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往事》 分卷阅读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 《民国往事》无忧的天堂 文案 中弹之后,相宁开始失去知觉,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一口棺材运出城的也不知道同时还有另一口棺材也出了城。 在那之后的六年间,她把自己的心尘封,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徐雪欣,她回来了。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相宁,徐雪欣 ┃ 配角:相家先,李秋琅,白凤凤,高建中等一众龙套。 ┃ 其它:民国,军统 第1章 第一章 中弹 中弹之后,相宁开始失去知觉。她不知道自己是躺在一口棺材里离开北平的,也不知道那架日本运输机在哈尔滨机场一降落,就有一辆救护车载着她呼啸而去。相宁醒来时发现站在自己病床前的那名医生头戴的日本军帽。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捕,就重新闭上眼睛,把那句最想问的话咽回肚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相宁一直徘徊于手术台与病床之间。她从麻醉剂中一次次醒来,又一次次被麻醉过去。日本军方后来给相宁找了个犹太医生会诊。在看完x光片之后,犹太医生俯视着那个比他矮了大半截的日本军医,用英语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上帝,谁也没有能力取出这颗子弹。而且这个女孩将永远失去生育能力。”说完,犹太医生扬着头离开病房,对押送他的卫兵说:“送我回监狱吧!” 相宁在完全清醒后才知道,那颗射入她肚子的子弹不仅严重伤害了她的子宫,而且嵌入了她的脊椎,伤到了她的中枢神经。 日本军医高桥一郎对相宁说:“它会让你慢慢失去知觉,如果你那时还活着,你就会全身瘫痪,下半身没有任何感觉。”高桥一郎的汉语说的很生硬,随后低下他那硕大的头颅,如同哀悼一样站在那里。 相宁始终一言不发,她每天像个哑巴一样躺在病床上,即使伤口疼到钻心,她也只是咬紧了牙齿,默默地观察着那些进出她病房的医生与护士。然而相宁不可能从医生和护士那里得到什么答案,除了语言不通的缘故,相宁也并不信任这些人。 直到有一天,李秋琅提着—个手提箱来到这里。李秋琅身上穿着一条白色西洋绸裙,扎着两条麻花辫,被冬日的阳光蒙上一层光晕。相宁静静地看着李秋琅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衣橱,把一些书放在床头柜上。相宁仍旧像个哑巴一样看着李秋琅做这一切,直到她把一把□□塞进她枕头底下,相宁才开口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在哈尔滨,日本人的皇家陆军医院。”李秋琅回答她。 相宁愣了愣,扭头看向窗外。外面开始下雪了,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看起来很是快活。 李秋琅是相宁在高级中学时的同学,毕业后靠着家里的关系进入蓝衣社,职位如同坐火箭一般升迁,现在是总部驻北平情报处负责人,在蓝衣社特务处处长戴笠面前红得发紫[注1]。在把一个信封放在相宁的床边后,李秋琅松了一口气,把嘴凑到相宁耳边说:“别忘了你父亲是相家先。”转身要走之际,回头看了一眼相宁,补了一句:“伯父他……其实是很担心你的。” 相宁还是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李秋琅收拾东西直到她离开也没再说一句话。她就这么慢慢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个墨绿色证件,上面用英文烫着两行金字:英国驻北平总领事馆英语翻译,上面有相宁的照片。他清楚这是父亲通过关系给自己弄得□□,贴身放好证件,看着窗外,默默地想着这二十年来所经历的一切。 相宁注意到李秋琅拿来的书下压了一份《中央日报》,打开时报纸散发出油墨的清香,明显是新出版的。报纸上的日期是民国二十七年二月十八日,著名的军统和中统就在这一年成立,同年国军台儿庄大捷,广州和南京沦陷。然而这都与相宁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相宁再找一个人的消息,然而徒劳无功。 把报纸扔在地上,相宁自嘲地笑了笑,她的消息怎么会出现在报纸上? 相宁在医院里躺了足足两个月,阳光刺得相宁不得不眯起眼睛。父亲相家先和李秋琅来接她,相家先的鬓角多了几丝白发,看上去老了好几岁。而李秋琅还是那副邻家大姐姐的模样,玩着辫子,很是自在。 相家先是相宁的父亲和长官,也是他在特训班时的教务主任,蓝衣社第一代骨干人员。他把无数的热血青年培养成党国的特工,这其中就包括自己的女儿,但自己却从来不后悔把自己的女儿拉进这个圈子。 “原来蓝衣社在东北的负责人叛变投敌,我已经向戴处长申请调入东北,重新理顺我们在东北地区的情报网络。”相家先接过相宁的东西,对她说:“你和李秋琅过来帮我吧。” 相宁嘴角一扯:“我还有选择吗?” ~~~~~~~~~~~~~~~~~ 半年之后,南京国民做出决定,将蓝衣社情报机关分离出来,以蓝衣社成员为班底,分别组建中统和军统,中统局长是陈立夫,军统局长是戴笠。相家先是戴笠这一派的人,被戴笠要到军统。 ~~~~~~~~~~~~~~~~~ 【从这一段开始到第五章写的是相宁受伤之前的事,从第六章开始相宁出院。】早在相宁住院前,相家先就带些一众人员南下长春,也就是伪满洲国所谓的“新京”,赁下了永吉胡同附近的的一栋楼作为在比活动的据点。 相宁当时的主要工作是收集情报与策反伪满洲国政府人员,她以路透社记者的身份采访谢介石(伪满洲国外交部首任部长),就是总部决定策反这名著名叛徒前的一次投石问路。 握别之际,她微笑着说:“谢先生,我们都不希望再发生旅顺港口那样的事件。” 半个月前,谢介石在旅顺港的大街上险遭中统特工枪杀。而此刻,他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平静地看着相宁:“你的老板姓陈?” 相宁撩了下头发说:“姓陈姓戴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介石点了点头,抽回手掌说:“那你替我问候你老板吧。” 相宁经历了人行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刻,比她年前跑去参加“一二九”运动时还要紧张。从外交部的大门出来,沿着人行道一直走回家,汗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服。 当天晚上,在新京饭店的一间套房里,相家先亲手为他倒了一杯咖啡,笑着说:“压压惊吧。”他在仔细听完相宁说的每一个字后,把夹在指间的雪茄掐进烟缸,说:“找机会你再去一趟,就说我要跟他见面,时间、地点由他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 来决定。” 相宁翻了个白眼说:“今天他没把我扣下,也许就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 相家先平静地说:“那就让他钓吧,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 自相家先探访谢介石之后不久,溥仪的新任情报顾问来到长春,在参加完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的会议后,他还将出席一场为满洲国防军筹款举行的答谢舞会。 那天上午,相家先在他办公桌里拿出一张照片,说:“我们等这天已经等了两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相宁看了下资料,这个人在日本关东军花名册上登记的名字是喜多诚一,是新任关东军情报部部长,接替板垣征四郎的职务,在军统的暗杀名单里排在第二十一位。[注2] “这应该是外勤组的工作。”相宁说完就后悔了,自从原东北情报总长投敌,行动部门几近瘫痪。 相家先说:“他今晚就要去大连,我们没时间去外勤组调人。” “问题是我从没杀过人。” “但你知道怎么杀人。”相家先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大街上的人流,缓慢而坚定地说:“有些事是我们必须要做的。” 相宁只有半天的时间做准备。她回家在浴缸里放满热水,连衣服都不脱就把自己浸在浴缸里,一直到夜色降临,才脱下湿衣服,擦干身体,换上礼服。她拉下窗帘,关掉屋里所有的电灯,在转身拉开门的同时,掏出钥匙扔在地板上。然后,轻轻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相宁赶到接头的地方才发现,前来跟他接头的人是李秋琅。李秋琅对外的身份是北方歌剧院的当家花旦,游走于各色人等中间获取情报,但今晚她是相宁的助手,负责把她带进会场、提供武器与掩护撤退。她对相宁讲完全盘计划后,指着桌上的牛排说:“吃吧。”相宁点了点头,拿起刀叉吃到一半时,她忽然说:“你还想她吗?” 相宁愣了愣,抬头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再也没有胃口吃完盘子里的牛排。 答谢舞会在新京饭店八楼大厅举行。这是一场汉奸与亲日分子的盛会,楼下的八角厅里站满了验收请柬的便衣。他们彬彬有礼,同时也对每个进入饭店的男女进行仔细搜查。 喜多诚一的到来把舞会推向□□,他在一片掌声中开始发表演讲,李秋琅转身去了女宾化妆间,出来就把一支□□插在相宁的后腰,然后用手搭在那里,就像两个关系很好的女伴一样揽着对方的腰。 掌声再次响过后,天花板上的灯光渐渐暗去,音乐像潮水般涌上来。李秋琅掏出一块手帕,轻柔地擦去相宁鬓角的一丝汗迹,在他耳边说:“来吧。”说完,她拉着相宁步入舞池,两个人再也不说一句话。 按照计划,相宁将在与喜多诚一擦身而过时掏枪射击,然后跑上十楼,在那里的一间客房里度过一夜,第二天离开饭店。可是,还没等他们接近喜多诚一,舞池里的枪声已经响起。一个男人推开他的舞伴,一枪将喜多诚一射倒在地,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又朝他身上补了两枪,然后往用人通道的方向跑去。但是,外面的卫兵冲进舞池,子弹在瞬间把男人打倒在舞池的边缘。 相宁慌忙扔掉□□,拉着李秋琅混入人群,却没有跟着他们往下跑,而是上到十楼。一直到进了那间客房,相宁还紧紧地拉着李秋琅的手。 李秋琅慢慢地抽出她的手,拿了件浴袍去了浴室,出来后脸上已无丝毫惊惶之色。 相宁说:“如果不是那个人,死的一定是我。” “不会是你。”李秋琅摇了摇头,爬上床,用被子裹紧自己。 确保相宁安全地撤离,必要时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是李秋琅今晚任务中的最后一项。 这天晚上,新京饭店里闹腾了一夜,她们蜷缩在一张床上同样彻夜未眠,各自想着心事。因为同生共死过的缘故,两个人变得越发亲近。关掉灯后,李秋琅在黑暗中说她有个不到两岁的儿子,她的丈夫战死在沈阳。 第二天,相宁去复命时,相家先的案头放着很多份报纸,上面清一色的报道了喜多诚一的死讯。他在听完相宁的汇报后,揉着太阳穴说:“应该是□□派人动的手。” 相宁好奇的问:“为什么不是中统?” 相家先想了想,拿起一份报纸,仔细盯着上面的照片,说:“这不是中统的手法。” 注:1.军统和中统1938年才建立,此时国民党情报主要依靠蓝衣社,而后成立的军统和中统也主要以蓝衣社成员为骨干。 2.历史上真正的喜多诚一死于1944年,这里出于剧情需要提前了。 第2章 第二章 一年后,相宁基本放弃了对敌的策反工作,而把更多精力转移到情报的收集与分析上。长春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苏联、日本、国民党、□□,几乎全世界的情报组织都设有办事处,还有无数巡捕房的密探与帮会的耳目,这些人在七七事变后似乎变得更加忙碌。有时候,从办公室的窗口望下去,相宁甚至觉得每个行色匆匆的人都各怀使命。李秋琅笑话她是忙晕了头,觉得谁都像特工。 现在相宁的对外身份是龙口皮货行的业务帮办。这家从事皮货与土特产进出口的公司,实际上是军统在长春的情报中转站。相家先为此租下了一整层办公楼,就在中央大街最热闹的地段。这里是长春的商业中心,也是整个东北的情报集散中心。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信息通过各个渠道雪片一样飞来,经过辨别、分析、归类后,又像雪片一样散出去,相宁几乎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哪怕再忙,每个星期他都忘不了要去一家名叫白桦林的餐馆,去见一个有着一半俄罗斯血统的男人。 那人是这家餐馆的厨师加老板,也是□□留守在长春的情报员。相宁来到这里并非为了吃饭,更多是为寻求那些可以交换的情报。相家先在给她交代任务时说:“情报工作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情报的世界里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不会有永远的朋友。” 然而很多时候,相宁吃着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菜,她发现自己跟眼前的厨师竟然有了一种默契。然而有一天晚上,厨师破例没给她上菜,扭头看着餐馆的一个角落,说:“明晚接替我的人会坐在那里,桌上只有两盘牛排。” 相宁问他:“那你呢?” “我该走了。”厨师说:“我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 ~~~~~~~~~~~~~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 ~~~~ 第二天晚上,相宁再次来到餐馆,发现跟他接头的人竟然是徐雪欣。将近两年不见,她最大的变化是满头的秀发——以前徐雪欣爱梳双马尾,现在却把头发剪短到耳根。徐雪欣脖子上戴了一个吊坠,而这个吊坠却塞进衣服里,不让人看见。 那时候,相宁还是教会大学里的英语助教,同时也是徐雪欣的初恋情人。 两个人的师生+同性的恋情瞒过了整座学校的眼睛,却瞒不了徐雪欣的母亲。她在一天早上闯进校长的办公室,说在教会学校发生这种事是上帝的耻辱。临走前,她给了校长两个选择:要么把伤风败俗的英文助教除名,要么明天她把报社的记者请来。 离校的前夜,相宁在平日做礼拜用的小教堂里等到天亮。她傻傻的坐在耶稣像前的台阶上,那是她们无数次幽会过的地方。两个人就在这里拥抱、接吻与□□,在耶稣基督的眼皮底下。相宁记得她说过:我一天是你的人,一辈子就是你的人。可是那天晚上徐雪欣没有出现,她被母亲关在了家里,跪在她父亲的遗像前一直反省到天亮。 两个人离开餐馆后,徐雪欣站在街上说:“如果你要求换人,我可以向我的上级提出来。” 相宁靠在电线杆子上,看着人流说:“只怕这就是你们上级的意思。”回头看了看餐厅的牌匾,心里却是高兴的很:“只怕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徐雪欣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重庆现在每天都在遭空袭。”相宁说:“我们需要日本空军的一切动向。” “你也应该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徐雪欣说完,伸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她再也没有看相宁一眼,让车夫拉着绕了好几条马路后,才换乘另一辆回到家。高建中正坐在台灯下刻章,他曾经是一家印章店的篆印师,如今在安民大街的偏僻处开了一家钟表店,挂出来的招牌上同时写着兼刻印章。 这里是高建中和徐雪欣的“家”,也是□□的情报收发站。 徐雪欣坐在高建中的桌边,一直看到他抬起头来,才说:“这就是你让我接替厨师的原因?” 高建中点了点头。 徐雪欣看了眼梳妆台上那个带锁的抽屉,说:“你偷看了我的日记。” “还有你的相册。”高建中平静地说:“你不该保存这些东西。” “我留着不是让你偷看的。” “我需要了解你。”纪中原说:“我们是夫妻。” 徐雪欣发出一声冷笑,说:“难道你能忍的下一个结婚一年多却不让你碰一下、不喜欢男人却喜欢女人的妻子?难道你想让我去跟一个军统特务旧情复燃?” 高建中的眼光变得暗淡,他说:“我只知道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 “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个情报员。”高建中说:“你要明白,情报高于一切。” 沉默了很久后,徐雪欣说:“我要求向上级反映现在的情况。” “这是你的权利。”高建中说:“但在没有得到上级答复前,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过了一会儿,他指着梳妆台的抽屉,又说:“那些日记还是趁早处理了吧。” ~~~~~~~~~~~~~~~~~ 相宁第二次与徐雪欣见面是在莱茵河咖啡馆。 地点是相宁挑的,她记得徐雪欣喜欢喝加很多牛奶和方糖的白咖啡。可这一次,她要了杯不加方糖的黑咖啡。 相宁笑着说:“你的口味变了。” 徐雪欣就像没听见一样,她把一本《良友》画报放在桌上,说:“这是日本第三飞行师团在汉口的驻防情况,你们应该用得着。” 相宁同样也像没听见一样。她看着徐雪欣无名指上那道戒指留下的印痕,说:“为什么把它摘了?” 徐雪欣蜷紧手掌,说:“你也应该给我点什么吧?” “你们真的是夫妻?”说着,相宁挑起徐雪欣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我不相信你会嫁给一个开装裱店的篆印师。”她见徐雪欣要起身,就一把抓住她那只手。 徐雪欣说:“放开。” “她是你的上级。”相宁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任务不只是交换情报。” 徐雪欣说:“请你放手。” 相宁渐渐松开手,靠回椅子里,认真地说:“小欣,这一行不是一个女孩该干的。” 徐雪欣愣了愣,说:“是你没资格干这一行,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规矩。而且你也是女人。” 说着,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馆。 这一回徐雪欣没有绕道,而是直接回到钟表店。一进里屋,就对高建中愤愤地说:“该死,她跟踪过我,还摸到了你的底。”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高建中笑着说:“我们不也跟踪与调查过她?” “那不一样。”徐雪欣说:“她和她父亲一样心黑手黑,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的。” 高建中笃定地说:“我们也一样可以给他带去危险,她明白这个道理。” “你有点过于相信一个国民党的军统特务了。”徐雪欣的语气变得冷峻。 高建中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仰面看了徐雪欣好一会儿,忽然说:“徐雪欣,你们曾经是恋人,你们相爱过。” 徐雪欣的脸顿时紫了,没好气的说:“那是过去。” “那现在呢?你信任我吗?”高建中说完,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一点一点地垂下眼帘,再也不说一句话。 ~~~~~~~~~~~~~~~~~ 这天清晨,高建中取出一把湘妃竹的折扇交给徐雪欣,让她送到城外的般若寺。徐雪欣回来时已经是下午,她提着一盒般若寺的素生煎,在路上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装裱店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她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里。等到第二声爆炸响起,她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家的方向。 徐雪欣是迎面被人抱住的。那人穿着长衫,头戴礼帽,不由分说把她塞进一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徐雪欣这才看清楚帽檐下相宁的脸,她说:“让我下去。” 相宁就像没听见,他对车夫说:“快走。” “你放开我。”徐雪欣还是不停地挣扎着,不停地说让她下车,直到相宁掏出□□顶在徐雪欣腰间才让她平静下来。她们的呼吸都有点急促,喷在彼此的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相宁才收回□□,在她耳边说:“你要镇定。” 可是徐雪欣镇定不下来,眼前老是出现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 藏在家中的那颗□□。她记得那是一颗日军制式的九七式步兵□□。高建中在把它放进藏着发报机的那个暗格时曾说过,它的威力足可以把整间屋子炸毁。他还说,这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相宁始终紧搂着徐雪欣的肩膀,一直到进了她的公寓,关上门,才松开手。她告诉徐雪欣,这一天出事的不光是安民大街的装裱店,还有中央大街的绸缎行、十六铺的茶馆、小东门的当铺,不是被扔了炸弹,就是有人遭乱枪射杀。最后,相宁说:“这些地方应该都是你们的联络点,问题出在你们的高层。” 徐雪欣呆立了好一会儿后,直视着她说:“那你怎么会在那儿” “我收到命令要求在安民大街上布控,就赶去通知你。”相宁说:“幸好你没在里面。” 徐雪欣再也不说一句话。她在沙发里一直坐到天色黑尽,才忽然站起身往外走。相宁一把拉住她,问你去哪儿?徐雪欣不说话。相宁用力把她摁进沙发说:“现在,你哪儿都不能去。”徐雪欣咬紧牙齿,拼命想让自己站起来。相宁就更加用力地摁住她,说:“你这是去送死,日本人现下正张着口袋在等你自投罗网。” “那就让我去死。”徐雪欣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第3章 第三章 刺绣 这几日的长春几乎天天下雨,空气中潮得都能拧出水来,但更难受的是人,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骨头深处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滋长。大病初愈的徐雪欣神情憔悴,每天待在相宁的公寓里,隔着窗玻璃,她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平安大路路上那两排高大的松树,在雨水中,每片叶子都绿得让人揪心。 可是徐雪欣哪里都去不了。相宁的话是对的,只要没把叛徒找出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日本宪兵封锁了离开长春的每条通道,伪满洲国的特务们日夜守候在租界的水陆码头。他们对每个准备离开长春的平民严加盘查,几乎每天都有无辜者因此丧命。 但是徐雪欣还是想要离开。一天傍晚,她换上来时穿的那件旗袍,从房间里出来对相宁说:“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可是你能去哪儿?”相宁说:“一出去你就有可能被捕。” “我不怕。”徐雪欣说:“我受过专业训练。” “干我们这行的,一旦被捕,自身的忠诚就会受到质疑。” “我们的组织不像你们,它只会证明我会更忠诚。” “那你也用不着去自投罗网。”相宁说:“无谓地活着总比无谓地死去要好。” “可我不能活在这个地方。” “我们从来不是敌人。”相宁看着她,说:“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徐雪欣一下子就沉默了,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 几天之后,相家先把相宁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你收留了一个女人?” 相宁低下头,说:“是。” “她是□□的情报人员。” 相宁还是低着头,说:“让她落进日本人手里,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但她掌握的情报对我们肯定有用。” “她已经是只断线的风筝。”相宁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有责任保护她。” “你是在自毁前程。” “我不是为了前程才干这一行的。” 相家先楞了愣,说:“对抗敌期间的婚恋,戴先生是有明确规定的。”顿了一顿,相家先接着说:“而且你们都是女人,无论是从长官还是从长辈的角度我都不赞成你们的事。” 相宁再次低下头,说:“是。” 相家先说:“你可以让她成为我们的同志。” 当晚,相宁带着徐雪欣离开公寓。路灯下细雨如丝,她们合打着一把伞,就像一对出门散步的小姐妹,徐雪欣的身体裹在一件长风衣里,像一只小猫般靠在相宁的身上。两人沿着中央大街一直走到平安大街,再从那里叫了辆车来到伊通河边。对岸就是关东军的军营,相宁始终不说一句话,徐雪欣也没开口问过一个字,只是挽着她的胳膊,沿着河堤走了很久,才钻进一辆停在黑暗中的本田汽车。 护送她们进入使馆区的是个留着仁丹胡子的男人,除了回头看了一眼外,他跟相宁之间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汽车在哨卡待检时,相宁忽然伸手把徐雪欣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拉过她的一只手,轻柔而有力地握着,但徐雪欣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狂跳不已,她分不清这是因为紧张还是欢喜。 可是等徐雪欣下了车,外面的冷风让她清醒了不少。看着汽车驶离,她冷冷地说:“原来你们跟日本人勾勾搭搭是真的。” 相宁笑着说:“中国人里有汉奸,日本人里当然也有日奸。”说着,她撑开伞,两个人在日侨聚集的平安里街上又走了一会儿,相宁把她带进一幢小公寓顶层的阁楼。打开门,她把钥匙放进徐雪欣手里,说这里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那你就不该带我来。”徐雪欣说。相宁没说话,只是用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一直看到两人都再也没话可说。 徐雪欣的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寡妇,也是第一代日本拓殖团家属。三十年前她义无反顾的跟随她做医生的丈夫来到东北,而现在丈夫已经作古,老寡妇把她所有的思念都化成了绢帛上的一针一线。那种姿态总让徐雪欣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她死于日军飞机的炮火,与她们家的祖宅一起化为灰烬。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把女儿嫁入豪门,梦想以此来重振她们日渐衰败的家族。 徐雪欣一下迷上这项古老而繁复的手艺,开始每天在老寡妇房里学习刺绣,有时也帮着她缝制和服,到了周末就去街口的报摊,买一份当天的《每日新闻》。那是她跟相宁临别前的约定——只要她还安然地活着,每个周末都会在《每日新闻》中缝登一则相同的寻人启事。 除此之外,徐雪欣几乎足不出户。时间让她的皮肤日渐苍白,眼神却变得越发安宁。可是,这样的日子到了秋天就一下子结束。在一个天高云淡的午后,徐雪欣站在报摊前,在《每日新闻》上看到那则熟悉的启事的同时,她还看到了一首五言律诗。 那是一句只有她才能读懂的暗语,是组织对她的召唤。 约见徐雪欣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虹口公园的一条长凳上,他说:“我姓赵,你可以叫我老赵。” 徐雪欣想起了第一次跟高建中见面。他说我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 姓高,你可以叫我老高。徐雪欣点了点头,问他高建中的尸骨埋在哪里了? 老赵愣了愣,说:“革命者马革裹尸,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徐雪欣低下头去,开始诉说这几个月里的经历。老赵却一摆手,制止了她。 徐雪欣说:“我认为我有必要向组织上交代清楚我这几个月的经历。” “你从没离开过组织的视线。”老赵说:“我之所以选择见你,就充分体现了组织对你的信任。” 徐雪欣冷冷的说:“那你们早就该联络我。” 老赵说:“在联系你们这些断线的风筝之前,我们得先找出叛徒,我们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那个叛徒是谁?” 老赵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交代给徐雪欣的任务是恢复与军统的情报交换机制。最后,他说:“相宁这个人值得我们去争取。” 徐雪欣不说话,远远地看着草坪对面那几个身穿和服的日本男女。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出来。”老赵看着她说。 徐雪欣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要把目光放远。”老赵说:“日本鬼子迟早会滚出中国去的。” 徐雪欣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老赵说:“你不怕我被他策反过去吗?毕竟我和她……” 老赵笑了,说:“组织上相信你。” 徐雪欣回到老寡妇的房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整个下午,她都坐在那张绣桌前穿针引线,一直到傍晚才起身回到她的阁楼,拉起窗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出神地看着黑糊糊的屋脊。 三天之后,她跟相宁在莱茵河咖啡馆见面时,相宁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相宁说:“我们还是回到了老地方。” 徐雪欣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了很久,才说:“你瘦了。” 相宁说:“我们开始吧。” 徐雪欣点了点头,却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她用力喝下一大口咖啡,一下用手捂住嘴巴,看着窗外。咖啡很苦,苦的让舌头麻木。 临别之际,徐雪欣从包里掏出那把钥匙,放在桌上,她没有再看相宁一眼,起身就往外走,但到门口却被人拉住,徐雪欣回过头,看着相宁,身体紧绷:“你要干什么?” 相宁不紧不缓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拉过她的手,将那把钥匙放进去,说:“还是留着它吧,那个地方是灯下黑。”徐雪欣看了她一眼,还是推门想走。相宁仍然拉着她的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笑了笑,说:“再见。” 现在,徐雪欣每天早出晚归,每个星期跟相宁见一次面,除了交换情报之外,他们几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徐雪欣变得异常忙碌,她再没时间去老寡妇房间学习刺绣,就自己从旧货行里买了张绣桌,放在阁楼上,一到夜深人静就埋头坐在那里,凝神屏气,穿针引线。徐雪欣绣得那样的专注与忘我,好像这世上除了绣桌上紧绷这块绢帛,再没有让她倾心的东西。可是,有一天晚上她却像疯了一样,绣着绣着,忽然拿过一把剪刀,几下就把那幅即将完工的“蝶恋花”铰成了碎片。 徐雪欣一头趴在绣桌上,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灯光下,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但她却哭的没有一丝声音。痛哭之后,徐雪欣起身,洗了把冷水脸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拿过扫帚仔细把地打扫干净,重新在绣桌上绷上一块绢帛,找出绣样铺在上面,俯身开始一点一点地勾图。 徐雪欣绣的还是那幅“蝶恋花”。 作者有话要说: 555555555,数据真够惨淡的,难道是因为人品问题? 第4章 第四章 伪满洲国政府在《满洲日报》上公布《渝方蓝衣社东北地区组织以及其名单》的当天,相家先下令烧毁整个龙口皮货行,却没想到酿成了一场灾难。大火从龙口皮货行所在的顶层向下延伸,很快吞噬了整幢大楼。在一片救火车的警报声中,他在新京饭店一扇临街的窗前站了很长时间,远处大楼上的火焰在他眼睛里不停地跃动。 相家先缓慢地回过头来,对垂立在身后的下属们说:“你们要记住今天。” 这天是一九四一年的十一月二十八日。军/统在整个东北地区的十个部门、八个行动队、五个情报组全部暴露。相家先在接到撤回重庆的命令后,却选择留下来。他对相宁说:“放弃东北,我们就等于瞎了一只眼睛。” 相宁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留在这里,我们就违背了戴先生的命令。” “你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相家先看着她,在长叹了一声后,接着说:“任何组织一旦把忠于某个人或某个集团作为精神支柱,今天的悲剧就在所难免。”相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相家先戴上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礼帽。他要分别去哈尔滨与沈阳重新招募人手。他最后对相宁说,你的任务就是等我回来。 当天晚上,相宁闯进徐雪欣住的阁楼时,身上穿着满洲国防军的制服,大盖帽压的很低,嘴唇上粘了小胡子,一条胳膊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远远看去,相宁就像个从陆军医院里溜出来寻欢的年轻军官。“你没把我的衣服都扔掉吧?”相宁笑着对徐雪欣说:“我要在这里住几天。” 徐雪欣笑不出。整个傍晚她都坐在绣桌前看那张《每日新闻》,而现在,她把目光停在相宁那条吊着的胳膊上。 “没事,我特意弄成这样得。”相宁随手扯下绷带,甩了甩膀子,同时环顾着四壁,说:“这里比当初更像个家了。” 徐雪欣还是不说话。她取出一套原先留在柜子里的睡衣放在床上后,转身坐到绣桌前,哈了哈冻得有点僵硬的手,拿起针线开始往那块绢帛上刺绣。 这是个奇特的夜晚,窗外不时有警笛声远远地传来,屋里却静得只有针线穿过绢帛的声音。 相宁在床上躺了会儿,就掀开被子,赤着脚站到地板上,从徐雪欣背后抱住她的腰,静静地感受她的温度。徐雪欣总算第一次开口了,眼睛看着那只绣到一半的蝴蝶,说:“你应该选择撤离,而不是来这里。” “总有人得留下来。”相宁迟疑了一下,手往上移,把两只手搭在她肩上,像个按摩师那样揉捏—会儿,说:“我们可以睡一张床,你这么坐一夜我会心疼的。” 徐雪欣轻轻地挣脱她的双手,说:“一晚上没事的,明天我就去买床被褥。” 相宁无声地退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6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6 回床上,说:“是我不该来。” 徐雪欣笑了笑,说:“好好睡觉吧。” 几天后,关东军接管整个长春,紧张的气氛笼罩了这座城市,飞机一大早就在低空盘旋,无数的传单像雪片一样撒落,而长春的大街上却显得异常的冷清与洁净,只有那些裹着绑腿的中国警察在寒风中踱步。快到中午的时候,徐雪欣出去了一趟,但很快又回来。 “日本向英美宣战了。”一进门,她有点喘息地说:“早上他们开始进攻上海,同时击沉了停在黄浦江里的派德列尔号炮舰。”说完,她脱掉洋装,换了旗袍,对着镜子飞快地盘起头发。 相宁靠在窗边,静静看着她,说:“今天你出得了长春吗?再说你离开干什么?” 徐雪欣愣了愣,说:“不管怎样我都要出去。”说着,她转身拧了把毛巾,把脸上的妆容擦干净后,又说:“抽屉里还有半个面包。” 相宁在她拉开房门时拦住她,说:“让我替你去吧?” 徐雪欣笑了笑,说:“这是不可能的。” “那让我陪你去。” “这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我有通道出城呢?” 徐雪欣没再说话,她抬眼认真地看着相宁。可她们两个走在街上的样子根本不像急着要出城,更像是一名年轻的军官陪着他的情人在漫步。走到一个电话亭时,相宁进去打了个电话,出来继续搂着徐雪欣的腰,去了街边的一家清酒屋。 大街上不时有载满日本士兵的军车驶过,相宁给自己倒了杯酒:“苏俄只怕近期会有所行动,不然这些关东军也不会如此紧张。” “老毛子对东北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雪欣看着桌上的杯盘,又说:“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相宁不说话。她就这么给自己灌酒,一直等到有辆黑色尼桑轿车在门外停下,才放下筷子起身说:“我们走吧。” 徐雪欣记得这辆车,也记得坐在驾驶室里那个留着仁丹胡子的日本男人。但是这一次,仁丹胡子在他们钻进车厢后,并没有马上发动汽车,而是用流利的中文对相宁说:“我们结束了,你说过我们不再见面。” 相宁笑着说:“你就不能帮朋友一个忙吗?” “我们不是朋友。”仁丹胡子看着车窗外一辆驶过的军车,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两个。” “你还是把它当成一次额外的交易吧。”相宁仍然微笑着,掏出一把小钥匙,从后面塞进他西装的口袋,说:“我在中储银行有个保险柜,送我们出城,里面的东西就是你的。” 仁丹胡子没有动,他插在西装内袋里的右手始终握着一把□□。 相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微笑着,说:“北野君,杀人是需要勇气的。” 北野平八郎通过后视镜盯着相宁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相小姐,你穿这身军装,一旦被捕是会被送到慰安所的。” 相宁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她闭上眼睛,靠在座位里,淡淡地说:“开车吧。” 北野平八郎是日本驻伪满洲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自从第一次跟相宁交易情报,他就知道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祖国,就像他失去生命的妻儿那样。北野平八郎的妻儿死于一场车祸,肇事者是名醉酒的关东军少尉。几周后,就在那名少尉被当庭释放的晚上,他用□□抵在自己的颚下,却始终没有扣动扳机。 黑色的尼桑轿车在通过最后一道关卡很远后,停在一条偏僻的小路边。相宁并没有开口,他在目送徐雪欣下车后,掏出□□,顶在北野平八郎的后脖颈上。 “你知道我不怕死。”北野平八郎双手放到方向盘上,平静地说:“生命对我早就没有意义。” 相宁叹了口气,说:“下车吧。” 北野平八郎顺从的下车,走到后备箱跟前,自觉地把它打开,然后转身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眼睛看着相宁,把身上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丢在脚下,连同那把小钥匙。北野平八郎抬头,最后看了眼阴沉的天空,爬进后备箱,就像睡觉那样闭上眼睛。他在枪声响起的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 徐雪欣跑回车边时,相宁正蹲在地上,把北野平八郎的钱包、证件、□□、手表、戒指还有那把小钥匙一样一样捡起来,放进口袋,“你还回来干什么?”相宁抬头看着她说:“如果死的是我,你就走不了了。” “他要杀我们,用不着等到出城。” “他迟早会下手的,我们活着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威胁。”说着,相宁起身,把那个小钥匙放进徐雪欣手里,说:“收好它,这是你抽屉上的。” 徐雪欣马上就明白,银行里根本没有那个保险柜,相宁现在只是个穷途末路的情报员。迟疑了一下后,徐雪欣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看着相宁那张越发变得苍白的脸,说:“你没必要这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相宁扭头看着光秃秃的田野,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到了晚上,她们在两条岔路口的破庙前分手。徐雪欣去找她的组织传递情报,相宁开车来到伊通河边的堤坝上,夜空中忽然下起了零星的小雪。她打开后备箱,把尸体仔细翻了一遍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北野平八郎那些钱包、证件、□□、手表、戒指,一样一样扔进河里。最后,她松开汽车的挡位,用力把车推进河里。 相宁又累又饿,回到破庙已是深夜,可徐雪欣并没有等在里面。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沿着小路远远走来,手里挎着一个包袱,身上的大衣与旗袍也换成了短袄。 徐雪欣把包袱递给相宁,里面是两块年糕与一套棉袄。她说:“吃了就换上吧,你这一身太招眼了。” 当天晚上,她们在返回长春的途中住进一家客栈,如同她们当初在学校里一般,在房间里默默地洗漱,默默地上床。六年来,这是她们第一次并排躺在一个被窝里,彼此都小心翼翼的,就连后来做/爱时也是这样。她们都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事后,相宁在她耳边说:“告诉我,这六年你是怎么过的?” 徐雪欣没有开口,她在黑暗中用力咬紧了自己的牙齿,直到相宁用舌头撬开它们,才把一口长长的气吐进她嘴里。 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徐雪欣忽然说:“我有丈夫了。” 相宁一下睁大眼睛,但很快在她眼里找到了答案,徐雪欣说:“可是他已经死了。” 第5章 第五章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7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7 日本人在市区的很多街道拉起了铁丝网,并且划出管制区。白天,他们对每个觉得可疑的行人进行盘查,到了晚上就施行宵禁,这反倒使日侨的聚集区呈现出异样的繁华。许多酒家、歌厅、妓院与赌档一到夜里就门庭若市,好像每个人都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那样,到处都充斥着及时行乐者们的喧嚣。 相宁却显得格外沉静,每天只要徐雪欣没有任务,她们就会一整天都待在小阁楼里,一个刺绣,一个看书,但更多时候她们是在床上做/爱。 可是,这样的日子随着相家先返回长春就立刻结束了。他在一家法国人开的西餐馆约见相宁。才一见面,相家先就若有所指地问相宁想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办?相宁没接话,相家先也不追问,接着讲起他在法国留学时的经历。相家先说着,就像在追忆他逝去的青春岁月,眼中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他在沙发里坐下后,长久地注视着杯中那些金黄的液体,感慨地又说:“爱情就像一杯美酒,它能让人沉醉,也能给人勇气,让你不顾一切。”相家先的目光透过酒杯,慢慢移到相宁脸上,说:“但你也要知道,最美的酒也只能给人片刻的欢愉。” 相宁心里动了动,垂首说:“是。” 相家先在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后,开始下达任务,说他招募的特/工正在陆续赶往长春。他要求相宁尽快制定出一套全新的联络方式,以防情报员在被捕后牵扯出整个组织。 相家先说:“我们要吸取失败的教训,个人建议你可以参照一下□□情报组织的组织结构。” 相宁一愣,说:“为什么要参照他们?” 相家先说:“□□情报网的体制未必是最科学的,但实践证明,在现在这种形势下肯定最管用的。” 相宁再次点头称是。 相家先摆了下手,示意她坐下后,重新在自己的杯中倒上酒,开始说起了他将在东北重新铺开的情报网络。相宁赶紧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该把这些告诉一个下属。” “可你不仅仅是我的下属,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你?”相家先微笑着说:“信任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他看着相宁,又说:“你值得我信任吗?” 相宁一下站起身,在他面前站得笔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好。 相家先仍然微笑着,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一样得以防不测。” 相宁说:“不会有这一天的。” 相家先的脸色变得严峻,说:“我已经请示总部,如果有这一天,将由你接替我的工作。” 离开西餐馆的一路上,相宁心潮起伏,同时也越发觉得后怕。她把许多事情反复想过之后回到家里,徐雪欣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坐在灯下静静地等着。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相宁忽然说:“你得尽快离开这里。” 徐雪欣愣了愣,继续埋头吃着碗里的饭。 相宁又说:“这里已经暴露。” 徐雪欣这才放下碗,起身关掉电灯后,站到窗前往下看了很久,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她重新打开灯,坐下把碗里的饭吃完,把桌子收拾干净后,坐到那张绣桌前,大半个晚上都在绢帛上刺绣。 徐雪欣一直到上了床才开口说话。她在黑暗中看着枕边的女人,喃喃地说:“我们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相宁什么都没说,直接吻上了徐雪欣的唇。 ~~~~~~~~~~~~~~ 相宁又像回到了从前,每个星期都跟徐雪欣见面,有时是一次,有时是两次,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傍晚,但每次见面都不是为了交换情报。她们跟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除了一起吃饭、看电影、泡咖啡馆外,也会在旅馆的房间里做/爱。只是她们的每一次约会都格外的小心,像是在接头,又像是偷/情,彼此间充满着一种危险的快感。 春节过后的一天,相家先忽然把相宁找去,说他要跟□□在东北地区的负责人见面。 相宁说:“据我所知,中/共的吉林省委已经撤离长春。” “他们新四军的办事处还在。”相家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找到他们,要快。” 相宁连夜闯进徐雪欣的新居。第二天下午,她在城隍庙的建国门大桥边等待回复,远远看到徐雪欣出现在人流时也发现了尾随她而来的便衣。按照特工守则,现在相宁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转身离开,但她没有。她毫不犹豫地迎上去,在人群中—把搂住徐雪欣说:“跟我来。” 两人挤在人群中,飞快地跑过建国门大桥,穿过佛堂与后面的香房,从后院的一扇小门离开城隍庙。路线是相宁来前就观察好的,这已成为她的本能。可是,这一次她们碰到的是高手。出了巷子,相宁只能拉着徐雪欣狂奔起来。 枪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子弹从后面穿透徐雪欣胸口的同时,也钻进相宁的身体。