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月明》 分卷阅读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 书名: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文案 她理想的伴侣,如浩瀚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是能够照亮她整个心灵世界令她臣服膜拜的人。这样的人,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她却宁可孤独,也绝不将就。 他说:“你说过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会一直守着你。” 她说:“傻瓜,你守不住的。” 她的梦想是全世界,而他只是她生命中偶然飘过的一朵云。他能进入她的身体,却无法走进她的心灵。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乌乐 ┃ 配角:顾南 ┃ 其它: ================== ☆、第一章 中巴车摇摇晃晃的在街边停了下来,顾南起身刚准备取车架上的行李箱,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她失衡跌向座椅,右手手腕被扶手生生戳破了一块皮。突如其来的疼痛,令顾南怒从心来。她咬牙忍着痛,一个箭步追下车去。 车外刺目的日光令她眼前一花,她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待瞳孔一阵收缩调节后,她看清刚才推她的人,是一个梳着辫套的藏族姑娘,此刻正蹲在路边吐得稀里哗啦。 看到这一幕,顾南的怒气瞬间偃旗息鼓了。从宁蒗到里布瓦,路程不到一百公里,但全是盘山弯道,从不晕车的她也坐得有些反胃了。 顾南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矿泉水和纸巾,递给藏族姑娘:“漱下口。” 藏族姑娘眼泪汪汪的望着顾南,顾南将矿泉水瓶盖拧开往前支了下,那姑娘看明白了,这才接过去漱口。顾南又将纸巾抽出来递给她。 “突及其。”藏族姑娘清理之后,躬身对她说道。 顾南知道这句话是“谢谢”的意思,却不知道“不用谢”该怎么说,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料理完这姑娘的事,车上的乘客已经走光了。她走回座位取行李,行李架上却已空无一物。她的背心瞬间激起了一层热汗:导师不是说这边民风淳朴么?谁把她的行李箱顺走了?! 顾南急急冲下车,立在车马人流杂沓的里布瓦镇街上,环顾四周搜寻她那只蓝色的超大号行李箱。 要知道,这只行李箱里装的可是她的全副家当:未来两个月要换洗的衣物,从导师家借出的一大摞私藏文献,采集素材用的相机、录音笔以及她考上中大文化人类学研究生时爸爸送她的电脑。 今天恰好是里布瓦逢集的日子,背着背篓抱着孩子的藏族妇女,赶着马车抽着大烟的汉族大爷,用□□挑着山鸡和兽皮的彝族大叔,抱着绒线五色毯沿街叫卖的傈傈族老阿婆,这些来自不同民族的乡民在她身边穿行,如同天上白晃晃的日光一样,令她看得有些眼花。 顾南不禁抬手扣紧了头皮:天啊,都这时候了,自己还犯专业病,居然从衣着服饰上分辨起这些人的民族身份来了! 正是绝望之际,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转回身去,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穿着藏青镶边楚巴的高个男子正抿唇看着她。 “手。”男子开口道。 在喧嚣的人群中,这个发音略显低沉的单音字,令顾南听得一脸茫然。 男子皱了皱眉,随即一把抓起顾南的右手。 在顾南错愕的挣扎中,他将一张创可贴摁在她破了皮的手腕上。 “你……” “乌乐。”男子松开了她的手。 “你是乌乐?!” 听到这个名字,顾南终于反应过来:他就是宁蒗县民族中学张德民老师替她找的纳依族翻译兼助手,协助她在拉姆措完成这次对纳依族群的实地考察。 可是,张老师不是说翻译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男孩子么?望着眼前这个体型高大、五官深邃、表情沉稳的异族男子,顾南怎么看也不觉得他才十九岁。 和长期接受高原日照脸膛黑红的当地人比,他的肤色显得有些偏白,但和顾南比,他的肤色又深了很多,呈现近似蜂蜜的浅琥珀色。看来,高原地区的人都比较显老,顾南心道。 