程哥。” 别人都没听见,程洲桓回过头冲他笑,“嗯?” “这个可以削来吃吗?”他一手捧着火龙果,一手拿着小刀。 “当然可以,给我也削一份吧。” 何辛洋把果盘里剩下的几瓣橘子倒掉,开始“没事找事干”。 他以前在酒吧当服务员时,虽然只负责送酒送餐,但偶尔闲下来时会跟调酒师学学调酒,或者跑去后厨,帮负责果盘的小哥切切水果。 用西瓜雕龙雕牡丹的绝活儿他没学会,但凑一份简单漂亮的什锦果盘还是不在话下。 一刻钟后,他将盛着火龙果、甜橙、美人瓜、哈密瓜、香梨的“花丛果盘”端去程洲桓面前时,牌桌顿时安静下来,直到有人掏出手机,笑道:“我`操,这个牛掰,都别动啊,等我拍一张再抢。” 程洲桓拾起一瓣火龙果,眉眼微弯,悄悄冲何辛洋竖起大拇指。 果盘分完,他索性拿起外套,以明天要去北航“考察”为由告辞,兄弟们嫌他在心上人面前放不开手脚,也不留他。他在众目睽睽下帮洋洋穿好羽绒服,裹好围巾,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潇洒道:“下次再聚。” 何辛洋捂着心头的欢喜,将刚冲了凉水的手贴在脸颊上,直到出了酒吧,才放下来。 次日一早,两人如约前往北航。 校园很大,学生几乎都已离开,程洲桓靠着提前搞到的通行证,载着何辛洋在里面兜兜转转。 看得出洋洋很是兴奋,雀跃的情绪落在眼底,透出一汪晶亮的执着。 车停在飞行系器动力工程学院外,何辛洋在门口久久伫立,程洲桓给他拍了一张照,站在他身边轻声说:“洋洋,相信自己,肯定能考上。” 晚上回家,程母做了羊肉汤锅,何辛洋一人吃了程洲桓两倍的量,乐得程母得瑟了一夜。 北京之行几近完美,从故宫回来后,何辛洋发现自己的行李包边多了一个超大号的行李箱,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就是琳琅满目的补品。 程父程母已经开启了旅游模式,这一箱是临别送给他的礼物。 那长款羽绒服比程哥当初送的还舒适,虽然是黑色,但款式毫不过时,非常合身。 程洲桓低声自语:“有了新儿子,忘了旧儿子。” 何辛洋没听清,回头道:“程哥你说啥?” “没啥。”程洲桓上前替他整理兜帽,“我妈说了,大学里伙食一般,下半年你考过来,周末就回来打牙祭,反正她退休了,没事儿老琢磨食谱,我爸嫌她手艺不好,只有你慧眼识珠。” 何辛洋想起前一晚的羊肉汤锅,认真道:“是很好吃啊。” 对连白面大饼都能啃出一番滋味的穷小伙来说,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自然是米其林三星美味。 何况这咕咕冒泡的鲜香中,还有久违的年与家的味道。 程洲桓笑,“嗯,好吃。下半年够得你吃。” 开年后,大考小考接踵而至。补习班也有参加全市摸底考试的资格,何辛洋第一次摸底成绩不错,后面几次小考却出现明显波动。 3月中旬,补习班的统筹老师召集学生家长开会,程洲桓以兄长的身份前往。会后老师单独与他谈了谈何辛洋的问题,说这孩子聪明、勤奋,但最近精力实在有些跟不上,离高考只剩2个多月,如果不尽快调整到最佳状态,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程洲桓当即决定,不让洋洋再去律所上班。 不过在告诉洋洋之前,他咨询了一位心理专家。对方赞同他的做法,“再坚韧的人也有一个临界点,虽然能够靠意志撑过去,但你这位朋友大可不必这么做。给自己一个缓冲,这2个月好好调理一下,争取以最佳状态参加高考。” 事实上,何辛洋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以前下班回家,稍事休息就能在书房“战”到凌晨,偶尔实在困倦,喝一杯咖啡或是其他提神饮品就行。但现在不行了,坐在书桌前就浑身乏力,脑子昏昏沉沉,注意力无法集中,一道不算太难的函数综合半小时也解不出来。 紧绷了3年多,一向很争气的身子终于出现了支撑不住的迹象。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不要跟程哥说一声,暂时不去律所上班。 大学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已经攒够了,卡里除开未来几个月的房租伙食费等,还剩下几千元,辞掉工作完全没问题。 但他思来想去,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3 杂工这份工作谁都能做,如果不是程哥照顾他,他根本没有机会去从前渴望而不可及的高档写字楼上班。如今钱攒够了就想溜号,未免显得卑鄙而不会处世。 程洲桓回来时,他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小臂下是做到一半的化学试卷,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困倦至极的杰作。 程洲桓叹了口气,去厨房热了一杯加蜂蜜的牛奶,拍拍他的肩膀,唤道:“洋洋,洋洋。” 他迷糊地抬起头,揉着眼睛低声说:“程哥你回来了。” “去床上睡,小心着凉。” “唔……”他愣了一会儿,反应迟钝地看看卷子,“做完这张就去睡。” “听话,睡觉去,明天再做。”程洲桓拿过卷子叠起来,又收了他那廉价中性笔,将牛奶递去他手上,“趁热喝。” 他浅皱起眉,为难道:“明天还有其他安排。今天不做完这张的话,明天晚上就没有时间做英语听力了。” “那就明天白天做。” “白天?” “对,白天。”程洲桓本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一下,先分析成绩下降的原因,再委婉提出不再上班,如今见他一脸疲惫,眼神也呆愣呆愣的,心口一痛,索性开门见山,“洋洋,从明天起,你就待在家里,学习也好,休息放松也好,自己合理安排,高考之前都不用跟我去律所了。” 他眨眨眼,方才散乱的目光顿时一紧,“啊?” “你们统筹老师今天把我批了一顿。”程洲桓假装无辜,“说我这当哥的不关心你,明知你快高考了,还让你到处打工赚钱。” “哎?不是……”他尴尬地挠挠头,“老师不清楚我的情况,程哥你别往心里去,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程洲桓虚着眼笑,“哥是假扮的,但老板是真的吧?” 何辛洋捧着牛奶杯的手一滞。 “员工即将面临重要的大考,我这做老板的还将他摁在律所压榨,是不是太不人道了?”程洲桓说完玩笑话,正色道:“洋洋,回来路上我已经考虑好了,你暂时不用上班,好好在家备考,这3个月我不给你开工资,如果你钱不够,我借你,以后还我就是。” 何辛洋睁大了眼,没想到自己难以启齿的要求竟被程哥先一步说了出来。 “怎么样?”程洲桓目光温和,像初春薄纱一般的微风。 “我……”他嘴角微颤,低下眼睑,片刻后又抬起眼,认真地看着程洲桓说:“谢谢程哥。” 程洲桓笑着起身,“收拾一下早点睡吧,明天睡到自然醒,再好好规划一下。曾惜下周就休完产假了,如果学得太闷,想出来走走,随时可以来律所逛逛,她不是在朋友圈里说想你了吗,你来送她一盒卤凤爪,她得高兴一整天。” 次日,在长清兢兢业业工作了一年的杂工何小哥告假,袁东等人大呼不习惯。程洲桓这才意识到,洋洋已经成了律所里不可或缺的成员。 当初以杂工的名义聘请洋洋只是为了帮助无依无靠的小太阳,支付的工资也并未走公司账户,而是由他私人贴钱,但一年下来,洋洋的确帮了律所不少忙,否则也不会被那么多人惦记。 程洲桓想,他大概真是捡到了一块宝。 “失业”后,何辛洋的时间充裕起来。他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每天仍是6点半起床,准备好自己与程哥的早餐,一边遛黑哥一边练英语听力。上午将前一日做错的题拿出来“复盘”,下午集中精力打“题海战”,买菜洗菜,淘米蒸饭,等程哥下班回来炒菜。晚上总结一天的学习成果,再换上运动服,和程哥去滨江绿道上跑5公里。 最后一项是程洲桓提出来的,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适当的锻炼有益于健康。 刚开始跑时,他只能跑3公里,程洲桓教他如何控制呼吸,一路作陪。半个月后,他能跑5公里了,大汗一出,回去冲一个温水澡,丝毫不觉困倦,反倒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跟着汗水流走。 程哥在他心里又高大了几分——能文能武,儒雅帅气,上得法庭,下得酒吧,跑5公里不带喘,身材也很好。 最后这条令他很难为情。 当初开跑时,程哥和他一样都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运动服,近来山城气温升高,隐有火炉迹象,程哥便将运动服换成了专业的长跑装束。 上半身透视背心,下半身紧身裤。 穿过几近于无的背心,能够轻松看到胸前的突起,而隔着紧身裤的布料,那里的形状也隐隐约约。 何辛洋心猿意马起来,看得满脸通红,还狡辩说是因为天气太热。 程洲桓不揭穿他,给他也买了一套,他却死活不肯穿。 最后一次摸底考试,他考出了补习班里的最高分。675的成绩,已经能上清北之外的所有北京名校。 6月,补习班结业了。高考前一天,程洲桓以私事为由跟所里请了假。大家都明白他的私事是什么,曾惜初为人母,摆出慈母的架势劝道:“老大,你千万别过分紧张。你一紧张,洋洋看见了会更紧张。” 道理他懂,但是真送洋洋进入考场时,他发觉自己就像身边每一个翘首期待的父母般,紧张得手心冒汗。洋洋倒比他有大将风范,第一门语文考完后神色如常,中午还多吃了一碗饭。 下午是优势科目理综,他坐在南开中学新开辟的家长休息区,听别人吹自家小子如何优秀,心道“我家洋洋才最优秀”。 铃响,他优秀的洋洋老远就挥着考试专用笔袋冲他喊:“程哥!” 那模样,一看就知道发挥得非常好。 两天考完,洋洋回家睡了接近20个小时,醒来时各科答案已经公布在网上。程洲桓陪他对了一遍,估算出数学142分,理综290分,英语最低121分,语文难说,但只要作文没写偏题,考上北航不成问题。 半个月后,分数出炉,洋洋考出了历史最高的679分。 补习班的老师建议填报更好的院校,程洲桓却鼓励道:“填你最想念的那一所。” 收到北航飞行器动力工程的录取通知书时,何辛洋把自己关进客卧,半天也没出来。 程洲桓以为他在里面偷偷喜极而泣,却不知他正做着告白前的最后准备。 他不想在还没做出任何成就之前向程哥袒露心思,但已经憋了太久,再等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将程哥一把推倒,疯狂地索吻。 那样不好,不是文明人该有的举动。 他想,不如就提前坦白吧,接受不接受在程哥,坦白不坦白却在他。 暑假结束后,他就要北上求学了,离开之前,他想给自己一个交待。 但这交待并不容易。 他跪在地上,面前放着父亲的照片与录取通知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4 书。 他轻声说:“爸,我考上大学了,北航。” “这几年我过得很好,已经攒够了钱,身体也很好,不怎么生病。” “9月我就要去北京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年轻时想当战机飞行员,我没您那么高远的理想。但当战机发动机的设计员好像也不错,您说我这算不算是继承了您的志向?” “应该算吧。” “爸,我是让您骄傲的儿子吗?” 客卧里没有回音,什么响动也没有。他呼出一口气,安静许久,又道:“爸,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比我年长10岁,是名优秀的律师。” “他是男人。” “爸,我想跟他告白,如果他接受我,今后我就不能为咱家传宗接代了。” “如果他不接受我……” “我,我也不可能放弃。” “所以爸,对不起。” 程洲桓给黑哥洗了澡,想问洋洋要不要一起去遛一遛,正要敲门时,门开了。 何辛洋眼眶微红,定定地看着他,“程哥。” “嗯?” “你现在有空吗?” “有,怎么?” “我……” 程洲桓心脏一紧,轻而易举猜到洋洋要说什么。 本想等洋洋将心情整理好了再告白,不料稍一耽搁,就被洋洋抢了先。 罢了,他想,你要抢这主动权,我就让给你好了。 何辛洋仍旧是那天眼未开的凡人,小心翼翼将心捧给程哥,不怕程哥看不上,只怕程哥嫌他恶心。 “喜欢你”三个字刚从牙缝里挤出,他肩膀就颤抖起来,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脖颈,连指尖也染上过分浓郁的红。 夏蝉在窗外放肆地鸣叫,映衬出一室暧昧的宁静。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放任心脏在胸腔里打桩。程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连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他忐忑极了,却不敢抬头看。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即将断裂时,下巴被长着薄茧的手指抬起。 与程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程哥的眼神温柔得像大雪里的温泉水,眸底却是含笑的深情。他被这目光笼罩着,身子就像僵住一般动弹不得。 程哥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微闭着眼,慢慢靠近。 气息相触,双唇第一次碰上另一个人的双唇。 他瞪大的眼眸,被程哥填满。 程洲桓摸了摸他的嘴角,用无比成熟而镇定的语气回应他方才那句换乱的“喜欢你”—— “洋洋,我喜欢你很久了。” 当晚,他们有了浅尝辄止的第一次。往后的每一次,何辛洋都会由青涩向成熟小挪一步,但不管怎么挪步,仍旧是他的大尾巴狼程哥掌握着主动权。 夏末秋初,赴京的日子到了。 程洲桓亲自送他去北京,帮着铺床扛行李,比起恋人,更像是用心良苦的父亲。 没眼力见儿的同学真情实意地羡慕道:“辛洋,你爸真年轻!” 分别时,程洲桓把攒着“小太阳教育基金”的借记卡交给他,一不准不收,二不准打工。他瘪瘪嘴,低声说:“管得真宽。” 程洲桓笑着削他后脑,“毕竟是当爹的。” 北航的飞行器动力工程是国家重点学科,向军工业输送过不少杰出人才,学业自然繁重,就算程洲桓不说,何辛洋也没有工夫跑出去勤工俭学。 但那张卡他却一直没用。 第一年的费用早已攒够,后来每一学年,他都靠着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国家级奖学金。 学费全免,生活费绰绰有余。 至于穿的用的,他本来也够,但程母总觉得他不够,看到不错的衣裳就买下来,愣是把他一工科男打扮成了站在时尚风口上的偶像小鲜肉。 向他表白的人不少,男女皆有,他从不吊着谁,礼貌又陈恳地拒绝,“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程洲桓的卧室已成他周末的固定居所,程母每周最期待的就是他回家的日子,好一展新学来的厨艺。程父感情没那么外露,却也看得出对他青睐有加。 大四时,他开始去沈飞位于北京的战机动力研究中心实习。程洲桓在酝酿3年之后,终于将事业由西部转至京城,长清的规模做得更大,而山城的业务全权交给“返聘”的荣韩。 黑哥不乐意搬家,终是舍弃了两个秀恩爱的主人,跟着昭凡去市局当没本事出任务只有本事卖萌的吉祥物。 何辛洋毕业时,程洲桓在北京的事业也走上正轨。程家有多套房产,离研究中心最近的一套只有10分钟车程。他们住在那里,程洲桓有空时送何辛洋上班,没空时何辛洋就自己搭地铁。 程洲桓笑他身为发动机工程师却没有驾照,他抱着被子说太忙了没有工夫学。 当然没有工夫学。 何工将时间掰成两块,一块奉献给国产战机的动力工程,一块奉献给程哥腻腻歪歪,至于学车,暂时还排不上日程。 初冬的一天,程洲桓从山城出差归来,眼见刚好饭点,于是开车去研究中心接何辛洋。 等红灯时,一群幼儿园熊孩子唱着儿歌从斑马线上蹦蹦跳跳地走过,他滑下车窗,听见那稚嫩得近乎滑稽的歌声—— “啦啦啦,种太阳!” “啦啦啦,种太阳!”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种太阳!” 完结,感谢阅读!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挂断后果然被问:“没有用我那手机?”他嘿嘿笑了两声,说机子太好了,想放在家里,等以后考上了大学再用。 程洲桓心道:念大学了我给你买最新的! 但他没说,只道:“前几天出差去东北,没带厚衣,冷得不行,临时去买了两套羽绒服,试的时候没太注意,后来穿着觉得有点小,要不你拿去穿吧?” 何辛洋见又要收礼,立即推辞,“不用了程哥,我那儿有衣服。” “但你不收的话,我就只好扔了。”程洲桓耸耸肩,“怪可惜的。” “可惜”这种字眼儿能正中何辛洋要害,狡猾的程大律师早就摸清楚了。 当天,何辛洋就穿着程洲桓逛了好几个商场才看中的军绿色羽绒服送快递去了,后座还小心翼翼地放着另一件纯白的羽绒服。 两件都是名牌,做工精细,温暖舒适,兜帽上有着又长又宽的软毛。只是程洲桓早就剪掉了吊牌,还说是特价处理品。 逛商场时程洲桓约了严啸,发小一脸惋惜:“嗨呀,咱潇洒风流的程大公子就被一小孩儿给吃了。” 这回他不再反驳,只说:“别给我整个被动式。” 双十一就快到了,何辛洋的工作量越来越大,酒吧老板知道他辛苦,特意放了他一周的假,让他安心送快递。 程洲桓本不爱网购,今年却买了不少,有网红零食,也有各种各样的保暖用品,还花一晚上时间精心挑了几套高中理科自学教材,并加钱嘱咐小二必须用指定的快递。 宝贝全是给何辛洋买的,送出手却得想一番台词。 知道何辛洋暂时不用去酒吧,程洲桓也不去了,每天带着案子资料早早回家加班,就为了等小家伙打电话说:“程哥在家吗?包裹到了。” 可是包裹真到了时,送件的小哥却不是何辛洋。 程洲桓看着陌生的男子,蹙眉问道:“换人了?” 对方是个20多岁的小伙,操着一口方言说:“今天帮小何送。” “帮?他怎么了?”程洲桓接过箱子又问。 “上午送货时晕倒了,在家休息。”小伙催促道:“你快签字啊,没看到我还有那么多要送吗?” 程洲桓签了字,将包裹丢进家中就往工人村跑去。 傍晚的筒子楼看着比深夜更破旧,几个穿着旧棉衣的老人坐在一楼的巷道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东家长李家短,肮脏阴暗的楼梯上方布满落着灰的蜘蛛网,手掌大小的老鼠哧溜哧溜地从墙角跑过。 程洲桓不喜欢这种地方,自从上回来过之后,他就时常思考着怎么能将何辛洋接出去。 想对人家好,无奈没有名分。 3楼有几户开着门,差不多已是晚饭时间,饭菜的味道从门内散出,是劣质的油香。程洲桓站在何辛洋家门外,用力扣了扣门。 一阵拖鞋的声音传来,何辛洋的声音并不见病弱,“谁啊?” “我,程哥。” 门开了,何辛洋一脸惊讶,“程哥?你怎么来了?” 程洲桓不跟他客气,拉开门自己就进去了,细细地看着他,声音温和得像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春风,“你病了?” “病?”何辛洋一愣,旋即笑道:“嗨,李柯给你说的吧?他今天替我送快递呢。” 程洲桓见他没有大碍,松了口气,又问:“他说你晕倒了,怎么回事,现在感觉怎样?” “没事儿!”何辛洋还是让他坐床,“上午老板陪我去医院检查了,就是没休息好,营养也有点欠缺,输液后感觉好多了。本来下午就可以复工,但老板非得让我回家躺一天。” “那你怎么不躺?”程洲桓听着何辛洋的解释有些来气,却说不上是气何辛洋还是气别人。没休息好,肯定是熬夜睡眠不足,营养欠缺就更好理解,八成是又没好好吃饭,啃个白面大饼当正餐。 何辛洋一看自己正穿着程洲桓送的军绿色羽绒服,方桌上摆着好几本摊开的书,嘿了一声,挠着头说:“我真没事儿,不困不倦的,躺着也睡不着,不如趁不用工作时多看看书。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日子,浪费了太可惜。” 程洲桓叹了口气,不忍心责备他的用功,只好转移话题道:“吃饭没?” “正在做。”何辛洋指了指厨房,“很快就好了,今天做的营养大餐。” “哦?”程洲桓朝厨房走去,满以为所谓的营养大餐起码是鸡汤鱼汤,进去才看见只有一个小小的电饭煲正冒着热气。 而电饭煲的旁边,放着一个打了两只鸡蛋的碗。 程洲桓跟着进来,取出一双筷子,在鸡蛋里滴上几滴酱油,“唰唰唰”地搅动起来。 电饭煲的开关跳开,饭好了。何辛洋见他揭开盖子,慢慢将搅好的鸡蛋均匀倒入,又扣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后,何辛洋笑呵呵地说:“还有半分钟,营养大餐就好了。” 程洲桓看得又是无语又是心疼,鸡蛋拌饭就能叫做营养大餐,那何辛洋平时吃的“非营养三餐”又是什么? 何辛洋自然捕捉不到他的心思,馋兮兮地数着秒。 “我们出去吃吧。”程洲桓低声打断。 “出去?”何辛洋眨了眨眼睛,“我已经做好饭了。” “只有你一个人的。”程洲桓故意露出不太高兴的神情,“我也饿了。” 何辛洋“啊”了一声,连忙抱歉道:“我不知道你要来。” “没事,现在知道了也不晚。陪陪我吧,一个人吃饭点少了没得挑,点多了浪费。”程洲桓拔下电饭煲的电源,挽上袖子,问:“有饭盒吗?我们把这营养大餐带去,就着菜吃。” 何辛洋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白色的羽绒服,跑去厕所对着镜子换上,出来时笑着问:“程哥,帅么?” 程洲桓喉结滚了滚,像有轻柔的羽毛在心脏上一下一下地挠着。 何辛洋长得好,眼眸尤其干净清亮,平时因为工作总是穿着深色又老土的衣服,酒吧的衬衣和马甲虽时尚不少,却也到底是服务员的装扮,如今换上这昂贵的纯白羽绒服,竟衬得整个人都光芒万丈起来。 就像,冬日里温暖又不刺眼的小太阳。 程洲桓弯着眉眼,眼底是差点遮不住的宠爱,柔声说:“帅,很帅。” 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得了表扬,何辛洋开心地笑起来,又跑去厕所理了理头发,像个即将赴宴的英俊小少爷。 程洲桓微笑着看他,想给他世界上所有的好。 只是出门时,何辛洋又将程洲桓小小地雷了一下。只见他从桌上拿起一双深蓝色的车间工人袖套,利落地戴在两边衣袖上。袖套挺长,连手肘也给包住了。 程洲桓:“……” 何辛洋解释说:“袖子容易脏,这样能保护衣服。” 程洲桓很想说,胸口也容易脏,你干嘛不戴个口水兜? 不过程洲桓没说。 因为虽然戴着车间工人袖套的小太阳看着十分滑稽,他却乐得收下这份滑稽。 两人去了一家养生中餐馆,程洲桓点得不多,但都是大补的菜品。何辛洋菜没吃多少,倒将带来的鸡蛋拌饭吃完了,看得程洲桓哭笑不得。 埋单时程洲桓让服务员将剩菜全部打包,放在口袋里递给何辛洋。 何辛洋眨着眼问:“程哥,你明天又有饭局?” 程洲桓笑着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对啊,所以这些剩下的得麻烦你解决了。” 饭后两人散步消食,何辛洋或许难得这么闲一次,兴致一直挺高,像高中的苦孩子终于等到晚自习停电。 程洲桓买了一袋糖炒板栗,和他坐在长椅上一边剥一边聊天。 “酒吧和快递员的工作,我建议你放弃一个。” 何辛洋老半天没剥开一枚栗子,被程洲桓塞了一颗已经剥好的,慢慢咬着说:“嗯,我也打算放弃一个了,这么下去根本没有时间看书。” 程洲桓担心的是何辛洋的身体,而何辛洋记挂的却是学习。 不过殊途同归,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放弃哪一个?”程洲桓又剥好一颗,但并不吃,而是放去何辛洋手心。 “酒吧吧。”何辛洋无奈地耸了耸眉,叹息道:“其实酒吧老板待我很好的,看着双十一到了,还主动放我假,其他人也很照顾我。” 程洲桓安静地听着。 “不过我更想做白天的工作。”何辛洋笑得有些尴尬,“一来送快递收入更高,二来我其实至今都没有习惯服侍人。上酒时要单膝下跪,我……我很反感。” “嗯。”程洲桓点点头,“酒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晚上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 何辛洋顿了顿,又说:“我想这次回去就跟老板说辞职的事。挺感谢他的,离开前我想请大家吃顿饭。” 请全酒吧的员工吃饭,就算去的是街边的苍蝇馆子,对何辛洋来说也不是一笔小的支出。 有的人生来贫困,却始终保有一颗感恩的心。 程洲桓赞同他的想法,思索片刻问:“考虑好馆子了吗?” “还没。”何辛洋扁了扁嘴,略显苦恼道:“不能太贵,贵了我请不起,又不能太便宜,显得没有诚意。” “王老三夜排档如何?”程洲桓问:“就你们酒吧附近那个摊子,通宵营业,菜品分量多,价格还行,重要的是热闹,整夜都有很多客人。” 何辛洋知道那家夜排档,却从未去吃过,点头道:“那行,过几天我去看看,问问大家愿不愿意去。” 程洲桓拿出纸巾擦手,胸有成竹道:“只要你说王老三,他们肯定乐意去。” 如程洲桓所料,酒吧老板第一个答应:“去啊,王老三家怎么能不去?” 何辛洋离职那天,程洲桓也来了,点了好几瓶昂贵的酒,权当做感谢众人对何辛洋的照顾。 何辛洋从不过问酒的价格,更不知道程洲桓的用意,老板和调酒师却懂得很,站在一旁笑着叹气。 欢送宴吃得热热闹闹,年轻人们喝起酒来就没个章法。何辛洋人缘好,又是主角,自然是被灌的主要对象。程洲桓不太愿意他喝多,又见他实在高兴,于是也没阻止。哪知何辛洋酒量太差,几杯就倒,趴在桌上咕噜噜地说着听不清的话。 最后程洲桓理所当然地付了钱,在众目睽睽下温柔至极地将他抱起来,朝座驾走去。 程洲桓将何辛洋放在主卧的床上,替他脱了外衣外裤,又用被热水浸过的毛巾擦了脸与手脚,为他盖上被子,轻轻关上门,收拾一番后,拿了一条棉被躺在沙发上――客房没有打扫,床具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他什么都没对何辛洋做,连看看对方身子的举动都没有。他向来有自己的原则,决计做不出乘人之危这种事。 何辛洋睡得很沉,程洲桓的床又比他自己的舒适千百倍,将他温和地禁锢在梦乡中,拽着他不让醒来。 睡醒时已是中午,他怔怔地坐起,揉着眼睛打量四周,猜应该是程洲桓家里,心底升起感激与歉意。 门被轻轻推开,程洲桓探头进来看了看,碰触到他睡得迷糊的眼神,心下一软,笑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道:“终于醒了。” “不好意思啊程哥。”何辛洋搓了搓脸,掀开被子要下床,“我酒量不好,昨晚真是麻烦你了。” 程洲桓制止了他,转身端来一杯热牛奶和一碗团子荷包蛋,又拿了一个靠垫让他枕着,说:“来,先喝牛奶,暖暖胃。” 何辛洋捧着牛奶杯,温暖从掌心静悄悄蔓向全身。 程洲桓坐在床边,摸摸他的头顶,说:“吃完了去洗个澡,今天休息,我带你出去走走。” 何辛洋夜里光顾着喝酒聊天,这会儿饿得不行,吃得狼吞虎咽,完了坚持自己洗碗,穿着秋衣秋裤站在水池边,利落地收拾着锅碗瓢盆。 家里开着空调,程洲桓便由得他忙碌,忽然见他湿着手一拍脑门,内疚道:“程哥,饭钱是你帮我给的吧?吃了多少?我还你。” 程洲桓哪里在乎那几个钱,可想到不可不尊重小家伙的心意,只得实话实说:“537块钱。” 何辛洋擦干净手,从羽绒服内兜里拿出600元钱,笑呵呵地递上:“我昨天取了800元,生怕不够。” 程洲桓接过钱,大方地放入钱夹,又取出63元说:“来,找补。” 何辛洋自是不收,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照顾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呢。” “所以这63元算小费咯?”程洲桓逗他。 “不是不是!”何辛洋一时不知说什么。 程洲桓低头笑,“拿着吧,该多少就多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何辛洋收下“找补”,又说了句“谢谢程哥”。 这天两人都不用上班,程洲桓开车带着何辛洋去解放碑的小吃街,去江边的洪崖洞。何辛洋虽是山城人,但到主城后就忙着工作,还从未去过这些游人如织的地方,倒是程洲桓这外地人显得轻车熟路,哪儿的风景漂亮,哪儿的小吃有味儿,他全知道。 何辛洋趴在洪崖洞最上层的栏杆上,看着奔流的江水与气势十足的大桥,忽然问:“程哥,你大学是在山城念的吗?” 程洲桓摇摇头,“没,在北京念的。” 何辛洋想了想又问:“那怎么想到来山城发展呢?北京不是更好吗?” 程洲桓自然不能说以前的男友是山城人,他为了人家向父母出柜,负气离家出走才来到山城,只好瞎编了个听上去很合理的理由――“山城是西部经济重镇,比起趋于饱和的东部城市,算是一块充满希望的土地,适合年轻人发展。我来的时候还不到20岁,也是个年轻人嘛。” “程哥你现在也很年轻啊。”何辛洋笑起来,“不过19岁就来的话,那时你应该还在念大学?” 事务所是程洲桓尚在念大学时就搞起来的,取名长清,谐音长情,更因前任的名字里有“清”之一字。 他与前任都是精明能干的人,明明涉世不深,却能相互扶持着打下一片天地。只可惜3年后缘分走到了头,分手后那人远赴日本,从此再无音讯。 程洲桓后来还有个几位伴侣,但记得最深的始终是那一位。他是为他出的柜,也是因了他才惴惴不安,却满怀希望地开始了这份事业。 对任何人来讲,初恋都是无可取代的。 却也是与未来的人生没有丝毫关联的。 程洲桓是理智而现实的人,笑着回答道:“是啊,一边念大学一边和朋友合伙创业,北京山城两地跑,也是够累的。” 何辛洋这才想起来,自己竟不知道程洲桓是做什么的,遂问:“程哥,你创的是……什么业啊?” 程洲桓眼色微微一变,不想骗何辛洋,又怕说出“律师”二字来露馅儿,于是撒了个不算谎的谎:“我做金融投资。” 毕竟,他的确拿闲钱做着投资。 何辛洋歪着头,小臂抵在栏杆上,撑着脸颊,笑道:“原来如此,是做投资的程老板。” 程洲桓笑得有点心虚,又听何辛洋叹气道:“都是程老板,差距咋那么大啊?” “……”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何辛洋说:“我也认识一个程老板,是开律师事务所的,就我弄丢包裹的那家。我诚心诚意想请他吃饭道歉,他却……” 程洲桓干笑着,不得不问:“他怎么?” “他!”何辛洋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他说要那个我。” “呃……”程洲桓挠挠鼻翼,一脸尴尬。 何辛洋以为他是听到“那个”而觉得尴尬,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当然没让他那个,最后饭也没吃上,回去就被老板给开了。” 程洲桓更尴尬,干脆和他一起骂起来,说这个程老板没素质没道德,精虫上脑,说不定还是个秃顶。 何辛洋哈哈直笑,附和道:“肥头大耳,满脸是油!” 程洲桓悄悄为自己默哀。 何辛洋后来又解释说听着“上床”就跑倒不是完全因为害怕,而是本能地反感。程洲桓蹙了眉头,问:“反感?” “嗯。”何辛洋虚眼望着江对岸,过了一会儿才说:“程哥,你觉不觉得我看着挺an?” 程洲桓点点头,心里却道:明明长得那么精致,偏要走粗粝路线。 “初一之前我看着娘娘的,长得秀气,像个小娘炮。”何辛洋说:“后来被高中部的堵在厕所,裤子也给扒掉了,那会儿年纪虽然小,也知道他们将要干嘛。” 程洲桓听得心头一紧,“那你……” “我死命挣扎,被揍得不轻,但总算是跑出来了。”何辛洋说得平静,“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要an起来,绝对不能再当小娘炮。如果真得和男人上床,也是我那个别人!” 程洲桓哭笑不得。 何辛洋知道说得过了,立即解释:“程哥你别误会,我不喜欢男人。” 那晚回家后,程洲桓抱着靠枕闷了好一阵,既为自己上次那个玩笑,又为何辛洋脱口而出的“我不喜欢男人”。 其实他早就知道何辛洋是个直男,虽生得漂亮,骨子里却尽是大男子主义。掰弯直男是个技术活儿,差了分毫都不行。 更麻烦的是自己的身份。纸包不住火,两个程老板其实是一个人这种事总归会被何辛洋知道。想想到时候何辛洋精彩的表情,他就不知道脸往哪儿搁。 不作死就不会死,作死了如何起死回生还真是个大问题。 何辛洋开始白天送快递、晚上自学的生活,收入虽然掉了一大块,但睡眠得到保障后,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一天,程洲桓打来电话,问有没有空。 “在家呢。”他说:“程哥有什么事吗?” “我跟出版社的朋友要了一些教材,来看看有没你需要的。”程洲桓说。 看着摆满写字台的书,何辛洋竟然咽了咽口水。 程洲桓好笑,拿过一本道:“挑挑?” 何辛洋一本一本地翻着,两眼发亮。这些书中的好几本都是他在书城看到过的,那时想着趁双十一打折麻烦同事帮忙在网上买,结果那阵子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便没好意思开口,等到不那么忙时,折扣已经没有了。他算了算钱,有些郁闷,想着家里的书还没有看完,只好安慰自己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书其实都是程洲桓自己掏钱买的,说是找朋友要,只是不想让何辛洋有心理负担。 何辛洋非常感激,爱不释手地翻着书。 程洲桓说:“看完了就跟我说,我朋友那儿多,什么都有,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书也告诉我,我去他那儿拿,钱能省就省。” 何辛洋抬起头,眼底有清亮的光在流动。 程洲桓拿了两个质量很好的纸质购物袋,将书都装了进去,又说:“都拿回去好了,书重,你提一袋,我提一袋。学到哪儿不明白了尽管来问我,我高中成绩还不错。” 两人抱着口袋往工人村走,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快到工人村门口时,何辛洋突然站住,诚恳又认真地问:“程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程洲桓温柔地微笑,宠爱顺着眼角的幅度溢出。他单手抱着袋子,另一只手拍了拍何辛洋的头,“我喜欢积极、努力的孩子。” 何辛洋愣了愣,噗嗤一声笑起来,争辩道:“我不是孩子。” “你就是。”程洲桓依旧笑得温柔,像兄长般唤道:“小孩儿。” 何辛洋努了努嘴,又说:“我马上就18岁了,成年人!” 程洲桓哑然。何辛洋曾说过自己今年18岁,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人家已经18岁了,却不知这18岁竟是未满。 居然喜欢了一个未成年…… 程洲桓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何辛洋的目光不由越发宠溺。 何辛洋说:“我生日是圣诞节,程哥,那天你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严啸很快知道了“洋洋”尚未成年的事儿,搂着程洲桓的肩膀笑,“还好你那时没真把人家给上了,不然就是强插未成年啊,你爹得给你气死。” 昭凡在一旁笑,虽笑得大大咧咧没什么形象,却架不住生得好看,360度无死角。用严啸的话来说,就是“耍流氓的事被他做出来,都显得纯洁无辜”。 程洲桓明白严啸已经跟昭凡表白,没遭拒绝也没被接受。昭凡是铁血铮铮的特警,还是市局的局草,纯种直男,却偏偏不抗拒严啸这死基佬,两人虽尚未修成正果,相处得也还算温馨融洽。 程洲桓看着他们,不免有些羡慕。 在他的计划里,表白还排不上号。 一来何辛洋还小,就算满了18岁,也还是个小他接近11岁的小孩儿。 二来何辛洋对未来相当有规划,学习、攒钱、考大学,他不想过早插足对方的人生。 三来“程老板”干的好事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不是很愿意想象小家伙知道后的反应。 一向干练的程大律师认了耸,本着能拖就拖的原则,打算能骗何辛洋多久就骗多久。 只是他没想到,这谎言还没等到何辛洋的18岁生日,就被惨兮兮地戳穿。 那日,何辛洋所在站点的货物不多,总站调了几人去区内商业中心帮忙派送。协调员知道何辛洋以前就在江北嘴的写字楼群跑过,便将江岸中心的货全部交与他。 拿了货何辛洋就骑着三轮车走了,也没想过会在江岸中心碰着老熟人。 写字楼里的公司他的确接触得多,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在那些西装革履的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收送包裹的小哥。 全天下送快递的都叫快递小哥,要么就是快递小伙,仿佛不分年龄身高,全是一个机器生产出的长相一致的人,所以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熟人,更不担心遇见了谁会尴尬。 至于那个说过要“上床”的程老板,他更是从未见过。 没见过的人,自然是陌生人了。 何辛洋是午休时赶到江岸中心的,破旧的三轮车停在一片少则十万多则百万的车中分外扎眼,好在山城的快递小哥几乎都骑着三轮车,习惯网购的人对他们早就见怪不怪,甚至看着还会觉得十分亲切。 程洲桓上午外出与人商谈,中午回事务所时还看到了那辆眼熟的三轮车,可当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时脑子正全速运转思考着案子,一不小心就忽略了这关键的提示。 下午3点,何辛洋终于送完,正准备打道回府时感到一阵尿意。憋回去问题不大,可如果堵车就麻烦了。于是他闪入就近楼层的卫生间,看也没看身边的人,便舒舒服服地尿起来。 说起来,放个水还得看看左右长什么模样的人毕竟少。就算看,也是偷偷摸摸观察别人手上握着的玩意儿。 所以当何辛洋提了裤子去洗手时,才在镜子里发现一同走过来的人竟是他的程哥程洲桓。 通常长得好看的人都比较自恋,有镜子就一定得照一照。程洲桓与何辛洋都是天生一副好皮囊,在镜中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都“啊”了一声。 何辛洋是惊喜,原来程哥你在这儿工作! 程洲桓则是暗道要遭,你跑这里来干嘛! 两人对视片刻,程洲桓表情很快恢复正常,假装平静道:“送包裹?” “是啊。”何辛洋解释一番,又问:“程哥原来你公司开在这儿啊,我以前就在这里送货,从来没见过你,你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没,我是过来见客户的。”程洲桓实在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肥头大耳”的程老板,随口又编起谎话。 “哦,怪不得。”何辛洋也不怀疑,走到卫生间门口时说:“那我就先走了,回去还得跟老板交差呢。” 程洲桓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路上小心”,就见袁东迎面跑来,还急匆匆地喊:“老大,张远航说现在就要见你!” 程洲桓脸色一变,太阳穴突突直跳。 “程老板”何辛洋没见过,但“程老板”的助理袁东何辛洋可是见过多次。他愣愣地看着袁东,又看看程洲桓,脑子里理着一件再清楚不过的事…… 袁东的上司是程老板,而袁东刚才叫程洲桓“老大”,所以那个程老板等于程洲桓。 袁东被自家老大的神色吓到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何辛洋,旋即爽朗地打招呼道:“这不是小何吗?又回来了?嗨呀老大,这就是以前帮我们寄送快递的小何!” 程洲桓捂住额头,想跟何辛洋解释,对方却尴尬地笑道:“我,我得回去交差,就先走了啊。”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东哪知道程洲桓与何辛洋这段时间的事儿,就连“上床”的玩笑都忘了,委托人在电话里催得急,他只得又催程洲桓:“老大,别让那姓张的再等啦!” 程洲桓决定扣掉袁东的奖金,理由是身为律师却不懂得察言观色。 何辛洋骑着三轮车“哐当哐当”地回站点,路上倒霉被扎破了轮胎,程洲桓给他打电话时他正与补胎大爷讨价还价。 大爷说:“给钱就补,少一分你就滚。” 何辛洋气得很,嗓门也大了许多,“日哦!哪有你恁个(这么)收费的?吃人啊?” 程洲桓其实挺喜欢听何辛洋说当地土话,有种充满市井气息的活力,可小家伙除了第一次送快递时跟他说过方言,后来就再没说过,总是说着平舌翘舌前鼻音后鼻音不分的糟糕普通话,多了些乖顺,少了说土话时的张扬。 程洲桓说:“我会补胎,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对程洲桓会补胎这种事,何辛洋是目瞪口呆的。 蹲在马路边敲敲打打,程洲桓解释说,以前和哥们儿驾车自由行,胎破了只能自己补,补了几次后就上手了。 补完胎已是太阳西下,程洲桓来时没开车,这会儿正好翻上后座,笑道:“捎我一程呗。” 落日将江水染成闪烁的繁星,江风拂面,何辛洋在前面卖力地蹬,程洲桓在后面苦苦思索接下去该怎么说。 车到程洲桓所住的小区大门时,何辛洋平静地说:“程哥,到了。” 程洲桓跳下来,绕到他跟前,单手摁住方向拐,认真道:“上次那件事,能听我解释吗?” 何辛洋抿着唇,片刻道:“能。” 程洲桓又将何辛洋带回家里,只是这回气氛有点尴尬。 何辛洋坐在沙发边,手里捧着微温的鲜果汁。 他喜欢喝甜的,程洲桓就买了无任何添加的纯鲜果汁,常备在家里。 果汁不宜加热,刚从冰箱里拿出又太冷,所以程洲桓在陶瓷大碗里倒了温热的水,再将盛着果汁的杯子放进去。 3分钟,果汁终于不再冰凉。 “那个混蛋程老板是我。”程洲桓看着何辛洋的眼睛,不急不缓地说:“很抱歉向你开了那种玩笑,我没有想到你会因此而……被辞退。” “嗯。”何辛洋只发出单单一个音节,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 程洲桓继续道:“那的确是一个玩笑,我想吓唬你一下,要么让你上套,独自去酒店等一晚上。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才17岁,或者知道你不能请到我吃饭就会被辞退,我肯定不会开这种玩笑。” “嗯。”何辛洋点点头。 两人好一阵没有说话,空气凝滞而沉闷。 程洲桓低低叹了口气,问:“洋洋,你能原谅我吗?” 听到“洋洋”二字时何辛洋本能地抬起头,眼中有惊讶也有说不出的情愫。程洲桓不躲不避地看着他,坦然而充满诚意。 半晌,何辛洋说:“程哥,你是不是知道你让我丢了工作,才对我这么好?” 程洲桓说:“是。” 何辛洋浅浅蹙眉,七分释怀,三分失望。 “但并不止如此。”程洲桓还是那样看着他,就像看的是一块珍贵的璞玉,“我欣赏你的认真、正直,喜欢你努力做一件事的拼劲。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来讲,你身上有一股感染人的正能量。” 何辛洋手指扣在一起,脸上浮起浅淡的红晕。 “上次我说过,我喜欢努力的人。”程洲桓顿了顿,又说:“你别觉得我送你教材、带你出去玩只是帮助了你。其实你也帮助了我。” “嗯?”何辛洋不解。 “你很年轻,年轻又有活力,心思干净,和你相处时,我觉得特别惬意。”程洲桓继续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职业是律师,也确实做着一些投资。要做好这两份工作,我时时刻刻都需要算计,挖空心思去看穿别人,同时也费尽心力避免被别人看穿。坦白来讲,挺累。” 何辛洋呼出一口气,目光朝下,静静地看着地板。 “可跟你在一起时,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彻底放松下来,只用汲取你的朝气、你的坦率、你的认真便好。”程洲桓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洋洋,我很感激你,也实在因为那个玩笑感到抱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何辛洋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脑子嗡嗡作响。 他怎么可能不原谅程洲桓? 父亲离世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程洲桓待他那般好。即使父亲还在,也比不上程洲桓的耐心周到。 “上床”的玩笑的确恶劣,也造成了令他生活陷入困顿的糟糕后果。可归根究底,起因却是他自己的错。 如果没有弄丢包裹,哪会被老板要求请客致歉? 如果自己有足够的钱,哪会偷奸耍滑只请“程老板”一人? 程洲桓有错,自己又何尝无辜? 何况程洲桓后来做的事,早就能将那个玩笑的影响彻底盖掉。 有什么理由不原谅? 程洲桓又唤:“洋洋?” 他抬起头,深呼吸一口,认真地说:“程哥,我原谅你,也谢谢你待我的好。” 程洲桓抱住他,轻声说:“谢谢。” 这天的晚饭是程洲桓煮的面,红汤上浮着青油油的香葱,麻辣爽口。 何辛洋吃得满头是汗,嘴唇油亮发光,好奇地问:“程哥,你怎么会做我们这儿的麻辣小面?” 程洲桓笑道:“刚来时被朋友拉去吃了一碗,辣得说不出话,脑子也嗡嗡叫,缓过来后慢慢回味,倒爱上了那个味道。自己在家尝试着做,怎么都不行。朋友说是佐料的问题,我们北方的面呢,材质比你们这儿好,但佐料只有很少几种,他让他妈妈配了接近二十种佐料,我拿来一试,果然很好。” 何辛洋又“呼哧”喝了一口,说:“你朋友的妈妈真了不起,这完全就是外面面馆的味道!” “这……”程洲桓略显无奈,“这就是在面馆买的佐料。” “啊?刚不说是朋友妈妈配的吗?”何辛洋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程洲桓声音放得很低,柔柔的,挠得人耳根发痒,“后来他离开山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哦。”何辛洋耸耸眉头,自觉不该打听程洲桓的私事,索性埋头吃面。 收拾碗筷时程洲桓说:“洋洋,我有两个建议。” “嗯?”何辛洋擦了手,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以前就想跟你说,又怕你知道我就是那‘程老板’。”程洲桓顿了顿,见何辛洋低下眼睑,还微微嘟了嘟嘴,又道:“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何辛洋抬起头,眼神认真,“程哥,你说。” “第一,我希望你能辞掉快递公司的工作,到我的事务所来帮忙。” “我……”何辛洋刚想说什么,却被程洲桓打断,“先听我说完。” “好。”他住了嘴。 程洲桓道:“你来主城打工,是为了攒钱念大学,对吧?” “嗯。”何辛洋点头。 “可是据我了解,快递员的工作强度极大,对身体的损耗也非常厉害。洋洋,你衡量一下,照此工作下去,你有多少时间看书学习?你会不会被同样参加自考的人甩下很远?” 何辛洋浅浅蹙眉。 程洲桓又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我年长你11岁,已在社会上混了很久,看待一件事会比你更加客观更加理性,也更加……现实。我相信你的初衷是好的,攒钱学习两不误,但我想告诉你,‘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说法通常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何辛洋垂着眼睑,不长但浓密的睫毛正微不可见地颤抖。 “所以我建议你换一个工作,比送快递轻松,收入也不比送快递少的那种。”程洲桓停下来,温和地看着何辛洋,“洋洋,我的事务所缺一名杂工。你一定做得来,工资与福利加起来我保证不会少于快递员。” 何辛洋舔了舔嘴唇,“程哥……” “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捡了便宜?” “……是。” “如果是便宜,你就不愿意捡吗?” 