相宁就像一下被绊倒在地,她脸贴在石板路面上叫了声:“小欣。” 徐雪欣看着他,张了张嘴,血从她的口鼻呛了出来。 ~~~~~~~~~~~~~~~~~ 当晚,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中央大街一百零一号的花园大门。相家先头戴礼帽,身穿貂皮大衣,跟着一名警卫走进一间书房后,在沙发里坐了很久,才看见谢介石推门进来。 已经调任伪满洲国国营事业董事长的谢介石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身上紧裹着一条丝绵的睡袍。 相家先微笑着说:“故人相见,你不请我喝一杯吗?” 谢介石站着没动,冷冷地看着他,说:“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全线撤出东北。” “你们的情报从来都不准确。”相家先依旧微笑着,起身去酒柜前挑了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后,看着酒瓶上的标签,说:“三五年的干邑,那一年我们应该都在贺衷寒的手下做事吧?” “有话直说吧,在这里就不必套近乎了。”谢介石冷冰冰地说。 “我想请你帮我去日本人手里捞—个人。” 谢介石在沙发里坐下,说:”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从这间屋子里全身而退。” “谢董事长若要执意挽留,也该先容我用戴先生架设在你处的电台通报一下重庆吧?” 谢介石的脸色变了变,好一会儿才说:“你应该清楚日本人那边的事都很难办。” “我知道你还兼着特工总部的主任。” “你要救的是什么人?” “一个下属。” “为了一个下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8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8 属,你深更半夜闯进我家里?” “此人现在在哈尔滨日本皇家陆军医院的急救室里。” “我可以帮你让这个人永远闭嘴。”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同志的?” 谢介石笑了,说:“相兄弟,你本质上还是个共产/党人。” 这一回轮到相家先的脸色变了。他放下酒杯站起来,抬手看了眼腕表后,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会怎样回报我?” 相家先想了想回答说:“我来找你本身就是对你最大的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我错了55555,更新晚了这么久,打滚卖萌求原谅……顺带请下假,明天有个很重要的考试,所以明天无法更新,请各位小天使恩准。 第6章 第六章 棺材 相宁出院那天忽然下起了阵雨,长春的秋季仍像夏天一样阴晴不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军医高桥一郎打着一把雨伞相送,一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他们在这漫长的八个月里已经成为朋友,两人有时会在伤残军人活动室里下围棋或者喝茶,有时也用英语谈论文学,但更多时候是相互学习中文与日语。 经过医院的大门外时,相宁看着穿着橡胶雨衣站得笔直的卫兵,忽然用日语问高桥一郎:“你杀过几个中国人?” 高桥一郎愣了愣,用中文说:“我是个医生,我只会救人。” 相宁接过他提着的那个皮箱说:“那好吧,再见。” 高桥一郎把握着的伞交到相宁的手里,认真地说:“相小姐,你能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出来,这是个奇迹。” 相宁笑了笑,转身在高桥一郎的注视下上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只说了六个字:索菲亚大教堂。 那是相家先留给她的住所,就在这座知名大教堂对面的阁楼,窗口正对着广场,每天都可以听到教堂的钟声,一到晚上就聚满着杂耍、算卦与做小买卖的人。相宁第一次来这里时,刚刚可以从轮椅里站起来独立行走。李秋琅开着一辆车把她拉到楼下,指了指上面的窗口,说:“我在车里等你。” 相宁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上阁楼,在推开门见到相家先的瞬间,就想到了徐雪欣。犹豫了很久后,她还是开口问道:“那天跟我接头的人怎么样了?” 相家先躺在一张藤椅里,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搭在膝盖上,盯着相宁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相宁低下头去,说:“我想知道。” 相家先想了想说:“忘却就是最好的怀念。” 长久的沉默之后,相宁抬起头来说:“我想跟你回长春。”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指甲嵌入手心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相家先摇了摇头,离开藤椅走到窗前,撩开窗帘望着楼下的广场,苦笑一声后,忽然问相宁:“你会背叛党国吗?”相宁吓了一跳。相家先却不等她回答,就像在对着那块透明的窗玻璃说:“一个背叛者是永远得不到信任的。” 几天前,当他接到总部令他回重庆的电报那一刻,在心里对自己说的就是这句话。相家先在安排好长春的一切后,决定先去哈尔滨,之后再返回重庆。他事实并不并不单单是为了来看望这个大难不死的女儿。他还要见一个人,下达一道他们彼此都已等候多年的命令。 相家先把相宁送到门口时,拿起桌上的钥匙交给他说:“你就留在哈尔滨吧,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一切了。”说完,他像个普通老人那样扶着门框,看着相宁艰难地下楼后,关上门,躺回那张藤椅里,一直躺到将近中午,才起身打开衣橱,取出一个皮箱,离开这间屋子。 相家先来到码头,登上一条渔船,那船就扬帆起航了。 安孝重在船舱里的矮几上摆开酒菜。相家先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那张黑瘦的脸上,直到他在两个杯中斟上酒,才说:“有十年了吧?” 安孝重点了点头,说:“很久了,时间都快让我忘了自己是谁。” 相家先当年收留他时,他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在驻东京的中国使馆里当实习生。相家先在那里当了五年武官,在这五年中把他培养成了一名特工,并且给他取名为安孝重。可是在带他回国的途中,相家先却把他留在了哈尔滨。现在,安孝重已是《东北日报》的国际新闻板块编辑,而另一个更隐蔽的身份是朝/鲜工农总同盟成员。 这一次,相家先交给他的任务是想办法进入□□吉东省委的核心。他放下酒杯说:“现在你已经具备了条件。” 安孝重沉吟片刻,说:“延安一直在搞□□运动,这股风早就刮到了东北。” 相家先点头说:“三九年总部曾派遣过去的大批人员,现在基本已被清除干净,所以这是一次机会。”他看着安孝重的眼睛说:“你要知道,你跟那些人都不同,你在这里的十年已经把自己染红,而且,到了那里你既没有上线,也没有下线,你要做的就是一颗闲棋冷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没有秒针的欧米茄怀表,放在桌上:“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块同样没有秒针的怀表,那就是我派来找你的人。” “既然我是一颗闲棋冷子,就不需要有第三个人知道。”安孝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如果我们这次是永别呢?”相家先说:“我不想你成为一只断线的风筝。” 安孝重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空酒杯说:“自从父母死后,我就是一只断线的风筝。” 北海道航运公司位于松花江南岸,表面看是个日本人开的株式会社,实际上它是军/统在东北区的一个情报接收站。 相宁又干回了老本行,每天提着公文包朝九晚五,把接收来的情报经过辨别、分析与归类后,通过分设在城市里大大小小的电台发送出去。出于对她身体的考虑,长官派人在办公室放了张皮制的躺椅,但相宁从未使用过。每天她宁可坐在办公桌前,一直坐到麻木的感觉从脊椎扩散遍全身,就像血液在凝固那样。很多时候,相宁甚至盼着就这么一头倒在桌上,慢慢地死去。 有一次她去医院复诊时问高桥一郎:“如果一个人完全没了知觉,那跟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高桥一郎说:“至少你的心脏还在跳动,你的眼睛还可以看,还可以用脑袋去想事情。” “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相宁忽然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个喝多的酒鬼。 然而她现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9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9 在就是个酒鬼。很多深夜相宁都会去那些开在红灯区的酒廊里,混迹于□□、赌徒与鸦片贩子之间,喝那种用甘蔗私酿的烧酒,她那喜欢女人的特殊嗜好令她迅速出了名,同时也引得无数野男人围绕在她身边——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然后到了黎明时刻醉醺醺地回家,躺在床上感受头痛欲裂的感觉。这是她唯一还能让自己感受到疼痛的方法。 可是有一天晚上,就在回家的途中,相宁发现自己被人跟踪。那人戴着一顶礼帽,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她身后,好像故意要让她发现那样。 相宁的酒一下就醒了,快步进入一条巷子。那人好像也并不着急,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当相宁一下从他身后转出来时,他的脸上也丝毫没有惊诧之色。 大吃一惊的人反而是相宁。就在那人缓缓回过身来时,她的眼睛一下直了。 高建中摘帽子,说:“相小姐,我们应该不陌生吧。” 原来高建中并没有死。那天他一发现钟表店被监控,就引爆了第一颗□□,这是传递暴露信号最彻底的方法。在日本特务冲进来时,他又引爆了第二颗,然后趁乱从炸开的墙洞里逃离。 在把相宁请进停在街边的一辆汽车后,他说:“我从来没想活着跑出来。” 相宁淡淡地说:“死是需要勇气的。” “我死是因为工作需要,现在活过来同样是工作的需要。”高建中看着相宁说。 相宁冷笑一声,说:“你诈死,只是想让她有足够的空间来拉拢我。” “但她并没有完整地执行我的命令。”高建中的声音一下变得干涩,扭头看着车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说:“我跟她结婚两年,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那你就不该娶她。”相宁闭着眼睛,脊背钻心地疼。 “是你们不该有过去。”高建中回过头,他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我们都是干这行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连生命都不属于自己。” 沉默了很久后,相宁抬起头来,用平缓的声音说:“你们把她葬在哪里?” 高建中说:“根据我们的情报,那天晚上医院里运出了两口棺材。” “你是什么意思?”相宁一下睁大眼睛,瞪着他说。 “我只是向你转达我们的一份情报。” 相宁说:“你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高建中摇了摇头说:“我们当然不会这么无聊,我们需要知道关东军在山海关与辽东半岛的动向,以此判断关东军是否会入关作战,这些你都能办到。” “没有上峰的指令,我不会给你任何情报。” “侵略者不会等你上峰的指令。” “我是个军人。”相宁说着,伸手推开车门,想了想,又说:“我只服从上峰的命令。” 高建中一把拉住相宁,用一种逼人的眼神直视着她,说:“你的情报能救很多人的命。” 第7章 第七章 圣诞之夜,为了庆祝伪满洲国成立十周年,大街上挂满了的日本国国旗与伪满洲国的国旗,身穿和服的艺妓替代了挂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到处是肆意寻欢的军警。 李秋琅步行来到北山路的报社,一进门厅就发现这里已经暴露,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直接去了电话间,把一张纸条吞进肚子后,拨通一个电话,不等对方接听就一下挂断。李秋琅从怀里掏出□□,拉了下枪栓,放在大衣口袋里,用手紧握着推门出来。 便衣们就在这时围上来。李秋琅拔枪击倒两人后,跑到一根柱子后面,把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可是她还来不及扣动扳机,就被一颗子弹击中胸部,猛然跌倒在地。 一个小时后,高桥一郎在为李秋琅动手术时,手术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进来的是名一身戎装的日军中尉。他掏出一本特高课的证件晃了下后,朝高桥一郎一躬身说:“麻烦你剖开这个女人的肚子,我们需要的情报应该是被她吞进了胃里。” 高桥一郎示意护士摘下口罩后,张着双手,说:“那会要了她的命。” 中尉说:“她的生命不重要,重要的是情报。” 高桥一郎双手环胸:“可我是医生,我不能这么做。” “你首先是帝国的军人。”中尉态度很强硬:“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 高桥一郎低头站了会儿,带上口罩,走到手术台前,从护士手里接过手术刀。 中尉有点不耐烦了,上前一把掀开盖在李秋琅身上的被单,说:“请你快点。” 高桥一郎没有理他,而是让护士在李秋琅的静脉里又加注了一针麻药后,才一刀划开她的肚子。 两天后,李秋琅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她却选择了自杀。第三天深夜,等到查房的医生与护士都离开后,她摘掉氧气罩,拔掉插在静脉里的输液管,把双手伸进被子,用力扒开身上的两处伤口。然后,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在剧痛中让自己的血一点一滴地流干。 当高桥一郎把整件事告诉相宁时,他们坐在一家茶楼的包间里。高桥一郎说完就站起身,表情肃穆地对着相宁深鞠一躬后,坐下说:“相小姐,我没能救回你的朋友。” 相宁不说话,一直到把杯中滚烫的茶水慢慢地喝干,才放下杯子说:“你搞错了,她不是我的朋友。” “我见过她来探望你,不止一次。” “你这话会让我被捕的。” “我是你的医生,也是你的朋友。”高桥一郎认真地说:“我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勇敢的人应该得到厚葬,而不是躺在停尸间里。” 相宁平静地说:“高桥君,同情你的敌人,就等于背叛你的祖国。” “我从来没有敌人。”高桥一郎抬头看着相宁说:“作为一名医生,我只有病人。” 相宁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她只是不停地喝茶与斟水,离开茶楼后,回到公司继续上班与下班。相宁把这次跟高桥一郎的见面看成了日本人的某种试探,直到几天后在报纸上看到那则认领无名女尸的启事。看着李秋琅照片里的遗容,相宁忽然变得心潮起伏。 “我在旅顺有个两岁的儿子,我的丈夫战死在沈阳。” 当晚,相宁求见军统在哈尔滨的最高长官。等相宁把话说完,长官拉开抽屉,取出一叠卷宗,说:“你是搞情报分析的,你来判断一下。” 卷宗里夹着很多照片,都是李秋琅去过的地方与见过的人,相宁在其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0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0 中一张上看到了高建中的侧脸,心里一下就全明白了,但还是说:“几张照片能证明什么?” “所以我们还需要甄别,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我们要知道她是谁的烈士。”长官长叹一声,站起来,走到一个地球仪前,用力转了一下后,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会有人去给她收尸的。” 相宁再也不说一句话。她在离开长官的办公室再次混迹于酒吧,在那里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跟吧女调笑,然后提着喝剩的半瓶劣质酒,醉醺醺地来到与高建中见面的那条巷口,就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一连五个深夜都醉卧在那里。 直到第六天的深夜,一辆黄包车在转一圈后停在她跟前。一身车夫打扮的高建中把她扶上车后,相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你终于出现了。” 高建中在前面一边拉车一边说:“要是我不出现呢?” 相宁反问道:“你会死心吗?” 天快放亮的时候,高建中带着她来到松花江附近的一片坟地。站在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前,高建中说:“我知道你们是多年的好友。” “她什么时候开始为你们工作的?” “她不是为谁工作。”高建中说:“她只是在尽一名中国特工的职责。” 相宁低下头站了会儿后回到江边,始终没说一句话,默默地坐在江边一块巨石上,迎着初升的朝阳与冷风。一直到日升三杆后,她才回头对高建中说:“从往来的电文上综合分析,关东军会很快要向山海关增兵。” “那伪满洲国的动态呢?” “日本人在中原节节败退,就伪满洲国那些烂鱼能挺住吗?”说完,相宁扭头就走。可是走了没几步,她又折回来,看着高建中,犹豫了一下,说:“希望你们在别处的人能帮忙查找她的下落……” “放心。”高建中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说:“她既是我们的同志,也是我的妻子。” 为了接收相宁传送来的情报,高建中特别开辟了一条专线,由他亲自接收。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忽然一纸调令就把相宁被召回重庆,出任中美合作所的技术教官。 临行前,相宁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也没有联络高建中,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码头,跟随旅客登上邮轮。可是,就在她踏进船舱的瞬间,一眼就见到了高建中。他身穿着白色的服务生制服,手里托着一盘热毛巾,笑吟吟地上前,说:“小姐,先擦把脸吧。” 相宁冷冷地说:“你这想送我去重庆吗?” 高建中还是笑吟吟的,在递上毛巾的同时,交给相宁一张纸条,说:“任何时候,你需要联络我们,就把它登在《中央日报》上。” 纸条上是一首《咏梅》的七律,署名叫黄山云。 相宁靠在船舷上把诗默念了一遍,随手撕成碎片,扔进了海里。她闭上眼睛,就听到了汽笛拉响的声音。 第8章 第八章 重庆的夏天奇热难耐,歌乐山下的军统校场就像个巨大的蒸笼。每天,相宁在这里教授学员们联络与通讯、情报的分析与辨别以及行动的技术,有时也会充当那些美国教官们的翻译。她是培训班里唯一的中国教官,也是唯一的女教官,每天穿着美式军服,到了晚上就在外国人招待所里,跟那些美国军官一起喝酒与跳舞,用英语吟唱美国的乡村歌曲。 相宁似乎变得无忧无虑,甚至忘记了射入脊椎的那颗子弹,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这天,总部督察室的胡主任忽然来到校场,用车把相宁拉到嘉陵江边的一个渡口,两人沿着石阶走了很久,来到一幢民居的二楼。胡主任推开窗户,指着街对面一个小院,说:“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相宁当然知道。相家先到了重庆不久就被软禁在此。有人说,这是对他火烧军统大厦的惩罚。也有人说,他只是军统为了掩饰东北惨败的一只替罪羔羊。然而,更多人认为他会有今天的结果,是违背了戴老板的意志所致。 胡主任这时又说:“他既是你的父亲又是你的老师,你为什么不来看望他?” 相宁回答说:“我得避嫌,这里可是重庆。” 胡主任笑了,说:“相先生桃李满天下,连戴老板都听过他的课,你是他女儿,女儿看望父亲有什么嫌好避的?” 相宁却认真地说:“胡主任有什么要吩咐的,请尽管明示。” “父女一场,你要多去看望他,多关心他,还要分析与研究他。”胡主任说着,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两只眼睛透过镜片直视着相宁,话题一转,说起了相家先重建的地下情报网与他上报总部存档的那些文件。经过甄别,文件里提供的大部分人员的名单、组织代码、联络方式都是根本不存在的。胡主任再次直视着相宁,说:“我们要知道他想干什么?那些活生生的人都去了哪里?” 但是,相宁仍然不相信这就是总部将她调回重庆最终的目的。她挑了个周末的下午去看望相家先。那天,眼看就要下雨,乌云黑压压地聚在嘉陵江上,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相家先正坐在屋里的钢琴前调音色,钢琴架上放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曲谱,见老仆人领着相宁进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好像已经等候多时那样,一指钢琴,说:“来一曲吧,让我看看你的钢琴功底有没有落下。” 整个下午,相宁都陪着相家先在雨声中弹琴,一曲接一曲地弹,一直弹到天近黄昏。相家先忽然把曲谱往旁边一丢,站起来,对伺立一旁的老仆人说,你去找把伞:“送送相教官。”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相宁打着伞回到歌乐山的校场时身上已经湿透。第二天,胡主任派车把她拉到总部的督察室,一见面就说:“昨天傍晚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相宁说:“我想那个老仆人会来向你汇报的。” 胡主任愣了愣,忽然一笑,说:“你还发现了什么?” 相宁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除了这幢小楼是个固定监视点外,在街口各设着一个流动观察哨,杂货铺里还隐蔽着几名行动队员。这是军统最高级别的监控,在重庆一般只针对曾家岩五十号的八路军办事处。但是,相宁在想了想后却说:“我相信他要走的话,没有地方留得住他。” 胡主任没说话,摘下眼镜,用一块手帕仔细地擦拭了很久。 等到相宁再去相家先那里,老仆人已经变得知趣,总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1 会找个借口离开,不是出去买菜,就是进屋里收拾房间,留下两个人独处的空间。只是,父女俩同样都闭口不谈长春,也不谈时势与情报。他们就像两个步入暮年的老者,相宁每次一来就与他坐在屋檐下或是院中的树阴里,要么弹钢琴,要么讨论音乐。有时候,相宁索性留下来吃晚饭,就像在当年在家时一样自在。可是,只要一出这扇院门,她就会被一名便衣带进对面的小楼,被几个女特工脱光身上所有的衣服,等她们把每一件都检查完毕再穿上。然后去到另一间屋里,关上门,坐在一台录音机前,把相宁说过的每一句话复述到磁带上,同时也留下她对这些话的判断与分析。 有一天,相宁盯着曲谱忽然说:“老头子,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会在外面接应。” 相家先笑了,深吸一口雪茄后,在徐徐吐出的烟雾里说:“你要是帮我离开,你就背叛了党国。” “我不怕,我是个随时会死的人。”相宁也跟着笑了笑,抬头看着相家先,说:“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做的。” “你不觉得这也是对你的一次甄别吗?”相家先的脸色一下变得冷峻,但在转眼间就笑着一指对面小楼的窗口说:“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扇窗户里应该站着个会读唇语的人,这会儿正用望远镜看着你的嘴。” 相宁不动声色,只是执著地盯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一直看到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再也不说一句话。 当晚的音乐声第一次听起来惊心动魄。 ~~~~~~~~~~~~~~~~ 一九四三年的八月二十三日,五十四架日本飞机由武汉出发,对重庆进行了最后一次轰炸。等到那些俯冲而下的飞机扔完炸弹,在一片火光与浓烟中调头离去时,老仆人发现相家先早已不见踪影。 傍晚时分,相宁被召到这座院子。一进门就发现胡主任已等在那里。两个人谁也没开口,在几名便衣的引领下,默默地把屋里屋外勘查了一遍后,站在台阶上。 胡主任看着相宁,说:“他要是去了延安或是南京,我们俩都得完蛋。” “只怕他哪儿都不会去。”相宁的眼睛始终盯在钢琴上摆放的几份乐谱。说着,拿起搁在椅子上的那本《命运交响曲》,翻到其中的一页,对照着钢琴架上的乐谱看了好—会儿后,扭头对老仆人说:“这本乐谱应该有三本,你去把另外两本都给我找出来。” 老仆人不敢动,直到胡主任示意,才匆忙进屋。 胡主任显然不懂钢琴,更看不明白乐谱。他从相宁手里接过那本《命运交响曲》,说:“这是什么?密码的母本吗?” 相宁眼睛看着棋盘里那些黑白棋子说:“这应该是用乐谱简单加密的莫尔斯码。” 说着,她拉过椅子坐下,开始弹奏起钢琴来。 ~~~~~~~~~~~~~~~~ 两天后的早上,除了那些残垣断壁,整个重庆已看不出丝毫被轰炸过的痕迹。相宁步行来到朝天门码头,挤在人群中往四下看了好—会儿,才调头走进一家热闹的茶楼。 在一间临江的雅座里,相家先穿着一件洁净的白绸长衫,见到相宁进来,就微笑着翻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往里面倒上茶水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盒,打开,取出一颗药丸,就着茶水吞服下去。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下时间,说:“我们大概有半个小时。” 相宁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这时,相家先笑着又说:“看来我还行,我还没有老到要你帮我脱身。”说着,他拿起搁在烟灰缸上的雪茄,愉快地吸了一口后,扭头望向窗外的江面,就像在回顾他的一生那样,笑容很快在他眼睛深处收敛。 二十岁那年,相家先远渡重洋去法国留学,在那里加入了旅欧中国少年□□,回国后进入黄埔军校,曾参加过两次东征与北伐。一九二七年清党的时候,他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脱离□□,后来跟随戴笠加入力行社。这些履历都记录在军统局的档案里。没有备案的是他曾经秘密前往东北,联系了当地的东北抗日联军,看望了一个他不该看望的人。那个朝鲜人是他在东北活动时结交的,曾用名金成柱,现在叫金日成。相家先回到重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这个情报转达了曾家岩五十号。戴老板为此勃然大怒,在办公室里当面第一次斥责他说:“你这是背叛党国。” “我只是想让他能早日回国组织朝鲜的对日反击,从兵力上牵制住日军,从而减轻我们在北方战场上的压力。”说完这些,相家先抬手又看了眼表后,仔细地掐灭雪茄,看着相宁,忽然一笑,说:“我的一生注定是失望的一生。” 相宁沉默了很久,把茶水一饮而尽,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那你可以重新选择。” 相家先摇了摇头,抿紧嘴巴,把桌上放着的一本歌德的诗集轻轻推到相宁面前,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拍,说:“也许它能帮你解脱眼下的困境,可谁能帮助我们那些潜伏在敌后的人呢?” 说着,相家先露出一丝苦笑,伸手想掏出怀表,手指却已不听使唤。相宁赶紧起身,帮他掏出怀表。 相家先看着这块没有秒针的欧米茄怀表,又说:“我本想把它留给你,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得放他一条生路。” 说完这些,相家先已经累得不行,但还是用力把手伸出窗口,把怀表扔进江里后,就像完成了最后的心愿那样,靠进椅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血就在这时从他鼻孔里流淌下来,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他却像毫无知觉,任它在胸前化成一片,红得就像春天里盛开的鲜花。 相宁忽然想起来了,睁大眼睛,说:“你还没告诉我,从日本皇家陆军医院出来的另一口棺材到底去了哪里?” 可是,相家先再也不能说话,那颗包裹在糖衣里的药丸已经要了他的命。 一直到胡主任再没耐心守在楼下,带队破门而入时,相宁还坐在相家先的尸体对面,一动不动地握着手里的茶杯。 两个星期后,相宁根据歌德诗集里的标注,以《命运交响曲》做母本,破译出东北情报网的人员名单与联络方式,因此获总部的嘉奖。事实上,它们从未离开过军统档案室的保险柜,就在相家先上报存档的那些文件的字里行间中,那些人员名单被巧妙地隐藏着。 相宁在把解密后的文件交到胡主任手里时,说:“多—个人知道,这些人就多—分危险。” 胡主任摇了摇头,说:“最危险的事情是背叛。”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2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我承认我有罪,更新晚了这么久。今天出了点事到现在心情都很糟糕。 第9章 第九章 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要不是偶尔还在响彻的空袭警报与那些射向天空的探照灯,真让人怀疑战争已经结束。歌乐山下的外国人招待所彻底沦为了美国军官的夜总会。每个周末,后勤都会用军卡从市区拉来成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大多是失业的舞女、流亡的大学生、落魄的姨太太与失去丈夫的军眷们。她们在挂着水晶吊灯的大厅里刺耳地欢笑、跳舞、喝酒,在黑暗中与那些年轻的美国军官寻欢作乐,有时在他们床上,有时就在敞篷的吉普车里或哪面墙下。然后,带着他们的精/液、玻璃丝/袜与巧克力,在夜色中被送回寂静的城里。 已经有无数次了,相宁在喝到分辨不清怀里的女人那张脸时,总有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这样,让自己静静地、疲惫地死在那些不知是谁的女人身上,挺好的。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每次都会想起徐雪欣,想起与她一起醒来的那些短暂而寒冷的清晨。 相宁就在这样的一个晚上邂逅了白凤凤。她出现在外国人招待所的宴会大厅,身上穿着一条水色的府绸连衣裙,就像那些下等歌厅里的流莺,对每个男人的怀抱都来者不拒。那天晚上,相宁变得格外的沉静,靠在吧台的一角,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醉醺醺地挽着一名美国军官出了大厅。 ——“我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我的丈夫战死在山海关。” ——“你的孩子谁帮你带的?” ——“我的干妹妹,她叫白凤凤。现在他们住在旅顺。” 夜深以后,哨子响了起来。那是召唤女人们离开的讯号。相宁是在卡车边上堵住白凤凤的。相宁说:“我看你不是来出勤的。” 白凤凤脸上的妆容早已褪尽,显得苍白而浮肿。她懒洋洋地瞥了眼相宁,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那样,冷冷地说:“你管得着吗?”说完,她把手伸给车上的同伴,使劲登上卡车。 白凤凤一直到下了卡车,回到租住的那间小屋,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木盆里打满清水,脱光衣服开始濯洗身体,冰冷刺骨的水让她一下变得清醒。 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时,白凤凤仍然蜷坐在水盆里,就像个快要融化的蜡像,埋着脑袋,头发盖住了全部的面孔。可是,经过整个白天的睡眠,到了夜幕降临,白凤凤变得容光焕发。她在梳妆镜前仔细地化完妆,起身去挂在墙角的一排衣服前挑了件旗袍穿上,又照了照镜子后,吹灭油灯,拿起提包就出门了。 督邮街是重庆最热闹的地方。一到晚上,这里就成了知名的游乐之所,到处灯火通明,到处车水马龙,到处是操着各地方言的官员与商人,还有穿着各式制服的军人与各个国家的记者。这里,就像是城市的一盘大杂烩,也是白凤凤每天晚上工作的地方。跟许多的站街女郎一样,她抱着胳膊在人行道上转悠,一边用眼神向路人兜售自己。有时,也夹着香烟,去找那些衣着整洁的男人借火,跟他们讨价还价。 几天后的晚上.相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眼神一下就结成两道冰凌,说:“走开。” 相宁说:“别这样,你跟我走。” “我不做你的生意。” 相宁想了想,一把抓起她的一条胳膊就往停在路边的吉普车里拖。路人纷纷侧目——两个女人在街上拉拉扯扯让人浮想联翩。 白凤凤用力一甩,但没有挣开,就用了招擒拿的手法,还是没有挣脱那只手。她忽然低头,像只母兽那样,一口咬在相宁的手背上,一直咬到血顺着手腕染红了他衬衫的袖口。 相宁毫无知觉。她用另一只手搂住白凤凤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使劲摁进车里。 “你用不着可怜我。”白凤凤在车里一坐下就变得平静。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对着后视镜擦干净嘴上的血迹后,把它包裹在相宁伤口上,却再也不说一句话。她抱着胳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相宁同样一言不发,直到把车停在中央银行高级职员的宿舍前,拉着她上了楼,进了房间。她打开灯说:“你要做就做我一个人的生意。” 这里是相家先生前为自己准备的其中一个窟。他人还没到重庆时就让人用重金租下,却从没启用过。好像早知相宁会有这一天,他在下棋的时候说:“房间的钥匙就寄存在嘉陵宾馆的总台。” 白凤凤的目光沿着四壁游走了一圈后,慢慢走进卧房,打开床头灯,随手把包往衣架上一挂后像变了个人。她解开衣服的扣子,很快把自己脱光,然后扭头看了眼站在门边的相宁,说:“你还等什么?” 相宁站在门边,有点迟疑地说:“其实,我不是为了这个。” 白凤凤抿嘴笑了笑,上前拉住她的两只手,一直把她拉到床上。她们的做/爱到后来更像是在搏斗。事后,白凤凤伸手关掉床头灯,直挺挺地躺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她忽然说:“你要是真的可怜我,就帮我回到旅顺去。” ~~~~~~~~~~~~~~~ 军统驻旅顺站全线撤离时,白凤凤奉命赶到港口,上了船才被告知,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重庆。 白凤凤一下睁大眼睛,说:“那我侄子怎么办?我不能把他扔在旅顺。” 负责撤离的是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他摇了摇头说:“以你的级别是不能带家眷的。” “那我留下,我哪儿都不去。” 负责人又摇了摇头说:“我的任务是把你们送到重庆,—个不多,—个不少。” 白凤凤回头看了看坐在船舱里的男人与女人。他们都是同事与战友,虽然很多人是第一次聚首,可这时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她。 白凤凤转身走出船舱,一直走到驾驶室,对船老大说:“把船靠岸。” 船老大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她身后的负责人。 “你如果硬要下船,我只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负责人用一把□□指着蓝小姐说:“这是上面的命令。” 白凤凤没说话,盯着他黑洞洞的枪口,一直看到他垂下枪口,接着又垂下眼帘。 负责人叹了口气说:“还是服从命令吧,别为难自己了,也别为难我。” 好在重庆到旅顺的邮路从未中断过。白凤凤一到重庆就被安排在外设的稽查处,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往来沦陷区的信件与邮包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3 。刚开始的时候,每个月她都会给保姆的家里写好几封信,薪水不够就变卖了身上的首饰给他们汇钱,求他们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抚养她的侄子——在多年的相处中,白凤凤早已把李秋琅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是有一天,督察室的人忽然来找她谈话,拿出厚厚的一叠信件与汇票说:“你的侄子才六岁,你家的保姆认字吗?” 白凤凤坚定的说:“这里每个星期都遭轰炸,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过了没几天,白凤凤被调离稽查处,也被迫搬出了总部的宿舍。她去电话局当了一名接线员,每个月的薪水连飞涨的物价都应付不了。 保姆就在这个时候让人写信来,说她的侄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这天晚上,白凤凤离开电话局的集体宿舍。她在街上走了很久后,闯进一家外国人聚集的酒廊,直到第二天早上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她才记起睡在身边的男人是个加拿大的机械师。 白凤凤就是在一天深夜决定潜回旅顺的。天空中,空袭警报在刺耳地响,飞机的轰鸣由远而近,停电后的大街上一片漆黑,早已跑得空无一人,她却像根木头那样站在一座石牌楼前。 爆炸声响起来了,地动山摇,火光冲天,白凤凤却站得纹丝不动。 督察室的便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们带来了她花重金托人订购的船票,还有一副手铐。白凤凤说:“你们知道,在旅顺我还有—个孩子要养活。” “你也知道,擅自返回沦陷区就有投敌的嫌疑。” 白凤凤被带回总部的禁闭室,整整关了一年多才得以释放。 这些事白凤凤从没对相宁说起过,相宁也从来不问。每个周末,她一下班就离开校场,回到央行的那套宿舍,就像个体贴而本分的丈夫,吃完饭,有时候还会帮着一起洗碗。这是相宁最为宁静的一段日子。 可是一天傍晚,白凤凤在饭后点燃一支蜡烛,坐着,默默地盯着烛火看了很久,说今天是李秋琅儿子八岁的生日。说完,她低下头,目光也随之变得幽暗,又说她一直以为是孩子离不开母亲,现在才明白,事实上,更多时候是当妈的离不开自己的孩子。 那天晚上,很长一段时间里相宁都没说话。洗完澡后,她站在窗前,看着街对面那家还没打烊的杂货店。这时,白凤凤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相宁,把下巴架在她的肩膀上说:“那里新来了一个伙计。”说完,慢慢把脸移到她背部,紧贴在那里,又说:“知道吗,我迟早会拖累到你。” 相宁始终不说话,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家灯光暗淡的杂货店。 几个星期后,《中央日报》上刊登了一首署名为黄山云的《咏梅》七律诗。过了没几天,警备司令部的一辆吉普车驶进中美合作所的大门,拉着相宁去了浮图关下的一幢别墅。 一进客厅,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就笑着迎上来,说他是受八路军办事处的委派,代表长春的高建中先生来跟相宁见面。说着,他伸出手掌:“这首诗,我们已经等了很久。” 相宁点了点头,站着,有点迟疑地说:“我想请你们帮忙……送一个人离开重庆。” “去哪里?” “旅顺。” 中年人想了想说:“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自己完全可以办到。” “如果我可以,我不会来找你们。”相宁在一张沙发里坐下后,接着说:“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我提的条件。” 中年人笑了,在另一张沙发里坐下,说:“我们□□人不做交易。” “有情报就一定有交易,没有交易,我们之间也不会有长春的高先生。” 中年人又笑了,说:“我们干革命靠的是信仰。” “罗马不是一天能建成的。”相宁扭头看着他眼睛,说:“你们要理解一个刚刚做出了选择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小天使们,我忘了件事,我这篇文打算写成短篇小说,只打算写13章左右,在此声明一下。 第10章 第十章 庆祝抗战胜利的欢呼声还没有散尽,惩处汉奸的行动已经开始。长春的街头日夜都能听到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过。许多人从家里被揪出来,可往往人还没到监狱,他们的家产已经被瓜分,他们的妻女同样也会被瓜分。 胜利者从来都是用掠夺来欢庆他们的胜利。 相宁人还没到长春,她的住所就已经被人准备妥当,就是般若寺边上的一座小别墅。这是她的学生与同僚们送给她的一份薄礼,为了祝贺相宁荣任长春肃奸委员会的帮办。但是,相宁更重要的任务是协助长官筹建中美合作所长春办事处。 前来龙嘉机场接机的是相宁特训班上的学生,现在已是军统东北站的一名队长。他把相宁请上车,并没有直接驶向她的住所,而是去了新京饭店的小宴会厅。那里有一场为他接风的晚宴,相宁却在步入八角厅的瞬间想起了李秋琅。 晚宴过后,相宁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仍然没回别墅,而是沿着中央大街一直往前走。她对坚持要送她的学生说:“这里我比你熟,你让我—个人走走。” 相宁在长春的街头整整逛了一夜。天亮时分,她坐上一辆黄包车穿过伊通河桥,来到曾与徐雪欣同居的那幢小楼前,站在马路对面仰头长久地看着阁楼上那个窗口。 现在,相宁每天除了工作、应酬与睡觉外,把闲暇的时间都花在查阅日伪遗留的档案上,连日本皇家陆军医院里的病历都没放过,却就是没有找到一九四二年春节期间关于徐雪欣的任何记录,也没有他自己的。 一个月后,相宁第一次跟长春的组织接头。这是早在重庆就定下的时间与地点。他推开春申旅社的一扇房门,就见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坐在茶几边,微笑着看着他说:“你来晚了。” 相宁关上门,说:“我得确保我们彼此的安全。” “我姓潘。”那人起身,伸出手说:“你可以叫我老潘。” 相宁握住老潘的手说:“我认识你,你曾经是徐雪欣的上线。”老潘一愣,还不等他开口,相宁就笑了笑,说:“当初我跟踪过她。” “过去的事不谈了。”老潘给他倒了杯水后,就说起了在重庆的和谈,说起了国军对伪军的整编。他长叹一声道:“和平协议签订了,这战幕只怕还是拉不下来。” 相宁却轻描淡写地说:“政治斗争嘛,就是明面上老人们举着酒杯交谈甚欢,孩子们在桌子底下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4 大打出手。” “情报工作也一样。”老潘话题一转就开始布置工作,从他们的传送线路到交接方式到备用方案,以及情报传递中的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与处理,他一一交代完后,又向相宁伸出手,笑着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穿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但是相宁坐着并没有告辞的意思。他抬头看着老潘说:“你得告诉我徐雪欣的情况。” 老潘皱紧眉头,眯起眼睛,就像在脑海翻找这么个人,想了很久才说:“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在陕甘宁的根据地,我只知道这些,也只能告诉你这些。” 其实,徐雪欣这个时候就在长春,就住在北康中路一套带阁楼的公寓里。跟她住在一起的人是安孝重,现在已改名黎明,在法国图片社里当编辑。每天,他提着公文包出门上班,徐雪欣就上到阁楼。这里已经成为她的绣房,到处挂满了各色的丝线与绣品,而在窗台下暗格里还放着一台发报机。 除了黎太太,徐雪欣另一个更隐秘的身份是安孝重的报务员。他们在离开陕甘宁根据地的前夜第一次见面,就在一座小县城外的一间茅屋里。隔着一盏马灯,安孝重用一种审查似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儿,说:“你熟悉东北,也有过假扮夫妻的经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见徐雪欣低着脑袋久久不语,他接着又说:“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服从命令。”徐雪欣抬起头说。 安孝重合上手里的卷宗说:“那好,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是。”徐雪欣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身,说:“我想知道我是谁的妻子。” 安孝重说:“我。” 徐雪欣最后看了安孝重一眼,离开茅屋,沿着一条漆黑的小路走到村头时,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她靠着一口枯井的井台,一点一点地坐到地上,胸口那个曾被子弹贯穿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 中弹后的徐雪欣至今都不知道是怎样离开长春的。等她醒来时,已在天津的一家德国诊所里。看护她的是个年迈的犹太女人。她是诊所的女主人,也是这里唯一的护士。此后的三个多月里,徐雪欣不止一次问过她:“是谁把我送来的?”年迈的犹太护士每次都是摇晃着她那颗灰白的头颅,用流利的中文说:“是上帝,我的孩子。” 于是,伤愈之后的徐雪欣成了诊所里第二名护士。直到盛夏的一天深夜,她悄悄离开诊所,搭乘一艘运煤的航船一路北上,到了旅顺港,扒货车,乞讨,逃火车票,重新回到长春,就像个寻亲不遇而落魄的女人,每天混居在最下等的旅馆里,跟那些逃难者、算命的、拐骗的、做小买卖的一起。徐雪欣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刊登寻人启事上,那是她唯一联络组织的方式。 终于,在一个多月的等待与寻找之后,徐雪欣在兆丰公园的后门见到了老潘。 可是一见面,老潘却说:“根据组织原则,你不应该到处找我,你已经失踪半年多了。” “我不是找你,我找的是组织。”徐雪欣看着马路对面的一个报亭说。 “根据组织原则,我也不应该来见你。”说着,老潘叹了口气,掏出几张法币塞进她手里,又说:“改天我们换个地方再见面吧。” 两天后,他们再次见面时,老潘静静地听徐雪欣说完这半年里的经历,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她面前说:“这些钱你拿着,离开长春后,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 “我不要钱。”徐雪欣低下头说:“我干这一行也不是为了钱。” “可你也知道这一行是有制度的,你断线的时间太久了。”老潘说:“这半年多里,我们通过各个渠道找你,但找不到一点线索。” “所以你们就怀疑我背叛了组织。”