乌乐抬头眯缝着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道,“该走了。” “走了?”顾南顿时急道,“我得去派出所报案,我的行李箱丢了!” 看着焦急的顾南,乌乐侧身指了指他的身后。顾南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卫生院门口,她那只蓝色的超大号行李箱正稳稳躺在一匹栗色马的马背上。 乌乐屈指塞进嘴里吹了一个口哨,那匹栗色马就驮着行李箱“哒哒”的朝两人走过来了。 “是你帮我拿了行李?”顾南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接的人?” 乌乐指了指顾南头上的遮阳帽和手腕上的表,又指了指马背上的行李箱。顾南恍然大悟,放眼整个人来人往的里布瓦,只有她的穿戴如此的与众不同。 “你替我拿了行李,怎么不说一声,刚才急死我了。”顾南抱怨道。 “你出血,我去诊所。”乌乐指了指她的手腕,一字字说道。他的汉语发音还不错,但语速慢、咬字重,又缺少语气助词,听起来类似手机阅读软件里的声音,让顾南感觉自己像是和人工智能的机器人在对话。偏偏他说话时,表情又特别认真严肃,这个联想让顾南忍不住笑了。 乌乐看着突然笑开的顾南,露出疑惑的表情。 “谢谢你帮我买创可贴。”顾南摁了摁手腕的创可贴,抬头道,“对了,我叫顾南,我的导师当知青时曾教过你民族中学的班主任张老师,所以我是你的师叔。不过我只比你大5岁,也不想占你便宜,你就叫我南南姐好了。” 乌乐皱了皱眉。 顾南忍不住又笑了,师叔什么的,估计他听不懂。 “走,出发吧,带我走进你们纳依人的神秘世界!”顾南手握背包的肩带,环顾喧嚣嘈杂的街市一圈,露出整装待发的期待表情。 乌乐闻言牵了马缰,转身朝镇子外走去。 那匹毛色光亮的栗色马的马背上,除了顾南的行李箱,还拓着几个赭色土布制作的大包袱。 “这些包裹里装的什么?”顾南跟在乌乐身后,一边闪避街上的行人,一边主动找他说话。 “东西。” 这个回答令顾南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成白痴一样。她几步冲到乌乐面前,拦住他道,“这算什么回答?你可是我花了钱请的翻译兼助手,你有义务认真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乌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的神态举止,令他看起来终于有点像一个十九岁的高中毕业生了。 顾南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一边让开了拦着的路,一边道,“好,那你现在告诉姐姐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 ,这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用的。”乌乐看着她,一脸认真道。 顾南顿时哭笑不得。 出了里布瓦小镇,两人下了一道长长的山坡,随后又沿着坡底的河流转入了一条沟谷。望着前面无穷无尽苍葱茂密的林木,感觉双腿开始有些酸软的顾南不禁问道:“这里离拉姆措还有多远?” “很远。” “我们还要走多久?” “很久。” 对顾南的问话,乌乐总是两个字就回答了,简单得有些生硬,但他的表情又是那样的认真,态度又是那样的诚恳。顾南不禁有些担忧了,与他的交流如此费力,他如何协助自己完成这次的课题考察? 顾南报考的是国内知名的人类学专家周清源教授的研究生,他为她确立的主研方向是族群认同与社会文化变迁,这也是21世纪全球种族冲突加剧背景下的一个研究热点。在这个领域的同行们,往往热衷于研究种族与宗教、阶级、意识形态等方面的社会政治问题,顾南却想另辟蹊径。 为此,在设计研究课题时,顾南查阅了海量的文献资料。直到她读到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摄影记者麦克*史密斯关于中国西南地区一个与世隔绝的美丽村寨的记录。那个被麦克称为fairy lake(仙女湖)的地方,生活着一群至今未识别民族的纳依人,引起了顾南的兴趣。 经过多番艰难查证,顾南最后确认这个被麦克称为仙女湖的地方,是位于云南与四川交接处的拉姆措。拉姆,在藏语中是仙女的意思,措是指湖泊。拉姆措,就是仙女湖。 拉姆措是一个水域面积极大的高山湖泊。围绕着湖泊的沟谷之中居住着大约2000名左右的纳依族人,因民族辨析不明确,在国内尚属于未识别民族。纳依人的服饰和生活习性与藏族有些相似,因而在身份上暂时被归为藏族的分支,但他们却坚持称自己为纳依人,说着与藏语并不相同的纳依语。 