何辛洋一时无语。 “傻。”程洲桓揉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自己肩头,温柔的声线带上些许笑意,“这个世界呢,就是互相行方便。我乐意予你方便,你应该考虑以后如何予我同样的方便,而不是撑着面子,倔强地拒绝。” 何辛洋没有说话,程洲桓又道:“我害你丢了工作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做出一些补救,我会良心不安。” 沉默片刻,何辛洋终于开口,“程哥,你觉得我能做好杂工的工作吗?” 程洲桓看着他微笑,“对于认真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会做不好。” 何辛洋答应试试,致谢后又道:“不过我可能得等到春节之后才能来。” 程洲桓问为什么。 他眼中泛着感激,说快递公司待自己不薄,年底很忙,不愿让老板为难。 程洲桓点点头,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感怀。 何辛洋问:“第二个建议是?” “自学时到我家里来。” “这……” “你的一些学习方法可能不太科学,一个人学习,时间长了也容易走神。”程洲桓道:“晚上我也有文件需要处理,我们各占一处,既能相互监督,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 “不会打搅到你吗?”何辛洋问。 “不会。适度的交流能让大脑更加灵活。我也可以给你制定系统的学习计划,事半功倍。” 加快学习进度是何辛洋无法抗拒的,他虽聪明,但底子实在不好,白天忙得喘不过气,晚上翻开书本时常因为疲惫而无法集中注意力,如果遇到难题解不开,周围没个能请教的人,只能往死里琢磨,大多数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偶尔想通了也已经耗费掉太多时间。 时间与金钱,无疑都是他缺得厉害的。 程洲桓走到书房边,看似轻松地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儿就是我们的自习室。” 何辛洋郑重地点头,“谢谢程哥。” 从这天起,何辛洋只要能在晚上8点前送完快递,就会去程洲桓家待上几个小时。 程洲桓将书房收拾一番,靠窗的书桌给何辛洋,摆着电脑的书桌留给自己。 冬天的夜晚清冷安静,屋里却因为开着空调而温暖舒适。何辛洋按程洲桓制定的计划表学习,遇上不懂的题时时常悄悄观察程洲桓,待他放下手头的资料时,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陈恳请教。 程洲桓跟他说了很多次,有问题直接问,他答应得好好的,下次又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一番。程洲桓于是不再说,心道:想观察便观察好了,反正我也偷看你很久了,不亏。 事务所里的律师和助理们都说老板谈恋爱了,否则为什么寒冬里老是一副春风拂面的骚包模样,每日下班还赶着去买菜,活脱脱一家庭煮夫。 程洲桓知道手下全在八卦自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回家后在厨房忙忙碌碌,若何辛洋答应来吃晚饭,就饿着肚子等他,如果何辛洋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就当做十一点多的宵夜。 何辛洋受着他的好,想不出能回报些什么,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做做清洁,洗洗碗筷。 程洲桓念书时成绩了得,虽被事业与爱情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功课却从未落下,如今辅导起何辛洋来亦是游刃有余,三言两语便能将其点醒。 师傅徒弟都厉害,交流也省去诸多麻烦。 学得太累的时候,两人也会稍微放松一下。有时程洲桓抱怨在办公室坐了一天,腰酸背痛,何辛洋就会卖力替他按摩肩膀。 玩游戏也是放松活动的一种。程洲桓教何辛洋玩网游,刚开始时像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然而兴许是有着出众的游戏天赋与反应神经,何辛洋没过多久就玩得比师傅还好。程洲桓不免气馁,看他得意地说“程哥快来抱我大腿”时,又笑得万分宠溺。 抱大腿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啊。 何辛洋每晚11点半离开,骑着三轮车叮当叮当地回工人村。 冬天的夜晚冷得渗人,山城更是湿冷魔法攻击的重灾区。程洲桓很想将他留在家里,却始终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 何辛洋那小租屋里没有空调,程洲桓只要想一想小家伙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模样,心脏都会痛上一痛。 送空调是不太可行的,一来怕吓着何辛洋,二来程洲桓也不想给自己操个霸道总裁的人设。 于是没多久他往小租屋里送了一张又厚又软的被子,说是圣诞季商场回馈老客户送的。何辛洋将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小半张脸,活脱脱一俄罗斯套娃。程洲桓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当晚回家后竟看着这照片自渎起来。 释放的时候他挫败地想,我这是对未成年图谋不轨啊…… 好在何辛洋18岁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快递公司的生日福利是200块钱,何辛洋拿着这200块钱请程洲桓吃火锅。 山城的火锅馆遍地开花,冬天更是家家爆满,荤菜素菜一起倒入翻滚着的牛油红汤,光是看着心里就会渲染出热闹而幸福的暖意。 何辛洋挑的是一家远近闻名的防空洞老火锅,还未进去就已闻到馋人的香味。 程洲桓拿着蛋糕赶来,插上18岁的蜡烛,低声唱着生日歌,歌声却被淹没在周围聒噪的划拳声中。 可是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比起清清冷冷地成年,在人声鼎沸之处,豪放地烫着鸭肠毛肚似乎更有一番滋味。 何辛洋切了一大块蛋糕给程洲桓,上面放着整个蛋糕中最大的一颗草莓。程洲桓叉上草莓,却递去何辛洋嘴边,浅笑着说:“洋洋,生日快乐。” 一顿火锅吃得尽兴,结账时何辛洋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程洲桓假装没看见,却别过头悄悄笑起来。 何辛洋看到了,脸颊红得更厉害。 好在本就已经被辣得满面通红,再红一些也不那么明显。 就像程洲桓本就对何辛洋很好,再好一分也不惹人注意。 一月,各行各业都进入年终结算期与跳槽高峰期。几个老家在偏远农村的快递员相继辞职,老板临时雇不到新员工,包裹堆积如山,只能亲自上阵,开着长安面包车走街串巷。 老板如此,员工就更忙了,不仅白天要送货,晚上还得在站点值夜班。程洲桓本身就是极富责任心的人,所以看着何辛洋忙,心里虽着实痛了一把,却也未做干涉,只是提醒他夜里要时刻警醒,注意安全。 何辛洋怕睡着了出事,便拿着课本和试卷去,一边守夜,一边认真做题。前半夜基本没什么问题,后半夜实在太困,想着就睡十分钟,醒来却已是天光大亮。 好在从未出事。 程洲桓去甘肃出了一趟差,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山西,带着手上刑事案件的最新资料回到山城时已是一月下旬。 一周多没见到何辛洋了,想得心里犯慌,刚下飞机就打去电话,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何辛洋正骑着三轮车四处送件,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挺高兴,大着嗓门儿说:“程哥,我想吃你煮的面!” 多日不见,想带小家伙去吃顿大餐,人家却只惦记着面。 程洲桓笑着叹了口气,没回公司,直接去了超市,买了面与蔬菜,经过常去的面馆时,跟老板娘买了双人份的佐料。 何辛洋七点多才来,手上提着一只小小的烤鸡。 面的香味从厨房散出来,程洲桓挂着围裙,修长的手捉着筷子,少了些精英的高高在上,多了几分朋友的平易近人。 何辛洋看着白气下翻腾着的面,咽了咽口水,笑道:“饿死我了!” “洗手去。”程洲桓拍拍他的后脑,声音温柔得紧,“马上就好了。” 何辛洋洗干净手,从口袋里取出烤鸡,用小刀切成小份,整齐地码进两个调好佐料的碗里。翅膀,一人一只,鸡腿,一人一个。 程洲桓温和地笑着,把刚刚煎好的鸡蛋也左右放了一个。 何辛洋舔舔嘴唇,欣喜道:“我们这小面也太丰盛了吧!” “是啊。”程洲桓挑起面,稳稳放入碗中,“拿出去卖得15元一碗。” 何辛洋直笑,捧起自己的碗,像个极易满足的孩子。 饭后,程洲桓本想留何辛洋多坐一会儿,他同事催工的电话却来了。何辛洋挂了电话就准备走,解释说今天该自己值班,得赶过去与同事交接。 程洲桓拿了钥匙与外套,说:“我送你过去吧,就当散步消食。” 何辛洋回家取了书本,还拿了程洲桓送的手机。 程洲桓笑:“怎么?终于舍得拿出来用了?” 他“嗨”了一声,说前几次后半夜实在绷不住,一觉睡到天亮,这次拿手机去试试,实在想睡了就玩玩游戏。 程洲桓听得心痛,又提起换工作的事,他笑道:“已经给老板说了,做到春节就离职。” 程洲桓点点头,经过饮料铺时买了一杯热奶茶让他捂在手中。 接近9点时,程洲桓亲眼见何辛洋拉下站点的卷帘门。 回家后,他莫名有些不安,眼皮直跳,以为交给手下处理的案子出了问题,打电话给袁东,又问了其他几名律师,都说一切正常。 想问问何辛洋是否安全,又觉得自己像疑神疑鬼的老爸,闲坐片刻,索性收了行李,早早躺进被窝。 对刑事案件做无罪辩护极耗精力,他连续绷了很久,终于稍稍放松下来,沾上枕头眼皮就开始打架。 不过关灯前他还是给何辛洋发了一条短信:“注意安全。” 何辛洋很快回复,说:“知道了。程哥你早点休息,我刚才都看到你的黑眼圈了。” 程洲桓立即跳下床,跑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中的自己看着挺颓废,的确是累得太狠,下眼皮的青晕非常明显。 被小家伙嫌弃了。他想。 睡至半夜,程洲桓被消防车的警笛惊醒,迷迷糊糊拉开窗帘,竟见不远处的天幕火光大盛。 那是快递站点的方向!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程洲桓只觉心脏被万箭洞穿,双腿几乎再无力支撑整个身体,双手想动,却怎也动不了。 只有脑子在飞速运转,一个声音嘶哑地喊道:洋洋! 消防车呼啸而过,留下警笛在夜色中空洞地回响。程洲桓奔向床头,颤抖着拿过手机,还未拨出,就因颤抖而令手机滑落在地。 捡起来,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声音传来前是叫人窒息的宁静,而声音传来后,更是让人绝望的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程洲桓找到另一个号码,再拨,依旧是关机提示。 希望落在最后一个号码上,那是那台苹果手机的号码。 2秒后,语音传来,程洲桓颓然滑倒在地。 又一辆消防车奔向快递站点,程洲桓外套都未来得及穿,跌跌撞撞奔向站点。 一路无人,爱看热闹的早已聚在站点外围,对热闹漠不关心的静静缩在被子里。 耀眼的火光下,衣着单薄的程洲桓像个被烧掉所有宝藏的落魄商贾。 消防员冲入现场,许久才背出几个看似严重烧伤的人。 程洲桓疯了般地想冲进去,却被几个壮实的武警挡在危险线以外。 一个看起来像老板的中年人哭喊着跑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程洲桓双眼通红,死死瞪着他,片刻,起身疾步走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声音沙哑地吼道:“何辛洋呢!何辛洋呢!” 老板满眼绝望,张了半天嘴才哑然道:“小,小何在里面啊!” 恐惧被证实的一刻,程洲桓只觉天崩地裂。 救护车来了,伤员们被抬上推床。程洲桓远远地看着,觉得谁也不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辛洋,却谁都像何辛洋。 老板被武警带走了,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程洲桓拉住一名小战士,急切地问:“里面还有人吗?” 小战士也许已经见过很多如他一样惊慌失措的“家属”,平静地摇头道:“没了,人都救出来了。” 所以刚才那些被送上救护车的人,一定有何辛洋? 程洲桓单手捂着双眼,手心一片温湿。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泣不成声。 他来不及回家取车,拦了辆的士紧跟着救护车。伤员一个个从车里抬出,他站在最近的地方,心如刀绞地看着。 被烧伤的共有5人,其中3人面目全非,余下的那2人都不是何辛洋。 眼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程洲桓太急了,以至于平日里的冷静与沉稳早不见踪影。 何辛洋是他悄悄捧在手心上疼的人,他哪里能接受何辛洋承受火灼之痛? 如果还存着一丝理智,他也许会想到,明明是1人值班,为什么会有5人被抬出来? 可是他已经丧失理智,皆因太爱,太在乎。 他在急救室外枯坐到天光初现,和他一起的是十几名恸哭的家属。 他漠然地看着那些人,心中泛起极寒的凉意。 何辛洋没有父母,如果不是认识了他,甚至没有人站在这里,为他祈祷,为他流泪。 医生出来了,念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偏偏没有何辛洋。 程洲桓上前,轻声问道:“何,何辛洋呢?” 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什么何辛洋?我们只接到5个烧伤者,已经全部确认身份,没有何辛洋。” 没有……洋洋? 洋洋不在快递站? 程洲桓闭眼走去窗前,狂喜却被迟到的冷静悄然压了下去。 他不敢让自己太高兴,他不知道何辛洋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定安然无恙。 镇定片刻,他离开医院,打车直奔工人村,途中路过已被烧成空架子的快递站点,心中的不安又多了一分。 是根本不在里面,还是没有被消防队员找到? 工人村的清晨热闹非凡,老人们议论着夜里的火灾,脸上竟然有幸灾乐祸的神情。程洲桓紧皱着眉,跑向3楼,站在何辛洋门口,却迟迟不敢敲门。 最后,他拿出手机,又拨了何辛洋的号码。 还是关机。 他屈起手指,穿过铁门敲在老旧的木门上。 起初很轻,像害怕吵醒熟睡的婴孩,后来渐渐加重,像恨不得立即破门而入。 门里似乎有了响动,熟悉的声音带着睡意传来。 何辛洋迷迷糊糊地说着方言:“哪个嘛?恁个早……”(谁啊?怎么早!) 那一刻,程洲桓只觉所有的焦虑都具化成了汗水。冷汗浸透他的衣衫,眼眶却传来阵阵灼热。 失而复得,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感激涕零。 何辛洋开了门,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眼角还挂着不那么雅观的眼垢,愣了好几秒才道:“程哥?” 程哥,你怎么来了? 程哥,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铁门推开之时,程洲桓猛地拉过何辛洋,狠狠揉入怀中。 他的身子正轻轻颤抖,而何辛洋是他溺水前最后的依靠。 何辛洋从未见过程洲桓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程洲桓是律师,是精英,是上层社会里的贵人。就算在何辛洋面前,他卸下面具,放下`身段,却也只是多了温柔,强大而无懈可击的温柔。 他从未将脆弱展现给任何人,亦从不认为自己也有脆弱的时候,如今搂着何辛洋,却险些落泪。 何辛洋将他扶入屋内,挪开乱糟糟的被子,让他坐下,蹲在他面前,紧张地问:“程哥,你到底怎么了?” 程洲桓抬起右手,轻轻抚在何辛洋脸上,眼神温柔至极。 何辛洋心里着急,双手握住他的右手,又喊:“程哥!” 程洲桓眼睛血红,布满可怖的血丝,何辛洋却不躲不避地与他直视,双手也加重了力道。 “程哥!” 程洲桓深深呼吸,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双手捧住他的脸,身子低了下去。 额头相触之时,程洲桓悠悠地说:“太好了,你没事。” 何辛洋不敢相信自己与王羽临时调班后,站点竟出了如此大事。 与程洲桓分开后,他拉下站点的卷帘门,检查了各个角落,随后拿出教材与卷子,认真地订正起来。11点半,卷帘门传来哗啦啦的声响,王羽从外面解锁打开,身后还跟着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 王羽是站点管财务的,30多岁,据说也投了钱,与老板关系很好,算是站点的二老板。 何辛洋不知他这时来干嘛,起身正欲问,他已笑呵呵地走来说:“小何啊,跟我换个班儿行吗?今天我值,大后天你再值。” 何辛洋看了看那群醉汉,心知王羽一定是背着老婆出来鬼混。 王羽搂了他的肩膀,又说:“帮王哥一个忙呗,作业回家做吧,啊?” 何辛洋心下叹气,想着自己已经值了几个小时,这一换大后天又得重来。不过王羽好歹是个二老板,二老板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于是礼貌地从王羽胳膊下抽身,收拾好桌子,笑道:“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王羽得了好,谢谢都没说一句,扑克往桌上一扔,呼道:“来来来!干起!” 方才还铺满卷子的地方,此时已码上了牌与张张红色大钞。 何辛洋翻了个白眼,走出站点时被寒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喷嚏。 回家后他洗完澡就睡了。实在太累,关上手机,一觉睡到程洲桓奔来敲门。 看着程洲桓的样子,何辛洋很是内疚,怪自己调班后没有及时告诉程洲桓。 然而转念一想,这种事告诉了才奇怪吧? “程哥,我调班了,今天不睡站点。” 他心里吐槽:何辛洋,程哥又不是你爸爸,干嘛啥事都得听你汇报? 程洲桓疲惫地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洋洋,让我靠一会儿。” “嗯。”何辛洋一动不动地坐着,片刻后别扭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又试探着将他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何辛洋想着王羽,心里不免愧疚。 班的确是王羽要调的,火灾八成也是王羽和那帮醉汉引起,从头至尾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仍然有愧地想:如果我坚持不调,应该就能避免这场火灾。 那么如果火灾与王羽没有关系呢? 他紧蹙双眉,嘴唇也抿成一条线,忐忑地想:如此一来,就是王羽及其朋友“替”自己受了这一劫? 越想心里越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想立即冲去医院,冲去消防队,冲去派出所,搞清楚起火原因到底是什么,问明白王羽等人伤势如何。 但他又不能离开。 因为为他担心了一夜的程洲桓正靠在他的肩上。 他低下头,轻声唤道:“程哥?” 程洲桓没有睁眼,喉咙发出单音节的“嗯”? 何辛洋略感心痛,“程哥,你躺下睡一会儿吧。” 说完,低下`身子帮程洲桓脱鞋。 程洲桓实在太累,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几乎将他的精力耗尽,半夜又出了这种事,此时见得何辛洋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子却像被抽干了剩余的力气。 被何辛洋埋进被窝时,他只觉闻到一阵肖想多日又令人安心的味道,睡意在周遭层层叠叠地蔓延,很快意识就陷入安稳的模糊中。 何辛洋拿了手机,走去过道,铃声响了很久,老板才接起来。 “小何。”老板有气无力地说:“王羽那孙子醒了,他都跟我说了。” “他们……他们伤得重吗?”何辛洋单手抓着布满铁锈的栏杆,“起火原因是什么?” 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说:“我完了。”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何辛洋心中疑惑更多,实在想问个清楚,又不忍将程洲桓一人丢在家里。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跟同事打听情况。李柯住得最近,半夜就去现场看过,后来跟着老板去了派出所和医院,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李柯说:“王羽和朋友在站点聚众赌博,还未熄灭的烟头随地乱扔,站点有一批易燃易爆货物,就……就那样了。” 挂断电话后何辛洋心凉了一半。 难怪老板会说“我完了”。 站点里存有易燃易爆品,竟然没有任何标识,这样视员工的性命为草芥的快递站点肯定会被取消营业资格。不仅如此,造成人员伤亡后,负责人还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何辛洋的确是逃过了一劫。 虽然王羽和醉汉们乱扔烟头也为导火索,但归根究底责任仍在那批易燃易爆货物上。 何辛洋想去看看王羽,思索再三却叹息作罢。 看了说什么呢? 谢谢你和我调了班? 你没事吧? 放心,会好起来的。 …… 都是屁话。 何辛洋哪也没去,反正工作也没了,不如在家陪着睡得沉沉的程洲桓。 他蹲在床边,细细地看着程洲桓。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的“程哥”,鼻梁挺拔,嘴唇很薄,眼角有极细的皱纹。 平日里,程洲桓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令人折服的贵气,此时躺在这皱巴巴的被子里,像个落难的温润公子。 何辛洋又内疚起来。 上次他喝醉了,程哥让他睡的是舒适暖和的大床,如今程哥倦了,他让程哥睡的却是这硬邦邦,还嘎吱作响的破床。 欠程哥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他嘟了嘟嘴,换上外出的衣服,轻手轻脚地锁上门,以最快的速度冲去小区门口买了一口袋菜。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走去床边,确认程洲桓没醒后,才小心翼翼地摸去厨房,准备做一顿清淡养胃的午饭。 除了鸡蛋拌饭与清水面,他就只会做蔬菜粥了。 淘干净米,放进电饭煲,一边听着里面咕噜噜的闷响,一边理着青菜、掰着玉米。大米煲得软糯时,再倒入黄澄澄的玉米,最后加入切成丝状的青菜,不停搅拌。 中午,蔬菜粥终于做好了。 他尝了一口,又加了小勺盐和半勺香油。 也许是闻到饭菜的香味,程洲桓醒了。 租屋太小,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程洲桓虚着眼,看着何辛洋的背影,恍惚间觉得昨晚那恐惧到窒息的感受仅存在于梦中。 噩梦醒来,已是晌午。 何辛洋将蔬菜粥端出来,见他醒了,忙说:“程哥,我不会做其他的,玉米青菜粥你吃得惯吗?” 程洲桓掀开被子,眼神宁静温和,“当然吃得惯。” 何辛洋拿来两个碗,又翻出一包涪陵榨菜,“只放了盐和香油,不够味的话这儿有咸菜。” 程洲桓端起碗,顿时全身都暖和起来。他舀了一勺,软糯的大米和着绒绒的青菜,滑入口中,又是一番暖意。 下午,何辛洋接了同事的电话,说站点的工作人员全得去一趟派出所。程洲桓陪着他一同去,民警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未为难他们,仅做了笔录就让离开。 几名脾气火爆的快递员闹着要见老板,坚持必须拿到赔偿,何辛洋对夜里的事心有余悸,倒没了追讨赔偿的心思。程洲桓跟民警聊了几句,很快带他走出派出所。 春节快到了,大街上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何辛洋叹了口气,鼓起腮帮子。 程洲桓戳了戳那手感很好的腮帮子,拍着他的肩问:“想什么呢?” “失业喽。”他挑起一边眉梢,“老板全部身家都赔进去了,别说赔偿,我看这个月的工资都拿不到。” 程洲桓替他整了整围巾,说:“我替你要回来。” 何辛洋愣了一秒,想起程洲桓的职业,立即摆手道:“别别!程哥别!” “嗯?”程洲桓笑着看他。 他有些难为情,又道:“算了吧,我随便说说而已。站点一炸,老板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有其他的资产,比如车房。” “王羽他们的治疗得花很多钱。”何辛洋的鼻尖被冻红了,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细致,“老板抵押车房的钱,应该给他们。” 程洲桓看着何辛洋,“你们的权益也受到法律保护。” 何辛洋想了片刻,又道:“法律也应该酌情考虑人情吧?” 程洲桓不答,何辛洋低下头,慢慢说道:“老板是农村来的,白手起家,做到现在十分不易。车房卖了的确能拿到一笔钱,这笔钱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月工资,是生命受到威胁的赔偿,但对于王羽他们来说,就是救命钱了。” 停顿几秒,何辛洋才说:“我不能和伤者争这救命钱。” 程洲桓问:“那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办?” “我……”何辛洋目光朝下,憋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差这几个钱。” 程洲桓揪了揪他红红的鼻尖,说:“对,咱洋洋不差这几个钱。” 不过几日后,何辛洋还是去看了王羽。 明明知道王羽的遭遇不是自己所造成,却仍想道个歉。 王羽躺在病床上,周身裹着白色的纱布,一只眼睛废了,另一只的视力也几近消失。一名憔悴的妇人坐在床边,满脸泪痕,一个小女孩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何辛洋心里一酸,酝酿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羽刚打了镇痛剂,意识模糊。妇人抬起头来,低声道:“小伙子,你走吧。” 何辛洋愣愣地看着王羽,半晌后深深鞠躬,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对不起。” 快递站的事故让何辛洋再次成了失业人员,好在辞旧迎新的春节近在眉睫。 国人看重春节,除夕似乎是一道在这片大地上立了千千万万年的巨门,坚韧可靠,将过去一年的所有不如意挡在门外,把喜气洋洋踏进门来的人们推向充满希望的新年。 从医院出来时,何辛洋看着树枝上新冒出来的嫩叶,浅浅舒了口气。 带着一丝失落,也带着几分放松。 程洲桓替他拉上羽绒服的兜帽,拍拍他的背说:“走吧,回去。” 离除夕仅剩三天时间,沿途几乎所有树枝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灯泡与装饰品,入夜后整街满巷的火树银花,璀璨夺目。 程洲桓带着何辛洋在一棵挂满五颜六色小星星的树下吃串串香。周围人来人往,挤着推着,全是握着大把竹签,大声说话的食客。小木桌上浮着一层总也擦不干净的油迹,手机放上去还得垫厚厚一叠餐巾纸。马扎似乎短了一条腿,坐着晃晃悠悠,好像稍微扭一下就会落个屁股着地的下场。 但何辛洋却吃得很开怀,热汗一出,心情也明朗不少。 程洲桓问他春节有什么打算,他将刚烫好的香肠夹去程洲桓的油碟里,又在自己碗里加了一把香菜,有些局促地问:“程哥,上次你说我可以去你事务所做杂工,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程洲桓沥掉香肠上多余的油,笑道:“我早盼着你来了。” 何辛洋抿着唇角,垂眼片刻,又抬头道:“谢谢程哥。” 程洲桓一直看着他,总觉得他眼中除了显而易见的感激,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依赖。 程洲桓想,这也许是个好兆头。 确定自己年后不用为物色新的工作而奔波后,何辛洋才说起春节的计划。 他那偏远县城的老家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不打算回去,想趁着这难得的假期,在家多做几套真题模拟题,查漏补缺,多背单词多看名著…… 程洲桓打断道:“单词的确应该多背,但看名著是为了?” “语文是我最短的短板啊。”何辛洋不经意地撇下嘴角,“小时候书读得少,现在做阅读题老是错一大半,怎么也理解不对文章的主题思想。拼音题也总是做错,辨别不了前鼻音后鼻音,卷舌巧舌也分不清,只能死记硬背,但遇到的尽是没背过的词,10道题有9道都靠蒙。” 程洲桓忍住笑,心道就算你现在看完四大名著,做应试教育的阅读题一样抓不到缰。 但他到底没忍心在小家伙伤口上撒盐,于是换了换说辞道:“春节看名著的话,‘性价比’可能不太高。” 何辛洋眨眨眼,愤愤地将一碗白花花的猪脑倒入翻滚的红油中。 山城人爱吃脑花,烤脑花,烫脑花,蒸脑花……程洲桓却一直接受不了那重口味的东西,刚来山城时被初恋逼着吃过一小口,险些当场呕吐。 点菜时何辛洋在“脑花”上打了一个勾,他当时眼皮就跳了跳。 何辛洋小心翼翼地将易散的脑花拨进靠边的格子里,叹了口气,“哎,怎么才能提高语文成绩啊。” “总分提上去就行。”程洲桓晃晃豆奶瓶,见只剩底儿了,便又叫了一瓶,“理综最容易拉分,你数学物理都不错,而且还有上升空间。” 何辛洋点点头,接过服务员送来的热豆奶,先给程洲桓倒上,“也对,理综进步10分容易,语文进步1分都难。” 周围划拳胡侃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方小桌上,两人却在认真讨论着春节的复习策略。程洲桓是过来人,从事的又是律师这种“耍嘴皮子”的职业,当起人生导师来总是一套一套的,说得何辛洋接连点头,恨不得拿出小本子当场做笔记。 直到脑花被彻底烫熟。 何辛洋用漏勺舀起一大块脑花,放进程洲桓的油碟,咽着口水道:“程哥,可以吃了。这家的脑花特别出名!” 程洲桓额角一抖,低眼看着那像豆腐一样的脑花,眼皮竟然也跳了起来。 他拿起筷子拨开一小块脑花,当即头皮就麻了一下,抬眼瞅何辛洋,只见人家吃得正带劲,甚至拉出一条黏稠的丝儿…… 他撤回目光,拿起塑料杯,将里面的豆奶一饮而尽,才总算是稍稍压下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何辛洋吃得满足,舔舔嘴角,干掉一团想再捞一团时才发现程洲桓根本没动油碟里的脑花,顿时眉头一蹙,面有愧色道:“程哥,你吃不惯这个?” 程洲桓来山城十年,吃饭遇到脑花时,每一个本地人都会极其热情地跟他卖安利――“吃啊!我们这儿的烤/烫脑花特别好吃!” 他盛情难却,却实在无法下咽,谢绝后还会被善意地吐槽一番,说错过了人间的极品美味。 何辛洋是第一个问他是否吃得惯的人。 他动作一滞,胸口涌起一阵和煦的暖流,索性放下筷子,坦诚道:“我不太能接受这种黏糊糊的口感。” 何辛洋张着嘴,尴尬了半天,突然伸手道:“那,那给我吃!” 程洲桓看看自己的油碟,想说“不用,都被我弄脏了”,却听何辛洋有点兴奋地说:“我可爱吃脑花了,烤脑花一次能吃三个!” 他暗自叹息。话已至此,再拒绝显得生疏,只得将油碟推过去。 何辛洋立即把脑花倒入自己的油碟中,“嘿”了一声,又吃起来。 直男不介意同性用过的碗,基佬却会想东想西。 程洲桓稍显苦闷地看着何辛洋,片刻后自我疏导道:来日方长。 饭后程洲桓照例将何辛洋送回工人村,顺道进屋休息片刻。 这几天又来了一波寒流,小屋子里又冷又湿,稍稍坐上一会儿,就觉得凉气穿过毛孔,一个劲儿地往身体里扎。 程洲桓心疼何辛洋,但空调不比手机,实在没法用“我买了新空调,旧的你拿去用”这种理由牵强附会。 回家路上,他边走边想,如果能让洋洋搬家就好了。 然而程大律师虽然有钱有背景,在何辛洋这儿却独独少了名分。 名分是个奢侈品,如若没有它,想对心爱的人好时,都得绞尽脑汁思索出千万个漏洞百出的理由。 想得出神时,右脚被绊了一下,程洲桓踉跄几步,回头一看,发现踹着的是一个不大的纸箱。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纸箱里冒出来,奶声奶气地叫道:‘嗷!嗷嗷嗷!’ 是一只田园犬幼崽。 程洲桓眉梢一挑,顿时有了主意。 他抱起纸箱,快步往家里走去。奶汪不过一个月大,进屋后警惕地缩在角落,看他在阳台上忙忙碌碌,片刻后在懒人沙发上搭出一个似乎特别柔软暖和的窝。 何辛洋有点累,歇了好一阵才翻开前一天没做完的化学试卷,刚做一道题,手机就响了,程洲桓在那头说:“洋洋,有件事儿想麻烦你帮个忙。” 何辛洋立即放下笔,认真地说:“程哥你讲。” 程洲桓蹲在阳台上捏奶汪的肉爪子,嘴角挂着笑,“后天我就得回北京了,春节这几天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家?” 何辛洋有些意外,“看家?” 程洲桓住的小区安保极好,从未发生过盗窃事件,监控遍布公共区域,物管会核对每一位外来人员的身份。理论上讲就算哪户人家一年半载不在家,也不需要请朋友帮着看家。 不过程洲桓自是想好了理由。 他将奶汪抱起来,挠着人家的下巴,逼出一声软软的“嗷呜”,这才说:“听见了吗?” 何辛洋趴在桌上,没听出是什么动物,疑惑地学道:“嗷呜?” 那声音带着一点疲倦的鼻音,不如平常干脆,多了一种诱人的懒。 程洲桓心口一软,顿了2秒才清清嗓子道:“刚才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一只奶狗,大冬天的看着可怜,没人管可能一晚上就会被冻死。我把它带回来……” “奶狗!”何辛洋音量顿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程洲桓一听就扬了扬眉梢。 鱼儿火速咬钩,还咬得十分欢脱。 程洲桓心下叫好,却毫不外露,仍旧用温和而陈恳的语气道:“明天我想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应该没有什么毛病……不过后天我就回北京了,方便的话,你能不能暂时住过来,帮我照顾照顾它?” 何辛洋毫不犹豫道:“行!” 程洲桓笑了笑,“那谢谢了。明晚来我家吃饭吧,我后天一早的飞机,要不你明晚就住过来?” 其实程洲桓想说明天一起去宠物医院,但担心耽误他做题的时间,所以只说了晚上吃饭,而未提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要求。 哪想何辛洋却主动请缨道:“程哥,刚才你说明天要去宠物医院?” “嗯?”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宠物医院,几个医生都特别负责!” 程洲桓揉着奶汪的耳朵,虚眼浅笑。 果然,何辛洋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 程洲桓自是求之不得,挂断电话时伸出食指,轻轻一戳奶汪的肉爪子,算是击掌相庆。 次日一早,程洲桓将奶汪塞进铺着棉绒的小篮子里,开车去工人村接何辛洋。何辛洋穿着“赴宴专用”的白色羽绒服,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连“程哥早”都说得十分敷衍,坐稳后立即将小篮子摆在腿上,欣喜地与奶汪大眼瞪大眼,片刻后感叹道:“日哦!好乖!” 程洲桓听得眼角一勾。 何辛洋很少在他面前说方言,更不会拿方言骂脏话,这会儿吐出不太雅观的“日”,倒显得充满了鲜活的精神气儿。 程洲桓一边开车一边默默学那句“日哦”,竟觉得这不文明的脏话也带了点儿可爱的意思。 可见宠爱是最了不起的滤镜。 何辛洋推荐的宠物医院离得不远,“院长”是位30多岁的男医生,算是他送快递时认识的客户。 见他来了,院长笑着接过奶汪,仔细查看后开了几针疫苗,处理完毕后道:“小何,运气不错啊。” “嗯?”何辛洋抱起奶汪,“什么运气不错?” 院长说:“你捡的这只土狗呢,其实不是正宗的田园犬,是个窜儿。” 程洲桓挠挠奶汪的脖子,恁是没看出这家伙窜了谁。 何辛洋急着问:“窜儿?窜什么?” “黑背呗。”院长指了指奶汪的耳朵,“等它长大一些之后,你们注意观察它的耳朵。”说着院长在自己头上竖起两根食指,又道:“正宗黑背的耳朵会像这样竖起来,它呢,可能会竖得比较艰难。如果竖不起来,或者竖一只趴一只,哈哈,那看着就好玩儿了。” 何辛洋只养过田园犬,平时见得最多的是日天日地的泰迪,咋一听“黑背”这名字,尚不知到底是什么犬种,只好回头小声问程洲桓:“黑背是啥?” 程洲桓展开双手,比了比大小,“就是德牧,大狼狗。” 何辛洋惊讶时眼睛会睁得圆溜溜的,这会儿连同成了“o”型的双唇,正好组成数学符号里的“∵”。 老板爽朗地笑,“大狼狗值钱呢,虽然是个窜儿,但好歹窜的黑背的种,我想捡都捡不到。” 从宠物医院出来后,两人又带着身价陡然上升的奶汪去宠物美容室。 等工作人员给奶汪清理顺毛时,何辛洋撑着下巴问:“程哥,你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了吗?” 程洲桓心里想着“羊羊”,嘴上却说:“要不你帮我想个名字吧。” 何辛洋思索半天,直到奶汪已经出落成一只香喷喷的小可爱,他才打了个响指,乐呵呵地说:“叫黑哥怎样?” 程洲桓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名儿起得也太没水平了,又听何辛洋说:“还差个姓,程哥你捡了它,它就跟你姓吧!” 程洲桓默念三遍程黑哥,无奈地捂住额头。 ――洋洋叫我程哥,叫奶狗程黑哥,我…… 程哥正愁着,何辛洋已经将煤炭一样的程黑哥抱进怀里,欢喜地逗弄起来。 程洲桓觊着他眼中的光彩,与嘴角好看的幅度,无奈地想,算了,程黑哥就程黑哥。 下午,他们买了不少奶汪用品,又买了晚上的食材,回家时已是傍晚。 何辛洋蹲在阳台上布置黑哥的地盘,黑哥紧紧跟着他,时不时咬一口他的拖鞋后跟。 程洲桓在厨房摆弄锅碗瓢盆,偶尔往阳台上一瞧,心下立即升腾起一股又痒又软的温暖。 晚饭简单,三菜一汤。饭后程洲桓装模作样地收拾前一晚就整理好的客房,还拿出备用钥匙放在何辛洋手里。 钥匙是凉的,何辛洋却觉得手心莫名被烫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人相信他,待他好了。 父亲去世后,不堪重负的母亲带走了家里最值钱的什物。老家的亲戚曾经将他堵在老宅里,逼他还清父亲治疗时欠下的款。他哪里拿得出,亲戚们就成天上家里来闹,拿走了老宅里所有能换钱的物品,险些抢走他的一纸房契。 他忍着眼泪,红着一双眼发誓一定会还钱,但亲戚们没有一人相信他。 而如今,程洲桓却将家宅的钥匙交给了他。 冰凉的金属,是具化的信任。 他握住钥匙,眼眶一热,蓦地后退一步,低着头小声说:“程哥,我回去收拾一下,拿些换洗衣服再过来。” 说完,他看也没看程洲桓,转身就走。 生怕走得慢了,泛红的眼眶会兜不住因为感激而涌出的眼泪。 门被轻轻合上时,程洲桓抿着双唇,心痛地摇了摇头。 黑哥蹲在门边可劲儿挠,嗷呜嗷呜地叫唤。程洲桓将它抓起来,丢进何辛洋摆弄好的狗房子里,自言自语道:“我的洋洋诶。” 一小时后,何辛洋才回来,头发湿漉漉的,脸颊微红,一看就是刚洗过澡,背上挂着一个磨出大量线头子的双肩包,手上还提着一个超市购物用的口袋。 他眼睛亮亮的,眸光清澈得如同水洗过的天空。 程洲桓接过双肩包,往上一提,肌肉都给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问:“洋洋,你这是塞了几十斤砖头防身?” 何辛洋拉开拉链,抽出一本物理习题道:“嘿,我的假期作业!” 程洲桓莞尔。 本以为何辛洋回去取的是衣物,人家却搬来一大堆语数外理化生,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自然也有,但与课本的当量比起来,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程洲桓想起自己念高中那会儿。 逢年过节,周末寒暑,学生们几乎都会将课桌里的书本塞进书包,发誓要在家努力学习,然而返校之时,信誓旦旦的众人全萎了,绝大部分甚至连书包都没有打开过。 何辛洋以前大约也是这种光说不做的孩子,但如今,程洲桓想,等到春节结束时,他也许真能将带来的习题吃个通透。 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够撒娇、找借口搪塞的人了。 没有人会要求他什么,他付出的所有辛劳,都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交待。 何辛洋轻车熟路地把书本搬进书房,自己的衣物则放在客房门口的地板上。程洲桓走过去打开客房的灯,提起装衣物的口袋放桌上,拉开一扇柜门道:“进来自己收拾收拾?” 何辛洋这才步入客房。 程洲桓的家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最熟悉的是客厅书房厨房,卧室却只进过一次。 他家里虽穷,父亲却打小给他灌输过不少为人处世的礼节,“不能轻易进入别人的卧室”就是其中一条。 客房虽不是正经的卧室,但好歹也是晚上睡觉的地方,所以刚才他才犹豫了一阵子,将衣物放在门口。 程洲桓靠在柜子上看他从购物袋里拿出换洗衣服,有两条内裤,一双袜子,一套秋衣秋裤,没有居家棉服。 那秋衣秋裤是老旧的深蓝色棉布,洗得发白,还有零星的破洞,穿在身上定是保不了多少暖,至多有个“暖和”的心理作用。 程洲桓没说什么,又见何辛洋拿出洗漱用具,和牙刷牙膏放在一起的竟然还有漱口水和牙线。 这就有些奇怪了。 何辛洋活得糙,能坐在马路牙子上啃白面大饼,能穿着老土漏风的秋衣秋裤,还经常戴一双车间工人袖套,活脱脱一青年民工扮相。 可这民工却用着矫情白领常用的漱口水和牙线,着实有些不搭调。 将洗漱用品放去卫生间时,何辛洋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映在对面的镜子上。 程洲桓顿时懂了这少年心。 不堪的生活让何辛洋早早成熟起来,不计较旁人的目光,起早贪黑,一心想着攒钱与考大学。可他终究还是少年,终究希望自己能再帅一点,再好看一点。 就算灰头土脸站在人群中,也能够扯出一个亮眼的笑容。 他没有能力像同龄的男生一样穿时尚的名牌衣服、做流行的发型,更不可能买一堆护肤品打理自己,但漱口水、牙线、含美白配方的牙膏他是负担得起的。 也亏得他生来有一口整齐的白牙,日常稍注意清洁,少抽烟少喝咖啡浓茶,差不多就能让牙齿保持白净。 程洲桓抱臂想,也许每天晚上,洋洋都会对着镜子认真地刷牙,漱干净后欣赏片刻,自言自语地说“帅哥晚安”。 多可爱的小孩儿,真想将他揉进怀里疼。 何辛洋并未注意到程洲桓渐深的眼神,收拾妥当后去狗房子旁看了看,黑哥已经睡着了。他转身想问问春节这几天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程洲桓却拿出一套厚绒居家服,笑道:“在家就换这身儿吧,暖和。以前朋友送的,我没穿过。” 何辛洋接过衣服,抖开看了看,发现兜帽上有两个圆耳朵。 他揪起圆耳朵,“这是?” 程洲桓忍住笑,“老虎耳朵。” 这套居家服是严啸手贱送的,质量很好,裹在身上非常暖和,但程洲桓偏不领情,死活不肯穿上让严啸拍照发朋友圈。 这下倒好,给何辛洋穿正合适。 何辛洋道谢后跑进客房,出来时已经成了一只黄底黑纹的高个儿老虎。 他抓着袖子上的厚绒,开心地说:“程哥,真暖和!” 程洲桓拉上那有耳朵的帽子,拍拍他的头,笑道:“没骗你吧。” 时间已经不早,何辛洋自告奋勇帮程洲桓收拾行李。程大律师一个旅行箱只装了一半,何辛洋蹲在一旁问:“没其他东西要装进去了吗?” 程洲桓合上行李箱,心道:能把你装进去就好了。嘴上却转移话题道:“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没来得及屯粮,想吃什么……” “没事没事!”何辛洋一晃头,两个老虎耳朵就跟着晃起来,“我自己煮面也成,出去吃也成,程哥你别担心。” 程洲桓点点头,又道:“空调别关。” 何辛洋一怔,差点脱口而出“那多浪费电啊”。 程洲桓抬起脚尖,点了点黑哥的狗房子,小声说:“这家伙太小,感冒了可能会死。” 何辛洋醍醐灌顶,立即打包票道:“行,黑哥在哪间屋,我就开哪间屋的空调。” “嗯。”程洲桓想想又说,“你看书时让它在书房陪陪你吧,晚上就把它抱你卧室里,奶狗都粘人。” 何辛洋扬起眉梢,“没问题,保证照顾好它,程哥你放心!” 互道晚安后,程洲桓关上主卧的门,靠在阳台上给严啸打电话。 虽然同是大院里的公子哥儿,严啸却比程洲桓自由得多,成天天南海北地跑,美其名曰寻找创作灵感,连春节也不用回家走个过场。 程洲桓刚来山城那两年也没回过家,忙着打拼事业,忙着和初恋黏糊,也忙着和父母冷战。不过后来日子长了,家人见拗不过他,也慢慢接受了他的选择,不说支持,但也不再强硬地反对。几年后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初恋分手,断断续续又找了几个伴侣,却一直没有安定下来,母亲终于急了,前一年春节还主动问他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解决,如果有了合适的对象,能不能带回家让她看看。 时间是最称职的和事老,而再激烈的冲突也会折服于血浓于水的亲情。 程洲桓不用担心父母会不会接受何辛洋,只愁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何辛洋接受自己。 严啸那边闹得厉害,充斥着刺耳的音乐和男人女人的尖叫。程洲桓不跟他客套,问他春节在不在山城,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道:“洋洋住我家里来了。” 一声摔门声后,嘈杂突然被隔断,严啸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哎呦,这是赶着分享未成年食用心得来了?说吧,爸爸听着。” “正经点儿。”程洲桓笑了两声。心头藏着乐,神色就算想绷着,嘴角也着实压不下去。“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我不给你当司机啊,醉着呢,中午才醒得来。” “没让你送我去机场,我打车去。”程洲桓食指点着窗框,虚眼看着夜色中灯火,“我初七才回来,万一洋洋有什么事儿,就劳烦你严老三给看看了。” 严老三“嘁”了一声,“程儿你托孤呢?” “怎么说话的?” “劳烦我看看……”严啸哼笑,“我看你丫就是想跟我得瑟。” 程洲桓无声地笑,也不否认,继续指使兄弟道:“洋洋来得急,我准备不足,快递现在也停了,买什么都不方便,你空了送些吃的过来吧,客串一回快递员。” “你不怕我把他吃了?” “怎么,昭凡美人没在身边?” 严啸顿了顿,转移话题道:“进展到哪儿了?” 程洲桓垂首,抬了抬眉,“有儿子了。” 手机里爆出一声响亮的“我`操”。 程洲桓早就拿开手机,等回音都没影儿了才道:“狗儿子,捡的。” 