徐雪欣冷冷地说。 “如果你背叛了组织,今天你见到的就不是我了。” “锄奸队吗?”徐雪欣直视着他镜片后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任务失败,使命终止,身份暴露,必须撤回老家,这是我来长春前组织上给我的命令。” 老潘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后,说:“我可以安排你回去,但到了根据地你会受到严格的政治审查。” “审查才会证明我的清白。” “这种审查更会要了你的命。” 徐雪欣愣了愣,说:“我不怕,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老潘再也不说一句话。半个月后,徐雪欣一到根据地就被关押,在一间由柴房改建成的审讯室里,她对审查她的两名新四军干部说:“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们,这是组织原则,除非你们是我的直线上级。” “你不要顽固不化,这是一场运动,我们是在抢救你。” 徐雪欣摇了摇头,转脸看着从窗口透进来的那缕阳光,再也不说一句话。她一直被关到第二年的春天才得以释放。前来迎接她的上级—个箭步握住她的手,张了好一会儿的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像关了这么久的人是他。 徐雪欣出奇的沉静,只是有点虚弱。她嗓音沙哑地说:“首长,我可以归队了吗?” 上级使劲一点头,说:“我就是来接你归队的。”说完,他看着徐雪欣说:“这没什么,为了革命,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第11章 第十一章 相宁把白凤凤和孩子接进别墅那天,特意请来红房子的厨师,在家里做了一桌法式大餐。 白凤凤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上的蘑菇汤,很久才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喝得特别的慢,特别的小心翼翼。自从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把她秘密送回上海,一夜间,她像又变了个人。每天除了准时接送上学的侄子,她还买菜、做饭、养花、收拾房间,到了晚上就捂在被子里一面织毛衣、一面管教孩子。李秋琅的儿子在保姆家里住了三年无人管求,变得就像个刚刚从江北逃荒过来的野小子。 这天,吃完最后一道甜点时,他对相宁说:“我还要。” 白凤凤说:“子路,你要记得,说话前先要叫人。” 子路就对相宁咧了咧嘴,叫了声:“阿姨。” 相宁笑着说:“你得叫我爸爸。” 白凤凤一下抬起眼睛,发现相宁正扭头看着她。 子路却在这时说:“我爸爸早就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凤凤替子路掖好被子,关了床头灯,悄无声息地下床,摸黑去到相宁的房间。一钻进被子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5 ,就拉过她的一条手臂,枕在自己头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说:“宁,你晓得么外边那些人怎么称呼我这样的女人?”不等相宁回答,她接着说:“破鞋、野鸡、拖油瓶、扫帚星……” “我订好了教堂。”相宁打断她说:“就下个礼拜天。” “还是退了吧,我们这样的人能进教堂吗?” “我请了杜先生做我们的证婚人。” “我不会嫁给你的。”白凤凤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相宁的脸说:“你别忘了,离开重庆那一刻,我就成了局里的通缉犯。” “那些都已经过去。”相宁说:“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 就在军统改组为保密局不久,相宁被任命为东北区的情报专员兼市政府的调查室主任,同时还兼着东方通讯社的社长,全面负责东北地区的党政与军事情报的收集与分析工作,并直接对重庆的总部负责。 白凤凤在沉默了片刻后,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脸埋进相宁怀里,说:“你应该找个好男人嫁了,生一个你们的孩子。” 相宁一下想起了徐雪欣,伸手抱住白凤凤,忽然在她耳边无声地一笑,说:“说不定是我拖累你,我是个哪天睡下去就会醒不过来的人。” “那我每年都去给你扫墓,每天都会给你上香,直到我死。”白凤凤认真地说。 可是,比她们俩死得更早的人竟然是子路。就在几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北平东路上的东陵大戏院门口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宪警火并案。三名宪兵在戏院门口打了一名警察后,事态很快发展成了群殴。大批的警察从警局赶来增援,宪兵团也出动了两辆卡车,全副武装的宪兵们封锁了现场的各个路口。 那天是星期天,戏院里正在放映《龙凤花烛》。枪声响成一片时,保姆带着子路跟随惊恐不已的观众一起涌向出口。就在跑下台阶时,远处飞来的流弹击中了保姆,同时也击中了子路,许多市民在惨叫声中倒地。 一连三天,白凤凤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声不响,就像当年得知李秋琅死了时一样,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泪痕。第四天,她打开房门出来,没看相宁一眼,而是坐到餐桌前,一口气就喝干了碗里的薄粥,几乎吃光了桌上所有的点心。然后,又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开始沉沉地入睡。 第五天是公祭的日子,地点在中央殡仪馆,内政部与国防部的专员们将会悉数到场。白凤凤一大早起床,仔细地修剪指甲、洗澡、洗头、吹风、盘发、化妆。最后,她换上一条素色的旗袍,找出一顶带面纱的帽子戴上,径直去了书房,拉开相宁的抽屉,取出她那把勃朗宁□□,熟练地检查完毕,一下就把子弹推进枪膛。 五天来,白凤凤这才第一次正眼看着相宁。她说:“我说过,我迟早会拖累你的。” “我不怕。”相宁同样看着她说:“但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李秋琅死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要为她报仇,我还要为了孩子活着。”白凤凤平静地说:“现在,我只想去死。” 说着,她就往外走,却被相宁一把抱住。白凤凤没有挣扎,而是扭头看着窗台上的一盆盆景。 相宁伸手撩起白凤凤的面纱,把她的脸拨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你不能为我活着吗?” 白凤凤的眼里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却在转瞬间把枪顶在相宁的颌下说:“别想阻挠我,我会开枪的。” 相宁仍然抱着她,嗓音却越发干涩地说:“你活着,至少每年能为他们扫墓,每天能为他们上香。” ~~~~~~~~~~~~~~~~~~ 徐雪欣的核心工作是把安孝重收集来的情报发回陕甘宁根据地。有时也接收根据地的指令.把它们的密码写在纸上或者干脆刺进绣品里,这完全取决于指令的等级。再把它们送到西马桥弄的吴越绣庄,由那里分配到各条线上。 □□代表团撤离东北后,她接收指令的次数越发频繁,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一两趟绣庄。这天,她一离开绣庄就觉得被人跟踪,在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后,发现其实是自己多疑了。可是,就在她回到家里,刚换上居家服,敲门声响了起来。 徐雪欣打开门一眼看到了相宁。相宁身穿灰色的华达呢长衫,头戴礼帽,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站在门口就像回家那样,伸手摘下帽子,连同报纸一起递给徐雪欣说:“我还是找到你了。” 徐雪欣呆立在那里,直到相宁进屋,仍然紧咬着嘴唇。 相宁环顾四壁,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墙头那张结婚照上,说:“这是你的新上级?” 徐雪欣愣了愣,说:“他是我丈夫,我结婚了。” 相宁又看了眼照片里的男人说:“他至少大你十岁。” 徐雪欣到了这时才发现手里还拿着她的礼帽与报纸,就把它们放在桌上,顺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扭头看着洁净的地板,说:“你带来的人呢?让他们都上来吧。” “原来你早知道我回来了。”相宁默默地在桌子对面坐下,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垂下眼帘说:“你应该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我能让你知道吗?”徐雪欣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是来抓我的,还是请走吧。” “可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徐雪欣坐着没动,抓过桌上的礼帽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徐雪欣纹丝不动地坐着,一颗心却在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事实上,相宁是从一块绣品上发现徐雪欣的。两个月前,保密局的行动队在辛庄破获了一个□□交通站,在收缴来的大量物品中,相宁看到一幅蝶恋花的刺绣,一下就想起了在阁楼上与徐雪欣同居的日子。只是,她不动声色,独自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找遍了上海所有的刺绣作坊,最后才在吴越绣庄再次见到那些她熟悉的针法、用色与构图。此后的几个星期里,只要一有空,相宁就会坐在绣庄对面的茶楼里,泡上一壶安吉白片,一边跟茶客们下棋,一边透过窗口留意每个进出绣庄的女人。 但是,她并没有告诉徐雪欣这些,也没有说起高建中。她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叹了口气,说:“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说完,相宁戴上帽子,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了,说:“放心吧,我不会再来了。” 徐雪欣还是坐着没动,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黑得几乎看不到一点眼睛的光亮。她一直要坐到相宁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消失,才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6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6 在椅子里。然而,徐雪欣很快就跳起来,几步跑到窗口,看着相宁背影消失在街口后,去卧房换掉身上的居家服,抱着一脸盆的洗漱用品匆匆地出门、下楼、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一家浴室。 她从前门买了票进去,不一会儿从后门出来时,手里抱着的脸盆已经不在。 徐雪欣去的地方是法国图片社。一见面,安孝重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严厉地说:“我跟你说过,你不能来这里。” “可是情况紧急。”徐雪欣飞快地说完刚刚发生的一切后,又说:“我可以肯定,从绣庄出来他就跟踪了我。”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得下令,马上清空绣庄。” “要出事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安孝重不假思索地说:“我看过你的审查材料,为什么你从没提到过相宁这个人?” “我能提吗?提了我就是国民党的特务,我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徐雪欣说:“当初我接到的命令是通过情报交换的机会,拉拢与策反他。” 安孝重想了想,说:“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她之所以上门来找你,就是为了传递一个信息,绣庄已经存在暴露的可能。” 徐雪欣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说:“这不可能,他是个特务。” “在我们的圈子里谁不是特务?”孟安南想了想说:“现在你回家去转移电台,然后到备用地点等我。” “我还能回去吗?” “你能出来,就一定能回去。”安孝重忽然笑了。他笑着说:“如果他要钓大鱼,首先会抓你去逼供,然后在家里布控,守株待兔,他不会选择平白无故先来惊动你。” “你好像很了解他们的抓捕程序。” “那当然,不了解他们,我们怎么去战胜他们?” “也许他是想敲山震虎,然后观察我们。” 安孝重又笑了,说:“前线的仗都打到这份儿上了,他们还会有这个耐心吗?” 几天后的深夜,在他们备用的小屋里,徐雪欣仰面躺在床上说:“我建议向老家发报,请他们查证相宁的身份。” 安孝重在地板上翻了个身,说:“作为一名情报员,你不应该有这样的好奇心。” “这不是好奇心,这关系到我们今后的工作,还有我们的安全。”徐雪欣多少有些担忧。 “可你能确保查证的过程一定安全吗?那些环节上就不会有敌人安插的内线?”安孝重叹了口气后,缓慢地又说:“你要知道,我们在东北的情报人员不光只有华东局的,还有延安方面的,还有吉林特委与共产国际的,你要查证一个不在一条线上的人,就会有并线的可能,就会给双方带来暴露的危险。” 徐雪欣再也无话可说。她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可往事却又一次扑面而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安孝重忽然又说:“这个人的身份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第12章 第十二章 相宁在她的专员办公室里见到老潘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押送的卫兵退下后,她紧皱着双眉,说:“你在玩什么把戏?” 老潘笑了笑说:“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你。” 原来老潘在三天前的一次搜查中意外被捕,按照惯例,像这样进来的疑犯就算没人保释,在关押上一段日子后也会被释放,可他却在上刑后的不久开始招供。老潘一边捂着嘴巴咳嗽,一边对预审员说:“我要见你们的最高长官。” 预审员有点不高兴了,但还是朝站在门口的守卫递了个眼色,守卫很快请来一名少校军官。 老潘却摇了摇头,说:“我要见的是最高长官。” 少校显然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半个屁股靠在审讯桌上,朝一边的刽子手抬了抬下巴,刽子手上前就是两个嘴巴。 老潘没有吭声,弯腰捡起眼镜重新戴上后,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他很平静地看着少校,说:“我姓潘,我的名字叫潘新民,代号食指。” 少校眼睛亮了,说:“往下说。” 老潘又摇了摇头,说:“够了,你把这几个字往上报吧。” 少校有点疑惑,拿起审讯记录,把那几个字仔细看了一遍。这一回,他没有鲁莽,而是拿审讯记录去了情报科。等到这张审讯记录出现在相宁的办公桌上,已经两天过去了。 相宁摇了摇头,对老潘说:“你应该清楚,像你这样被抓进来的,只要找不到证据,用不了几天就会被释放。” “可我没时间去等那几天。”老潘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笑容,他对相宁说:“现在,你仔细听好了。” 说着,他开始向相宁下达命令,一道接着一道,直到全部说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力咳嗽起来。 相宁半晌都没说话,而是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老潘又笑了,说:“开始执行命令吧。” 相宁还是紧盯着他的眼睛,说:“如果我失败了呢?” “那我一辈子都会背着这个叛徒的罪名。”老潘仍然微笑着说。 相宁冷冷地说:“我不会为了你的名声去做任何事,我也不在乎你的死活。” 老潘边说边咳嗽:“我知道,对于一个情报员来说,生命不重要,名誉同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任务。” “你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我。”相宁站起来说:“我得到情报后怎么送出去?” “如果三天没我的消息,我的报务员就会销毁密码本,自动撤离长春。”老潘仰起脸看着他,说:“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 相宁再也没说一句话。她最后看了老潘一眼,走过去拉开门,让卫兵进来把老潘带走后就直接去了档案室,在那里找出许多文件,一直埋头看到下班才离开保密局大楼。 这天晚上,相宁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她没有惊动白凤凤,悄悄地洗漱,悄悄地上床。第二天吃完早餐,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白凤凤说:“你得帮我个忙。” 白凤凤点了点头:“说吧。” 但是相宁并没有开口,而是掏出一张纸条,展开,交到白凤凤手里,等她看完才说:“没问题吧?” 白凤凤拿过火柴,划着,点燃纸条后,扔进烟缸,抬眼看着她说:“你收留我,就是为了这一天?” 相宁摇了摇头说:“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绝不会让你去。” 白凤凤说:“放心吧。” 相宁说:“你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7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7 可以问我的。” “我不用问你。”白凤凤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说:“从你送我离开重庆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 相宁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站长的办公室。一见面,她就递上审讯记录,说:“这个人你应该有印象吧?” 站长看了眼,说名字没听说过,不过这个代号他知道,在四o年前后是□□长春情报网里的一支梭子。 相宁说:“此人就关在我们的地下室里,不过,我去查了以往的档案,有关食指这个代号,有很多不同的描述,其中一份里还说他是个女人。” 站长说:“他是不是食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情报。” 相宁笑了,说:“他口口声声要见这里的最高长官。” 站长也笑了,抬手看了眼表,说:“那就去见见吧,十点钟我还要去一趟警备司令部,有个例会。” 可是审讯开始不久,站长就让呆立一边的副官去把他的会议推了。他就像个已经入戏的听众,完全被老潘说的话吸引。老潘显得有点疲惫,不停地要水喝,不停地咳嗽,从他在满洲出生开始,整整大半天,就像在回顾他的人生,说了很多人、很多事与很多地方。 快到中午的时候,站长有点不耐烦了,打断他的话说:“潘先生,你还是说点能帮得上你、也能帮得上我们的吧。” 老潘点了点头,用力地咳了一声后,说出了两个地址与两个信箱的编号后,就闭紧了嘴巴。 站长说:“我们要的是大鱼,这种小虾米我们兴趣不大。” 老潘笑了,抬头看着四壁,神态有些倨傲:“在这种地方怎么审得出大鱼来,在这里只有小虾米。” 站长想了想,按响桌子上的电铃,让卫兵进来把老潘带下去后,扭头吩咐预审科长去新京饭店准备两个房间,从行动队抽调人手,整个楼层执行二级警戒。站长狠狠地骂了一句:“这货要摆谱,我们就陪他摆这个谱。” 预审科长应声离去后,站长来到隔壁的监听室,看着相宁说:“你怎么看?”相宁说:“我还是想不通,他这么资深的特工,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出卖了自己的下属。” “再资深的特工也是人,”站长笑着说:“你别忘了顾顺章。” “还是派行动队先去摸摸那两个地方,信箱可以让我们在邮局的人盯着。”相宁说:“对这种小虾米,我们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说不定这是他发出的遇险信号。” 站长点了点头,说:“让行动队去布置吧。” 下午的审讯看上去更像是场谈判,在新京饭店的一间豪华套房里,所有的电扇都已经打开。相宁坐在站长的一侧,除了偶尔喝一口杯中的咖啡,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老潘镜片后面那双眼睛。 但是,老潘好像只对站长一人感兴趣,隔着条桌不断地咳嗽,不断地提出他的要求。 “可你用什么来交换这些要求呢?”换上便装的站长如同一个老练的商人。 老潘略微低了低头,说:“今天星期几了?” 站长说:“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号,礼拜五。” “今晚九点二十五分,百乐门舞厅外左侧的柱子前,我有一次接头。”老潘说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第一次环视着条桌对面的三位审讯者,最后把目光停在相宁脸上,说:“我们的合作今晚就能见分晓。” “来人是谁?”预审科长不由得问道。 “华东局派往山海关内外的联络人。”老潘说:“我将跟他做工作上的对接。” 房间里一下变得静谧,就连书记员也抬起了头。相宁却闭上了眼睛,如同在辨别这些话的真伪那样。 这时,站长忽然站起来,看着屋里所有的人,说:“诸位,今晚九点半以前,大家就在这里陪着潘先生吧。” “我要你们陪着干吗?”老潘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众人,毫不客气地说:“还是找个□□来陪我吧。” 然而,到了晚上的九点二十五分,就在相宁离开新京饭店的同时,老潘刚站到百乐门舞厅外左侧的水泥柱前,就被迎面飞来的第二颗子弹射穿额头。第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发梢射进了后面的墙壁。老潘没有动,而是仰起脸,迎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直到枪声再次响起。 蹲点的便衣们一下有点乱套,纷纷掏出□□。负责现场的行动队长从一辆车里跳出来,指着街对面大楼的天台,大喊一声:“还愣着干吗?上面。” 行动队的便衣们迅速包围了大楼。他们从正门冲进来时,在灯光暗淡的楼道里与白凤凤相遇。她穿着一套深色的夏装,手里握着相宁那支勃朗宁。在一阵短暂的对射过后,白凤凤提着空枪退回天台。她看了眼从两面包抄上来的便衣,举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直退到天台的栏杆前,就像忽然中弹那样,一头就倒栽出去,嘭的一声摔死在楼下的大街上。 半个小时后,警务处的干探赶来,在天台的水箱里捞起一把毛瑟98k□□,里面还剩三发没射完的子弹。昨晚,相宁从黑市的军火贩子手里买来这杆枪后,就把它藏在这幢大楼天台一角的隔热砖下,然后对着手表,勘察好进出的路线,把它们标注在那张纸上。为了这次刺杀,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做了最完善的准备。可是,事情还是出了意外。原本十点后才上锁的后门,这天晚上竟被看门人莫名其妙地提前了。白凤凤把□□扔进水箱后跑下天台,顺着楼梯一直跑到后门,才一下发现今晚将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转念间,她在黑暗中忽然感到了一种让人揪心的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白凤凤童鞋,你对再一次死去有什么感想? 第13章 第十三章 相宁在一家旅馆的房间里等到半夜,就已预感到事情的结果。一下子,她像被抽干了血那样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瞪到天明,无力地蜷缩着身体,如同死了一样。 可是,当她午后走进丹桂戏园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相宁在二楼的一间包厢里等到台上的戏开演,才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声中见到茶房挑起门帘。来人竟然是南京国防部作战厅的荣将军。两个人同时愣了愣,他们曾在很多场合不止见过一次。相宁却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一场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约会。 荣将军把手放到后腰上,那是一把子弹上膛的□□。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8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8 相宁淡淡地说:“如果这是一个圈套,你杀了我也已经无济于事。” 荣将军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后,看了眼摊在桌上那张报纸。上面是老潘的死讯,还配着一张现场的大幅照片。 相宁说:“老潘已经遇难,我是接替他的人。” 荣将军说:“他应该知道,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他之所以选择在公众场合赴死,就是为了让你能从报纸上看到他的死讯。”相宁扭头看着他,说:“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他活着,是绝不允许任何人来见你的。” 荣将军没有再说话,坐直身体看着楼下舞台上的演出。 于是,相宁在喝了口茶水后开始从老潘的意外被捕说起,一直说到他离开新京饭店前的那一刻。“为了能见我一面,他出卖了自己;为了让人相信他的变节,他甚至不惜牺牲掉两条下线。”相宁说到这里,一下就想起了白凤凤。她看着荣将军说:“你必须相信我,我也必须要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荣将军始终一言不发,眼睛盯着舞台上的演出,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我应该已经暴露,”相宁顿了顿,又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荣将军掐灭烟头后,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划着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透过吐出来的烟雾,定睛看着相宁:“老潘应该告诉你最关键的一件事。” 相宁愣了愣,在脑子里把老潘曾说过的那些话重新过了一遍后,说:“你们是同乡,你们曾一起在十九路军共事过,在上海一起抵抗日军……他在老家时的名字叫刘宗铭。” 荣将军摇了摇头,说:“我想他一定会对你说,在得知他死讯的情况下,我还能出现在这间包厢里,就足以证明我要传递的情报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 说完,荣将军掐灭香烟,起身头也不回地挑帘离去。 相宁呆坐在包厢里,半晌都没缓过神来,直到起身准备离去,看见荣将军遗留在桌上的那包香烟与火柴,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傍晚时分,根据写在火柴盒里的地址,相宁来到安福义庄的殓房,在一具即将火化的尸体身上找出一个油纸包后,直接就去了徐雪欣那个备用的家。 敲开门,徐雪欣的脸色一下就有点发白了,说:“你真是阴魂不散。” “只要让我找到你,我就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野。”话说到一半时,相宁就已经后悔。她又一次想起了白凤凤,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下就低下头去。相宁再次抬头看着徐雪欣时,他说:“我需要你的电台还有密码。” “做梦。”徐雪欣正在做晚饭,身上还系着一条围裙。她头也不回就进了厨房。 相宁跟着走到厨房门口,从袋里掏出那个油纸包,看着她的侧脸说:“这是国防部刚刚核准的辽沈地区的兵力布置与增兵长春的计划。” 徐雪欣一愣,扭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当年费尽心机想让我成为的人。”相宁说着,走过去,把那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又说:“为了这个,老潘死了,我的情人现在生死不明,你必须得把它发出去。” 可是徐雪欣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那个油纸包。她慢慢放下手里切菜的刀,解开围裙,随手搁在台板上,默默地走出厨房,走到窗前看着昏暗的天空。忽然间,她是那么地想流泪,那么地想嘶喊。 安孝重回到家时天色已经黑尽。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突兀的表情,坐在餐桌边吃完碗里的饭,继续听相宁讲完后,去厨房里漱了好一会儿的口,才出来说:“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但我得向组织汇报,还得查证。”安孝重看着相宁说:“这是程序。” 相宁点了点头说:“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我回来的时候。”说着,安孝重就拿起提包就匆匆地出门。 相宁坐在那张餐桌边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就在她全身都开始变得僵硬时,安孝重开门进来。他看了看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徐雪欣,对相宁说:“我们只对上了食指的身份,四一年他随新四军办事处撤回关内,四二年去了延安抗大学习后,不排除会被重新派回东北的可能,但我找不到一点关于你的信息,你得给我时间。” “它不会给我们时间。”相宁一举手里的油纸包,说:“你们必须得把它发出去。” 安孝重又看了看徐雪欣,一点头,说:“照她说的做吧,发华东局,请转西柏坡。” “可是……” “没有可是,上级会甄别情报的真伪。”安孝重说着,接过相宁手里的油纸包,递到徐雪欣手上说:“快去,这是命令。” 徐雪欣离开后,相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进椅背里,看着安孝重想说句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安孝重笑了笑,看了眼桌上的剩菜,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半瓶洋酒,说:“喝点酒,睡一觉。” 相宁顺从地点了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说:“你就不怕这是个圈套吗?”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安孝重说着,忽然一笑,摇了摇脑袋后,看着相宁,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信任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 相宁顿时愣了,一下睁大了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记得,就在那家法国人开的西餐厅里,相家先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将近中秋前的一天深夜,相宁终于离开长春。她在徐雪欣家的客厅里整整住了半个月。这是安孝重再三叮嘱的:“你已经遭保密局秘密通缉,只要不出这扇门,你在长春就是安全的。” 相宁笑了笑,她深知在那两份情报没有最终被确认前,自己在哪儿都安全不了。她又开始喝酒,先是让徐雪欣去街上两瓶两瓶地买,白天坐在窗前喝,晚上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睡不着,就盘坐在黑暗中喝。后来,徐雪欣索性让酱园的伙计扛了一坛绍兴酒上来,说,我们买不起更好的酒。 相宁头也不抬地说:“没关系。” 然而有一天,就在徐雪欣离开家门后不久,相宁放下酒杯去了他们的房里,快速地检查了整个房间。最后在一个上锁的箱子底发现一块没有秒针的欧米茄怀表。 第二天,徐雪欣去屋顶晾完衣服回来,刚坐到绣桌前,相宁忽然说:“你们是对假夫妻。” 徐雪欣愣了愣,挺起背,说:“你不再缅怀你妻子了?” 相宁像被针猛然扎了一下,但她还是说:“你了解他是什么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9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19 人吗?” 徐雪欣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台上的阳光,说:“她长得漂亮吗?” 许多话,相宁一直都想说,但她最终没有吐露一个字,而是紧闭着嘴,起身去厨房的酒坛里舀了杯酒,出来,一口喝掉半杯后,又去厨房把杯子加满。 可是,那坛酒还没有喝到见底,确认相宁身份的电报就来了。徐雪欣在抄收电文的瞬间,竟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她匆忙跑上楼,看着相宁,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老家来电……在召唤你回去。” 相宁坐在窗前没有出声,也没有抬眼。她拿过放在窗台上的酒杯,慢慢地把里面的半杯绍兴酒喝干。 两天后,安孝重亲自开了警车一直把他送到辽宁地界时,天色已经发白。他把车停在路边,看了看手表,说:“我们来早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拿着,路上防身用。”说完,他补充说道:“但愿你这一路上都用不着它。”相宁接过□□,熟练地检查完弹夹,一把将子弹推上膛后,就把它顶在了安孝重的太阳穴上。 安孝重愣了愣说:“前面有驻军,枪声会惊动他们的。” 相宁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那块没有秒针的怀表,说:“你是相家先放出去的一只鹞子?” 安孝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是他的学生和女儿,但你不知道我是他收养的义子。”说着,他伸手拿过那块怀表,看着它顺:“只是我们都选择了我们自己的路。” 接着,他在枪口下告诉相宁,自从跟随相家先由日本来到长春,他踏上中国这块土地快有十六年了,顶着一个军统特工的名头,却从没为他们干过一件事。相反,他每天在做的,正是他父母未竟的事业。 安孝重的父母曾经都是金日成的追随者,他们一起进入东北抗联,在那里认识了相家先。可是,在他十岁那年,他们双双死于日本人的集中营。那时,安孝重的名字叫金玄宰。 说完这些,他扭头让枪口顶到了额头的位置,看着相宁说:“到了根据地,你可以去华北局的政治处,那里有我的档案,里面有我全部的历史。” 但事实上,相宁并没有到达根据地。在穿越封锁线时,她乘坐的舢板被碉堡里射出的子弹击沉,同时中弹身亡的还有护送他的交通员。相宁在水里游到精疲力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一条航船的甲板上。 救他的是个下乡收租的米行老板。他把相宁载回沈阳郊外的一个小镇,站在辽河的码头上,相宁问米行老板:“那这是什么地方?” 米行老板说,这个地方叫斜塘镇。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的那章就是大结局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长春解放的消息是从一队溃败的国军士兵嘴里传开。他们在抢劫了镇上的米行、肉铺、糕饼店与成衣铺后,叫嚷了几句要上山去打游击,就匆匆离开镇子,消失在平原尽头。斜塘镇很快恢复了平静,几乎跟以往的日子没有什么分别。相宁每天照常去圣类思中学上班。现在她已是那里最受欢迎的历史兼英文教师,就像许多流落到这个镇子上的男人与女人们一样,他们都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乡。 这天校长忽然闯进她的课堂,说:“工作组的同志来了,在办公室等你呢。” 来找相宁的是两个年纪比她学生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穿着黄军装,戴着黄军帽。他们是来重新登记户籍的。一见面,其中的一个就说:“姓名?” “相秋。” “出生年月?” “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十九日。” “籍贯?” “辽宁丹东。” “怎么到这里的?” “逃难。” “现在解放了,为什么不回家乡去寻亲呢?” “家里没人了。”相宁说:“三七年鬼子来时,家就没了。” 年轻的军人放缓口气,说:“婚姻状况。” 相宁看了看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垂下眼帘,说:“丧偶。” 事实上,这一年多来不是没人给她做媒,战争年代从来不缺妻离子散找不到老婆的男人。相宁却都一一谢绝了。她对每个人都说同样的一句话——这样挺好的,我就不去拖累人家了。 斜塘镇的人都觉得相老师是眼界高,看不上那些没文化的男人。可是,只有相宁自己心里清楚,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她的身体在夏天已经感觉不到炎热,到了冬天同样感觉不到寒冷。 这年元旦前的一天,没风没雪,天却冷得出奇,家中的水缸里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层。相宁爬上梯子,帮着门房刚把一盏红灯笼挂在校门口,就看见一辆军用吉普扬着一路尘土驶来。 两个小时后,这辆车载着相宁同样一路尘土地离开斜塘镇,在路上整整走了半天,开进长春市区时已是华灯初上的入夜时分。 相宁在长春市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里见到高建中时淡淡地说:“你何必费这么大劲找我来呢?” 高建中穿着黄呢制服,可怎么看仍像是当年的篆印师。他笑着说:“我们找你快两年了。” 说着,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盒卷宗,说他四八年底从哈尔滨回来接手老潘的工作,就开始秘密寻找相宁。他不相信像相宁这样—个特工会死在过封锁线的时候。 相宁说:“你就不能当我真的死了吗?” 高建中摇了摇头,打开那盒卷宗,让相宁自己看。这些都是下面报上来的材料,都是她在斜塘镇上的一举一动。原来,早在半年前相宁就已经被监控。检举她的是镇上的一名保长。他曾是保密局培养的外围人员,曾在长春远远地见过相宁一面。只是当地的公安部门坚信,一名大特务躲在一个小镇上,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大阴谋。他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这些材料最近才转到我手上,我们需要你回来。” 相宁说:“我被监视了半年都没觉察出来,我已经不是一名特工了。” “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贡献,”高建中说:“你不该待在小镇上当一名教师。” “我本来就是一名教师,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教师。”相宁扭头看着壁炉里还在燃烧的炭火,眼前又出现了徐雪欣穿着校服时的模样。那时,她留着双马尾,跟在自己身边,笑的跟花一样。 “如果这是命令呢?”高建中说着,起身去办公桌上拿过一份任命书,交到相宁手里,说:“革命成功了,我们的战斗却远远没有结束。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0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0 ”说完,他郑重地看着相宁:“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 现在,相宁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当年遗留下来的档案,从中找出那些早已中断的线索,最终找到那个人,确定与指认出他们的身份。相宁又开始喝酒,下班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倒一杯烈酒,一口一口,一直喝到昏昏沉沉。 这是他唯一还能让自己入睡的方式。 五月的一天,比天气更热的是民众为志愿军募捐的热情。长春的街头到处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标语与口号,相宁却在挤电车时忽然倒下。 等她醒来时已经动弹不了。漆黑的病房没有声音,也没有其他的病人,就像躺在自己的坟墓里,这是她无数次预想过的结局。相宁黑暗中静静回顾她的一生,发现在这世上,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唯一剩下的就是脑子里那些回忆。 第三天一早,高建中来探望了她以后,在回办公室的途中走进一家店铺,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说:“给我接南关区委。” 下午,徐雪欣捧着一纸袋苹果走进病房。这是两个人在相宁重回长春后的第一次见面,尽管彼此都知道她们上班的地方只隔着几个街区。徐雪欣在南关的区委工作,一直住在市政府的单身宿舍里。有很多次,在喝了再多的酒都无法入睡的夜里,相宁都会一个人从家里出来,步行到她的宿舍楼前,站上一会儿,看一眼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然后回家继续喝酒。 徐雪欣坐在病床前一声不响地削完一个苹果,一片一片地喂进相宁嘴里。 “你丈夫呢?你们为什么不是一起来?”相宁看着她手里的水果刀,忽然一笑,说:“说不定这是最后一面了。” 徐雪欣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同样看着手里那把水果刀。 长春解放不久,安孝重就向组织提交报告,要求回国参加金日成领导的建国运动。但是,得到的答复却是随东北野战军开赴关内战场的命令。临别的前夜,他对徐雪欣说:“你不嫁给我没关系,你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徐雪欣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很久才说:“我有一个死而复生的丈夫,我还有一个生死不明的爱人,你说我能嫁给你吗?” 安孝重再也不说一句话,看着徐雪欣扭头进了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整整一夜,他就坐在徐雪欣的房门口,靠在自己的行军包上,一直到天亮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徐雪欣的神情始终有点恍惚。她在折起水果刀时,忽然无端地一笑,抬眼看着相宁,说:“我们真傻。” 相宁想坐起来,可是肌肉不听她的使唤。她只能直挺挺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想了想,说:“还好,上帝那个家伙虽然混蛋了点,可他还是让我见到了你。”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1 的好似一张白纸。 沈熙平也不比他好到哪里,胳臂好似脱了臼一般吃疼,可更疼的是心,他看到弟弟一身的伤满是不忍,可又必需狠心,否则后果可能是更加沉重的伤痛。 “你既然骗了她,就骗她一辈子。你是他亲二哥,你要作孽,就要承担后果。你断送了她的一辈子,有什么脸说幸福。”沈熙平心痛不已,“她一个姑娘家,为了你们,倒贴似的去了奉天,外面多少闲言碎语,你对得起她吗?……早知如此,还不如你们就都死在奉天。” 真刀真枪伤的是身,说出口的话伤的是心。 “我宁愿芸妆守寡,也不会让她知道你们之间的龌龊事。别逼我把事做绝了。”沈熙平目光寒厉,这是他最终的决定。 沈熙觉的心被猛的攥紧了,怔怔的看着沈熙平,他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会这么做。突然间,汇金楼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脑子里闪过,清晰无比。 兄弟相对皆是痛心疾首,眼前都是绝路。 沈熙觉伸手拉住了沈熙平的手拼命摇着头,乞求着,额角的血顺着脸侧淌下来滴在衣领上,洇红了一片,身上越来越没力气,连疼也有些感觉不到了。 藤条从手中滑落,沈熙平跪在了他的面前,把几近昏厥的弟弟拉进怀里,忍着满眼的泪,也求道,“大哥求你了。” 沈熙平身上承受的重量越来越沉,沈熙觉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了却还在叨念着,“……是我对不起芸妆……我答应他……别伤害他……”诸如此类。 左右都是心疼,再是不忍也要决断,不能再让沈熙觉和顾廷聿见面。 沈熙平强忍着心痛,把候在门外的赵管事叫了进来,赵管事一见小祠堂里的情景着实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了迷迷糊糊昏过去的沈熙觉。 “你和老张收拾收拾,到火车站买最快出发的车票去上海。” 沈熙平站起身看了看沈熙觉,皱着眉头又细细吩咐道,“带些上好的云南白药,到了上海赶紧送去医院。还有,你们给看好他,绝对不许让他回天津。他若闹,你就告诉他,我说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唉。唉,好。”赵管事愣了半天才回应,显然是恍惚了,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老张和几个下人架着不醒人事的沈熙觉回了屋,沈熙平怕他们下人手重,自己也跟着去了。 沈熙觉的屋里,老张简单收拾着要带的东西,沈熙平小心翼翼的把云南白药撒在沈熙觉的伤处,左胳臂和侧背伤口最多,额角那道伤口也很深,药刚撒上便被血染红了,取了干净的纱布沾了碘酒轻手轻脚的粘掉血,一道道血红的口子更让人心疼。 老张在沈家也有七八年了,头一次看到动家法,沈熙平嘱咐了不许声张,来来去去只有他和赵管事以及两个下人知道,谁也弄不清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一切安排妥当,把人送出了门,沈熙平才定下神来,全身乏力的坐在书房里发呆,转看了看还有颤抖着的右手,心头压着巨石,郁结难疏。 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断了念头就能了结的,自家的弟弟还能约束,另一个只怕没这么容易。 