顾南关于纳依族群的研究课题一报上去,就引起了周清源的重视,在他的帮助下这个课题获得了政府资助。这次他本来是要亲自带队考察,出发前却突然接到了联合国文教组织安排的多国专家对印巴地区的联合考察活动。 周清源本不放心让顾南一个女孩子深入西南民族地区做实地考察,但一方面受课题研究周期限制,另一方面也禁不住顾南的一再恳求,他便委托自己在宁蒗民族中学工作的学生张德民陪同照顾。 顾南从广州乘飞机到昆明,又换乘大巴一路颠簸到宁蒗,谁料张德民两天前不慎跌倒骨折了,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养病,根本没办法陪她去拉姆措! 来都来了,机票车票花了,当地的翻译也雇好了,总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吧? 于是,顾南一咬牙,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就来了里布瓦。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愿我写得愉快,小天使们读得轻松。 ☆、第二章 顾南已不记得自己跟在乌乐身后,翻越了几道山岭几条沟谷了。她只记得离开里布瓦时,太阳还明晃晃的挂在头顶上,此刻却已经斜斜的靠在了对面的山岗上。 林间除了鸟儿无聊的鸣唱,就只剩两人一马的脚步和一阵阵飒飒吹过的风了。 经过无数次尝试,顾南已经彻底对与乌乐交流失去了兴致。她甚至对民族地区的教学质量表示出了深深的担忧,像乌乐这种问他一百个问题他只用两百个字来回答的学生,都能被张老师称为具有语言天赋的优秀学生,可想而知为什么高考要对民族地区降低录取线了。 “喝水。”乌乐又从马背上取下了那个表面磨损的水囊递给顾南。 顾南接过水囊,瞄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居然恰好又是一个钟头,简直和电脑上提醒人喝水的软件一样准时。拧开水囊的塞子,顾南咕咕喝了两口,转手递给他,“你也喝点吧。” 乌乐抿唇摇了摇头,“不渴。” 顾南知道,是自己之前嫌弃的表情伤着他了。 她没料到里布瓦到拉姆措有那么远,她带的矿泉水交给藏族姑娘漱口了。离开里布瓦时,她也忘记了去买水。途中她问有没有水时,乌乐将水囊递给她。她看着这个破旧的水囊,突然就想起有些少数民族的同胞没有刷牙的习惯,于是她问他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水囊,他点了点头,她就说自己不渴了。 乌乐默默的将水囊收了起来。到了下一处河滩地段,他拧开盖子将水囊里的水全倒了,用河水清洗了囊嘴,又重新打了水递给她,“洗了。” 顾南接过仰头大喝几口后,看着乌乐俯身在河边用手鞠着水喝,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洗了”。她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之前真的是不渴……” 乌乐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喝完水拧了拧被河水打湿的衣摆,牵起马就又往前面走了。顾南没想到,离开那个河滩后,一路都是翻越山岭了。乌乐每个钟头都会提醒她喝一次水,而他自己一口也没喝。 其实,在拒绝用他的水囊后,顾南就已经留意到了,乌乐的牙齿又白又亮,不用ps就可以拍牙膏广告。 “我也不渴,你怎么老提醒我喝水?”顾南将水囊塞进乌乐的手里,“你要不喝,我也不喝了。” 乌乐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仰起头用嘴不粘囊的方式,猛灌了几口。 这个姿势,很像是西部电影里那些仰天豪饮的牛仔。囊口太大,顾南就看见水从他的嘴角逸流而下,顺着轮廓分明的下巴,顺着上下滑动的喉结,一路流到了楚巴的前襟。 顾南看着看着,竟也莫名的跟着吞咽了一下。 “我们天黑能赶到拉姆措吗?”看着四周渐渐变暗的光线,顾南问道。 “不能。” “不能?”顾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 “后天。” “你是说我们还要在这些沟谷山林里走上两天一夜?” “三天。夜里不走。” 顾南如闻噩耗。她来之前是查过卫星地图的,拉姆措与里布瓦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60公里,却没想到步行居然要走三天! “那我们晚上住哪里?前面有村寨吗?” 乌乐摇了摇头,“住山洞。” 