何辛洋端正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鼻子以下被埋在被子里,双手老实放在身侧,只有眼珠子正悄悄转动。 客房开着空调,床尾还有一个充好电的暖水袋,被窝里温暖舒适,枕头上有一股干净的味道,比小租屋里的“冰床”舒服百倍。他却睡不着,心脏跳得比平时快,脑子也正处于兴奋状态中――虽然闹不明白自己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18岁的崽儿,平躺久了终于不老实起来。他细细地听了听屋外的动静,猜想程洲桓应该已经睡了,这才抱住软乎乎的被子,撒欢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被褥发出轻微的响声,自然吵不到主卧里的程洲桓,却足以吵醒狗房子里的黑哥。 睡觉前程洲桓将黑哥的窝挪去客房,叮嘱别关空调,又开了加湿器,将窗户拉开一条缝。 空调吹出暖暖的风,随着叶片的转动,轻柔地扫在何辛洋裸了大半的背上,痒痒的,格外舒服。 被扰了瞌睡的黑哥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两条腿一蹦,靠着黑背的优良基因,直接跳上了床。恰好何辛洋滚到这一侧,险些压到它的小爪子。 一人一汪对视片刻,何辛洋赶忙下床将黑哥放进狗房子,再回来乖乖地躺着。 没躺多久,又开始抱着被子打滚儿…… 程洲桓后半夜还没睡着,出门倒开水时鬼迷心窍轻轻推开客房的门,本想瞄一眼就走,却见何辛洋双手搂着被子,光溜溜的腿也夹着被子,整个人挂在床沿上,睡得特没形象。 他忍俊不禁,一想何辛洋在这床上打滚儿的模样,心里立即泛起层层叠叠的痒。 房间里暖气充足,不用担心不盖被子会着凉,他看了一会儿就退去门外,轻轻掩上门,心突然安静下来,回房一躺,就睡到了闹钟打鸣。 宠着的人就睡在自己隔壁,虽然还无法彻底亲近,但似乎隔着门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这种安稳的感觉,比最好的静神药还有效。 山城冬天天亮得晚,7点多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程洲桓轻手轻脚打开门,想简单梳洗一番就去机场,但客房的门已经开了,厨房亮着灯。 何辛洋还是穿着那套有老虎耳朵的居家服,忙乎乎地从厨房出来,看着十分精神,“程哥起来了?我煮了两个鸡蛋,你带在路上吃吧。” 说完摊开手,手心上一左一右放着两枚鸡蛋。 程洲桓接过鸡蛋,有些错愕,“起这么早?” “不早了,等会儿你得去机场了。”何辛洋指了指餐桌旁的墙上挂着的时钟,“坐轻轨过去得40分钟,程哥你赶快去洗漱,我换个衣服就能出门了。” 程洲桓一怔。他从未想过挤轻轨去机场,也没考虑过让何辛洋送。 但何辛洋似乎将送他看做理所当然,这会儿已经钻进客房换外出的衣服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两个有些烫手的鸡蛋,双唇轻轻抿住,眼底浮起浅微的笑意。 20分钟后,两人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 程洲桓正在锁门,何辛洋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装鸡蛋与牛奶的小口袋,“程哥,我先去摁电梯。” “好。”他笑着回应,回头一看何辛洋的背影,顿生将人家打包带回北京的想法。 可时机尚未成熟,精明的程大律师不打无把握的仗。 山城有一条轻轨直达机场航站楼,但程洲桓从没凑过热闹,每次来去机场要么打车,要么请同事开车接送,这回被何辛洋带去轨交站台时,还是头一次见识以“拥挤”闻名的机场线。 列车进站时,他蹙起眉――车厢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各自推着攘着,靠近车窗的几乎将脸都贴在了玻璃上。 这些年跑案子,他乘坐过各种各样简陋的交通工具,在乡下甚至搭过村民的牛拉车,但那都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如今去机场明明可以打车,半小时就到,却不得不和何辛洋一起站在列车的黄色等待线外,看着车里的人逃命似的往外挤,并伺机掐着缝儿往里挤。 但心里竟然丝毫不觉恼。 待下车的乘客全数离开,他手腕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一大波乘客推到门边。何辛洋紧紧抓着他的手,扯着行李箱喊:“程哥,快上来!” 车厢里早没了位置,何辛洋却抢到一方狭小的角落,一把将他圈进去,左手拉着挂环,右手护着他的身子,笑嘻嘻地说:“这儿不挤。” 说是不挤,其实也只是比最挤的地方稍微好一点。 程洲桓的位置颇为尴尬,身后是占地儿的行李箱,再往里是车厢壁。他刚挤上来时没站稳,被何辛洋十分有经验地一推,恁是坐在了行李箱上。此时何辛洋正站在他腿间,还拼命往里凑,以给身后的乘客腾出位置。两人靠得极近,何辛桓身子前倾,胸口差点蹭在他鼻尖上。 其实他往后靠一靠,也能拉开与何辛洋的距离,但程大律师并非不食人间烟火,递到眼前的便宜,说什么都得占一占。 何辛洋挤惯了公交地铁,此时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劲,还特男子气地挺直腰背,拉着挂环的手也格外用力,几乎将浑身骨骼肌肉都调动起来,努力不让别人挤着程洲桓。 刚成年的男子,大抵最有保护欲与表现欲。 这种姿势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轻轨从地下转入空中,如过山车一般急转弯时。 列车猛地向左偏转,侧身倾斜,乘客们因为惯性而往右靠。何辛洋本来拉得好好的,腿部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撞不重,但刚好撞在麻筋上,腿部的酸爽让他无法站稳,向前一扑,双手堪堪撑在程洲桓身子两侧的车厢壁上。 始作俑者是名小男孩儿,此时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何辛洋胸口压在程洲桓脸上,忙不迭地想撑起来,右脚却麻得厉害,筋上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跳着踢踏舞,恁是让他没能一口气站直。 正尴尬着时,腰忽然被人扶住。 程洲桓恰到好处地借力,令他不至于踉跄摔倒,也没法立即跳开。 终于缓过劲来,何辛洋双手仍撑在车厢壁上,接连道歉:“程哥,我没压着你吧?” 程洲桓抬着头笑,嘴上说“没有”,心中却在回味方才他扑过来时的一瞬。 摔倒的小男孩被父母抱起来,列车又到一处换乘站,上车的人比下车的人多,车厢更加拥挤。何辛洋背后站着一个背超大旅行包的男人,他直了直身子,发现在旅行包的阻碍下,自己已经没法挺直腰背了。 他难堪了2秒,低头刚好撞上程洲桓的目光。1秒后他露出像少年一般干净的笑,眼中又有着十八九岁半大男人固有的顽劣。 他眉梢一扬,得意地开玩笑道:“程哥,你被我壁咚了!” 程洲桓眼神渐深,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竖起拇指,点赞道:“厉害厉害。” 轻轨准时到达机场,程洲桓的航班却因为目的地天气原因而晚点。 何辛洋打小生长在偏远小县城,从没坐过飞机,甚至连机场也没来过,进入航站楼后拉着行李箱好奇地东张西望,好似即将通过安检的是自己一样。 程洲桓不愿耽误他时间,本想让他早点回去,低眼瞥见还被他提着的鸡蛋,心头一热,干脆指着不远处的西餐厅道:“洋洋,陪我过去吃顿饭吧。” 何辛洋往那里一瞧,赶忙递过装鸡蛋和牛奶的口袋,“程哥你饿了?” “有点儿。”程洲桓接过口袋,又拉过行李箱,边走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飞,估计至少得等到中午。飞机餐我吃不惯,不如现在先填填肚子,早饭午饭算一顿得了。” 何辛洋对航班晚点没什么概念,听着听着,就被甘心挨竹杠的程大律师引到了西餐厅门口。 机场餐厅如同黑市,价格高得离谱,味道也说不上好。但凡能忍两三小时的人,都不会将脖子伸过去挨宰。此时不到饭点,食客就更少,店里的灯关了一半,只有零星两三桌客人。 但程洲桓恁是乐意被宰。 服务员将二人带去靠近落地窗的座位,程洲桓扫一眼菜单,问也没问何辛洋的意见,就点了两份一样的牛排,两杯果汁,一份肉酱千层面,一份鲜虾水果沙拉。 何辛洋见有自己的份,差点将菜单从服务员手里抢回来,急着说:“程哥,你自己吃就行,我不饿,等会儿我回去吃小区外的麻辣小面。” “那家面馆昨天就关门了。”程洲桓撕开一份湿巾,擦着手说:“大过年的,老板也得休假不是?” 何辛洋拿起自己面前的湿巾,学程洲桓擦手,眉头微皱,“我自己也能煮。” “过年这几天有得你煮。”程洲桓看着他笑,“今天麻烦你了,帮我拉行李箱还帮我占座儿。” 何辛洋接连摇头,“程哥哪里话。” 没多久,牛排、千层面就挨着端上来了。程洲桓没怎么吃,全程看何辛洋兴致勃勃地切牛排、扒拉千层面。 付款时他刻意不让何辛洋看,何辛洋却鬼鬼祟祟地凑近,一见那数字,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我靠”的骂声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格外响亮,比一梭子锅盖菜刀齐齐撂地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还有声势。 程洲桓只得匆匆将他拉出去,只怕晚上一步,他就能义正言辞地打315投诉。 恰好此时,机场广播念到程洲桓的航班,他拍了拍何辛洋的肩,轻笑道:“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晚上睡觉前记得锁门,空调别关。” 直到目送程洲桓进入安检口,何辛洋还在为这顿天价午饭愤愤不平。 程洲桓下飞机后就被从小玩到大的哥几个给堵了,行李被抢走,手机也险些被没收。严啸赖在山城追美人,唯一回来的他就成了一帮狐朋狗友开涮的对象。中途手机电量耗尽,一帮人闹到半夜才收场,他怕凌晨回家打搅父母,只得随便开了个房,趴在床上给手机充电。 何辛洋发了好几条微信来,每一条都带图,不是黑哥正在吃饭,就是黑哥在书房玩小球,最后一张黑哥的狗房子已经被搬到了客房,附加文字是:空调开着,黑哥睡了。 怎么看,都有种向老板汇报工作的意思。 程洲桓在书写框里打了一串儿回复,有“拍张你的照片呢”,有“洋洋真乖”,有“睡了吗,想你”,最后却叹气消掉,正气过头地回复道:谢谢洋洋。 然后脱下衣服去浴室,洗着洗着脑子发热,闭眼站在花洒里,肖想着何辛洋夜里抱着被子的模样,自我放逐地撸了一把。 手掌上的晶亮很快被热水冲散,他隐约感到些许心急。 想立即占有何辛洋的身体,又不愿揠苗助长。 对待何辛洋时,他罕见地动了护对方一辈子的心思。 急不得,偏生又已越陷越深。 他躺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最后抱住多余的枕头,轻声道:“晚安。” 与程洲桓相比,何辛洋这天过得特别宁静。 离开机场后,他并未立即回家,而是去银行取了一些钱,绕到小区附近的大型超市,在购物篮与购物车之前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购物车。 小县城没有超市,父亲还在时承诺过放假带他去主城玩。他说想去超市推最大号的购物车,父亲搂着他的肩膀说:“行啊,洋洋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塞满最大号的购物车。” 父亲的诺言并未实现。 来主城后他也去过几次超市,但每次都是列好清单,目不斜视,拿了清单上的物品就走,既没有闲暇多看几眼,看上了什么也没有多余的钱买。 这天是他头一次推购物车,也是第一次慢悠悠地在偌大的超市里徜徉。 马上就是除夕了,是落魄的穷孩子们一年之中唯一能够理直气壮对自己好的日子。 他在食品区停留的时间最长,推着购物车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看,时不时拿起相中的零食,看看价格,考量数秒,大多又放了回去。 超市里循环放着“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他不自觉地跟着哼起来,嘴角浮着一道朝气勃勃的笑意。 决定买下的东西很少,购物车空荡荡的,但他仍觉欢喜,连带脚步也欢快起来。 去往生鲜区时,他买了一袋火锅底料,又选了能够冷冻的肉丸子和虾饺,决定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回程洲桓的家时,他有些不自在,钥匙插进去半天没敢拧,直到听见动静的黑哥跑来抓门,才忙忙乎乎地打开。 黑团子将尾巴摇成了摩天轮,咬着他的裤脚怎也不放。他将购物袋放在一旁,抱起咿咿呜呜的奶汪,方才的尴尬才逐渐烟消云散。 程洲桓待他好,还将钥匙交予他保管,但他还不至于将自己看做这套高档住宅的主人――即便真正的主人不在时也不行。 他规矩得很,家里的什物从不乱动,虽然有些好奇,也没有迈进程洲桓的卧室一探究竟,更没有开过电脑,连看电视时,也是老老实实端坐在沙发上。 晚上洗漱时,他戳开浴霸,脱光衣服在明亮的灯光下站了好一会儿,第一次在大冬天里洗了个热乎乎的澡。 若不是担心浪费水,他还想多洗一会儿。 老家的房子很旧,浴霸这种“奢侈品”自是没有,热水器用了很多年,一到冬天就罢工,不是洗着洗着突然涌出一波冷水,就是水温一直热不起来。租住的小房子也有同样的问题,水流小水温低,冷天里洗澡成了尤其磨人的苦差事。 何辛洋爱干净,身上从没有体力劳动者常见的汗酸臭,洗澡洗得勤,每次洗完都会被冻得接连哆嗦。 对他来讲,冬天洗澡绝不是享受,而是考验意志的煎熬。 所以裹着老虎耳朵居家棉服,浑身泛热窝在床上时,他给程洲桓打了一个电话,想说“程哥你家浴室真温暖”,那边却已经关机。 放下手机后,他耸了耸肩,发愣片刻,下床拍了一张黑哥困觉的照片发给程洲桓。 独居程宅的第一晚,他梦到了程洲桓。梦里程洲桓跟他说了很多话,一觉醒来后,他却怎么也记不起那些温柔得如同流云细雨的话语。 不过微信里的一条信息让他很开心。 他的程哥感谢了他,还叫他“洋洋”。 “洋洋”念出来已经很亲近了,写成实实在在的字,烙在眸底,似乎又多了一番说不清的亲密。 除夕,千家万户张灯结彩。 黑哥还小,用不着带出去溜,好吃好喝供着就行。何辛洋无视外面零星的鞭炮声,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颇有“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意思。 黑哥像猫一样窝在他大腿上,担当自体发热的暖水袋。他时不时抓黑哥一把,黑哥嗷呜两声以示惬意,再想要多,他却不给了。 下午订正完物理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错题,他伸了个懒腰,先给黑哥调好晚餐,再钻进厨房,开始准备自己的年夜饭。 天黑下来,火锅咕噜噜地冒着泡,他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就着麻辣肉丸子扒拉白米饭,一边看着春晚嘿嘿直笑。 程洲桓打来电话,他刚一接起,就打了个响亮的嗝。 程洲桓笑起来,声线温和,“新年快乐,洋洋。” 他连忙抹掉满嘴唇的油,“程哥新年好!” “在吃饭?” “嗯,火锅!” “火锅?”程洲桓有些惊讶,“一个人吃火锅?” “黑哥看我吃。”何辛洋吃得太撑,张嘴又打了一个嗝,尴尬得一愣,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程洲桓低声笑,“味道如何?” 他喝了口温水,照实说:“不怎么好。” “那等……”程洲桓本想说“我回来给你做”,腿却被亲戚家的小孩儿抱住。 这会儿他正跟着父母在九旬高寿的祖父家团年。大院里小辈众多,热闹非凡,他抽身躲在角落打电话,想多听听何辛洋的声音,周遭却尽是小屁孩的笑声与尖叫声。 何辛洋听到动静,靠在门边问:“程哥,你那边很多人?” 声音本是干净清亮的,程洲桓听来却恁是觉得有种羡慕与失落,他连忙冲抱大腿的小孩儿做了个“嘘”的手势,却没唬走熊孩子,倒引来另一帮熊大人。 不知是谁喊了声“程儿,大年夜还跟男朋友磨叽呢”,刚好一簇礼花升空,开出一声刺耳的轰响,他立即捂住手机,又往角落里赶了几步,这才低声道:“叫我打牌呢。” “快去吧。”何辛洋没听清“大年夜”后跟着的词,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接着吃火锅去了。” 挂断后,程洲桓看着手机出神好一阵,甚至动了立即飞回山城的心――何辛洋在笑,但除夕夜孤孤单单一个人,就算是笑,也终究酿着苦涩。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何辛洋吸了吸鼻子,安静地收拾干净厨房,安顿好黑哥,明明刚还觉得很好笑的春晚忽然变得索然无味。 他干坐片刻,无事可做,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没等到12点,就有些丧气地关灯上床。只是辗转反侧多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有些想念父亲了,想看看父亲的照片,却发现没有带在身边。 挣扎许久,他翻身而起,迅速裹好衣物,拿上钥匙往工人村赶去。 工人村的住户多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就算是热闹的除夕夜,也都早早睡下。破旧的老楼漆黑无光,在路灯的烘托下,透出令人不安的阴森。 何辛洋早已习惯,轻车熟路地摸入楼道,经过别人家门口时刻意放轻了脚步,轻轻拉开容易哐当作响的铁门,推开里面的木门时,嗅到一股熟悉的潮味。 小租屋没有任何供暖设施,窗户漏风,和室外一样阴冷,亮起的灯光无法带来些微温度,他蓦地打了个哆嗦,匆匆走向木柜,打开一方抽屉的锁,取出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笔记本。 本子的封面与扉页之间,夹着一张老照片,中间是刚满10岁的他,左右两边是开心笑着的父亲母亲。 这是他们一家人唯一的合照。 他捧着照片,坐在床沿上凝视片刻,低声自语道:“爸,妈,过年了……” 回应他的是窗外簌簌的风声。 他长出一口气,将照片贴在胸口,刚闭上眼,儿时的情形就像幻灯片似的在脑子里来回播放。鼻腔有些酸,合着的眼皮不自觉地颤动,眼角湿了,眼泪却并未滑过脸庞。 他抿住双唇,半晌才将翻涌的想念压了下去。睁开眼时,他又喊了一声“爸”,双手略显颤抖,声音也不太稳定。 定格在照片上的人目光温存地注视着他,他深呼吸一口,低喃着:“爸,你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妈……妈也很好。” 屋里仍旧很安静,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何辛洋一惊,立即将照片夹回笔记本,锁好后走至朝向过道的窗边,透过窗帘缝,悄悄观察着走廊的动静。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大半年,熬夜的次数不可谓不多,但很少在半夜听到走廊上有奇怪的声响――有的那几次几乎全是遭了贼。 住在工人村的都是穷人,但再穷,家里也绝非一贫如洗,总能翻出几张红票子。就算没有现金,没吃完的饭菜总是有的。 穷贼不敢,也没有能力去高档住宅区作案,闯入工人村这种物管、监控一概没有的地方却是易如反掌。 何辛洋一向很小心,出门和睡觉前会反复确认是否锁好门窗,至今还从未被穷贼光顾过。 当然,也可能是连穷贼都嫌他太穷,权衡之下,挑了其他稍微“富庶”的住户。 走廊上没见着人。他将窗帘稍微拉开,仍不见有异,可夜色中却莫名酝酿着一抹紧张,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破败的筒子楼。 在房间里又待了一会儿,他看看时间,已是凌晨2点,遂不再耽误,确定走廊上没人后,开门落锁,悄声向楼梯走去。 然而刚走几步,一扇木门却在他身后忽然开启,老朽的吱呀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两张狰狞的面孔一闪而过。他尚未作出反应,手臂就被重重一扭,太阳穴也挨了一下,一个苍白消瘦的人狠狠踹向他的膝盖,另一人立即将他拖进屋中。 屋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厕所开着灯,昏暗的灯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过一室逼仄,模糊地打在几个黑色的身影上。 何辛洋双手双脚被绑着,茫然又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四人,心跳剧烈,瞳孔收紧。 他确定从未见过他们,也确定自己并未招惹上什么不好的人。 一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没怎么看他,朝其他人说:“现在怎么办?” “刚哥,我们跑得掉吗?”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子问。 被唤作“刚哥”的人牛高马大,正是将何辛洋拖进屋的人。他目光阴沉,眸底像一汪死潭,凝视何辛洋片刻道:“带着他突出去,有人质在,特警不敢开枪。” 何辛洋眼皮一抖,压下眼中的惊慌,直勾勾地看着刚哥。 刚哥发出一声渗人的笑,掰住他的下巴道:“看什么?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只要能脱身,少不了你的好处。” 何辛洋喉结上下起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人质、特警、开枪……几个关键词在他头里来回撞击。凭着不算多的社会阅历,他隐约想到了刚哥这伙人做的是什么买卖,又为什么会被特警追缉。 城市里犯得着特警除夕夜出击的罪犯不多,何辛洋看了看矮子空洞的眼神,与明显虚弱的身子,大致猜测到了四人的身份。 给毒贩跑腿的马仔。 山城位于西南,但地理位置相对靠北,禁毒形势远好于同处西南的云广两省,公安逮得最多的犯罪分子是电信诈骗团伙,“毒贩”、“马仔”离人们的生活极远,似乎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 何辛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与马仔住在同一栋筒子楼里,更没想到会在除夕夜里被他们扣为人质。 强光透过单薄的窗帘照入室内,特警们的作战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刚哥单手将何辛洋扣在身前,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内地的马仔不比边境的毒贩,并非人人有枪,但心狠手辣却是不差分毫。 特警破门而入,刚哥将匕首横在何辛洋颈部的大动脉上,咬牙切齿道:“让我们走。” 为首的特警眉头一簇,身后的队友小声朝对讲机报告情况,何辛洋感受到颈上的冰凉,大气也不敢出,心脏不听使唤地乱跳,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渗出。 四名马仔全拿着匕首或长刀,特警们虽然带着枪,也不乏近身格斗精英,却不敢轻易行动――刀刃就搁在人质的动脉上,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惨剧。 室内气氛紧张压抑,两拨人彼此对峙,何辛洋小心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到匕首正轻微颤抖。 一室之外,增援赶到的警车拉出一道长啸,红蓝色的光在夜空中交替闪烁,楼梯又传来一阵响动,刚哥握着匕首的手往里一扣,张狂地大喊:“信不信我现在就捅进去?” 刀刃割破皮肤,细小的血珠慢慢渗出。 许是太过紧张,何辛洋根本没察觉到痛,只是屏住呼吸,牢牢地盯着前方新赶来的中年特警。 那人面目和善,声音富有磁性,但刚说两句就被刚哥粗暴地打断。 “老子这儿不兴谈判那套!放我和我兄弟走,其他免谈!” 原来是个口才不佳的谈判专家。 何辛洋正想着,刚哥的匕首又往里一探,他这才感觉到一阵刺痛,嗅到一丝血腥。 刚哥又喊了一声,“让我们走,不然老子现在就捅死他!” 站在最前方的特警打出一个后退的手势,7人小组保持着据枪的姿势步步退出门外。何辛洋脸色发青,身子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刚哥将匕首撤下来,戳在他后腰上,逼迫他向门口走去。 他迈开右腿,哪知在极度紧张后,腿脚已经酸软乏力,站着时感觉不到,此时往前一挪,立即脚下一虚,踉跄摔倒。 刚哥大骂着想要拽起他,“操`你妈”的“妈”却忽然被堵在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咕咕涌出的暗血。 死了。 何辛洋侧倒在地,室内已是一片混乱,刚才退到门边的特警迅速涌入,利落地控制住另外三名马仔。 那名中年特警将他扶起来,拍掉他膝盖上的灰,不温不火道:“没事了。” 刚哥被子弹穿吼,一枪毙命。何辛洋撇一眼那血泊中的尸体,没有害怕的感觉,却胃中翻涌,几欲作呕,脑子昏沉发胀,靠在墙边半天才缓过神来。 忽然很想听到程洲桓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洋洋”。 按照公安的程序,他被带回市局问询,通讯设备亦被暂时拿走。民警待他不错,说是问询,不如说是安抚,待他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就安排值班警察送他回去。 他道谢一番,一转身,却见门边靠着一位长相与一般警察毫无共同之处的人。 漂亮得近乎阴柔,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仅是一瞥,就让何辛洋心头一震。 那人也是警察,不然不会穿着警服,只是那警服松松垮垮,被穿出了几分散漫之气。 何辛洋不认识他,就算的确因为对方的长相而眼前一亮,也不会上去问人家姓什名什。哪知那人却一脚踩在门框上,挡住他的去路,朝里抬起下巴,笑道:“人是我救的,让小乔歇着吧,我送他回去。” 何辛洋琢磨着“人是我救的”,看向男子的眼神不免浮上几分诧异。 男子说完就揽过他的肩,随手拍了拍,不见外地自我介绍道:“我姓昭,一个日,一个刀,一个口,昭凡,凡人的凡,不是帆船的帆,刚才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就是我小弟了。” 何辛洋听得有点愣,对这个姓昭名凡男子的逻辑感到叹为观止的同时,又认真地回想对方是7人小组里的谁。 昭凡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略显得意地挑起眉梢,嘿嘿笑起来:“我是挂在树上的狙击手,刚才你没有看到我。” 何辛洋顿时站着不动了,将昭凡上下打量一番,恁是不信这人就是一枪毙掉刚哥的神枪手。 昭凡将警服甩在肩头,一手插进裤袋里,哼笑一声,又道:“别看傻了,市局一哥就是这么帅。走了,住哪儿?免费送你一程。” 市局门口,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马路边。 严啸靠在车门上抽烟,见昭凡出来了,刚要扬手招呼一声“这儿”,就瞧见跟在心上人身后的家伙。 男的,目测接近1米8,裹着羽绒服,看不出身材,但一双腿既长又直,低头,看不清五官,但能判断出脸较小,比例合适。 严啸虚起眼,只消几秒就在何辛洋身上盖了个加大号的“危险品”钢印。 程洲桓跟他叨过好几次何辛洋,但用词都是“洋洋”或者“我们洋洋”,更没有介绍两人认识过。现下就算何辛洋端正站在他面前,声音洪亮地说“我是何辛洋”,他也未必能与程洲桓的“洋洋”挂上钩。 昭凡看到他了,步伐明显加快,小跑几步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尾巴,转身招手道:“小帅哥,快跟上。” 这话是当着严啸面说的,声量还挺大。严啸脸黑了1秒,旋即换上皮动肉不动的笑,拉开副驾门,摆出“请”的手势。 昭凡却不领情,先拉开后座的门,将何辛洋塞进去后,才嬉皮笑脸地往严啸背上一拍,“先捎我小弟回家吧。” “你小弟?”严啸将他撵进副驾,一边慢悠悠地帮他扣安全带一边问:“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小弟?” “刚收的。”他冲何辛洋一眨眼,眼角勾出春花般活力十足的风情,“对吧?” 何辛洋尴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好拂救命恩人的面子,只好浅浅点头,“嗯”了一声。 严啸在后视镜里瞥何辛洋,借着灯光看清这“小弟”生得干净帅气,穿的是某名牌男装秋冬打版的新款羽绒服,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但举手投足又不像富家子弟,也许是公子哥儿里的一股“清流”。 那款羽绒服他摸过料子,手感不错,做工也挺精良。当初程洲桓提着衣服前后左右地看,他嫌弃得不行,连着对衣服也印象深刻。 车缓缓驶向大马路,昭凡针对“除夕夜加班”发表了一长串抱怨,骂马仔骂领导,最后还顺带骂了骂不争气的人质。意识到人质正坐在后座时,才捂脸往胸口一拍,毫无悔罪之意道:“操,说漏了!” 何辛洋头一次接触特警,险些被昭凡敲碎三观。印象中的特警和电视里的特种兵差不多,刚正不阿,矫捷勇猛,国字脸,虎背熊腰,气场十足,跟眼前一站,就像一座山般可靠。 可昭凡却像个随时能跳上舞台耍嘴皮子的喜剧演员,还是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喜剧演员。 何辛洋呼出一口长气,轻轻靠在椅背上,身体疲倦得厉害,脑子却处于亢奋中。 很想给程洲桓拨个电话,手机捏了老半天,又自责深更半夜打搅对方显得太没家教。 索性将手机放回衣兜,一边听昭凡和他朋友闲聊,一边闭目养神。 一路都是昭凡说得多,另一人说得少。那人声音低沉,几乎每一句都会怼昭凡一下。昭凡也不生气,怼不赢就果断换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过多久车就开到了程洲桓所在小区附近。 何辛洋揉揉眼睛,直起身来,礼貌地说:“昭凡哥,麻烦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停下干嘛?你想买烧烤?除夕夜谁给你摆烧烤啊。”昭凡趴在椅背边,“直接回去得了。” 何辛洋面露难色,刚说出一句“不买烧烤”,昭凡又道:“你饿了?回去下面呗。” “不饿……”眼看路口越来越近,何辛洋有些急,“麻烦停一停,谢谢。” 严啸放慢了车速,却没有完全停下。昭凡笑得狡黠,探头探脑地问:“不会下面?那我下面给……” “昭凡。”严啸及时打断市局一哥的话,又在后视镜里看着何辛洋道:“是前面的路口?” 何辛洋点头,“对。” “别啊。”昭凡音量一抬,“他住工人村,离这儿还有好几个路口,你把他扔这儿,他等会儿走回去?” “我……”何辛洋嗓子有些干,结巴道:“我今晚不回工人村,我住,住朋友那儿。” “哦。”昭凡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对,刚出了那种事,一个人住着不安生。” 严啸则道:“那你朋友家在哪里?” “岁荣苑。”不知为什么,报出小区名的时候,何辛洋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岁荣?”严啸右打方向盘,拐入一条小路,“巧了,我朋友也住那儿。” 昭凡见过程洲桓几次,恍然大悟道:“对啊,你发小儿就住那里!” 严啸轻笑,“这孙子把他那小朋友哄家里住去了,又不提早给人家屯粮,让我当快递员送些吃的去。怎么样,初二陪我再来一趟?” “好!”昭凡眼前一亮,“需要快递员的制服吗?” “你还真入戏了?” “演戏就得演好啊,我那儿正好有几套,韵达的。” “那要不要我天亮了再去把这车喷个漆,写上‘韵达快递’?” “有病是吧?”昭凡攥起右拳,学着表情包道:“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严啸往胸口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怎么不是人家要用小拳拳捶你胸口?” 何辛洋听得清楚,却没往心里去。他一向不爱琢磨别人的私事,也没工夫了解转瞬即逝的网络流行语,听前座的两人贫嘴,只当刮过一阵聒噪的耳边风。 车没多久就到了岁荣苑,他下车跟昭凡道谢,对方笑嘻嘻地挥手,中途打了个毫无形象的哈欠。 奥迪掉了个头,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何辛洋刷卡进小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黑哥还在睡,屋里也无任何异常。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出神。 夜里的遭遇太过惊心动魄,生平头一次被人用刀抵着脖子,头一次亲眼看到罪犯被当场击毙,头一次坐警车,头一次“录口供”,还稀里糊涂给别人当了小弟…… 安静下来一想,后怕就像潮水一般,由脚底呼啦啦地涌至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握着水杯的手指泛出苍白的骨节,手腕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快速喝掉大半杯水,顺手抓过沙发上的抱枕紧紧摁在怀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跳稍微平缓下去。 客厅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后,倦意又排山倒海地袭来,他眼皮打颤,身子歪了歪,头一挨上靠枕,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黑哥正窝在他怀里,不吵不闹,嘴角淌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他。 已是中午,奶汪饿得都快蔫了,却似乎很懂得察言观色,不敢冲着他耳朵汪汪直叫,生怕因为太调皮而被丢出去。 动物长记性,被抛弃过一次后,就会格外珍惜温暖的庇护所。 人也差不多,好不容易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心底便会尤其在乎。 何辛洋连忙坐起来,给黑哥喂狗粮喂牛奶,伺候周到了才从冰箱里拿出除夕夜里剩下的饭菜,准备热一热就吃。 等待加热时,他靠在厨房门上划开手机的锁,没有来自程洲桓的新信息,也没有未接电话。 无意识地撇下唇角,心中空荡荡的,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他有点矛盾,既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程洲桓昨晚的事,又怕对方担心。 如果程洲桓刚好发信息或者打电话问他晚上睡没睡好,他可能就会顺道说起遇到马仔的事。然而程洲桓什么也没问,他没法主动发一条微信过去,说――程哥,我昨天有事回工人村,遇到窝藏在那里的毒贩马仔了。 男人不能这么矫情,这么爱倾述,否则跟担惊受怕的小姑娘有什么区别? 过夜饭菜没了前一晚的新鲜,火锅底料煮过再煮显得更辣更咸,何辛洋不介意味道,但也没多少食欲,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看着剩下的菜觉得倒了可惜,于是放在一边凉着,准备晚上再吃一顿。 打开化学辅导书时,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信息,索性不再考虑向程洲桓“汇报”夜里的遭遇,拿过草稿纸,专心致志地扎入方程式里。 程洲桓除夕夜忙得脚不沾地,不是陪着长辈嗑叨,就是被熊孩子围着转,半夜还得客串一回专职司机,送酩酊大醉的平辈各回各家。 终于觅得一口喘气的机会时已经是凌晨4点多,就算再想念家里的小朋友,也没理由在那个点儿发去一条“洋洋,在干嘛呢”。 暧昧过头。 天亮后程大律师也不得安生,忙着走亲访友,忙着面带微笑听无聊的东家长李家短,扮演一年仅一次的“优质儿子”。 直到晚上10点多,亲朋尽数散去,他才放飞自我地翻了个白眼,拿起手机划开锁屏。 桌面是偷拍的何辛洋,侧面,正目光专注,奋笔疾书。 那天在机场分别后,他就将桌面换成了何辛洋,回家母亲再次旁敲侧击问有没有对象,他笑着递上手机,直截了当地介绍道:“妈,他就是我对象。” 那声线啊,温柔得一旁偷听的父亲不由得高声咳嗽。 程母拿着手机端详片刻,眉头一蹙。程洲桓本以为她觉得何辛洋看着太小,人家却摇着头道:“这孩子还不是你对象吧?” “……” “一看就是偷拍。” “妈……” 程洲桓面子绷不住,伸手想拿回手机,母亲捏着不放,又说:“不然这孩子干嘛不让你拍正脸?” 程父附和道:“有道理。” 程洲桓本想找出何辛洋裹在新被子里的正面照,又想起自己曾经就着那张照片自渎过,只好作罢,赔笑道:“这不正在追吗?” 程母又盯着照片仔细瞅了瞅,“桌上的是数学题?” “嗯。高中数学。” “他……还是高中生?十六七岁?” “十八岁,已经成年了。” 程洲桓简单说了说何辛洋的情况,程母听完沉默了好一阵,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我不管你,也管不了你。但这孩子小,听你的意思是个单纯、上进的年轻人。你别一时头脑发热对人家好,新奇劲儿过了又扔一边不顾。你得想清楚,千万不能糟蹋人家。” “妈。”程洲桓声音低沉,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清楚了。” 何辛洋晚上被几道物理题折腾得头昏脑涨,实在解不出来,只好做上记号,打算假期结束后向程洲桓讨教讨教。 缩在被子里跟着app背单词时,程洲桓的微信终于来了。他立即退出app,戳开对话框时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正欢快地上扬。 程洲桓问他初一是怎么过的,山城冷不冷,有没开空调,出去玩了吗。他一一回答,还拍了一张黑哥发过去。 但程洲桓似乎并不关心黑哥。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一阵,归结起来全是没营养的闲扯。末了程洲桓说初四就回来,何辛洋一怔,问:“程哥你不是初七晚上的飞机吗?” 程洲桓说:“公司有事,改签到初四早上了。” 归心似箭,却偏要推锅给公司。 互道晚安后,何辛洋关掉床头灯,心头泛起道不明的欣喜,闭上双眼,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他很早就起来做题,上午11点多时门铃却突兀地响起。 程洲桓没说过会有什么人来,他自然不敢贸然开门。 门铃又响了一阵,黑哥冲去门口又叫又跳,他试探着问了句“谁啊”,一个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的男声回应道:“送快递。” 他头皮一麻,往后退了两步。 他自己就是快递小哥,明白这年头根本没有正经快递员会在不打电话的情况下直接将包裹送到收件人门口。 而且春节前一周,山城的所有快递公司就放假了,哪会有快递小哥在大年初二还赶着送货? 想起除夕夜的遭遇,他背脊上生出一层冷汗。 莫非是毒贩寻仇来了? 敲门声取代了门铃声,外面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开门开门,送完你家我们还得去别家,别耽误时间。” 这次换了个人说话,何辛洋觉得这声音也有些熟悉。 程洲桓前阵子用纸团将猫眼堵了起来,何辛洋轻手轻脚走至门口,犹豫几秒,小心翼翼地扯出裹着灰的纸团,凑近一看,竟是一个奇大无比的眼睛。 心跳顿时加快。 那杵在猫眼上往里偷窥的人又捶着门喊:“开门啊,我们送快递,又不查你家水表!” 何辛洋终于想起这声音是谁了――昭凡。 昭凡退到一边,猫眼里没了眨巴眨巴的眼睛。何辛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未来得及细想昭凡怎么跑来了,就下意识地又贴着猫眼看了看。 只见昭凡和他那位朋友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身上穿着有些滑稽的韵达快递员工制服。 何辛洋放在门把上的手一僵,脑子里有像萤火虫一般的幽光一闪而过。 隐约记得当时在车上,昭凡的朋友说过一句话―― “这孙子把他那小朋友哄家里住去了……让我当快递员送些吃的去。” 昭凡说正好有几套韵达快递员的制服,到时穿着制服去。 此时门外就站着两个“韵达快递员”。 何辛洋手心出了汗,愣愣地盯着房门,耳边嗡嗡直响。黑哥好奇地围着他转,还调皮地咬他的拖鞋跟玩,他却像被定住一样浑然不觉,指尖还有些发麻。 脑海里各种色彩呈螺旋状搅在一起,又被拉扯成一条无限长的线,程洲桓的身影模模糊糊,何辛洋咬了咬下嘴唇,似乎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洋洋来了?” 每次来这里,程洲桓都会一边开门,一边对他说这句话。 然后拿出又厚又软的拖鞋,接过他手上的什物,端出特别好喝的果汁。 可如今他站在门里,看着门外的两人,心情却复杂得连自己都难以摸清。 孙子,小朋友,快递员…… 将昭凡二人的对话放在现下的情形中,“孙子”自然指的程洲桓,昭凡朋友的发小儿指的也是程洲桓。 而他,是那个“小朋友”。 一股异样的情绪渗入跳动着的血液,辗转奔流之际,竟生出一股柔软而热切的温暖。 心跳又快了几分,胸膛与脸颊似乎也灼热起来。他思维有些混乱,分明嗅到那句话中嚣张的暧昧,却不敢放任自己往深处想,只好将一腔算不上气的气撒在“小朋友”这无辜的名词上,还主观臆断地将“他那”改成“他的”,把“哄”改成“请”,最后顺便将“孙子”也改成名字,重新造句一番,原句顿时伤筋动骨,成了“程洲桓将他的朋友请家里住去了”。 令人心痒的暧昧作鸟兽散。 他稍稍心安,门外的昭凡却耐不下性子了,捶门道:“开门开门,警察叔叔来了!” 他略一舒气,手腕一转,门刚刚拉开一条缝,黑哥就拼死挤了出去,像卫士一般警惕地嚎叫。 昭凡眼前一亮,刚蹲下蹂躏奶汪,就听严啸发出一声尴尬又意外的:“你……” 他抬起头,目光与何辛洋相触时,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顿时成了一对溜溜圆的二筒。 “小,小弟?怎么是你?” 何辛洋抱起虎视眈眈的黑哥,尴尬地笑了笑,拘谨地问:“你们是程哥的朋友?” 严啸一听这声“程哥”,立时啥都明白了。 当初他偷看程洲桓的手机,“洋洋”发来的短信前俩字儿就是“程哥”。 他嘴角抽搐,眼皮也跳起来,心中感叹世界真小,面上却保持着一贯的平静,轻轻踢了踢昭凡的小腿,示意市局一哥赶快起来,又冲何辛洋正色道:“原来你是洲桓的朋友,太巧了。” 昭凡跳起来,瞪眼咧嘴,眉头拧成麻花,英挺的鼻梁上皱出一排小褶子,张口想说话,一瞄严啸人模狗样的表情,立即住了嘴,往旁边挪去一步,安安静静地当围观群众。 何辛洋拿出拖鞋,请二人进屋,关上门后说了句“随便坐,我去倒开水”,说完心口一热,责怪自己明明也是客,却在程哥的朋友面前端起了主人架子,显得不伦不类,像跳梁小丑。 严啸将食物袋放在桌上,自我介绍一番,假装不知道程洲桓是条大尾巴狼,客气地寒暄。昭凡则蹲在狗房子边逗黑哥,嘴上对汪弹琴,耳朵却尖尖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起来,偷偷摸摸听何辛洋说话。 何辛洋说:“程哥前阵子捡了只奶狗,春节没人照看,让我帮忙喂食。我两边跑也不方便,工人村的房子是租的,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物品,就暂时住过来了。” 何辛洋又说:“怎么认识的?呃……我以前送快递,他是我的客户。” 何辛洋还说:“没跟程哥讲,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严啸又问起“洲桓”什么时候回来,几个兄弟想抽空聚一聚,何辛洋老老实实道:“程哥初四就回来。” 严啸意味深长地笑,“初四?这么快?” “嗯,他所里有事,改签了机票。” 同为大尾巴狼,程洲桓的每一个字,严啸都能解读出与何辛洋所理解的大相径庭的含义。 解读完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何辛洋,眉目间有种疏离的贵气,叫人心生寒意。 程洲桓也是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的人,却比严啸多一分温润。 何辛洋被看得不自在,目光向下撇着,刚好瞧见衣角和袖口的老虎纹。 他正穿着程洲桓给的居家服,尚不知道这舒适的衣服恰好是严啸所买。 严啸也不戳破,只坐了一会儿便招呼着昭凡,起身告辞。 何辛洋心底松了一口气,哪想兜帽上的老虎耳朵却被昭凡一把拽住。 话唠憋了半天,终于因那手感观感都极好的耳朵破功,惊喜地喊道:“哎妈!这个真好玩儿!” 何辛洋眼神一顿,尴尬地干笑两声,转身想挣脱掉昭凡,姓昭的却抓得更紧,还朝严啸挥手道:“想卖萌吗?等着,凡哥现在就去买一件送你!” 严啸抿着唇角笑,站在门边轻抬下巴,“别闹,走了。” 送走俩“快递小哥”,何辛洋一时有些恍惚。黑哥仿佛知道桌上是一堆吃的,兴致勃勃地咬住他的裤脚往桌边扯。 他甩了甩脑袋,强行压下已经在脑子里冒头的想法,打开口袋,将里面的“粮”一件一件取出来。 有鸡蛋、牛奶、面包、酸奶、精品蔬菜、保鲜肉、糯米饭、速冻饺子……还有饼干、薯片、巧克力、牛肉干、糖果等零食。 他拿起一包张君雅小朋友,看着包装上那丑乖丑乖的卡通人,忽然想起那句“他那小朋友”,指尖一颤,只觉血液哗啦啦地身体里赛跑。 心里一个声音理直气壮地说:你是程哥的小朋友! 他呲啦一声撕开包装,反驳道:瞎说! 那声音又说:程哥真关心你,家里缺米少粮,他大过年的还让别人赶着给你送来。 他咬了一口甜甜圈,被浓甜的巧克力j得一拧眉,黑哥踩在他的鞋背上叫唤,他低头一本正经地说:“狗不能吃巧克力,会死。” 黑哥嗷呜两声,打了个哈欠,见讨不到好,小脑袋一甩,叼起自己的骨头玩具,屁颠屁颠跑阳台上晒太阳去了。 何辛洋笔直坐在餐桌边,跟机器人似的往嘴里丢甜甜圈,一刻也不敢停下。 倘若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嚼甜甜圈这件事上,那见不得人的想法就会破土而出。 叫人震惊、羞愧、无措、难堪、坐立不安。 一包甜甜圈很快见底,他紧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尚未开封的柠檬汁――程洲桓说过,果汁是所里发的,“我喝不惯太甜的饮料,它们保质期短,倒了可惜,你喜欢就自己打开喝,我所里还有。” 他拧开瓶盖,脖子一扬,居然一口气喝完了满满一瓶。 刺激的冰凉感从口舌直达胃肠,转瞬侵入四肢百骸,带着泾渭分明的酸与甜在身体中交替蔓延。 可是好像仍未压下心底的那股“邪念”。 意念开出一朵朵带刺的花,带着诱人的芳香,若有若无地扎在他的经脉里,散发出一阵难忍的奇痒。 