傍晚时分,沈熙平坐车往城郊驻军师部去了。车在师部门外等了一会儿,顾廷聿从里面走了出来,这还是第一次沈熙平来师部找他。 沈熙平坐在车里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上车。” 顾廷聿愣了一会儿,便问了句,“大哥找我有急事吗?” 沈熙平也不答他,只又说了句上车。顾廷聿见他神色不悦,就没有再多问便上车了。 车子开了大约十分钟,停在了一片小林旁。司机下了车,远远的站到一边儿抽烟去了。 “大哥,有什么事您说吧。” 顾廷聿也看出来了,沈熙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这一程他一直神情严肃,一句话也没说。 沈熙平推开车门下了车,顾廷聿也随之下了车,两人站在车边,沈熙平沉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和熙觉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顾廷聿微微一惊,但也没有太过紧张,他本就没有打算再瞒下去,既然早晚要让沈家人知道,沈熙平是沈熙觉的大哥,早些知道了也到好。 “他告诉你的?”顾廷聿以为是沈熙觉提早先告诉了大哥,便问了一句。 沈熙平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到不避讳。……好,你不避讳,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熙觉不会再见你了,你就安安分分的沈家姑爷吧。” 顾廷聿闻言神色大变,喝道,“他人呢?他把他怎么了?” 借着黄昏落日,沈熙平看着顾廷聿,他只当他们一时糊涂做了浑事,却没想到顾廷聿对沈熙觉到是真的很了解,知道他不会服软退缩。 “你不需要知道。” 顾廷聿眼中怒色渐浓,竟觉得以前太小看了沈熙平的手段,转身便要走,与其在这儿问他,不如自己去一趟沈家看个明白。 “你找不到他的。” 冷然一句从身传来,顾廷聿蓦然站定转身望向沈熙平,压抑着胸中的焦急和怒气,道,“他在哪儿?天大的错都是我的。你是他大哥,你别去逼他。” “是你的错,这全都是你的错。我若知道你们会做下这么不堪的事,我就不该让他和你来往。”沈熙平此时对顾廷聿的恨绝对不比对阎四海的少。“你堂堂一个参谋长,也是有脸面的人家出身,怎么敢把我弟弟拖下水,做下如此胆大妄为的事。他为了救你的命,连芸妆也搭上了,如今还要去和芸妆说什么真相。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还知不知伦常礼教?” 天边的火烧云缠成一片久久不落,顾廷聿咬着牙把沈熙平的责骂听完,想着自己是太天真了,刚刚居然还想着他早些知道了会好一些,真是傻到家了。 “廉耻,伦常,礼教。”顾廷聿复念着,随之嗤之以鼻的一笑,“我喜欢熙觉,想和他亲近,就因为我们都身为男人,便就没了廉耻吗?在世上有权指责我们的只有芸妆,她是不幸的受害者,就因如此我才不能再骗她,让她葬送了一辈子。” “她的一辈子已经被你们的自私给毁了。”沈熙平疾言厉色的喝道。 “所有的错都是因我而起,我会去向她认罪。” 顾廷聿知道,唯有这一点他绝对的罪人,除了认罪没有任何辩解的权利,可既然已经错了就不能再错,虽然纠正这个错误会带来伤害,但是不纠正这个错误将会是绵延一生的痛苦和不幸。 “大错已经铸成,就不该再错下去。你以后只要好好疼惜芸妆,便是赎罪了。” “我不会和芸妆继续生活下去。我会和她离婚。” 沈熙平和顾廷聿互不退让的互相看着对方,两人都是铁了心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2 要让这个错误不再继续,只不过他们所想的纠正错误的方向完全相反。 “熙觉为了救你的命,搭上了芸妆。你如今也该为了救他的命,好好对芸妆。” 沈熙平用冷漠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好似利箭般的话,直直射中顾廷聿的心脏,令他震惊,随即他便拔出了枪直指沈熙平。 司机远远的抽着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却时时留意着车那边的动静,此时一看顾廷聿拔了枪指着他的东家,他急忙跑了过来,竟也从怀里掏出了枪指向了顾廷聿。 然而顾廷聿的眼根本无视司机和枪口,只直直的瞪着沈熙平,怒然喝道,“他人在哪儿?” “你今儿若开枪,打死的是沈熙觉的大哥,绝的是你跟他的后路,到也省得我在你们中间左挡右拦。”沈熙平今天来找顾廷聿,就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但他就是来断他们俩的路的,就算死在这儿也绝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 顾廷聿拼命压着怒火,他的脑中全是沈熙觉的委曲求全,不敢想象在沈熙平的责难面前他又会吃多少苦,以他的性子应下的事便不会反悔,如今沈熙平说出这般骇人的话来,顾廷聿更是不敢想他现在会是何种处境。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是他亲大哥,我不信你会杀他。我不信。” “我沈家的人,我自有沈家的办法教育。若真是教不好了,我就只能送他去祖宗面前,让沈家的列祖列宗来教了。” 沈熙平瞥了一眼司机,示意他收了枪,他已经很确定顾廷聿不会开枪,绝不会。 “跟芸妆好好过日子吧。熙觉不会再见你,你别再想着见他了。这样,你们就各自平安了。” 淡然撂下一句话,沈熙平转身上了车。 汽车从顾廷聿身边经过,卷起一路扬尘。 顾廷聿脱力的垂下举枪的手,面如死灰的站在那儿,久久未能回神。 【十二】 窗外下着雨,湿冷的空气从窗户缝里渗进来,从前一晚起就有枪声传来,夜里还有炮火和爆炸声。沈熙觉站在窗边拽了拽了披在身上的毛衣,额角覆着纱布,面色依然有些苍白。 到上海已经五天了,一天前出了院回到了沈家在上海法租界里置办的一处公馆,赵管事和老张盯他盯的挺紧,连晚上睡觉都必定留一个守在楼下客厅里。 从天津到上海的火车上,沈熙觉发着高烧人事不醒,下车后赶紧送到了洋人的医院,洋人医生说发高烧会死人,把老张吓了个结实,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夜不敢合眼。 “二少爷,您起啦。”老张正准备给沈熙觉送早饭上楼,却见他下楼来了。 沈熙觉坐到了饭桌边,老张把早饭给他摆上,用小砂锅熬的粥稠而不粘,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盘小包子。 赵管事一早便出门打听情况去了,这会儿已经回来了,沈熙觉见他紧张兮兮的便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出大事儿了。”赵管事一边用袖子拭着脑门,也不知是因为紧张出的汗还是被雨淋的,总之他是一头的水珠子。“驻军和日本人在闸北打起来了,死了不少人,现在租界已经封锁了。” 沈熙觉放下了筷子,身上的伤口好像完全不疼了,连被低烧搅乱的脑子仿佛也清醒了许多。 彼时奉天,此时上海,何其相似。只希望上海不要成为第二个奉天。 出院之后沈熙觉静下来想了很多。眼下大哥如此绝决,必定也会去找顾廷聿,沈熙觉大概能料到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们是兄弟,处事的手段约莫也是相似的,以命相挟应是最有用的办法。 被逼着就范?被迫弃了顾廷聿? 沈熙觉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允下的事怎能说算就算。若在此事上委屈求全,恐怕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沈熙平的心思并没有错,他是大哥,他要保护所有人,他想着的是万事不变众人和美。沈熙觉知道,他对不起芸妆也对不起大哥,他做不到一个好哥哥、一个好弟弟,他承认自己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试过以命相威逼,顾廷聿娶了芸妆,可最终却变成了眼前这样的残局,并是不害怕被芸妆怨恨,只是心疼她成了一个错局的牺牲品。 一场战祸,开始了一盘错局。如今又是一场战祸的开始,沈熙觉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但这次他学乖了,冲动永远只会酿祸,唯有冷静方能想出至胜的方法。 “闸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管事一脸愁色,“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纱厂、船厂和商行的管事一直联络不上,码头的江管事到是联络上了,就只说是闸北死了好些人,又是打枪又是放炮的,连装甲车都在路上开了。” 奉天事发之后,去年12月南京政府换了人,却也难以应付复杂困难的局面,尤其是财政陷入严重困境,军费已积欠2个月未发。就在昨天,南京政府再度改组,汪精卫继任行政院长。 沈熙觉这几天虽然人在修养,但心思却半刻也没闲,眼前的局面纷乱,需先要过了这难关方能考虑处理家里的事。 奉天的仗未打便已经输了,上海到是挺了两日了,南京政府换了一波又一波,但看眼前的形势,必定是要保上海的,一旦上海失守,南京便就岌岌可危了,看来这场仗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打完。 若战事拖延,不知天津的驻军会有动向,77师和上海守军同属19军,虽不甚了解军管调度,但早前也从许朋韬那里听过军管连动之说,想来若要增兵应是从南京和天津几处调配最是合理,若真是如此,那77师很有可能会南下增援,顾廷聿身为参谋长,必定会参战指挥。 沈熙觉不禁忧心,虽然他很想见顾廷聿,却着实不想因为战争与他相逢。 然而令沈熙觉没有想到的,10点左右日军开始对闸北、南市一带狂轰滥炸,战火迅速漫延,市街到处起火,火焰漫天,整个上海陷入了硝烟之中。轰天的炮声一直延续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停了,但双方军队依旧严阵以待,半点结束的迹象也没有。 沈公馆里下人们吓的躲进了地窖,赵管事和老张陪在客厅里心惊胆颤的也不敢躲,沈熙觉一直在二楼的书房里,窗外硝烟漫天炮声轰轰。沈家在上海的产业不多,旧时买下过一个码头,后来盘下了纱厂和船厂,各分了几成股给美、法领事,至于商行,原就是为了拉拢关系才办起来的,里头有上海商会董会长的两成干股,英、法领事各也占了两成股。 沈公馆在法租界内,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受到战火的牵连,可谁又能说得准呢,空袭的警报一波波的响,万一一颗□□落下来,死的只怕连个整尸首都凑不齐。 可沈熙觉现在最忧心的是谁也联系不上,他下午打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3 几个电话,只联系上了董会长,在电话里听来董会长的声音已经没了主心骨儿,沈熙觉先是安抚了他几句,然后从那儿打听到了事情的一些始末。 打前几个月起,上海的日侨就不大安分,先是闹事打人,然后死了几个日僧,后来日侨青年团的放火烧了三友实业社,还砍死了几个工部局华人巡捕,紧接着便是日侨□□,巡捕镇压。原以为只是民间的矛盾激化闹点儿事,商会也出面调停了,可没想到日本人把事越搞越大,集结了好些军舰、飞机,海军陆战队过千人和武装日侨三四千人,分布在日租界和黄浦江上,然后就真的打起来了。 这些事儿,沈熙觉一听就知道是日本人在闹事儿,目的再明显不过,为的就是找借口开战,可见东三省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了。 上海和天津相似却又不同,情况比天津复杂的多,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京津一带毕竟原是天子脚下,驻军和巡捕虽然对租界内的事管的不多,但还是能压得住脚的。而上海十里洋场,自打大清朝那辈儿算起,洋人比中国人就高一头,租界内各国领事馆的驻军都只拿鼻子看中国人,闸北更是乱的很,天津青帮有一个卢凤楼,而上海的帮会可是有三个天王,巡捕也顶不了多大的事儿。 帮会平日里还能镇得住场面,可是一旦打起仗来只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以一个商人来说,沈熙觉对眼前的局面毫无办法,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沈家的纱厂和船厂在闸北,商行在南市,码头在黄浦江边儿,打起仗来只怕哪一处也保不住,产业没了还能再建,可一旦上海如昔日奉天一般被日本人占了,那才是大事。 “赵管事,准备车。我要出门。” 赵管事和老张一听,全傻在那儿了,转脸儿就都要疯了。老张见沈熙觉拿着外套就要出去,立马拉住了他,急的眉毛都要扭到一处去了。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外头打仗呢。咱躲都没处儿躲,您还要出门儿。可不成啊!” 法租界已经封锁了,沈熙觉是想去法国领事馆找领事博诺先生,上海除了闸北和南市是中国人自己的地盘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英美共管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日本人目前在闸北动了武,他们的战船停在黄浦江上,法租界就在黄埔江边儿,日本人却没对法租界动手,这就说明他们对英、法、美各国还是有所顾及的,既然如此,就得动一动脑筋让这些洋人出面做点事了,中国人的地方让他们占了,那是大清朝丢的份儿,条约在那儿没法子扭转,可也不能让他们只占便宜不出力。 “我去领事馆,没事儿。……您在家守着,别炮还没打过来,咱们家里先吓死了人。” 沈熙觉穿了大衣大步流星的便往外面走去,赵管事也是急的一脑门子汗,赶急的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公馆离领事馆并不太远,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一路沿街多了许多巡逻的法国巡捕,浓烟从北边的天空滚滚而来,抢炮声稀疏了许多,但紧张的空气却还是能嗅的很清楚。 月晕笼罩,天色晦暗,沈家的车停在了法国领事馆门前,守卫异常谨慎的盘查着,赵管事和司机都下了车比手画脚的说明来意,沈熙觉伸头望了一眼,领事馆里灯火通明,门里已经架起了防卫栅栏。 在门口耽搁了将近一刻钟才放行,沈熙觉见到博诺领事的时候,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显的十分疲惫和担忧。 “哦,沈。你来了。” “博诺先生。” 两人握手招呼过后,移步到小客厅,经过大会客厅时,沈熙觉瞥见了几个身影坐在那儿,长衫短褂,身型偏瘦,眼中却透着精明,显出异于常人的从容。 匆匆瞥见,眼神互有相接,仅仅一瞬。 博诺和沈熙觉到了小客厅。沈熙觉从他那儿大致了解了法国领事馆的态度,英、美、法三国领事已经通过气,美国领事已经出面调停了,这会暂时停了战了也算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闸北是上海工业的根本,南市是商业的基石,日本人这是断咱们大家的路。”沈熙觉心中早已有了盘算,这仗打起来怕是有些日子不能安宁,南京政府这会儿还没有个明确的态度,驻军能守多久谁也不知道,要想守住上海,还是得让英美法三国出面拖延,这才能给南京政府、给驻军喘息调配的时间。 这三国的领事一个个都比狐狸还精,让他们出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知损失有多大,只有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他们才能感受到切肤之痛。 来此之前,沈熙觉已经和董会长有了共识,要保上海工商界的安稳,此行必定要让博诺给一个确定的说法。 “原这些话不该我一个北边儿来的人说,但董会长既然让我先来了,我也就僭越了。……博诺先生,上海虽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但各国的租界、工商业都在这块地面儿上摆着,飞机大炮炸起来可不管您是法国的商行还是华人的工厂,那一炮下去烧的可都是真金白银。”沈熙觉故作惋惜之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家都是来上海赚钱的,可不是来烧钱的。” 博诺连连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损失有多大,从昨天到现在,他和各国领事就不停的联系,最终才决定让美国先出面,希望能平息战事,能让中日双方坐下来谈。 “沈,我知道你和商会的担心。你放心,于公于私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上海的工商业是大家共同的利益所在,我们会尽力。”博诺说的诚恳。沈熙觉对他的话到是相信的,一来是他的为人,二来也确实与他们利益相关。 “不瞒你说,我刚才正在和公董局的华董杜先生会面,他也是来谈这件事的。” 沈熙觉心念一动,原来刚才那位长衫短褂的先生就是公董局的华董杜先生,掌握了上海整个青帮的龙头,三鑫公司的大老板杜月笙。 “杜先生和熊司令、张市长已经有了共识,军民共抵。他是代表华界来和我们租界领事交涉的,我已经代表各国领事答复了他。这件事,我们必会斡旋。” 沈熙觉点了点头,笑道,“博诺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投桃报李。上海是大家的利益所在,只要我们共抵,相信日本人也会有所顾及。沈某力量微薄,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博诺先生保证,上海若能如旧,各位领事的损失沈家将全一力承担。” 博诺在中国生了十几年了,大半身家都在上海,若说担心他绝不比董会长少,沈熙觉用了这个承诺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为的就是让他全力周旋,相比华人,他这个领事出面联络各国租界会更有用。 【十三】 民国二十一年,下野不足两个月的蒋公,被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任命为军委会委员长,于1月30日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4 发表《告全国将士电》,“淬厉奋发,敌忾同仇,枕戈待命,以救危亡。” 电文发布后沪上军士气势大振,2月1日,蒋公在徐州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对日作战计划。4日,国民军委会划分全国为4个防卫区,并决定,各司令长官除酌留部队绥靖地方外,均应将防区内兵力集结,以便与日军周旋,同时电令川、湘、赣、黔、鄂、陕、豫各省出兵做总预备队。并计划以第一防卫区部队司令长官张学良向东三省挺进,以牵制日军,使其不能有在上海扩大侵略的余裕。 天津77师整装待发,顾廷聿率21旅和33旅赶赴沪上增援,许朋韬率7旅驻守天津。 顾廷聿自从沈熙觉离开天津那天起,便没有回过沈家,现在要随军调往上海,若不回去和沈芸妆交代一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向许朋韬告了2个小时的假,顾廷聿回了趟沈家,沈熙平出门办事尚未回来,家里只有沈芸妆。 沈芸妆的小院紧挨着老太太的院儿,布置的清静雅致,院里种了几盆兰花,养的十分不错,赶上太阳好的时候便端出来晒晒。对着小院的窗边有一台缝纫机,是沈熙觉从广州给她弄来的泊来货,早前她闲在家里做针织,沈熙觉怕她弄坏了眼睛,便弄了这么个东西给她打发时间,自打有了这台缝纫机,沈家上上下下就从没缺过新衣服。 轻轻地推门进了屋,炕墙烧的暖暖的,屋里好似到了阳春。沈芸妆穿了身湘色的旗袍,披着白毛衣坐在缝纫机前正车着衣服,全神贯注一点儿也没听到顾廷聿推门的动静。顾廷聿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身影,久久不敢接近。 相见亦是无言,想说的话不能说,说出口的只是谎言和敷衍。 曾有那么一刻,顾廷聿也想就这么罢了,和沈芸妆好好的过日子,那时他想置办个住处,但是心被挂住了,挂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想断了这挂碍却怎么也断不了,或许这才是人和动物之间的区别吧,从来心都不是由脑子控制的。 分不清从哪日开始,顾廷聿开始退避沈芸妆,因为她的善良,因为对她的愧疚。但他却分得清那一日,决定不再欺骗、不再隐瞒的那一日,卫兵的一句通报,他只觉得一瞬间脑子空了,耳边只有嗡鸣声,不知怎么开的车,横冲直撞的进了城回了沈家,眼里没有其他人,直到冲进了沈熙觉的小院,见到他衣服上袖口上的血,那么的扎眼。 身为军人,看过多少生死,顾廷聿觉得他已经可以看淡生死了,却只听到一句通报血都好似的冷了,那一日他和沈熙觉背叛了所有人,选择了彼此,世道难容的彼此。 “芸妆。” 一声轻唤,窗边的女孩儿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看向他,愣了一会儿方才笑了起来,那个笑让顾廷聿心痛。 “回来啦。”沈芸妆幸喜的起身迎了上来,目光半点儿也不曾离开过顾廷聿。 顾廷聿点了点头,他只是来向她告个别,要上前线了。 “上海?”听完他的简短说明,沈芸妆不由的愁上眉头,一来是因为相见的短暂,二来则是因为他要去的是战事激烈的前线。 “我是参谋长,打仗的事儿自然归我管。战局紧迫,我下午便要起程了。” 沈芸妆虽是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 早前,便听许夫人说过,当军官太太表面看起来风光,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太平世道到也罢了,可这世道就从来不曾真正太平过,不知道哪一天男人就要上战场,有些就回不来了。所以有眷村,那里的太太们和军队里的男们一样,高籍军官的太太就得照顾底下的太太们,若是男人们回不来了,就要好好的安顿那些太太们,送她们回家。若是太太先不在了,便要帮着照顾他们的子女,就跟自家孩子一样。团长以上的太太多半不住在眷村里,但责任还得担待着,这便好似是军□□子和军□□子之间的袍泽之情。 沈芸妆自小便受母亲和哥哥的照顾,回到沈家之后老太太又把她一直带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照应别人,但作为参谋长太太,她已有了这份心存着。 “去吧。我等你回来。” 锥子扎进肉里的疼就是此刻顾廷聿的感受,就在刚刚,他还想从芸妆的口中打听沈熙觉的下落。如果沈芸妆能任性一些、刁蛮一些,也许他就能少些愧疚了。 十天了,顾廷聿没一晚能睡好觉,沈熙觉若不是失了自由,怎么可能不来找他,若不是没出几日便收到全军待命的命令,他必会跟师部告假,想办法找到他,就算找不到也要确定他安好。 “我要回去了。” 顾廷聿坐不住,无论是因为战局,还是因为沈熙觉,又或者是因为沈芸妆。 “等等。”沈芸妆叫住了他。急勿勿的走到柜子别,从柜子里拿出了好几件衬衣,包了个小包袱递到了顾廷聿的手里。“也不知合不合身。除了衬衣,我也不会做什么别的花样,你将就将就,等回来了我给你量量,做几套长衫。” 通情达理、温柔贤惠,沈芸妆具备了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的所有条件,娶到她应是那个男人一生最大的幸运,可偏偏她嫁给了自己,顾廷聿不由的为她难过,这是她最大的不幸。 轻轻的放下手里的包袱,那重量仿佛里面装的是千斤巨石,压的顾廷聿折手断脚。“芸妆,有些话我想告诉你,我……” “我知道。”沈芸妆黯然一笑,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前的一片地面上,搅了搅手里的帕子,说道,“你心里没有我。” 顾廷聿不禁一怔。 “其实,当初我去奉天是为了二哥和你。我想过,若回程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怪你,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回了天津把和离书交了便了结了。”沈芸妆抬头怯怯一笑,“我看得出你有心事,你不愿跟我亲近,你心里有别人。” 顾廷聿努力压制着紧张和不安,像一个被捉到的小偷,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原以为能理直气壮的认了,原以为能利利索索的说出口,可原来一切真的都是设想,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哥说,你这个内敛慢热的人,好些话不好意思说。他总让我别多想,他还说他拿命担保,你会是一个好丈夫。……我当然相信,所以请先别说你要说的话。我会等,等你放下原本心里的人,等你愿意和我一起过日子。咱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顾廷聿眼前朦胧,沈芸妆的笑容被水光遮住了。想着她因为自己的疏远而忧愁过,想着沈熙觉向她担保,想着他们三个人倍受内心的折磨。 “对不起。” 三个字,倾注了一辈子的愧疚。 “我不忘掉。” 四个字,剪断了最后一丝希望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5 。 “芸妆,一切的错都是我犯下的。我不能让你继续空等下去,不值得。” 沈芸妆的笑容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绝望的眼神,却还在勉强自己冷静,不去哭闹、不去怨恨,至少这样不会显自己太凄惨。 “……你,也想过和我一起的,对吗?”沈芸妆的声音颤抖,强压住的哽咽依然明显,“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家。” 顾廷聿是一个军人,每一次上战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若不是调往前线他会和沈芸妆慢慢的来说这件事,但现在他只有几个小时,他来不急安慰她,无论这场战争之后是生是死,他们都不会再有一起过下去的可能了。活着回来,再与她细细说清楚,该认的罪一定会认;若是回不来,依她的性子,她便是要守一辈子的,那不是更加亏欠她了。 “我想过。因为想过,所以确定,做不到。” 沈芸妆终于哭了出来,那些眼泪不只是此刻的心痛,还有往昔的委屈,太多太多的委屈。 “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表达我对你的亏欠。芸妆,一切都我的自私。……你二哥是为了救我,才求你去的奉天。他盼着我们能好好过日子,我也努力过,可能是我太笨了,我没法儿心里藏一个,面儿上再去好一个。骗了你,对不起。欠了你,对不起。伤害了你,对不起。辜负了你,对不起。” 如果感情说放就能放,也许就不值得追忆、不值得珍藏了。顾廷聿耿直的活到现在,面对芸妆他做了一辈子最不耻的骗子,除了对不起,不做任何狡辩。 “……二哥知道吗?” 顾廷聿回避了沈芸妆质问的目光,沈熙觉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虽不相信沈熙平真能对自己的弟弟下手,但是万一呢,他不敢想那个万一。而此刻,芸妆的质问更让他心虚,沈芸妆受到的伤害会数倍的烙在沈熙觉的心上,这一点顾廷聿很清楚。 “他知道。” 沈芸妆哭着笃定的说道,不由的苦笑了起来,锥心刺骨的痛,她最爱的两个人合伙骗了她。 顾廷聿沉默,他不为自己和沈熙觉辩驳,因为本就不可辩驳,无论起因是什么,这个结果都是他们种下的因,他们都不值得原谅,他们是共犯。 “你走吧。” “你别恨他,是因为我……” “这是我们兄妹之事,参谋长就不必费心了。”沈芸妆泪光闪动,话中却不再有委曲求全,尽是冷漠。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不知怎么说。顾廷聿默默的站了许久,转身离开了,那个小包袱就那样放在桌上,显得十分孤单。 沈芸妆跌坐在地上,终于大声的哭了起来。 下午十三时,顾廷聿率77师两个作战旅拔营南进。 上海局势依旧紧张,原本想让东北军向东三省挺进以牵制日军的办法,在东北军怠慢下战局拖延未有起色,且川军和粤军也未积极行动,导致上海任然岌岌可危,空军与海军在昆山、吴淞口等地与日军发生激战,伤亡惨重。 可见不统一难以抵御外侮,并非只是杞人忧天。 空袭警报成了上海的家常便饭,前方军士面临断粮的危机,军饷迟迟不发军心有涣散之势,为此南京政府财政部特拨款五万慰劳前方军士,上海商界亦在各方筹款筹粮,以救前方之危。 上海商会在法租界内召开了联会,目的是希望商会可以团结一心,基由资金、粮食援助前方战势。 “虽不敢说我们这些生意人能兴邦富国,但我们也是抱着如此信念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董某愿以全副身家驰援前线。” 董会长在上海商界德高望重,并非是他人捧的,而是他真的有忧国忧民之心,沈熙觉与他相识几年,从他身上到看到了父亲同样的心性,正直、固执、有报国之心。 各位老板脸上都带着忧色,他们全副的身家都在上海,上海是他们的根基,虽然和谁做生意都是生意,但只要还有点儿骨气的,都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只是他们都有顾忌,都不知仅凭他们这微薄的力量是否能够支撑起这个局面,万一国军败了,他们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沈熙觉本来没什么身份参加联会,他只是出于对董会长的尊敬才来的,他这外来的商贾与本地的商贾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各地有各地的自我保护,他出声就是僭越,但董会长请了他来便就是要让他来搭把手,就如之前托他去法国领事馆时一样,一是因为人脉,二是因为董会长相信他。 “各位。”坐在末席的沈熙觉缓声打破了桌面上的寂静,“可否容我说几句。” 满席的目光转向了沈熙觉,从半是皱眉与质疑,甚至有些是不屑,鲜有几个是等他说话的,也仅仅是因为修养好一些罢了。 沈熙觉淡然一笑,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可无论南北,无论上海还是天津,在坐的都是中国人,同处上海一地,都是生死存亡之时。 【十四】 战争总是显露人性最好的时候,军人冲在前线生死只是一瞬那只是听别人说,炸弹没有落在自己头上不知道害怕,坐在联会桌子前面的这些大商贾们也许正是如此。 说什么国难当头,说什么流离失所,针扎不到肉不知道疼,在坐的列位家在租界钱在银行,就算有产业在战区也是想着如何自保,让他们场面上捐些钱到可商量,可支援战局又怎会是些许钱银便能成事,至于粮食那就更难了,谁都知道战乱时期粮食有多珍贵。 “什么国难当头,什么同仇敌忾,不过是场面话,谁都会说却也只是说说而已。” 沈熙觉一句话给了一群人难堪,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拍桌子便要骂,董会长也有些愣了,说好了在是来搭腔的,怎么到怼上了。 “南京那边儿换人像走马灯,结果世道没安,军饷也断了。”沈熙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笑道,“断饷就断饷呗,与我何关,与列位何关。打仗嘛,又不是没打过。从八国联军那会儿算起,打了三十多年了,咱还不是买卖照做日子照过,咱是什么,咱是商人,商人不就图个利么,跟谁做生意不是做呀。大清朝没了,不就民国了么,北洋政府没了,不还有南京政府么。……南京政府要也垮了,咱们就管日本人叫亲爹呗。商人嘛,要钱,要什么脸呢。” 会场里一下子炸开了锅,拍桌子的、骂爹的、撸袖子的,这会儿要有谁能拔出枪来,沈熙觉就死这儿了。 董会长本要打断他,却在中途听明白了,沈熙觉这是在捅他们的心窝,戳他们的脸皮,苦口婆心有什么用,都是精打细算的老行家,比打算盘谁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董会长是个实心的人,他哪里能说动这些人出钱出粮,泼皮对无赖,沈熙觉就是要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6 撩他们的火星子,看他们炸。 “姓沈的,这里是上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么。” “你们这些北边的土包子,懂什么是做生意吗?妄论政府,我看你是想进大牢啊。” 沈熙觉看着这些体面的老板们轮着个儿的骂骂咧咧,只淡淡的笑着,坐着不说话,董会长到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人是他请来的,也是为了帮他才会被群起而攻,可董会长还没开腔,沈熙觉站了起来。 “列位老板的船,哪个不停沈家的码头,你们的货,哪个不走沈家的铁路,整个上海用的煤,有三成是沈煤矿出来的,其他的我就不一一说了。就这些,我想,我应该有资格在儿说三道四。” 沈熙觉拿眼神一扫,叫嚣的着各位老板到是安静了不少,虽然沈家在上海产业不大,但真正做买卖的几乎没人不知道天津沈家,天津、上海、汉口、广州无不有沈家的码头,南来北往多少条铁路都有沈家的股份,山西的煤矿,奉天的铁矿,太原的军械厂,一一数下来在坐的真也没有几位能跟沈家并驾齐驱。 “我一个北边儿来的,上海这点儿产业没了也就没了。不过列位,你们可是家在上海,业在上海,根基在上海。可无论南北,说到底都是中国人。”沈熙觉收了微笑,侃然正色的道,“钱没了还能再赚,国家亡了,我们就是亡国之奴,何以称之为人。救国难,救的不是政府,救的是我们自己。政府迁到洛阳还是政府,可我们往哪儿迁,迁到哪儿能安稳。” 会场里一片肃静,都是中国人谁又想当亡国奴,乱世一乱几十年,谁能不怕,变因为怕了,所以才更想自保,而非共担国难。 沈熙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存票,放到了桌,“我与董会长不想强各位之所难,董会长倾其所有支援国难,沈某自问这样的魄力,此有沈家在中央银行的黄金存票五千,沈某在此向各位买粮。” 董会长和在坐的所有老板都是一惊,黄金可是硬通,就算政府垮台也不会贬值,乱世之中谁不屯了以备不时。 “市价涨一成,有多少我收多少。”沈熙觉态度谦逊,话却凛然。 财政部拨款五万犒劳军士,沈熙觉这五千黄金,以市价兑换便是十五万,收了整个上海所有的粮食都还能剩下。 “诸位。”桌侧一位穿长衫的中年先生开了口,“难看啊。仗在上海地面上打着,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畏缩不前,人家这客商却一掷千金。……买粮?哼,沈老板,你买的是我们这些人的老脸啊。” 沈熙觉听着话看向了那位先生,他坐在董会长左手边第二位,这个人沈熙觉早有耳闻,他叫詹瑞麟是上海的船王,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三鑫公司的理事。 董会长看了一眼詹瑞麟,转脸给沈熙觉递了眼色,让他别跟詹挑理,这一桌子的老板都能得罪,只有詹瑞麟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詹家祖籍湖南世代从商,他的父亲是汉留,明里暗里和帮会渊源颇深,年青时迁家于沪上,到了詹瑞麟这一代,凭着他做生意的本事,独占船业一行成了上海船王,而且他也是青帮的哥老,更是杜的心腹之友。 沈熙觉微微一笑,到也没有什么畏色。就事论事,他不像董会长那般指望一帮商人能自愿救国,人总是自私的,在这乱世之中更是,却也没错,国家政府已然不能保一国之平安,他们一群平头百姓只不过有些钱,有顾虑、为自保也无可厚非。 “詹先生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一界客商,原不该在主人家的地方张狂,沈某也并非张狂。以物换物本就是生意之本,我向各位老板买粮,各位老板愿意卖粮,这生意便成了。至于我是捐了还是囤聚居奇,那就是我的事了。” 随着会场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哄起,詹瑞麟方才转目细细打量起了沈熙觉,年不过而立,外表亦是斯文有礼,看不出有多少老练,说话处事却张弛有度,打一棒子给颗糖,既不让自保的人没了依傍,也不让力不从心者失了体面,更不让自私自利的人从中谋得大利。 “若上海无粮可卖呢?” 詹瑞麟故意刁难,可到也并非不可能,他这个船王若真是开了口不让卖,上海只怕还真的没人敢把粮食卖给沈熙觉,哪怕他出更高的价钱。 董会长怕他和沈熙觉扛上,也担心沈熙觉开罪了青帮的人,便开口调和道,“都是救国之心,两位老板切莫伤了和气。” “天津有粮。” 沈熙觉神色淡定目光如炬,缓缓一句却让詹瑞麟傲慢全失,冷了浅笑。 “沈某向诸位老板买粮,是就地取材近水救火,解的是燃眉之急,根本就不视为长久之计,家兄已向江浙两湖等地征粮取道运来沪上。……自救而不能救,视为无奈。能自救而不救,视为无能。” 詹瑞麟沉默片刻之后,起身对董会长说道:“瑞麟无粮,唯可捐二十万元聊表心意。”说完,便默然离开了会厅。 上海船王一开口便是二十万,加之董会长和沈熙觉,到会的各位也都不再吝啬,纷纷向董会长认捐,沈家的五千黄金存票分文未动,沈熙觉把这张存票交给了董会长,作为沈家的捐款。 联会散了之后,窗外天色阴沉,谁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何时,会打成什么样。董会长终是放下心中大石,筹得钱粮可解前方燃眉。 沈熙觉坐在车里,租界封锁近半个月,空袭警报日日在响,炸弹随时随地掉落在闸北和南市的地面上,到处着火遍地瓦砾。 几天前,沈熙觉接到了沈熙平的电话,先说的是征粮运输的事,之后沈熙觉向大哥要了这五千黄金的存票,沈熙平有些担心,到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怕沈熙觉把握不好分寸,开罪了上海商界的人,日后到让大家难相见。 “大哥,若真花了这存票方能筹得援粮,那这些人日后不见也罢。” 沈熙平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沈家不敢说有多清高,也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可至少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家,知道什么叫大义。 说完了正事之后,沈熙觉便想挂了电话去办正事,沈熙平也是忍了许久方说了一句,“顾廷聿南下了。” 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双双挂了电话。 车子猛的刹住了,沈熙觉回过神来看了看车窗外,前后两辆汽车截断了路,司机有些慌神。只见前面车上下来了个人,走到他车边拉门上了车,看了一眼沈熙觉,转头对司机说道,“开车。跟着前面的走。” 司机回头看了看沈熙觉,早已经没了主心骨,沈熙觉朝他点了点头,车子启动,跟着前面的车一路往东开,开了约莫十来分钟,在华格臬路216号门前停下了。 沈熙觉下了车,前后两辆车里也下来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7 了各三四人。 他眼前是一幢中式两层石库门楼房和一幢中西合璧风格的三层楼房,这儿是什么地方到过上海的没人不知道,没到过上海的也该都听说过。 铁门里走来一位中年先生,蓝色长衫黑色元宝口布鞋,手里提着一大串钥匙,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话中透着些许上海的本帮腔调,“沈先生,里边请。” 沈熙觉冲他笑着点了点头,随他顺着走廊往院子里走去。 “我姓吴,先生叫我老吴。出边个群小赤佬没礼貌,沈先生不要见怪哦。”老吴说话不急不缓,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我家先生就是请沈先生来吃个茶,聊一聊。” 穿过走廊进了客厅,整个客厅的用材都是相当考究,只那一根楠木雕花大梁价值不菲,过了大客厅,来到小叙事用的小客厅,里面坐了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是詹瑞麟,另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人,正是那天在法国领事馆见过的,杜先生。 “先生,人来了。” 詹瑞麟看了一眼沈熙觉,浅浅一笑,用上海话和旁边的杜先生小声说了两句。 “今天的点心可好不?易安居来了新师傅,换了点花样。” “太腻。还是以前的合适。” 老吴和杜先生家常话似的来往,詹瑞麟也是一副自家人的样子,单是沈熙觉站在一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我下次找老师傅单订。” “按月订吧。吃不吃的后说。” 老吴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小厅,临走时又对沈熙觉笑着道,“沈先生先坐,我去拿个新杯子来。” 詹瑞麟抬把沈熙觉请了过来,让他坐到了自己对面,沈熙觉到也没显出怯势,脱了外套担在沙发背上从容落了坐。 “尝尝。”杜先生终是跟他搭了话,夹了一小块点心放到了小碟子里,搁到了沈熙觉面前。 沈熙觉点头谢了却没动,詹瑞麟瞄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喝茶,杜先生见沈熙觉没动,便问道,“怎么,沈先生不喜欢?” “喝了茶再吃。解腻。” 詹瑞麟听罢,停了喝茶的动作,抬眼看了看沈熙觉,做生意二十几年了他自问算是识人善辨,今天在联会上沈熙觉是一个后生晚辈,更是一个北来的客商,在上海滩这些个大老板面前张弛有度,不输人不输阵,确实令他刮目相看。 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一个是上海船王,一个是帮会大佬,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一个未过而立人不卑不亢,举手投足中到很是从容淡定,詹瑞麟不得不从心里欣赏起他来。 老吴推了门进来,放下一口薄瓷剔透的小杯,抬手要往里上茶,杜先生懒懒的道,“让刘妈下三碗馄饨。” 老吴眼神一转,笑着点头出去了。 杜先生拿起沈熙觉的杯子将茶倒了八分满,抬手请了,沈熙觉双手接了茶杯,小吮了一口之后放下茶杯,夹了一小口点心吃。 “天津没这么甜口的点心吧。”杜先生微微一笑,“不知道汇金楼的点心是甜是咸。” 沈熙觉心里一顿,但面上却未有丝毫动摇。 詹瑞麟坐在旁边,不搭腔,他到是一个喜欢甜食的,自顾的喝着茶吃着点心。 【十五】 漕运和帮会自古就摘不清,官漕走的就是官运码头,可用的漕工一多半都是帮会中人,想要路上平安,打点帮会自是少不了。青帮自雍正年起便以漕运为业,宗祖传来的行当一干就两百多年。 各地有各地的当家,这些年最不对路的也仅是天津和上海,到也没什么仇怨,只不过各有各路互相不对眼。北洋那会儿两边争地盘各支一旗较过劲,北阀之后便也就没再闹过了。 沈家在天津是做漕运起家的,一多半儿也是因为祖上当过漕运的官职,和帮会中人也没什么往来和交情,到了沈熙觉这一辈儿才和帮会有了深交。 詹瑞麟心里有数,杜先生这向给沈熙觉立个威,年轻人不吓一吓怎么能懂事儿呢,若是换了别人他说不定还会出来说和说和,不过对方是沈熙觉,一个敢在商联指桑骂槐,算计整个上海滩的大老板的年轻人,若真就由他这么张狂,岂不显得上海滩真是没人了,所以是得收一收他的性子。 沈熙觉也是个明白人,见识过卢凤楼的心狠手辣,他那打一巴掌给颗糖的笑里藏刀,只怕眼前这位杜先生也是各中好手,帮会人讲义气那是对帮会里的人,至于他这个外人怕是没这么好的待遇。 “杜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詹瑞麟瞄了杜先生一眼,心想这个牛犊子不好□□啊,胆子在不是坏事,可太大了就不是好事了。 杜先生捻了颗花生米吃起来,笑了笑。 “茶是好茶,太浓就涩了,得洗。做人也一样,有量是好事,太张狂就惹眼了。” 沈熙觉默默的听着,不卑不亢。 “谈买卖喝茶,谈交情喝酒。茶,越喝越清醒。酒,越喝越交心。”杜先生看了一眼沈熙觉,云淡风清的笑道,“上海还是有人的。” 沈熙觉心头微微一颤,回头想想他一个客商,还是一个小辈,在商联的会桌上驳了那一班大老板们的面子,确实有些欠妥当,当时也是真有些急了,见他们一个个的抻着,这外头天天的枪林弹雨,他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上海却不比天津,在天津帮会有帮会的路子,商人有商人的路子,虽有生意上的联系,但天津的帮会更像地方保护会,而上海的帮会却是一方势力,跟洋人、跟政府、跟商人之间早已抹掉了界限,单看这位杜先生当上工部局的华董,就该清楚上海滩的水远比天津卫深的多。 “是我僭越,失了分寸。杜先生,詹先生,海量。” 詹瑞麟暗暗一笑,又瞄了一眼杜先生,杜先生脸上一直带着浅笑,从容不迫,一切尽在心中,一双眼睛是看不穿的透亮。 “先生,馄饨好了。在这儿吃,还是厅里?” 老吴适时的出现了,不早不晚。 “厅里吃吧。” 杜先生说着起身,整了整长衫,抬手请了沈熙觉便往门外走去,詹瑞麟出随着起身走了出去,老吴走到沈熙觉身边,拿了他搭在沙发上的外衣,领着他往小厅吃馄饨去了。 沈熙觉笑了笑谢过,便随他去了厅里。后背上的冷汗随着脊梁往下淌,这是第二次被冷汗湿了脊梁骨,第一次是在汇金楼。沈熙觉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帮会大佬,像阎四海那般杀人越货睡人老婆的,不过是不入流的流氓,而卢和杜这样的手段了得心思玲珑,浅笑片语便能让人慑服才是真正的人物。 三碗小馄饨乘在白瓷碗里,葱花虾皮香油调配的恰到好处,三个人坐在桌前吃了起来,没什么多余的话。 沈熙觉心里一直在猜测杜先生让他来公馆到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8 底是为了什么。若是因为商联会桌上的不客气,那又何必来杜公馆,早在路上教训他一顿也就完了,他一个天津来的客商没权没势,一个上海滩的大佬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在小客厅看到詹瑞麟和杜先生小声的说了点什么,然后这两个人就拿着腔调,心里知道那是杜先生在点他,而且是给足了面子,甚至是给出了本不应有的面子,这反倒让沈熙觉越发的看不清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刘妈的小馄饨,可不一般啊。您可细尝。” 老吴又适逢其份的搭了话。 沈熙觉笑着点了点头。他一直就觉得老吴不一般,在这杜公馆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管事,可在青帮里只怕也是一号人物,察言观色的高手。 “小沈。” 詹瑞麟一句小沈让沈熙觉心中一怔,两人从照面儿到现在坐在一桌吃了碗馄饨,连头带尾也不过两个小时,从商联会桌上的冷然离席,到杜公馆小客厅里的坐壁上观,沈熙觉实在想不出这位上海船王的这句小沈因何而来。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啊。”詹瑞麟用帕子擦了嘴,喝了一口淡茶,笑道,“你知道吗,你能吃得上这碗馄饨可不易啊。” 詹瑞麟见沈熙觉一脸疑惑,笑出了声,转头望了一正喝着茶过口的杜先生,手指在碗边敲了两下,道,“这馄饨。你刚要没服个软认个不是,这会儿可就搁在你的供桌上了。” 沈熙觉蓦地一惊,虽没在脸上有多少显露,但着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为何好似又闻到了汇金楼那壶龙脑香片的味道。 “一个桌上吃过饭,就不是外人了。詹先生别吓着人家沈先生。” 老吴在一旁打了个圆场,也递了一颗定心丸给沈熙觉,这是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一篇翻过去了,以后青帮是不会平白无故找他的麻烦。 杜先生依旧淡然的笑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沈熙觉这才发现这会儿,他和杜先生、詹瑞麟的茶杯是一样的,刚在小客厅他还纳闷,明明茶盘里有杯子,老吴却给拿了个新杯子,原来那不是人家的讲究,而是根本就是备着他没命走,一个死人用过的杯子忌讳。 “年青人知勇不难,知退不易。”杜先生说着看向了沈熙觉,“可一个勇字,却成不了大事。” 詹瑞麟从联会走了之后就到了杜公馆,把会桌上的事跟他说了仔细,杜先生起初只是出于好奇,一个能上詹瑞麟又气急又欣赏的年青人到底是什么样,于是派了人去接,结果照了面才知道原来是那日在法国领事馆见过的,也是那晚他也从法国领事那里知道了沈熙觉去领事馆的目的。 杜先生半生阅人无数,十四岁便入了帮会,什么人没见过,他的眼光可是毒的很,什么人能交,什么人只能利用,心里早就明镜似的了。小客厅拿话试了,确实也和詹瑞麟告诉沈熙觉的一样,他若只是一个张狂的年青人,只怕这会儿已经没命吃这碗小馄饨了。 “上海的局势不定,我们这些人心也难定,既然存的都是一样的心,那是南是北又有什么分别呢。” 沈熙觉点了点头,确如詹瑞麟所言,同仇敌忾何分南北,连洋人都着急上火了,中国人自己怎么还能端着不急呢。沈熙平告知他天津驻军已经南下,看来蒋委员长的电文不是虚的,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先自救,只有先自救才能等到援兵。江湾、吴淞口一线战事激烈,一但日军增援部队突破吴淞口,上海就真完了。 “不瞒两位先生,民国二十年我在奉天,转眼之间遍地日旗,身为中国人实在不想再经历国土沦丧之耻。” “上海,丢不了。” 杜先生字字掷地有声。 餐桌上,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杜先生话不多,但沈熙觉听得出来詹瑞麟说的便是他心里想的,打仗帮会插不上手,需要团结方能抗御外敌。以黄老板、张先生、杜先生三人之力是可成事,但却也难真正团结,说白了利益面前谁又没个私心呢。 粗粗聊过之后,依旧是老吴送沈熙觉走。出了客厅没走多远,便听到有人远远喊了一声,“二少爷。” 沈熙觉停了脚步寻声望去,一个身影从对面的小楼廊檐下跑了过来,沈熙觉瞬间眼睛一热,糊了目光。 “二少爷。” “裴英……” 五年了,五年前天津,裴英被押往云南,一去便生死不知,没想到居然在杜公馆见到了。 裴英也是红前眼睛,这是见到亲人了,多少心酸往事上了心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老吴在一旁看着,说了声,“我还有事。小裴,你帮我送一下沈先生。”便转身走了。 裴英那年被押往云南开矿,半路遇到了混乱,一多半的人都死了,他受了伤被猎户救了,伤好了准备回沈家看看,回到沈家正赶上沈元钊被绑,沈家上下乱成了一团,又从门房得知裴管家去逝了。裴英是个硬骨头,那个时候他就决定了要出去闯闯,闯出个名堂来再回沈家,于是便去了那人都说满地黄金的上海滩,先是从码头的船工干起,后来就入了青帮,自小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船工头就把他介绍给了公馆的吴管事。 办事利索口风紧,而且最终要的是讲义气,很快吴管事便安排他在公馆里当起了司机,说是司机,其实就是杜先生的保镖。 “你不回天津,也该捎个信给我们。” 裴英点了点头,挠了挠头笑道,“我不是想混出个名堂来再告诉你们吗。” 沈熙觉知道他,裴管家不在了,他又不是沈家的仆人,回去了也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他是为了沈家遭难的,沈家必定不会亏待他,这一来二往的他到心里不踏实了。 别了裴英,坐在回公馆的车上,沈熙觉望着窗外树影感到了一些倦意,此时此刻他想要有个人陪陪他,只是相对而坐不发一言,至少让他觉得不是孤身一人。摇下车窗,冰凉的风吹进了车里,点了一只烟吞云吐雾之间,似是回到了顾家老宅的雕花楼。 炸响的□□引来阵沙石乱扬,枪声不绝于耳,指挥部的帐篷里,顾廷聿正和何铖商量着事,冯经年带着一身灰尘跑了进来,拿起茶杯灌下两杯白水。 “这多少天了也攻不进去,小鬼子这是来真的啊。” “老冯,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们跟咱们玩吗。当然是真的。” 顾廷聿看着桌上的军事布战图,皱着眉头。他们南下驰援,本想里外夹攻切断日本人的军事长线,但是这次日本人配备的士兵和武器都十分精良,就是卯足了劲要攻下上海,所以他们内外夹攻的计划并没能起到真正的作用。 日军从吴淞口登陆直逼沪上,空军那边也打的火热,上海现在是腹背受敌。上峰命令,就算打的只剩最后一个人,也一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29 定要切断日军的长线攻势,给外围增援部队挺进上海的切口,否则以陆军的战备和目前断饷断粮的局面,上海可能真的会保不住。 十九军算得上是陆军精锐军,77师能驻守京津重地,自是精锐军之下的精锐师,冯经年和何铖都是猛将,上峰是指着他们能打开缺口,所以下了死命令。 顾廷聿本也是胸有成竹绝对能突破防线,一举攻入汇合沪上作战部队,从而反攻的,可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近战部队拼了命的打,外沿部队却拖延战局,东北军没能分散施压,导致日军主力部队全线南移。 “妈的。”冯经年骂了一句,重重的放下了搪瓷茶杯。 当兵的不怕战死沙场,可被自己人坑死,实在是心里憋屈。 “致电军部。”顾廷聿一声令下,通讯兵跑到近前,开始记录。“77师参谋长顾廷聿,请上峰令。请调野炮连,集中火力突破。誓死切断敌军长线。” 顾廷聿目光如炬,这一张军事布战图上的每一条线,都像他脑中的神经,已然绷到了最紧处,殊死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十六】 淞沪之战持续了整整六个月,日军约7.7万人,中国军队5万人,双方参战人数近13万。共毙伤日军10254人,中方军队总伤亡14104名,民间失约为十四亿元,闸北华界的商号被毁4204家,房屋被毁1.97万户。同济大学、复旦大学、上海法学院等均遭轰炸。 一场浩劫过后,上海满目疮痍,但在经历了这场战争之后政府清醒了,原本党内宁粤对峙终告结束,党内各派系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团结。然而,长达数年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国策,直至国共合作为止。 转眼到了九月,上海又重新恢复了万国大都会的风貌。中秋佳节,董会长牵头,邀了上海各界共庆战事告结,这样的场面自是少不了市长、警察局长、各国领事。 上海局势危急之时,虽然沈熙平张罗的粮食如期送达,但是一度通讯闭塞,沈熙觉一直没能联系上天津,直到昨晚他才打通了家里的电话,也只说了没两句便又断了,不过总算是报了平安。 自从杜公馆别后,裴英到是时常去看他,一来局势不安,裴英有些担心沈公馆里只有老妈子和管事,没人能帮手。二来是因为杜公馆的管事老吴,他总是让裴英上沈公馆瞧瞧。 五月份的时候日军大批的撤退,上海安定了许多,詹瑞麟差人来找过沈熙觉,两人在蓉园茶楼见了面,当时坐陪的是詹瑞麟的二公子詹奉俞,闲聊的茶会却又没那么简单。 “熙觉,你怎么一个人?” 詹奉俞一身白西装端着香槟走了过来,蓉园茶楼见过之后,他俩便成了朋友。詹奉俞是个开朗的小伙子,头脑转的快,留过洋读过不少书却又不是个掉书袋的,沈熙觉比他大几岁,他却没有把他当年长的看。 “怪无聊的。”詹奉俞靠在窗边,喝了一口香槟有些抱怨,“都是我父亲那样的客里客气,说的话我都不爱听。” 沈熙觉浅浅的笑了笑,放眼看向会场里的人,中规中矩的交谈客套却不交心,多是场面话互相夸赞,确实没意思。 “对了,杜先生来了。跟我父亲一起和博诺先生说话呢。你要不要过去?” 沈熙觉笑着摇了摇头。 本想找机会联系顾廷聿却被战事耽搁,忙忙碌碌半年有余,得知他南下之后便连他的下落也无从得知了。托人打听过,可是军配调动太乱,来了又走,走了再补调,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准信儿。 “不早了。我回去了。” 人在这里,心早就不知在何处了。沈熙觉陪詹奉俞喝了一杯,便往杜先生他们那儿去告辞了。 偌大的宴会厅里人声喧哗,政客、军人、商贾,共同的敌人消失后是更大的利益联系,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往来,人情和人情之间最为坚固的便是利益。 “才来就走啊?” “怪闹的。” 顾廷聿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打算要回去。冯经年和何铖拉着他,让他再玩会儿,毕竟从停战到日本人全部撤退,他们一直在城外吃灰,好不容易进了上海也没日没夜的巡防、待命,真是太久没放松放松了。 “回去干吗呀。就那临时住处漏风漏雨的,蚊子多的都能把人搬跑了。”冯经年抱怨着,仰头灌了一杯酒。 何铖也是一肚子苦水。 这次调兵,弟兄们都吃了不少苦,打仗的时候断粮,打完了又被安置在荒郊野外,几批外调的队伍都请调回去了,他们77师因为和上海驻防是同一个军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留守,可毕竟是人家的地头儿,怎么都膈应。 顾廷聿不是不知道冯经年和何铖心里的怨气,但是许朋韬下了命令让他们暂时留守上海,所以连请调都报不上去。 “我出去兜兜风。” 顾廷聿心里实在是压了太多事,在哪儿都地待不住,打仗的时候没功夫想,现在人闲下来了心事便就涌上脑子,控制不住的去想。 走出宴会厅上了车,发动了车子开了出去,打开车窗让风吹进车里,路上的人很少,租界的小路很蜿蜒也很安静,连蝉鸣声都不吵闹,开出十来分钟,顾廷聿在一处路灯下停了车,下车靠在车边抽起了烟。 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天上的月亮很圆,吐出一口烟被光亮笼着,月亮、烟味、树,多么熟悉的景色,只是身边少了那个最重要的人。 身后行过一辆车,卷起一路微尘,打断了顾廷聿的思绪,转头瞄了一眼便掐灭了烟头,转身上了车。车灯照着前面前的路,照亮了前方的车牌,本就是没有目的的行车,于是便就跟着前面的车一路开了起来。 转过路口,前车蓦地没了影子,消失的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失去了目标后顾廷聿回过了神,停了片刻又踩了油车,往前路开去。 当他的车消失在下一个路口后,斜角的小路上倒出了一辆车,在路边停了一会儿才打开了车灯。 “先生,要不要绕一绕?” 后座传来一个轻缓的声音,“不用。回公馆。” 司机点了点头,目光好似一只盯着猎物的鹰,描了四下一眼才开车。 开车的司机姓周,是杜公馆的老吴给沈熙觉安排的,先前局面乱,原本给沈熙觉开车的司机虽然也有点小本事,但是杜先生觉得他还太嫩了,便让老吴给安排一个好手。 半年多,发生了很多事,也促成了很多事,至少对沈熙觉而是如此。 路灯的亮光在马路上形成了明暗的间隔,沈熙觉望着窗外的树荫发着呆,树叶间摩挲的沙沙声让心变的很平静,月亮在天空中很圆很亮,一切都安静的仿佛回到了奉天的那晚,只是身边少了那个人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0 。 车子蓦然停下了,沈熙觉回过神望向前窗。 “先生,那辆车。” 沈熙觉很佩服小周的记性和眼睛,一辆轿车斜冲上了人行道,正是刚刚跟在他们后头的车。小周没有下车但已经把枪握在了手上,静静的观察着前面的动静,同时留意着四周。 一个身影从那辆车的前面冒了出来,一边整着身上的军服一边摇着头,被沈熙觉的车灯照着才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张望。 后面的车灯把顾廷聿眼前照的很亮,他抬手遮着了光眯着眼睛打量着,只见对方车的后车门打开了,好像是有人下车,但看不清是什么。顾廷聿走下人行道,略往边上走了两步方才稍许看清了那个向他走过来的身影。 顾廷聿茫然的垂下了手愣在了当场,燕灰色的西服,白净的脸庞,明亮的眼睛有些泛红,眉间微锁带着浅浅的微笑。 一切像做梦一样不真识,顾廷聿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确定了这不是梦,鼻子就酸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手伤了?”两人相对而立愣了半晌,沈熙觉的目光落在了顾廷聿包着纱布的左手上,问道。 顾廷聿傻傻的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啊了一声。“你,一直在上海?” “嗯。半年多了。” 顾廷聿忽然后怕,这场仗要是还没有打完,会不会他们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沈熙觉瞥了一眼他的车,问,“回营吗?” “没事儿。”顾廷聿急忙否定,“不急着回去。……车撞了,得找人来拖。” “公馆就在前头。有电话。” “好。” 顾廷聿跟着沈熙觉上了车,小周什么也没问,默默的开车回公馆了。 公馆里赵管事和老张在等门,一见沈熙觉回来了,再往后头一瞧姑爷也来了,这一通咋呼,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的。 顾廷聿给驻城营播了电话,让他们去拖车子。 “你们都休息吧。我带三姑爷上楼。” 沈熙觉吩咐完,便领着顾廷聿上二楼了。 刚关上房门,顾廷聿便一把拉过沈熙觉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生怕他会走似的。“大哥来找过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 沈熙觉贴着顾廷聿的耳畔小声的说道,此刻不需任何话语,只要静静的这样互相靠着就好。 过了许久,仿佛是互相取暖后苏醒的两个人,才坐了下来。顾廷聿细细打量着沈熙觉,目光落在了他额角的一个痕迹,不算很显眼却也能一眼看得出。 “怎么伤的?” 沈熙觉垂下了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把那日在小祠堂的事告诉了顾廷聿,顾廷聿这才知道沈熙觉是怎么送到上海的,也才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就被送走。 “让我看看。” 沈熙觉起身解了衬衣扣子肩侧、右背和胳臂上都是一道道的浅色伤痕,这都过了半年了还有些个痕迹在,可见当时真是皮开肉绽。 顾廷聿的一个吻落在了沈熙觉的肩头,接着吻上了他的颈侧、耳畔、唇角,灼热的空气在他们的呼吸间彼此吞吐,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蝉鸣,皮肤贴着皮肤,微风吹起窗帘抚他们交缠的身体。 压抑的□□带着呜咽、带着欢愉,顾廷聿拉开了沈熙觉掩盖声音的手,贪婪的吻着他,身体真切的感受着彼此的索求,一寸寸的越契越深。 同谋和共犯,背负着同一个恶业,挥之不去,唯有此时放纵的相拥,才能完全抛开人所拥有的伦理道德,仅凭爱欲彼此深陷。 一夜的放纵之后,太阳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沈熙觉缓缓的睁开双眼,身上的感受和后背传来的热度告诉他昨晚并不是梦,轻轻的转过头和顾廷聿鼻尖相触,呼吸着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的距离抹去了所有的焦灼和不安。 沈熙觉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和顾廷聿相对面卧,细细的凝视着他的脸庞,英挺的鼻子,粗直的眉毛,垂下的睫毛,微翘的唇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贪婪占据了整个心,不愿把这个人让给任何人,即便是最亲最疼的妹妹。 “……你是我的。” 沈熙觉用极小的声音,落定似的说着,然后吻上了顾廷聿的唇,从蜻蜓点水似的轻吻到破开唇齿的深唇,如果情是腐骨蚀心的毒,他早已毒入骨髓了。 顾廷聿被濡湿的舌头叫醒,迷糊的眨开眼,沈熙觉忘情的样子印入眼眸,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回应起他的唇来,舌头触碰的感觉重亲撩起了欲望,随后陷入了更深的欲望之中。 昨晚俩人回来的迟,老张便没上楼叫醒,只等他们各自下楼来吃饭。约莫10点左右,顾廷聿从二楼下来,过了一会儿沈熙觉也下楼来了。 两人一起吃了个半早不早的早饭。 “你一会儿回驻城营把东西搬过来吧。” “嗯。”顾廷聿笑着点头。 77师是天津的驻防部队,在上海没地方也没事做,天天在驻城营搭伙,闲的发慌又不没地方去,上峰也没个回天津的准信儿。 “等有了调令,我就回天津了。你呢?” 顾廷聿这一问,老张到是有些慌了,他可是得了沈熙平的嘱咐千万不能让二少爷回天津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可主家的嘱咐就是命令,是要用命来守住的令。 沈熙觉看了一眼老张,他不想为难他们这些仆人,便对老张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会跟大哥商量的,一定是他同意了,我再回。” 老张这才松了一口,憨憨的笑了。 顾廷聿抬眼望了沈熙觉额角那道伤痕一眼,默然的低头继续喝起粥来。 吃过早饭已经快中午了,小周备了车送顾廷聿去驻城营,沈熙觉身上有些累,便又回屋了。 靠在沙发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悬了半年的心放下了,可还是不踏实。 天津,有大哥,有芸妆。 昨晚从顾廷聿口中得知,他已经彻底绝了和芸妆的路,想也想得到芸妆有多伤心,上回和沈熙平通电话没来得急问问芸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等回天津,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的跟她说,不奢求愿谅但求她能放下,好好的过以后的日子。 战事已过,局势平稳,上海恢复了原本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可在这所谓的太平世道之下有一股暗流已经汹涌而至。 青帮的供台上,关二爷执刀威武,香案上轻烟未尽,一方写着名讳的小木牌搁进了案后屋内的百子柜里,从今日起詹奉俞多了一个同山,青帮多了一位小爷。 【十七】 九月刚过,由詹瑞麟牵了线,沈熙觉认识了太原驻军陶军长,商量起在太原办军工厂的事。自从淞沪战事之后,沈熙觉将上海原本的一间丝厂重新换了机器生产棉纱,又收了几家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1 粮行,如今又动起了军工厂的脑筋,詹瑞麟对沈熙觉的欣赏更甚。 无论纱厂,钢厂还是军工厂,虽然是沈熙觉出了面办的事儿,但实际上其中一部分的股份是杜先生和詹瑞麟出的钱,这事儿是沈熙觉向他们提起的,万事靠南京政府未必是能保万全,若在能出力的地方出一些力又能赚钱,到也是一件好事。 杜先生虽然表面淡然,但是心里早就有了谱,于是他让詹瑞麟探了沈熙觉的口风,而沈熙觉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入青帮的这档子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上海的事虽多,沈熙觉也忘给天津打电话,希望能得到沈熙平的允许,能回天津把一切事情说清楚,但话还没开头得到的却只是沈熙平冷冰冰的四个字,“不许回来”。此后,沈熙觉又往家里打过电话,也捎了许多信回去,但沈熙平再也没有接过,信也全都被退了回来。赵管事和老张生怕他会自己回天津,一天比一天看的紧。 顾廷聿搬到沈公馆之后,每天去驻城营点卯,过了中午也就回来了,到是沈熙觉常常深夜才回家。顾廷聿总是等他一起吃晚饭,多晚都等。 “晚了你就自己吃,别等我了。” 饭厅里,相对而坐,桌上的菜冷过又热。顾廷聿舀了一碗热汤放到沈熙觉手边,笑了笑也不答。 沈熙觉知道他的心实,说了也不会听,端起汤来喝了一口,没想到汤太烫他又不知道吐,硬生生的咽下去了,嘴里和喉咙像是被烙了似的,两眼直泛红。 顾廷聿急忙站起来看,“烫着了怎么不吐出来还往下咽呢。” 沈熙觉拿了旁边已经放凉了的茶过了口,才摇了摇头说道:“一时想不起来吐哪儿。”说着话,嗓子还火辣辣的疼。 “让我看看。” “没事儿。” 顾廷聿硬是捧着他的脸看,他只好张嘴,这一来一往的到像是个看牙的大夫在给人看蛀牙似的。 饭没吃完。因为有更食髓知味的东西吸引着他们。 有时,沈熙觉在想到底什么是爱,是心对心的渴望,还是身体对身体的渴望,但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想要,想占有。 十月末,顾廷聿的部队终于收到了调令,但却不是回调天津,而是汇合天津驻军剩余的部队前往南京。十九军重新整编,77师调配为南京警备师驻守国府,许朋韬终于又往中央政府靠近了一步。 顾廷聿留在了南京,偶尔有假的时候就开车到上海,虽然南京和上海离的不太远,但能见面的机会也还是少之又少。 直到年末,沈熙觉也没能等到家里的允许,独自一个人留在了上海过年。 下人们都回家了,这些在外帮佣的仆人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家,也不容易。沈熙觉跟赵管事和老张再三保证不会偷偷回去,方才把他俩送回老家过年。 沈公馆虽不大,可是人都走了之后还是冷清的紧,不知是一阵子操劳的太多,还是心里压着事,除夕早上起来沈熙觉便觉得乏力,到了下午发起热来全身酸疼也没味口,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昏沉沉的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身上发着寒头也疼,公馆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裹了裹身上的毯子,蜷在沙发上播了个电话,等了好一会儿那头才接了。 “你好。” 沉沉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像温水一样融退了身上的恶寒。 “……吃过年夜饭了吗?”声音很轻,有气无力,一口开便是割嗓子的疼。 “熙觉?”电话那头的声音蓦地的紧张起来,沈熙觉听着都能想到此刻的顾廷聿一定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了。“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么哑,病了?老张呢?看大夫没?” 沈熙觉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却好似吃了蜜糖,比起大夫来,顾廷聿似乎更管用。 “着凉了。老张在厨房忙呢。……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你跟我说说话吧。” 顾廷聿明显松了口气,“我后天就有假了,师长让我过了小年再回部队。南京这边今天下了点儿小雪,落下来就化了,比不得北方一下白一片。上海呢,下雪了吗?” “没有。” 沈熙觉眼皮渐渐往下垂,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不想挂断电话。 “……挺吵吧,营区外面在放炮仗,你那儿怎么听着挺冷清。哦对对对,着凉了别开窗。”电话里顾廷聿发出了略显羞涩的笑声,接着说道,“你一会儿让老张给你煮点儿姜汤驱驱寒。” “……嗯。” 顾廷聿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之后变得更柔和了,“是不是心里难过了,头一年不能在家里过年。我上个月打过电话回天津,但是芸妆不接。……要不我陪你回趟天津吧,你不想让老张为难,可也不能总为难自己。大哥不让你回家,还退了你的信,你怕我担心所以不告诉我。你知道吗,你这样的性子才是我最担心。……我跟着部队调动,没法留在上海,要不,你到南京来吧。……我想你。” 所有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响彻天空的爆竹声里,顾廷聿披着外衣坐在桌前,屋里烧着煤炉,炉子上搁着的铜水壶无声的冒着水蒸气,电话里是无声的沉默,很长很长,直到一阵爆竹放完了,还是没有声音传来。 人好似浸在冰水里一样冷的刺骨,脑袋像有人拿锤子在凿似的疼,沈熙觉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水里沉沉浮浮,然后又像是晕船一样想吐,之后是吐了还是没吐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背上有人轻轻的拍着,一直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了,微亮的光从窗外透进来,望一眼窗户,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卧室。 “醒了?” 沈熙觉寻着声音望去,只见顾廷聿撸着袖子,端着水盆正推门进来,脸上又是着急又是高兴。 还没等沈熙觉回答,顾廷聿就变了脸,一脸严肃的嗔道,“你不说老张在的吗?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顾廷聿一边训话一边放下水盆,训归训还是伸手摸了摸沈熙觉的额头,确定热度退了才又厉声训道,“我在电话里听不到你的声音,喊了多少声你也不回。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到了家,屋里冷的跟冰窖似的,你是成心要……” 沈熙觉伸手揪住了顾廷聿的衣领贴身凑了上去,不管也不理会他的反应,便热情的吻了起来,身上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吻到后有些发晕的压在了顾廷聿身上,俩人一起倒在了床上。顾廷聿着急了一天一夜,可脾气还没发完就被沈熙觉撩拨了起来,两人就像炮仗一点便着了。 壁炉里的木炭噼啪作响,屋里的热气不断升腾,早已抛去了理智的两人在床上肆意缠绵,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将彼此的体温点燃越升越高。顾廷聿握着那缕比丝还细的理智,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冲动,时时警告着自己沈熙觉还在病着,可却又被沈熙觉下一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2 刻放浪的亲吻中忘掉了节制,于是他就样被这一波又一波的抛开和拾起反复折磨。 最终顾廷聿还是强行遏制了再次涌向他的□□,紧紧的抱住了沈熙觉,更应该说是将他禁锢住了。直到怀里的沈熙觉完全没有了知觉,他才放松了下来,撩开他被汗湿的头发,轻轻的吻在了他的额头上。 顾廷聿起身,擦了擦身穿上衣服,又把沈熙觉身上擦干了,拿了新被褥裹好了他,先安置在沙发上,然后急匆匆的下楼弄了两个汤婆子,把隔壁房间的床捂上了,又取了壁炉的木炭移到了隔壁,不一会儿那屋热起来了,他才把昏睡了的沈熙觉抱到了那屋的床上,把他安置好。 沈熙觉这一觉睡的很踏实,直到晚上才醒,一天多粒米未进又在床上折腾了那么一场,醒了之后肠子便开始叫唤了。顾廷聿从前一晚开车赶来到这会儿在厨房下面条,真是一会儿也没歇着,亏了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身子骨皮实,不然也得累摊了。 两人一人一碗面,沈熙觉披了件毛衣坐着吃,着实是饿了,一下吃了两碗连汤都喝完了,顾廷聿看了不禁失笑。 “我这大过年真是。……少爷,您以后能不能照应好自己个儿,我这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听不见声儿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您知道吗。” 沈熙觉舔了舔嘴,回味着那碗阳春面的味儿,笑道,“我不也没让你白跑一趟啊,顾参谋长。”说着,又拿舌头勾了勾嘴角,故意调戏顾廷聿似的。 “行了行了啊。”顾廷聿又羞臊又好笑,转了头不看他。 沈熙觉得意的笑了起来,继续逗弄老实人。“我这混身酸疼的呀。我一个病人,你也下得了手。” “我?”顾廷聿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眼眶,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明明是你……我,要不是我克制……” “哟,您这是没尽兴啊?” “……” 这话接也不是接,不接也不接,顾廷聿已经语塞,闷闷的吃起面来,不理沈熙觉了。 沈熙觉看着他,着实觉得好笑,平时里看他跟部队里的人到是挺能说的,就只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这嘴就笨的不行。 “今晚,您还要不要克制啊?” “行了啊。”顾廷聿摔了筷子,嘴里的面还没咽下去就愤愤的制止了沈熙觉,“你病好了就嘚瑟,我要来真的,看你……求不……求饶……” 顾廷聿的声音到了末了几个字越发的小了,这种小黄腔他哪里说过,要不是现在又只有他们俩,又不服务气沈熙觉老逗他,打死他他也说不出这种话。沈熙觉掩着嘴笑的停不下来,心里却畅快的很。 都不记多久了,他俩没有这样逗来弄去的说过话了。在奉天的时候,顾家老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沈熙觉也这样逗着他玩,他也是这样羞臊着不服气,直到顾廷聿成了沈家的三姑爷之后,沈熙觉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候了。 现在,就像做梦一样。 沈熙觉不再逗他了,倚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顾廷聿,每一寸都仔仔细细的看,看的出了神。 “我不等了。” 顾廷聿听愣了,一脸的疑惑。 沈熙觉感觉似乎有些冷风吹了进来,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毛衣,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等了。出了年,我们就回天津,行吗。” 顾廷聿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件事是压在沈熙觉心上的大石头,也许这场病也由此而起,他一直守口如瓶不说破,只因为尊重沈熙觉的决定,沈熙觉是要等一个大哥的允许,准他回家的允许。 顾廷聿照料着病中的沈熙觉,当时他就想着沈熙觉给他打电话时的心情,公馆里只剩他,人病的连给自己做点儿吃的、生个火取暖的力气都没了,那个时候他一定是太委屈太难过了吧,否则以沈熙觉这种事事隐忍的性子,怎么会播了电话就只是为了听一听他的声音而已。 “我陪你回去。……以后,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 沈熙觉脸上略过一丝幸福的羞怯,浅浅的笑了。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沈熙觉这才发现之前不是他的错觉,顾廷聿也感觉到了,起身走到玄关,发现大门敞着,他疑惑的走过去向外张望,只是隐约看到院子外的路上一点亮光在树丛里越来越小。 应该是路过的车吧,他心里想着,关上了大门,从里头反锁上了,临了还转了转把手确定锁好了才回去。 “可能之前没锁好,被风吹开了。” 谁也没有在意,却没想到那车里坐的却是沈芸妆。 【十八】 清冷的早晨,寒气沁入心肺,沈熙觉披着毛衣站在花院里,草地泛着微黄,露水泛着阳光的闪亮,身上的酸痛稍稍消退了,昨晚和顾廷聿依偎而眠,也许那是到上海来之后睡的最安稳的一觉了。 “外头冷,快进来。”顾廷聿在门里招呼他,“我弄了点粥和小菜,进来吃。” 沈熙觉看着他不觉好笑,堂堂一个参谋长,这会穿了个围裙手里还拿着碗和筷子,头发乱蓬蓬的没个样子。 永远这样该多好。沈熙觉心里不禁渴望。 有很多事他已经做了决定,可是这个世道又会给他们怎样的未来,他不敢想。沈熙觉自问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他总是在走第一步时已经想到了此后的五步甚至十步,可是唯有和顾廷聿的事上,他没有筹划、没有计算、没有量度,仿佛一个无所依傍的盲人,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 “我们逃吧。”不知为何,沈熙觉脱口而出,说罢,他愣了,顾廷聿也呆住了。 这句话在奉天时顾廷聿曾说过,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却说出了逃,可当时沈熙觉没让他逃,因为无路可逃。而此刻沈熙觉却没来由的说起了逃,在这个万事平静的时刻,顾廷聿在他的眼中找寻着理由,不由的有些担忧。 沈熙觉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了顾廷聿身边,“没事儿。逗你呢。”说完拉着他便往饭厅去了。 长桌空荡荡,小锅里装着热乎乎的白粥,两碟小菜并排放着,沈熙觉坐了下来,看着顾廷聿给他盛粥,再放到他面前,连筷子都帮他放好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想一想,好像都是顾廷聿做饭给他吃,像个老妈子似的照顾他,沈熙觉吃了一小口粥,不知是否因为心里的踏实,这碗粥格外的香。 一个人影拉的很长,一瞬间仿像遮住了所有光亮,随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像利箭一样扎进了沈熙觉的心里。 “二哥。” 顾廷聿如被雷击般的站了起来,面如铁色。而沈熙觉低着头,一两秒之后他放下了筷子,转头望向门边的沈芸妆。 司机放下了沈芸妆的行李退了出去,沈芸妆穿着那件枣色的大衣,依如她去奉天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3 时一样,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原来你在啊。”再自然不过的一句话。沈芸妆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里小包,摘掉了帽子脱去了大衣,一身白色的旗袍,带着白珍珠的项链,发间别了一只小小的金蜻蜓。 沈芸妆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粥和小菜,笑道,“这你们谁做的?我都不知道你俩还会做饭。” “芸妆……” “我是来陪二哥过年的。” 沈芸妆打断了顾廷聿,笑着望向沈熙觉,仔细的打量着他,“大哥不让我来,我偷跑了来的。昨晚到的。” 厅里三个人,只有沈芸妆带着笑,顾廷聿和沈熙觉的心刹时间提到了嗓子眼,预想的再好也是枉然,事到眼前,他们俩只有满心的做贼心虚。 沈熙觉挤出了一丝笑容,不知是否太久没见,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此刻眼中少了往昔的澄静,多了一丝狡黠。 “二哥不想我吗?” “想。……当然想。” 顾廷聿像一个被排挤在外的人,沈熙觉则是被逼到墙角的人。 “我猜你就一个人过年,所以我来陪陪你,没想到……”沈芸妆说着转眼看了一眼顾廷聿,微笑依然眼中却是深深的冷凝,转而又看向了沈熙觉,“你有人陪了。” 情理之中的事,情理之中的话,可是在这一刻每一句话第一个字都像针尖,一下下的锥在心尖上,无比刺痛。 沈熙觉沉了一口气,再难开口也要开口,否则只会把错误变成沉疴,不过也许现在已然是沉疴宿疾了,所以再也不能拖了。 “芸妆,你听二哥说。我……” “我给你们做顿饭吧,过年啊,哪有喝粥吃咸菜的道理。” 沈芸妆根本不给沈熙觉说话的机会,利落的起身收了桌上的东往厨房去了。沈熙觉望着她的背影锁紧了眉头,她心里不痛快,再自然不过的表现。 厨房里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一切,冰冷的水冲洗着同样冰冷的手,比手更冰冷的是心,沈芸妆双眼发直的望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 虽然怨过,也只是在顾廷聿和她离别的那日,仅仅只是那一日。 多少年了他们兄妹不曾分隔两地的过年,小的时候父亲从来不会来陪他们过年,他们母子三人总会围个小桌,母亲会做四喜丸子、八珍豆腐和小鱼贴饽饽。母亲走后,他俩兄妹两被接回沈家,虽是一家团圆,父亲和老太太的疼爱一点儿也不少,可是在沈芸妆心里,这世上她最亲的人只有沈熙觉。 沈熙平不让沈熙觉回家过年,为了这事沈芸妆第一次和大哥置了气,好几天都不和他说话,连年三十的团圆饭都没对他笑一笑。刚过了初一,她便趁着沈熙平出门拜年,偷偷坐火车来了上海,满心欢喜的想给沈熙觉一个惊喜,可她听到的却是顾廷聿和沈熙觉之间的你侬我侬。当她走进公馆时,顾廷聿正在给沈熙觉盛粥,他从没有那样温柔过,沈熙觉倚在椅背上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彼此。 那个画面,那么刺眼,那么扎心。 那一刻,沈芸妆像被一把利剑劈开了,从指尖疼到心槛儿里,全身的血仿佛凝固了。 沈熙觉和顾廷聿坐在客厅里,谁也不说话,像两个等待枪决的死囚。这样的局面是沈熙觉最不想见到的,在他的心里这从来不是三个人的事,而是他一个人造成了三个人的死局,顾廷聿只是一个并不那么自愿的从犯。 “你先回去吧。” 沈熙觉浅浅的一句,顾廷聿皱起了眉头,他仿佛又成了一个被排挤在外的人,可是在这个事情里,他不愿做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也不可能做。 “关于我们,我不想再由你一个人做决定。” 顾廷聿诚然的看着沈熙觉,这是他真实的想法。沈熙觉显得有些意外,可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太多时候他们之间的事,都是沈熙觉一人在决定,虽然每一次都是为了保护对方,可是对顾廷聿来说也许并不公平。 “听天由命吧。”沈熙觉说罢和顾廷聿相对释然一笑。 听天由命四个字从来不是沈熙觉的作风,到了今天这地步可能也不是人力能改变的了。 沈熙觉独自到厨房来搭手,沈芸妆也没有拒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沈熙觉在妹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娴静温婉、与世无争、逆来顺受。 “芸妆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也不是某种话题的引子,仅仅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夸赞,发自真心的夸赞。 沈芸妆露出了幽幽了笑容,却不似从前的甜美,而是掺杂了深深的凄迷,从那一笑,沈熙觉心里已经有了数,芸妆已经知道了。 之后,厨房里一片寂静。 顾廷聿坐在客厅,时不时的向厨房的方向望一望,他没有离开,但也不会介入他们兄妹俩的谈话之中。 一顿迟到了的团圆饭,但还是少了沈熙平,并没有真正团圆。沈熙觉后来想起,从那时起,便永远都不会团圆了。 四喜丸子、八珍豆腐和小鱼贴饽饽,母亲的拿手菜,可是此刻却如果嚼蜡,根本吃不出滋味来。 沈芸妆给沈熙觉和顾廷聿各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了一杯,举起酒杯笑道,“来,咱们三个喝一杯。” 说完,仰头就把酒干了,白酒入了喉呛的双眼泛红,沈芸妆皱了皱笑了起来,眼泪在红了眼框里打着转,却没有落下。 沈熙觉和顾廷聿也各自干了杯里的酒,满满一杯苦酒。 “你是我丈夫,永远都是。”沈芸妆说着,又给顾廷聿倒满了一杯,“我占不到你的心,我要占这个名份。我是顾太太。” 谁也不能说不,顾廷聿和沈熙觉都不能。沈芸妆已经摆明了她的立场,不退、不让、不妥协,她骨子里的倔强是她最后的底线。 沈熙觉忽然觉得,芸妆身上那些母亲的影子都被驱散了,她比母亲更加倔强,更加固执,而她的改变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过程是那么的残忍和自私。 顾廷聿没有说话,满杯酒灌了下去,默默的接受一切。 一抹淡然的笑在沈芸妆的脸上绽放,不是胜利的满足,而是无奈的黯然。 转而,她望向了沈熙觉。 “二哥,你是我最亲的人。”沈芸妆坐在对面,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沈熙觉感觉像被剥去了皮肉,全身感受着疼痛。 话,说到这里便结束了。 吃完饭,沈芸妆让顾廷聿去洗碗,笑着说他没帮手做饭所以得洗碗,然后便拿起外衣和小包,拉着沈熙觉上二楼去了。 房间里,沈熙觉坐在小桌前,沈芸妆挂好了大衣,站在衣镜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坐到了沈熙觉对面,把小包搁在双膝上。 抬起头的瞬间,眼泪涌出了眼框,那是憋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4 在心里太久太久的委屈,沈芸妆从昨夜起便没有合过眼,她把从到奉天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回忆了一遍,心被撕的粉碎。 “我该让你们死在奉天的。”沈芸妆的齿间吐出这句话,眼中深深的烙着怨恨,但是眼泪却好似在冲洗着一切,冲走了所有的怨恨,只剩下悲伤和绝望,“至少这样,我还有二哥。” 沈熙觉的眼泪滴在衣襟上,洇开了,无言以对。 “打仗了,你在上海,我老是做恶梦,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我怕你回不来,我怕你受伤。因为你是我二哥,是我最亲的人。” “是二哥对不起你,一切都是二哥的错。” 沈熙觉完全明白,事到了这一步全因他的自私,没有半点值得原谅的余地。 “是。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我恨你,我恨透了你。”哭喊的声音略带嘶哑,沈芸妆哽咽着忍住哭泣,“我恨你,可我爱我的二哥。他爱我,他心疼我,他会保护我。……你还是我二哥吗?你是吗?” “我是。我是。芸妆,我知道我自私,我对不起你。二哥什么都能给你,只要能让你不难过,什么都行。” “除了顾廷聿,是吗。” 桌子的两边,满面泪痕的两个人,长长的沉默。 “……是。”沈熙觉轻轻的说出了这个字。 沈芸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凝视着沈熙觉,凄然一笑,低头从小包里悄悄拿出了一样东西,在沈熙觉的书房找到的,当初沈熙觉借船给顾廷聿时向他要来的枪,本来她想带来,让沈熙觉防身的。 沈芸妆抬起头,用最平静的神情说道,“我恨你,我也爱你。……你说你还是我二哥,所以,你真的还是那个疼爱我的二哥,对吗。” 沈熙觉点点头,他希望沈芸妆能慢慢好起来,她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等着她,就算这也只是他自私的自我安慰,但他是真的盼着可以成真。 “那就好。”沈芸妆笑了起来,“二哥,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会。” 沈芸妆举起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沈熙觉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子弹从她头的另一侧飞出,带着血沫。 顾廷聿闻声而来,沈芸妆倒在桌边,血从她的额角流下来,涌满了整张桌面,滴在了她白色的旗袍上。 沈熙觉两眼发直,盯着刚才还对他笑着的妹妹,仿佛也死了一样。 死亡,对活着的人的惩罚,沈芸妆对沈熙觉最残酷的惩罚。 【十九】 “我的心原来比我想的要硬。天津回不去了,我反倒松了一口。”如水的月光把他的面色照的更加苍白,沈熙觉望着窗外凄然一笑,“看来,我真的禽兽不如。” 顾廷聿一直由着他,由着他不吃不睡,由着他自我惩罚,只是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却又不靠他太近,虽然心疼他,但是顾廷聿知道,心里的伤得自己好,谁也帮不了。 一条毯子轻轻的披到了沈熙觉的肩头,顾廷聿用毯子包裹着他紧紧的抱着,感觉他轻的都快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日发生的一切像是撒在沈熙觉伤口上的一把盐,而顾廷聿却只能默默看着,不能出声,不能阻止。 沈熙平到上海是在沈芸妆自杀的第二天,他披着风雨来,寒冷的湿气像刀一样锋利,刚一进门,沈熙平用冰冷还带着雨水的手狠狠的抽在了沈熙觉的脸,一下、一下、一下,顾廷聿握紧了拳头忍着,指甲陷进了掌心。 不能去,顾廷聿在心里警告着自己,去阻止只会让沈熙觉更受伤,只能这样如同不存在一般的看着,看着沈熙觉被打的满嘴是血,最后连站也站不住,直到他本已木然的眼神更加涣散,沈熙平才罢了手。 十几个耳光抽下来,沈熙平的手已经没了知觉,原以为一顿家法能打醒他,就算打不醒也能打怕他,没想到把他送到上海反倒成全了他。沈熙平只觉得自己不只失去了一个妹妹,还死了一个弟弟。 “你一个人好好过,沈先生。” 沈熙平轻声留下了一句话,带着芸妆的尸体回天津了。 顾廷聿把失了魂的沈熙觉抱上了二楼,打了温水帮他擦了擦脸,半边脸肿的厉害,嘴角裂了,鼻子也在流血。顾廷聿越擦越揪心,眼睛红了手也在发抖,眼前的沈熙觉仿佛痴了一般,不喊疼,双目无神。 沈芸妆的死,沈熙平的绝断,比起打在脸上的巴掌,扎进心里的刀更让沈熙觉痛。 “……抱我……” 顾廷聿正低着头拧毛巾,沈熙觉那似有似无的一声让他心里一顿。 “抱我。” 顾廷聿抬起头看向沈熙觉,他双眼通红,脸色惨白,像是受了重伤垂死的人。顾廷聿丢掉了手里的毛巾,抱住他深深的吻了下去。 满嘴的血腥味,顾廷聿不去思考,只是给沈熙觉他想要的,亲吻、拥抱、宣泄,陪着他纵□□望,陪着他坠入深渊。那根本不是爱的交缠,而是如同野兽般的□□,沈熙觉在痛苦中想要抓住些什么,顾廷聿紧紧的抱着他,疼痛在他们彼此间蔓延,直到沈熙觉完全失去了知觉,昏死在了顾廷聿怀里,这场弥漫着血腥与眼泪的□□才结束。 顾廷聿把沈熙觉搂在怀里,吻在沈熙觉的额头上,压抑了太久的眼泪涌了出来。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看着他伤痕累累,看着他全然崩溃,爱一个人却爱的如此无能为力。 经过那一夜之后,沈熙觉便没下过楼,时常坐在那张小桌前,看着沈芸妆曾坐过的那张椅子,不吃也不睡,累的昏倒了,顾廷聿就把他抱上床,和他一起躺着。醒了,又再坐回去。就这样反反复复了三四天。 顾廷聿用毯子包裹着他,贴在他耳畔,感受着他耳廓传来的冰凉,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颈项。“都过去了。……你还有我。” 是啊,都过去了。沈熙觉茫然的看着窗外,人死了,家没了,只剩顾廷聿了,他伸出了手紧紧的握住了顾廷聿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身后的这个人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支撑了。 “……我饿了。” 顾廷聿好似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却又笑的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我去做饭。你等着,很快,很快就好。”顾廷聿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了门框。 沈熙觉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民国二十二年二月,杜先生组建了恒社。名取“如月之恒”的典故,名义上是民间社团,以“进德修业,崇道尚义,互信互助,服务社会,效忠国家”为宗旨,以此广收门徒,向社会各方面伸展势力。 华灯初上夜上海,十里洋场歌舞升平,大世界的舞台上锣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5 鼓震天,上海滩的大老板黄先生包了三天大场,邀了张先生作陪,请了各界朋友,庆的是恒社初建,长的是杜先生的脸。 恒社成立当天,大半个上海的名流政客都到场祝贺,当日共任命常务理事九名,其中八名都是青帮数得上个的人物,只有一人是青帮里认得他的并不多,却被杜先生拉到身边拍了照,便是沈熙觉。 “小沈,有些事瑞麟不方便在台面上插手,毕竟他是垄断了一行买卖的,我不想让外人说我们青帮万事独大。不是怕事,只是不想太过招摇。”杜先生在组恒社之前,约了沈熙觉到杜公馆喝茶时,说道。 沈熙觉心里已有了打算,要在上海立足少不了杜先生的扶持帮助,所以入青帮只是一开始。时局天天在变,谁也不敢说是好是坏,战事之后上海多了许多日本的洋行和商人,领事馆的各种餐会里,日侨的身影随处可见。 顾廷聿回南京已有十天,他走后沈熙觉做了很多事,但他深知这些事顾廷聿还是不知道的好,以他的性子,知道了只会徒增彼此之间的矛盾。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张报纸上的照片,顾廷聿还是知道了沈熙觉入了青帮的事儿。 但令沈熙觉意外的是,顾廷聿并没有过多的责怪。沈熙觉渐渐地的发觉,顾廷聿为他改变了很多,以前凡事都要寻正道,固执的有些许迂腐的顾廷聿,如今变得柔软了许多。 “凡事自己小心。你有你的分寸,我懂。只一样,别委屈自己。” 电话里,顾廷聿细声的嘱咐着,沈熙觉心中好似有温水流过。 平日,沈熙觉和顾廷聿多是电话来往,只能听听耳音,聊聊身边的事儿,每是到了夜里,公馆里的下人都睡下了,沈熙觉便觉得孤单,心里空空的,常常坐在床上睡不着,一坐便是一宿。 