顾南终于明白为什么关于拉姆措和纳依族人的资料会那样的少了。在飞机、动车、汽车这些交通工具已经如此便捷迅速的今天,去拉姆措不但要徒步行走三天,晚上还得像原始人一样住宿山洞,这简直令人太不能接受了。 这远远超出顾南想象的残酷现实,让她对拉姆措怀有的满满期待,渐渐的冷却了。突破身体极限的疲惫劳顿也瞬间开始加倍反噬,令顾南举步维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 “我走不动了,能坐下来歇会儿吗?” “不能。”乌乐牵着马缰,脚不停步的往前赶。只有他知道,这一带并不是所有的山洞都能住人,天黑之前他们必须要赶到第一个住宿洞。 “那我能骑下你的马吗?” “不能。” “好乌乐,就让姐姐骑一会儿吧,姐姐我真的走不动了。”顾南央求道。 乌乐听若未闻的径直往前走。走了好一阵,发现顾南没跟上,他折还回来,看见顾南正坐在一棵乌桕树下的石头上捶腿。他看了一阵,咬着嘴唇道,“走。” “你不让骑马,就让我再歇歇,我脚扭了。” “左,右?” 顾南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他是问扭了左脚还是右脚。她只是累得不想走,就随意动了动左脚,“这只。” 乌乐突然蹲下身来,在顾南没反应过来时,一把脱掉她的旅游鞋,握住了她的脚踝,上下左右的扭动她的踝关节。 “喂,你干嘛……”虽是来自现代社会的高级知识分子,但如此突然的被陌生男子脱了鞋,顾南还是红了脸。 “没问题。”乌乐检查完,站起身来。 “怎么会没问题,真的好痛。”顾南借埋头穿鞋掩饰自己的脸红。 待她穿好鞋子,一抬头,发现乌乐正背朝她蹲着,“上来。” “你要背我?” 顾南的话刚落地,乌乐已反手拉住她的两只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从石头上背起来,大步朝林子深处走去。 顾南错愕不已:他宁愿背着自己走,也不让自己骑他的马,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直到头顶杂乱的树枝擦刮着她的脸,迫使她埋头在他宽厚的肩头上时,她才明白他不让她骑马的原因:林木茂密,骑在马背上行走十分危险。 被乌乐背着走,顾南一双酸软发胀的腿确实舒服多了。可是,与一个陌生的异族男子如此亲近,他身上隐隐洇出的汗味儿,他托住她臀部的掌心热度,却令她浑身不自在。 没走多远,顾南便道,“我感觉好很多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乌乐闻言就将她放了下来。 与脚跟落地随之而来的胀痛,令顾南对乌乐如此干脆的就放她下来又有些失望。只是,她并不是知道,背着她走,十九岁的乌乐感觉也不自在。 在月亮升起来前,乌乐带着顾南,终于赶到了纳依人赶往里布瓦途中都会借住的洞穴。 顾南虽然十分疲倦,却对这个整齐码放着柴火、马草,洞内还有地下水的洞穴产生了兴趣。 乌乐点起火堆,利用洞穴里存放的吊架铜锅子烧水时,顾南从行李箱中取出了相机,对着洞穴“咔擦咔擦”一阵猛拍。 “这些东西是你提前放在这儿的吗?” 乌乐摇了摇头。 “哪是谁准备的?” “大家。” 已经逐渐习惯乌乐这种极简表达方式的顾南,只得自由发挥道,“你的意思是往来经过这里的纳依人准备的?” 乌乐点了点头。 铜锅子里的水烧开后,乌乐打开了他带的包裹中的一只,从里面取出来一样东西,令顾南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不会吧?你们纳依人也吃方便面?!”顾南没有看错,乌乐拿出来的真的是一包汪涵打广告的老坛酸菜牛肉面。 “给你的。”乌乐撕开塑料包装纸,将面饼放进了铜锅子里。 顾南走过去,打开那只包裹,发现里面装了十几袋不同牌子的方便面。想想也就释然了,方便面轻便易携,的确是野外备餐的上上之选。 方便面煮好后,乌乐将铜锅子端到火堆旁的一块石头上,又从包裹里摸出了一双竹筷递给顾南,“好了。” 顾南接过筷子,发现这是鲜竹新削的,没用机器打磨,筷身不那么光洁,握起来还有点砢手,便问乌乐,“这是你做的?” “嗯。” “挺好。”顾南夸奖了一句,便埋头吃起面来。滚烫的面条令她喝了半天凉水的肠胃慢慢热乎起来,身体的劳顿也因进食而缓解了不少。呼呼吃了几口之后,她发现乌乐正捏着一个看起来黑乎乎的窝窝头独自蹲在火堆边啃着。 “你怎么不过来吃面?”顾南问了一句,再看看铜锅子和自己手里的竹筷,后知后觉问道,“只有一双筷子?” “我有。”乌乐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窝窝头,示意自己有吃的。 “这一路都喝的凉水,你也来吃口热的,胃里会舒服些。”顾南道。 “你吃。” 