内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无法浇灭,他只能像鸵鸟一样将脑袋埋进沙里,假装根本听不清近在耳边的呐喊。 世界充斥着流沙的声响,时不时夹杂着一声熟悉的“洋洋”。 他紧紧地握着已蒙上一层水雾的玻璃瓶,不安地在厨房来回踱步,嘴里不停自言自语:“何辛洋,你想多了!有瞎想的时间不如多做几道证明题!程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管管你的脑子,别犯蠢!” 如此念叨十来遍,心跳终于渐渐缓了下去。他长出一口气,洗干净果汁瓶,放入收纳袋中,又将昭、严二人带来的食物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或零食抽屉,最后倒了一杯热水,回书房继续做题。 这一做就过了午餐时间,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从宽大的窗户洒进来,像薄被一样铺在他身上,照着他坐下之后就一字未写的习题集。 黑哥餐盘里有足够的狗粮,玩够了吃,吃饱了睡,偶尔摸去书房看看,见他眼睛发直,得出目前还是不要跑去撒娇的结论,摇晃着屁股窝回自己的狗房子。 何辛洋浑然不觉腹中空空,自以为全神贯注地思考习题,却恁是连解题思路都找不到。 自从决定自学参加高考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学渣。 从程家离开后,昭凡滔滔不绝了一个小时,跟狗仔记者似的打听程洲桓与何辛洋的事。严啸知道得也不多,否则不会闹出“送快递”的笑话。昭凡又一次问“他们进展到哪里”时,他扯出不怀好意的笑,“程儿说他们有儿子了。” “啥?”市局一哥极没形象地做惊恐状。 严啸在他额头轻轻一弹,凑近道:“凡哥,咱俩也生一个吧。” 嘴上耍流氓的严公子被打了,理由是“企图袭警”。 远在北京的程洲桓接到一个电话,听到一半脸色就沉了下来。 严啸与昭凡商量一番,决定将除夕夜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但避重就轻,不提车上说的话,也不提送快递闹的乌龙。 程洲桓沉默片刻,“同伙逮住了吗?” 他声音有种极具威慑力的冷静――和法庭辩护时一样。 严啸道:“放心,全关起来了。刚才我已经托人看着你那小区,不会出事。今儿就是知你一声,省得你身为‘家长’,还被小朋友蒙在鼓里。” 挂断后,程洲桓稍稍组织语言,立即给何辛洋拨去。 而此时,何辛洋正因为做不出来题而焦躁地趴在桌上揪头发,心中如海浪般大作的声音终于找准机会趁虚而入,嚣张地冲着他喊:“程哥对你那么好,他是不是喜欢你?” 破土的念头就像立春的第一道闪电,带着明亮刺眼的白光与簌簌作响的风声袭来,领着倾盆的大雨与咆哮的落雷,拉开一幅惊心动魄的春景。 何辛洋捂住泛红的两耳,手心因为突如其来的灼热而蓦地一颤。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噗通乱跳,高高跃起,又笔直落下,像一台失控的尖叫跳楼机。 他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快速在书房里踱步,神经质地重复着“想多了”。 但这回,咒语似乎并没奏效。 不管他怎么强行给自己洗脑,脑中的声音仍旧经久不灭――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他背脊发麻,却不因恐惧也不因恶心,憋得难受,终于发出一声闷声闷气的低吼,与桌上手机的震动相得益彰。 而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又让他心脏一抽。 他拿起手机,盯着“程哥”二字出了老半天神,直到震动停止,也没敢划开接听键。 2秒后,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深呼吸数次,又低声自我催眠――“镇定,镇定”,这才接起,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道:“程哥。” 程洲桓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却没往别出想,而是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因为除夕夜的遭遇而心有余悸,遂放缓语调,轻声说:“出了那种事,怎么也不跟我说说?” 本就温柔低沉的声音隔了南北,平白多出几分令人耳根发热的酥痒。何辛洋方寸大乱,立即将烫得难受的耳郭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喉结滚了又滚,脸颊早已红得像浸过开水的番茄。 唯一庆幸的是程洲桓看不到他的窘相。 程洲桓打电话时习惯戴耳机,此时耳中充斥着何辛洋急促的呼吸声,心头一痒,恨不得立即飞回山城。 严啸之前告诉他,何小朋友觉得除夕夜里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怕麻烦他,才不愿告诉他。 此时他听着何辛洋的反应,那些隐约的呼吸声中有点尴尬,有点被“兴师问罪”的无措,恰好与严啸的说法契合,于是笑了笑,又道:“有没有哪里伤着?” 何辛洋“啊”了一声,这才明白程洲桓说的是工人村发生的事。 他手心出了汗,使劲往衣角上揩,因为紧张而显得结结巴巴,“没,没伤着。程哥你知道了?” “嗯,严啸已经给我说了。挺巧的。” “哦,那天赶来的特警里有一人是他朋友。” 关于昭凡怎么大显神通击毙犯罪分子的事,程洲桓已经从严啸处了解到,此时再听何辛洋说一遍也无妨,索性一句一句引导着对方往深处说,直到讲起马仔们也租住在工人村时,才以一种建议与商量的口吻道:“洋洋,换个地方住吧。” 他始终拿捏着分寸,所有的关心都点到为止,不疏离,也不越界。 何辛洋在这种朋友电话粥般的聊天中逐渐镇定下来,脸上的烧也消退不少,答道:“嗯,我这几天也在考虑另外找个地方租房。” 这话不假。他虽紧紧捂着钱袋,不愿多花钱租稍好的房子,但被扣为人质的经历实在令他心有余悸。 既然已经知道邻里住着犯罪分子,自己还和这些犯罪分子有过节,那工人村便是再也住不安心了。 好在上一季度交的房租春节后就要到期,就算仓促换房,也不会浪费钱。 程洲桓心下已经打定主意,话却并未说满,只道:“没找到新住处之前就先将就住在我家吧,我过两天回来,帮你参考参考。” 何辛洋“嗯”了一声,“谢谢程哥。” 放下电话后,他呆坐了一阵,脑子一片空白,直至腹中传来饥肠辘辘的咕咕声响。 冬季的太阳势头不足,晌午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下午三四点后,就被怎么照也照不暖的风赶去云层背后,徒见光亮,难感温度。 何辛洋合上习题本,就着酸奶啃了两个面包。 冰箱里不缺丰盛的食物,他却没有心思拿出来加热。纷乱的心事将整颗心都堵了起来,实在分不出一丝半点思索其他。 晚上他捧着一本英语语法靠在沙发上,两眼盯着未开的电视出神。 这大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像春雨一样淅淅沥沥落在他身上,周遭似乎笼罩着程洲桓的气息,柔软、温和,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微温。 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虽整日忙于生计,无暇顾虑感情,却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看着漂亮的异性时会忍不住多瞧一眼,夜里偶尔也会躲进小租屋逼仄的厕所自我满足。 甚至对同性之爱,他也算不上完全陌生。 初中时被堵在厕所的经历令他对这个群体深恶痛绝,不愿去了解,也不能接受。但正因为如此,他亦明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人爱男人,男人对男人做那种事也并不稀奇。 他尽量冷静地用理科生的逻辑思考问题。 程哥喜欢男人吗? 如果不是,问题到此为止。 如果是? 那么程哥……他艰难地咬咬下唇,手指交叠捏紧,强迫自己继续思索:那么程哥会不会喜欢我? 会,怎么办? 不会…… 走到“不会”这条支路时,他心头轻飘飘地一沉,绝非失落,却有种如同羽毛般的不定感。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耐心地梳理情绪,发觉自己其实是希望被程洲桓“喜欢”的。 类似关心,而非情爱。 他撇下嘴唇叹了口气,自道矫情。 程洲桓之于他,近乎是不同世界的人――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才华出众,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人生之路一帆风顺,不用为生计发愁,更不用觊着谁的脸色。 若说喜欢,他认定自己对程哥的喜欢一定多于程哥对自己的喜欢。 这是一份干净的喜欢,带着崇拜、渴望、憧憬、欣赏,唯独没有少时在学校厕所里遇上的龌龊。 他无法将他的程哥与那些人联系在一起,连想一想都不行。 所以思索就断在这里,他再一次选择当一只埋首沙土的鸵鸟,用“想多了”训斥自己。 ――程哥只是关心你,将你当做朋友。 ――严啸说的“他那小朋友”是句玩笑话,跟骂程哥“这孙子”一个性质。 ――程哥对你做过什么吗?没有! 如此一来,何辛洋才稍稍放宽心,想着得赶紧找到新的住处,便打开书房的电脑,准备在同城租房网上按价格排序,挨个寻找房源。 程洲桓的电脑几乎只做办公用,桌面与几个盘里全是工作资料。何辛洋本分,虽早已从程洲桓那儿得到“电脑使用许可”,却目不斜视地直奔目标网站而去,瞧也不瞧各类图标和文件夹。 然而找了大半个小时,一处合适的房源都没有。 对他来讲,“合适”的同义词是“便宜”。可是在山城的主城区里,像工人村一样便宜的出租房几乎已经绝迹。就算是七八个人合租的小隔间,价格也低不到哪里去。 刚从区县赶来主城时,他尝试过与人合租。但增添着大量挡板的房内鱼龙混杂,洗澡上厕所极不方便,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不仅如此,合租房里人来人往,深更半夜还有人大声说话。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备考,压根儿无法在合租房里生存下来。 有效房源一拉到底,竟一处符合他预算的都没有。 他有点丧气,靠在椅背上计算能不能再添200元左右的预算。 黑哥摇着尾巴跑来讨要狗粮豆豆,他见餐盘已经空了,只好起身拿存货。 倒狗粮时,他想起手上这一大袋售价不菲,远远超过自己挣扎着的200元钱。付款时程洲桓眼都没眨,挑选其他奶狗用具时也从容不迫,所购皆是最合适之物。 程洲桓的“合适”大约等于“质量好”、“品质高”。 同一个词,在不同的人眼中生出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何辛洋摸着黑哥的脑袋与耷拉着的耳朵,心中一阵感叹。 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嫉妒与失落,只有佩服与欣欣向荣的向往。 他想,继续努力下去,攒够念大学的钱,潜心苦读,有朝一日我也能像程哥一样。 初三晚上,他完成既定的学习任务后再次上网搜房,很快发现一套类似工人村筒子楼的单间,价格比工人村贵100元,还算能够接受,但位置偏远,在山城经济相对落后的龙山区。 他稍一斟酌,害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只好立即联系房东。 房东听声音是位中年妇女,态度不太好,说看房趁早,今晚不来,明天就没了。 他看看时间,又查过公交线路,估摸换乘3趟赶过去已是10点。好在同一线路11点之后有通宵夜班车,不愁回不来,便打定主意先去看看。不错就赶紧租下来,省得节后再为租房的事耗神,也省得麻烦程哥。 挤公交时,他收到程洲桓的短信,说明天上午就回来,到时候一起出去吃个饭。 他没说自己正赶着去看房,只简单回了个“好”。 路上有些堵,到站时已是10点20时,他又给房东去了电话,在路边等了5分钟,右肩被人轻轻一拍。 来者是个20多岁的女人,浓妆艳抹,穿着艳俗劣质的桃红色大衣,身上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何辛洋分不清香水的好坏,后退一步,礼貌地问:“是张女士?” “那是我妈。”女人招了招手,“小何?” 何辛洋点点头。 女人转身道:“跟我来吧,不远,就在前面那条小巷子。” 巷口与公交车站相隔不到100米,却像一道分割繁华与简陋、干净与肮脏的门。 巷口之外,是宽敞整洁的马路。道路两边高楼鳞次栉比,每隔十来米就有一个卫生垃圾桶。清洁工人起早贪黑,连路灯柱上的牛皮癣也擦洗得干干净净。 而巷口之内,狭窄小巷里仅有的两个垃圾桶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垃圾们以它们为中心,自发堆起巍峨的小山。小山散发出刺鼻的恶臭,腐烂食物挤出的水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流淌。塑料袋里的卫生巾不小心从小山顶掉下来,在空中挣脱开来,背面贴在黏稠的腐水中,正面往上打开,露出一片暗色。 何辛洋跟着房东的女儿在小巷里穿梭,尽量不踩在令人作呕的湿淋中。 小巷两边都是四五层高的筒子楼,阳台上挂满内衣内裤,夜风一吹,件件搔首弄姿,如群魔乱舞。 这儿的环境,自然是比工人村更糟糕的。 何辛洋暗自皱眉,差不多能想象出等待着自己的单间是种什么情形――狭窄、阴暗、隔音差、热水时断时有、墙上布满霉点。 他有些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不多的积蓄,又不敢轻易放弃,只得跟着女人继续往里走。 小巷没有路灯,两头都借着大马路上的光,越往深处走,周围就越黑暗。他警惕地左右观察,虽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心里的不踏实依旧越来越盛。 终于,女人在一栋黑漆漆的三层筒子楼前停下,指着一楼靠楼梯的第一间道:“就这儿。” 门是老旧的绿漆木门,挂着生锈的锁,外面没有栏杆铁门,成年人稍一用力就能踹开。 女人拍着门喊了声“妈”,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木门朝外打开,阴暗的光线从屋里泄出,一个50多岁的女人将何辛洋打量一番,这才让开一条道,“进来看吧。” 屋内相当简陋,唯一的窗户被木头钉了起来,据说是为了防盗。吊灯只有25瓦,昏黄的光照着电线上蒙灰的蜘蛛网。墙边立着一架高低床,下铺摆着棉被,上铺堆放着杂物。床对面是一张布满油迹的木桌,没有板凳。 何辛洋来回看了看,不见厕所,客气地问:“请问厕所是在?” “出门右拐。”房东指了指木桌下的痰盂,“冬天不想出门也可以在这儿解决。” 何辛洋眉角跳了跳。 他不是讲究的人,也没有资本去讲究。没窗户他能忍,屋里不干净他可以自己打扫,但痰盂这东西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接受不了。更别说这不到10平米的“单间”没有洗澡的地方,门也单薄得无法给他丝毫安全感。 他叹了口气,踱到门口,诚恳而委婉地表达了“再看看”的意思。房东的脸顿时黑下来,破口大骂道:“不诚心租就不要浪费老娘的时间,大晚上等你容易吗?你他妈耍老娘啊?” 小巷里算得上安静,隐约只有几户传出肥皂剧的对话声。房东这一吆喝,泼辣的声波顿时如装上了助跑器,浩浩荡荡从巷尾传到巷头。 何辛洋有些难堪,放低姿态道歉,说自己在网上没有了解清楚就来了,几趟车转下来,才发现实在是太远,时间成本太高,确实耗费不起。 从头至尾,未说这破屋一个字的不好。 房东仍在骂骂咧咧,甚至骂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话。何辛洋更觉尴尬,心头窝火,想掉头就走。好在房东的女儿出来打圆场,将她那倚老犯浑的妈大骂一通,又冲他挥手道:“走嘛走嘛,不租算逑。” 何辛洋又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身就走。 明明不是理亏的一方,背影却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快步走至车站,时间还不到11点,夜班公交尚未发车。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想着房子没有着落,往后也很难找到像工人村一样他租得起、环境也过得去的住处,心里就泛起些许焦虑――明天程哥就回来了,他再住几天没问题,但若打搅得太久,终觉过意不去。 程哥很好,但总归是“外人”,不是“家人”。 所以他并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程哥待他的好,而是感恩地记着,想以后有能力的时候,将这份好返还给程哥。 如果可能,最好再附带上加倍的好。 正沉郁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他一个激灵,转身一看,只见两个个头不高的男子从车站旁迅速跑过,其中一人手中拽着一个女式手包。 春节正是抢劫案高发期,即便公安已经加强巡逻力度,抢匪们仍活跃在打劫女性的第一线。 被抢了包的女人声音带着哭腔,狼狈不堪地往抢匪逃窜的方向跑去。路上的行人却个个冷眼旁观,甚至有人掏出手机,追着女人一通猛拍。 何辛洋眉头一蹙,来不及细想,抬腿就朝抢匪追去。 他自诩不算正义感特别强的人,路见不平多半不会拔刀相助。但这次不知是心头本就憋着气,亟待发泄,还是眼见抢匪从自己跟前跑过,不追对不起良心。 总之他追出去了,还一边追一边中气十足地喊“别跑”,活像深夜巡逻的便衣警察。 抢匪速度极快,跑至一处拐角时身子一转,顿时隐入幽暗的小巷子里。 何辛洋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自己去过的小巷。 巷内的情形历历在目,逼仄阴暗,也许正是抢匪的老巢。他心中打鼓,不知该不该继续追。脚步稍缓的间隙,另一人却从身边冲过,头也不回地喊道:“追啊,年轻人怎么还没大叔跑得快?” 何辛洋一怔,才知逞英雄的不止自己一人。 那人穿着大衣皮鞋西裤,衣冠楚楚,跑起来却像带了风一样,自称大叔,背影与声音却分明也是年轻人。 何辛洋被这不知打哪儿出来的同伴塞了一颗定心丸,顿觉周身勇气翻涌,脚步立时加快,跟着冲入小巷。 原本摆在巷口的两个垃圾桶已经被撞倒了一个,混合着各种难忍气味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大衣男的装扮与这简陋的小巷格格不入,却偏生像背过地图一般,追出了酣畅淋漓的意思,恁是将俩抢匪逼入死角。 何辛洋不甘示弱地追至死角,方才看清所谓的抢匪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为首的男孩狠狠将手包掷出来,嘶吼道:“我们还你还不行吗?” 另一男孩似乎更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缩在角落里,恐惧地看着俩见义勇为的“好人”。 何辛洋捡起手包,大衣男笑道:“那得看警察叔叔怎么说了。”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轰鸣的警笛声。何辛洋看向大衣男,对方耸了耸肩,“大叔抓坏人是有技巧的,追之前先报警是常识。” 昏暗的光线下,大衣男眉眼微弯,嘴角上翘,自带一派盈盈笑意,看着不过二十八、九岁,虽然成熟风度,但绝对与大叔一词沾不上边儿。 何辛洋咧咧嘴,没有与他进一步交流抓坏人心得的意思。 十几秒后,警察赶到,扣住两名未成年小贼。何辛洋递过手包,不等被抢的女人赶到,就快步离开――夜班车一个小时一班,如果错过了11点的车,就得在寒风中苦等到12点。 不巧的是,就在他尚未跑至车站时,车厢空无几人的夜班车哐当一声关上门,喷出一股热气,绝尘而去。 他像电影里每一个追车的傻小子一样挥着手臂,一边发足狂奔,一边高呼“停下”。 不同的是,傻小子追的大多是车上的人,而他追的单单是车。 司机一定在后视镜中看到他了,却没有善心大发踩一脚刹车,反而混入前方滚滚车流,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汗水从猛然张大的毛孔里渗出,被凉风一吹,迅速织成一件透心凉的寒衣。他打了个哆嗦,垂头丧气地回公交站。 这儿离岁荣苑有接近20公里,白天打车就得花40多块钱,算上夜班加成,50块是少不了的。 正为钱的事儿发愁,他自然不会放任自己拦一辆出租车。好在身上的羽绒服够暖和,就算站在遮不了风的车站,也不会可怜巴巴地瑟瑟发抖。 又得感谢程哥。 他拉起羽绒服后的兜帽,将自己紧紧裹起来,又拿出手机,戴上耳塞,竟在阴风阵阵的街头,旁若无人地默背起了app里的单词。 金钱不能浪费,时间更不能荒废。 背得太过专注,耳塞声音也不小,以至于一辆车朝他摁了半天喇叭,他也浑然不觉。 车门开了,一人从驾驶座下来,走到他身边扯下他的耳塞。他不悦地抬起头,眼神一顿,有些惊讶,“你……” 居然是一同逮抢匪的大衣男。 大衣男一点不见外,指了指自己停在一旁的车道:“喊你半天也不答应,是不是想引诱我开过来占公交的道啊?” 何辛洋略感无语,抽回耳塞线,礼貌地说:“请问你有什么事?” 大衣男拍拍他的肩,“上车吧,我捎你一程。” 何辛洋站着没动。 陌生人的车哪能随便上? 大衣男抬起左手看了看表,“你不是等车吗?这才11点一刻,你准备再等45分钟?住哪儿,我送你。” 何辛洋犹豫片刻,不觉得路见不平拔腿相助的大衣男像图谋不轨的人。再者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别人图的,银行卡在程洲桓家里,浑身上下搜遍了只有80多块钱。 但他还是不想让大衣男捎一程。 回去晚些就晚些,反正在家背单词和在路边背单词也没差。但搭了顺风车就不一样,人情这东西,总是越欠越多,能还的总也赶不上屁股后面欠着的。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不想欠一个陌生人人情。 大衣男见他没有上车的意思,也不强求,瞥见他手机上的单词app,眉梢轻挑,“行吧,不耽误你了。别背得太入神,注意看着车,如果下一班你又错过了,就得再等1小时喽。” 他压下一边嘴角,见大衣男转身朝座驾走去,拿起耳塞刚想继续背单词,就见公交车调度员从车站旁的小房子跑出来,拿着扩音器喊道:“咋还在等呢?初一到初三夜班车只发一班你们不知道?12点没车了,赶紧拦出租走吧!” 何辛洋牵着耳塞的手僵在空中。 只发一班?拦出租? 他喉结一滚,有些无措地看着调度员。 身边候车的人发出一阵短暂的吵闹,旋即三三两两散去,有的跑去路边拦车,有的拿出手机打电话。他摸到兜里的零钱,迅速思索该怎么办。 打车回去基本不考虑,50多块钱是他好几天的伙食费。 最佳方案是就近找一家网吧过夜,待到6点早班公交发车时差不多是15元。 但如果这样,黑哥晚上就没人陪。 他拧着眉,心中忐忑,觉得对不起程洲桓,垂首叹了口气,却看到另一个人的鞋尖。 “愁什么呢?唉声叹气的。”大衣男竟然去而复返,笑着看他,“说了让大叔捎你一程,你非得杵这儿等公交。上好的便宜摆在面前不占,图个啥?” 他有些尴尬,又听大衣男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傲娇,有便宜不占,自以为背脊挺得直,其实吧……就是蠢。” 他目光一收,依稀觉得程洲桓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程哥表达得含蓄温柔,虽然也用了“蠢”这个字,却万没大衣男毒舌。 一辆辆出租车驶过,载走刚还哆嗦等着公交的人,站台几乎空了,大衣男叹气道:“走吧,大叔也是很忙的。” 何辛洋略一踟蹰,想着孤孤单单的黑哥,心下一横,颔首道:“那就谢谢了。” 大衣男的车是路虎,何辛洋不懂车,只认得出个大概,不知具体是哪一款。车里暖气充足,着实比没有空调的夜班车舒适许多。他拉上安全带,又道了声谢,低声问:“您去哪个区?” “不用管我。”大衣男已经将大衣脱下来了,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却没有摘下,一边稳稳开着车,一边问:“你住哪儿?我先送你。” “我住江岸区。”何辛洋说,“岁荣苑您知道吗?” “岁荣?”大衣男尾声上扬,听起来带着些许疑惑。 何辛洋立即摆手道:“您把我放在江岸区随便哪个公交站都行。” 他不敢过多麻烦别人,既然大衣男找不到岁荣苑,他便不能拜托人家兜兜转转到处找。只要回到江岸区就没什么问题了,区内打车不会超过15元,近的话步行也能回去。 大衣男却笑起来,“丢公交站干嘛?放心,我知道岁荣苑在哪。” 岁荣苑是江岸区乃至整个山城知名的楼盘,本地人很少有不知道的,但大衣男不一样,他说着标准的普通话,看样子不像本地人,甚至不像南方人。 何辛洋暗自琢磨,觉得他可能和程哥一样,是来山城发展的北方人,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连春节都不回老家过年? 正想着,大衣男右手一抬,何辛洋以为他要开音乐――毕竟车里气氛有些尴尬,他打开的却是导航,还自嘲道:“一年一个样,每年回来都找不着路。” “回来?您是山城人?”何辛洋顺势问道。 “未毕(难道)我呛(像)外地人?”大衣男笑着说了句方言,听着却不那么地道。 何辛洋想说“的确像外地人”,却只是笑笑,没说话。 大衣男叹了口气,又恢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十几年普通话了,想改都改不了了。” 干坐着尴尬,何辛洋索性与他闲聊起来,得知他是土生土长的山城人,这些年在日本发展,每年春节回来看望父母。 “我叫荣韩,今年29岁,是个大叔。”他说。 何辛洋被这语气逗乐了,想都没想就跟着说:“我叫何辛洋,今年19岁,是个……是个青年。” 荣韩大笑,“你怎么不说是个正太?” 他听得无语,想自己1米8的身高,送得快递追得抢匪,怎么着也和“正太”搭不上号,最多就是年龄小了点儿,但终归是成年人了。 想岔开话题,又不知聊什么好,问职业不太礼貌,问生活就更不知趣,于是撇撇嘴角,偏头看起窗外的夜景。 荣韩却不像他那么拘谨,随意地问道:“刚看你在背单词,是个人兴趣还是准备考什么?” 他收回目光,轻声说:“准备高考。” 荣韩愣了愣,“哦”一声,大约以为他是复读生,语调一降,听着比刚才温和,“加油。准备考哪儿?” 他低下头,摆弄着手机,“还没想好。” “也对。”车已驶入江岸区,荣韩打了个弯,又道:“你们现在的政策比我们当年好,拿了分数再填志愿。不急,今年考完了先好好玩一玩,分数出来了再考虑读哪里。” 说完,他又开起玩笑来,“见义勇为能加分吗?能加的话通知我,我飞回来给你做证明。” 何辛洋想说自己今年不参加高考,念书的钱还没攒够,学业也没跟上。一切顺利的话,最早明年才能报名考试,成绩理想不理想又得另说。 但他没有必要向刚认识的人倾述太多,何况下车之后各走各的路,将来也未必还会再见,何必提起沉重的话题让双方都尴尬。 所以只是浅浅一笑,“行,能加分的话,就麻烦你了。”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玩笑话,一来刚才追抢匪能不能算见义勇为还有待商榷,二来见义勇为并不能加分,退一万步讲真能加分,何辛洋也不会去找荣韩。 但荣韩却掏出一张名片,正儿八经地说:“那到时联系。” 何辛洋微怔,接过名片看了看,全是夹杂着汉字的日文。荣韩“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拿错了。”又翻出一张递过去,“那张是给日本人看的,这张是中文版。” 名片上,“荣韩”两字下写着:首席律师。 原来是律师。何辛洋想起程洲桓,心头生出几分亲切。 荣韩又说:“收着吧,咱俩也算有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联系我,高考完了想来日本旅游呢,我全程接待。前面那个岔路拐过去是不是岁荣苑?” 何辛洋没有钱包,只好将名片放进衣兜里,道了谢,指着路口的红绿灯道:“嗯,右转就是。” 荣韩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语气有种细微的感慨,“居然还记得路。” 路虎停在岁荣苑门口,何辛洋道谢后准备离开,荣韩忽然叫住他,从后座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推进他怀里,不等他拒绝就道:“我从日本带回来送朋友的小吃,你拿一盒去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看着喜庆,味道也不错。” “我……”坐了顺风车,又被塞一盒跨洋礼物,他有些过意不去。 “拿着吧,别跟大叔客气。”荣韩拍拍他的肩,“新年快乐,高考顺利。” 他心头涌起一阵柔软,抿唇点点头,诚恳又感激地说:“谢谢。” 荣韩眉梢一抬,“行,那我走了。” 车前大灯闪了闪,路虎缓慢驶离,直至进入大路,才加快了车速。 大盒子里是做工精美的小甜点,个个如艺术品般生动美好。何辛洋一个也舍不得吃,盖上盖子放在一旁,打算留给程洲桓。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程洲桓了,他有些忐忑,又有种莫名的欢喜。明明忙了一晚上,精神却不见疲倦,反倒亢奋得厉害,毫无睡意。 坐在沙发上休息片刻,他起身拿了拖把抹布,准备将屋子好好清洁一番。 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很小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做完饭一定会将厨房收拾干净,卧室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坐了沙发会整理靠枕,每次用过马桶还会疑神疑鬼地蹲在地上,检查有没有尿到外面。 尽管如此,他还是担心程洲桓回来会发现哪里不干净不整洁,想着反正睡不着,干脆打扫一遍。 客厅书房很快清理完毕,他站在主卧门口犹豫不定。 山城虽然没什么雾霾,但扬尘问题一向不轻。主卧几日未住人,地板和桌椅上必定有一层浅灰。 他已经将家里其他地方打扫干净,唯独不管程洲桓的卧室,怎么想都觉得不厚道。 挣扎一阵,他自言自语道:“我只是进去拖个地,不会乱动东西。” 说完拖把一伸,心无杂念地拖起地来,继而抹干净窗户,还擦了擦床头柜与落地灯。 一切收拾妥当,何辛洋终于有了一丝困意,一看时间已是凌晨3点半,这才匆匆洗漱,倒床就睡。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本想去机场接程洲桓,醒来时却听见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日上中天,程洲桓已经拖着被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回家守卫他的小太阳了。 何辛洋迷迷糊糊地听着门外的响动,虚眼瞄着透过窗户的阳光,半天才清醒,顿时一个激灵坐起来,吓得正趴飘窗上晒太阳的黑哥当空一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第一反应是摸摸下巴有没有口水,眼角挂没挂眼垢。然后才迅速穿好有老虎耳朵的居家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趿着拖鞋走去浴室外,略带歉意地问:“程哥,你回来了?” 浴霸暖黄的光照在磨砂玻璃门上,水声稍稍变小,程洲桓的声音有一抹透着水雾的笑意,“懒虫,起来了?” 何辛洋只觉心脏上传来一阵麻麻的酥痒,轻得好似摸不着,却又切切实实地让他浑身泛起细细的异样,就像蒲公英的飞絮不请自来,轻飘飘地盈在心尖。 这反应太奇怪了。他立即甩了甩头,挺直腰背,单手扶在墙上,不去理会“懒虫”这亲昵称呼里的暧昧,朝气十足地回道:“程哥,你几点到的?” “刚到。看你还在睡,就先洗个澡,免得等你起来了抢卫生间。”程洲桓顿了顿,“是不是急着上厕所?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好。” “不不,程哥你洗。”被误会尿急,何辛洋连忙否认,“我去收拾收拾床铺,你慢慢洗,我这会儿不用卫生间。” “行。给黑哥倒点儿狗粮吧,咱中午出去吃,不管它。” “程哥你不休息一下?上次你朋友送来的东西还在冰箱里,我没吃完,要不……”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程洲桓端着捏着道:“我才回来,你就让我吃剩菜剩饭?” 何辛洋头皮紧了一下,觉得程洲桓忽然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没工夫细想,忙道:“不是……那,那就出去吃吧。” 水声停了下来,程洲桓的语气带着一丝浅淡的戏弄与霸道,“这才对。大过年的,宅在家里做什么。” 磨砂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人影,浴霸的光亮被遮去一半,何辛洋未来得及回避,玻璃门就朝内打开。 带着草本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程洲桓裹着浅灰色的浴袍赤脚站在门口,发尖一簇一簇往下淌水,脚下很快汪出一滩水迹。 何辛洋头皮一紧,两眼睁得老大,窘迫大张旗鼓地写在脸上。 程洲桓哼笑一声,上前一步,朝愣愣望着他的心上人温和地笑,低声道:“洋洋,我回来了。” 何辛洋盯着他勾起温柔幅度的嘴角,心脏像踩着弹簧似的一蹦三尺高,被压了两天的咒语瞬间诈尸,如弹幕一般在眼前刷屏――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他口干得厉害,血液“噌噌”往脸上涌,跟烧开水似的咕噜噜冒泡,话也不会讲了,双脚想往后挪却挪不动,既为失态感到羞耻,又不知此时究竟该作何反应。 突如其来的尴尬。 程洲桓倒是老沉稳重,虽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气场,且深谙撩了就跑的精髓,笑说:“去吧,里面地板有点湿,注意别摔倒了。收拾完了我们就出去解决温饱。” 何辛洋难得跳脱一次,脑子里恁是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酒足饭饱思淫`欲”。 这特么哪壶跟哪壶啊? 他出了一口粗气,机械地点点头,冲进卫生间,直到门扉传来落锁的声音,才稍稍冷静下来。 而这一冷静,就发觉更加尴尬了。 他掐了自己一把,自问道:何辛洋,你脸红干啥?激动干啥?程哥不过就是叫了你一句“懒虫”,你想到哪儿去了?程哥刚才又不是没穿衣服,你盯着人家看什么看?程哥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发神经! 正自我反省着,程洲桓的声音再次传来,“洋洋,你打扫过我卧室?” 他一惊,听不出是褒是贬,想着自己未经允许踏足卧室的确不应该,忐忑道:“我昨天做了个大扫除,但没有动里面的东西。” “谢了。”程洲桓似乎正在换衣服,声音有点嗡,“每次离开三五天,这屋里就是一层灰,窗户关着也没用,今儿回来地板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你的功劳。” 这句听着就明显是褒扬了,何辛洋松一口气,在布满雾气的镜子上抹出一小块地儿,看着里面红光满面的自己,轻轻叹息,又自言自语道:“镇定啊何辛洋!” 程洲桓在阳台上吹头发,嘴角保持着上扬的幅度。 那日接到严啸的电话后他想了很久,顺带被母亲“这孩子还不是你对象”所刺激,自觉正人君子当得太久,已经有点往雄性白莲花奔去的趋势了。 这些年主要忙事业,对象虽处过几个,但心动得想放在心尖儿上宠的人却没有。大多只是为了互相做个伴儿,满足生理需求,偶尔也彼此调个情,满足不愿当单身狗的心理需求。 他一向是个好伴侣,温柔、慷慨、细致。和他在一起的人也如他一般,天生贵气,极有修养。但相敬如宾的生活总是缺了些什么。 遇到何辛洋后,他逐渐意识到,缺的可能是对一个人捧着护着的“宠”。 性格决定爱情观,他看着温润,骨子里却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霸道。说霸道总裁太俗气,但宠心上人的心思却与霸总并无二致。 与初恋分道扬镳,问题或许就出在“宠”之一字上。 初恋与他性格太过相似,都有着强横得不可通融的一面,都想在“宠”上占主导,初期自然如胶似漆,甚至轰轰烈烈地各自出柜,中期却逐渐磕磕碰碰,最后无疾而终,友好分手。 那时的他实际上还担不起“温柔霸总”的身份,家里虽有背景,但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事业未上正轨,前途扑朔迷离,甚至在跟家庭决裂后的一段时间里,花钱都不能大手大脚。 然而当他已经具备一定的社会地位之后,却找不到能安放他那份宠爱的人了。 何辛洋出现得时机正好――他乐意宠,且宠得起。 只是那时他早因面具戴得太久,而有些手足无措,一味地不露声色,正直得好似圣父,老想着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却忘了渠成的前提条件是水到,他总得主动引一股细流,否则这渠恐怕再等十年也成不了。 但何辛洋年纪小,初中时还被年长的同性堵在厕所扒过衣服,显然不会轻易接受这种与偏离世俗观念的感情。 所以他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让细流渐渐汇聚成汪洋大海。 回家时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客卧的门,在何辛洋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小家伙睡得很沉,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他看着看着,心脏就被久违的踏实与安定包围,轻声自语道:“懒虫。” 大抵所有带三分贬义的词都带着七分暧昧,例如笨蛋,又例如懒虫。 程洲桓悄悄退出客卧,站在花洒下想――等会儿就叫他懒虫好了。 何辛洋的反应着实令他意外,那愣愣的表情应该是害羞。 但为什么会害羞? 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却没有逃开? 程洲桓双眼眯成狭长的线,有些狡黠,又有些志在必得。 何辛洋在卫生间待了好一阵,直到脑子彻底清醒才钻出来。程洲桓已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坐在沙发上朝他温和地笑,“换身衣服,走吧。” 这日阳光明媚,何辛洋穿着那件白色羽绒服,站在太阳底下,整个人都泛出一圈毛茸茸的微光。 午餐是远近闻名的新疆菜,平时若饭点前去,起码得等100桌。程洲桓托朋友帮忙订了两个位置,领着何辛洋进去时收获了一条走廊的白眼。 席间,他又问起除夕夜里的事,何辛洋大约是后怕劲儿过了,说得绘声绘色,他却听得胆战心惊。 何辛洋脖子上还贴着创可贴,若那叫刚哥的马仔当时力气再大一分,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辛洋又坦白自己为找房而用了电脑。他眼皮一抬,像朋友般问道:“找到合适的了吗?” “没有。”何辛洋叹了口气,“昨天去看了一户,不怎么满意。” 程洲桓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眼中的失落,有点心痛,又暗道不满意正好,宽慰道:“没事,慢慢找,总有合适的。没找到之前就在我家待着,下午咱去工人村一趟,钥匙还给房东,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 这话说得没了之前的客气,何辛洋避过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局促,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若按他以往的风格,说出来的应该是“没找到就暂时住我家吧,下午没事的话,我们去工人村收拾一下,把必要的生活用品搬过来,再和房东商量商量退房的事”。 他兀自勾起一边嘴角,往何辛洋的餐盘夹去一串烤肉,笑道:“多吃点。” 工人村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好似不久前发生的事根本不足以影响筒子楼居民们的生活。何辛洋在小租房里收收捡捡,程洲桓勤勤恳恳地将他的“破烂儿”搬去车上。 房东不住这里,接到电话后老半天才赶过来。等待的间隙何辛洋也没闲着,细致入微地将房间里里外外清扫干净,没留下任何生活垃圾。 房东接过钥匙后小心眼儿地四处检查,实在没发现哪里有损坏时,还失落地瞪了何辛洋一眼。 程洲桓心下好笑,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地当围观群众。 何辛洋好脾气地说:“没问题的话请把400块钱押金还给我。” 房东将钥匙往兜里一揣,顿时耍起无赖,“什么押金?你给过我押金?” 何辛洋穷,遇到与钱相关的事就容易急。程洲桓见他忽然紧张起来,脸色变了,音调拔高,语速也快起来,“当初说的押一付三啊,一个月400块,一个季度交一次,我去年租的时候给了你1600块,1200块是租金,另外400块是押金!” 房东笑出一口大黄牙,“我什么时候收过你押金?没有吧?小伙子,你不能随口胡来啊。” “我……” “当初签的合同还在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洲桓终于出声,“给我看看。” “嘿!”房东靠在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栏杆上,摸出一根劣质香烟别在耳背上,“我这房子又没经中介的手,就一张手写的收款单,哪来什么合同?” 程洲桓说:“收款单给我看看。” 房东耸耸肩,“没了。” “我有。”何辛洋拧着眉,望向程洲桓,“程哥,我去车里找。” 房东的脸色不大好看。 5分钟后,何辛洋心急火燎地跑上三楼,手上是一张对折了两次的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本人(况晶)收何辛洋400元押金,退房时退还。 程洲桓心下叹气。生活在底层的人通常法律意识淡薄,欠条借条一概乱写。类似纸条他见过不止一次,总觉荒唐可笑。 但事关何辛洋的400块钱,他笑不出来。 房东不以为然道:“这不是我写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上面有我的手印或者章吗?没有!” 何辛洋还想争辩,程洲桓已经按住他的肩膀,接手了那张纸条,对房东正色道:“是不是伪造的,做一个字迹鉴定就知道。” 房东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张本就不怎么见得人的脸笑得更加寒碜,“字迹鉴定?你谁?拍电视剧?” 程洲桓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夹子里抽出一张名片,递上去让房东看了一眼,却未让他的手碰上。 “我是律师。” 房东鄙陋的笑凝固在脸上,五官歪瓜裂枣似的挤着,活像理科生乱七八糟的草稿纸。 何辛洋成功拿回400块钱,走路都带着风。 路过一家并不便宜的饮品店时,他叫住程洲桓,咧着嘴笑,“程哥,我请你喝咖啡吧。” 咖啡30多元一杯,他平时从来不舍得喝,送快递时都是自己带着白开水,偶尔买一杯饮料,还是3块钱的百事可乐。 不知为什么,大晚上舍不得花钱打车,宁愿站在公交站背单词,宁愿去网吧将就一夜,却舍得请程洲桓喝一杯接近40元的咖啡。 程洲桓有些意外,30多元的咖啡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对何辛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洋洋乐意请他,他自然高兴,但却舍不得洋洋破费,于是笑着摇头道:“下次吧,中午吃撑了,胃里有点胀。” 何辛洋扁扁嘴,只好将已经摸出来的100块钱收回去。不久想起那叫荣韩的“大叔”送的甜点,又道:“程哥,我有一盒日本糕点,回去你尝尝。” 程洲桓略感疑惑,“日本糕点?哪来的?” 何辛洋说起前一夜的精彩经历,讲到一半才发现漏了嘴,恁是把小巷破房和追抢匪的事儿倒出来了,心虚地瞄程洲桓一眼,打圆场道:“找房挺困难的,哈哈哈。” 程洲桓又结结实实地担心了一把,好奇那“大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觉得问多了有失分寸。 回家后何辛洋献宝似的拿出那盒和果子,程洲桓一瞅包装,依稀觉得在哪儿见过。迅速打开微信,几经翻找,终于在朋友圈里看到同款和果子。 发图的是一位多年前的朋友,这些年疏于联系,已成点赞之交。 那人在附带的文字上写道:一年一度,某人又回来了,新年快乐。 某人是谁? 何辛洋拆开盒子里的糖纸,雀跃地说:“程哥,你尝尝。” 程洲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眉峰微蹙,拿起一个浅绿色的团子,终于问道:“他有没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何辛洋点点头,往衣服口袋里一摸,才想起名片在另一件衣服里,干脆不找了,开口道:“说了,荣韩,光荣的荣,韩国的韩。” 程洲桓动作一滞,团子抖落一串细碎的粉末。 何辛洋有些奇怪,扯出两张抽纸,在桌上擦了擦,“程哥你怎么了?” 程洲桓将团子放在手边的小碟子里,嘴角绷着,跟出神似的愣了片刻,才又拿起团子,笑道:“没事。这抹茶味的吧?我尝尝。” 何辛洋看着他将团子挪到嘴边,想着上次救自己于刀下的昭凡是他熟人,而这荣韩又是律师,忽然脑洞大开,撑着下巴摇头晃脑道:“程哥,荣韩也是你熟人?” “不……”程洲桓本能地否认,险些噎住,略显失态道:“不是,不认识。” 何辛洋连忙倒来一杯水,在他背上拍了拍,见他咳得可怜,十分过意不去,小声说:“我,我就是猜猜。” 程洲桓喝了一口水,深邃的眸底暗自漾起浅澜,拾起礼盒里个头最大的团子,放在何辛洋面前的小碟子里,“这个看着不错,你试试。” 这盒日式点心最终被何辛洋消灭干净,程洲桓只吃了一个抹茶团子,就以“太甜”为由拒绝再尝。 他心里有点乱。 因为那送洋洋回来、赠洋洋甜点的荣韩正是他的初恋。 同岁,同职。抱团取暖对抗过父母,携手同心折腾过事业。 最后却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 当年和平分手后,荣韩从长清律所撤资,两人不管是情感上还是金钱上都断得一干二净。一年后他从双方共同的朋友处得知荣韩赴日本发展,这些年再没回过山城。 他早已放下了这段感情,甚至不认为还会再见到荣韩。 可世界上就有那么巧的事,荣韩回来了,还顺带捎了他的洋洋一程。 从何辛洋的描述中,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此荣韩即彼荣韩。那家伙做得出当街追抢匪、深夜给小青年送温暖的事,何况还有一条朋友圈作为佐证。 “一年一度,某人又回来了,新年快乐。” 如此看来,荣韩并非如他所知一去不回,而是年年回山城,只是再未与他联系,甚至不让共同的朋友透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这也是荣韩的风格,断得干净透彻,不留悬念,不给任何开放式结局。 