赵管事和老张自过年之后,便没有再回过上海,沈熙觉知道沈熙平是彻底跟他断了亲缘,偶尔老张会偷偷打电话来问一问,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有家。 自从沈熙觉入了恒社,杜先生便把裴英安排给了他,说是司机实则是保镖。裴英到了上海之后入了帮会,一来口风紧,二来办事得力,脑子也机灵,杜公馆的管家老吴很是喜欢,后来杜先生知道了他和沈熙觉之间的渊源,便让裴英跟沈熙觉办事。除了裴英,詹奉俞也被他父亲按排来给沈熙觉做助理,他这个船王的二公子到是挺乐意。 沈熙觉虽然入青帮的日子不长,但是在恒社的地位却不低,生意方面的事情不分大小都由他经手,钱银往来也要他点方能支取,杜先生是把恒社的钥匙交到了他手里,看他顺眼的说他年青有为,看他不顺眼的便就视他为眼中盯了。 生意场上应酬多,沈熙觉忙着打理恒社的生意,少不了跟上海滩的几位老板打交道,杜先生看中的人,黄先生多半是不讨厌的,只是张先生是个不露相的笑面罗刹,沈熙觉对他到有几分提防。 黄先生比起杜先生更加有江湖气,喜欢看戏,大世界便是他的生意,所以请客多半也是看戏吃饭。张先生的公馆和杜先生的公馆紧挨着,时常到杜家吃饭打牌。这三位上海的大老板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让人十分寻味。 “晚些,我请了孟老板和尚老板的局,你一起来吧。” 杜先生坐在台上,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戏台,台上唱的是八义图。 詹奉俞不喜欢听戏,咿咿呀呀的他一个留洋的少爷听也听不懂,裴英到是喜欢便跟着沈熙觉一起。 散了场已是深夜,杜先生在蓉园茶楼开了包间,单请孟小冬和尚雁声两位老板。孟小冬是如今坤角儿唱老生行档的头一块儿,戏台上孟小冬扮相威武、神气,唱腔端严厚重,坤生略无雌声,卸去妆面却是一个清秀女子,沈熙觉见她走进包间时,心中到是微微一怔。她早前去了北平,如今回了上海,和梅先生相交已久,都是梨园行里不可多得的名角儿。 若说孟老板台上台下两个神态,那她身边的另一位到也让沈熙觉不由的多看了两眼,说到旦角儿,梅先生自然是翘楚,可要说坤角儿里的头一号,那就当属这位尚雁声尚老板了。 和孟老板和清秀温婉不同,尚雁声皎洁聪颖、傲气娇艳,却没有风尘气,双眸含星全然一副明白人的神情。 唱戏的女子谓之坤伶,世人多对她们冷眼刻薄,真能成角儿的少之又少,像孟老板和尚老板这样的更是难得。 “杜老板,我和小冬先敬您一杯。”尚雁声一席靛蓝暗纹的旗袍,眼角微翘,浅浅一笑已是醉人。 杜先生举起了酒杯,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悄然举杯的孟小冬,微然一笑,将杯里的酒饮尽,尚雁声瞄了一眼孟小冬,又看了一眼杜先生,浅笑间也是一杯饮尽。 这个饭局谁心里都有数,杜先生捧的是孟老板,尚雁声也好,沈熙觉也好,都只是陪客罢了。蓉园是茶楼,杜先生包了整个蓉园摆了酒席,这是面子,天大的面子,明天全上海都会知道,大世界的孟小冬和尚雁声是有杜先生帮衬的角儿。 席散了,杜先生的车载了孟小冬,送她回家。沈熙觉则载了尚雁声,送她回她的住处。车开了一半,尚雁声突然笑了起来,裴英和沈熙觉都是一脸茫然。 尚雁声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沈熙觉,问道,“沈先生瞧不起我们唱戏的?” 沈熙觉心中莫名,他整晚陪坐不曾有过半点不悦,尚雁声敬的酒他也笑着干了,自问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这会儿尚雁声这样问,他反道糊涂了。 “唱戏的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面儿。可唱戏的也有唱戏的脸面,您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尚雁声的话听起来客气,可话里的意思却很是凌厉,“杜先生捧的是孟小冬的场,我不过是个陪客,您也陪客,既然都是陪客,谁又比谁高一等呢。” 沈熙觉缓声道,“今日若沈某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尚老板海涵。” 尚雁声幽幽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若真心道歉,明儿你就来大世界听我的戏。” 沈熙觉不由的笑了起来,点头答应了。 尚雁声这才满意了,笑道,“人呢,别以为自己在笑,就真的是笑了。” 听罢尚雁声这句,沈熙觉终是意识到了自己为何被她挤兑,原以为自己是笑脸迎人,对人客客气气,到头来只是自欺欺人,那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即使笑了也只是让别人心里膈应。 第二天,沈熙觉兑现了承诺,去了大世界听尚雁声的戏,更是连送了一个月的花牌给她捧场,一时间这没边儿的花边新闻便传开了。沈熙觉懒得理会,只觉得尚雁声是个率性的女孩儿,直来直往,到不似当初那样的精明市侩了。 【二十】 民国二十四年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6 春,顾廷聿随部队调防上海,一年多的分离终于在顾廷聿住进沈家公馆那一刻结束了。然而,沈熙觉和顾廷聿还没有来得急享受互相依偎的时光,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看似宁静的时光。 蓉园茶楼,裴英坐在包间外头,时不时的往里头瞄两眼。早上沈熙觉接了一个电话,整个人便心事重重,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答。裴英对他知根知底,沈熙觉是什么性子没谁比他更清楚了,有些事沈熙觉不想说裴英便不多问,这是他和沈熙觉,和沈家之间的分寸,总之护着沈熙觉的周全,按他的吩咐去办事,便是裴英唯一的念头。 隔着一张桌子沈熙觉坐着,杯子里的茶已经没了热气儿,对面的人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安野秀一,南满商会的会长。 “奉天一别四年有余,没想到沈先生在上海。” 虽然早料到会再见面,但心里的抵触却半点没有减少,奉天是所有错误的开始,而这个开始与眼前这个人也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如果说沈熙觉在这个世上恨过谁,那安野秀一绝对首当其冲。 安野秀一是代表南满商会到上海筹办银行,上海不同奉天各方势力混杂,不是他一个南满商会能摆平的,安野秀一想拉上海三位大佬入他的伙,但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并不怎么高明。 三位先生都没有来,杜先生让沈熙觉来已经是给了安野秀一天大的面子,他一个恒社说话算话的小爷,足以代表三位先生回绝南满商会。 “闲话就不要说了。”沈熙觉浅浅一笑,说道,“黄先生不喜欢金融行,要玩儿就玩儿大世界。张先生喜欢打麻将,牌桌上聊事是门儿清,下了牌桌就不必聊了。至于杜先生,最近爱听戏。” 话说到这一截儿也就该明白了,都是明白人挑明了说就不好看了。 安野秀一依旧保持着斯文有礼的微笑,眼中的奸猾沈熙觉却看的明白,见过一次鬼了,怎么还能跟鬼打交道。 安野秀一是一个祸端,沈熙觉隐约查觉得出,什么中亚银行,什么南满商会,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日本人在上海的势力越来越壮大,和几年前相比有天壤之别,如今连美国人、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对他们有所忌惮,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几个月前沈熙觉跟杜先生去了一趟南京,见的是军统局的戴局长,杜先生和戴局长谈了一下午,虽然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可是军统局是什么地方沈熙觉还是知道的,恒社和南京政府的关系外人有揣测,几分真几假传的玄乎,可沈熙觉是青帮的人、恒社的理事,有很多事他知道的比别人多的多。 商会的董会长曾经劝过沈熙觉,不要和政府、和青帮搅的太近,沈熙觉知道董会长是为了他好,拿他当自己人才说的那番话,但是局面已经打开了,想抽身已经不可能了,有太多的事他不得不为。 沈熙觉在上海从一个小小的客商,到如今动辄便能让上海风起云涌的青帮小爷,靠的是他的精明和练达,按詹奉俞的说法就是年纪不大本事却老辣,眼珠子一转便是心思,别说平常人跟不上,就连黄先生、张先生这样的老江湖,也未必就能算计过他。 和安野秀一在蓉园茶楼别过,沈熙觉坐在车里,心里想着事儿想出了神,裴英从后视镜里望了他好几眼。 “罢工的事,有着落了吗?” 裴英先是一愣,后才答了话。“老板说了,实在不行就约出来聊聊。” “奉俞不是找过常平远了吗?没聊出个结果来?” “詹少爷一个留洋的公子哥儿,跟常平远能聊什么呀,好话都说尽了。” 沈熙觉沉思了片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常平远啊,太轴了,怕是落不着好。……问过杜先生再说吧。” 裴英点头应下了,不由的又看一眼沈熙觉。自打去年起,裴英就觉着沈熙觉瘦了,一年多了也没见长点儿肉,跟他一起吃饭,没见他动几筷子就放下了,到是烟越抽越凶,都能当饭吃了。 开春之后顾廷聿搬进了公馆,裴英到觉得沈熙觉的心事没那么重了,约莫他也查觉出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裴英性子虽然直,但有一点便是口风紧,有些事心里明白就罢了,不多问、不多说,久了他和沈熙觉也就心照不宣了。 “回公司?” “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裴英看了一眼司机,让他往公馆开。车里静了下来,沈熙觉望着窗外的林荫,不知是见到了安野秀一,还是真的累了,深深的疲惫涌上了心头。 沈熙觉在上海的私产不断累积,恒社的事杜先生也多让他拿主意,他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哪有不累的道理。顾廷聿虽然心疼他,可也不好多干预,偶尔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就来抱抱他,好听话说不利索,只能用拥抱来表达。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细细数来有七八年了,很多往事不想回首,很多回忆仿佛是枷锁,聚少离多的相处,每一分每一秒都尤为珍贵,也许正是这种难得的珍贵,所以沈熙觉和顾廷聿之间甚少争吵。 然而一场激烈的争吵却在不久后发生了。 起因是,常平远死了。 往前数三个月,正是刚过正月的时候,照理说也该是各行各业工人复工的时候了,可偏偏这个时候工会领着一批纺织厂的工人闹起了罢工,然后紧接着船厂、钢厂,领头的便是工会的副会长常平远。 起初,董会长出面和常平远坐下来谈了,罢工嘛无非就是要涨工钱,世道艰难,照理说也合情合理。董会长是个仁善之人也是个和事佬,便答应了工会给工人们涨工资,商会的各位看了他的面子,也就都答应了。 可刚复工不到半个月,工会拉起大旗又罢起了工,这人退一步是肚量,退两步可就没人乐意了。工人们有工人们的理,资本家也有资本家的理,两边便就僵持了起来。 久而久之便发生了冲突,巡捕房也压不住了,驻军扛了枪进城压阵,常平远就带着罢工的工人们在市政府外头静坐。一时间,整个上海的工业几乎瘫痪。 杜先生是工部局的华董,洋人来中国是纯占便宜的,人罢工机器就不转了,机器不转,洋人的钱也赚不进来了,洋人在上海总是比中国人高一头,市政府也拿他们没办法。事情一闹开,南京那边也知道了,杜先生从南京回来之后便让沈熙觉着手处理罢工的事,他是大面儿上的人物,不到最后一步他不想和常平远打交道,到不是想躲,只不过他要是真出面,事儿可就没弯转了。 沈熙觉明白里面的意思,便应下了。 顾廷聿在罢工这件事上并不太乐意被枪使,所以和许朋韬闹的有点僵,但他一个参谋长在军管这档子事儿还是不宜多参与,否则就是越权。沈熙觉知道顾廷聿在罢工这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7 事上的态度,所以也没有向他透露过多的内情,直到常平远死了,顾廷聿才知道青帮在这件事上的真正的角色。 “常平远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沈熙觉刚吃了一口饭,便被顾廷聿问住了。 从进了家门顾廷聿就像有话说,沈熙觉约莫察觉得出他心里有事儿,而且是一件跟他们俩有关,还会让他们俩都不舒坦的事,于是他便不问他,可到底顾廷聿还是忍不住了。 放下筷子,沈熙觉喝了一口水,浅声说道,“他得罪了全上海的老板。” 顾廷聿听完,愤愤的靠在了椅背上。“你们青帮没人了吗?连杀人的事儿都要你来?” 沈熙觉听出了顾廷聿话里的意思,虽然一直以来顾廷聿都没有对他入青帮的事有所表示,但是在顾廷聿心里压根儿是不舒坦的,之后他又成了恒社的理事,杜先生把很多不方便出面,却又很重要的事都交由他来做,一来二往的顾廷聿心里就更膈应了。 帮会本就是鱼龙混杂的组织,自有一套处事的规矩,也就不可能和光明磊落粘上边。沈熙觉预料到日子久了和顾廷聿之间会因此产生矛盾,所以从来不在家里谈青帮、谈恒社,甚至不怎么提起杜先生,可是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该来的还是来了。 “常平远的事,我不想多说。” “不想多说?”顾廷聿一下子便火了。 想来也正常,他这是积压了许久的不满,常平远只是个导火索。 顾廷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深锁眉头看着对面神色沉静的沈熙觉,责问道,“为什么要跟这些流氓搅和在一起?那个姓杜的以为弄了个恒社,就把真把自己当正经人了。你帮他赚钱,赚的是什么钱?打压同行、走私鸦片、贿赂官员,这是一个正经人会做的事儿吗?” 沈熙觉压着心里的怒气,瞥眼不去看顾廷聿。不想吵架,不想为了别人争吵,相争无好言,说出口的话想收就难了。 “你面面俱到、事事量度,你把人情当钱攒,你和那些洋人、那些流氓、那些政客套交情、耍手腕。你心里的算盘打的太精了,你想要的东西也太多了。” “顾参谋长。”沈熙觉冷冷的一声,抬眉间是满满的不屑,“你今天才认识我吗?当初我出钱出船让你南下,难道是为国为民吗?我送你走的那天说过,他日若事成,自是皆大欢喜;若事败,我也不过是被抢了货船的苦主。……你到现在才觉得我贪得无厌,是不是点迟了。” 顾廷聿被堵在了当下,平日里在沈熙觉面前他便是个嘴拙的,现在更是被揶揄的说不出话来。 “你顾参谋长光明磊落,可你知道你有多扎眼吗?”话说到这个份儿,沈熙觉也不想掖着了,“你瞧不起流氓,瞧不起政客。可俗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流氓和政客就小人中的小人。你以为常平远为什么死了,那是南京那边儿有人不想让他活,杀鸡儆猴,死他常平远算得了什么。上海不比天津,这里是人吃人的地方。” 顾廷聿最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的事,被沈熙觉这么一说才明白了里头的明堂,上海罢工这事连驻军都出动了,南京政府怎么可能坐视。 “你就不想想为什么19军整编之后冯经年和何铖被编到了别的师,你身边还有心腹吗?你的师长许朋韬,他最看重的是钱和权,你自己清高可以,但别挡了别人的路。”沈熙觉缓声规劝,他希望顾廷聿能看清身边的人和事,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哪天被人害了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不是我要的多。是我无本可以折。” 沈熙觉黯然的撂下一句,起身走出饭厅往二楼卧室去了。顾廷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二十一】 安野秀一得意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沈熙觉,此刻他是坐地起价的一方。 “沈先生,我是一个公道的生意人。买和卖,等价交换。”安野秀一笑着说道,他从来不是一个投机的人,所有的事他必定计划过才会去做,在这一点上他和沈熙觉是同一类人。“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对你来说价值连城,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不过我是卖家,所以价得我来定。” “什么价?”沈熙觉冷冷的问。 眼前的这个人就如同沈熙觉命里的跗骨之毒,无法摆脱、无法驱除,但沈熙觉很确定总有一天他要把这毒刮除,哪怕付出最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安野秀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清酒,耳边三味弦的声音简单却有着浓浓的江户风情,跪坐在近前的艺妓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这间南满商会里的日式堂室让沈熙觉极为厌恶。 “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很喜欢打猎。”安野秀一又倒了杯清酒,仿佛是在和朋友闲聊,“打猎最享受的不是杀死猎物的瞬间,而是猎物在射程范围内,自以为安全的时候。……我喜欢所有享有主导权的游戏,我更喜欢我定规则的游戏。” 杯碟掀落在榻榻米上没有碎,但也哗啦啦响了一片,和式拉门猛的拉开,保镖看了一眼堂室里的情形,颔首拉上了门,艺妓依旧双眼空洞的弹着三味弦。 安野秀一把沈熙觉压倒在了榻榻米上,把他的双手压在头侧,俯首啃咬似的吻住了他,一方拼命的拒绝,一方用力的索求,唇齿相磕不消一会儿血腥味已经在他们彼此的口腔里蔓延开了。 安野秀一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虽然他的表面身份是商人,但他的身体素质绝对不输给外面的保镖,沈熙觉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挣脱不开他的禁锢。 安野秀一结束了暴力的亲吻后舔了舔嘴唇,享受着鲜血的味道,凝视着身下被他压制住的沈熙觉,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嘴唇和因愤怒而变得狰狞的双眼,无比得意的笑道,“我不喜欢男人,但我要睡你。……这就是我的价。我要看到你的惨败的样子。” 离开南满商会,回程的车里裴英时不时的侧目向后座瞄两眼,从南满商会里出来后,沈熙觉就一言不发。 沈熙觉看着街道旁随处可见的日本军旗,那原本早已激荡不已的暗涌终于激荡了整个中国。淞沪会战的硝烟还在笼在上海的天空上,南京保卫战的惨烈历历在目,无数尸体无数生命,在战争的面前脆弱不堪,毫无价值。 民国二十七年的初秋,沈熙觉在风口浪尖上踩着刀片行走。 时间回溯到两年多前,经历了那一场争吵之后,顾廷聿回驻防营师部住了一阵子。 在大多数的事情上顾廷聿对沈熙觉的意见总是接受的,他知道自己的直肠子和脾气,人情世故从来不是他的拿手活儿,但是这次的争吵中,有两点是顾廷聿绝不退让的,一是常平远的死,二是许朋韬。 常平远的死本来对他而言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8 根本无关紧要,如果是上峰有令让他逮捕或是就地枪决,顾廷聿绝不会手软,因为那是堂堂正正的处决,是一个军人必需遵循的命令。可是常平远的死,死的隐晦、死的无声无息,而做这件事的人是沈熙觉,是就在他身边和他相拥共眠的人。 顾廷聿真正不能原谅的是沈熙觉对这件事的绝口不提,他不能接受沈熙觉在他面前云淡风清,转脸就能杀人埋尸下手无情,这样的两张面孔让顾廷聿不寒而栗。 然后是许朋韬,北伐时起许朋韬和顾廷聿就是旧识,同是讲武堂出身,许朋韬可以说是顾廷聿的半个老师,一直对他提携有加,顾廷聿对许朋韬的信认和尊敬是毋庸置疑的。耿直的顾廷聿当然不会看到许朋韬的恋权之心,而沈熙觉是在人□□故里打转了许多年的人,他看得出许朋韬是和许多党国军官一样,钱和权是他最大的目标。 北伐时期他的部队并非主力军,北伐成功之后他却驻防京津重地,可见他人情通达,上海战后他的师团从天津调往南京,成了南京警备司令部的警卫师,如果说这一步是意外,那从南京调防上海就在他的盘算之内了。 南京是集权的中央政府,那里派系众多,想在南京周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有本事顶着警卫师师长的头衔调离南京,军管上海这个遍地黄金的十里洋场,就完全证明了他许朋韬不仅仅是一个军人,还是是一个政客,更一个官场高手。 沈熙觉一再提醒顾廷聿提防许朋韬,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点。 上海会战的时候,顾廷聿带着两个旅突破了日军的环线,直接影响了战局,让陆军有了突破口,内外合应打赢了那场仗,也因此得到了陆军何总司令的嘉许状,风头日盛。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许朋韬也不是一个嫉贤妒能的人,这也是他在培植自己的实力,他一直提携顾廷聿这确实是发自真心,只不过顾廷聿毕竟和他不是同一类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意见相左,久而久之便有了嫌隙,只是顾廷聿不自知罢了。 沈熙觉不像顾廷聿那么耿直,他提醒他多一份小心也知道他不会太当回事,只是想让他有这么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了最后受太大的打击。 也许沈熙觉不能拿枪动刀的去保护顾廷聿,但在顾廷聿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沈熙觉是费尽了心思保护他,顾廷聿是他唯一死死握住不能放的,是他背叛了芸妆,抛弃了家族,唯一仅有的。 如他所说,他无本可折,顾廷聿是他的唯一。 所以这次争吵之后,顾廷聿和沈熙觉谁也不让步,两人陷入了不联系的僵局。而打破僵局的契机是一次暗杀,这次暗杀之后的种种,则是伴随着一场滔天巨浪而来的生死离别。 民国二十四年年末,杜先生在大世界遇袭,当晚本是约了张先生给黄先生办寿,张先生有事耽搁了还没到大世界杀手就动手了,当时台上还在唱着戏,黄先生被保镖护送到了后场,杀手的目标明显是杜先生,万兴手下的人得力,杜先生只受了点儿轻伤。 同一时间杜公馆和恒社都遭到了袭击,公馆里死了几个人,恒社那边詹奉俞和沈熙觉都受了伤,还好裴英在,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 顾廷聿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上了,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事情已经平息了,裴英知道他和沈熙觉吵架了,所以见他来了也没给好脸。裴英没那么多想法,他就是知道他跟定了谁,就要拼了命了去保护谁,别人要是对他认定的人不好,就都是他的仇人。 “您就是顾参谋长?” 顾廷聿点了点头。打了量一下病房里坐在沈熙觉床前的尚雁声,不是没见过标志的女子,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有功架,尚雁声给顾廷聿一种江湖儿女的侠义,比起一般女子更有一种英气。 “我们出去说话吧,他睡着了。”尚雁声起身二话不说的走出了病房。 顾廷聿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俯身仔细看了看沈熙觉,右肩中枪伤的不算重,只是原本他就心思重,顾廷聿一走沈熙觉更是少说少笑了,所以整个人看着十分憔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好像比之前又瘦了,顾廷聿不免眼睛有些发酸。 尚雁声看顾廷聿红着眼睛从病房里出来,也没多说什么。她是从小在戏台上长大的,能保得了自己到今天成了大世界台上的角儿,观人入微的本事就算不是天生的,也早就练出来了。 “人啊,千万别想着来日方长,不是人人都有福气活到老才死。” 尚雁声故意拿话扎顾廷聿的心,一瞥眼就知道他是个直肠子闷葫芦,发起脾气来就是玩拗的,要是遇到的是个暴脾气也到好,吵了闹了就算了,反道是碰到了沈熙觉这样不说不闹的,就真是成了僵局。 “我不过是他的朋友,吃过几回饭,远比不得您和他亲厚。”尚雁声说着笑了笑,让顾廷聿缓了缓,继续说道,“我要是三五个月不理他,他也还是饭照吃觉照睡。可您要三五天不理他,他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别说是受了伤,没这一出儿,人也得躺里头。……怪不得裴爷瞪您,我这个不相干的,都忍不了要说您几句。” 顾廷聿点了点头,眉头都皱到一块儿去了。 哪里还有气,只是听到沈熙觉中枪入院的消息,顾廷聿脑子就空了,刚见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早就心疼的不行了。 “能问一句,是谁干的吗?” 顾廷聿大致也看得出尚雁声和青帮是有些关系的,不然裴英也不会让她陪在沈熙觉的床前,问裴英自然是要碰一鼻子灰,到不如问问她,兴许能知道点儿。 尚雁声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想让您沾事儿,我一个外人不该多这一嘴。您放心吧,这事儿有人会办,该担心的是动手的人。……您进去陪他吧,我该回了。” 尚雁声离开医院,叫了辆黄包车回家了。 说起来尚雁声认识沈熙觉也有两年多了,那时沈熙觉应了她去大世界捧场,连送了一个月的花牌,从那时起她便成了恒社沈爷所有的花边新闻的女主角,两个聪明人相处不需要多说,心里都明白。 去年尚雁声过生日,沈熙觉包了她十天全场,还送了她一套穆桂英挂帅的头面和大靠,一时间上海滩又是满街满巷的花边新闻。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种,而尚雁声对沈熙觉这一种,便是我许你一世情缘,你无需诺我此生,相见各自安好,闲来说说笑,就够了。 自那些遇袭之后,顾廷聿就搬回了沈公馆,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是自那之后他和沈熙觉之间便不再谈起青帮和师部,闲时聊起来也都各自回避。 顾廷聿搬回沈公馆没多久,报纸上便登出了日商在上海的几个仓库和厂房都被纵火的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39 消息,没隔多久又有几个日侨在共公租界被杀的消息。看完这则消息,顾廷聿什么也问什么也说。 事实证明沈熙觉的担忧没有错,顾廷聿的耿直成了他和许朋韬之间的□□。七七事变之后抗日情绪疯涨,陆军内部已经进入全面备战状态。 调防上海之后许朋韬和各方关系往来更加密切,其实沈熙觉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说他一个陆军师长,国民政府里从上到下就没有哪个不想着方儿赚外快的,就政府发的那点儿奉响还不够他们家里的太太打个金镯子,更别说他们那些公馆洋楼了,如沈熙觉所说,想清高可能清高,只是别挡了别人的路。 许朋韬和太原的陶师长是旧友,太原的几个煤矿,还有沈熙觉占了股的太原军械厂都有许朋韬的几成干股,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出钱拿干股的军政要员有的是,偏就是这事被顾廷聿知道了。 和沈熙觉之间的一场争吵是少不了了,最令沈熙觉意外的是他竟然带着这一股子气跑去质问许朋韬,结果两人在师部里大吵了一场,说他在国难之际不思守国,营私谋才军商勾结。 最后许朋韬关了顾廷聿两天禁闭,然后让他去虹桥机场管保安队去了。 许朋韬到也不是真的要把顾廷聿怎么样,只是想让他改改这固执的毛病,这对他以后没有好处,再大的战功也抵不了他一句不顺耳的话。 然而,也许真的是天意。 七七事变后,陆军计划按照国防计划甲案,集中兵力准备歼灭上海的三千日军海军陆战队,海军堵塞江阴全歼日军长江舰队。但计划泄露,日本长江舰队逃出长江口,日本海军中尉大山勇夫逃离上海时,驾车闯入上海虹桥机场,被驻军保安队击毙,当值的正是顾廷聿。 在国共第二次合作抗日以及全国抗日浪潮推动下,国民政府第二天发表了《自卫抗战声明书》,宣告“中国决不放弃领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惟有实行天赋之自卫权以应之。”开始总攻。 而顾廷聿却被押往南京接受陆军的军事审判,原因是他在未示警的情况下无视命令私自开枪,之后的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都没能参与。 在淞沪保卫战中,冯经年和何铖所在的国军精锐,中央警备师88师在师长沈铎的率领下被最先派往上海,和许朋韬的驻防师拼死保护上海,拖住了军日挺进的脚步,保证了工业全面内迁和中央政府转移的实施,拼尽了最后一兵一卒。 最终上海沦陷,日军增兵,于12月攻陷首府南京。 【二十二】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从铁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 多久了? 顾廷聿望着铁窗发呆,从最初的心如火烧到如今的彻骨寒冷,日与夜的交替已经没有了意义,远离了炮火和硝烟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和淤泥一样散发着腐臭。 从虹桥机场被押往南京后,顾廷聿等到的不是军管局的审问,而是淞沪汇战的炮声,冯经年和何铖来过,匆匆别过之后便再没有音讯,然后便被蒙住了眼睛押上了飞机,摘掉眼罩后人已经到了重庆。 没有提审,又关进了位于地下防空洞的监牢,之后便是无日无夜的铁窗生活,一日三餐是加了盐的凉水和军配压缩饼干,除了站的老远的卫兵之外没有其他人,没人告诉顾廷聿任何外面的消息,他仿佛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不知过了多少天,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不再是凉水和压缩饼干,而是换着了水发蔬菜汤和两个玉米面馒头。之后的两三天都是如此,约莫十天之后,顾廷聿被押出了牢房,卫兵把他带到了澡堂,洗过澡后给他理了发刮了胡子,换上了一身军服。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几个字,用黑色的油漆写在了木牌上挂在门楣上面,顾廷聿被卫兵押了进去,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人抬头对他笑了起来。 顾廷聿认识他,再有名不过了,军统局戴局长。 军统局,蒋委员长的直系亲信,调查统计局听起来到像是财政部下面的,可谁都知道这个地方的厉害。前身是蓝衣社,间谍、特务、杀手,戴局长的档案室里全是见不得人的名单。 “南京,沦陷了。” 五个字像五发子弹射进胸口,顾廷聿咬着牙平复情绪,但心脏还是仿佛要炸了一样。身为军人,在国土沦丧之际他却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被关在牢房里,然而接下来的消息更让顾廷聿愤恨脚架。 “中央警卫师77师师长许朋韬,78师21旅旅长何诚,33旅旅长冯经年。殉国。” 戴局长放下了手里的将士阵亡书,目光沉静的凝视着顾廷聿,曾经的上级、战友的死讯对顾廷聿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在他被关押的期间时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改变,承受或是崩溃,只有这两条路。 “你的部队只剩下番号了。” “我要去前线。把我编到别的部队,让我去前线!”顾廷聿激动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倒在了地上,卫兵被惊动了推门冲了进来。 戴局长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退出去,卫兵重新关上了房门。戴局长起身走到顾廷聿身边,扶起了椅子把顾廷聿按坐在椅子上。 离开南京前,戴局长特意下了令,从陆军军管局押走了顾廷聿,在他的案头放着一份文件,一份改变顾廷聿命运的文件,如果没有这份向蒋委员长亲请的文件,顾廷聿只怕早已死在了前线。 淞沪会战伊始,南京政府已经做好了内迁的准备,日本人攻打上海为的就是直逼首府南京,为保万一先离开南京是中央政府的决定,而这一决定也在南京被攻陷后被证明是对的,否则国民政府将会连联合抗日的机会都没了。 沪、宁、浙、皖相继沦陷,以汪、周二人为首的伪政府蠢蠢欲动,除了东西北战线的战局部署之外,军统局作为隐蔽的第二战线早在东三省被占领时,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让我当特务?” 顾廷聿几乎不相信戴局长刚才对他说的话,他就算要杀敌也绝对要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绝对不在背地耍花样。 “前线,不只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只要能挽回时局杀敌抗日,你就是在前线。”戴局长从容的点了一只烟,“我的兵,绝对比顾参谋长所见的任何一个士兵都优秀。” “戴局长,我顾廷聿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很清楚。”顾廷聿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要是一个会演戏、会察言观色的人,也不会落今时今日的地步。你高估我了。” 戴局长弹了弹烟灰,微微一笑。在他办公桌对面说过这种话的人太多了,可最终他们一个个的都成了军统局下优秀的特工,无一例外。 “没有人天生会演戏,也没有人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0 天生会察言观色。可进了我军统局的,就会是最好的演员,最优秀的士兵。……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最直接、最大胆、最自信的青年,他就像一个全身是刺的铁蒺藜,黄埔精锐,前途不可限量。而如今他是我最得意的特工,无出其右。”说到此处,戴局长显得十分满意,更有些沾沾自喜。“人,不逼一逼,是不会知道自己有多潜能的。” 也许顾廷聿还不明白,戴局长这次的亲见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而是通知他,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而他能选的只有一条。 “我可不是黄埔军校里那些毛头小子。”顾廷聿傲然望向戴局长,作为一个指挥过无数场仗的参谋长,他的眼里那些被捧上天的黄埔子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 戴局长掐灭了烟头,冷冷一笑,抬眼间双目中的锐利让人不寒而栗,军统局的局座可不是凭一张嘴就能当的。 “少校参谋长。肩膀上的花儿也没几颗。军统局是委员长亲统,别说你一个师部的参谋长,你就是军长、是司令,只要你还穿着这身皮,就要服从命令。” 戴局长的神情从淡然逐渐变的冷凝,最后化为了一把利刃直戳在顾廷聿面前。 “先礼后兵,我对你顾廷聿已很客气了。路有两条,但你没得选。” 顾廷聿的眼中没有半点惧色,事到如今他还怕什么。 “我知道,能拿得住你顾参谋长的事没几件。不过,”戴局长冷峻的脸上忽的露出了一抹笑意,“上海正好有一件,是吧。” 耳中嗡的一声,顾廷聿挺直了身子,眼中透出了杀人的寒光,咬着牙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说完这句之后,顾廷聿痛苦的压抑了心中的怒火。 鱼死网破,说起来容易,只是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满脑子沈熙觉被军统刑讯杀害的画面,整个人都要疯了。 顾廷聿焦心的锁紧了眉头,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肯求着。“戴局长,你们军统大把人才,不缺我一个顾廷聿。我求你,我求你,你让我上前线。……我求求你,别扯上他。” “你的部队只剩下番号了,也包括你。”说着戴局长把一张阵亡书放到了顾廷聿面前,“今天起,你的前线,从军统局开始。” 说着,戴局长露出了事成定局的满意笑容。 民国二十七年,秋。顾廷聿重返上海,怀揣着一份名单,刚出火车站便被宪兵队带走了。 数日后的法租界一处私宅。安野秀一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俯视着沈熙觉,得意的笑了笑,俯身在沈熙觉耳边小声的说道,“告诉你件事。你的顾参长,变节了。” 沈熙觉躺在床上,经过一夜的凌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破烂的脏布。身上的疼已经感觉不到了,心里的疼痛淹没了一切,在仇人的身下撕碎了所有的尊严。 安野秀一走后几个小时,沈熙觉连支撑着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身上到处都是口子,血干了粘住了床单,一动便撕扯着疼,手腕被勒的没了支觉,下半身像是从身体上撕掉了,从疼痛到麻木。 房间里一片狼藉,地板上散落着洒瓶的碎片、带血的刀片、针头、药瓶,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裴英按定好的时间开车来沈熙觉,敲门等了许久,沈熙觉才用干哑的嗓子在门里应道,“在车上等我。” 裴英的心一下子拎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知道沈熙觉昨晚来这儿会了谁,但听他的声音绝对不是没事儿的样子,本想再问可是又止了,沈熙觉让他在车里等着,就是不让他进去看,裴英嘴上不说心里明白,自己若是硬闯进去,只怕他会更不好。 在车里一等就是几个钟头,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沈熙觉才从小楼里走出来,裴英急忙下车去迎,可还没走到跟前心就凉了,沈熙觉的脸色白的像张纸,嘴角裂了道口子,嘴唇也破了好几处,走起路来脚下发飘。 “小爷……” “回吧。”沈熙觉轻声的说着,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唇上的裂口渗出了一点鲜红。 裴英心疼的去扶他,一担上手,他的整个重量就倚了上来,他这么犟的人是遭了多大罪,才会现在这样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天夜里沈熙觉便发了高烧,裴英想送他去医院,他说什么也不去,裴英拗不过只能干着急的陪了一夜,沈熙觉夜里吐了好几回,胃里是空的也吐不出什么来,只能干呕着吐出一点儿带着血丝的胃液和胆汁。 隔天大清早,他便催着裴英送他去宪兵队接人,靠着车站了大半个上午才等到人。 看着顾廷聿从宪兵司令部的大门里走出来,干净整洁的西服,光亮的皮鞋,沈熙觉的全身犹如浸在冰水里,刺骨的疼痛剜割着心。他多么希望顾廷聿是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样子,至少这样他所付出的一切还有些价值。 “嘴角怎么伤了?”顾廷聿看着沈熙觉疲惫而苍白脸,显得有些心疼,嘴角处的裂伤还透着血红,更加扎眼。 沈熙觉侧过脸回避了他的触碰,转身上了车,顾廷聿也跟着上了车,一路上车里谁也不说话,沈熙觉侧头望着车窗外,所有的风景在他的眼中都没有颜色,身上所有的温度都被抽走了,仿佛死了一般。 裴英一路压着火,手一直压在怀里的□□上,他真想对着顾廷聿开几枪,可他知道,最后疼的还是沈熙觉。 看到宪兵队发给顾廷聿的一纸任命状,沈熙觉一把掌狠狠的扇在了顾廷聿的脸上,这是积淀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顾廷聿叹了一口气,啐了一口带着点血丝的唾沫,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是一直让我审时度势么,你不是要我认清时局么。沈会长。” 沈熙觉感觉到有一把刀狠狠的捅进了他的心窝,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宪兵部共治会会长兼任中亚银行经理,沈熙觉一时间成了上海最出名的汉奸,备受唾弃,锄奸团三五不时的往家里扔土雷,吓的家里佣有换了一波又一波。 顾廷聿不想和他争吵,一年了,看不到他,没日没夜的想他,此刻他只想好好看看他、抱抱他,眼前的现实能忘掉一时是一时。 “你是谁?”沈熙觉在顾廷聿的眼里找着,仿佛弄丢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你不也做了汉奸?”顾廷聿嘲笑着冷漠一句,伤人无比。“我怕啊,我不想死。我不想为了那该死的中央政府卖命。要活着要来见……” “我还跟日本人睡过了,顾参谋长。”沈熙觉冷冷的打断了顾廷聿的话,眼睛里已经没了一丝波澜,仿佛已经死了。 顾廷聿愣了,连呼吸都不会了,一刀命中心脏,搅动着,血肉模糊,疼到彻骨。 伸手想抱他,想紧紧的抱住他,沈熙觉却躲开了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1 ,只冷冷的看着他,说到,“别碰我。我嫌脏。” 不管沈熙觉多么抗拒,顾廷聿还是拉住了他,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 “想和我睡吗?好呀,我无所谓。和谁睡不是睡啊。” 两颗心被撕的支离破碎。 离开贴紧的身体,眼睛被泪烫的生疼,捧起沈熙觉的双手,颤抖的亲吻落在他的手指上。细细的看他嘴角上的伤,他腕子上的勒痕,他颈间的淤紫,他通红的双眼,顾廷聿从没这么恨自己。 哑在喉咙里的话,说不出,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我让看看你的伤。” “看伤?”沈熙觉失笑,“怎么看?把心刨出来给你看吗?” 顾廷聿再也控制不住了,猛的吻住了他的嘴唇,仿佛要把那些不能说的话都吐进他的心里。沈熙觉没有挣扎,反而十分迎合的和他拥吻,滚烫的唇满含腥咸。 顾廷聿伸手解开他的衣扣,顺势褪下了他的外套,只觉得沈熙觉周身烫的吓人,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心痛的锥心刺骨。顾廷聿把沈熙觉抱在怀里,压在喉咙里的呜咽生割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拥抱他了,他里里外外满是伤痕。 【二十三】 一年前,杜先生离开上海时,沈熙觉去送他。 百姓再有本事也翻不了天。杜先生走前把恒社这些年来的利得,全都通过戴先生捐给了重庆政府抗日。国难当头,钱算什么。 可帮会终究不是军队,占得了码头却打不了仗,说白了乌合之众难以成军,拿起枪来扫射,也有弹尽粮绝的时候,除了杀些鬼子兵,根本没有意义,看那些锄奸团,东打一枪西打一炮,有什么用。 杜先生问沈熙觉,为何不跟他一起离开,留在别人霸占的地方,做不了自己的主,活不成想活的样儿,何苦。 沈熙觉浅浅的笑了笑,说他在等一个人,生要等到他的人,死要等到他的信儿,否则在哪儿都跟死了没分别。 杜先生走了,留了一驾飞机停在虹桥机场,德国教父的私人飞机,只要沈熙觉想走随时便能走,日本人也不敢拦,但起飞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沈熙觉谢了杜先生,真心的感激。 杜先生对沈熙觉的赏识非比寻常,五六年的时间,沈熙觉这个青帮小爷入帮时浅,可身份地位都超过了许多帮佬,黄先生曾问过杜先生,一个外来人,根不知底不知就给了这么多厚待,怕不怕? 杜先生一如寻常云淡风清,说了一句,“人看一眼,合缘则聚。” 送走了杜先生没过多久,詹瑞麟也离开了上海,临走前詹奉俞来找过沈熙觉,还是劝他离开。时局已定,留下能有什么好结果,他们家一界商人,捐钱捐物还行,端枪打仗可没这个本事,而且上海沦陷、南京屠城之时詹瑞麟大病了一场,家国沦丧如同利刃扎心,怎能不痛。 “父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杜先生走后他就更难过了。”詹奉俞愁容满面的说道,“我和大哥商量了,打算全家去美国。日本人已经几次三番来家里邀请,要父亲加入他们的什么共治会,父亲就是被他们逼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再不走,父亲只要被他们逼死了。” 大东亚共荣共治会,日本人打着共荣的名头,逼迫上海的商界人士入会,杜先生也是因为日本人想让他当这个会长,才离开上海的。 日本人想用中国商人的钱拉动战后疲弱的经济,想霸占了中国的土地,再让中国人帮他们建立起一个繁荣的殖民地,然后把从中国榨取的钱财用于他们贪婪的扩张欲望,以一推十,简直无耻。 沈熙觉知道詹家的处境,杜先生走后,上海船王詹瑞麟便成了共治会会长的头号人选,无论声望还是财力都是无以匹敌的,只能远走以避祸。 “熙觉,你也赶紧打算打算吧。我不知道你到底等谁,可我知道日本人早就盯上你了,你得自己平安,才能等到你要等的人。”詹奉俞把沈熙觉当成最要好的朋友,虽然他们性格不同,但是对沈熙觉,他是欣赏和佩服的。当然,他也知道他的劝说根本不会改变沈熙觉的打算,于是他笑了笑,拍了拍沈熙觉的肩,说道,“杜先生给你留了飞机,你要去香港,还是来美国都行。” 送走了詹瑞麟和詹奉俞,沈熙觉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身边一下子安静了,以前是那么的热闹。 那晚,沈熙觉去了大世界,黄先生已经好几天不开门做生意了,台上尚雁声给他唱了一晚上包场,台上独一人,台下独一人。 唱罢,尚雁声谢了妆坐到台下,和沈熙觉一同望着空荡荡的戏台。 “怎么不走?”沈熙觉问。 “你呢?”尚雁声答非所问。 “等人。”沈熙觉答。 “我也是。”尚雁声嫣然一笑,多少情义在其中。 沈熙觉是极聪明的人,他早就知道她的情义,只是他们都是聪明的人,便不需多说就都了然了。 “何苦呢。” “别劝。……你得劝得了自己,再来劝我。” 尚雁声说完,便默了。两人并排坐着,谁也不说话,仿佛大世界外头的世界与他们无关。 半年后,沈熙觉在南满商会的堂室里,答应了安野秀一三个条件。第一,做共治会的会长;第二,出任中亚银行的经理;第三,陪他一晚。 前两件事让沈熙觉成了上海最大的汉奸头子,黄先生把他逐出了青帮,裴英跟着他也脱离了青帮。 安野秀一大肆按排报社宣扬共治会和中亚银行,沈熙觉连续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青帮要杀叛徒,锄奸团要杀汉奸,仿佛这世间再也容不下他一个沈熙觉。 但三个条件之中最让沈熙觉痛苦的是并不是当汉奸。被世人如何看待对沈熙觉来说根本不重要,唯有第三条,他要出卖的是自己,被顾廷聿所爱着的自己,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一种伤害,对顾廷聿的伤害。 沈熙觉带着这样的心情去了安野秀一的私宅,当他在安野秀一面前脱掉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沈熙觉的自尊被彻底撕碎了。 如果顾廷聿没有变节,那一晚会成为沈熙觉永远的秘密,他会千方百计阻止顾廷聿知道,可惜,一切都错乱了。 顾廷聿无灾无难的从宪兵司令部里被放出来了,还被认命为上海保安队的大队长,沈熙觉的世界全都垮了,他拼命的想要找一个理由,一个顾廷聿变节的理由,可最终却被顾廷聿彻底否决了。 怕死? 沈熙觉几乎不认得眼前的人了,那样一个耿直、忠诚、坚毅的军人,怎么因为怕死就叛变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沈熙觉用祈求的眼神向顾廷聿求助,求他给他一个不那么残忍的答案。 然而,顾廷聿并没能如他所愿,连一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2 点怜悯都没有的告诉他,他真的变节了。 “我忠诚,得到了什么结果。在奉天,我被自己人缴了枪;在上海,我被我尊敬的人背叛;在南京,我没有得到公正的审判。我像老鼠一样被关在地牢里,暗无天日的活着。一个背叛了自己国家、背弃了自己国民的政府,值得我忠诚吗?……我不想再活的像一个傻子,我要为我自己活,为你活。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在绝望之后,沈熙觉确定了一件事,他爱顾廷聿,爱的刻骨铭心,无论他是忠诚的军人,还是变节的叛徒,什么样的身份原来根本不重要,他爱顾廷聿,纯粹的爱着顾廷聿这个人。 “抱抱我。” 沈熙觉依在了顾廷聿的肩头,周身的疼痛让他疲惫不堪,他再也撑不住了,只想在他的怀里歇一歇。 