顾南想起他一路上喝水为了不接触囊口,每次都把衣服前襟打湿的模样,终于开口道,“乌乐,我不嫌弃你,过来一起吃吧。” 乌乐将手里的窝头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吞下后,拍了拍胸口,“饱了。” 在顾南吃面时,他往火堆里又丢了些干树枝,随后打开了其他几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了用兽皮缝制的大氅铺在山洞的马草堆上,又拿出一个小布袋在洞口密密撒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细末,最后拎着个竹筒到地下河边咕嘟嘟的漱起口来。 顾南在一旁边看边想,那兽皮大氅应该是夜里睡觉用的褥子,那竹筒里边装的应该是用来清洁口腔的竹盐,只是他在洞口撒的白色粉末是个什么意思? 乌乐漱口回来,顾南仍蹲在那圈灰白色的粉末前皱眉沉思。 “别碰。”乌乐警告道。 麦克*史密斯曾写道,纳依人信奉崇拜的神是luna,也就是月神。乌乐在睡前用灰末描出这样的图案,莫非是纳依人原始宗教的某种仪式?灰末呈现包围状的圆弧形,虽然不太规整,但和月亮的形态具有一致性。 乌乐表情严肃的警告,令顾南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于是兴奋问道,“这个是你们用来驱赶不详事物的某种图腾吗?” 乌乐一愣。 “哦,我的意思是,你们族人是不是觉得这样形态的图案,具有保护性?” 乌乐点了点头。 “看来,对圆形图案的喜爱,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不只是你们纳依人,其实还有很多种族的宗教图腾中都蕴藏了圆形图案,象征着安全、圆满、美好。对了,你知道我们的四大名著《西游记》吧?” 乌乐再次点了点头。 “其中第五十回,叫《情乱性从因爱欲神昏心动遇魔头》,里面就说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具有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功能。其实,这个看似魔幻的段子,也代表了我们汉族人对圆形图案的崇敬与喜爱……” 顾南或许是一整天没怎么说话给憋着了,这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就半天收不起来。她将她自己对圆环形图腾的理解认知通过层层联想不断的拓展开来,从人类的集体审美意识,说到圆形图案蕴涵的宇宙意识和生命精神,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4 又说到其代表循环变化的朴素辨证思想。 乌乐不是好的聊天对象,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在顾南滔滔不绝的讲解时,他就静静的坐在火堆边,以学生般专注认真的眼神望着她。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眸里,跳跃闪动,神采熠熠,令顾南几乎有种自己打开了他思想之光的满足感。 就这样讲着讲着,她突然一拍脑袋:“咿,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写一篇关于圆形图腾的论文呢?” 说着,行动派的顾南当即打开行李箱,取出电脑打起论文提纲来。 “乌乐,今天我真得谢谢你,不是你用涂料精心绘制出这个图案,我差点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选题。”写完提纲,顾南一边收电脑,一边向乌乐表示感激。 “不是涂料。”乌乐摇头道。 “对,不是涂料,是灰末。”顾南纠正自己道。 “石灰,硫磺,艾叶。”乌乐顿了一下,道,“驱虫蛇。” 顾南不由得愣住,她的思维跳跃了上下几千年,融会贯通了关于圆形图腾的专业解读,结果他告诉她,那只是用石灰、硫磺混合艾叶末,用来驱赶虫蛇的东西?! ☆、第三章 顾南裹着兽皮大氅在马草上睡了一夜,虽然比不得住宾馆酒店舒服,但怎么也比蜷着身子睡在火堆边的乌乐舒服多了。 她醒来的时候,乌乐已经不在洞里了。火堆上铜锅子里烧着热水,锅子盖沿上,放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白面窝窝头。想来,这应该就是她的早饭了。 顾南带着毛巾、牙刷去地下河边洗漱了,又认真的擦了乳液和防晒霜,这才抓起窝窝头一边啃着一边往洞外走。 外面天还没有大亮,林间光线昏暗,顾南只敢在洞口的岩石上坐着。