程洲桓出了一会儿神,抬眼看着何辛洋正忙忙碌碌收拾行李,不由得在心中矫起情来――如果荣韩知道捎的是谁,会作何反应? 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荣韩能有啥反应?50会一片茫然,程洲桓?谁?不认识。50会满不在乎地笑,再揶揄一句,姓程的可算找到真爱了。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却不是真爱。 他们给了对方所有的青涩与稚气,激情与放`浪,在双方家庭的勃然怒火下团结抗争,风平浪静之时却将争取来的硕果拱手而让。 让给迟到的真爱。 这也许就是初恋存在的意义。 程洲桓没由来地确信,荣韩也一定遇上真正爱的人了。如果有机会,他倒想见见这人,看看是不是被荣韩惯得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嘴角就勾了起来。 若论待心上人好,他有绝不输给荣韩的自信。 何辛洋行李的大头是书,这会儿已经归归整整放在书房空出来的桌子上。剩下的一个口袋里是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季平均两套半,洗得干净,却十分老旧,对任何18岁的男子来说,都算得上寒碜。 何辛洋站在口袋边,表情有些为难。程洲桓起身提起口袋就往客卧走,拉开衣柜道:“春节前你不是放了几件衣服进去吗?这些也都放这儿吧。” 语气带着些不容反驳的意思。 “我……”何辛洋挠挠头,不大好意思,“我过两天可能就找到住处了。” 言下之意,不会长住,现在把衣服拿出来了,搬家时还得再放回去。 程洲桓明白他的意思,却装作不懂,一股脑将衣服全倒在床上,三下两下把口袋叠好,格外善良地笑,“慢慢整理,我也有行李得收拾。” 他确实有行李得收拾,去北京时空落落的旅行箱被塞得满满当当,还新添了两个提包。不过里面的东西大多不是给他的,而是他心急的妈给未来的小儿子准备的。 小半是老北京特产,大半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补品。 他挺后悔告诉父母洋洋在准备高考。 当年他念高中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常在外地,他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整个儿呈放养状态,好在成绩本就优秀,背景也硬,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考上了目标学府。 这两年母亲退下来了,得知洋洋也要高考,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买东买西,见着补脑子的就收,活似要将欠儿子的都补给儿子尚未追到的对象。 程洲桓将补品全搬去书房,腾出一个小柜子挨个摆下。 晚饭就在家里解决了。他用从老家带来的香肠腊肉炒了一锅蛋炒饭,味道有点咸,但何辛洋毫不介意,吃完了还想添。 可惜锅里已经见底了。 说起来,这还是何辛洋搬来住后,两人头一次在家里开伙。饭后何辛洋洗碗,程洲桓站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又想起除夕夜的事和何辛洋找房遇到的麻烦,保护欲顿时像被春风撩得中邪的青草,疯狂地在血管里蔓延。 如此,索性开诚布公,懒得再留转圜余地,“洋洋,别找房子了,就住这儿。” 何辛洋手一滑,瓷碗脱手,右手却迅捷地一捞,恁是杂耍似的把瓷碗抓了回来。 他将碗放在案台上,满手洗洁精泡沫,神情复杂地看着程洲桓,“程哥你刚才说啥?” 程洲桓不躲不避,平和又坦诚,却暗藏着一丝压迫,“把租房子的钱都攒着,住我这儿。” 何辛洋半天没说话,程洲桓直觉他已经察觉到什么,却不知道他脑子里正飘过成群结队的“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两人都没有闪躲的意思,目光胶着,两道深情而包容,两道忐忑又紧张。 如果不是害怕吓跑何辛洋,程洲桓几乎要大步走过去,将他揉进自己怀里。 何辛洋眼神幽深,眸底有光掠过,局促道:“程哥,你待我够好了。房子的事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程洲桓垂首一笑,仍旧靠在门边,“工人村的房月租400块吧?” 何辛洋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疑惑地点头道:“嗯。” “那这次找房预算多少呢?” “预算……”何辛洋低下眼皮,心情有些低落,“400的房太难找了,500多吧,不超过600。” “与人合租还是单租?” “单租,像工人村那种一室一卫。” 程洲桓“唔”了一声,沉思状,又用商量与建议的口吻道:“这个价位……恐怕单租比较困难。要不试试合租?两室一厅或者三室一厅带厨卫的那种?” 何辛洋无奈地摇摇头,冲掉手上的洗洁精,“合租有很多问题,我刚来主城时试过合租。便宜是便宜,但是太吵了。深更半夜还有人在唱歌,热水器点火的声音在头上一响就是一夜。卫生间厨房经常用不上,公共空间很脏,什么人都有,不安全。” “热水器?热水器在你头上响一夜?” “嗯。”何辛洋举起右手,在头上比划着说:“四室两厅的房子,房东隔成十多个单间,每个单间都很小,除了床,最多能再摆一张小桌子。我租得晚,位置好的单间都给占了,剩下的一间是在厨房里隔出来的。床旁边的墙上就挂着热水器,老是有人半夜三四点才回来。他们在厕所或者阳台开热水时,热水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会轰隆隆地响,还有股煤气味儿。” 程洲桓能想象出那么一间用隔板圈出的“单间”,也能想象出洋洋当时的生活状态有多糟糕。 他自小不愁吃穿,接触的也多是同阶层同身份的人。但这些年来少不得与底层务工者打交道,多次亲眼见到类似的,甚至环境更糟糕的租屋。 想到何辛洋整夜整夜在轰隆隆的声响中挣扎入眠,他心脏就一抽一抽地难受。 但这种心情暂且无法表露。 于是他故作沉着,不显山不露水地继续带节奏,“你那不叫合租,叫非法群租。” “呃……”听着“非法”二字,何辛洋有点难为情,耳根子微微泛红 “合租是各自一间屋,共享厨卫客厅和晾衣服的阳台,一般一套房也就两人住,最多三人,互不影响。” “这种我也了解过。”何辛洋将拧干抹布,仔细擦拭着水池边溅出的水,“但老旧小区的房子如果是多人租住,基本上和我以前住的群租……非法群租房一样。好一些的小区才有你说的合租房,但是那些房……价格还是太高了。” “比如?” “600元租不到,起码800元。”何辛洋抿了抿唇角,“而且就算是800元的房子,我也不太能接受。” “嗯?” “我……”他又将手冲了一遍,稍显尴尬,“我还是有点抵触和陌生人住在一起,不了解对方,心里不踏实。” 程洲桓不语,等他擦干净手,才笑着说:“那和我呢?” 他明显一愣,嘴唇张了张,半天才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这个……” “我不算陌生人吧?”程洲桓走近,声音温柔得紧。 “当然不算!”果然上套。 “和我住在一起,心里不踏实?” “不……”何辛洋有些慌乱,手撑在案台上,目光向下撇着,小声说:“很,很踏实。” “那就租我的房子吧。”程洲桓单手放在他肩上,“800块钱一个月,看在咱俩挺熟的份上,给你打个折,600块钱怎么样?” 何辛洋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直跳,被程洲桓碰着的肩膀热得像要融化。他侧了侧身子,想组织出一套得体的语言,脑子却不听使唤,一边疯狂地喊着“程哥是不是喜欢你”,一边死命吼着“何辛洋你脸不要太大”。 左右互搏的滋味不太好受,他硬撑着才没有败下阵来,强作镇定道:“程哥,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又觉得占了我便宜?”程洲桓好整以暇,与其说对他的窘迫视而不见,不如说正享受着他的紧张与不安。 他吞咽两口,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程洲桓道:“如果你租我的房,我也算占你的便宜啊,这不就抵了?” 他哑了,“占便宜”三字就像印章一样“砰砰”戳在心上。 脑子的争夺战中,“程哥是不是喜欢你”顿时以压倒性的优势撵走“何辛洋你脸不要太大”。 程洲桓退后一步,不紧不慢地说:“赚你的钱也是占便宜的一种,这钱反正你也得花出去,给别的房东不如友情给我。我收租,你有房住,彼此占个便宜,这叫双赢。” “双赢?”何辛洋不傻,哪会不明白程洲桓只是想找个理由帮助他。 程哥虽从未在他面前露富,但住的是一等一的小区,租的办公楼也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金融中心,怎么可能在意600块房租这小钱? 对程哥这类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来说,拿自己的住宅赚租客600块钱,不如花600块钱买个清静。 程洲桓惯于揣测人心,几乎能透过他的眼神,看穿他的顾虑与心思――唯一尚未嗅到的是那句藏得很好的“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于是浅浅地轻扬嘴角,以退为进,“洋洋,其实你不用跟我客气。如果说过意不去,我的‘过意不去’应该更多。不过如果你确实为难的话,我也不强留你。今天初四,我所里初八上班,这几天没事儿,我陪你去找找房子。最好是能够找到环境和价格都能接受的单间,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下来。600块钱的确低于市场价格了,但你空闲的时候可以帮我照顾照顾黑哥,喂食洗澡什么的,也算是帮我一个忙。” 黑哥听到自己的名字,十分狗腿地“嗷”了一声,还特深情地望着何辛洋,仿佛在说“小爸你别离开宝宝”。 何辛洋背脊上出了一层薄汗。程洲桓的声音温柔极了,目光也透着沉沉的温存。他心口软软的,像被融化得恰到好处的牛奶巧克力包裹起来一般。 鬼使神差地,咆哮着的“程哥是不是喜欢你”偃旗息鼓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声无息的温暖。 他眼角轻轻颤抖,对上程洲桓深邃的眸光,沉默稍许,轻声道:“好。” 程洲桓垂眸一笑,抬起右手,揉了揉他稍显凌乱的头发。 黑哥围观程洲桓飙戏,看到最后似乎也想被摸摸头,旋即晃着尾巴在两人跟前打转,蹭蹭程洲桓的裤脚,又咬咬何辛洋的拖鞋。 当晚,程洲桓就履行诺言,陪何辛洋找起房来。 租房不外乎几个同城平台,他设定好了大致地区、可接受租金等条件,再逐个挑选。何辛洋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在记事本上抄地址和联系电话,他则煞有介事地分析起哪个房源性价比最高、哪个小区交通更方便,先不痛不痒地夸上一通,最后总结出一句让何辛洋瘪嘴的缺点。 何辛洋每次都听得兴致勃勃,像正打着气的气球,而后突然被扎个小针眼,顿时一蔫,还被气流推出老远。 程洲桓深藏不露的恶劣终于冒出小指甲大的尖尖角,发觉何辛洋失望得嘴角一撇的表情分外可爱。 不过何辛洋毕竟是在热水器下都坚持过好一阵子的穷孩子,虽然看中的房源都被程洲桓挨个儿数落一番,还是能在短腿里挑出大长腿,几个电话一打,很快敲定次日的看房行程。 程洲桓也不在意,一看未来三日山城都是春光灿烂的晴好天气,竟生出春游的喜庆心情。 何辛洋前一日睡得晚,合上记事本时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模样,却坚持让他先用卫生间。他裹上浴袍从浴室出来时,见何辛洋正靠在沙发上,挂着耳塞,手上还拿着手机,眼睛却已经闭上。 背单词都给背睡着了。 他蹲在沙发边看了看,心情好,眼眸也浮起笑意。黑哥屁颠颠地小步跑来,学着他的模样坐在地板上,一会儿看看何辛洋,一会儿看看他。 他朝奶汪做了个“嘘”的手势,退后好几步,装作刚从浴室出来,这才若无其事地唤道:“洋洋。” 何辛洋睡得浅,一唤就醒,揉了揉眼睛,关掉单词app,顺带撑了个懒腰。 那模样看在程洲桓眼底,就像一只可口的小兽。 何辛洋洗完澡后将卫生间收拾妥帖,自己的牙刷牙膏整齐摆好,与程洲桓的搁出少许距离,才一摇一晃窝进客卧松软的被子里。 程洲桓夜里起来上厕所,见何辛洋的毛巾被对叠了一下,小小的一块,像被他的毛巾欺负过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挂在架子角落,香皂、洗发水、牙膏牙刷也刻意“躲着”他的,心里不免好笑。 这夏天只有两身儿劣质t恤换来换去的小家伙,心思其实还蛮细致的。 明明已经住进大尾巴狼的土洞里来了,还十分有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程洲桓想,洋洋一定是那种排队取钱时一步也不会迈过黄线的人。 初五,如天气预报所言,山城晴空万里。 何辛洋很早就起来了,给黑哥的餐盘倒上能管大半天的狗粮,又给几位房东打了确认看房的电话。程洲桓本来已经换上极有风度感的深色大衣,一瞧何辛洋穿了身运动服,赶紧回屋换成十分市井的短款皮衣。 天儿热起来了,羽绒服已经穿不太着。他暗自思索该给洋洋添置几套春装,但买衣服容易送衣服难,想理由是件极度耗脑子的事。 何辛洋被房东拧着满屋子转时,他就站在一旁心猿意马,一边苦逼兮兮地思考着怎么送,一边春`心盎然地以洋洋为模特,玩换装游戏。 何辛洋时不时会问问他的看法,他假装深思熟虑,明夸暗贬,一会儿说厨房有漏水隐患,一会儿说小区安全有问题,一会儿说租金太高了,总而言之,结语一定是“虽然不错,但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房东最烦的就是此类事儿逼租客,脾气好的笑脸送人,脾气差的直接甩一句“爱租不租”。 搜索网络资源时,他刻意屏蔽了中介房源――中介是孙子,个人房东是爷,爷都是不怎么受得气的。 一天看下来,何辛洋发现在他程哥的“高端眼光”下,所有房子都是负分,一处也不合格。初六上午,他干脆不带程哥了,灌了满满一瓶白开水,准备独自上路。 程洲桓也不强行黏着去,还声称正好今天有紧急事务得处理,待他出了门,才悄悄摸去车库,当个隐形的护崽使者。 跟踪这种事说出来虽有些掉价,程大律师跟得却十分惬意,明媚春光一照,又有了春游的感觉。 中午严啸来电,约几日后的饭局,随便问他在干嘛,他懒洋洋地说陪洋洋看房子,语气带着快溢出手机的得瑟。 严啸牙酸了半天,揶揄道:“程儿,你可以的。” 何辛洋从上午看到下午,累得口干舌燥,这户也凑合,那户也能勉强能住,没了程洲桓在一旁评头论足,竟还有了选择恐惧。 奋力挤上公交的时候他暗自反省――遇上程哥之前,自己万事做主,效率奇高,遇上程哥之后呢,居然生出不轻不重的依赖心理,什么都想问问程哥的意思。 要不得! 他心头一横,自我告诫一番,打定主意在今天看过的房子里确定一家。 但程洲桓偏要从中作梗,一个电话打去,说自己事办完了,也想来看看。 何辛洋第一反应是答应,出口之后却有点后悔。 程洲桓这回穿着西装,手臂上挂着脱下来的大衣和围巾,一副精英扮相。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往逼仄的破房里一踩,顿时显得格格不入。 他端着架子,当着房东的面将小屋子褒贬一番――褒一分,贬九分。何辛洋听得眉头直跳,身上有一股久未洗澡臭味的房东更是勃然大怒,出口一串儿方言脏话,归结起来就是装你妈什么逼,有钱租市中心的写字楼去! 程洲桓还真租着市中心的写字楼。 回家后何辛洋继续搜房源,可剩下的都已经超过他的预算。 其实这两天看的房也超过了他600块钱的预算,当时程洲桓设定的租金范围是400到750元,说这样选择多一些,到时候如果满意,可以试着和房东讲讲价。 他本来有些犹豫,程洲桓立即把750改成600,搜索出来的房源寥寥无几,几乎全是群租房,他轻轻叹气,这才同意搜索750元以内的房源。 然而现在,受了气的房东不涨价都算大度,哪还会少他几十百把块钱。 现实挺残酷的,600块钱能租到的房子要么是热水器轰隆隆响的非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法群租房,要么是小巷子里木门一踹就开的单间。 回工人村是不用考虑了,摆在何辛洋面前的选择只有俩――加价住750元的房子,600元住在程洲桓家。 150块钱对很多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一顿不上档次的自助餐,对何辛洋来说却是一笔超过承受力的开支。 他一直能省则省,就算亏待身体,也拼命攒着未来的学费,哪里还能在房租上再投150块。 可接受程洲桓的好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方面“程哥是不是喜欢你”的声音总是回荡在脑子里,另一方面他虽贫穷,但也希望挺直腰背,寄人篱下这种事,终归是不太体面的。 犹豫焦灼之时,程洲桓云淡风轻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洋洋,你打算什么时候报个补习班?” “补习班?”何辛洋一怔,“什么补习班?” “高考补习班啊。”程洲桓看着他,“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眼中浮起浅微的紧张。 程洲桓明白这节奏又带对了,面上平淡无澜,正儿八经地“科普”起来,“通过自学参加高考的学生,大多会报名师补习班。老师都是重点高中出来的,对考题摸得很透,听他们一节课,胜过在家自学一天。” 何辛洋眼中的不安更加明显。 程洲桓假装视而不见,继续道:“其实补习班也不是非得报,但如果竞争者都报了,你不报……可能会有点吃亏。” 黑哥抱住何辛洋的腿,两脚一蹦,熟练地跳进他怀里窝着。他摸着奶汪软软的绒毛,半晌才抬头道:“那,那补习班一般得花多少钱?” 程洲桓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轻描淡写地说:“价格我不太清楚,可能差不多小一万吧。” 何辛洋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嘴角微颤,喉结一抖一抖的,眸底划过惊讶与无措,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 程洲桓看得心痛又心痒,假装十分善解人意道:“我有做教育培训的朋友,应该能拿到打折价。洋洋你自己也考虑一下,如果有报名的意愿,就赶紧攒攒钱。” 何辛洋眨眨眼,眼皮低着,眸光暗淡下来。 程洲桓按捺住搂搂他的心思,笑着看他,安抚道:“没事,钱不够的话,程哥借你,毕业工作后还给程哥就是。” “够!”何辛洋几乎脱口而出,说完却再次垂下头,声音也小了,“够的。” 八九千块钱他拿得出来,但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这钱攒了一年多,处处精打细算,委屈自己也没委屈银行卡,是给往后念大学攒的学费与生活费。 他向往的专业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与时间,可能没有工夫半工半读。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能考上,就全心全意地念。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是够的,此后每一年都争取拿国家奖学金,如此一来,学费就不愁了。生活费就算不够,挤少许时间出来打工也是可行的。如果实在挤不出时间,还可以申请贷款,往后努力工作,还上就是。 在程洲桓提到名师补习班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还有这笔开支,甚至不知道类似教育机构的存在,更未想过不去补习班会被别人落下多少。 他思绪混乱,暂时做不了决定。 去,大一的学费生活费没了,得重新挣,时间与精力都是问题。 不去,照程哥的说法,可能会输给参加补习班的学生。如此一来,连大学都上不了,学费生活费攒起来又有什么用? 他一心想念的大学虽不是清北之类的名校,但招生少,录取严,竞争激烈。他自问不算聪明,只能靠着一股勤能补拙的劲儿拼命苦学。 买不起新出的教材,就去大学城的二手书店淘别人用过的资料。 工作侵占了太多时间,就尽量压榨休息时间,深更半夜,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趴在桌上做题。 吃不起补身子的食物,时常在路边啃白面大饼,一顿鸡蛋拌饭就算营养大餐,却学会了给自己灌“心灵鸡汤”――笨鸟先飞,早起的鸟有虫吃。 他生性其实算不上乐观,但从家庭变故中蹒跚走来,已经学会了假装乐观。 乐观的人像太阳。 然而此时,那卑微的乐观终于撞上了一堵名为“现实”的高墙。他不禁想,念不了高中已经在起跑线上输给不少竞争者,如果连补习班也不上,那是否会被甩得更远? 会不会就因为没上这补习班,被竞争者抢走录取通知书? 身上泛起一阵热,内心的挣扎浮在脸上。 他的神情,有种寒门学子难言的苦涩。 程洲桓忽然觉得自己过分了。 高考补习班的确存在,且遍地开花。报名费用不菲,学生却络绎不绝。名师们当真有短时间内将学生成绩拔高一个档次的能耐,甚至多次押准考题。任何一名学生去补习一年半载,不说保证金榜题名,也必定有长足进步。 自从明白自己对何辛洋的心思后,他就有意无意地关注高考。最开始时是亲自挑选各类辅导书,后来将全市的高中、教育机构都梳理了一番,甚至请教育界的朋友吃过好几顿饭,了解最适合自学者的高考途径。 几个朋友都说,最好报一个名师补习班,不用全日制,周末或者晚上上课的就行。 他看中了一个暑假开课的精品补习班,周六半天,周日全天,还在朋友的引荐下见了几名授课教师,打算等今年的高考结束,就找个理由带洋洋去。 那补习班价格昂贵,但他早已打点好,哪会让洋洋为钱的事犯愁。 可是这两日,他急着留下洋洋,心头一热,却将补习班提前提上“议程”。 算不上疏忽,但火候把握欠佳。 洋洋难过,他也会跟着心痛。 何辛洋沉默了一会儿,笑得有点难看,有种强颜欢笑的意思,“我去了解一下补习班,现在还早,我明年才高考,今年上半年就不考虑了,先攒攒钱,下半年如果有合适的班,我也去报一个。” 程洲桓松一口气,点点头,“行,我也留意一下。” 说完话锋一转,朝已经进入屏保的电脑显示屏抬抬下巴,“明天还去看房吗?有没有合适的?” 何辛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亮起的屏幕右侧是一连串加大的数字。 每一个,都超过了600元。 他摇摇头,低声说:“太贵了。” 程洲桓走近,拍拍他的肩,右手滚动鼠标,假装查看一番,附和道:“确实太贵了。” 手心下的肩膀,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不急不缓地说:“洋洋,每月省一两百块钱,住我家吧。” 何辛洋左手捏住裤子的布料,心脏被扯着挠着,半是不甘心,责备自己没出息,半是感激,觉得无法回报程哥。 挣扎着生存,彷徨着未来的时候,矫情的小心思几无生存的土壤。 他甚至无暇让“程哥是不是喜欢你”的想法再次窜进大脑。 程洲桓顺手拉起那有老虎耳朵的兜帽,玩笑似的罩在他头上,不等他答应,就在桌上敲了敲,“房租800,友情价500,月结,这个月我收现金,从下个月起,直接在你工资里扣。” 何辛洋抬起头,眼睛被那圆圆的老虎耳朵一衬,居然有种温和的虎虎生气,“不是600吗?” “600?记错了吧,500。” “没记错,上次是说的600。” 程洲桓莞尔,捏捏他的老虎耳朵,笑道:“600就600,我多赚100。” 何辛洋抿抿唇,显得很不好意思。程洲桓关掉租房页面,撵着他道:“这几天都没看书吧?春节前制定的学习计划完成了?” 他一愣,“啊”了一声。 程洲桓指着那摆满课本的书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抓紧时间啊洋洋。” 若论带节奏的本事,不管是在庭辩中还是生活里,程大律师都是数一数二的。 何辛洋冲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静片刻,回到书房时,书桌上已经摆了一杯热好的牛奶。 他捧起杯子,手心温暖,心也逐渐静了下来。 程洲桓没再去打搅他,半躺在床上玩保卫萝卜。不一会儿翻身起床,在床头柜里翻找半天,掏出一张久未用过的借记卡。 次日下午,何辛洋去银行取了600元交给他。他晚上有饭局,将钱塞入钱夹,叮嘱别睡太晚,明早好精神抖擞迎接新工作。 严啸打电话来催时,程洲桓刚办完转账手续,在前一晚找到的卡中存了10万块钱,定期,顺便将从何辛洋那儿收来的600块钱租金也打了进去。 “在哪儿?怎么还没来?”严啸问。 “银行,20分钟后到。” “银行?你丫跑银行去干嘛?取钱?今儿这顿又不算你的。赶紧来。” “取什么钱啊。”他笑,“算我的我也不用取一沓现金来埋单吧。” “那你去银行干嘛?” “存个基金。” 严啸“哟”一声,“看中了哪支?介绍介绍呗。” 他踱出银行外,在冬末春初的暖阳下虚起眼,“小太阳教育基金。” “什么?” “何辛洋同学的高等教育基金。” 严啸顿时撂了电话。 初七已是工作日了,街头巷尾的节日气氛渐渐淡去。程洲桓没跟一帮朋友待太久,10点半时就以次日要上班为由告辞。 他算是公子哥儿里的异类,工作勤奋,去自个儿律所还要打卡。大伙早明白他的德性,也不阻拦,就严啸一人很懂地吹了个口哨。 到家时差不多11点,客厅书房都没开灯,客卧的门关着,何辛洋已经睡了。 平时这个时间,洋洋还在全神贯注地背单词。 一股幸福而奇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勾着嘴角想,洋洋真乖。 担心和程洲桓撞时间,何辛洋6点半就起来了,快速上厕所、洗漱,直到换好衣服才松了口气。 他挑了一身洗得干净的运动服,虽然看着挺旧,但好歹衣袖领口都没有污迹。 前一日程洲桓走后,他本想去商场寻一两件得体的衣装。 头一天上班,怎么也应该给同事留一个好印象。 可转念一想,他在长清律师事务所的形象大约早就定格在“快递小哥”上了,汗津津的,来去匆匆,还十分冒失,以至于丢掉等待寄送的快递。 不如将钱省下来,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多。 而且山城一年几乎只有冬夏两季,春秋短得差不多能忽略不计,脱下棉衣没多久就热得只能穿短袖。至于中间的那几日,正好是“乱穿衣”的时节,冬衣夏装都能凑合。 所以这阵子去买春装,性价比实在太低。 去长清上班,何辛洋心头其实很怵。就算知道程哥是那儿的当家,无论如何委屈不了他,但想起以前不快的经历,想着同事都知道自己的底细,就本能地有些退缩。 但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工作机会。 春节之后虽然招工的单位多,可他身无一技之长,除了送快递,几乎找不到别的同薪工作。 还有一年半就将参加高考,在继续送快递和在程哥的事务所当一名杂工之间,他自然是倾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后者。 至于欠程哥的人情,他想了想,觉得一定有机会还上。 程洲桓起晚了,顶着一头乱发冲进卫生间,片刻后又风风火火冲出来,在何辛洋和黑哥的注视下,快速由衣衫不整的邋遢男变身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最后冲何辛洋温柔地笑了笑,招手道:“洋洋,走吧。” 去律所的路上,何辛洋全程拽着胸前的安全带,望着前方缓慢挪动的车流,时不时出一口大气。 程洲桓食指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趁着堵车偏头看他,“怎么,紧张?” “有点。”他并不掩饰,无意识地扯动安全带,看看时间,又道:“这么堵下去会不会迟到?” “你怕迟到啊?”程洲桓笑起来,跟着前面的车慢悠悠地挪,“放心吧,保证准时到达。” 何辛洋“嗯”了一声。 令他紧张的自然不是迟到。 程洲桓又说:“其他的事也别担心,春节前我就和人力商量过了,她已经给你安排好。工作上有什么不懂,你放心问她。她姓刘,比咱们都大,叫刘姐就行。所里事情不多,都是你做得来的,不过比较杂,有时需要跑跑腿,送个文件什么的。” 何辛洋点点头,“明白。”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忐忑。而忐忑中又带着羞涩的期待,就像每一个第一天走进写字楼上班的年轻人。 金融中心的几栋写字楼他早已跑了个遍,哪层楼的厕所比较挤都摸得一清二楚。但与白领们站在一起时,他始终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去年夏天,山城气温接近40c。他骑着三轮车在烈日下奔走,灼热的马路上全是波浪一般的热气。 抱着包裹冲进写字楼里时,他浑身是汗,连遮阳的鸭舌帽都被浸湿了,衣服更是没一地儿干处。 他和白领们一起走进电梯,8个人,7人推着挤着靠在左边,他1人贴在右边。他有些难堪,但低头一看自己胸口、手臂上的汗水,也理解大家躲着避着的心情。 送完一车包裹后,他躲进卫生间,撩起衣服细细闻了闻,的确有一股汗味。 虽然不重,但在空调温度只有17c的写字楼里,却着实招人反感。 从那以后,他开始随身携带毛巾,到达一处写字楼后先去一楼的卫生间,浸湿毛巾,擦掉脸上身上的汗。如果不太忙,再将头发也整理一下。 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旧是写字楼里的异类。 周围全是穿戴整齐,挂着胸牌的白领,他穿着快递员制服混迹其中,像天鹅群里不受欢迎的丑小鸭。 人们期待这他送来自己的包裹,却本能地不愿与他站在一起。 而如今,他也要在写字楼里上班了! 程洲桓将车停入车库时,他看了看匆匆走过的白领们,忽然后悔昨天没有去买一套体面的职业装。 洗得泛白的运动服,怎么配得上窗明几净的办公楼? 这么一想,顿时很是泄气。 程洲桓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却不点破,带着他往车库外走,跟广场上的早餐小贩买了两份豆浆和煎饼,把加了两份鸡蛋的煎饼递到他面前,开玩笑道:“长身体,多吃点儿。” 何辛洋以前来金融中心送包裹的时间是上午11点以后,那时早餐铺早就散了,广场上干净整洁,只有一排排他叫不出名字的车。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些总是端着咖啡、衣着考究的白领,也会在每一个繁忙的早晨,市井味儿十足地挤在十几个早餐铺前,抢豆浆油条稀饭包子――超过9点,金融中心的物管就会来赶人,小贩们一走,早饭就没着落了。 另一个“重大”发现是――程哥居然会说山城方言。 挤电梯时,程洲桓解释说,买了那么多年,怎么着也学会用方言与早餐小贩交流了。 何辛洋提着自己的煎饼和豆浆,被后进电梯的人挤在角落里。门一合上,空气中全是食物的味道。靠门的姑娘捧着一碗麻辣小面,她旁边的男子提着五个大包子,另一边的中年人端着一碗汤圆,里面飘着一个露了黄儿的荷包蛋。 这一次,没人再躲他。 律所在高层,电梯每一次停下,都有人“噔噔噔”地疾步跑出,最后只剩下他与程洲桓。只见程洲桓忙不迭地咬了一口煎饼,盯着往上跳的数字道:“饿死我了。” 他有些惊讶。 电梯“叮”一声响,门缓缓打开,程洲桓已经将那一口煎饼咽下去,抹干净嘴,恢复了精英律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这一层一共有三家公司,长清律师事务所占了视角最好的位置,临窗望去,是奔流不息的江水,与气势豪迈的大桥。 前台姑娘还认得何辛洋,见到他时惊讶地站起来,丝毫不在意老板尚在一旁,惊呼道:“小何,你怎么来了!” 何辛洋瞥程洲桓一眼,程洲桓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冲前台姑娘说:“他来上班,刘姐来了没?” “上班?”前台姑娘瞪大了眼,“还没,快了吧,刘姐肯定不会迟到。” “行。小何就先留你这儿,刘姐来了跟他说,‘何辛洋来报道了’。” 何辛洋第一次听程洲桓说“小何”,眉头提了提,觉得不如“洋洋”好听。 叫他“小何”的人很多,唤他“洋洋”的却只有程哥一人。 姓氏前加上一个“小”字,听着似乎更显得亲近,其实不然。 何辛洋明白,大多数人叫他“小何”,只是因为记不住,也懒得记他的全名。 但程哥却记住了。 这么一想,心中立即升起踏实的感觉。 交待完,程洲桓就走了,一手提着包,一手揣在裤袋里,若忽略被包遮着的煎饼和豆浆,还真有点高冷老板的感觉。 何辛洋忽然很想笑。 他们到得早,办公室里只有几名助理正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假期遇上的新鲜事,尚未注意老板带了位新同事来。何辛洋坐在前台旁的接待沙发上,玻璃小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水,是前台姑娘刚刚接的。 前台姑娘姓曾,单名惜,他以前送快递时就知道。 曾惜漂亮又八卦,看样子不过二十三四岁,无名指上已戴着戒指。 这姑娘记性特别好,正想问他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掐点大军”却气势汹汹地涌来。 男士皮鞋与高跟鞋在门口踩出千军万马的声势,何辛洋下意识地低下头,听人们友好地与曾惜打招呼,几位女士还将开工礼摆在前台,笑着叮嘱待会儿发给同事们。 几乎没人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他。 直到曾熙高声喊道:“刘姐!刘姐等等!小何来了,老大跟你说过吧?” 她声音有种年轻女性独有的清亮与欢脱,话音刚落,不止是刘姐,整个大厅的人都向前台看来。 程洲桓去年跟主管人事的刘姐提过何辛洋,他的助理袁东也知道。 刘姐办事一丝不苟,嘴也格外严。但袁东就是长清的八卦缸子,还没到春节,全律所都知道了“丢快递的小何”将来上班的新闻。 程洲桓的说法是“朋友的弟弟”,但大伙都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毕竟他们的程老板,是早就公开过取向的基佬。 好在袁东虽然八卦,却不至于将程洲桓恐吓别人上床的事儿抖出来。一干人等只能瞎猜,暂时还抓不到证据。 而另一个八卦缸子曾惜却被蒙在鼓里,只因为那会儿她婚假年假连在一起休,回来后大家已经八卦起其他的事了。 被全办公室的人盯着,何辛洋更加紧张,正思考要不要起身跟大家问个好时,刘姐已经过来了,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地说:“小何是吧?吃完早餐来我办公室,办一下入职手续。” 何辛洋立即狼吞虎咽,一分钟解决了煎饼和豆浆。 刘姐的办公室是独立的,门一关,顿时隔绝了外面的吵闹与视线。何辛洋稍稍心安,局促地坐在座椅上,低声说:“您好,我叫何辛洋。” 刘姐被他的忐忑逗笑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入职表放在他面前,“填一下吧,完了我再跟你说说工作。” 何辛洋当快递员时只签过一张工作协议,这会儿头一次面对正儿八经的“入职表”,自然写得格外认真。刘姐也不催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等他慢慢填写。 写完后,他又检查了一遍,递给刘姐时礼貌地问:“您看这样写行吗?” 刘姐粗略一扫,点点头,开始介绍起律所杂工的工作来。 他听得认真,还拿出记事本一条一条地写下来。刘姐又带他办了工作牌,预约了周末的体检。一通忙活,差不多就到了中午。 午饭是附近港式餐厅送来的外卖,年后第一顿,照例由程洲桓埋单。 何辛洋拿着自己的一份,不知往哪里坐――他暂时还没有办公桌,杂工似乎也不需要办公桌;休息室已经被几名女性占领,露台则是男士们的地盘。 他左右看了看,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程洲桓将一杯奶茶放在他手上,笑道:“找不到地方吃饭?” 紧绷了一上午,此时见着程洲桓,他只觉分外亲切,想也没想就说:“程哥,我去你办公室行吗?” 说完才发现不妙,哪有员工占老板办公室吃饭的道理? 程洲桓眼底却掠过一丝明显带着欣喜的光,笑着看他,“来吧。” 律师头子的办公室并不比外面大厅豪华,相反还因为堆了不少资料而略显狭小。 何辛洋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程洲桓在桌上收拾出一块地儿,推来一张靠椅,“坐这儿吧。” 他从兜里拿出叠得整齐的手纸,垫了好几层,才将盒饭放上去。 程洲桓一直觉得他随身带手纸的习惯很可爱,问过他为什么不带十张一包的餐巾纸,他说餐巾纸娘炮,男人应该带叠好的卷筒纸。 那时程洲桓刚想拿餐巾纸擦擦汗,闻言只得悄悄将餐巾纸藏回去。 不过痛恨娘炮的洋洋又补充了一句――主要原因是餐巾纸比卷筒纸贵。 办公室的门半开半关,程洲桓也没有合上的意思。何辛洋吃得很快,有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白面大饼的风范。吃完后仔细将桌面收拾干净,见大家都没急着工作,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午休时间有1个半小时,老员工要么外出散步,要么趴在桌上打盹儿,新员工却十分尴尬,想休息吧,显得不够上进,不休息吧,确实也无事可干。 程洲桓问:“瞌睡吗?” 他摇摇头。 “那从明天开始,把教辅带来吧。” “教辅?” “反正你中午不瞌睡,不如趁午休多看看书。” 何辛洋眼睛一亮,“这也行?” “怎么不行?”程洲桓轻描淡写地说:“对了,刘姐给你安排的座位在哪儿?靠着前台吗?” “没。”他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身儿哪能靠着前台,不是砸律所的招牌吗,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道:“我不需要座位吧,刘姐说我暂时负责送取文件、必要时帮大家整理资料、订餐换水,如果曾惜姐临时不在,就替她守着前台。” “还让你守前台啊?”程洲桓玩味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笑了笑。 何辛洋脸颊一红,“我……我不能穿这种衣服吧?” 程洲桓这回不怕伤他的自尊心了,假装沉痛道:“你这样坐在前台边,客户来了会以为我们律所水平不行,养不活员工,就要关门大吉了。” 何辛洋撇下嘴角,想想曾惜光彩照人的打扮,又垂首看看自己的老旧运动服,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要打扮得不丢律所的脸,恐怕他一张银行卡都得投进去。 所以还是不去前台帮忙了吧…… 但入职第一天就拒绝工作,好像也很不妙。 “下午我去跟刘姐确认一下,如果真需要你去前台,她就得给你拨一笔置装费。”程洲桓一本正经地忽悠,“前台代表律所的形象,马虎不得。” 午休尚未结束,何辛洋就开始忙活。 送水公司的伙计将一桶桶水搬到律所门口,曾惜一边找水票一边招呼闲着的男士来抬水。何辛洋听见了,连忙从程洲桓的办公室跑去,熟练地将一个桶扛在左肩上,右手还想去拖另一个桶。 程洲桓跟出来,阻止道:“一次拿两个干什么?” 他恁是将另一个桶也抓了起来,姿势与穿梭于写字楼送水的伙计无异,脖颈和手背上显出条条青筋,吃力地说:“我力气大,能拿。” “能拿也一个一个来。”程洲桓走近,在他右手上拍了拍,“这个先放下。” 门口聚着好几位赶来搬水的同事,何辛洋不好意思,只好放下一个,扛着肩上的匆匆朝饮水机走去。 标准山城人身高的袁东费力地抱起一个水桶,刚走两步就“哎哟”起来,和另一名同样矮l的同事说:“一次拿两桶,这还是人吗?” 程洲桓心头有些发酸――按照这写字楼里大部分白领的“为人”标准,洋洋以前过的大约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何辛洋很快跑回来,歇也不歇,又扛起另一桶。 7桶新送来的水,他一人扛了4桶。 程洲桓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何辛洋没接到活儿。所里人人都忙着手头的事,说着他听不大懂的法律术语。他无事可干,又不敢打搅别人,甚至不好意思在大厅里走走看看。好在曾惜也闲来无事,拉着他嗑叨了老半天。 从曾惜口中,他得知被他弄丢文件的张律师去年就已辞职了,目前在一家大型国企任职,助理小杨太年轻,没师傅带之后,越发沉不下来专研案例,没多久也辞职了,听说当起电竞主播,月收入远超小助理。 来之前他一直担心遇上了张律师和杨助理该说什么,又没好意思跟程洲桓提起。现下知道二人已经离开,听起来过得还不错,便松了一口气。 临到下班时,程洲桓点了几人去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两面是玻璃墙,一面是石墙,另一面是窗户。有人使用时,两面玻璃墙上的百叶窗会拉下来,从外面望去,差不多只能看见桌子腿儿。 但窗户上的帘子,几乎是没人会去拉的。 何辛洋在露台上打扫清洁,正好能够穿过窗户,看到小会议室里的情形。 程洲桓正侧对着他,打开一个文件夹,和律师们交待着什么。 窗玻璃关着,他听不到声音,却能看清程洲桓的侧脸。 那神态分明是严肃、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与他平时熟悉的温和大相径庭。 他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步步靠近。 会议室里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资料,不时有人开口说什么,或许是分析,或许是建议。程洲桓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有时会在笔记本上快速敲上要点,有时会直接点名让谁发言。 何辛洋看着他忽然变得锋利的眉眼,心跳逐渐加快。 却只当做是偷看的忐忑。 5点半,下班时间到了。曾惜第一个打卡离开,花枝招展的,像即将赴宴的公主。 大厅里陆续有人收拾起身,不过10分钟,律所的灯就关了一半。 但会议室里的律师们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何辛洋自然不会走,一边等程洲桓,一边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跟着app背单词。 阴冷的寒冬已经过去,山城的天黑得晚,太阳挂在西边,仿佛舍不得坠入地平线。 被晒了一下午的藤椅干燥而温暖,他舒舒服服地靠着,老半天却只记住了三五个新单词。 心猿意马,总是忍不住往会议室里看。 目光好似被程洲桓的专注黏住了,一眼望去,就怎也收不回来。 直到太阳终于沉下,漫长的会议才告一段落。 程洲桓合上笔记本,不经意地朝窗外一扫,何辛洋正看得出神,恁是没来得及躲闪。 那略显惊慌,又带着些憧憬的眼神撞进程洲桓心底,令冷面律师绷了许久的唇角顿时扬起,锋利的眉眼再次变得温和,一如何辛洋熟悉的模样。 但何辛洋已经没心思细细品味了,偷看老板开会被发现,心头的窘迫在脸颊上染出一片忐忑的红。 程洲桓朝他招手,用口型说:“下班了。” 晚饭是在金融中心附近的餐馆解决的。何辛洋本以为会回家开伙,还准备交几百块钱伙食水电费。程洲桓却说,以后都回家吃,今天不行。 因为今天,律师头子得给律所的“门面”购置新衣。 何辛洋被带去一处购物中心,偷瞄一眼标牌上的价格,震惊得手都抖了一下。 程洲桓就像自带雷达一般,将他的所有微小反应收入眼底,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沿着衣架悉心挑选。 拿出一套正式却不呆板的小西装时,程洲桓说,刘姐已经批了“置装费”,今儿的所有开支都由律所埋单。 何辛洋换上小西装出来,神情稍显局促,走路也不太自在,一双不搭调的运动鞋踩在脚上,被他走出了鸭脚板的感觉。 程洲桓虚起眼,眼角狭长,眸光幽深。右手撑着下巴,手指覆在唇上,轻而易举地遮住唇角的笑意。 何辛洋紧张地问:“程哥,怎么样?” 他往等身镜一瞥,“自己看看。” 何辛洋拖着鸭脚板走至等身镜前,两眼突然睁大,一道光从眸底溜过,生动万分的眼前一亮。 程洲桓踱上前来,为他理了理衣领,又扯下自己的领带,从他颈后挽过,打出一个漂亮的结。 何辛洋托起领带,看看程洲桓又看看等身镜,总觉得镜子里那挺拔帅气的青年不是自己。程洲桓兀自摇摇头,又将领带摘下来,自言自语道:“不合适,太老成了。” 系之前他就知道这条与洋洋不搭,抬手一试,只是为了满足“给洋洋系领带”的跃跃心思。 何辛洋又在等身镜前转了两圈,左看右看,这才确认镜子里的帅哥真是自己。 程洲桓刷卡付款,他站在一旁小声问:“有没有超过预算?” “没。还有多。”程洲桓笑,“鞋也换一双,运动鞋和西装不搭。” 何辛洋低头看自己虽然干净但旧得厉害的鞋,嘴角轻轻往下撇。 这鞋是刚到主城区时买的,100多块钱,才穿上时觉得特别柔软,如今却已经被踩得干瘪瘪的,冬天脚趾头都冻得发木。 早就想另买一双鞋了,但稍好的运动鞋动辄五六百,他一看就打退堂鼓,仍旧穿着旧鞋,想着冬天过了就好,最冷时套了两双袜子,也勉勉强强扛过来了。 幸好他不生冻疮,晚上用热水烫一烫又冷又木的脚趾头,第二天照样能将三轮车蹬出风火轮的气势。 程哥说要用“公款”给他买鞋,他特别想说“买运动鞋行吗”。 不过这种无理要求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 程洲桓给他挑的皮鞋价格上了四位数,他穿上试了试,看着总觉得别扭,不过脚背与脚掌的确十分舒服。 他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子,尚欣赏不了正装皮鞋的好,一心念着的都是那容易跑容易跳的运动鞋。 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打折的nike就好了。 程洲桓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提着装好的皮鞋,又带他去了专卖运动休闲品的店。 他问:“还买?” 程洲桓说:“你不能老穿一套衣服一双鞋吧?前台也不是必须每天穿正装,偶尔也可以换换青春休闲风。” 回家时已是晚上10点,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进门,黑哥跑来一看,还以为是给自己买的狗粮。 何辛洋拿着衣服去过水,顺带将程洲桓换下来的衬衣一并洗了。 程洲桓正蹲在阳台上逗黑哥,见他提着一件被拧得皱巴巴的衬衣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衬衣。 洋洋帮他洗了衣服,却全程使用蛮力,恁是将那精贵的布料搓成了麻布。 他嘴角微微一抽,心想罢了,麻布就麻布。 年轻人精力充沛,何辛洋上了一天班,还逛了几个小时街,回家整理完毕后竟然不关灯睡觉,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做试卷。 程洲桓看得心头痒,跑去储藏柜边一通翻找,拿出以前商场送的双人牙刷架放在梳洗池上,自己的洗漱用具放在左,洋洋的放在右。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书房处理工作邮件。 书房不大,两人各占一隅,互不影响。亮度适中的灯撑出一片温柔的光亮,悄无声息地将太阳落山后的黑暗阻挡在外。 就像程洲桓之于他的洋洋。 