顾廷聿环手把沈熙觉拥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滚烫的热度,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当他从宪兵司令部被放出来时,看到沈熙觉的神情由期待变成绝望,那时他就像被无数利刃扎进了心里,痛到乎无法负荷。 那份名单是戴局长交给他的,是他重回上海的钥匙,上面有十一名军统上海情报站人员的名字。 在安野秀一向沈熙觉开出条件的同时,宪兵司令部已经按照名单逮捕了这十一个人,刑讯之后证明了这份名单的真实。于是顾廷聿用这份名单成功留在了上海,而他来上海之前已经在南京以陆军少校的身份加入了汪、周二人筹建的新政府。 安野秀一彻彻底底的算计了一把沈熙觉,让他尝到了惨败的滋味。 安野秀一以日军特务机关机关长的身份来到上海,他的目的有两个,身为南满商会的会长,促进宁、沪、浙的金融发展是他在明处的任务,而在暗处他的任务便是组建日军在上海的特务机关。 八、九月间,周、汪在不遗余力的组建亲日政府,汪和蒋之间的内争到了今时今日早已将国民政府分裂,蒋公现在人在重庆,联合抗日是目前重庆政府的明确目标,国军全面统一战线也是史无前例的。而汪、周方面则是积极接触日方,在南京组建新政府。 日军在上海组建特务机关,一来是为了扶植汪、周二人正在组建的新政府,二来也是为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再来便是要对付重庆政府的军统特务。 而顾廷聿就是军统安插在上海的一根针,他将接替军统上海站站长的位置,为前方战局提供有力的情报。 戴局长在临别之时对顾廷聿说,“只有惊弓之鸟,才能活的长久。” 回到上海的第一场仗在没有硝烟的审讯室里。 “我忠于党国,党国却视为我敝履。”顾廷聿坐在宪兵司令部的审讯室里,而对日本特务机关的梅山少佐时,从容的说道,“我是被押往过重庆,我也见过戴局长,他让我加入军统,并认命我为上海情报站站长。我答应了,所以他给了我这份名单。” 审讯外面安野秀一正从监听器里听着顾廷聿的叙述,比起烽火连天的前线,这里的战争更加激烈。 “你背叛了你的国家。”梅山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顾廷聿。 顾廷聿冷冷的笑了笑,“我背弃的是一个逃离了首府的政党,而不是我的国家。这份名单上的人是新政府的政敌,我是新政府的军人,用你们的手来打击我们的政敌,不是最好的战略吗?” “不愧是参谋长。”梅山的嘲笑依然露骨。 顾廷聿坦然正坐,他知道就凭这些话想取信日本人是不可能的,那份名单才是他的唯一的筹码,以生命为筹码,以献血为代价,隐秘战线比真正的战场更加残酷。 “名单就在这儿,抓到人你们再决定我的生死。” 宪兵部证实了那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军统特务,可是安野秀一依然对顾廷聿的抱有很深的怀疑,弃车保帅是常有的事,如果一个人的存在是需要牺牲十一人换来的,那么存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更加具有杀伤力。 顺水推舟,安野秀一在和军统局的戴局长下一盘棋,现在他轻松的吃掉了十一个子,而第十二颗他也收下了,让顾廷聿留在上海,任命他为保安队的队长,让他去杀那些抗日分子,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首先要做的是屠戮他的同胞。 安野秀一佩服中国人的兵法和计谋,他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手段和头脑,而是他承认对手的优秀并向对手学习,然后再用在他们身上。安野秀一比任何人都谨慎,也比任何人都多疑,他从不绝对相信任何人。 从顾廷聿离开宪兵司令部的那一刻开始,沈公馆就在被严密的监视着。 顾廷聿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如果说他在军统局真的学会了什么,那就是收起所有的情绪,收集所有的讯息。 从南京被秘密押往重庆,再从重庆被秘密送回南京,顾廷聿在这样的往复之间,被赋予了使命。作为上海驻军参谋长,他对上海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他在军中也是出了明的犟脾气,相信很难有人会怀疑他会成为军统特工,这一步棋走的险,但也不得不让顾廷聿佩服戴局长的精明老练和心狠手辣。 那份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军统的特工,每一个人都像顾廷聿一样被赋予了使命,而如今他们被轻易的舍弃掉了,为了保一个更有力的棋子,他们成了弃子。而顾廷聿,如果他的身份被拆穿,那他也只会是第二十颗弃子。 如履薄冰,顾廷聿只有这样的感觉。 而令他最痛苦的不是生死抉择,而是面对沈熙觉时的背叛感,有些事他不能说,即使对他造成了那么沉重的伤害,依然不能说。他们在重重的监视下,他绝不能掉以轻心露出任何马脚,他不能让沈熙觉置身在任何危险之中。 夜深人静的时分,顾廷聿怀里抱着沉沉睡去的沈熙觉,他身上每一处伤痕都刻在顾廷聿的心。一直以来沈熙觉都在维护着顾廷聿,也许很多时候他选择了最有效的方式,但也深深的伤害了彼此之间的信认。 顾廷聿如今深知信认的可贵,它如此难以取得,却又轻易便能被打破。这次,他要来保护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不再让他受到伤害。 夜里,沈熙觉烧的更加厉害了,顾廷聿和裴英把他送到了医院。 也许是在顾廷聿回到他面前,他绷紧的弦松了下来,也许是突如其来的打击加上压抑了太久的情绪,沈熙觉终于被压垮了。 【二十四】 粗粗数来,从相识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多少事过境迁,多少风雨洗礼,爱到没有事非对错,走到这一步好与坏早已经不重要了,众叛亲离就只要一个顾廷聿。 沈熙觉如身在冰天雪地,眼前是儿时等候的院门。 门里是严肃的父亲、亲和的哥哥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3 、慈祥的祖父、体面的太太;门外是温婉的母亲、懂事的妹妹、默然的自己。回首间,顾廷聿身姿挺拔一身戎装站在漫天的风雪中。 脚尖转向了顾廷聿,身后传来了大门沉沉关上了声音,缓缓转身望去,沈宅朱红的大门紧闭,门里门外再也没有人了。 “你自己选的。没有回头路。” 沈熙觉转头望向前方,站在面前的自己,挡在了自己和顾廷聿之间,黑洞洞的枪口互相指着彼此。 沈熙觉问:“后悔吗?” 沈熙觉答:“不后悔。” 枪声随着硝烟散去,挡在面前的自己倒在了血泊中,沈熙觉踩着自己的鲜血留下了长长一串脚印,走到了顾廷聿身边,靠在他的肩上,环着他的腰,合上双眼。胸前和身后倒在地上的自己一样被子弹贯穿,鲜血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襟前滴落。 “廷聿,我杀了自己。我只有你。” 从冰冷的梦中醒来,白色的屋顶垂下一盏孤独的灯,全身的骨头都在疼,一只手被紧紧攥着,顾廷聿趴在床沿上额头贴着沈熙觉的手背,睡着了。 病来如山倒,沈熙觉昏沉沉的被送进医院,之后的一个多月也一直反反复复的病了好,好了又病。顾廷聿这个保安队大队长也是没点几天卯,就在家里伺候病人了。 日本人的暗哨每天在沈公馆外门盯着,顾廷聿全当瞎了看不到,他现在只关心沈熙觉,除了在家里陪他就是去医院拿药,最近他又开始熬上中药了,那股子中药味弄的整个沈公馆到像是中药铺子。 这一个多月下来,顾廷聿算是见识了锄奸队的本事,要不是沈公馆外头那些暗哨挡了一些,只怕一天清静日子也过不了。他是不在乎这些,也早料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只是沈熙觉病着,精神一直不济,他是担心锄奸队的人折腾的让沈熙觉不能安心养病。 隔了大半个月,顾廷聿到巡捕房的保安队露了个脸,路上顺道去了一趟杏林堂药铺。 顾廷聿是头一回来,之前抓药的中药铺子关张了,世道不太平,想是老板生意做不下去了。米、糖、盐、油、火柴都成了限购的物资,好些药品也是管制品,大大小小的药铺三天两头的搜查,谁受得了。 “抓药。” 顾廷聿从口袋里拿了张方子递给了伙计,伙计一看是个生面孔笑着接过了药方,照着方子从百子柜子取药。小伙计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卫兵,说是卫兵其实就是明哨,宪兵队美其名曰保护保安队大队长的两个伪军。 “铺子有年头儿了。”顾廷聿一身卡其色风衣,背手站在柜前,四下打量着这间中药铺,难得这么大门面的铺子,人来人往的生意好像还不错。 伙计瞄了他一眼笑道,“老东家留下的铺子,是有些年头了。” 顾廷聿这边和小伙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后面的两个卫兵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那小伙计,说起来这铺子还是巡捕房的田队长介绍的,离巡捕房近,就在电报局后门口,铺子大药也全,平时他们巡捕房有个病了伤了的也都找药铺的林老板瞧。 田队长是个实实在在的狗腿子,典型的有奶便是娘,对着日本人点头哈腰陪笑脸,见高拜见低踩的墙头草,日本人看不起他这种人却也喜欢这种人,所以不怀疑他,他介绍的药铺便也让后面那两个警卫没那么警惕了。 “唉,我问你,我家里人病了一个多月了,时好时坏的。西药吃了就好,可老不断根儿。” 伙计一边拿小秤秤着量,一边为难的笑了笑,说道,“官爷,我只会抓药不会瞧病。要不您稍等等,我叫我们少东家出来,您问问他?” 顾廷聿点了点头,小伙计放下小秤谨小慎微的点了点头,到后堂找他们少东家去了。小伙计眼睛亮堂,做事说话分外的小心,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谁。不一会儿,小伙计引着一人从内堂走了出来,顾廷聿寻着望去,那林老板一身灰色的长衫,长的斯斯文文,见人便和气的笑了笑。 “您要问病?” 顾廷聿点了点头。 杏林堂的老板林汉旻把顾廷聿引到了一旁的桌边,手里拿着小伙计刚给他的药方子仔细的看了遍,都是一个补气安神的药,可见到也不是什么重病。 “病了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从医院回了家之后,隔几天就发烧,烧的到也不厉害,只是精神不济,没什么味口。” 林汉旻点了点头,和声和气的说道,“我看了方子,也不是什么重病,应是积劳成疾、思虑过度。照方子先吃几副,再瞧瞧吧。” 顾廷聿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蓦地又问,“大夫今天可出诊?” 林汉旻点了点头,递给顾廷聿一张白纸,“今天有约诊,去不了。您留个地址,明日巳时,我上您府上去。” 顾廷聿从怀里取了钢笔在白纸上写下了沈公馆的地址,字体刚毅到和他的身份十分契合,林汉旻接了纸条看了一眼便放在了案上。 抓好了药,临走的时候林汉旻给两个卫兵一人塞了一块大洋,往顾廷聿手里塞了五块,小心翼翼的把人送走了。 跟着顾廷聿的卫兵平时没少收好处,一眼就知道这林老板是个识相的人,而且又是田队长介绍的铺子,便就没在多留意。 顾廷聿把五块大洋攥在手里摸索了一会儿,脸上显然不高兴,自打当了兵以来,他从来不曾收过别人的好处,这也是他敢指着长官责问的原因。到了公馆门前,顾廷聿下了车,随手把五个大洋塞给了其中一个卫兵,“哥儿俩拿着吃顿好的。” 两个卫兵顿时笑了一脸褶子,拿着钱麻溜的去吃馆子去了。 进了公馆,裴英坐在厅里看报纸,见到顾廷聿也没给他好脸。沈熙觉今天精神好了些,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喝汤。 顾廷聿把衣服和药递给帮佣走过去坐到了沈熙觉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到是真不烧了,才安了心。 裴英识趣的起身去厨房看药去了,临走帮他们关上了门。 “我找个了中医,明儿来给你瞧瞧。” “我都快成药罐子了。” 顾廷聿看着沈熙觉苍白的脸色,别提多心疼了,“快把汤喝了。” 沈熙觉端起碗小口的喝着汤,顾廷聿盯着他的侧脸目不转睛的看着,要是看一个人便能把这个人印到骨头里,永远不分离,只怕这一个多月来顾廷聿早已经把沈熙觉印在骨头里,世世都分不开了。 被他的目光凝视着,沈熙觉不好意思的转头嗔到,“发什么呆。” 顾廷聿摇了摇头,收了目光。沈熙觉放下碗和他并肩靠在沙发上,只是这样坐着都会让他觉得幸福。 他刚出院那几天,最怕的便是顾廷聿去找安野秀一,不是不恨,只是害怕,害怕在强权之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4 下,顾廷聿去了是送死,于是便日夜担心,担心一不留神他就拿了枪去跟人拼命了。 直到顾廷聿向他保证,这事他不插手,沈熙觉才算放下心来。 仇一定要报,但不假手于人,不急于一时,沈熙觉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吃过晚饭,沈熙觉早早的被顾廷聿赶上了床,现在除了吃饭、喝药、睡觉,顾廷聿不让沈熙觉做别的事儿,连想事情都不许,守着他睡下,直到他睡沉了,顾廷聿会才睡。 隔天,杏林堂的林大夫如约而至,给沈熙觉问诊号脉,大致也和之前的大夫的说法一致,按着之前的方子增减了几位药。 “多休息,少烦忧,比什么吃药都好。” 林汉旻临走时在门口嘱咐顾廷聿,四周暗哨包围,乔装成车夫的被顾廷聿叫了过来,全当他是真车夫,给了钱让他送林汉旻回药铺。 “药我让伙计抓了,明天给您送来。吃完几副之后,我再来瞧。” “谢谢大夫。” 车夫在一边等着,顾廷聿谢过林汉旻又问道,“最近天气寒,有没有冬补的药?” “有几个膏方到是对沈先生有用,改日您来我药铺看看,合适就给你制上,入了冬正好用。” 顾廷聿点点头,目送林汉旻离开。 几日之后,顾廷聿去了杏林堂,林汉旻给他准备了几张方子,一一给他解释。跟着顾廷聿来的还是上回那两个卫兵,上次吃了些甜头,这回便就没那么生份了,见林汉旻和顾廷聿在那儿看方子,他们站的怪无聊的,就坐到一边儿去了,小伙计有眼力劲儿,立马给端了茶水和瓜子儿花生。 “之前的方子,换了几味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正吃着,没见大起色。” 林汉旻点点头,“中药起效慢,离入冬还有些日子,不着急。” “照方子吃药,却不见起色,怎么能不着急。”顾廷聿和颜悦色的一边看着方子,一边说。 林汉旻收了顾廷聿手里的药方,又换了一张递给他。“您再瞧瞧这张方子。” “要等到什么时候?”顾廷聿冷言问道。 “药太猛了伤身,千万别医不好病,还送了命。” 顾廷聿和林汉旻四目相交,一个沉着冷凝,一个云淡风轻。 林汉旻将之前的方子放到一边,抬眼微笑着说道,“温补讲究循序渐进,之前的大夫没跟您说吗,有些病是急不来的。” 顾廷聿沉着脸,好在他是背对着那两个卫兵,他的面色只有林汉旻看得清楚,“外伤内毒,要命的病。慢慢治?只怕等不到见起色,就已经丢了命了。” 林汉旻的神情没有一丝微澜,就像一面镜子,照出的只有对方,没人能看到镜子背后有什么。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赢了也是输。”林汉旻低头在纸上写着另一张方子,低眉垂目唇齿微动,“你是来接替我的,不是来上阵杀敌的。你不只是你自己,你是整个军统上海站。” 顾廷聿冷静了下来,他在来之前觉得自己可以很静的处理一切,但到了上海之后,先是沈熙觉的遭遇,再是日本人对中国人的屠戮,他不得不拿着枪带着人去杀自己的同胞,他要留下来,这是他来到上海的目的。 “我效忠的是国家,不是戴局长。我们随时可以被牺牲,生命没有贵贱,但死的要有价值。” 第一次和林汉旻接头的时候,林汉旻就在他的面前说了这番话。 顾廷聿刚刚被放出来,那11条人命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生平第一次出卖了自己的同袍,血淋淋的名字一个一个的切割着他的灵魂。 顾廷聿强压着怒火和难以形容的痛苦,他第一次明白了戴局长说的话,“没有硝烟的战场,弥漫的全是血腥味。” 林汉旻,一个白净的书生,从他的身上顾廷聿找不到一点儿军人的影子。军人是钢铁铸就的,而林汉旻却像一抔水,宁静而温润,可在你放下防备的时候,他又能瞬间化成冰,如锥一般刺入你的心脏。 “他们死后会是名正言顺的烈士,他们会被记入将士阵亡名录,他们的亲人会知道,他们是为国捐躯。”林汉旻的话中是对那11名同袍的尊敬和认同。 “也许有朝一日,你我也会如此结局。” 顾廷聿的一句话,林汉旻露出了淡然的笑容。棋局从来不在棋子的掌控中,棋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被放置在最有用的位置,哪怕下一步就会被对手吃掉。 漫长的时间里,林汉旻学会了不去面对自己,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上海沦陷之日,他失去了父亲。他永远欠他一个解释,他永远不能告诉他,您的儿子是一个军人,一个值得您骄傲的党国军人。 回忆是他走到现在的唯一支撑,他永远记得他进黄埔那天,父亲自豪的笑容;他永远记得汉口小楼里,他可以放心依靠的肩膀。 寒山,惊鸟唯一的归处。 【二十五】 民国二十七年,冬。 这一年上海的冬天少见的下起了大雪,沈熙觉焦急的等着,火车顶着风雪驶进了月台。 两天前,上海沈公馆的某个清晨,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公馆的宁静,管事接了电话急忙跑上楼通知在小书房的沈熙觉。 沈熙觉的脑子空白了半分钟,拿起了电话。 “哥。” “沈家没有当汉奸的子孙。” 冰冷的一盆水浇下来,沈熙觉觉得全身发冷,快五年了,沈熙平没有回过沈熙觉寄回家的任何一封信,也不有接过任何一个沈熙觉打回家的电话。 电话的两端都有是长长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沈熙平沉着声说道,“我不信我的弟弟的是汉奸。” 沈熙觉的泪水猝然涌出眼眶,心上的裂口在一瞬间痊愈了。 “明天我会坐火车去上海,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挂上电话,长长的沉默,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还是久久的看着电话,舍不得把目光移开。沈熙觉感到身上轻松了许多,他想,也许真的已经到了最坏的尽头,于是便有了回旋的余地,于是便有了好的开始。 当天,顾廷聿依旧是到巡捕房点了卯,早早的便回沈公馆了,一进客厅,就见沈熙觉满面红光的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回来了笑着迎了上去。 顾廷聿真的太久没有看到沈熙觉纯粹的笑容了,没有忧虑、没有勉强,真真实实的笑容。 沈熙觉担着共治会会长的头衔,断的了和青帮的关系,可是日本人却没有半点要弃他的意思,到是大力的渲染他这个共治会长和中亚银行经理的存在,头里有一半儿的原因是沈熙觉成了张先生的替死鬼,另一半原因便是因为,沈家在天津和上海的产业十分庞大,而如今家中仅剩沈熙平和沈熙觉两兄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5 弟。 自从上海沦陷之后,沈熙觉便几乎断了和天津的联系,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看透了日本的盘算,他是张先生背叛青帮的替死鬼,他是沈家在上海的人质。 “拔了香头,你就不再是青帮的人了。” 在沈熙觉答应安野秀一条件的前一晚,他去了大世界见了黄先生。 “我以后做的事,就都跟青帮无关了。” “背义之人,按帮规是要杀的。”黄先生神色冷凝的说道。 沈熙觉点了点头,“这事儿,我来办。” “有事让雁声来找我。” 那晚别过黄先生,沈熙觉隔天便被青帮剃了名,从此他不再是青帮的人,如他所说,他所做的事都再与青帮无关。 前些年,南满商会找黄、张、杜三位先生谈生意,想借着青帮在上海的势力和财力,在上海搅动时局,但杜先生和黄先生都不屑和日本为伍,便让沈熙觉出面推了。只是他们万没想到一向不作声的张先生却和日本人暗中搭上了。杜先生和黄先生在大世界遇袭,沈熙觉在恒社被人埋伏都是张先生和安野秀一下的手。 黄先生、杜先生、张先生是早年拜过把子的兄弟,杜先生临走时嘱咐沈熙觉,只要他姓张的不要太出格就随他去;黄先生也是对他一忍再忍,直到姓张的暗地里杀了不少青帮兄弟,黄先生和杜先生才决定按帮规处置他。 张先生在青帮的地位和黄、杜二位先生齐肩,按帮规能动他的人只有黄、杜二位先生,否则就是以下犯上,就算处置了他,自己也要受帮规惩戒的。而张先生一向小谨小慎微,以眼下黄、杜二位先生的处境,想要动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熙觉正在这个时个候被安野秀一算计了,便顺水推舟全当不知内情,做了张先生的挡箭牌,消弱了安野秀一和张先生对他的戒心,同时,他和青帮断了关系,要杀谁也全然和帮规无关了。 因为此中缘由,沈熙觉便断了和天津的联系,尽量不把沈家牵扯进来,但当他接到沈熙平打来的电话时,他真的太高兴了,高兴的把所有盘算都抛之脑后了,他只想要大哥一个交代,他没有让沈家蒙羞,他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对得起父母的生养。 沈熙平的电话比什么药都管用,接到电话当晚沈熙觉饭也比平时吃的多了些,人也立刻有了精神,顾廷聿心下真是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我陪你去?” 沈熙觉靠在顾廷聿肩头,慵懒的摇了摇头,用微哑的声音说道,“我自己去,”说完便倦倦的合上了双眼。 顾廷聿看着他的睡容,久久舍不得把目光移开。上海犹如魔鬼的巢穴,顾廷聿身在其中心里笼罩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他每天要面对着敌人,他要伪装自己,看着和他一样怀着爱国之心的同胞被杀,有时候他甚至羡慕那些被杀害的同胞,他们堂堂正正的面对死亡,而他只能在魔鬼的巢穴里继续伪装。 风雪沾湿了外衣,裴英陪沈熙觉在月台上等着,可过了很久,火车上的人几乎都下完车了,依旧不见沈熙平的身影。 沈熙觉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深深的不安,他再也等不了了,于是便跑上了火车,挨着车厢的找,从车头一个包厢一个包厢的找,裴英看他急成那样也跟着一间间的找。 裴英伸手拉开一间包厢的门,刚开了个门缝,浓重的血腥味便涌了出来,裴英心底一沉,从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车窗边坐着一个身影,帽檐压的有些低像是睡着了,他对面的软卧上倒了一个身影,血已经染红了褥子。 裴英急忙关上包厢门,瞥了一眼正在查看另一个包厢的沈熙觉。 沈熙觉正从那间包厢门口里退出来,转眼便瞥见了裴英。 “这间没有。”裴英极力的让自己平静,挤出了些许笑容,问道,“会不会没上车?要不咱先回吧?说不定大少爷被事耽搁了。” 裴英不确定自己掩饰的好不好,也不确定包厢里的人是不是沈熙平,但他确定倒在软卧上的是老张。 沈熙觉的神情告诉裴英,他这个谎撒的一点儿也不高明。 沈熙觉缓缓的拉开了那间包厢的门,看了一眼倒在软卧上的老张,转眼看向了窗边的身影。 人在遭受致命的打击时候,往往只是平静,而后才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此刻的沈熙觉便是如此,他看着窗边的那个身影,蹲下身子伸手揭开了那压低的礼帽,沈熙平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映进了眼里,蓦地,他的头无力的歪向了一边,咽喉处一道血红的口子,血已经从那里流尽了。 沈熙觉伸手轻轻推了推大哥的身子,像是想要叫醒他似的,触及衣襟的瞬间,温冷的感觉像刀一样割开了他的心,翻转手掌,满手都是沈熙平的血,他的衣襟早已被血洇透了。 顾廷聿接到电话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裴英把失了魂似的沈熙觉带回了家,他坐在小书房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看到沈熙觉的时候,顾廷聿心如刀绞。 沈熙觉心口堵着一口气,那口气魇住了他。 “难过就哭出来。” 顾廷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熙觉,也无从安慰,他被夺走了太多太多,承受了太多太多。沈熙觉依偎在顾廷聿的怀抱里,把头埋在他的肩头,没有哭也有说话。 沈熙平的遗体被裴英送回了天津,沈熙觉并没有回去,他欠大哥一个解释,大哥没有来得急原谅他。 十天后,裴英从天津回到了上海。 “我要去弄死那帮小鬼子。”裴英咬牙吼着。 沈熙觉坐在书桌前,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也许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原因,只是现在的情形证实了他的猜测。 “杀一个人,总是有理由的。” 沈家的财力在全中国屈指可数,天津早在七七事变之时便已沦陷,当时的疯狂轰炸之下,天津和北京遍地废墟,天津成为日本侵略中国、掠夺中国经济和华工的战略基地,沈熙平支撑着沈家到今天,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沈熙觉不敢联络家里,沈熙平又何尝敢联络上海,到头来他们兄弟俩心里挂念的还是彼此,血浓于水。 天津的日子虽不好过,但沈熙平依然对得起父亲的教养,他一直不遗余力的支援抗日,也因此早已被日本人盯上了,到也多亏了天津各界的帮衬和维护,沈熙平还能在天津平安。 恰恰是这次来上海,给了日本特务机会,在火车上将他暗杀。 沈熙平一死,天津的日资商会竟然拿出了伪造的契权书,沈熙平名下几乎所有的产业都成了日本的资产。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沈熙平将所有的产业一分为二,和沈熙觉各占一半股权。 “除非我们都死了,否则日本人别想动沈家。”沈熙觉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6 冷静的说道。 顾廷聿敛着目光,沈熙平被杀的原因他在前几日已经知道了,早前他也从林汉旻那里知道沈熙平在天津的情况并不好,只是怕沈熙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他。 此时顾廷聿有说不出的懊恼,那天沈熙觉说他接到了大哥的电话时,他便该上心的,日本人布了那么多暗哨在沈公馆,怎么可能不监听沈公馆的电话。如果他再多一些小心,如果他能多一些警惕,也许沈熙平就不会被杀了。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 沈熙觉冷凝的语气和绝决的背影在那一瞬烙在顾廷聿的眼中,那个背影让顾廷聿觉得很陌生,但很快他便接受了这份陌生,顾廷聿太过明白世道逼人的道理,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论接下来沈熙觉要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 命运总是喜欢打压苟延残喘的人,当最后一线曙光被沉重的巨石断绝之后,生命变得毫无价值,寻一个活的着理由,仅此而已。因为伤的太重,因为伤的太痛,所以撕掉所有的善,以恶报恶。 【二十六】 新年的爆竹声响彻了上海租界,上海沦陷之后,这是沈熙觉和顾廷聿一起渡过的第一个除夕。 沈公馆的餐饭前坐着沈熙觉、顾廷聿和裴英三个人,沉默的吃着简单的年夜饭,家里的帮佣都回家过年了。 顾廷聿夹了些菜放到了沈熙觉碗里。 沈熙平死后,裴英回天津处理了丧事,回来后顾廷聿才知道,沈熙觉让裴英把沈宅拆了,然后把那块地皮卖了,沈家在天津的家当大部分都变卖了,在花旗银行全兑成了美元和黄金,存进了上海的户头。 半个月前,南满商会在公共租界办了个圣诞派队,沈熙觉没推局,准时到场,只是那天他带了尚雁声去,却没通知顾廷聿。 顾廷聿曾觉得无论沈熙觉做什么,他都不会干预也不会阻止,可是现在他却十分的担心,担心他所做的事最终会伤害到他自己。 公共租界的派对之后,证明了顾廷聿的担心并非多虑。 自那之后沈熙觉和青帮的张先生来往的密切了许多。沈熙觉被黄先生从青帮剃了名之后,青帮上下视他为叛徒,要不是现在上海是日本人当道,只怕沈熙觉早就横死街头了。 顾廷聿记得沈熙觉说过,他不喜欢与张先生打交道,此人城府太深利字当头,不似黄先生和杜先生那样讲江湖道义。 上海沦陷后,张便公开投敌沦为汉奸,大肆镇压抗日救亡活动,为日军收购粮食、棉花、煤炭、药品等战略物资,甚至武装劫夺,趁机大发国难财,并筹建伪浙江省政府,拟出任伪省长。 顾廷聿到上海之前,戴局长已对他下答命令,张、汪二人需伺机暗杀,不能任由这样的汉奸出卖国家。 “我有分寸。” 沈熙觉只一句,便不再多说。 顾廷聿想问,可又怕阻了他的盘算。当他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参谋长的时候,顾廷聿一直对沈熙觉的处处计算、事事量度有所保留。可现在,也许是真的开窍了,有许多事他开始放慢步调,思定而后动,慢慢地发现原来的自己是多么鲁莽。 他虽不能说他是军统上海站的接潜人,因为这是机密,是至亲之人也不能知道的事,可除此之外,顾廷聿对沈熙觉也有了保留,一种无形的力量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廷聿总是仔细地年着枕在自己身边,沉沉睡去的沈熙觉,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毫无保留的去爱他。 心里无数次的说要保护他,不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可是到头来却什么也做不了,在这样的世道下,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单薄。 上海站交替的日子就在眼前,林汉旻过了不两三个月就要离开上海,去完成另一个任务了,顾廷聿自问心里没底,他终于明白戴局长在他面前如此自豪的夸赞他的原因,也佩服林汉旻的冷静沉着和处变不惊。 有时,顾廷聿觉得林汉旻和沈熙觉有些相似,他们都心思敏捷思虑周详,但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完全不像。林汉旻会选则用最低的代价换取最高的筹码,而沈熙觉则会为了他所在意的一点,而舍弃所有。 顾廷聿最担心,也最害怕他这一点。 国家危难,所爱之人受到伤害,顾廷聿受着双重的煎熬。他不敢踏实的睡觉,生怕他在梦中透露了心底的恐惧和秘密。他要在仇敌面前伪装自己,却又不能完全改变往日的性格,这让他倍感焦心。 “你不是顾廷聿,顾廷聿已经为国捐躯了。……你是烟枪,你只有代号。你活,是为了完成任务;你死,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杏林堂的密室里,林汉旻说出了和戴局长一样的话,魔咒一样的话语。顾廷聿在咬牙坚持的时候,也每每如此警示自己。 “你呢?也只是为了任务?” 面对顾廷聿的问,林汉旻淡然一笑。 “我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我可以是任何人。……惊弓之鸟,安逸则死。”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顾廷聿感到深深的无奈。 那一刻林汉旻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神情,他的眼中似是微微带着泪光,仿佛是在思念一个人。 “寒山不移,倦鸟终会归巢。……等到战争结束,我们才能真正的,回到归处。”说着,他的眼中又透出了一丝黯然,“希望,能活到那一天。希望,归处仍在。” 之后,林汉旻和顾廷聿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沈熙觉便是顾廷聿的归处,唯一的归处,刻骨铭心。 除夕早上,连巡捕房都没人点卯了,顾廷聿送走了来拖花盆的花匠,今年上海冬天特别冷,沈公馆的小花园里冻死了好些花草,难得花圃的工人除夕还愿意来跑一趟。 沈熙觉穿了大衣出门,只和顾廷聿说是去银行,便让裴英陪着出去了。 司机也回家过年去了,裴英便开了车载沈熙觉去了一处公馆,日本总领事馆副领事岩井的公馆。 今天,这里有一个小聚会,缘由是南京汪伪政府正式派了人来和日本人会面,接下来将会在上海宣布新政府正式成立的消息,以及配合日本特务机关,在上海设立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由周佛海出任主任。 而此时,安野秀一的特务机关已在上海成立有些日子了,将由他代表土肥原出任日军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统协汪伪特工总部和上海日军特务机关“梅”。 原本这事和沈熙觉没有关系,而且安野秀一只想让沈熙觉在民生和经济上成为他的枪,军务上的事情并不想让他参与,毕竟他太精明,也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只是,此次代表汪伪政府到上海来的人对经融方面十分精通,他来上海不只是为了汪伪特工总部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7 的事,另外就是要在上海建立新政府的经融局。 沈熙觉第一次来岩井公馆,他早就听说这里不是简单的副领事官邸,而是日本人外交口上的一处情报机关。 小会客室里,围着茶几坐了四个人,安野秀一坐在沈熙觉的左手边,而岩井公馆的主人岩井副领士坐在沈熙觉的右手边,坐在沈熙觉对面的年轻男人神情淡然、风度翩翩,全然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右手一直在摩挲着一只精致的怀表。 “周君,这位是南满商会的会长安野君,也是梅机关的机关长。” “安野先生,久仰。” 安野秀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而看了一眼沈熙觉,向对方介绍道,“我来介绍两位中国朋友认识一下吧。” 朋友,哼,看来安野秀一也没有把对面的那位周君看得很重,话里到有几份嘲讽。 “这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委任的上海中亚共治会的会长,沈君。”安野秀一说着对沈熙觉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带着令沈熙觉作呕的目光,“也是我的好朋友。” “沈先生,你好。在下周书维。” 岩井领事瞄了一眼周书维,笑着说道,“周君的父亲,是南京新政府的周委员。” 沈熙觉浅浅的笑了笑,和周书维相互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周佛海的儿子,看他这从容不迫的风度到是可惜了,爹是汉奸,儿子也是汉奸。 “我只不过是个闲人,父亲见我闲在家里,就派我出来走动走动,也算为政府效力了。” 周书维说的轻描淡写,到是让安野秀一和岩井副领士没那么得意了。 之后聊的话题,基本就是要在上海组建新政府的经融局,周书维会在上海待一段时间,经济方面的问题沈熙觉这个共治会长自然也要配合的。 “最近闸北闹的很厉害,沈君是不是该出面管一管。你可是共治会的会长,上海的经济要靠你维系,你们华工的秩序也要让你受累了。” 岩井副领士显然是和安野秀一套好了词儿的,沈熙觉这个共治会会长就是替他们日本人的挡箭牌,因为往往对敌人的仇恨远不及对汉奸走狗的仇恨来的深刻。 安野秀一笑着点了点头,“或者通知宪兵司令部,让他们派保安队去也行。” 书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靠在沙发上摩挲着手里的怀表,脸上带着淡而不觉的微笑。 离开岩井公馆时,沈熙觉和周书维一同走出来,相互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回到沈公馆时,约莫已经过了中午,沈熙觉显得有些疲惫,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发愣。顾廷聿从裴英那里听了个大概,知道他是见到了安野秀一,心里憋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事,上楼陪他去了。 “把外衣脱了吧。” 顾廷聿把他拉起来,帮他脱掉了毛呢外衣,转身挂了起来。蓦地,背后一笼温暖贴了上来,沈熙觉从背后环住了他,把头搁在了他的肩头。 “累了?” “嗯。” “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不要。” “趟会儿?” “就这么靠着。” 顾廷聿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环在腰上的手,转过身把沈熙觉搂进了怀里,轻轻的顺着他的背,俩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站了许久。 沈熙觉已经熟悉了除夕的冷静,他现在最亲的人只有顾廷聿和裴英了,虽然连一张桌子都坐不满,但这就是一家人,算是团圆了。 顾廷聿的怀抱是沈熙觉唯一的归处,贴着他的身体,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沈熙觉原以为他只这样就能够不顾一切。直到沈熙平死在火车上,沈熙觉才发现,有些人不会放过你,你也不能放过他。 沈熙觉让裴英拆了沈宅卖了地,脱手了所有天津的家当,换了美元和黄金,乱世之中没有权,那就只能靠钱了。 “跟黄先生讨个人情,托青帮的兄弟帮我查一查,谁杀了我大哥。” 尚雁声陪沈熙觉去赴宴时,沈熙觉在车里嘱咐她。 一个大世界的戏子,不管台下坐的是什么人,上了台就要唱。尚雁声没有离开上海,她有心,想陪着他等,同时她也成了沈熙觉联系青帮,联系黄、杜二位先生的中间人,她一个唱戏的,不扎眼,也不招人盯着,到是有了些方便。 “查出来,要动手吗?”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 尚雁声转脸看着沈熙觉无比冷凝的侧脸,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两位先生让我转告你,不必让他过中秋了。” 沈熙觉听罢,点了点头。 腊月之后,沈熙觉让裴英在江湖上散了暗花。 “只要是天津沈家的产业,一处不留。谁能做成这事儿,每人十条大黄鱼,我保他全家老小,平平安安过好日子。” 暗花一散,沈家名下各处的实业不是被炸便是被烧,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原本沈熙平对拆了股权的沈家产业损失惨重,日本人几乎没有捞到好处。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沈家的产业,烧光了也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受损失的不只日本人,也有沈家,日本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沈熙主使了这一切,只能愤怒于那些抗日分子,随后山西、太原几处的抗日组织被大肆围剿。 【二十七】 沪上三月,春阳正暖,苏州河上泛着波光,水鸭游出一条涟漪。 顾廷聿靠在车边,点着了一只烟,抬手看了看表,转眼望了一下身后的长街尽头,保安大队今天有特殊任务,宪兵部半个小时前下的令,让他们配合巡捕封锁整个闸北。 南市一早便闭了市,整条街显得很萧瑟,巡捕房除了看门儿的几乎全都出动了,守在内围,保安队虽然安在巡捕房,实际上归宪兵司令部管,以往都是他们占大头,巡捕房跟着当跟班儿,今天却调了个个儿。 “头儿,这是唱哪一出啊?” 保安队的副队长魏锋坐在车里叼着烟,瞄了一眼靠在旁边车上的顾廷聿,对身后发问的跟班笑了笑,“关门打狗呗。” 魏锋从顾廷聿被派到保安队开始就跟他不对路,但到好在顾廷聿不怎么管保安队的事,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出面儿,家里好像还有个病人,三天两头往药铺跑。 顾廷聿的目的自然不是留在保安队,只是以此消除日本人的少许怀疑,他抓过锄奸队、杀过地下党和重庆特务,刑讯逼供一点儿都不手软,而且他深谙军事部署,每次出任务都有周详的计划,魏锋有时候都觉他可怕。 越往码头附近越吵杂,沈熙觉坐在工棚里,裴英站在他身边紧握着拳头,工棚外面是一片打杀,闸北的工人今天谋划了一场暴动,打算涌入公共租界,其实根本起不了什么做用,只是身为中国人凭着一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8 份自尊想要拼一点正气。 然而这早就被日本特务机关识破了,沈熙觉这个上海共治会长平日里无所作为,现在正是利用他的好时机,中国人打中国人,这才是日本人想要看的好戏。 “别让他们出这条街。” 沈熙觉小声的吩咐身边的人,巡捕房的田队长陪他坐在工棚里,一脑门子的汗,不是没见过镇压□□,只是没见过这么凶的,除了巡捕,也不知沈熙觉打哪儿弄来了一群人,个个下手狠,打的那些暴动的工人头破血流,断腿断手,码头这一条街都快血流成河了。 巡捕房围了一层,宪兵队又围了一层,最外头还有保安队的人守着,田队长就想不通沈熙觉要不要下这死手,都是中国人,对付一下不就得了么。 田队长起初对沈熙觉的印象源于顾廷聿,知道他是个身子弱的少爷,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原以为他该是弱不经风的模样。没想到今早一见面儿,田队长就愣了,斯斯文文一位先生,眼里透出来的光冷的吓人,转脸又笑的比这三月的太阳还温和,只是到了这会儿,田队长真是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田队长见过顾廷聿刑讯犯人,今天见他的妻兄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心想可不能得罪了这家子人。 想想也对,要是寻常人,哪能当上这日本人的高官,中日共治会的会长,那是比市长还有实权的人,还担着中亚银行经理的职位,只怕真是日本人的心腹呢。田队长虽是跟风倒的人,但对沈熙觉到也有几份鄙夷,毕竟还是中国人,看着他这为日本人卖力的样子,心里到底是瞧不上的。 “沈会长,您瞧都这样儿了。抓几人就收队了吧。” 田队长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几 百个华工被打的倒了整条街,惨叫声跟鬼哭似的,还有些嘴硬的,都满脸血的还在咒骂着汉奸走狗卖国贼,谁听了能顺耳呢。 沈熙觉起身走出了工棚,看着满街的伤者,小声对裴英说了两句,裴英便去集合打手了。 沈熙觉转脸笑着对田队长说道,“皇军交办的差事,不上心可不成。” 田队长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笑的真,总之是笑着点了点头。 从早上陪坐到过了中午,闸北的暴动算是压下去了,可能闸北以外的租界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一切便结束了。 顾廷聿从巡捕房回到沈公馆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沈熙觉没在家,听下人说是去大世界听戏了。疲惫的倒在沙发上,他看着沈熙觉坐在车里离开了闸北,也看到了码头那儿的惨状,久久不能平静。 听戏?顾廷聿不禁皱眉,这个时候他真的有那份闲心吗? 直到午夜,沈熙觉才回到公馆。卧室里一片漆黑,顾廷聿坐在沙发上,沈熙觉刚要问,顾廷聿一把拉过他粗暴的吻了起来。 沈熙觉被他紧紧的束缚着,双唇被使劲的□□,连呼吸都有些来不急了,顾廷聿一边吻,一边脱去他身上的衣服,从嘴唇吻到颈间、到锁骨、再到胸口,顾廷聿掠夺似的亲吻着沈熙觉,每一下都像烙铁一样滚烫。 “……廷聿……嗯……” 沈熙觉发出微弱的□□,很久他们不似这样激烈的亲热过了。 顾廷聿把沈熙觉压在了床上,俯身凝视着他的双眼,沈熙觉回应着他的凝视,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拉的更新,鼻尖贴着鼻尖,灼热的呼吸互相吞吐,顾廷聿看着他、吻着他,眉头越锁越紧,最终他逃离似的把沈熙觉翻了个身,咬着他的后颈,进入了他的身体。 沈熙觉猝然皱紧了眉头,疼痛像浪涌一般将他淹没。 房间里蔓延着顾廷聿沉重的呼吸和沈熙觉沙哑的□□,刨去了人性和感情,剩下的只有野兽般的欲望。顾廷聿封闭了所有的感觉,只是机械式的律动,然而沈熙觉所承受的所有痛全都反噬似的撕咬着他的心。 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滴在沈熙觉的背上。突起的背脊那么明显,皮肤上蒙着一层细汗,每一次的深入都能看到他的背脊深陷如一道沟壑。 顾廷聿闭上双眼,放纵的欲望,苏州河畔的血肉模糊历历在目,沈熙觉隐忍着,时而发出些许难以抑制的痛苦的□□,一场暴风雨般的□□在彼此的痛苦中结束。 沈熙觉呼吸微弱,疲惫不堪,顾廷聿压在他的背上,深埋在他背脊里压抑着泣不成声。沈熙觉忍身上的疼痛,转过身捧起顾廷聿的脸庞,轻轻的吻了吻他的额头,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的声带颤动着,说道,“别怕。” 泪水从眼泪滑落,越过鼻梁滴进另一只眼睛里,相对的四目被泪水淹溺。 沈熙觉把顾廷聿的头抱进怀里,像安慰受惊的孩子一样,直到顾廷聿平静了下来,他们才又四目相对的卧着, “抱我。” “我弄伤你了。”顾廷聿伸手轻抚他额头上的碎发,眼中满是疼惜和愧疚。 沈熙觉微然笑了笑,“那就来治好我。……不要从背后,让我看到你,我想看到你。” 顾廷聿被沈熙觉那双充满了炙热和渴望的眼睛击败了,他的亲吻再次落到了沈熙觉的嘴唇和身体上。 “去想去的地方,去做想做的事。……我帮你。” 沈熙觉在顾廷聿耳边细声的说道,顾廷聿不由的一怔停下了动作,沈熙觉翻身压在他的身上,俯视着他的双眼,露出了微笑,伏在他耳边小声的继续说道,“不想要吗?” “要什么?” 顾廷聿试探着,他的心悬在半空,他知道沈熙觉观人入微的本事,也知道他远比他所知道的更精明,所以他怕,怕他知道的太多,怕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怕他会因此受牵连。 沈熙觉蓦然一笑,舌尖撩过顾廷聿的耳阔,“不想要我吗?” “想要。想的快疯了。”顾廷聿翻身把沈熙觉压在身下,“想把你一寸寸的吃进肚子里,融进血里,化进命里,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 窗外乌云遮月,窗内两只扑火的飞蛾,在烈焰中彼此依偎缠绵。 走在刀刃上的疼痛,沈熙觉深知不疑,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没有后悔的力气,只有一步一步走下去的隐忍。 闸北的血像烧开了的水浇在他的心头,只要是有良知血性的中国人都会对他痛恨不耻,可沈熙觉知道那些华工是走出闸北的,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他们会被打伤打残,若走出那个范围,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使巡捕能放他们一条活路,围在外围的宪兵绝不会,架在栅栏上的机关枪会把他们打成筛子。 闸北的镇压行动换来了受人唾弃的汉奸骂名,同时也换取了日本人的些许信任。 要杀安野秀一,沈熙觉还需要一个助力,而这个助力便是松本英郎。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49 镇压华工的行动之后,沈熙觉作为中亚银行的经理,时常出入岩井公馆,虽然并不能接触到更深的情报往来,但也有不少收获,其中之一便是和同为汉奸的周书维有了交情。 在沈熙觉看来,周书维是一个有些看不透的人,他看似一个精通经融的才俊,身上也带着一股子世家公子的气息,但是却有一种难以琢磨的心思深藏于心。 周书维和沈熙觉一样不喜欢安野秀一,沈熙觉甚至能从他的一些话里听得出他对安野秀一的不满,同时也得知了安野秀一在梅机关有一个很大的竞敌,此人便是梅机关的副机关长松本英郎。 松本是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秉持着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对天皇抱有最大的崇敬,比起安野秀一的狡猾,他到是显得耿直很多。 在安野秀一主持下的梅机关犹如一个魔鬼的巢穴,而松本英郎是在梅机关组建之后由关关军司令部派遣而来的,论军衔他高过安野秀一,论资历和战功他也远胜安野。安野秀一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穿着军装的文职,对安野的不屑和不满早就满溢于松本的内心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周书维把松本英郎介绍给了沈熙觉,然后便置身事外似的不再参与他们俩人的会面。 事实证明松本确实是沈熙觉的助力,沈熙觉从他的口中轻而易举的套到了关于安野家在日本的情况,并且很容易的便取得了松本的信任。 同年八月,沈熙觉完成了黄、冯二位先生交代下来的事,通过层层关系,疏通了张啸林身边的贴身保镖林怀部,张被林怀部击毙于上海华格臬路的张公馆。林怀部被法租界巡捕逮捕,按照租界条约日本人也无权审讯租界的犯人,最终林怀部被判处15年徒刑。 沈熙觉的按排令张啸林身死,也让刺杀他的林怀部保住了性命。 办成了这件事的两个月后,沈熙觉等到了出远门的裴英回来,同时裴英带回了一件东西。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法租界某个公馆的小窗,安野秀一手里抱着一只茜色花纹的手鞠,眼中透出了极度的愤怒,而满溢的泪水也显示着他的悲痛。 “我比你慈悲,我没让她看到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也没让她受太大的痛苦。” 沈熙觉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裴英站在他的身边,冷眼看着安野秀一。 这个公馆已经被裴英的人控制住了,卫兵已经被勒死在了门房和车里,安野秀一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自以为已经把沈熙觉打的惨败之后,沈熙觉居然用令他难以置信的手段给了他致命的回击。 沈熙觉从松本处得知了安野家在日本的情况,他让裴英去了一趟日本,没想到那儿远比中国好动手,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裴英便花了钱买了杀手,安野秀一的父亲、母亲、妹妹、妻子和女儿全部被杀。 那个手鞠便是他女儿最心爱的玩具。 “今天,你是被军统暗杀的,我也被牵连了。”沈熙觉说着笑了笑,拿过□□对准了安野秀一的胸口连开四枪。 裴英转身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枪声在公馆里四下响起,沈熙觉点了支烟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笼在烟雾里的影子,身后安野秀一躺在床上,身下的血已经将被褥洇透,一滴滴从床板下面滴落,那只精致的手鞠溅满了鲜血。 裴英站在楼下门厅中央,手下的人正四下开枪射杀公馆里的人,丫环、老妈子、园丁、司机,每一个都是中国人,每一个都是无辜的,可是谁又不无辜呢,活在这样的世道里有些事是注定的。 裴英抬头望了望楼上,沈熙平死在火车上的样子烙在脑海里,这辈子都抹不去,喉咙被割开的口子,流尽了身上所有的血,这一幕怎么能叫沈熙觉不心疼,那道口子割开的是他的心。 顾廷聿在安野秀一死后的两个小时后接到了裴英的电话,安野秀一被军统暗杀,沈熙觉身中两枪,被送到了日军医院救治。 安野秀一的死惊动了整个上海,宪兵司令部全城搜捕,作为受害者,沈熙觉也没能安稳的养伤,而是被抓进了宪兵司令部。 连续几日的审讯,虽然没有刑讯,但他伤的也不轻,最终不支昏死在了审讯室,由于伤口感染,引发了肺炎,在医院抢救了两天才安稳下来。 松本大佐从南京回到上海后,宪兵司令部才将沈熙觉释放。沈熙觉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松本不像安野秀一那样口蜜腹剑阴险狡诈,他总算没有赌输。 整件事,顾廷聿从在得知安野秀一被暗杀时,便明白了是沈熙觉设计的局,安野秀一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让他成了被同胞唾弃的汉奸卖国贼,沈熙觉最终也利用了这一点,用军统和锄奸团的名头把安野秀一送进了地狱。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沈熙觉是在用命在安野秀一博弈,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又怎么会如此。 顾廷聿心疼他的一切,却什么也帮不了。 【二十八】 初冬的寒风吹进窗户,顾廷聿坐在书桌前双拳紧握,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放在花盆下的字条,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击中心脏。 “暗杀沈熙觉。” 一天前,林汉旻的眼中是不可悖逆的坚定。 闸北□□之后,顾廷聿就隐约感觉到了危险在一步步的靠近沈熙觉,闸北的镇压行动坐实了沈熙觉汉奸的身份,加之张啸林死后,日本方面对他这个共治会长的大肆宣传,现在只怕是整个上海滩,但凡有点儿血性的都想要杀他。 “别忘了你的身份。”林汉旻提醒着顾廷聿,他早已察觉了顾廷聿和沈熙觉之间的关系,没有人能逃过他的双眼。 必需杀掉沈熙觉,他不但是罪大恶极的汉奸卖国贼,更是顾廷聿的软肋,无论是将来被人利用,还是他察觉了顾廷聿的真实身份,对于军统上海站都是致命的。也许他不会出卖顾廷聿,但谁有能说的准,有朝一日他不会为了顾廷聿出卖军统上海站。 “这可以是我作为军统上海站站长的最后一道命令,也可以是你接替站长后的第一道命令。” 顾廷聿在林汉旻的眼中看到了绝决,虽然都是同样的命令,但顾廷聿很清楚,是林汉旻来下这个命或是自己来下这个命令,暗杀行动将会有天壤之别。 “我来。”顾廷聿沉声说道,“命令我来下,行动也由我来部署。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效忠党国,誓死完成使命。” 暗杀沈熙觉的行动,顾廷聿没有起用军统的杀手,而是联络了锄奸团,相比军统的杀手,锄奸团更像杂兵游勇,没有章法没有纪律,他们仅是一群热血的爱国人士自行组建的团体,虽然其中也不乏有能力的杀手,但是短时间内很难部署。 顾廷聿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0 只用一天的时间联系了锄奸团的几个骨干,调了上海站几个军统特工接应,看似大张旗鼓的暗杀行动却没有细致部署。 顾廷聿知道松本英郎取代了安野秀一成为了梅机关的机关长,他和沈熙觉虽然说不上私交好,但至少当初是他保了沈熙觉出宪兵司令部,一但沈熙觉被伏击,宪兵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再加上沈熙觉身边还有裴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汪伪政府在上海设立了特务处,顾廷聿和魏锋被编入了特务处,一年的时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熙觉自从上次受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好些日子不出门了,顾廷聿却是忙的不着家。 “不怕树大招风么?” 周书维离开上海回南京时,问沈熙觉。 “风口里站着,不盘根错节的长结实了,怎么顶得住。” 沈熙觉答的淡然,周书维亦的浅浅的一笑,沉默了片刻之后,周书维握紧了时常在手中摩挲的怀表,目光诚然的对沈熙觉说道,“你与我一个朋友很像,面面俱到、精明干练。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想告诉你,把肩头的担子放一放,不然心疼你的人会难过的。” 虽然只是一瞬,沈熙觉在周书维的眼中看到了悲伤和黯然,那是失去了珍如生命之人的凄凉。“风寒如刀,骤雨如矢。我们纵使铜皮铁骨,还是会受伤、会痛,珍惜自己才是珍惜心疼你的人。……空山寂寞,无人归来。赢了前途,怎知不是输了全部。” 自己的仇,大哥的仇都报了,沈熙觉拼死拔除了安野秀一这剂跗骨之毒,真的觉得累了,累的不想起床只想整日躺着,等着顾廷聿回来,坐在一张桌上吃一顿饭,外头的风雨再大,也不怕。 但终究世道饶不过他,恶毒拔除之后,顾廷聿却好像越来越远了,他的话一日少过一日,已经不记得多久看不到他的笑容了。这一日的黄昏时分,沈熙觉见他在小花园抽烟,一抽就是几个小时,一支接着一支,眉头上了锁。 直到夜色深沉了,他才回屋,没有吃晚饭只是对着沈熙觉笑了笑,便说累,上楼休息了。 沈熙觉来到小花园,看着草地上的烟头,想着顾廷聿的那一抹笑,转眼望向了身边的花盆,花枯了,盆里只剩干枝败叶,沈熙觉轻轻移开了花里的土,一张字条埋在里面。 手中的字条笔锋刚毅,沈熙觉再熟悉不过,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竟有些欣喜涌上心头,然而沉入心底的绝望是这般的刺痛。 沈熙觉不由的抬头望向透着灯光的书房,凄然一笑。沈熙觉垂下了黯淡的目光,将手中的字条放回了原处。 沈熙觉缓缓走上二楼,站在书房外面,低头看着门底的那道光,许久,他才推门走了进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顾廷聿坐在书桌前,见他来了立刻合上了文件收进抽屉,起身迎了上去,把沈熙觉阻隔在了书桌的范围之外。 “有事?” 沈熙觉主动搂住了他的腰,贴在他的耳畔感受着他的温度,许久,才小声的嘟囔道,“回屋。” 从书房里把顾廷聿领进了屋,带上门的同时转头深深的吻上了他的唇,就这么一直忘情的吻着,舌头撩拨着上颚,彼此的体温瞬间升高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今晚让我来。”言语在唇与唇之间吐露,撩人心魄。 沈熙觉一边吻着,一边伸手解开了顾廷聿的扣子。 赤祼的身体交缠着,像一种仪式。沈熙觉从上往下凝视着顾廷聿,眼泪滴在了他的唇角边,不知是因为身体吃痛,还是□□的欢愉,他的神情既悲伤又喜悦。看着他的眼睛,顾廷聿的理智早已烧尽,剩下的只有腐骨的爱欲。 “还要。” 几番缠绵之后,沈熙觉用游丝般的声音在顾廷聿耳边索求,像一个成瘾的大烟鬼,顾廷聿有些惊讶,今晚的沈熙觉完全不像平时的他,所有的欲求、所有的渴望都从口中倾泻,没有半点隐忍和克制。 “怎么了?你今晚这么粘人。” “……别问。给我。” 顾廷聿复生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了,再继续就会伤到他了。 沈熙觉紧紧的抱住了顾廷聿,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仿佛要把自己和他揉在一起,顾廷聿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许久,顾廷聿迟疑着开口道:“明天……” “我累了。”沈熙觉蓦地打断了顾廷聿的话,贴在他的胸口呼出的热气从皮肤渗入心脏。 顾廷聿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头发,怀里的人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份沉重,也在他的心里烙下了一份疼痛。 夜很安静,沈熙觉埋头在顾廷聿的怀里,却久久没有睡去,微睁着双眼,眼神疲惫黯然,眼角落下一滴泪,伸出手把顾廷聿拥得更紧,更紧…… 晨曦透过窗照进屋里,刺眼的光亮把顾廷聿从浅睡中叫醒,也许是是昨晚太疲惫了,沈熙觉贴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着。均匀的呼吸,自然轻缓。不去管窗外的嘈杂,不去理外面的纷乱,就这么相拥到老,然而只是如此简单的愿望却也成了奢求。 顾廷聿想着皱紧了眉头,拥抱的力量弄睡了沈熙觉,他睁开眼愣了愣神,便又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贪婪的吻住了顾廷聿,在彼此的唇吻间寻求着足以生存的濡湿。 一场疯了似的交欢,不知是因为沈熙觉的不顾一切,还是顾廷聿自己的私心作祟,总之他们都像是不要命似的在彼此的身上找慰藉,直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沈熙觉像一具被抽去了全身筋骨的皮囊摊到在顾廷聿怀里。 “我该走了。” 沈熙觉笑了,贴在他的耳鬓又轻声的重复了一次,利落的与他分开,起身往浴室去了。 怀里蓦然失去了温度,顾廷聿不禁觉得无比的寒冷。 早饭过后,顾廷聿穿戴整齐便往外走。 “我送你出去。”沈熙觉笑着送他到门口。 花匠已经把原本堆在一角的花盆运走了,只留下了一地的泥土,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之后,沈熙觉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又不着痕迹的藏好了,他毫不避忌的拉住顾廷聿的领口深深的吻下去,顾廷聿不由的大惊。公馆里的下人们也吓的楞住了。沈熙觉浅浅的笑着,眼睛一刻也不离顾廷聿,好像要把他印在眼里一样,而顾廷聿却回避着他的目光。 “抱我一下。”沈熙觉像个粘人的孩子。 顾廷聿轻轻的揽住了他的肩,而沈熙觉却用尽力气和他抱了个满怀,就在那一会儿,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了?” 顾廷聿想看他却无法推开他,沈熙觉靠在他的肩上,合眼去记住他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触摸到的。 沈熙觉摇摇头,寻着借口,“想芸妆和大哥了。该去看看他们了。……今天就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1 走。” 顾廷聿的心窝像被利刃刺入,猛的用力把沈熙觉拥的更紧了些,眼中满是不安与慌乱。沈熙觉感觉到了那紧拥的力量,让他安心的力量。 含泪的嘴角微微扬起,眉头却没有半点舒展,“我在蓉园等你,你来送送我吧。……如果太忙,就别来了。”话音还没落尽,沈熙觉又急忙否认。“不,再忙也要来。……记得来接我,一定要来。” 眼泪冲洗着眼睛,如果到了这一刻不恨、不怨,是不是就说明一切都没有辜负,哪怕最后只有荼蘼开尽的惨烈。 顾廷聿仓皇逃离。不敢再留在那儿,不敢再站在他的目光里。 送走了顾廷聿,沈熙觉默默的回到了房间,洗了一把脸,洗去了脸上的悲伤,在衣柜前站了许久,从里面取出了一套新做的西服,又从抽屉里取了一对袖扣,穿戴起来。 站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许久,合身的藏蓝色暗纹西服三件套很体面,整了整领袖,伸手理了理头发,转身拿起了床头柜上顾廷聿落下的手表,他送他的手表。表带已经很旧了,可走的却很准,买的时候校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校过了。 裴英来了,上楼来找他,一进门就见他在那我照镜子,便笑了起来。 “这不刚做的么?今儿还约了谁?穿这么体面。” 沈熙觉又从镜子里把自己看了个仔细,笑了笑,“等不及了。……要体面些的。” 裴英皱了皱眉,知道他平时就是个讲究的人,也就没再多想。 车开出了公馆,入秋也有些日子了,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一会儿,不用等我了。”沈熙觉望这窗外的风景,缓声说道,“帮我把公事包送回家,然后在去把车子保养保养。” 裴英听的糊里糊涂,也没多想便草草应下了。 车停在了蓉园茶楼门口,沈熙觉把一本折子递给了裴英,裴英接过来一看,不由的一惊。 沈熙觉笑笑,“你不是下个月生日么,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是我给你在花旗银行开的账户,这个世道得有点钱傍身。美元还是金条都能提出来,钱不多,别说我小气。” “我过什么生日啊。这么多钱,我不……” “收着,别跟我磨唧。反正也没下回了。” 裴英也不好再推辞,利索的道了个谢,便就收下了。 沈熙觉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的下了车,朝裴英挥了挥手,让他开车。直到车子开出去很远,转了弯,没了影,沈熙觉才转身进了蓉园。 保镖守在蓉园茶楼门里门外。 床头柜上空无一物,顾廷聿四下找了也没见到手表,那块表,沈熙觉送他的表。 早上他离开公馆,开车到了稽查队办公室才发现手表没带,于是便又开车回来取,可是到了房里却没有见到手表。 从未有过的焦躁,昨晚那么失常的沈熙觉至今历历在目,似乎那温度还在身上可是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冷。无力的坐在床边,想想这些年,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沈熙觉之间只剩下了猜疑和提防。 门外的脚步声唤回了顾廷聿的神智,他迫不及待的冲出房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他逃。 “你怎么回来了?” 同样的问,顾廷聿和裴英四目相接,都是愕然。 “熙觉呢?” 顾廷聿忽然无比恐惧。 裴英依稀也感到了蹊跷,眼中的目光渐渐寒意凝聚。同一时间,两个男中了邪似的冲了出去。 包间里很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沈熙觉沉下心,看着杯子里的大红袍,深红的茶水已经没了热气,有十二年了吧,他想着,那时也有这么一杯冷了的大红袍,只是顾廷聿不会从包间外面进来了。 吮了一口冷茶,沈熙觉微微的扬起了嘴角,时针走到了12字上,挂钟铛铛铛的报了时。 从窗户望出去,本来该是熙熙攘攘的街口,今天却格外冷清。 沈熙觉从包间里拉门走出来。 “先生。”保镖守在包间外面。 “走吧。……孑然一身了,还怕什么呢。”细微的自语之后,沈熙觉露出了淡然了微笑。 保镖什么也没想,就跟着他下楼了。 每下一层楼梯,就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得月楼门前的风雪,奉天顾家的老榆树,上海小公馆的闲来时光,太多太多历历在目。 转弯到了蓉园茶楼大门前,沈熙觉停了停,释然的笑了,整了整外衣,走了出去。 到处都是尸体,一条繁华的街道现在变得鲜血淋漓。 “熙觉。” 枪林弹雨之中,顾廷聿的声音渐渐清晰,寻声望去,他躲避着子弹,向他跑过来,神情里满是担心和害怕。 沈熙觉靠在车边,身边只剩下唯一一个已经负伤的保镖,胳臂上的血顺着手指滴落。 最后一个拿枪的杀手和身边的保镖齐齐在枪声里倒下。然后,枪声停了,裴英和顾廷聿还在提防着,沈熙觉站起身,站在离顾廷聿不远的灯柱下,对他笑着。 一个身影拦在了沈熙觉和顾廷聿之间,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穿着女中的校服,紧张让她全身颤抖。突然,她大声的喊叫起来,同一时间两声枪响回荡在满是尸体的街口。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血从那女孩儿头上喷溅出来,随后她瘫软的倒下了,而她身后顾廷聿举着枪,双眼泛红,向沈熙觉跑了过去。 怎么了?忽然觉得有些冷,可明明胸口那么温暖,对啊,怎么只有胸口是暖的。顾廷聿夺步上前一把揽住了沈熙觉,胸前很快被他身上的温热濡湿。 “……你来啦……” 耳边,沈熙觉的声音像刀片一样切开了顾廷聿的心窝,他全身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里,靠在他肩上的鼻息摩挲着他的颈项,一点点的滑下去。 “上车!” 裴英喊着,顾廷聿这才回了神,架起沈熙觉钻进了车里。裴英一踩油门,车子飞驰而出。 顾廷聿取出手绢压住沈熙觉胸口的伤,不一会儿血就浸透了手绢顺着他的手往外渗,裴英时不时的转头往后座看,他恨,恨怎么早上没看出来沈熙觉不对劲儿。 一处颠簸,车子不由的震了一下,沈熙觉咳了两声,血从喉咙里呛出来,顾廷聿急忙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裴英稳了稳车,继续开着。 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顾廷聿的手感觉压住的伤口一直往外淌着血,沈熙觉靠在他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我错了。我错了。”除了道歉认错,顾廷聿想不到任何话。“我错了。撑住,撑住,别……别……”那一个死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仿佛只要一说出口,就会成真了。 沈熙觉靠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的那么快,想要跟他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进出的空气像刀片一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2 样割着肺叶,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不想放手。 裴英的车开了很久,不知为何今天多了许多路障,越开裴英的心越凉,这一个个路口的路障都像鬼门关的小鬼,要把沈熙觉往黄泉路上拖。 “这不对劲儿。”裴英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凉,“小鬼子是故意的,他们是想要少爷的命。 顾廷聿的愤怒染满了双眼,他意识到军统和锄奸团都被日本人利用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借刀杀人,所以蓉园茶楼那条街开了那么多枪,却连一个巡警都没有出现。 裴英又转了几个弯,调转车头往法租界铁士兰路99号开去。 铁士兰路99号是一座位于法租界内的教堂,主教是一名德国旧贵族,杜先生的好友,杜先生临走时给沈熙觉留下的飞机,便是这名主教的私人飞机中的一驾。 顾廷聿坐在藤椅上发愣,手上胸前都是血。裴英在院里来回踱着,要不是这会沈熙觉生死不知,他早就一枪崩了顾廷聿了。 整个上海,谁想杀沈熙觉他都能理解,可顾廷聿要沈熙觉死他怎么都不能原谅,裴英是知道的,沈熙觉对顾廷聿是豁得出命的。 “少爷要是死了,你今儿也死这儿。” 顾廷聿愣愣的抬起头,又黯然的低下了头,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裴英一把揪起顾廷聿的领子,一拳打了过去,顾廷聿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地上,却没感觉得出疼,因为心更疼。 “你们有本事到是真刀真枪跟日本人干啊,杀自己人你们能耐大,杀日本人你们的能耐上哪儿去了?要不是少爷,闸北死的人多了。日本鬼子往他身上泼水,你是瞎的吗?” 不该是这样的。顾廷聿抱着头一遍遍的否定,不该是这样的。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发了暗杀的密令,他以为裴英会在他身边,他以为日本人不会对置之不理。 为什么?为什么他认为的都错了。 “你若要杀我,我不会躲。”月光如水,沈熙觉的笑容依稀还在眼前,他说,“我只会难过。” 【二十九】 教堂里寂静无声,不怎么明亮的灯照出片昏黄,顾廷聿坐在圣像前,仰首望着被顶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圣像。中国有满天神佛,洋人有耶稣上帝。可为什么他们都不看一看世间的苦难,救一救在苦难中的人。 救国救民。顾廷聿因为这一句豪言,断了亲缘投身革命,从北洋到北伐,从民国到抗战,他现在已经弄不清怎么救国、怎么救民了。他连珍爱之人都救不了还能救谁,谁又能来救他,救沈熙觉。 顾廷聿紧紧闭上双眼,任泪水从眼角滑落,流尽了泪,再睁开眼睛,他看到的还是这样的世界,唯一改变的是他的眼神。 黄昏时,顾廷聿回了一趟家,如他所预料的,宪兵部的横川少佐已经在客厅里久候多时了。 横川是松本的亲信,他出现也就意味着日军的封锁正是松本的授意。松本和安野秀一的行事作风完全相反,他没有安野秀一的诡计多端,但却有比安野秀一更强硬的手段,他不相信所谓的怀柔政策能换来民生归顺,只有铁腕才是统治殖民的唯一方式。 沈熙觉在松本的心中只是一个顺民,一个可以利用却又鄙夷的汉奸。在政见上他和安野秀一是对立的,而沈熙觉仅仅是那个可以用来打击对手的棋子,互相利用,利用完了,也就无瓜无葛了。 至于为什么要沈熙觉死,只因为松本想明白了安野秀一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连同他在日本的家人也一并被杀,这不可能是区区锄奸团能干的成的事儿。沈熙觉是一个危险分子,他的存在是一个隐患,松本不会像安野秀一那样想着如何让对手屈服,他只会消除对手的存在,甚至是在他成为真正的对手之前,就将他抹杀掉。 如同军统渗透到了日军的内部一样,日本人的间谍也同样渗透到了军统的隐秘战线中,互相的角力现在才刚刚开始。 “蓉园发生了枪击事件,沈会长现在在哪儿?宪兵司令部的津村司令阁下十分关心他的安危,特派来我前来。” 顾廷聿笑了笑,可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多先津村司令的关心。万幸我妻兄并没有受伤,现正在马丁牧师处。租界里还是比外头安全些的,马丁牧师和他是好朋友,也是担心他再被人袭击,所以要留他在教会再住一些日子。” 横川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带着军人的威严。顾廷聿虽然知道这个德国神父有些来头,却没有料到他的名头对宪兵队也这么管用。 “那就好。我会回去向津村司令阁下报告此事。”横川说着站起了身,欠身鞠躬,说道:“还请顾君转告沈会长,我们大日本皇军会保证他的安全,对袭击之人绝不姑息。宪兵司令部已经全城宵禁加强封锁,全力抓捕伺机破坏大中亚共荣的恶徒。” 顾廷聿从容的送走了来探风声的横川,平静的回到卧室,在关上门的瞬间他的眼中再也压抑不住愤怒,攥紧的拳头几乎掐破了掌心。 林汉旻说过,上海不是一个死的城市,而是一个活的地狱。 现在顾廷聿终于明白了。别自为聪明,因为最愚蠢的永远是自以为聪明的人,他自以为不会失误的草率行动,让锄奸团死伤无数,让军统惨败,让日本人从中获利,让…… 顾廷聿压着喉咙低吼着,此刻他恨不得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上几枪。 隔天,顾廷聿照常到极斯菲尔路76点卯,这栋让整个上海闻风丧胆的汪伪特务巢穴就是顾廷聿的战场,同时也是他的立锥之地,他必需扎的深、扎的稳,把锥子扎进敌的心窝里才能发挥他的作用。 “顾队长,听说家里出事儿了?”魏锋没安好心的来故意挑事儿。 在保安队的时候他就一直看顾廷聿不顺眼,他本来是保安队的头儿,结果平空来了个顾廷聿压了他一头,像他这种比狐狸还狡猾的人,自然不会明面儿上得罪谁,只不过下套子使绊子的事他可很乐得干。 顾廷聿冷冷的笑了笑,客气的点了点头,“魏队长有心了,没什么大事儿。” “那就好。”魏锋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来的路上,顾廷聿见上海简直像开了锅的水,巡捕和宪兵满大街巡逻到处抓人,蓉园茶楼的袭击事件被日本人利用的恰到好处,让他们有了全城搜捕的借口,这无疑对军统、对地下党、对无辜的百姓都是一场灾难。 周书维和特工总部的季局长去南京了,看情况过两天也会被叫回来。眼下顾廷聿只能见步行步,不过比起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他半点不能耽搁。 杏林堂药铺里,顾廷聿顺道来取先前定的膏方。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3 “家里的病人可好些了?”林汉旻一边帮他取膏方,一边问道,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寻常的一句。 “还成。”顾廷聿答的随意。 林汉旻对了对瓷罐上的名字,笑着把药递给了顾廷聿,“那就好。……老家出了点事,我过几天要回去处理一下。如果顾先生家里的病人没什么大碍,我就不去瞧了。” 顾廷聿目光小心的瞥了瞥四周,确定了没有盯梢的,才小声的对正在收拾药材的林汉旻说道,“哪儿能弄到盘尼西林。” 林汉旻未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轻掸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顾廷聿,“我这中药铺没那么大的门面,能治个伤风咳嗽,可治不了要命的病。” “我要盘尼西林。” 顾廷聿的目光里带着鱼死网破的绝决,林汉旻沉了一口气,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沈熙觉对军统上海战而言是根□□,他随时会引爆顾廷聿这颗□□。 林汉旻一直想不认为顾廷聿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军统特务,他刨不掉感情,这是至命的。可林汉旻又有些羡慕顾廷聿,羡慕他在这样的世道里,以这样的身份活在世上,还能有一颗会跳的心,还能存着一份人的感情,比起顾廷聿,林汉旻觉得自己更像是军统那座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机器。 身份、名字、感情,统统都被切割的干干净净了。如果能活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还有谁会认得他。 林汉旻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立刻出了柜面,提起水桶到门外面洒水打扫起门面,给他们把风。 “你想要?前线早就想要了。”林汉旻压低了声音斥责道,“这是管制药品,别说我,就算是宪兵队,没有津村的签字,也别想拿到一只。” 顾廷聿不是不知盘尼西林的珍贵,可他是真的没办法了。马丁神父虽然帮沈熙觉取出了子弹,但是没有足够的药来治疗,现在如果没有盘尼西林,沈熙觉就死定了。 “你不但任务失败,还搭上了几十个锄奸团的人命,你就不想想他们?是你送他们去死的,他们不无辜吗?” 林汉旻说到这里眼中透出了难以压制的愤怒,现在的局面上日本人占尽了上风,他舍弃了11名军统特工保下来的顾廷聿,却让上海战损失惨重,不但如此更牵连了更多地下特工被捕。 “如果我是老板,我会立刻就处决你。” 顾廷聿已经意识到自己捅了天大的娄子,可是眼下只能保持静默等待风暴过去,地下战线能等,沈熙觉却等不了了。 “救活了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会救该死的人。” 林汉旻目光绝决的直视着顾廷聿,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用最小的牺牲博取最大的胜利,这便是林汉旻。 顾廷聿知道想从林汉旻这里寻求帮助是无望了,本来要下令杀沈熙觉的人就他,更何况现在事情已经恶化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确实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了。 “请你转告老板,让他另派别人来接替你吧。救得了沈熙觉,我会带他上海,如果救不了,我就去鬼子拼命,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两个我不亏。” 顾廷聿是铁了心的,他咬牙说出的话不是威胁,是真的会这么做。 顾廷聿走后,林汉旻久违的摔了杯子,不是怕他真的去干这些蠢事,而是怕他一个人拖进去整个军统上海站。 顾廷聿开车到马丁神父的教堂时已经是傍晚,教会外面多了很暗哨,看来松本不会轻易让沈熙觉从他的眼线里消失,他对沈熙觉的监视只会更加严密,以确保沈熙觉不可控制前将他抹杀。 昏迷、高烧,沈熙觉的情况比顾廷聿预想的更糟糕,子弹打折了肋骨射进了左肺,失血过多加上了伤口感染,马丁神父已经尽了全力。 “等他情况稍微稳定了,我会和裴爷送他去香港。杜先生已经安排好人接应了。” 尚雁声坐在顾廷聿身边,两人齐齐的望向祈祷堂里的圣像,她说的是最好的情况,也是他们所期望能发生的情况。 顾廷聿点了点头,他现在只盼着他能有起色。 “走了,就回不来了。”尚雁声缓缓转头望向顾廷聿,一个铁铮铮的军人满眼的泪水,哽咽不止。 深夜的房间里,没有亮灯,借着微弱的月色,床上的人脸色更加苍白。顾廷聿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细细的看着沈熙觉,伸手握住他的手,药水和血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着,那微弱的呼吸仿佛在下一秒便会消失。 往事历历在目,好的坏的,快乐的痛苦的,原来回忆在回忆的时候是可以那么的清晰,每一个神情都真实无比。 “别离开我……” 顾廷聿哽咽着将话咽在喉咙里,每一个音节都像刀片一样,割着心。 当晚,林汉旻在杏林堂的密室里发了一封密电,至寒山。 如果不是顾廷聿,林汉旻在去哈尔滨之前绝对不会和寒山联系,在上海他只是军统上海站的站长。 卸下惊鸟的代号,转战上海,他给自己取名汉旻。因为在汉口初秋的天空下,他遇到了一生的牵绊,而在汉口深秋的天空下,他们生死诀别。林汉旻以为他的心早已不再有波澜,然而当他发出密电时,还是感觉到了难以抑制的思念。 从收到上峰密电,得知汪伪政府在上海设立特工部那天起,他便无数次的从华琳路的一处小公馆路过,仅仅是从那里走过,他已经很满足了,因为那里存在着他活下去的寄托,那里住着周书维。 想到顾廷聿的绝决,林汉旻不禁问自己,如果周书维遇到了同样的事,自己是否会像顾廷聿那样抛开一切,只为他活一次。 【三十】 冰冷的雨水拍着玻璃窗,街边的咖啡馆里周书维点了一杯咖啡,从手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窗外行人们拢着衣襟抵御着寒风。两天前,周书维从南京回到上海,上海的局势比他离开时严峻了许多,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巡逻的宪兵,巡捕反倒寥寥无几。 日本人的特务机关由日军本部的特高科掌握,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事,在异国他乡想把情报往来和间谍的活儿干的如鱼得水到也没那么简单,所以特高科极力支持上海特工总部的建立,以此来加深他们在中国的战线延生。 汪伪上海特工总部的建立让周书维忧心忡忡,如果不促成特工总部的组建,这个把利刃就会握在真正的汉奸手里,到时想要再渗透进去只怕难过登天,可是这个组织一但建立起来,对国共两党的地下战线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窗外的寒雨还没有停。周书维若有所思的取出怀表在手里摩挲,金色的表壳上花纹已经快要看不清了。思念是一种苦难也是一种支撑,从上峰那里得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4 知了孟实秋的死讯时,周书维出奇的冷静,身为军统的特工本来就是孤独的,他学会了不去在意生和死的界限,他告诉自己孟实秋一直在,就在他的身边,虽然看不见听不见也无法触碰,但也正因如此,他可以独占他了。 “周先生,您的电话。” 咖啡馆的服务员打断了周书维的回忆,周书维起身跟着他到柜台去接电话了。电话那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周书维一派公子哥儿的腔调,调情似的交谈着。 挂了电话之后,周书维一副失望的表情对着服务员笑了笑,说道,“这小姐们的心思真难猜啊,上午约我来喝咖啡,这会儿又说下雨不想出门儿了。” 一句玩笑,服务员也只是客气的笑了,周书维回卡座结了账,拿着公事包走出了咖啡馆。 服务员收拾着桌上的杯子,顺手把座位上的一个小盒子收在了抹布下面,走过转角另一个卡座时不动声色的把盒子递到了一个人手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接过那个小盒子,卡座上的林汉旻放下钱,起身也走出了咖啡馆,背向周书维离开的方向往街的另一头走去。 上海街头寒冷的雨中,周书维做梦也想不到,他日夜思念的人一直默默的看着他,积存在心中的思念已经让他原本冰冷坚硬的心变得柔软如水。 林汉旻坚定的向前走着,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活下去,等到战争结束,等到倦鸟归巢,等到重逢,等到相聚,等到永不分离。 三支盘尼西林的药瓶放在顾廷聿面前的时候,顾廷聿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林汉旻曾经是下令要杀沈熙觉的人,顾廷聿不认为一天的对他的威胁真的会有作用,那只是他自己在和这个世道撒泼耍赖罢了。 “三支已经是极限。尽快把他送去香港,老板已经和姓杜的布置好了,香港那边会有人接应。至于他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为什么帮我?” 顾廷聿紧紧攥着那三支盘尼西林,对方是林汉旻,戴局长最欣赏的军统特工,他不可能因为同情而抛弃他的风险控制。军统上海站关系着多少人的生死,关系着多少场战役的胜败,就算戴局长和姓杜的有天大的交情,可对于林汉旻来说,没有什么比任务更大的事,他不是一个听令行事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果断、独行、把成本降到最低、博取最大的收益,在上海这个魔鬼的巢穴里,他是一个搏命的赌徒。 林汉旻冷冷的笑了笑,道,“每个人都有弱点、有软肋,控制一个的最好方式就是看准他的弱点,抓住他的软肋。” 顾廷聿不禁觉得手中的药瓶犹如烙铁一般烫手,但就算烫烂了手掌他也不会放手。 “你太感情用事了。”林汉旻的眸子里闪动着光亮,仿佛是一池水光,“沈熙觉是你的弱点、你的软肋,相信你也是他的弱点和软肋。所以你们必需分开,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我曾经想过让你去策反他,但最终我还是觉得,你们分开才是最保险的。……顾廷聿,你没有身份,但你还有名字,把你的弱点和软肋变成你最大的动力,求生、求胜的动力。只有活下来,只有胜利了,才有将来,才不是虚幻,才不是妄想。” 顾廷聿看着林汉旻,他承认,他佩服他,一个年纪比他轻,却比他更有毅力和信念的人。 “老板说,为救国救民我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林汉旻诚然的说着,“但我要活下去,死了就谁也救不了了。我们要求生,哪怕活的再艰难,也要活。……每一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我们不是为死而生,我们是为胜利而生。我们是棋子,但我们不弃子,就算有一日要死,也要死的有价值。自损八百,伤敌千万,这才没有愧对我们自己,没有愧对希望我们活着的人。” 那晚之后,林汉旻离开了上海,去了另一个地方,以另一个人、另一种身份继续战斗。两年后,哈尔滨传来了他被关东军杀害的消息,可顾廷聿却没想到数年之后,在南京他们又见面了,只是那时的林汉旻又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身份了。 三支盘尼西林,沈熙觉的救命药,他看着马丁神父给沈熙觉注射,把他从鬼门关往回拉了一寸。 到了离别的时候了,顾廷聿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林汉旻说的没错,他和沈熙觉,互为弱点互为软肋,在这样这个活地狱里,他们靠的越近就越危险,纵然有万般的舍不得也要舍得。 月色洗礼着每一个人,裴英和尚雁声坐在教堂里默默无声,他们留给顾廷聿和沈熙觉告别的时间。 小小的卧室里,沈熙觉沉沉的睡着,虽然仅仅三支盘尼西林根本不能治愈他,但至少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顾廷聿静静的看着他,送他去香港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就要起飞了,飞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真的要到胜利的那天才能再看到他了。 沈熙觉去香港,是杜先生的庇护,也是戴局长的安排。 林汉旻说,看准弱点、抓住软肋。顾廷聿听的明白,这也是林汉旻帮他弄来盘尼西林的原因,留着弱点、留着软肋,沈熙觉是军统手里的人质,戴老板到头来对顾廷聿也只是一半信任,一半胁迫。 军统上海站是所有地下战线的支撑,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派林汉旻组建上海站的原因,在戴局长的心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林汉旻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至于其他人,都只是可利用却不可信任的兵卒。 “香港没冬天,也不下雪,你去了能惯吗?”顾廷聿温柔的笑了笑,一手握着沈熙觉略微冰凉的手,一手抚了抚他额前的头发。“到了那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长点儿肉。” 顾廷聿拿起柜子上的手表,一圈圈的转着表轴上劲,宁静的夜里滴哒滴哒的声音让人感到无比平静,给沈熙觉带上表,顾廷聿用双手捂着他的手。 “你给我存着,下回还我。记得每天上上劲,别让它停了。” 顾廷聿哽咽着,一滴泪从眼中滴落,洇在被单上,长长的沉默之后,滚烫的唇落在沈熙觉的手背上。 本想着离别的时候会有许多话要说,可原来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了,也许因为不知从何说起,也许因为,想把话留到重逢时再慢慢说。 在梅机关和76号的搜捕下,大批的抗日志士被捕,松本的铁腕使上海的地下战线如履薄冰,但同时对沈熙觉的监视却放松了,也许松本觉得一个生死不明的沈熙觉已经对时局不成威胁,而随着汪伪政府的建立,他这个共治会会长也有可有可无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再耽搁下去沈熙觉就真的活不了了,没有药,没有足够的治疗,虽然马丁神父是有经验的西医,可在这样的条件下想救活一个重伤的人也是不可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民国往事 作者:无忧的天堂 分卷阅读55 能的。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还有一种叫不得不为。”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熙觉低眉含笑,眼眸间云淡风轻。 顾廷聿很长时间不懂,不懂沈熙觉的未雨绸缪,不懂他的筹募算计,所以很多时候顾廷聿不去参与他的事,仅是凭着心里的一份深情掩盖他看不惯也不喜欢的一切,可时间是残酷的,他会把所有的深情渐渐消磨,于是那些被掩盖的便都浮了上来,于是他们之间产生了很多矛盾。 事到如今,顾廷聿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得不为,人被逼到了一个份儿上,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懂你了。……你听到了么?” 上天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相爱,只给了他们足够多的磨难和离别,所有的快乐都伴随着痛苦,仿佛永无止尽。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尚雁声站在门口。顾廷聿转头看了她一眼,分别的时候到了,再不舍得也要说再见了。 “好好照顾他。”顾廷聿说着,把沈熙觉的手小心的放下,帮他掖了掖被角。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停,俯身在他的额头长长的吻了一下,温柔的笑了起来,“……等着我。” 顾廷聿转身走出了房间,没有片刻的迟疑和停留,大步的走了出去。 尚雁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又转眼看向沈熙觉,浅浅地笑了笑,“我是不是该死心了。” 当天晚上,马丁神父的教会的北角发生了一场小爆炸,宪兵司令部收到的情报上写明,这场爆炸有两名死者,其中之一便是住在北角小院里的沈熙觉,另一个是他的保镖裴英,还有四名伤者都是教会里的神职人员。 最终这场爆炸被定性为对沈熙觉的另一次暗杀,松本虽然对此半信半疑,但眼下76号里有不少待审的犯人,比起沈熙觉的生死,撬开这些犯人的嘴更加重要。 沈公馆办了一场白事,无人吊唁,顾廷聿三天后退了孝服,重新回到76号,他军统上海站站长的使命才刚刚开始,还有多少惊心动魄在等着他,前路未卜,唯一可欣慰的是沈熙觉将不再经受苦难。 两年后。民国三十年十二月,□□。 在戴局长的庇护下,杜先生一家和沈熙觉等人搬进了英国领事馆的管辖区,每天在小楼里望去,隔着守兵的栅栏看到的尽是满目疮痍。 经过长期的修养,沈熙觉的身体比早前好了许多,没了商海沉浮,没了机关算尽,没了尔虞我诈,在香港的生活虽然乏味清苦,却也难得的平静。 身边有裴英管着他,盯着他吃饭、盯着他吃药、盯着他休息,闲来没事就在背街的小花园里发发呆,看不见战争的残酷,给自己留一点儿安宁,腕上带着那块手表一直小心的呵护着。 “想他吗?” 尚雁声问沈熙觉。 “想。……我算着日子呢。算一天,少一天,离我们重逢的日子就近一天。” 他们成不了夫妻,却是知己。 尚雁声笑了,笑的比骄阳灿烂。 半年后,她嫁给了领事的秘书,一个年轻英俊的英国青年,战争结束后,她没有回上海,而是和他去了英国。 战争的血雨腥风洗礼着山河,风火无情的摧毁了无数生命,顾廷聿记着77师每一个人的番号,身在魔鬼的巢穴之中,只有夜半无人的时候,他才敢想念曾经的袍泽,冯经年、何铖,似乎牌桌上的欢笑就在眼前,而人已死别。 遗憾没能和他们共赴沙场,庆幸他们死得其所,而如今他们未尽之事,纵使再艰难也要走下去。不知从何时起,当顾廷聿面对抉择之时,便会在心中暗暗自问,如果是沈熙觉会如何应对。 民国三十四年九月,日本投降。 所有的劫难在这一刻划上了句号,所有的付出终换来了胜利。那些岁月在心底凝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逝去的人留在了往事里,顾廷聿是少数经历了风雨存了活下的人。站在镜子前,重新穿上了军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很多无法言表的感慨涌上心头。顾廷聿抬头挺胸向着镜中的自己、向着曾经并肩的袍泽、向着每一个为胜利付出的人敬了一个军礼。 又是一年的腊月,冰冷的空气唤醒了冬天的记忆,一别数年,街景依旧,苏州河上水光粼粼,路上熙熙攘攘。 “要我等你吗?” “不用了。你带着行李先回吧。” 裴英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熙觉,回到上海那刻他眼睛里便透着亮,这是他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的,终于回来了。 把沈熙觉送到军部外面,裴英就调头回公馆了。在卫兵处登了记,勤务兵把沈熙觉领到了一间办公室。 “师长一会儿就到。您先在这儿等一下。” 勤务兵走后,办公室里只剩沈熙觉一个人,打量着办公室里的桌椅,看着案头的杯子、笔、文件,沈熙觉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熙觉。” 思绪还没有理清,感触还在没平复,身后蓦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沈熙觉停止了所有动作,迟迟不敢回头,什么惊喜、什么感动,在真实的重逢里只有胆怯,害怕一切只是梦一场。 “熙觉。” 又是一声轻唤,脚步声渐渐靠近。 沈熙觉缓缓转过身,顾廷聿站在面前,一身戎装坚毅挺拔,四目相接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泪光闪动,都红了眼睛。 浅浅的一笑,泪水夺眶而出滑过嘴角滴在襟前,沈熙觉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回来了。我等不急了,不等了。” 顾廷聿拉住沈熙觉一把抱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所有的言语都化作力量,把他深深拥进生命里的力量。 活着真好。顾廷聿在这一刻感谢上天。 “我们回家吧。” 沈熙觉小声的在他耳畔说。 顾廷聿依旧拥着他,点了点头,“回家。我们回家。” 话音落了,却依然不愿松开抱住他的手臂。 从青年时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时过境迁,顾廷聿和沈熙觉用了十七年的时间磨平了棱角,犹如蚌中的珍珠,疼痛过后终于变得温润。 风雨过后,往事历历,冰雪消融,前路春风和煦。 ——完—— 分卷阅读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