两天后,新买的衣服都晾干了,何辛洋也适应了杂工的工作。同事们待他不错,不算十分亲昵,但也没谁在背后指指点点。 每天中午,他都会提前半小时跟大伙儿收集菜单,一个人跑上跑下好几趟,将全所的外卖都提回来,免去大家苦等口粮的焦灼。 午休时,他会去程洲桓办公室看书做题。自他来了以后,程洲桓那全是大部头案件资料的书架上赫然多出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算是一股清流。 程洲桓亦是体力充沛的主儿,从不睡午觉,以前是埋首工作,如今时常三心二意,看一看手上的文件,又看一看认真的何辛洋。 律所跑腿的工作比较多,助理有时忙不过来,活儿就落到了何辛洋头上。 一周五天,除了周一入职那天,周四到周五他天天都出去跑过一趟。 送取资料和以前送快递差不多,只不过送快递的路线是固定的,而取送资料得全城跑,几乎每一次都是新地方。 周五下午,袁东将一份文件交给他,他一看地址,是从未去过的北城区。 袁东说:“有点远,但地铁直达,到了问一问应该就能找到。” 他点点头,打包票道:“没问题!” 而地铁到站,他站在一栋接着一栋的写字楼前顿时傻眼――哪一栋是火星? 前些年山城规划互联网产业园,在偏远的北城区以宇宙群星为主题,建了几十栋写字楼,每一栋写字楼都有一个星辰的名字,比如金木水火土,再比如双鱼双子麒麟座。 何辛洋要去的公司就在火星写字楼里。 他拿出手机,开了导航,但地图在山城这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立体城市经常失效,他跟着箭头在太阳系的行星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火星在哪里。 眼看快到约好的时间,他急了,拦住一名迎面走来的中年女士问:“姐,请问火星在哪?” 不巧的是,这名女士不是本地人,上午刚到山城,这会儿只是途经群星产业园,一听何辛洋的话,当即愣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字正腔圆地说:“你要去火星?” 何辛洋以为她知道火星在哪个方向,猛点头道:“是啊!” 大姐迈开腿就走,还嫌弃地瞥他一眼,指了指头顶青天,“小伙子,上天去吧!” 晚上回家后,何辛洋把这“找火星”的插曲说给程洲桓听,程洲桓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中是关不住的温柔,“你啊,小孩儿似的。” 工作大半个月后,何辛洋第一次替感冒请假的曾惜守前台。 他穿着熨帖的小西装,端端正正地坐着,两眼平视前方,连眼珠子都不肯轻易转动。袁东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过来,摆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肩,打趣道:“放松放松,背挺这么直不累吗?” 他拒绝了咖啡,说喝了口气会不清新。 程洲桓也觉得好笑,接连好几次以去卫生间为由从前台经过,每次都不说话,看看就走。 中午,何辛洋照例去程洲桓办公室看书。程洲桓这几日忙一个案子,睡眠有些不足,午休时十分难得地关了门,蜷在沙发上补觉。 何辛洋回头看了看,果断脱下自己的小西装,盖在他身上。 3月,山城已经热起来了,晌午气温正高,多搭一层布料倒显得燥热。 但程洲桓十分享受,还捏住小西装的袖口,悄悄捂在胸前。 感觉就像牵着洋洋的手。 何辛洋拉上窗帘,小屋里立即暗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又起身拉开小半边窗帘,让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程洲桓身上,半明半暗。 明与暗以肩膀分界,程哥的眉眼在阴影中,身子却在灿阳下。 温暖又不晃眼。 何辛洋十分满意,这才坐回座位,认真地研究试题。 程洲桓却睡不着了,心脏像被一张由阳光织成的网捕获,柔软纤细,挣脱不开――也不愿挣脱开来。 屋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何辛洋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声响,沙沙沙,每一次都像狗尾巴草一样刷在程洲桓心脏上,绒绒的,带起一阵惬意的痒。 午休时间快结束时,何辛洋轻手轻脚地收好书本,见程洲桓还闭着眼,犹豫片刻,没拿走小西装,穿着衬衣悄声出门。 门锁“咔哒”一声响,程洲桓立即坐起来,将小西装抱在怀里,出了好一会儿神。 下午,何辛洋还是以两眼直视前方的姿势坐在门口,程洲桓中途来还他小西装,他却不肯穿了,说穿着背脊发热,不穿正好。 这段时间所里一连接了好几个案子,下班时间已到,离开的人却寥寥无几。刘姐只管人事,不用因为案子而加班,打卡离开时告诉何辛洋不用再绷着了。他这才松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探着身子往大厅里看。 恰好程洲桓快步走来,叫他早点回去。 “我等着你。”他说,“反正我带了卷子。” 程洲桓心中窃喜,却并不表露,“等我干什么,我事儿多,还得忙一阵子,你先回去,给黑哥喂点食,有时间就带他出去遛遛。” 何辛洋想起独自守着狗房子的黑哥,立即勾起放在一旁的小西装,拐出前台道:“那我回去了。” 程洲桓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从金融中心回岁荣苑得转两趟地铁,还需步行一段不短的路。此时正是下班高峰,车厢必定拥挤得跟罐头似的。程洲桓脑子里闪过给洋洋配辆车的想法,很快又自行否定。 送衣服都得前思百虑想出个“置装费”,送车哪还能交待过去? 而且若是真送了车,那就有包养的意思在里面了,别说洋洋不会接受,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低头苦笑,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洋洋连群租房都住过,偶尔下班挤挤地铁又有什么大不了。 洋洋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想给洋洋更好的生活与顺利的人生,却无意将洋洋“包养”起来。 包养与培养,一字之差里,是温柔入骨的宠爱。 就在他完成一场思想辩论时,何辛洋去而复返,急匆匆地说:“程哥,你晚饭想吃什么?” 他心下一喜,以为洋洋要为他做一顿爱心晚餐。人家却翻出中午订餐专用的本子,粗着嗓音说:“差点忘了!我得给你们把外卖取回来再走!” …… 所以洋洋惦记的是大家的晚饭,而不是他程大律师一个人的口粮。 程洲桓眉头一收,叹了口气道:“看着点吧,家里没菜了,你吃了再回去。” 半小时后,何辛洋和外卖小哥一起,将四提盒饭放在前台上。 大伙纷纷取走自己的一份,程洲桓拖来一张椅子,和何辛洋一块儿凑在前台。 “程哥,你不回办公室吃?” “懒得收拾,就在这里吃。” “哦。”何辛洋快速扒拉饭,没有与律师头子闲聊的意思。律师头子知道他急着回去喂黑哥,却偏想多说几句话,随意一扯,就说到了“坐台”上。 何辛洋抹干净嘴,忽然说:“程哥,你是不是肾虚?” 日! 程洲桓太阳穴抽得厉害,如果没有记错,这已是洋洋第二次问他是否肾虚。 见他不答,何辛洋一边擦桌子一边说:“上午3小时工作时间,你去了7趟厕所……” 程洲桓无力地扶住额头,掉入辩无可辩的窘境。 说那7次其实不是去厕所尿尿吧,洋洋会问不去尿尿是去干什么? 18岁的讨嫌男孩儿,应该会往不太纯洁的方向想。 承认的确是去尿尿吧,好像就坐实了“肾虚”,毕竟3小时尿7次怎么都不算正常。 程洲桓忽然不想和洋洋说话了,撵他赶紧走,他却坐着不动,低声说:“你还没吃完。” 陪我吃完? 真贴心啊……程洲桓正美着,何辛洋又说:“前台代表律所形象,现在被弄得到处是油,我得打扫干净再回去。” 律师头子低头一看,自己盒饭底下正渗着一滩油,这才明白洋洋不是贴心,是嫌他糟蹋了律所形象。 这家伙,刚守了一天前台,就把这方寸之地当宝贝了。 袁东嗓着开小会,他赶紧消灭掉剩下的饭菜,召集相关人员去会议室。 何辛洋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子,偷偷往会议室看了一眼,隔着百叶窗看不到他的脸,耸了耸肩,这才回家伺候单身狗黑哥。 程洲桓10点多时回家,刚好在小区里看见牵着黑哥遛弯的何辛洋。 黑哥长得快,已经有了混血德牧的样子,但如兽医所料,它那两只耳朵始终无法像纯正德牧一样威风地竖立起来,软软地趴在脑袋上,像姑娘的双马尾。 滑稽的是黑哥本为猛犬,看脸看身材都是妥妥的汉子,唯有那耳朵像软妹,合在一起分外搞笑,用人来形容的话,就是扎着双马尾,动不动就黏人撒娇的胸肌壮男。 很是雷人。 何辛洋牵着这雷人的家伙走走停停,嘴上絮絮叨叨,不知道的以为他正进行着天人对话,只有程洲桓明白他其实是抓紧遛狗的时间,梳理近来遇到的难题与解题思路。 这阵子洋洋也像以前一样拿题来问他,他却发现高中理化生丢得太久,如今的考题又越来越深,已经无法轻易解出来了。 可是曾经夸下海口,跟洋洋说“有难题,找程哥”,现下只能硬着头皮琢磨,偶尔还得打打拖延战术,将题拍下来发给当高中教师的朋友。 至今洋洋还认定他是无所不知、门门精通的学霸来着。 他十分庆幸地想,幸好提前约了补习班,只要扛到夏天,等洋洋去上课了,他的学霸面具就能保全。 每次给洋洋讲完题,他都会在洋洋眼中捕捉到佩服的目光。他十分享受这目光,甚至会有自己其实是个超人的错觉。 黑哥看见他了,晃着双马尾汪汪直叫,何辛洋一转身,脸上的严肃立即被干净的笑容取代,挥手道:“程哥!” 这一刻,程洲桓的内心是幸福的。 拥有是幸福的一种,而拥有这一细水流长的过程又何尝不是。 何辛洋性格好,做事勤快,力所能及的抢着做,做不来的绝不掺和,年龄又小,从不因为走了程洲桓的关系而装腔作势,没过几个月,就成了律所里最受欢迎的员工。 而程洲桓对他的照顾虽然显而易见,但丝毫没有“潜规则”般的龌龊。久而久之,大家相信了他是“老大朋友的弟弟”,除了袁东。 “开`房”这话当时是袁东亲自告诉何辛洋的,程洲桓的大尾巴在别人面前藏得很好,在他这儿却是露了馅儿。 不过他虽是笔挺挺的直男,深知程洲桓心怀不轨,却不至于没眼力见儿到捅翻老大的好事,于是也装得屁事没有,甚至跟同事们科普,说小何的哥哥和老大关系匪浅,所以老大才会对小何如此上心。 职场复杂,关系户不惹人厌已属不易,让所有同事喜欢更是难能可贵。 程洲桓蓦地有了危机意识,庆幸自己慧眼识珠,发现得早,否则洋洋一定会被别人拐了去。 比如第一次见面就要认洋洋做小弟的昭凡。 严啸与昭凡关系奇葩,说在一起了也对,说没在一起也不错。 据程洲桓所知,两人老早就认识。 当时昭凡还在公安大学念书,大一刚一入校,就成了极受瞩目的校草。 三流作家严啸受校方所托,拍一部特警题材的微电影。一日在校园里取景,对校草一见钟情,从此换着方儿跟人家黏在一起。 昭凡却是个直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那种,有严重的英雄主义情节,与擅长写中二英雄的他相谈甚欢,拿他当知己哥们儿。 感情渐浓时,严啸表白,昭凡先是震惊,而后和他打了一架,几乎是单方面碾压。完了两人坐在训练器械上喝酒聊天,居然说好以后还当好兄弟。 毕业后昭凡被分到山城,几年下来,成了市局最厉害的特勤狙击手。严啸忙着写书编剧本,与他始终保持着“好兄弟”的关系,一年小聚几次,似乎也没有非分之想。 但这一次常驻山城,严啸那埋了好几年的心思又冒起来了,非得追到昭凡不可。昭凡到底是入了社会,比当校草时成熟许多,不再挥拳相向,甚至答应相处着看看。 但时至今日,严啸还没通过实习考核。 不过这俩似乎乐此不疲,互相在嘴上占着彼此的便宜,实际却连吻都没接过。 程洲桓偶尔会神经质地想,如果严啸把昭凡掰弯了,昭凡却转过来追洋洋,那就事儿大了。 律所给何辛洋的薪酬相对固定,3500块钱一个月,加班费、餐补、公交补贴等另算,每月扣除五险,到手差不多3600元。这收入自然不算高,也低于他送快递时的工资,但胜在稳定,更胜在有时间与精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备考。 山城生活成本不高,很多重点大学毕业的文职白领,忙碌一个月也才拿3000多元。何辛洋知足,也清楚自己的目标,更明白若不是因为程哥,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这样一份工作。 他懂得感恩,每月领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转1200块钱去程洲桓卡上。 当初程哥跟他说,房租直接从工资卡的扣,实际操作时却遇到了麻烦。发工资的事儿归人事负责,刘姐不可能在他的应发工资上莫名其妙扣除600元。 第一个月,他取了1200元现金交给程洲桓,说是房租加生活费。 程洲桓只肯象征性地收200元作为生活费,他却坚决不接剩下的400元,还当着程洲桓的面认真算了一笔账,得出各项开支加起来约600元的结论,诚恳地说:“程哥,你收着吧。你给我住处和工作,我不能连吃的用的也总是占你便宜。” 程洲桓只好收下钱,将存放“小太阳教育基金”的借记卡卡号抄下来给他,说以后不用拿现金,直接转在这个账户里就行。 何辛洋把写着卡号的纸条收好,按月打账,剩下的通通存起来,平时紧巴巴地捂着,只有往家里买菜时十分爽快。 如果不用加班,两人会一同买回晚餐的食材,程洲桓做两三小菜,何辛洋洗锅涮碗。伙食开支已经算在600元生活费里了,买菜的钱自然是程洲桓出。但何辛洋担心自己吃得太多,时不时也会再掏腰包,买一些当季的蔬菜水果和不那么昂贵的肉类。 程洲桓从来不劝阻,也不叮嘱他节约,却会跟他一起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在鼎沸人声、扑鼻异味中挑挑拣拣。 律师头子想,洋洋今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转眼就是5月,高考临近,最后一次摸底考试近在眉睫。 一天下班后,程洲桓载着何辛洋穿越半个城市,绕去南开中学,指着校门里长长的林荫道说:“后天和大后天放你两天假。” 何辛洋不明就里。 南开中学他是知道的,山城中等教育第一学府,高中如果能进入它的文理重点班,大学考入“211”与“985”不是问题。 那里的学生争的是国内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学,一部分还会提前被国外的名牌大学录取。 不像他们县里的中学,一年能出个考上一本的学生都不容易。 程洲桓说:“我本来想托人让你参加今年的高考,提前感受一下考场气氛,这样明年才不至于太紧张。但想起这茬儿的时候已经太晚,错过了报名时间。高考监管很严,混进去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万一出了岔子,被发现就麻烦了,所以只好退一步,选择摸底考试。” 何辛洋睁大眼,惊讶又激动,“程哥,你的意思是我能在这儿参加摸底考?” 程洲桓温和地笑,“怎么,紧张了?” 何辛洋眼底泛光,心脏砰砰直跳,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走进南开中学的教室,与就读于此的学生同做一张试卷。 能进入南开中学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凭成绩考入,一是凭金钱“买”入,他初中成绩一般,家境更不用说,自是两样都不占。 刚到主城时,他四处找工作,几次路过南开中学,看着三两成群出校门买小吃的同龄人,心中就会升起近乎失落的羡慕。 如果将人生比作赛跑,他就是那输在起跑线上的人。别人都已蹲在线内等待裁判一声枪响,他还没日没夜地打着工,只为攒够那一双跑鞋的钱。 程洲桓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还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回神回神,别是紧张得不敢参加摸底考了吧?” “不是!”他音调略微拔高,眸子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那收敛又张扬的光芒刺进程洲桓的眼中,令向来沉稳的律师头子都蓦地一怔。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认真地说:“谢谢程哥。” 程洲桓并不知道,洋洋过去也有参加摸底考以熟悉考场气氛的打算。17岁的少年在工作之余拼命挤出时间,挨个询问附近的中学,打听能不能参加考试。 政策是允许的,实际却没有一所中学愿意收他。那时他不懂,以为是自己手续没办全。快递站的小哥们知道了却哈哈大笑,说他太天真。他听得云里雾里,老板拍着他的背道:“这种事,得找熟人才能办啊。” 他一时哑然,明白过来后只得放弃。 要说熟人,他当然是有的,但都是和他一样的快递小哥,档次最高的也不过快递老板。他们之中没有一人,能作为他打通学校关系的“熟人”。 后来认识了程洲桓,他却淡忘了摸底考的事,潜意识里也不愿意麻烦程哥。 然而他不说,程哥却已经为他打理好。 程洲桓停好车,带着他步入校园。 晚霞留恋初夏的欣欣向荣,迟迟不肯褪去,霞光浓墨重彩地铺在教学楼后,映出一幅生动又诱人的画。 大部分学生已经回教室上晚自习,少数体尖生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教学楼里时不时传出老师分析试题的声音。何辛洋驻足凝望这幅不可及的画,眼神深处,是含笑的羡慕,与落寞的希冀。 程洲桓心中动容,动容中夹杂着心痛。 他拉了拉何辛洋,指着二楼右数第三间教室说:“后天就在那间教室里考试,靠窗,倒数第二个位置。” 青春校园剧里的男主角,总是坐在那个位置。 对程洲桓来讲,搞到一个摸底考试资格轻而易举,就连座位也可以任他选择。 他想也没想就选了靠窗倒数第二,只因在往后的人生中,洋洋注定是他的男主角。 蹩脚的浪漫。 何辛洋抬头看着教室,窗边的男孩正戴着耳塞,低头奋笔疾书。他吐出一口细长的气,忽然转过身来,将额头轻轻撞在程洲桓肩上。 始料未及的拥抱,轻得就像春末浅抚而过的夜风。 但这夜风却带着令人迷醉的青草香味。 程洲桓微怔,抬起僵了一秒的手,在何辛洋背上拍了拍,片刻又探向发间,温和地鼓励道:“洋洋,加油。明年高考时,咱们也来这里。” 他没有告诉何辛洋,选在南开中学参加摸底考试,是因为他已经与校方说好,明年的高考,洋洋也会坐在这里。 他将路铺在洋洋脚下,洋洋只需踏踏实实地踩在上面,想往哪个方向走,路自然往哪里延伸。 何辛洋靠了一会儿,才觉不妥,立即后退,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的那一靠近乎本能,近乎冲动,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贴过去。 好像程洲桓怀里,有一股强大而柔软的力量,只要靠近,自己也会变得无往不胜。 程洲桓将他的窘迫收入眼中,眼神愈加深沉。两人对视片刻,程洲桓笑着叹气,沉声道:“好了,踩点完毕,回去吧。” 车在夜色中穿梭,将各种光线拉成一条绚丽的彩带。何辛洋难得出了一回神,既没跟着app背单词,也没和程洲桓闲聊。 他定定地看着窗外,黑夜将他的轮廓清晰地投映在窗玻璃上。他能感觉到自己不那么安分的心跳,却无法在窗玻璃上看出自己的脸颊正浮着一抹不寻常的红。 他的眼中飞过浅淡的迷茫与困惑,却丝毫没有不安的感觉。 程哥身上有一股极浅的香味,只有离得非常近,才能隐约闻到。 那是家里那瓶沐浴液的味道。 他和程哥住在一起,洗漱用品却从未混用。他一直用着几块钱的香皂,有一次洗澡时实在好奇,打开沐浴液闻了闻,挤出小指甲那么一点轻轻搓在手背上,又做贼似的赶快冲掉,小心翼翼把瓶子放回原处。 他喜欢那个香味,特意记住了名字,去超市买回一块类似香型的香皂。 那时以为中意的是香,如今恍惚意识到,让香变得独一无二的是人。 他将唇抿成一条线,眉峰不经意地皱起,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悄然驱散着眼中的茫然。 近来已经很少再想起“程哥是不是喜欢你”,将出未出的是另一个近乎肯定的疑问句。 你是不是…… 他摇了摇头,额角险些磕在窗玻璃上。程洲桓侧过来看了看,“怎么了?” “没什么。”他调整着坐姿,安静片刻,忽觉有些尴尬,找话题道:“程哥,你大学念的哪?” 程洲桓勾起嘴角,瞥他一眼,“人大。” “人大啊……”他摆弄着手指,看着前方的车流,“真牛。” 程洲桓也不假意谦虚,顺着话题聊,“你呢,有没有特别想去的院校?” 何辛洋眼角微微上扬,目光像小孩被问“你的梦想”时一样熠熠生辉。 “有。”他的语气带着憧憬,“我也想考去北京。” “嗯?”程洲桓有些意外,既因为这声干脆的“有”,也因为身旁忽然涌出的勃勃生气,于是继续问:“北京哪所高校?” “北航。”说出这两个字时,何辛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去北航。” “北航?”程洲桓声音很轻,“是想考飞行员?” 何辛洋摇头,“飞行员不成,要求太高。” 程洲桓笑,“你条件又不差。” 得了表扬,何辛洋悄悄挑起眉,怕太过明显,又抬手撑在眉梢边,“我想去北航的能源与动力工程学院,念飞行器动力工程专业。” 拗口的专业名,被心怀憧憬的学子念得顺畅又亲昵,就像已经无数次在心底默念过一样。 程洲桓放慢车速,饶有兴致地问:“飞行器动力……是指飞机发动机工程吗?” “嗯!”成排路灯的光透过窗户,收敛在何辛洋眼底,凝聚成细如珍珠的雀跃。他说:“程哥,你喜欢战机吗?” 之于很多男孩,玩具战斗机就像女孩的芭比娃娃,是童年梦寐以求的礼物。 程洲桓想了想,不记得自己对战机有什么特殊的爱。小时候他更喜欢摆弄玩具坦克与玩具枪械,还跟着亲戚去过部队的靶场,小小年纪就玩过子弹,摸过真枪。十几岁时算是兵器爱好者,战机了解不多,但知名战机还是能够数出一二。 于是说:“有些兴趣,家里有一些介绍战机的书。怎么?你是因为喜欢战机,所以想考北航?” 何辛洋立即转过身子,“书?书架上没见过啊。能给我看看吗?” 程洲桓略一迟疑,笑说“好”,心里却不太有底。 他所说的书并非一册一册的书本,而是偶尔路过书报亭,随手一买的兵器杂志,大半讲枪械与舰船,小半讲国内外战机。一些看完就随手扔在律所了,早已被写字楼里收废纸的清洁工拿走,一些倒是带回了家,但没有放进书柜,而是丢在储物柜里,现在若翻出来,也是蒙着一层灰,不免给人留下“不爱惜书”的印象。 但他明显多虑了。 回家后,他从柜底刨出厚厚一撂旧杂志,何辛洋爱不释手地翻了好一阵。若不是记挂着后天的摸底考,或许能翻看到天亮也说不定。 摸底考安排在周四周五。周三一早,何辛洋就开始坐立不安,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亢奋。晚上在书房一会儿摊开物理试卷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一会儿找来数学错题本。书页翻得唰唰作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哗啦啦往地上掉。 程洲桓观察了他好一阵,工作也放在一旁懒动,发觉他如此生动的紧张十分难得,一看就看着了迷。 考试当天,程洲桓开车把他送去南开中学,看着他混入不经世事的学生队伍,直到消失在教学楼里,才转身离开,在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一边等他,一边在笔记本上工作。 考完语文的何辛洋有点蔫,垂着脑袋走出校门,一副考砸的表情。 字词选择题都是蒙的,古文看不懂,阅读不理解,作文打了很多逗号才凑够字数。 立志为祖国战机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现下却被语文挡了大路。 程洲桓往他手里塞了杯dq,不谈考试,带他吃了顿简易快餐,又将他送回学校。 本想在酒店开一间钟点房,点一桌营养大餐,严啸却吐槽道:“你这是干嘛?把洋洋当儿子来养?” 他略一思索,觉得不成。 开`房陪考这种事一般只有父母长辈做得出来,身为现今阶段的“朋友”,不久之后的“男朋友”,他得时刻把握献殷勤的度,少了显得冷淡,过火就真成爸爸了。 年龄差虽有10岁多,但还没到能当人家爹的程度。 何辛洋没有午睡的习惯,即便刚吃完饭,也没觉得疲倦。想抓紧时间再看看知识点,脑子却处于兴奋与紧张中,无论如何看不进去,索性收起课本,慢悠悠地在校园里散步放松心情。 午休时分的校园,比平时少了喧闹,但沉静却不那么安分,平白涌出三分桃夭,七分青拙。 何辛洋刚走进小树林遮阴,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一人将另一人压在木桩型的圆桌上亲吻。 他当时就感到耳根一烫。 两人都穿着校服,一看就是学生。他本着非礼勿视的优良节操接连后退,匆忙往树林外跑,心脏砰砰乱跳,一路奔至教学楼,才想起那俩的校服是同色的。 内地中小学生的校服以“土”闻名,甭管是婀娜多姿的校花,还是阳光帅气的校草,往肥大的劣质运动服里一裹,颜值统统打七折。课间若是有广播体操,几百人往操场上一站,远远看去恁是雌雄难辨,千人一面。 所以大多数中学都会在校服颜色上做做文章,比如男生校服上有蓝色的色块,女生校服则是粉红色。 虽然在“土”上又加了“俗”,但效果非常理想。短发女生不会再被叫成“前面那位男同学”,扭着走路的男生也不会当空被唤“美女留步”。 何辛洋一个激灵,目瞪口呆地朝小树林方向望了望,后知后觉地发现刚目睹了一场同性之吻。 两个男的,一个压着另一个,亲得旁若无人。 南开中学的校服除了区别男女,还能区别年级。年级越高,颜色越深。高三的男生校服是墨蓝,他在考场上已经充分见过。而树林里的俩学生身着湖蓝色上衣,再年长也不过高一, 是个儿高的初三生也说不定。 他震惊得跳了起来,忽然想起自己初中时被堵厕所里的情形,手心发热,背脊渗出一层冷汗。 那个被压着的是不是也是受了强迫? 突如其来的感同身受令他拔腿就往树林跑,跑至一半步伐却渐渐变缓。 停下来时,他蹙眉思索,暗觉被压着的学生似乎没有“被迫”的反应。 那两人亲着吻着,不知是不是因为青涩与害羞,间隙还发出轻快的笑声。 男孩如果真是“被迫”,笑是绝不可能的,要么拼死挣扎,当场打个你死我活,要么忍辱负重,找来兄弟再战三百回合。当年他是前者,虽被揍得鼻青脸肿,往后也再没哪个高年级的敢惹他。 他看着树林出神地想,所以人家其实是两情相悦吧。 恰在此时,躲着接吻的俩学生从树林里出来了,高个儿随手搂住稍矮男生的头,左看右看,见无人围观,立即手臂一紧,抱着对方又亲了一口。 唯一的观众何辛洋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既狗拿耗子似的替人家爹妈痛心,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蠢蠢欲动。 下午考理综,物理是他最强的拉分科目,但一套题做下来,他彻底成了被烤焦的蒜泥茄子。 回家路上,他叹了好几口气,程洲桓笑着安慰道:“现在做不出来正常,你也别跟同考室的比,他们下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还有一年准备时间。” 今年的高三生比他还小一岁,但往后进入大学之后,他们却都是他的前辈。 他有些无奈,又叹一口气,“做不出来的太多了,可能格都及不了。” “所以才要参加补习班啊。”程洲桓适时打起广告,“查漏补缺,很快就能把成绩提上去。” 听到“补习班”,何辛洋不像上次那么担忧了。这几个月他着实攒下不少钱,拨一笔出来交学费也没以前那么困难了,点头道:“嗯,我9月去报个班好了。程哥,到时候你能帮我看看什么班合适吗?” 程洲桓等的就是这句话。上次害洋洋受了刺激后,他就没再提补习班的事,想等到洋洋拿到摸底考的成绩单,备受打击时再说。如今不等成绩到手,洋洋已开始长吁短叹,他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行啊,但是9月可能迟了,高考补习一般从暑假开始。咱们高考后就抽空去打听打听,7月报名8月上课,别再耽误了。” 何辛洋一想也对,片刻后补充道:“程哥,8000块钱够吗?不用太好的,我报个中等的就行。” 考虑到将来,8000块钱是他能接受的最高价,再往上走,他就没法承受了。 而对程洲桓来说,给洋洋的一定是最好的,“中等”根本不用考虑。但他当然不会放任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暴露霸总的本质,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答道:“放心,我让搞教育的朋友帮着找找,争取拿到中等培训班的内部价。能省就省,说不定还不到8000块。” 何辛洋松了口气,回家后照常遛黑哥,复习到凌晨,次日考完数学,还感叹了一句咸鱼翻身。 可是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他又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程洲桓觉得他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神情格外有趣,像被五行山压着的猴子,而自己,就是来解救猴子的唐僧。 小说里的唐僧不近荤腥美色,成天担心被妖怪吃掉。他这唐僧却恰恰相反,满心念着的都是如何吃掉那叫洋洋的猴子。 两天考下来,脑力严重透支,何辛洋吃过晚饭后没多久就睡了,睡至半夜却突然醒来,拉开薄被一看,腿间竟然湿了一片。 他飞快跳下床,手忙脚乱地脱掉沾着他子孙的内裤,在黑暗中摸索半天,不敢立即冲去卫生间,生怕不凑巧碰上程哥,只好贴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可令人焦灼的是,心脏在胸腔里胡蹿猛跳,几乎盖住了外界的所有声响。 他难堪极了,拧开床头灯,细细查看床单和被套,索性醒得及时,只有内裤遭了秧。 他扯出老长一截卷筒纸,在腿间擦了几个来回,换上新内裤,把脏的暂时包进塑料口袋,藏在床头柜里。 毕竟半夜起来洗内裤这种事,相同性别的人一看就懂――女人是喜迎大姨妈,男人则是春`梦惊醒。 撸管和遗精都不丢脸,但何辛洋却偏执地认定,给程哥看到了一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何况他的确不清白。 方才迤逦的梦里,他做出了和那高个儿男生相同的动作。 只是想要抱住的人比他高,他只能滑稽地踮起脚,揽住那人,生涩地在对方唇上啄了一下。 一想到那人是谁,他就羞愧难耐得浑身发抖。 他在左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用极小极沉的声音自语:“何辛洋,你在想什么?” 梦里的人眉目清晰,眸光温存,嘴角挂着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他双手插进发间,烦躁地抓着头发。羞愧就像原上的野火,劲风一吹,就呈铺天盖地之势。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而心头的孽念又像顽强的草,不待春风赶到,便挣扎着向死而生。 无法理解那孽念是如何在潜意识里生了根,以至于一朝在梦中爆发,令他措手不及。 程哥……他握住轻轻发抖的指尖,自己都无法相信地想,我怎么能对程哥有那种想法? 亲吻,拥抱,还…… 他猛地站起,双手紧攥,小臂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听着心脏猛跳的声响,他想,我喜欢程哥吗? 不喜欢?那为什么会做亲吻的梦? 想吻程哥,现实里忍着压抑着,想到难耐,所以才会在梦里放肆? 所以是喜欢? 但程哥是男人啊。 他瞳孔收紧,片刻后抱着头使劲摇,卑微又竭斯底里地想,你不配。 “不配”二字就像一剂救命的清新针,他一怔,旋即低头苦笑,而后缓缓坐在床沿,渐渐冷静下来。 闭上眼,意识在黑暗中清晰地描绘出程哥的模样。 他侧着身躺下,双腿蜷曲起来,仍觉不踏实,又摸索到靠枕,整个儿揉入怀中。 羞愧化成内疚,像蚂蚁一样在身体里蜿蜒行走。 他尽量平静,又想起曾经喧嚣过一时的妄想――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现在能给这个问题写出准确的答案了。 不喜欢。 他明白程哥为什么待他好。七分因为歉意,三分因为习惯。 绝不是因为喜欢。 以前他不懂喜欢是什么感觉,所以才迟迟想不出答案。 现在却懂了。 喜欢就是想要亲吻,想要索取,想要占有,如同他在梦里的所作所为。 但程哥从未对他有任何类似的举动。 程哥待他就像极柔极缓的水,没有分毫将他占为己有的意思。 他想着程哥时却像一团燎原的火,卷起漫天的狼烟。 程哥真心实意帮助他,他却将这干净纯粹的好扭曲成了另一种模样,还越陷越深,无可自拔。 蜷缩得更紧,弓起的背轻轻颤抖。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利用着程哥的歉意,享受着程哥提供的方便,贪恋安逸,无法离开。 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无人关心的日子。 不想再住在简陋不安全的出租小屋。 不想再风里雨里送快递,更不想凌晨还在酒吧里忙碌。 不想骑在三轮车上啃白面大饼,不想一季只有两身衣服换。 想攒够念大学的钱,想有时间与精力专心备考,想顺利报上补习班,想在遇到难题时听程哥细细讲解…… 遇上程哥,他的人生忽然柳暗花明。 凛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夏尽头那忽然而至的凛冬。 已经习惯了程哥的无微不至,不愿想象将来没有程哥的日子。 这样的自己,与其说是懦弱,不如说是心机深厚。 他自嘲地吐出一口长气,再一次揉紧怀里的抱枕。 长夜无眠,破晓时他想清楚了两件事。 程哥无所保留地照顾他,他回报程哥的是狼心狗肺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形爱恋。 然而明知畸形,却舍不得放弃。 朝阳还沉睡在地平线下,但阳光已经穿过清晨的薄雾,跌跌撞撞闯入黑黢黢的客卧。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拉开抽屉,拿出被裹在塑料口袋里的内裤,开门走向浴室。 程洲桓睡眠浅,听见浴室传来水声,有些诧异,以为已经7点多了,拿过手机一看,竟然还不到6点。 洋洋在洗澡? 他坐起身来,不记得洋洋有早晨洗澡的习惯。出神片刻,也没多想,念着时间还早,拉过空调被又躺了下去。今天是周六,虽然手头的事不少,但至少不用急着赶去律所。 步步为营的律师并不知道,他护着宠着的洋洋比他想象中更加勇敢无畏。 甚至还多了几分意想不到的偏执。 何辛洋一动不动站在花洒下,凉水扑向头面,顺着仍显瘦弱的身子向下滑去。 他想,自己一定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否则怎么会在想明白一切之后,不仅没有悬崖勒马,反倒筹划着如何将程哥占为己有? 如今的他,是铁定配不上程哥的。 将来的他,也不一定有资格站在程哥身边。 但他还有时间,还可以努力。 也许终有一天,他也会有给予程哥方便的能力。 等到那一天…… 羽翼尚未丰满,稚爪尚未尖利,他只好悄悄将野心藏起来。 从这一日起,除了考上北航,他又多了一个目标。 像程哥一样优秀。 程洲桓对这一夜的跌宕起伏一无所知,睡至八点才起来,经过书房时见何辛洋已经坐在桌前用功了,走去厨房,却见平时收起来的小锅正放在灶台上。 他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个荷包蛋。 洋洋会处理的食材少,翻来覆去就是米、面、蛋。 他心头一暖,冲书房喊道:“洋洋,锅里的蛋是给我煮的?” 也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他声音带着些不经意的慵懒。 中性笔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戳了一个小洞,何辛洋头都没敢回,梗着嗓子道:“嗯,我已经吃了。” 明明是与平常无异的对话,鬼迷心窍的人却怎么说都自觉不对。 程洲桓倒是坦坦荡荡,将荷包蛋倒进碗里,咬了一口,顿时被甜得皱起眉。 洋洋手艺实在见不得人,煮一个荷包蛋而已,居然放了整整三勺糖。 不过程洲桓还是扛着患龋齿的风险吃了个精光,一边洗碗一边喊:“洋洋,煮得不错,不过下次最好少放些糖。” 何辛洋眼皮一耷,知道程哥其实是委婉地表达“不好吃”,叹一口气,继续在有小洞的草稿纸上写写划划。 程洲桓没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照样对他好,晚上忙完工作上的事后,还装模作样提点了他几道难题。 不过周一的早晨,情况与以往不太一样。 程洲桓在既定起床时间前听见门被扣得咚咚响,何辛洋在外面喊:“程哥,我做了荷包蛋!” 早上时间紧,他向来在外面解决早餐,如今洋洋却敲门叫他起来,还说又做了荷包蛋。 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事儿挺稀罕。 这回,荷包蛋没上次那么甜了,但还是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畴。他咽下一口,瞄一眼何辛洋,见人家似乎毫不在意地站在一旁收拾案台,但侧脸上却明目张胆地贴着三个大字――求表扬。 他笑着叹气,喝了一口糖水,笑道:“好吃。” 何辛洋手腕分明一滞,眉梢也往上抬了抬,嘴上却只说:“哦。那我明天也做。” 从这天起,程洲桓过上了早上起来有早餐的日子。 窝心,但也挺残酷――在家吃早餐就得早起起码10分钟,还得忍受洋洋忽好忽坏,且毫无创新意识的厨艺。 何辛洋会做的早饭只有荷包蛋、水煮蛋、蛋花粥――清一色的鸡蛋。连吃一周,程洲桓终于受不了了,周日早上亲自下厨,烙了好几张又糯又香的饼。 何辛洋在一旁看着,心急想偷师,中途被溅起的油烫到了手。 水泡一下子就起来了,周围还红了一小块。 程洲桓丢下铲子翻箱倒柜找创可贴,他关火跟出来,一边说“没事,冲冲凉水就好”,一边将起泡的手指含进嘴里。 程洲桓找到药水和创可贴抬起头,就看到他含吸着指头以减缓痛感。 那是中指来着。 程大律师向后一扬,险些坐在地上,想说“这动作不能随便做”,一看洋洋那正直的神情,又觉得光天化日下也能想歪的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何辛洋冲干净手,执意自己抹药自己粘创可贴,末了继续站在灶台边,一本正经地学烙饼。 新的一周,程洲桓吃了5天差强人意的大饼子。 其间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何辛洋盯着分数目瞪口呆,整个人跟蔫了似的,在书房一关就是一晚上,程洲桓进去拿资料,偷瞄到他一个字也没写。 就目前这成绩,一本调档线都达不到,更别提北航的飞行器动力工程。 程洲桓是过来人,自然理解他心头的失落。不过受打击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现下离高考还有一年时间,发现不足才能及时补救,很多高一高二成绩一般的学生都是在高三急追猛赶,最后考上心仪的学府。 不用举别人的例子,他程大律师本人就属于高三忽然发力的学生。 高一高二用心玩,高三认真学,有天赋有毅力有名师指导,没费太大的劲,一年里成绩就达到了他给自己定的要求。 洋洋不是天才,却也绝对不笨,和他一样属于平凡人中比较聪明的一戳,所以天赋是有的。毅力自不必说,洋洋能坚持到现在,靠的就是韧到极致的毅力。至于名师指导,他年初就已预约好,暑假开班,持续到明年高考之前。 所以他并不担心。 何辛洋倒也没有蔫太久,次日一早,仍旧忙不迭地烙饼,还充分利用早起的时间,带着耳塞背单词。 如此三心二意,烙出的饼就更加难吃了。 程洲桓没忍心打差评,忍着吃完,周末往家里塞了一口袋馒头。 又到发工资的日子。何辛洋午休时带着银行卡去atm机上取钱,一查余额,发觉平白多出800元钱。他拧眉思索,直到排在后面的人发出不悦的咳嗽声,才将房租与生活费转到程洲桓卡上。 长清员工们的工资明细都由刘姐管着,工资条一般不发,谁需要查看,私敲刘姐就行。何辛洋上了小半年班,给多少拿多少,从不计较是不是少算了几十百把块钱。这回多出800块,他倒坐不住了,一回律所就想找刘姐问个明白。 刘姐剪下他的工资条,指着其中一项说:“喏,换岗补贴。” “换岗?”他拿起工资条,那些小如蚂蚁的数字令他顿觉踏实,但对这多出来的800块钱仍感疑惑,“我没换岗啊。” 跟钱过不去的年轻人也是少见,刘姐笑着摇头,隔着磨砂玻璃墙指了指前台,“曾惜孕假,你不是帮她守了大半个月前台吗?你之前的工资是根据杂工的工作量开的,前台事务不属于杂工工作范畴。你以前偶尔替代曾惜守一守算是帮个忙,现在她请了长假,你实际上已经接过前台的工作了,自然得适当增加薪水。” 何辛洋略感欣喜,又听刘姐说:“这个月没有做满,我给你算800,往后每月1200元。” “这么多?”他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十分滑稽,脸颊微红,只好低头道:“谢谢刘姐。” “谢我干什么?”刘姐斜他一眼,笑道:“又不是我给你发工资。” 所以应该感谢慷慨的老板。 何辛洋从刘姐办公室出来,犹豫要不要去找程洲桓。既觉得理应道个谢,又认为因为这点“小事”跑去显得太过黏糊。 自打明白自己的心思后,他就格外小心起来,很多话都得斟酌再三,生怕被程哥看出自己的狼子野心。 放在以往,他早跑进程洲桓办公室,先道谢,再抽出100元,大方地表示“晚上这顿我请”,现在却思虑重重,给这原本光明正大的行为打上一个“别有用心”的标签。 对程哥,他是无时无刻不别有用心的。 他的座位在袁东旁边。说是座位,其实只是在袁东的办公桌旁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偶尔放着水杯和记事本,大部分面积被袁东的垃圾文件占据。他坐下来的时间很少,偶尔跑来歇个脚,余光也会往程洲桓办公室里瞟。 以前悄悄看程洲桓开会,着迷于程哥的认真与优雅,心里满是仰慕与憧憬,想成为那样的人,又觉得有些可望不可即。 如今再偷看程洲桓,仰慕的心情忽然变得不那么纯粹,就像清水里混入了一滴乌黑的墨,晕染出一朵暧昧的花,花最终化在水里,像被水吞没一般,可水亦被裹进了花的魂,再也无法回复本来的纯色。 那是一滴名为“爱慕”的墨,能让清水变浑,能让心胸变窄。 放在何辛洋身上,大抵就是尚未显山露水的占有欲与保护欲。 开始注意程哥生意上的客户与伙伴,开始观察程哥对哪位同事特别好,开始想要了解程哥的亲朋,开始在程哥每一次接电话时,竖起耳朵偷偷摸摸地听。 心里住了人,连学习也不免走神。同龄的男孩儿是在习题本下藏小黄书,背着父母老师战战兢兢地翻阅。他是做题时三心二意看程哥,既害怕被发现,又忐忑地想被察觉。 程哥和小黄书一样,时不时偷瞄一眼,算是暗戳戳地过过眼瘾。 何辛洋趴在前台的长桌上假寐,觉得将程哥比作小黄书有点过分。 这么一想,卷子也做不下去了。 程洲桓好整以暇地等何辛洋来汇报涨工资的事,可直到午休快结束,人家也没有出现――自从在前台有了专座,洋洋中午就不去他办公室做题了,卷子教辅在前台下方的长桌上一摆,可比他这堆着各类文件的办公桌宽敞不少。 他往杯子里倒了一袋速溶咖啡,以微服私访的架势往前台走去。 律所里一共有三台饮水机,他办公室里一台,会议室外一台,前台旁一台。平时各接各的客,互不争抢。比如他几乎是办公室饮水机唯一的恩客,会议室外那台接的基本是座位靠里的员工,前台旁的那台则接待靠外的员工与“外宾”。 作为独占一台饮水机的土豪,程洲桓其实没有立场拿着杯子去前台。 袁东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睁眼时脑子不太清醒,冲着他迷糊地喊:“老大,你嫖二妹干嘛?” 二妹是曾惜给前台饮水机起的小名,程洲桓办公室里的叫大妹,另一台叫三妹。 程洲桓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冲咖啡,里面那台没热水。” 何辛洋刚还在出神,一听他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歪着头喊:“程哥!” 程洲桓抬了抬眉梢,也不急着冲咖啡,靠在前台边废话道:“转账收到了,挺快的。” 何辛洋撑着下巴笑,这才“顺便”提起800块钱的事儿,十分客气地说:“谢谢程哥,今晚会加班吗?” “不加,怎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我请你吃火锅吧!” 程洲桓往桌上一扫,目光落在他水杯里的搅拌勺上,倾身径自拿来,一边冲咖啡一边说:“行,吃了咱们去看补习班。” 搅拌勺这东西与普通餐具饮具不同,很少像碟子一般互用。 能随手从别处拿来,洗也不洗就放进自己杯子里搅的人,不是不讲卫生,就是和勺子的主人关系亲密。 何辛洋盯着那小勺子瞧,欢喜像微风下的涟漪,在心脏上层层扩散,他愣了几秒,略显慌乱地收拾没写几个字的试卷,小声问:“补习班?今天去?” “嗯。”程洲桓呷了一口热咖啡,拇指与食指夹着搅拌勺,“前阵子我不是说托人联系补习班吗?差不多看好了,授课老师都来自市内的几个名校,周末上课,熟人价6800元。今晚我们去看看,满意的话尽早定下来。” 说完,他作势往律所外走,右手拿着小勺子,一看就是要去卫生间清洗。 何辛洋连忙站起来喊道:“我等会儿自己去洗。” 他笑着回头,“没事,我去洗。” “我也要冲咖啡。”何辛洋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雀巢,“搅了一块儿洗。” 程洲桓从善如流,将勺子放回去。 下午的工作开始了,何辛洋在搅拌咖啡之前,悄悄舔了舔勺子。 不过勺子并没有程哥的味道。 程洲桓说的补习班在南开中学附近的写字楼里,两人带着一身火锅味赶去时,楼里已经有不少前来咨询的学生和家长。 何辛洋本就是参加高考的年龄,和这些人站在一起自然被划去“学生”一方,但程洲桓的“定位”就尴尬了,不像苦大仇深的学生,更不像望子成龙的父母,与何辛洋一前一后地走着,平白就集聚了好几簇目光。 这年头“腐文化”在少女中盛行,中考压不倒,高考摧不垮,女孩儿们神通广大,连物理和化学都能拟人拉郎,更何况两个活生生的帅哥。 人群里间或有“哇”、“嘤嘤嘤”传出,程洲桓虽懂,却没有理会,只顾带着何辛洋往前走。何辛洋则将“嘤嘤嘤”会错了意,以为女孩们正冲着他的程哥犯花痴,略感不爽,还无意识地撇下嘴角。 新一届补习班尚未开课,接待室外贴着新近出炉的高考排行榜。曾在这儿补习的几名高分学生的名字被加黑加粗,跟财神爷似的为补习班招揽生意。 说是带洋洋了解情况,“合适再交钱”,实际上程洲桓早就预付了全款,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 何辛洋被蒙在鼓里,跟其他学生一样拿起宣传资料仔细看――不过同龄人只看课程,而他得考虑课程后的价格。 宣传资料上明码实价写着16000元,他手一抖,险些将质量堪忧的一页纸撕成两半。 程洲桓唤了他一声,朝他勾勾食指,他紧张地将资料揉成一团,挤开一对吵成鹌鹑的父母,拉住程洲桓就走,边走边小声说:“这儿太贵了,换一个!” 程洲桓被拽了几步,揽住他的肩膀悄声说:“宣传单上的价格你也信?” “啊?”闻言,他又将纸团展开,“16000元”已经成了皱巴巴的一坨,两个“0”挤在一起,乍一看像“1600元”。 但他又不是瞎子傻子。 程洲桓将他拉到一边,躲着其他咨询者道:“不是说了熟人价吗?这家补习班所属教育机构的老板是我客户。” 何辛洋:“……” “6800元,洋洋,这价格能接受吗?” 程洲桓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像卖保险的小哥。 何辛洋眉梢抖了抖,抓抓头发,犹豫道:“我,我再想想。” 恰在此时,一名穿得喜庆的母亲大喊一声:“啥子诶?精品班只收30人,报完截止?” 负责答疑的年轻老师被她的声量吓了一跳,赔笑道:“是的,女士,如果您决定好了,就请尽快报名,精品班我看看……嗯,还剩8个名额,今晚应该就能报满。” 这一唱一和,就跟托似的。 程洲桓故意朝那边抬抬眉,“洋洋,明天就报不上精品班了。” 何辛洋回头一看那一窝蜂涌向报名登记台的家长,为难地说:“程哥,我今天出来时没带卡。” 程洲桓笑了,“我先垫着,你周末去银行转到我卡上就是。” 从卡里转走6800块钱时,何辛洋本能地叹了口气。一想这笔钱是给未来下的赌注,又觉得担子沉重。 万一听了补习班的课,一年后还是名落孙山呢? 他用力摇摇头,想起程哥开会时的模样,长出一口气,这才收好银行卡,向银行外走去。 7月初,山城已经彻底进入火炉模式,程洲桓将车停在银行旁的小路上,车内车外冰火两重天。只是取个钱的工夫,何辛洋已经出了一身汗,回到车里忙不迭地擦汗,拿起冰水就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补习班开课前,程洲桓送给他一个耐克双肩包,这回没找“打折”、“赠品”、“买多了”之类的理由,坦坦荡荡地祝他学有所成。 他接过包时心脏跳得极快,胡乱将课本文具往里面塞,好像动作慢了,就会让程哥看出自己正因为激动而发抖。 补习班在山城最热的日子里开课了。 何辛洋一宿没睡好,眼睛泛红,卧蚕“发育”成了两枚乌青的大眼袋,但精神头却格外好,早起陪黑哥绕着小区跑了两圈,回来稍稍梳洗,就背起崭新的双肩包准备出门。 程洲桓拿起车钥匙喊:“等等,我送你去。” 他蹲在门口穿鞋,一边系鞋带一边说:“程哥你别忙了,我自己去,转一趟地铁就到了。” “不忙,等我三分钟,换身衣服马上好。”程洲桓才起不久,头脸已打理妥帖,身上却还穿着睡衣。 他趿着拖鞋快步往卧室走,双手交叉拉住睡衣下摆,半路就开始往上撩。 何辛洋站起身来,方一回头就瞧见他裸着的背,与露出一条沿儿的内裤,顿时头皮一紧,忙不迭地推开门道:“不用不用,我走了,程哥你再睡会儿。” “洋……”程洲桓将上衣从头上扯下来,第二个“洋”字还未出口,第一个“洋”字就被“哐当”一声关上的门弹回来。他愣了2秒,略显失落地挠挠后颈,呆站片刻,才在黑哥的注视下将脱下的上衣又穿回去。 黑哥已经是一只健壮的成年黑背了,但因为血统不纯,相貌怎也英俊不起来,两个耳朵时立时趴,且从来没有同时竖起来过。 何辛洋夺门而去时,它左右两耳都处于“趴窝”状态,好巧不巧刚盖着眼睛,做成表情包的话,大约能够配上三个大字――没眼看。 被活体“没眼看”表情包盯着,程洲桓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暗觉自己半路裸奔的行为的确有点辣眼睛。 洋洋头一天去补习班,他本计划当当接送司机,中午再陪着吃个饭,顺便听洋洋说说学习心得,抽空给老师塞塞红包送送礼。结果洋洋偏偏不买他的账,尚好的私家车不坐,非得急匆匆地挤公交,简直是个不领情的熊孩子。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十分理解。 洋洋退学已有两年多,怀念的恐怕不止是坐在教室里听讲,还有走在上学路上的“感觉”。 如果他定要开车相载,便是以“好心”的名义剥夺了人家“怀念”的权利。 他自嘲地咧咧唇角,从电饭煲里取出温着的豆沙包和牛奶,自我劝解道:算了,由他去吧。 尽管如此,他下午还是没忍住,约了严啸去南开中学打篮球,给何辛洋发短信道:“我在南开,下课后来找我。” 何辛洋显然正在上课,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一个“好”字。 严啸带了一帮兄弟来,确切讲是昭凡的兄弟。 这家伙人缘好,去哪儿都是呼朋引伴,算得上男版的“交际花”。严啸刚说程儿约打篮球,他跑朋友圈一嚎,特警刑警交警立即报了一串儿名。 程洲桓一看这架势,干脆上交篮球,拉过严啸坐在树荫下吃冰棍闲聊。 严啸:“程爸,您这是打算把洋洋养到大学毕业?” 程洲桓:“他自己攒了钱,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都够,不用我养。” “不用你养……糊谁啊?敢情‘小太阳基金’是给别家小太阳准备的?” “废什么话。” “哪是我废话呢?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他摊牌?磨叽成啥样儿了……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哥们儿。”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洋洋现在正全力备考。他时间精力都有限,星期六星期天才能上上课。这事儿挺大的,理解和接受都得费些时间。我暂时摸不清他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也计算不出后果。就想再等等吧,起码等他顺利考上大学。怎么说呢,你不了解洋洋这类孩子,他们跟我们不一样,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绝对是最重要的出路。考得好,未来的发展空间才更大,如果没考上,后面就很难说了。” “扯淡!”严啸轻哼一声,摸出一包烟,还未点燃就想起这是校园,只好拍回口袋里,“对贫苦孩子的了解,我和你相比只多不少,当我这几年白摸爬滚打的是吧?你只想到表白后可能耽误他学习,怎么没想过他因为高兴、充实、被认同而越学越好?而且我跟你说程儿,你这假正经的脑袋也该回炉重新造造了,高考为啥一定是最重要的出路?依我看啊,家庭情况不理想的孩子最好别高考,早点混社会,学个一技之长,照样能实现人生价值。你瞧瞧,每年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还不多?成绩特别拔尖儿是另一回事,普通成绩想找个好工作,一半靠关系,一半靠钱。关系和钱,穷孩子占哪个?大学是个火坑,你干嘛非把洋洋往里面推?” 程洲桓虚眼看着球场上吆喝争抢的警察们,沉声说:“第一,是洋洋自己想高考想念大学,我只是给他铺个路,哪里存在‘非要’这种说法?第二,有我在,关系和钱,他都占。第三……” 说着,他勾唇轻笑起来,“他以后成绩肯定特别拔尖儿。” 严啸低声骂了个“靠”,“你别引开话题,问你啥时候摊牌呢。” 程洲桓双手撑在身后,惬意地仰着脖子,“走着看吧。” “你……”严啸一脸恨铁不成钢,想踹他一脚,却听昭凡大声喊道:“换人换人,老严上!” 严啸站起身,骂道:“程儿,你他妈都怂成鸟了。是不是还得等着何辛洋跟你告白啊?” 程洲桓肘关节一抖,险些没撑住身子。 严啸已经跑去场上,他望着那飞来飞去的篮球想――等洋洋给我表白,那也得洋洋喜欢我啊。 他可以确定,洋洋是喜欢他的,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直男和基佬就像湍急河流的两岸。人们憧憬对岸的美景,试探着过河看个究竟。有的人刚一下水就禁不住激烈的浪花,狼狈回到岸上;有的人勉强游至河心,却被深不见底的旋涡拉入深渊,葬身河底;有的人精疲力竭,无力挣扎,只好随波逐流,既回不到左岸,又去不了右岸;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种太阳 作者:初禾 有极少一部分幸运儿成功上到对岸,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得因此而放弃过去习惯的生活。 他不知道洋洋是否会愿意为他改变,是否能成功改变,甚至不知道洋洋想不想看看对岸的风景。 一切都是未知时,他能做出的最稳妥决定就是等。 好在这种等待并非煎熬,虽然挠心挠肺,却自带一番冰雪将融未融的乐趣。 何辛洋听了一天课,夜里失眠的疲惫劲儿总算上来了,脑子像炼钢炉似的“哐哐”直响,指尖轻微发麻,眼神也有些迷茫。 补习班不同于正规学校,不搞素质建设班级建设,同学之间也无需自我介绍,几名老师只说了自己姓啥名啥,就将教案一翻,直切要点。 太久没上过课,他开始时有些跟不上,抄板书吧,会听掉重点,不抄吧,又担心回家就忘。午休时找了好几个同学借笔记,一分钟也没休息过,下午脑子昏昏沉沉,强打精神才没有让脑门撞在桌面上。 下课铃起时,他僵了几个小时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下来。 同班学生很快离去,他在教室里歇了歇,直到保洁员提着水桶扫帚赶来做清洁,才背起双肩包离开。 站在写字楼大门外,一眼望去就是南开中学的体育场。 他打了个哈欠,往脸上拍了两巴掌,快步朝校门走去。 警察们打了一下午篮球,此时已经散去大半,程洲桓替补入场,与严、昭、三名剩下的特警打3v3。 何辛洋走到体育场边时,程洲桓正好投进一个三分球,跳跃的姿势说不上优美,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狰狞,但从何辛洋的角度看去,他整个身子都被夕阳变成了镶着金边的剪影,修长挺拔,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成熟感。 何辛洋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步子,心跳悄悄加快,分秒之间,竟消去了满身倦意。 程洲桓再次出手,篮球砸在篮筐上,转了两圈,终是往外一斜,跌落地面。昭凡大喊一声“收摊儿”,他笑着转身,抬头就见不远处平台上的何辛洋,旋即抬起带着护腕的右手,唤道:“洋洋。” 何辛洋双手抓着肩带,看着他的程哥从夕阳的光芒里走来,心尖第一次升起痒至酥麻的感觉。 昭凡晚上有任务,一身臭汗往严啸的车上钻,另外三名休假特警也各回各家,不过几分钟,运动场上就只剩下程洲桓和何辛洋。 程洲桓穿着无袖运动衫,胸膛和后背已经湿透,手臂、脖颈上挂着一串串汗珠,肩头搭着一根毛巾,单手抓起篮球,炫技似的转起来,温和地问:“今天学得怎样?累不累?” 何辛洋却一把抢过篮球,大步一迈,站在三分线外利落出手。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正中篮筐。 转过身时,他得意地抿起唇。程洲桓一怔,分明在那流光一闪的眸底看到些许不加掩饰的炫耀。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像骄傲的雄孔雀,无人不喜欢在心仪的对象面前“开屏”。 程洲桓捡起篮球,随意地拍着,经过他时拉住双肩包往上一提,笑道:“我来拿。” 回家路上,何辛洋斜靠在椅背上打瞌睡,一副倦到极点的模样。程洲桓看着心痛,停好车后等了一会儿才叫醒他。 一周七天,何辛洋没有哪天能休息。周一至周五上班,跑腿送资料,在前台笑脸迎人,晚上还得温书。周六周日上课,补习班比普通高中多了一层急功近利的意思,老师们恨不得一天之内让学生的成绩提高50分,授课强度极大,初期很难适应。 每一次从补习班回来,他都是倒头就睡,夜里11点多被饿醒,吃一碗程哥早就备好的宵夜,发一阵子愣,再躺回被窝。 周六周日晚上,差不多算他仅有的休息时间。 程洲桓从书房里翻出老妈春节买的补品,挨个查看有效时期,每天给他喝一两瓶,不提来历,只说提神醒脑,是浓缩版的红牛,喝了能提高学习效率。 他一饮而尽,拍拍有些麻的脸,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 补习班开课一个月后,老师们组织了一次考试。他的成绩很不理想,由于试题偏难,分数甚至不如5月份的摸底测试。 他有些沮丧,与几名座位相近的同学闲聊时了解到,他们要么是脱产补习,要么本来就是高中生,趁着周末来“吃小灶”,只有他与一名20岁的女同学既要工作又要学习。 相同背景下,投入与收入通常成正比。他投入的时间精力不如别人,分数跟不上也是理所当然。 程洲桓看出他的顾虑,委婉提议减少白天的工作量,要么不再跑腿,要么不守前台,或者一天只上半天班也行。 并未说出的心里话是――最好不上班,我负责挣钱,你安心备考。 但洋洋固执地摇头。 父亲在世时教过他很多朴素得跟不上时代的道理,比如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比如决不能不劳而获。 他认真思考过,确定自己需要律所每月5000多元的工资。这笔钱来得并不轻松,如果少干一样活儿,就值不了5000块钱。 他不愿仗着程哥的照顾,当偷奸耍滑之徒。 程洲桓尊重他,不再提减少工作量的事。左思右想,只能在家务上做文章,抢着洗碗拖地,抢着遛黑哥。 不过黑哥不领情,总是咬着链子找洋洋。 一晃又到秋天,夏日的暑气散尽,黄叶还未来得及飘落,南下的冷空气就带来了初冬的寒雾。 程洲桓出差了,到广西负责一个大案子。何辛洋没有驾照,每天都起得很早,挤公交搭地铁,被挤成罐头了还不忘戴着耳塞背单词、练听力,时不时跟着嘀咕两句,被周围的人打量一番后赶忙住嘴,过一站再嘀咕两句。 律所的同事都知道他要参加来年的高考,夸他上进。刘姐平时看着冷,一副公事公办、私事不过问的气场,如今却趁着程洲桓不在,给他炖了一盅鸡汤一盅鲜鱼羹,馋得袁东直呼要告状。 补习班的课程十分科学,熬过最难受的初期后,他逐渐适应,不再感觉昏天暗地。按着老师教的思路解题,时常有醍醐灌顶之感。 程洲桓的判断是对的,他很聪明,自学时偶尔会钻进死胡同,浪费大量时间,但一旦有老师指导,就会举一反三,甚至研究出新的解法。 最近几次小考,他进步神速,总分从班级垫底攀升至中等,优势科目物理更是次次进前三,最差的英语和语文也在慢慢涨分。 拿到最新出炉的成绩时,他不免有些得意,将分数拍下来发给程哥,很快收获一句表扬。心情不错,晚上回家既没温书也没补眠,难得地开了电脑,想玩两把《三国杀》放松放松――电脑里其实有不少大型网游,程洲桓还收集了一堆ps4、xbox平台上的单机游戏,连掌机都有4台,但何辛洋不敢一个人玩,生怕因为控制不住而沉迷其中。 《三国杀》是他还未遭受家庭变故时玩的游戏,从未上瘾,偶尔用来放松一下,绝不会一玩就玩个通宵。 不过今日刚打了一把,他就觉得索然无味。 情绪有些躁动,怎也安静不下来,更集中不了注意力。 索性退出界面,漫无目的地点开网页。 网上也没什么可看,他没有微博,也从不去贴吧、论坛之类的地方,没听说过豆瓣知乎,打开浏览器最多看看新浪体育,或者关心一下国家大事,无趣得和他用老年机的属性相得益彰。 如今的新闻类网页边栏上多半挂有暧昧小广告,时而是捧着乳`房的蛇精女人,时而是两腿大开的娘炮男人。他一脸正气地看着欧冠进球集锦,余光却扫到了一个将白色内裤顶成蘑菇,还迷醉地自`慰的骚男,顿时头皮一紧,愣神片刻后才觉下腹涌起阵阵柔缓的热流。 他立即关掉网页,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黑哥卖萌照,心脏噗通乱跳,血液似乎加快了流速,风风火火地在体内奔腾。 本能地,他将右手挪去胯间,隔着布料揉着那渐渐硬起来的东西,半分钟后快步冲进卫生间,途中踢翻了黑哥的餐盘。 黑哥生气地刨着卫生间的门,直到里面传来一阵水声,他面色紧张地推门而出。 裤子并未弄脏,他却洗得格外用力,晾好后想起电脑还没关,又坐回桌前,结果这一坐,就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敲了四个字――男同性恋。 信息琳琅满目,90都是辣眼睛的内容。 他嗓子干涩,指尖轻轻发抖。既抗拒,又架不住好奇,挨个点进去,被各种尺度惊人的图片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念中学时,他就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做”,但那时只觉得恶心,从未往深处想,此时看到这些赤身裸`体的男人,和他们脸上直白的欲`望,仍旧觉得作呕,身体却不受控制似的有了些微共鸣。 他脸颊热得厉害,好似小腹升起的灼热一股脑冲到了面部,食指中邪似的点在左键上,又一页面打开后,是满屏香艳。 一个估摸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将一个戴眼镜的白领男压在身下,结合的地方连马赛克都没打。 那是一套组图,最后还附着压缩包视频。图片包含各种细节,大约4张一个体位,正面、背入、骑乘……越往后翻尺度越大,甚至有年轻男人一边含着白领男的耻物,一边用手指玩弄其后`穴的特写。 他手心出了汗,五脏六腑如同着火一般,不知不觉就点了视频下载的按钮,口干舌燥地呆坐着,脑子空白一片。 视频不大,不到一分钟就显示下载完成,他舔了舔唇角,开始解压。 然而解压刚一完成,电脑就黑屏了。 他微张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糟糕,中毒了。 冷汗浇头而下,他蓦地站起身来,既羞耻又手足无措。 背着程哥上黄网本就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且这黄网还是男同主题,如今更因为下载了色`情视频导致电脑中毒。 电脑里的文件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被毁坏? 重要吗?是不是只有独一份? 怎么办? 他焦急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听着心脏狂跳的声音想――程哥还有三天才回来,要不找个懂电脑的人来看一看?需要重装吗?重装之后不就格式化了吗?文件丢失怎么跟程哥解释? 要不就等程哥回来之后再解决? 但是那样的话,程哥问为什么会中毒该怎么说? “我玩着三国杀突然黑屏?” “看欧冠时不小心点到病毒插件?” “我也不知道为啥中毒。” “我根本没有开过电脑。” 他“啊”了一声,想起那名叫“激情三十六式”的压缩包还在桌面上,如果等程哥回来解决,那么程哥一定会第一时间看到这露骨的标题。 怎么办?总不能说“不是我下载的”吧! 既不能贸然叫人来重装,又不敢告诉程哥,他烦躁地在书房转了好几个来回,险些踩到黑哥的爪子。 更糟糕的是白天想什么夜里梦什么,春`梦升级了,上次是接吻,这次居然成了上床,他像照片里的男子一般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在程哥身上,难耐地抓住程哥的手,往自己身下按。 他还不敢梦到更过分的事,单是梦见程哥用手帮他做,他已经惊出满头大汗。 梦醒后,他又像之前一样冲了个凉水澡。此时已是11月,冰冷的水砸在脸上身上,他不自觉地打起寒颤,可是心头的恐慌与内疚挥之不去,一方面觉得自己恶心,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去肖想程哥的身子。 他将额头撞在瓷砖上,连磕好几下,低声骂道:“何辛洋,你个畜生!” 凉水澡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电脑仍旧开不了机,男性`交`合的画面仍旧徘徊在脑子里,他无精打采地上班,连打好几个喷嚏,整天都过得晕晕沉沉,回家头痛得厉害,一量温度,才知已经发烧了。 来律所后,他就有了医保,但是他从未花过卡里的钱,这次也仗着年轻,本着睡一觉就好的心态拖了一夜,然后发烧成了发高烧,感冒成了重感冒。 他浑身难受,却还是准时起床,从罐头车厢里挤出来时,看人都出现了重影儿。 袁东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一摸他的脑袋,大叫道:“我日!你这脑袋都可以煎鸡蛋了!” 他被送去医院,输液时隐约听见袁东在楼道上低声说:“在里面躺着呢,高烧重感冒……嗯,我知道……老大,明天需要车接吗?” 糟了! 他心惊胆战地想,程哥要回来了! 年底律所忙,袁东陪何辛洋来看病已算耽误不少时间。程洲桓心里清楚,让他赶紧回去,又给大龄无业男青年严啸打电话,让帮着照看一二。最后给何辛洋发去短信,嘱咐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回来”。 何辛洋看着短信心里更急,袁东一走,就偷偷调快点滴,输得整条右臂都跟裹了一层冰似的,待护士拔出针头,立马往医院外跑去。 他还是发着烧,浑身乏力,鼻子也不通气,呼吸只能靠嘴,一张脸红得不像样,眼睛里也有不少血丝。 医院外停着很多出租车,他算了算挤公交回家的时间,忍痛钻进一辆出租车,指挥着的哥一路狂飙,生怕来不及找人修电脑。 严啸不会做菜,放下电话后见时间还早,绕去滨江的五星级酒店买了一盅鱼片粥,赶到医院时何辛洋已经“畏罪”跑路。他只好掉头开往岁荣苑,哪想刚从电梯出来,就见何辛洋带着一个陌生男子,满脸通红开程洲桓家的门。 何辛洋听见响动猛回过头,看到他时“啊”了一声,手指一松,钥匙掉落在地,撞地的声音听着刺耳又尴尬。 陌生男子退后一步,看看对视着的两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开啊,你不是说赶时间吗,愣着干啥?” 他穿着轨道技工一般的灰色工作服,右肩挂着一个工具箱,鸭舌帽上写着“二胖数码”,一看就是个低配it男――修电脑的。 所以并不存在“当场捉奸”这种有趣的事。 不过严啸瞅着何辛洋那局促不安的神情,又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就是家里电脑崩了吗?哪至于紧张得像偷人被发现…… 他玩味地笑了笑,走近道:“程儿说你病了,让我来送送温暖。刚才去医院接你,护士说你已经走了。怎么,这位是?” 不等何辛洋作答,“二胖”已经快嘴道:“哎呀你还生病啊?流感吗?是不是禽流感?现在禽流感猖獗得很叻,会死人哟!别传染给我!”说完又转向严啸,掏出一张劣质名片自我介绍道:“我们家主营修电脑,也收售二手电脑手机爱啪,出小区左拐就是,兄弟以后下小黄片中毒来找我啊,专业重装,安全绝对有保障!” 何辛洋闻言,脸颊红得更加厉害。 严啸颇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二胖”的名片,故意问道:“今儿是来重装电脑的吗?我弟电脑怎么了?” 何辛洋只觉汗全从毛孔里挤了出来,想止住“二胖”,却已经来不及了,嗡嗡耳鸣中听“二胖”说:“中毒了呗,叫我来看看能不能在不伤害原有文件的前提下重装……” 他脚步发虚,后退两步,背脊撞在背上,羞得无地自容。 严啸忍住笑,捡起地上的钥匙,不客气地打开门,招呼“二胖”道:“成,进来看看吧。” 何辛洋觉得看人又有重影了,进门时一个踉跄,直接栽到严啸的手臂上。严啸扶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不就是下载了几部黄片儿吗?没事,我不跟程儿和昭凡说。男人嘛,谁没个1t的储备呢?下次想看找我要,我那儿多了去,高清无码,没病毒没插件,绿色环保。看完删掉就是,别给程儿发现。你程哥忒保守,纯情得跟处男似的。” 何辛洋越听越羞愧,抓住桌子角恁是不让严啸扶,黑哥护他,警惕地冲严啸直嚎。 “二胖”从工具箱里掏出硬盘和几根数据线,一边查看中毒情况一边感叹“这电脑配置真他妈高,少说得一万七八了吧”。 严啸笑着附和:“差不多,中毒严重吗?能修?会不会损坏硬件?” “现在哪知道,等会儿试试呗。不保证里面的文件都在,确定重装我就动手了。” 何辛洋心脏往下一沉,喉结滚了滚,干涩地喊道:“等一下。” 严啸回过头来,看好戏似的瞅他,“等什么?明天你程哥就回来了,你想让他知道你下小黄片儿?” 他咬咬下唇,身子靠在门框上,呼吸因为惊慌而愈来愈快。一万七八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现阶段根本赔不起,但更让他不安的是视频本身,他不敢让程哥看到,甚至不敢让严啸看到。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二娃”抖着腿喊:“装不装啊?你们谁做主?” 严啸指指何辛洋,耸肩道:“问他。” 他怔了3秒,低声道:“我,我问问程哥。” “我去。”严啸“啧”了一声,“你要告诉他你干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拿起手机重重叹了口气,这才按下“呼叫”。 程洲桓刚和当地法律界的朋友喝完下午茶,一见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洋洋”,狭长的眼角顿时弯出一抹温柔。 接起来,轻声道:“洋洋。” 何辛洋像机器人似的一字一顿道:“程哥,家里电脑被我弄坏了。” “哦?”他有些意外地挑眉,“怎么回事?” 何辛洋声音压得很低,说浏览网页时不小心点到漂浮的色`情广告上,没来得及退出,就中毒了,现在需要重装,不知电脑里有没有什么重要文件。 程洲桓被这蹩脚的理由逗乐了,身为即将30岁的老司机,他哪会不知道什么会中毒,什么顶多卡一卡网速。点击色`情广告不可能使电脑崩溃到需要重装,洋洋这话一听就是在撒谎。 可他并不觉得生气,反倒升起一种新鲜的喜悦。 洋洋对他撒过慌吗?好像没有。 即便有,也是不伤大雅的小慌。 他嘴角悠悠上扬,语气却没有丝毫笑意,“等我回来再看吧,桌面上有一些关键文件,重装如果丢了很麻烦。” 何辛洋心沉得更厉害,脑袋耷着,内疚与羞愧像荆棘一般缠在身上,绞得他动弹不得。 程洲桓假装不悦,客气地问他输液后有没感觉好一点,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低声说:“程哥,对不起。” 程洲桓心头一酥,明知他还生着病,却继续拿着腔调捉弄,“嗯,那就这样吧,电脑先别动,等我回来再看。” 放下手机时,何辛洋沮丧得就像泡菜坛子里捞出的过期豇豆。 而程洲桓却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喜滋滋地琢磨他此时的表情。 惯于温柔的人,往往更善于使恶。 严啸是程洲桓穿开裆裤时就混在一起的兄弟,此时一见何辛洋的表情,就差不多猜出姓程的大尾巴狼说了什么。 “二胖”拍着桌子喊:“装不装?给个话!” 何辛洋蔫揪揪地摇头,“不装了,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二胖”正要骂娘,严啸已经从钱包里抽出100块钱,笑着递上去,“谁说白跑一趟?上门费总有吧。兄弟拿着,赶明儿这电脑的主人回来,如果确定要重装,我们还是找你。” “二胖”拿了钱,骂娘脸立即变成认爹脸,嘿嘿笑了两声,收起工具箱挥手道:“成,我随叫随到!” 门合上时,何辛洋又叹了口气,感觉心脏已经沉到了脚板心,架十座吊塔都拉不起来。 严啸从保温罐里舀出鱼片粥,一脸事不关己,“没事儿,坏了让程儿再配一台就是。来来来,尝尝对胃口不。” 他精神恍惚地走到桌面,落座时眼前一花,恁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严啸蹙眉,捞他时摸了摸他额头,觉得不对,找来温度计一量,居然烧到了近41度。 这温度,怕是比他输液前还高了。 严啸骂了声“操”,立即将他打横抱起来。驱车送至最近的医院时,他意识已经不太清楚。 一番降温后,他被推进病房,强制住院。严啸跟医生打听病因,得知诱因是受凉,但深层次的原因恐怕是长期的积劳,可能还有心理上的原因,例如突然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 严啸嘴角一抽,谢过医生,边走边给程洲桓打电话,开口就是:“程儿啊,我建议你现在就去买个键盘,跪一晚上再回来。” 程洲桓是次日中午的航班,听完严啸的叨叨逼立马改签至最近一班,推掉晚上的饭局,心急如焚地奔向机场。 内疚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即赶到医院。 明知洋洋病着,却偏要冷漠地捉弄。相处一年多,又不是不明白洋洋小心藏着的卑微与倔强,还非得往洋洋的弱点上戳…… 他脸色极其难看,跟杀手似的一声不吭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吓得上机后喋喋不休的母女俩再不敢说一句话。 回到山城已是夜里9点,严啸打来电话说洋洋烧得没下午厉害了,吃了些东西,已经睡下。他稍稍安心,没顾得上回家放行李,直接赶去医院。 严啸见他来了,甩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扬长而去。他坐在病床边,见洋洋睡梦中还皱着眉,心尖又隐隐泛痛。 护士来换输液瓶,他侧身让向一旁,座椅发出轻微的响声。何辛洋醒了,看清是他时两眼突然睁大,眸底漾出迷茫与惊讶,还有十分生动的慌张。 他弯下`身子,摸摸病小孩的额头,又将自己额头也贴了上去,声线温柔得像从鹅卵石上轻轻淌过的泠泠溪水,“醒了?感觉好些没有?” 何辛洋烧了一天,反应有些迟钝,与程洲桓额头相触时还愣着,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顿时觉得脸颊像着了火一般烫。 他用力往被子里缩,盖住半张脸,眼中紧张与愧疚各占一半,低声说:“程哥,你今天就回来了?” 程洲桓爱怜地看着他,摸摸他的额发,“嗯,这边还有事,提前一天回来。” 病号是最容易糊弄的,随便撒个谎就能敷衍过去。 何辛洋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像犯错孩子似的支吾道:“程哥对不起,我把电脑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坏了。” 陆续有旁友发现前文讲律所叫“长清”是因为其中一个字和程老板的初恋名字谐音,后面怎么初恋就变成荣韩了 这儿是个bug,当初设定时荣韩其实不叫荣韩,叫荣剑卿,写到他出场的时候我就嫌弃这个名字了,而且搜了一下,看到好多剑卿,于是改成了荣韩。 前文暂时没有改,写完之后再改改。其他什么地方有bug也欢迎提出吼! “不打紧。”程洲桓温和地看着他,“现在的病毒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格式化一下就行,硬件不会受损,别听严啸瞎说。” 他眼球酸胀,用力眨了眨,瞳仁里仍旧盛满担忧,“格式化后电脑里的东西就丢了,下午你说有重要文件……” “不会。”程洲桓柔声打断,“咱们找专业人士来看看,格式化之前把重要文件转移出来。” “今天我找人了,小区外那家‘二胖数码’。”他撑起身子,头却垂着,“说不一定能保存文件。” 程洲桓将垫子放在他身后,又摸摸他的头,宽慰道:“不找‘二胖’,我去跟it圈子的朋友打听一下,电脑中毒对他们来说太常见了,随便两下就能弄好,不伤害硬件,也不损害文件。别担心,交给我。” 他咬咬下唇,盯着输液的手看了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说:“程哥,下午我跟你撒谎了。” 程洲桓点点头,并未阻止他往下说。 “电脑不是因为我误点漂浮广告中毒的。” “是……是我有意下载了一部黄……黄色……那种片子才中毒。”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像秋日的蚊鸣,低得几乎听不见。耳郭通红,头垂得很低,下巴几乎挨着胸口的病号服,整个人显得格外消瘦,十指攥成拳头,苍白的手臂上显出条条青筋。 程洲桓急忙握住他正输液的手,分开手指,手心相贴,“别捏着,待会儿跑针了还得重扎一下。”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疑惑从眼角泄出。 听到程哥说“不损害文件”时,他既高兴,又难堪。高兴的是程哥的重要文件能保住了,难堪的是下载的片子也会留在桌面上。 明白瞒不住了,与其重装之后被发现,不如提早坦白。 斟酌许久,在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中精挑细选,说到“黄色片子”时,他提起的十二分勇气还是像瀑布似的,从身体奔流而出,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是程哥的反应…… 程哥根本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接过他的话头往下说,而是轻轻分开他的手指,温柔地握着。 流逝的勇气仿佛回溯成了一股窝心的暖流,一点一滴回到他的四肢百骸。 程哥不介意吗? 他那快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被一捧羽绒擒住,但愧疚依然挥之不去。 因为他清楚,最难以启齿的话仍然堵在喉咙里,怎也说不出来――那是男同的性`爱片子。 程洲桓拍拍他的手背,再次安抚道:“我那电脑也不是头一回中毒了,没事,别责怪自己。这事儿其实算我疏忽,上次重装时安装了安全软件,我嫌运行起来卡,就给删了,要不这次也不会中招。洋洋,不是你的错,早点睡。电脑先放着,我平时用笔记本。等你好了,我再找人来重装。到时麻烦你在家里看着,我这段时间忙,老是开会出差,可能没工夫守着。”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何辛洋烧得糊涂,也听得懂程哥是不想让他难堪。 程洲桓陪他输完一瓶液,才起身离开。他体温降下来了,却觉得血液被躁动的情绪加了热,半天都安静不了。 程哥越温柔,越体贴,就越衬托得他猥琐阴暗。 他在被子里蜷作一团,闷声叹气,想着自己那说不出口的喜欢,心底渐生苦涩。 喜欢一个人,要么一辈子藏着掖着,要么在时机成熟时勇敢告白。 他自问不是能藏一辈子的人,喜欢程哥,如今不配,但总有一天会攒够告白的资本。 可是告白之后呢? 生活不是文学作品,不会在故事的高`潮戛然而止,任人意犹未尽。生活会跟着时间向前方推进,如果告白失败,程哥不接受他,他也许会坚持,也许就此放弃,如果成功了,他确定自己会想要更多,例如牵手、拥抱、接吻……做`爱。 “喜欢”这条满是荆棘也满是惊喜的路,尽头一定是占有、做`爱。 他肩膀微微哆嗦,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脑子越来越清醒,各种情绪在体内辗转,汇聚成越来越浓烈的渴望。 程哥会怎么想呢? 程哥能接受男人和男人做那种事? 程哥会同意那里被……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右手用力按住胸膛,以此平复急促的呼吸。 夜又长又深,当睡意终于袭来时,他埋下了一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种子。 程洲桓回家后并未查看电脑。就算洋洋不说,他也知道让电脑中毒的一定是黄片,十八九岁的半大男人看黄片再正常不过,洋洋自己心里别扭,他身为“过来人”,却觉得无可厚非。至于洋洋看的到底是哪位岛国女星的作品,他更是懒得琢磨。方才在医院提出重装时回避,一来是顾及洋洋的感受,二来确实也没有什么兴趣。 洋洋亲口说过不喜欢男人,他自然想不到桌面上摆着的是男性做`爱的黄片。睡下时心中还有些怅然,想着洋洋偷偷摸摸看岛国老师们的教学片,就觉得自己掰弯直男的任务异常艰巨。 又输了一天液后,何辛洋彻底退烧,感冒虽没有好利索,却也无大碍。 回家后,程洲桓当着他的面给it业的朋友打电话,寒暄一番后,说定次日“上门解难”。 他仍然觉得抱歉,一边洗住院两天换下的衣服,一边听程洲桓说那叫杨飞的朋友有多厉害。 “老杨以前在美国做互联网安全,前些年才回国,专攻病毒,帮我们杀毒重装纯属小菜一碟,绝对能修好。” “明天他中午12点过来,我约了人谈事,洋洋你在家等他吧,算病假。” 何辛洋点点头,程洲桓又说:“不过如果明天你感觉身体没问题了,老杨又在半小时内装好,下午也可以来上班。” “半小时?”何辛洋有些吃惊,“这么快?” “他也忙,刚出来和人合伙创业,能抽中午的时间跑一趟已经不错了,半小时装好应该没问题。” 何辛洋对it业没有任何了解,不知道这些人创的都是什么业,但喜欢和程哥聊天,程哥说什么,他都会努力思考,尽量往下接。 于是说:“合伙创业?做什么?” “老本行信息安全。”程洲桓和杨飞不算特别熟稔的朋友,交情来自业务往来,彼此利用人脉关系,互行方便。他知道杨飞最近1个月在拉人创业,但不清楚合伙人的来历,只听说是个家境殷实的海归,年纪不大,还未回国时就投了一大笔钱。 何辛洋晾好衣服,想去书房看书,可一见那熄火的电脑,就尴尬得不愿挪步。 程洲桓在客厅唤他,“洋洋,还难受吗?” 他回头道:“不难受了,偶尔咳两声,其他没什么。” “那能出门吗?” “嗯?” “降温了,我想去看件厚衣服,来当个参谋?” 他眼睛一亮,立即说“好”。 方才还想抓紧时间学习,程哥一邀,用功的念头就上了天。 就像重点中学里埋头做题的学霸男孩儿,原本老实钻研着奥数,心仪的女孩儿一说“陪我去买个冰淇淋吧”,就立马丢开节操与立场,甘当翘课的坏学生。 出门时,程洲桓找出一根看着就暖和的围巾,在他脖子上裹了两圈,又将一顶深灰色的毛线帽子扣在他头顶,确定他不会受凉,才满意地推开门。 被围围巾戴帽子时,何辛洋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程哥,也不敢说什么,生怕眼神和语气暴露出内心跳动着的欢喜。幸好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程哥应该不会发现他的胸膛正大幅度地起伏。 暗恋一个熟悉而亲近的人,时时刻刻都经历着惊心动魄。 程洲桓是正经想要买衣服,带洋洋出来半是为了散心,半是为了让他帮自己选一选。但洋洋的欣赏水平着实乏善可陈,看上的男装全是学院派与青春范儿,还推荐得一脸真诚,让人拒绝都不知如何开口。 程洲桓试了一件学院派大衣,导购夸张地恭维:“真合适,您这是刚大学毕业来购置职业装吧?” 洋洋听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逛了一下午,程洲桓自力更生挑了一件长款大衣,自以为很帅地等待洋洋评价,人家憋了半天却说:“太贵了……” 这衣服确实贵,贵到反的礼品券都能换购一件品牌毛衣。 程洲桓拿起一件胸前有熊仔的咖啡色毛衣道:“好看吗?” 何辛洋发自内心道:“好看。” 程洲桓一边在心里笑洋洋的审美,一边用礼品券兑换。接过购物袋时,何辛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熊仔毛衣是给自己的。 晚上回家,两人各自换上新衣,一起站在镜子前。 一人风度翩翩,一人青春耀耀。 次日,程洲桓准时上班,何辛洋做了一上午题,直到敲门声传来。 门外站着一个理着平头的青年,比程哥稍高,估摸25岁,长相是现下吃香的“硬朗鲜肉款”,帅气不阴柔,鼻梁挺拔,眼眸极深,双眉也十分英气。 怎么看都不像程哥所说的“老杨”。 青年冲他笑了笑,出口却是标准的方言:“这是程哥家?” “对,对。你是?” “老杨的同事。”青年拍拍随身带着的漆皮包,“他不是说来看看电脑吗,刚才突然有事来不了,公司只有我闲着,就替他跑一趟。他说到了叫‘程哥’,你……你应该比我年纪小吧?” 何辛洋连忙侧身让出一条道,又翻出拖鞋,“请进请进,程哥不在家,我是他……我是他弟,我姓何,何辛洋。” “难怪。”青年笑着问,“有鞋套吗?我懒得换鞋。” “有的。”何辛洋抽出一双鞋套,待对方穿好才问:“请问你怎么称呼?” “奚陆。”青年直起身子,“溪水的溪缺水旁,陆地的陆,叫我陆哥吧,奚哥不好听。” 何辛洋引他去书房,战战兢兢地看他开机插线。显示屏上刷出一片天书般的代码,他回头道:“需要保存文件吗?” “要!”何辛洋有些紧张,“能全部保存下来吗?桌面上的也行?” “当然。” 15分钟后,重装完成,电脑自行重启,进入系统后,是与黑屏前无异的画面。 奚陆正弯腰拔数据线,何辛洋握住鼠标,想以最快的速度将黄片拖入回收站,却发现那个小小的图标已经不见踪影。 他脖颈上出了一层冷汗。 奚陆收好硬盘,见他皱眉盯着显示屏,忽然问:“找什么?我帮你看看。” 他哪敢让别人帮着找,下意识地将显示屏往里拨,目光也带上几分警惕。 奚陆扬起一边唇角,勾起来的笑似乎有一丝正大光明的邪气,“如果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种太阳 作者:初禾 现什么文件丢了,那就是病毒文件。别找了,你这电脑现在安全得很,没病毒没插件没后门,自然也没有带病毒的文件。” “那带病毒的文件去哪里了?你硬盘里吗?” “粉碎了啊,留着过年?” “粉碎?” “就是彻底查杀了。” 何辛洋将信将疑,又听奚陆说:“放心,我受人所托来重装,拿你一病毒干嘛?” 他一想也对,松了口气,这才诚恳地道谢。 之后,奚陆又在电脑上安装了一套安全软件,嘱咐往后千万别裸奔,告辞时还不到12点半。 何辛洋吃了最后一份感冒药,直奔律所。 程洲桓听说来人是老杨的同事,打去电话致谢,本来没打算打听对方是谁,老杨却乐呵呵地说:“我合伙人不错吧?青年才俊,刚从日本回国的病毒专家。” 程洲桓对it业了解不深,对老杨的合伙人更无兴趣,客套说创业不易,以后若有法律方面的问题尽管来找,老杨却大笑道:“这回不用麻烦你了,我们公司有‘国际律师’镇场子!” “国际律师”是个滑稽的词,通常出自对法律一窍不通的外行之口,无非是想表达“国外来的”这一层浅薄的意思。 程洲桓一想却觉得有些奇怪,“镇场子”是什么意思?是已经有律师为其坐镇把关? 现下人人谈创业,但几乎没有哪家公司在创业伊始就聘请法律顾问。程洲桓食指在桌上敲了敲,想多问几句,又自觉有失风度,有打探业务的嫌疑。 不过老杨似乎把请来“国际律师”看做一件很长脸的事,不等他问,就自卖自夸起来,“是我合伙人的朋友,很牛`逼的,不过现在人还在日本,听说得春节后才回国。” 程洲桓一怔,“律师”、“日本”、“回国”仨词让他顿时想到一个人,遂问:“你这镇场子的律师不是外国人?” “当然不是!”老杨声音拔高,“我请外国人干嘛,偷技术吗?就是咱本地人,这几年在日本发展而已。噢对了,他以前在山城好像也做过律师,和你打过交道也说不定。” 程洲桓蹙眉,山城在西部虽算大城市,但法律这一块儿和沿海城市没得比,圈子里的人几乎都相互认识,除了荣韩,他还没听说过谁这些年跑去日本发展。 但他并未直接问对方姓甚名谁,只是旁敲侧击道:“哦?那怎么又回来了?是在日本发展不顺?” “那倒不是。”老杨顿了顿,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跟你说吧,我这合伙人可能是那个。” “哪个?” “那个呃……哎就是那个!” 程洲桓听懂了,“gay?” 与他相熟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取向,他不掩饰,但也从不将“我是基佬”贴在脸上,所以像老杨这类并不时常接触的直男朋友几乎不知道他喜欢男人,见他快30岁了还未结婚,不是当他要求太高,就是认定他还想再“浪”几年。 老杨是彻头彻尾的it男,技术没得挑,眼力见儿和情商都算不上太高,既看不出他也是gay,也没意识到背地里爆人隐`私十分不妥,略显激动地说:“对!小陆和荣律师应该是一对!哦忘了说,小陆就是我合伙人,叫奚陆,土著富二代。他毕业回国,荣律师就跟着一同回来了。” 程洲桓意味深长地虚起眼,“荣律师?” “你果然认识!”老杨爽朗地笑,“要不等他回来了,我撮合你们聚聚?共享资源嘛,相互照顾。” 程洲桓不好立即说“不必”,只得礼貌地笑笑,委婉道:“再说吧。” 放下电话,他出了一会儿神,倒不是对荣韩即将回国抱有什么想法,而是对荣韩的现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自己重装了一回电脑感到无语。 他与荣韩尚未见面,荣韩的小男朋友倒是与自己未来的小男朋友有了一面之缘,地点还是在自己家里。 他苦笑着摇摇头,想起年初荣韩载洋洋回家的事儿,就觉得这世界真是越来越小了。 黄片被毁尸灭迹后,何辛洋的感冒也痊愈了,生活又回到白天上班、晚上做题、周末上课的轨道上来。 周日中午,补习班的一位同学提议每人出50块钱请老师们吃顿饭,理由是感恩节快到了。何辛洋虽然节省,但并不吝啬,觉得的确应该感谢老师,便兴致勃勃地参加了聚餐。 这事令他想起奚陆和未见面的老杨。 帮忙重装电脑对他们来说也许根本不算个事,对他来讲却无疑是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 他不敢想象程哥知道他看男男黄片的反应,一想就手脚发寒。 所以对奚陆,说“感恩”虽太重,说“感激”却是肯定有的。 他想,要不就请奚陆和杨哥吃顿饭吧。反正电脑是自己弄坏的,叫小区外的“二胖数码”上门重装也得花100多块钱,这钱该他出。奚陆和杨哥分文不收是人家的义气,他请客感谢是自己的诚意。 考虑好之后,他告诉了程哥。 程洲桓本想说“这点小事”,设身处地一想,又觉得对洋洋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他们的人生经历截然不同,社会地位差距悬殊,在他眼中够得上“大事”的之于洋洋也许已是无法想象的“天大的事”,而他一句话就能搞定的“小事”在洋洋看来,可能就是非常重视的“大事”。 他不能拂了洋洋的好意。 只是如今已经知道奚陆的身份,他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安排这个饭局。 何辛洋以为他为难,站在一旁不太好意思地问:“程哥,不方便吗?” “没。”他笑着摇头,“我给老杨打个电话吧,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打工的it男忙,创业的it男更忙,加之何辛洋周末上课,只有晚上才能抽出时间,这顿答谢宴一拖再拖,愣是被推到了12月底。 其间何辛洋参加了一次全市统考,各科分数较之5月的摸底考试皆有长足进步,总分已经超过往年北航在山城的录取线,只是离飞行器动力工程专业还差七八分。 他理应高兴,心中却忐忑不已。 自从上次看了那些露骨的照片,他晚上睡觉时时常代入程哥,自渎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个年龄的男子就算每天自渎也不是稀罕事。家里出事之前,他没少躲在卧室、厕所自渎。但这几年活得艰辛压抑,赚钱几乎已经耗尽精力,回家一沾枕头就睡着,连自渎的心思都没有。后来认识了程哥,又捡到了律所的工作,日子看着轻松不少,却因为生活的惯性,不敢放任自己享受。 好像自渎是一剂精神毒药。 但最近,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洗澡时会想着程哥自渎,夜里醒来也会鬼使神差地撸一把。 刚开始做这种事时,他幻想着将程哥压在身下,后来心里愧疚,便成了程哥将他压在身下。 有次洗澡时,他甚至用手指探入股间,小心翼翼地一按,羞得整张脸都红起来。 他觉得自己快魔怔了,甚至险些再次上网搜类似的图片与视频。 程洲桓看出他不太对劲,但想着高考临近,他情绪略有波动也在情理之中。和家人通话时无意提到“洋洋好像有些躁动”,老妈笑说:“正常,你爷爷讲你高三那会儿更躁动,每天晚上都得扛着砖头跑5公里才消停。” 他放下心来。 洋洋现在已经不会向他请教难题了,实在不懂的留着周末问补习班的老师。他眼见自己失去用武之地,开始像家长一样往家里搬各种补品,还趁着工作空隙研究食谱,在家煲汤的次数越来越多,周中一小补,周末一大补,虽然算不上美味,但营养绝对丰富。 如此一来,何辛洋就更是溺在他的周到中了。 这是一个温柔的死循环,身在其中的人却一无所知。 请杨飞、奚陆吃饭这天是个工作日,程洲桓挑了一家临江的江湖菜小筑,下班后与何辛洋同去,赶到时杨飞不在,奚陆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玩手机。 何辛洋挥手喊:“陆哥!” 奚陆抬起头,嘴角的温柔幅度很快转化为礼貌的笑,起身道:“辛洋。” 程洲桓眉梢一动,品味着“辛洋”两字,不动声色地朝奚陆伸出手,“你好,程洲桓。” 一番寒暄后,三人落座,奚陆说核心研发小组有人请假,老杨不得已亲自上阵,今儿就来不了了。程洲桓说不打紧,往后聚的机会多。 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奚陆健谈,不提家世,只说自己刚从日本回来,想试着创业。程洲桓知道他精通网络安全,在杨飞口中还是个“病毒专家”,于是顺着聊了聊近期it业的大事件,不久又说起风投,相谈甚欢。 何辛洋听不懂,也不插话,坐在一旁安静地吃,以至于这顿他做东的饭,差不多半数进了他的胃。 程洲桓给他舀了一碗汤,递给他时柔声说:“小心烫。” 两人都没注意到,奚陆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服务员端来点心与果盘时,程洲桓起身去卫生间。奚陆连忙换了个位置,拍着何辛洋的肩说:“不老实,上次还说程哥是你哥。” 何辛洋吞下三瓣橘子,险些噎住,面带愧色地看着奚陆,“这个……” 当初脱口而出,单方面认程哥为“哥”,只是因为觉得说“我是程哥的朋友”显得脸大,并不是真想与程哥攀亲认故,占程哥便宜。此时被奚陆当面揭穿,他心生尴尬,只好扯扯嘴角算是笑,解释道:“我不是说亲戚那种‘哥’……” 话音未落,奚陆玩味地看着他,“是谈朋友那种‘哥’吧?” 何辛洋愣了1秒,反应过来时连忙否认,“不是!” “不是?”奚陆扬起下巴,“你住在他家里,无亲无故,别告诉我你们只是普通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何辛洋脑子全乱了,他住在程哥家的事说来话长,没可能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更难为情的是他近来屡屡想着程哥自渎,潜意识里从未将程哥看做普通房东。 奚陆见他紧张得说不出话,微蹙起眉,赶在程洲桓回来前回到自己的座位,自言自语道:“我认错亲了吗?” 程洲桓回来时,奚陆刚好起身接电话。何辛言神态不自然,拿过菜单往前台走。程洲桓觉得不对劲,拉住他小臂问:“怎么了?”他触电似的缩回手,结结巴巴说“没事”,慌张地从外套衣兜里抓出一把钱。 绝对有事。 但三五分钟会出什么事? 程洲桓目光扫向靠在阳台栏杆上的奚陆,揣摩这家伙跟洋洋说了什么,以至于洋洋反应如此大。 gay与gay之间,往往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同类。就算不是事先了解到奚陆是荣韩的恋人,他也看得出对方是gay,且是与自己一样的1号。反过来,经过刚才的相处,奚陆也一定明白他的取向,大约会将洋洋误认为是他年轻的男友。 他心头一紧,几乎确定奚陆给洋洋说了不该说的事,否则洋洋刚才怎么会惊慌失措? 奚陆打完电话,回头撞上他冷硬的目光,先是一怔,旋即抱歉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种太阳 作者:初禾 道:“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何辛洋还未回来,约莫是前台的结账系统出了问题。 程洲桓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奚陆耸耸肩,“我以为你俩是恋人。” “不是。” “嗯,刚才已经知道了。不好意思,好像吓到辛洋了。” 程洲桓绷着嘴角,两人不近不远地站着,都有些难堪。奚陆勾起外套,“我很好奇。” 程洲桓虚着眼,“好奇?” “两个基佬住在一起,关系竟然不是恋人。” “洋洋不是。” “不是?”奚陆挑高一边眉梢,“的确和你我有些不同,但如果不是,怎么会……” 他尾音拉长,却迟迟不说后面的话。 程洲桓声线渐冷,“你想说什么?” 奚陆往前台一瞥,见何辛洋正往回走,于是耸了耸肩,摇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何辛洋拿着发票回来,正犹豫说点什么,奚陆却一步上前,抽过发票道:“这个能给我吗?” “啊?哦,行行。” “正好,我拿回去找老杨报账。” 三人一同走出小筑,冰凉的江风一吹,何辛洋灼热的脸颊渐渐退烧。 程洲桓问:“住哪儿?我们送你。” 奚陆指着不远处的路虎道:“不用不用,我也是开车来的。” 何辛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觉得那辆车十分眼熟。 各怀心事告别,上车后何辛洋抱着羽绒服,下意识地往车门上靠。 偷偷喜欢着一个人,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却被刚见两面的人看穿。挫败感与羞耻感像海潮一般翻涌,巨浪劈头盖脸浇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不禁想,奚陆能看出来,程哥呢? 如果程哥知道他龌龊的心思,今后会怎样? 程洲桓心里疙瘩更大,几乎能想象出奚陆是用怎样的口吻说“你俩是一对吧”。 洋洋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之前的所有关照都是陷阱?甚至断定他是个变态?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 奚陆凭什么说洋洋也是gay? 一路无话,回家后何辛洋落荒而逃似的牵走黑哥。程洲桓站在阳台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越想越觉得奚陆是看到或者听说了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得出洋洋也是gay的结论?方才他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程洲桓呼出一口气,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 何辛洋带着黑哥遛了一个小时,心情在乐观与悲观间来回转换,最后乐观占了上风,自我安慰想――反正程哥还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像往常一样相处,谁也没把疙瘩拧到面上来。程洲桓本想尽快跟奚陆问明白,所里却连续接了两个重要刑辩案子,几趟差一出,差不多就到了农历新年。 这段时间何辛洋独自在家的日子较多,但也许是高考越来越近,也许是受了“暗恋被识破”的影响,他一次也没敢上网找同性视频来看,也刻意不让自己想程哥,每天循规蹈矩地上班下班,回家后熬夜做题。虽不至于像和尚一般清心寡欲,但前阵子逼得他近乎疯狂的孽念好歹是渐渐淡了下去。 尽管他还是会一边自渎一边想程哥。 搞定手头的事后,程洲桓终于给奚陆打了个电话,问起上次没说完的话。奚陆顿了一会儿,语气相当慎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讲。” “你让辛洋住在你家,应该是对他有好感?” “不止好感。” “那是?” “这问题很重要?” “是,我得根据你的答案,决定应不应该告诉你我知道什么。” 程洲桓停顿半晌,懂了奚陆的意思,“你想问我是真心待洋洋,还是玩玩而已?” “对。” 程洲桓笑了,“如果我说是后者?” “我最恨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程洲桓忽然想起荣韩,“那你呢?” “我?”他声音有了笑意,“我是天底下最好的1号。” 大言不惭的年轻人。 程洲桓暗自叹息,侧面回答道:“等我追到了洋洋,你就不是了。” 奚陆一怔,“你认真的?” “还有假?” 沉默片刻,奚陆说:“你下午有空吗?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在哪?” “我公司吧,那玩意儿也不好拿在公共场合放。” “行,下午4点吧。” 程洲桓3点半离开律所,经过前台时朝何辛洋点点头,说约了客户,晚上回家时间可能比较晚。 何辛洋最近有些怕长时间与他待在一起,一听他回得晚,竟然松了口气。 奚陆的公司开在何辛洋当初迷路的群星写字楼区,程洲桓停好车,径直往电梯间走。 他不怕在这儿遇上荣韩,照老杨的说法,荣韩春节后才会回来。而看奚陆的态度,似乎也并不知道他是荣韩的前任。 电梯停在16楼,梯门一开,站在面前的居然是老杨。 “你怎么来了?”老杨问。 “找陆总有点事。”他客套地笑,“你呢,赶着去哪?” “烟没了,下楼囤货。” 程洲桓也抽烟,但没瘾,一年到头也抽不上几包,替老杨摁了电梯,告辞道:“成,那我先找陆总去了。” it公司的格局与律所完全不同,风格简单的前台后,是一间接一间的机房,员工几乎全是年轻男性,女性目测不超过5人。 奚陆的办公室居然也是一间机房,办公桌上摆着4个显示屏,主机发出细微的运行声响。 见他来了,奚陆立即起身,摘下眼镜招呼道:“坐,喝什么?” “不用。”程洲桓指指窗户下的饮水机,“这不有凉水吗,我自己接就行。咱也不必客气了,今儿洋洋不在,上次没说完的话可以告诉我了吧。” 奚陆拿起沙发上的电脑包,抽出一台笔记本,一边开机一边道:“我再问问你,你怎么确定辛洋不是gay?” “他以前说过。”程洲桓看着dows启动界面,“而且如果他是,我会感觉不出来?” “以前?”奚陆笑道,“时间往前走,事物也是在变化的啊。” 系统已经启动完毕,桌面是个撑着下巴的男人,嘴角上扬,眸光含笑,温和中带着些晶亮的雀跃。 正是多年不见的荣韩。 奚陆“嗨呀”一声,笑得像个挖到宝藏的少年,“我男票,帅么?” 程洲桓发自内心地答道:“很帅。” 奚陆得意地伸直腿,清了清嗓子,炫耀点到为止,点开一个文件夹道:“我是搞病毒的,念书时就有个习惯――所有经过我手的病毒,无论简单还是复杂,我都会将它们保存下来,导入我的数据库。” 程洲桓默不作声地听着。 “上次我去你家重装电脑,过程中粉碎了病毒文件。” “当时辛洋问过我,文件是不是存在我移动硬盘里,我跟他说没有。” “这算个慌,也不算。” “文件的确粉碎了,但我可以根据痕迹复原。” “他提到文件时好像很紧张,我回来后一时好奇,就对那病毒进行了一次逆向。” “然后我看到了这个视频。” 说完,奚陆点开一个视频,屏幕转向程洲桓,“辛洋是因为下载了这个玩意儿,才致使电脑中毒。你看看,然后站在1号的立场上,告诉我感想。” 笔记本没有开音效,两个男人激烈的交欢声却似乎漂浮在风格极简的办公室。 程洲桓震惊道:“这……” “这就是你的直男洋洋背着你偷看的东西。”奚陆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现在你还确定他不是gay,不喜欢男人?他和你住在一起,他喜欢的难道不是你?” 程洲桓扶住额头,不用奚陆多说,也差不多能想到洋洋看这种片子的原因。 洋洋是直男,曾经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对基佬的不屑。 这样的孩子绝无可能偷偷摸摸看男男性`爱的片子。 而且高考将近,照洋洋的脾性,如果不是实在控制不住,也不会有如此举动。 唯一的理由是――洋洋在不知不觉间,有了那方面的倾向。 倾向从何而来? 程洲桓无需多想也知道是来自自己。 并非他自我感觉良好,而是这一年多以来,确是没有人待洋洋像他一样好。 洋洋从一开始,对他就抱有感谢、仰慕的心理。这种心理经过年月的发酵,逐渐偏向了一条小道。 他尚未察觉,洋洋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变化。 所以才会悄悄上网,搜索与“同性”相关的信息。 难怪电脑中毒后,洋洋会那样慌张,难怪说到“黄片”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原来并不是怕他知道自己上黄网,而是怕他发现自己看的是男男黄片。 害怕自己偷偷藏着的“喜欢”,在尚未成熟时,就被他知晓。 “我理解辛洋的心情,我也曾像他一样喜欢过一个人。”奚陆突然说,“所以在电话里,我才会问你对他是否真心。” 程洲桓出了一会儿神,点头道:“当然是真心。” “那就好。”奚陆伸了个懒腰,又得瑟起来,“我喜欢的人现在已经是我男票了,你也不要辜负辛洋。”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来人端着两杯sta,脸上挂着大咧咧的笑。 程洲桓还未抬起头,奚陆就笑道:“哥。” 这声“哥”平静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眷恋,程洲桓一惊,抬头一看,果然是荣韩。 荣韩却还未看出他是谁,目光落在显示屏上,“靠”了一声,笑骂道:“厉害了我的陆小哥,工作时间约帅哥学骑乘?还他妈约到办公室来了?” 奚陆接过咖啡放桌上,毫不顾忌办公室里还有一只电灯泡,在荣韩额头上轻轻一啄,笑道:“哥,有客人在呢,说什么骑乘,也不看看场合。” 荣韩这才正眼瞧向程洲桓。 四目相对,荣韩眼角一张,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程洲桓站起身来,在“好久不见”与“你好”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没多少感情`色彩的“你好”。 奚陆是it男,但骨子里却有与it男不相符的细腻与浪漫,在二人只有三字的对话中觉出零星微妙,搂住荣韩肩膀腻声道:“哥,你们见过?” 程洲桓无暇思索荣韩为什么会提前回国,此时也不便喧宾夺主说些什么,俯身关掉视频,桌面上再次出现荣韩的照片。 气氛更加尴尬――他与荣韩一看便是认识的,但奚陆方才说“我男票”时,他却装得像个陌生人。 该如何解释? 荣韩看样子是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会“啊”那一声,之后又缓了几秒,不过脸颊丝毫未转红,更无老情人重逢的刻意冷漠或过分热情,只是用一种成熟中带点欣喜的语气喊道:“洲桓。” 奚陆挑眉,“这么亲热?” “废话。”荣韩一把推开他,上前几步,好兄弟似的拍拍程洲桓的背道,“我初恋。” 程洲桓眸光一收,看向荣韩,荣韩转身拿起一杯咖啡往他手里一塞,“好久不见,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他握着温热的外带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又听荣韩说:“陆小哥没给你倒水?嗨,尽赶着看黄片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来,喝这杯,这杯我没动过。” 说完又转向奚陆,“你喝那杯,给我留一半。” 奚陆和程洲桓眼神复杂地对望了一眼。 荣韩却坦荡得很,回到奚陆身边,勾住弟弟男票的脖子,云淡风轻地对程洲桓说:“我家的,如何?” 听到“我家的”,奚陆唇角轻轻一扬。 程洲桓一愣,旋即低头笑了笑,带着祝福的语调道:“你看上的人,还用得着别人来评价?” 一场初恋与现任喜相逢的尴尬,化解在荣韩毫不做作的淡然中。 之后奚陆解释了看男男黄片的原因,荣韩揶揄道:“老程,你这是毒害祖国下一代的花苗啊。” 程洲桓:“这花苗你也认识。” “不会吧。”奚陆说:“今天之前我都没跟谁说过黄片的事。” 程洲桓摇摇头,冲荣韩道:“今年春节,你捎过一个准备高考的小家伙回岁荣苑,还记得吗?” 荣韩一惊,“是他?” “对,是他。你给他留了名片,我那时才知道你其实每年春节都回来。” “太巧了。”荣韩笑起来,“他当时说去岁荣苑,我一路开过去,发现竟然还记得路,没想到他要回的是你家。” 奚陆插嘴道:“喂,你们考虑考虑我这现任的感受,不要老是提你们曾经的窝好吗?” 荣韩和程洲桓相视一笑。 程洲桓说:“那不是我们曾经的窝,那会儿还在装修,装好之前我们就分手了。” “对,我都没去看看最后装成啥样。”荣韩接过奚陆的咖啡,将剩下的小半杯一饮而尽,将话题拉回何辛洋身上,“他上次说要高考,考去哪里了?” “一直在备考,今年6月才上考场。” “准备考哪里?” “我老家。” “那你们不是得异地了?” “到时候看吧。”程洲桓顿了顿,“他如果考上了,毕业后想留在北京发展的话,我也跟着回去。” 荣韩往奚陆大腿上一拍,“来,给为爱情牺牲的伟大律师们鼓个掌!” 他将“们”念得格外重,显然自己也是为爱情“牺牲”的伟大律师之一。 奚陆抱着他的胳膊往他肩上靠,卯足了劲儿在初恋面前秀恩爱。 程洲桓假装视而不见,开玩笑道:“瞧我多够意思,你一回来,我就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 “扯淡吧你,没有我当初的辛劳,长清能有今天?” “那到是,你是长清的第一功臣。” 奚陆听两人你来我往聊过去的奋斗史,心里有点酸,又贱兮兮地想知道更多,索性提出晚上请程洲桓吃饭,得到重要信息的程律师却以“回律所接洋洋”为由拒绝。 原本说好了会晚一点回家,此时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洋洋。 这天加班的人很多,何辛洋不好意思提前走,留下来帮大家订了外卖。程洲桓赶到时,他正和送餐小哥一起提着盒饭进电梯。 梯门关上,菜香弥漫。 何辛洋惊讶道:“程哥,你怎么回来了?” 程洲桓看着他温和地笑,“来接你。” 既然已是两情相悦,过去遮遮掩掩的照拂,就成了肆无忌惮的宠爱。 爱情里有上帝视角的一方,总是更加游刃有余。 而何辛洋却是天眼未开的凡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中,愣了约莫5层楼,才含糊道:“哦,我把外卖送上去就可以走了。” 梯门打开,何辛洋忙不迭地朝律所走去,程洲桓拿过他放前台上的杯子,在饮水机前接了半杯水,未获允许就喝了起来。 何辛洋分完盒饭,回头一看,尴尬道:“程哥,那是我的杯子。” 他假装无辜,“太口渴了,你介意?” 何辛洋连忙摆手,“不不,我是怕……” 我是怕你介意。 程洲桓几乎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到他心底。笑着招手道:“走吧,家里没菜了,一起去菜市场。” 袁东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喊:“老大,你要走?” 他回过头,“不然呢?” “靠!我们都在加班,你想回家做饭?” 他难得在何辛洋面前和下属们开玩笑,“谁让我是老板呢,好好工作,下个月你老婆生了,程老板给你包个大红包。” 何辛洋偷看他一眼,心尖轻轻一颤。 程哥心情好像格外好,大约不是负责的案子有了好结果,就是买的股票赚了一笔大钱。 回家路上,程洲桓有意说起自己下周回北京,何辛洋以为他又要嘱咐春节看家的注意事项,他却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补习班放假了,你留在家里也没课上,适当放松放松也好,我带你去北航逛逛。” 何辛洋断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提议,下意识地想拒绝,又被“去北航逛逛”吸引。 程洲桓又说,“黑哥不用担心,交给严啸管就好。咱们就回去三天,大年三十走,初四上午回来,耽误五天学习时间,你上次考得那么好,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但是……” “担心花销吗?住不用考虑,住在我家就行。来回的机票吧,大年三十去北京的机票很便宜,经济舱200多。我们还可以买去石家庄的票,运气好能捡到几十块钱的。到了我朋友开车来接。” “不是……”何辛洋紧张起来就会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他担心的明明不是花销――他还没有工夫顾及旅途经费,满脑子想的都是程哥要带自己见家人。可是现在也无从辩驳,总不能据实以告。 程洲桓继续怂恿,“跟我一起吧,春节还是得热热闹闹地过,而且你陪我回去,我也有脱身的理由。” “脱身?” “嗯。我家里亲戚多,小孩儿也多,每年回去都得被他们缠着,烦。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可以拿你当借口,说得陪朋友,就不用被逮去串门了。初一在家里过,初二去北航,初三……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故宫。”何辛洋不知不觉就被套了进去,方才还没同意去北京,此时已经考虑起在北京的行程。 程洲桓十分满意,“行,今晚我就回去搜打折机票。” 何辛洋抓抓头发,觉得耳朵有点烫。 程洲桓说到做到,果然搜到大年三十下午的超低价机票,山城飞石家庄,加燃油保险,一张180元。 何辛洋对180块钱能坐飞机这种事相当惊讶。 从这天起,程洲桓开启了时不时暧昧一下的撩骚模式。 中午一起扒拉盒饭时,会从洋洋碗里夹菜吃。晚上洋洋洗澡时,会不经允许进浴室取洗漱用品。偶尔一同坐在沙发上,会看准时机,貌似不经意地往洋洋身上一倒…… 何辛洋有些困惑,却以为又是自己想得太多。程哥突然推开浴室门时,他羞得急忙往磨砂隔板里躲,回过味来后心里又生出生涩的窃喜。后来程哥往他身上靠,他别扭地扶住程哥的肩膀,嘴角绷了几分钟,终于无可抑制地扬了起来。 正大光明的喜欢故意撞上掩耳盗铃的暗恋,竟然双方都乐在其中。 除夕当天,严啸开车来接走了黑哥。黑哥本不愿离开,躁动不安地围着何辛洋转,一见吱吱哇哇的昭凡却顿时安静了,分秒后舍弃何辛洋,跟色狼似的向话唠美人扑去。 何辛洋头一次坐飞机,起飞时紧紧抓着座位把手,明明有点害怕有点新奇,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目不斜视,动也不动。程洲桓越看越觉得他好玩,盖住他的手背道:“怕啊?” 他本能地一缩,“不怕!” 不怕身在高空,却怕见到程哥的家人。 但程哥早已打点好一切。 从石家庄驱车回到北京时,夜幕已经降临。程洲桓跟父母商量过,说自己不打算在洋洋高考前挑明,这次带洋洋回来虽是暗地里“见家长”,但面上仍然只是朋友关系。 老妈已经在照片里见过何辛洋,此时开门看到未来的小儿子,竟是比照片里又俊了几分,顿时眼前一亮,笑着招呼道:“洋洋吧?请进请进!” 父亲去世后,何辛洋已经孤孤单单过了好几个除夕,如今19岁了,久违地看到一桌热气腾腾的团圆饭,眼眶不由得一热。 程洲桓将碗筷摆在他面前,覆在他耳边说:“别客气,我跟我爸妈说过你的事,他们都很欣赏你。” 这悄悄话的动作,未免也太暧昧。 何辛洋难为情,朝旁边挪了挪,低声道:“哦。” 程家父母都是身居高位,且有见识的人,不像一般主人似的拉着客人问东问西,简单交流几句,就将重点转到程洲桓身上,却只字不提个人问题,只聊工作与身体。 电视里放着春晚,何辛洋看似被“冷落”,实则受着比八卦式关心舒适百倍的关怀。 他听着程家父母与程哥絮絮叨叨,程哥时不时往他碗里夹一筷子菜,虽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插嘴,但安静当一个旁观者,也有一种独到的安逸。 何况他并不是旁观者,而是这个家庭人人认同的小儿子。 当年程洲桓闹出柜,家里着实水深火热了一番,后来程父程母接受现实,只要求儿子找一个人品端正的对象。 背景越是深厚,对子辈伴侣的要求就越“低”。 不要求对方有多少钱,也不在意是否位高权重,但人品一定得好,最好还能上进、坚韧、有抱负。 而他们看重的这一切,何辛洋都有。 程洲桓将卧室让给何辛洋,自己去睡客房。何辛洋抱着被子很久没睡着,出门倒水喝,刚好撞见去厨房找零食的程洲桓。 既然都睡不着,又不用学习不用工作,干脆就玩游戏玩到想睡为止。 书房里有程洲桓很久以前买的ps3,机子虽然已经被新出的ps4取代,但平台上的经典游戏过再多年也是经典。程洲桓搜出一撂碟子让何辛洋选,他捡起《使命召唤》说:“程哥,玩枪战吧。” 关得严严实实的卧室,两人一同盘腿坐在床上,调至最低的枪声中,一打就打到了晨光初现。 卧室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何辛洋洗了把脸,缩进被子里,程洲桓给他掖好被角,笑说“晚安”,岂料出门就遇上早起的老妈。 “你们这是?” “您猜。” “懒猜。家里有菜,今儿你们要么凑合着吃,要么出去解决,我和你爸晚上才回来。” “怎么,今年不硬拽我走亲访友了?” “拽你干什么,30岁的人了,还跟爹妈走亲戚?” 程洲桓笑道:“是30未满。” 何辛洋睡醒时已是中午,家里安安静静,客房的门关着。他在客厅里踱了几步,确定程父程母不在家,转去厨房,轻手轻脚地开火,准备煮两碗芝麻汤圆。 按山城的习俗,正月初一吃汤圆,新一年才能团团圆圆。 他没有家人可团圆了,却小心翼翼地奢望能一直和程哥在一起。 汤圆很快煮好,他吃了8个,另外8个留给程哥。客房门没锁,一推就开。他透过门缝往里瞧,只能看见程哥的背影。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种太阳 作者:初禾 心里有点痒,想看看程哥赖床的样子,将门再推开几分,像猫似的踱进去,无声无息地放下汤圆,不敢绕到程哥面前,只好站在程哥背后,尽量往前探身。 可惜床太宽,程哥几乎挂在另一边的床沿上,任他怎么努力,也没法将上半身以悬空的姿势探过去。 但他不死心,本着“来都来了,一定要看到”的心理,费力往前伸,连脖子都拉得老长。 这姿势分外滑稽,且稳定性极差,若腰部和腿部稍一松劲儿,整个人就会向前栽倒。 他拿捏着分寸,大腿肌肉绷得极紧,自问绝不会出现“啪叽”一声趴程哥身上的事故。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即将瞅到程哥侧脸时,程哥轻轻地动了动身子。 做贼的人,心都是虚的。 那一刹那,他心脏狂跳,绷得死死的腰腿顿时脱力。他已经无暇调整姿势,只能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跌向程哥。 程洲桓睡得正熟,被砸醒的瞬间还以为房子塌了,慌忙翻过身,睁眼一看,竟见洋洋正脸颊绯红地趴在自己怀里。 比房子塌了更惨的是天塌了。 对何辛洋来说,此时此刻无异于天崩地裂,再来十个女娲娘娘都补不上。 由于腿脚不沾地,床又软得不像样,他想撑起身子来着实得费一番劲,更恼人的是他早已尴尬得无地自容,浑身像烧起来一样,四肢百骸变成花椒藤,结出的花椒全掉进血肉里,麻得抓心挠肺。 程洲桓被梦中砸醒,声音带着睡意,稍显疑惑道:“洋洋你……” 何辛洋一听,羞愧得想就地打洞,结巴道:“我,我,那个……我煮了汤圆。” 说完艰难地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脑子里千头万绪,几乎就要破罐子破摔,说出那句憋了好久的告白。 程洲桓虚起眼,看看桌上的瓷碗,又看看他“畏罪”的模样,眸光微敛,很快理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心头一喜,有些狡黠地探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缓声说:“汤圆?我尝尝。” 他触电似的抖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 程洲桓收回手,掀开被子下床,笑道:“我自己拿。” 瓷碗已经凉了,但汤圆还有一丝温度,程洲桓一口气将8个全部吃完,放下碗道:“煮得不错。下午出去走走吗,今天天气不错。” 何辛洋哑然地坐在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劫后余生。 本以为程哥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拷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掉在床上。他已经做好坦白的准备,程哥却轻而易举将这一页揭了过去。 程洲桓见他还愣着,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对他笑,“没睡醒?不介意的话钻进去继续睡吧,床我暖过了,温度刚刚好。” 他刚有退烧迹象的脸又着火了,连忙蹦到地板上,抓起瓷碗往门外跑,丢下一句“不睡了,出去晒太阳”。 程洲桓笑着叹气,自言自语道:“自己都是个太阳,还晒什么太阳。” 下午两人随意走了走,没去全是游人的名胜古迹,晚餐是正宗的北京烤鸭。何辛洋对中午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整天都表现得小心翼翼,生怕程哥觉得他是个变态。晚上程洲桓有推不掉的聚会,问他是想跟着还是先回家,他有点怕单独面对程父程母,又怕见了程哥的朋友尴尬,两相衡量,最后选择跟程哥一起去参加聚会。 毕竟参加聚会有程哥陪着。 赶往一帮公子哥儿的据点时,程洲桓拿出十分威严群发消息,威胁谁说漏嘴就和谁来硬的。兄弟们哄堂大笑,嘲他丢人,却个个打包票,保证不为难他的小朋友。 毕竟当年他带着荣韩闹京城的风波还历历在目,严啸年前回来又跟众人提过他有多宠那年龄差有10岁的小屁孩。 聚会地点在一个装潢别致的轻酒吧,算是“头一轮”。午夜之后,有家室的各回各家,单着的再换个场继续玩。 程洲桓虽尚无家室,但年年都属于只玩“头一轮”的人。今年洋洋在身边,更有坐一会儿就走的理由。 到了地方,他大方地介绍:“我弟辛洋,跟着来玩玩。” 被七八双眼睛盯着,何辛洋有点不自在,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害怕露怯让程哥丢脸。 用力过猛,像个刚充好电的机器人。 这帮官二代红三代里,不规矩的大有人在,平常调戏小鲜肉小美女不在话下,但也都知道程洲桓的脾气,了解他的底线,所以虽然何辛洋看上去十分好玩,也没谁有上去惹一惹的念头。 程洲桓被掳走打牌,何辛洋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既听不懂别人的高谈阔论,也不敢尝试动辄几千上万的麻将。好在茶几上有两个水果篮,而一旁的果盘已经寥寥无几。他洗干净手,隔着吧台小声喊:“程哥。” 别人都没听见,程洲桓回过头冲他笑,“嗯?” “这个可以削来吃吗?”他一手捧着火龙果,一手拿着小刀。 “当然可以,给我也削一份吧。” 何辛洋把果盘里剩下的几瓣橘子倒掉,开始“没事找事干”。 他以前在酒吧当服务员时,虽然只负责送酒送餐,但偶尔闲下来时会跟调酒师学学调酒,或者跑去后厨,帮负责果盘的小哥切切水果。 用西瓜雕龙雕牡丹的绝活儿他没学会,但凑一份简单漂亮的什锦果盘还是不在话下。 一刻钟后,他将盛着火龙果、甜橙、美人瓜、哈密瓜、香梨的“花丛果盘”端去程洲桓面前时,牌桌顿时安静下来,直到有人掏出手机,笑道:“我`操,这个牛掰,都别动啊,等我拍一张再抢。” 程洲桓拾起一瓣火龙果,眉眼微弯,悄悄冲何辛洋竖起大拇指。 果盘分完,他索性拿起外套,以明天要去北航“考察”为由告辞,兄弟们嫌他在心上人面前放不开手脚,也不留他。他在众目睽睽下帮洋洋穿好羽绒服,裹好围巾,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潇洒道:“下次再聚。” 何辛洋捂着心头的欢喜,将刚冲了凉水的手贴在脸颊上,直到出了酒吧,才放下来。 次日一早,两人如约前往北航。 校园很大,学生几乎都已离开,程洲桓靠着提前搞到的通行证,载着何辛洋在里面兜兜转转。 看得出洋洋很是兴奋,雀跃的情绪落在眼底,透出一汪晶亮的执着。 车停在飞行系器动力工程学院外,何辛洋在门口久久伫立,程洲桓给他拍了一张照,站在他身边轻声说:“洋洋,相信自己,肯定能考上。” 晚上回家,程母做了羊肉汤锅,何辛洋一人吃了程洲桓两倍的量,乐得程母得瑟了一夜。 北京之行几近完美,从故宫回来后,何辛洋发现自己的行李包边多了一个超大号的行李箱,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就是琳琅满目的补品。 程父程母已经开启了旅游模式,这一箱是临别送给他的礼物。 那长款羽绒服比程哥当初送的还舒适,虽然是黑色,但款式毫不过时,非常合身。 程洲桓低声自语:“有了新儿子,忘了旧儿子。” 何辛洋没听清,回头道:“程哥你说啥?” “没啥。”程洲桓上前替他整理兜帽,“我妈说了,大学里伙食一般,下半年你考过来,周末就回来打牙祭,反正她退休了,没事儿老琢磨食谱,我爸嫌她手艺不好,只有你慧眼识珠。” 何辛洋想起前一晚的羊肉汤锅,认真道:“是很好吃啊。” 对连白面大饼都能啃出一番滋味的穷小伙来说,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自然是米其林三星美味。 何况这咕咕冒泡的鲜香中,还有久违的年与家的味道。 程洲桓笑,“嗯,好吃。下半年够得你吃。” 开年后,大考小考接踵而至。补习班也有参加全市摸底考试的资格,何辛洋第一次摸底成绩不错,后面几次小考却出现明显波动。 3月中旬,补习班的统筹老师召集学生家长开会,程洲桓以兄长的身份前往。会后老师单独与他谈了谈何辛洋的问题,说这孩子聪明、勤奋,但最近精力实在有些跟不上,离高考只剩2个多月,如果不尽快调整到最佳状态,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程洲桓当即决定,不让洋洋再去律所上班。 不过在告诉洋洋之前,他咨询了一位心理专家。对方赞同他的做法,“再坚韧的人也有一个临界点,虽然能够靠意志撑过去,但你这位朋友大可不必这么做。给自己一个缓冲,这2个月好好调理一下,争取以最佳状态参加高考。” 事实上,何辛洋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以前下班回家,稍事休息就能在书房“战”到凌晨,偶尔实在困倦,喝一杯咖啡或是其他提神饮品就行。但现在不行了,坐在书桌前就浑身乏力,脑子昏昏沉沉,注意力无法集中,一道不算太难的函数综合半小时也解不出来。 紧绷了3年多,一向很争气的身子终于出现了支撑不住的迹象。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不要跟程哥说一声,暂时不去律所上班。 大学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已经攒够了,卡里除开未来几个月的房租伙食费等,还剩下几千元,辞掉工作完全没问题。 但他思来想去,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杂工这份工作谁都能做,如果不是程哥照顾他,他根本没有机会去从前渴望而不可及的高档写字楼上班。如今钱攒够了就想溜号,未免显得卑鄙而不会处世。 程洲桓回来时,他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小臂下是做到一半的化学试卷,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困倦至极的杰作。 程洲桓叹了口气,去厨房热了一杯加蜂蜜的牛奶,拍拍他的肩膀,唤道:“洋洋,洋洋。” 他迷糊地抬起头,揉着眼睛低声说:“程哥你回来了。” “去床上睡,小心着凉。” “唔……”他愣了一会儿,反应迟钝地看看卷子,“做完这张就去睡。” “听话,睡觉去,明天再做。”程洲桓拿过卷子叠起来,又收了他那廉价中性笔,将牛奶递去他手上,“趁热喝。” 他浅皱起眉,为难道:“明天还有其他安排。今天不做完这张的话,明天晚上就没有时间做英语听力了。” “那就明天白天做。” “白天?” “对,白天。”程洲桓本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一下,先分析成绩下降的原因,再委婉提出不再上班,如今见他一脸疲惫,眼神也呆愣呆愣的,心口一痛,索性开门见山,“洋洋,从明天起,你就待在家里,学习也好,休息放松也好,自己合理安排,高考之前都不用跟我去律所了。” 他眨眨眼,方才散乱的目光顿时一紧,“啊?” “你们统筹老师今天把我批了一顿。”程洲桓假装无辜,“说我这当哥的不关心你,明知你快高考了,还让你到处打工赚钱。” “哎?不是……”他尴尬地挠挠头,“老师不清楚我的情况,程哥你别往心里去,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程洲桓虚着眼笑,“哥是假扮的,但老板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种太阳 作者:初禾 真的吧?” 何辛洋捧着牛奶杯的手一滞。 “员工即将面临重要的大考,我这做老板的还将他摁在律所压榨,是不是太不人道了?”程洲桓说完玩笑话,正色道:“洋洋,回来路上我已经考虑好了,你暂时不用上班,好好在家备考,这3个月我不给你开工资,如果你钱不够,我借你,以后还我就是。” 何辛洋睁大了眼,没想到自己难以启齿的要求竟被程哥先一步说了出来。 “怎么样?”程洲桓目光温和,像初春薄纱一般的微风。 “我……”他嘴角微颤,低下眼睑,片刻后又抬起眼,认真地看着程洲桓说:“谢谢程哥。” 程洲桓笑着起身,“收拾一下早点睡吧,明天睡到自然醒,再好好规划一下。曾惜下周就休完产假了,如果学得太闷,想出来走走,随时可以来律所逛逛,她不是在朋友圈里说想你了吗,你来送她一盒卤凤爪,她得高兴一整天。” 次日,在长清兢兢业业工作了一年的杂工何小哥告假,袁东等人大呼不习惯。程洲桓这才意识到,洋洋已经成了律所里不可或缺的成员。 当初以杂工的名义聘请洋洋只是为了帮助无依无靠的小太阳,支付的工资也并未走公司账户,而是由他私人贴钱,但一年下来,洋洋的确帮了律所不少忙,否则也不会被那么多人惦记。 程洲桓想,他大概真是捡到了一块宝。 “失业”后,何辛洋的时间充裕起来。他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每天仍是6点半起床,准备好自己与程哥的早餐,一边遛黑哥一边练英语听力。上午将前一日做错的题拿出来“复盘”,下午集中精力打“题海战”,买菜洗菜,淘米蒸饭,等程哥下班回来炒菜。晚上总结一天的学习成果,再换上运动服,和程哥去滨江绿道上跑5公里。 最后一项是程洲桓提出来的,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适当的锻炼有益于健康。 刚开始跑时,他只能跑3公里,程洲桓教他如何控制呼吸,一路作陪。半个月后,他能跑5公里了,大汗一出,回去冲一个温水澡,丝毫不觉困倦,反倒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跟着汗水流走。 程哥在他心里又高大了几分――能文能武,儒雅帅气,上得法庭,下得酒吧,跑5公里不带喘,身材也很好。 最后这条令他很难为情。 当初开跑时,程哥和他一样都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运动服,近来山城气温升高,隐有火炉迹象,程哥便将运动服换成了专业的长跑装束。 上半身透视背心,下半身紧身裤。 穿过几近于无的背心,能够轻松看到胸前的突起,而隔着紧身裤的布料,那里的形状也隐隐约约。 何辛洋心猿意马起来,看得满脸通红,还狡辩说是因为天气太热。 程洲桓不揭穿他,给他也买了一套,他却死活不肯穿。 最后一次摸底考试,他考出了补习班里的最高分。675的成绩,已经能上清北之外的所有北京名校。 6月,补习班结业了。高考前一天,程洲桓以私事为由跟所里请了假。大家都明白他的私事是什么,曾惜初为人母,摆出慈母的架势劝道:“老大,你千万别过分紧张。你一紧张,洋洋看见了会更紧张。” 道理他懂,但是真送洋洋进入考场时,他发觉自己就像身边每一个翘首期待的父母般,紧张得手心冒汗。洋洋倒比他有大将风范,第一门语文考完后神色如常,中午还多吃了一碗饭。 下午是优势科目理综,他坐在南开中学新开辟的家长休息区,听别人吹自家小子如何优秀,心道“我家洋洋才最优秀”。 铃响,他优秀的洋洋老远就挥着考试专用笔袋冲他喊:“程哥!” 那模样,一看就知道发挥得非常好。 两天考完,洋洋回家睡了接近20个小时,醒来时各科答案已经公布在网上。程洲桓陪他对了一遍,估算出数学142分,理综290分,英语最低121分,语文难说,但只要作文没写偏题,考上北航不成问题。 半个月后,分数出炉,洋洋考出了历史最高的679分。 补习班的老师建议填报更好的院校,程洲桓却鼓励道:“填你最想念的那一所。” 收到北航飞行器动力工程的录取通知书时,何辛洋把自己关进客卧,半天也没出来。 程洲桓以为他在里面偷偷喜极而泣,却不知他正做着告白前的最后准备。 他不想在还没做出任何成就之前向程哥袒露心思,但已经憋了太久,再等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将程哥一把推倒,疯狂地索吻。 那样不好,不是文明人该有的举动。 他想,不如就提前坦白吧,接受不接受在程哥,坦白不坦白却在他。 暑假结束后,他就要北上求学了,离开之前,他想给自己一个交待。 但这交待并不容易。 他跪在地上,面前放着父亲的照片与录取通知书。 他轻声说:“爸,我考上大学了,北航。” “这几年我过得很好,已经攒够了钱,身体也很好,不怎么生病。” “9月我就要去北京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年轻时想当战机飞行员,我没您那么高远的理想。但当战机发动机的设计员好像也不错,您说我这算不算是继承了您的志向?” “应该算吧。” “爸,我是让您骄傲的儿子吗?” 客卧里没有回音,什么响动也没有。他呼出一口气,安静许久,又道:“爸,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比我年长10岁,是名优秀的律师。” “他是男人。” “爸,我想跟他告白,如果他接受我,今后我就不能为咱家传宗接代了。” “如果他不接受我……” “我,我也不可能放弃。” “所以爸,对不起。” 程洲桓给黑哥洗了澡,想问洋洋要不要一起去遛一遛,正要敲门时,门开了。 何辛洋眼眶微红,定定地看着他,“程哥。” “嗯?” “你现在有空吗?” “有,怎么?” “我……” 程洲桓心脏一紧,轻而易举猜到洋洋要说什么。 本想等洋洋将心情整理好了再告白,不料稍一耽搁,就被洋洋抢了先。 罢了,他想,你要抢这主动权,我就让给你好了。 何辛洋仍旧是那天眼未开的凡人,小心翼翼将心捧给程哥,不怕程哥看不上,只怕程哥嫌他恶心。 “喜欢你”三个字刚从牙缝里挤出,他肩膀就颤抖起来,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脖颈,连指尖也染上过分浓郁的红。 夏蝉在窗外放肆地鸣叫,映衬出一室暧昧的宁静。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放任心脏在胸腔里打桩。程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连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他忐忑极了,却不敢抬头看。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即将断裂时,下巴被长着薄茧的手指抬起。 与程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程哥的眼神温柔得像大雪里的温泉水,眸底却是含笑的深情。他被这目光笼罩着,身子就像僵住一般动弹不得。 程哥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微闭着眼,慢慢靠近。 气息相触,双唇第一次碰上另一个人的双唇。 他瞪大的眼眸,被程哥填满。 程洲桓摸了摸他的嘴角,用无比成熟而镇定的语气回应他方才那句换乱的“喜欢你”―― “洋洋,我喜欢你很久了。” 当晚,他们有了浅尝辄止的第一次。往后的每一次,何辛洋都会由青涩向成熟小挪一步,但不管怎么挪步,仍旧是他的大尾巴狼程哥掌握着主动权。 夏末秋初,赴京的日子到了。 程洲桓亲自送他去北京,帮着铺床扛行李,比起恋人,更像是用心良苦的父亲。 没眼力见儿的同学真情实意地羡慕道:“辛洋,你爸真年轻!” 分别时,程洲桓把攒着“小太阳教育基金”的借记卡交给他,一不准不收,二不准打工。他瘪瘪嘴,低声说:“管得真宽。” 程洲桓笑着削他后脑,“毕竟是当爹的。” 北航的飞行器动力工程是国家重点学科,向军工业输送过不少杰出人才,学业自然繁重,就算程洲桓不说,何辛洋也没有工夫跑出去勤工俭学。 但那张卡他却一直没用。 第一年的费用早已攒够,后来每一学年,他都靠着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国家级奖学金。 学费全免,生活费绰绰有余。 至于穿的用的,他本来也够,但程母总觉得他不够,看到不错的衣裳就买下来,愣是把他一工科男打扮成了站在时尚风口上的偶像小鲜肉。 向他表白的人不少,男女皆有,他从不吊着谁,礼貌又陈恳地拒绝,“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程洲桓的卧室已成他周末的固定居所,程母每周最期待的就是他回家的日子,好一展新学来的厨艺。程父感情没那么外露,却也看得出对他青睐有加。 大四时,他开始去沈飞位于北京的战机动力研究中心实习。程洲桓在酝酿3年之后,终于将事业由西部转至京城,长清的规模做得更大,而山城的业务全权交给“返聘”的荣韩。 黑哥不乐意搬家,终是舍弃了两个秀恩爱的主人,跟着昭凡去市局当没本事出任务只有本事卖萌的吉祥物。 何辛洋毕业时,程洲桓在北京的事业也走上正轨。程家有多套房产,离研究中心最近的一套只有10分钟车程。他们住在那里,程洲桓有空时送何辛洋上班,没空时何辛洋就自己搭地铁。 程洲桓笑他身为发动机工程师却没有驾照,他抱着被子说太忙了没有工夫学。 当然没有工夫学。 何工将时间掰成两块,一块奉献给国产战机的动力工程,一块奉献给程哥腻腻歪歪,至于学车,暂时还排不上日程。 初冬的一天,程洲桓从山城出差归来,眼见刚好饭点,于是开车去研究中心接何辛洋。 等红灯时,一群幼儿园熊孩子唱着儿歌从斑马线上蹦蹦跳跳地走过,他滑下车窗,听见那稚嫩得近乎滑稽的歌声―― “啦啦啦,种太阳!” “啦啦啦,种太阳!”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种太阳!” 完结,感谢阅读! 谢谢上一章在点评里捉虫的旁友,已改。 过阵子想写军营背景的黑客题材文,收集资料g,十天半月后来开贴吼! 看了评论,觉得很抱歉,点评有字数限制,就以回帖的形式统一回复了。 如大家所见,这文的确是烂尾了,原因是我实在写不下去,如果继续的话,恐怕也是老太婆的裹脚布。 在最初的大纲中,这应该是一个贫穷小孩遇到贵人拼命奋斗的故事,但写到一小半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力有不逮,笔力不足以支撑情节。另外,这文需要很多对感情的描写,这是我最不擅长的,写起来很痛苦。写文也有几年了(以前是同人),从未出现过类似无法下笔的情况。我一般完成一章(3000多字)的时间是2小时,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种太阳 作者:初禾 一章起码4小时,甚至有时6小时才写完。每天打开word,我都想:要不就坑了吧。 受个人性格影响,一篇文进行到30后,我宁愿它烂尾也不想直接坑,所以一直苟延残喘直到表白。在这里也谢谢经常留言的旁友,如果不是你们给我留评,我可能连表白都撑不到,就悄悄坑掉了。 对我来讲,这篇文是个失败的尝试,这类型的文我驾驭不住,以至于更新成了一种痛苦。 另外一个问题是,构思凌乱。昭凡是个很重要的角色,我本想写他与严啸的故事,前期也有一些铺垫,但是写着写着意识到真写出来了就会喧宾夺主,所以他们的戏份其实是全部删掉了的,这也是烂尾的一种表现。文里的所有人物中,我对昭凡的喜欢胜过两个主角,最后将吉祥物黑哥也留给了他。想写他,主题又是程律师和洋洋,很矛盾。 有旁友说我是因为想写新文,这篇才会咔嚓,其实是因为我写不下去这篇了,才会想写新文,熟悉的题材能掌控的故事,写起来我可能才会有满足感。 至于番外,也许有一篇荣韩的番外。昭凡与严啸的故事很长,有机会单独写一写。 再次跟追文的旁友们道歉。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