她还在猜想乌乐去哪里了,便见他抱着一大捆新砍伐的树枝回来了。 “早安。”乌乐朝顾南点点头。 这两个字的发音和语气都很到位,听起来居然有那么点绅士味儿。顾南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她起身问道,“你一大早就砍柴去了?洞里不是还有很多柴火么?” “晾着,备用。” 顾南明白了,但凡从洞里取用过物资的人,都得自觉的补充上。这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互利思想,不正是孔子提倡的大同世界么?看来,不同的种族间也是有相同的社会认知的。 待乌乐将新伐的柴火在洞内码整齐,顾南将锅沿上的另一个窝窝头递给他。 “你的。”说完,乌乐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和昨天晚上一样的黑窝窝头,埋头啃了起来。 顾南看看自己手里的窝窝头,再看看乌乐手里的,她不禁皱起了眉头,“我们为什么不是一样的?” “你吃不惯。”乌乐又啃了一大口。 她来拉姆措是来考察纳依族的,如果连他们族群的饮食都不体验一下,算什么实地考察?! 顾南一把抢过乌乐手里的窝窝头,在乌乐惊讶的表情下,埋头啃了一大口。 “啊……!” 顾南没有想到,乌乐的黑窝窝头居然是硬的!这猛一口下去,牙齿都磕软了。 “怎么这么硬啊?”顾南匪夷所思的看着手里的窝窝头。 “黑豆、松子,压制的。” “压制的?”顾南将窝窝头拿近了看,果然密实紧致得如同糖块。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块,口感粗糙,满嘴都是面粉渣的感觉。 “这么难吃的东西,谁做的?” “家姨。”乌乐从顾南手里拿过黑窝窝头,“出门吃的。” 原来纳依族也有类似压缩饼干一样的旅行食品啊。顾南恍然大悟,难怪昨天晚上他也只是吃了一小个就说饱了。 看着乌乐大口嚼着黑窝窝头,顾南有些感动。他是个细心的大男孩,见她手破皮了,主动就去买了创可贴,怕她吃不惯,又特意为她准备了方便面和白面窝窝头。等考察结束,得再给他加些佣金,她想。 吃完早餐,乌乐收拾好兽皮大氅,将锅子里的热水灌进水囊里,灭了火堆,清理了洞里的灰烬,这才带着顾南在一片晨曦中重新上路。 有了这些接触,顾南对乌乐的认识有了改观,也对与他的沟通有了更多的耐心和包容。她打算从他开始,逐步了解纳依族的现况。 经过一路的交谈,顾南知道乌乐家一共有三口人,分别是年过七旬的奶奶,终生未婚的家姨和他。乌乐的父母早亡,为了照顾他和奶奶,家姨推脱了婚事,终生未嫁。家里的经济来源主要是靠出售兽皮、干肉、药材,以及奶奶、家姨编织的围巾、绒线毯子。 “拉姆措水域面积那么大,你们怎么不卖水产品啊?”顾南问道。 “有卖鱼干。” “鱼干?”顾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离拉姆措最近的集市就是里布瓦了,这么远的路途,水产品送到也都臭了。 除了购买盐巴、火柴、煤油、金属这些东西,纳依人的生活基本都能自给自足。纳依族的男人主要从事狩猎、捕捞和采药这些户外劳动,女人多在家里从事衣物纺织、兽皮鞣制、食物腌晒以及照顾孩子这些家务。 问到纳依人接受文化教育的程度,令顾南大为吃惊。迄今为止,乌乐是这个族群中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纳依族本身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他们对教育的重要性毫无认知,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不达整个族群的10%。 顾南知道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交通不便,所以她试探问,“你有没有想过在拉姆措办一所学校?” 乌乐摇了摇头。 “教育是一个民族最最重要的事情啊。乌乐,你好好想想,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我可以帮你联系外面的资源。我们学校就有很多寒暑假的支教活动,我也认识很多热衷支教的志愿者……” “等奶奶病好。”乌乐打断了顾南的话。 顾南想起张老师曾说,乌乐本来去年就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学,但因奶奶长期卧病在床,他放弃了念大学的机会。 “奶奶是什么病啊?” 乌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背她到里布瓦找医生看看呢?” “离开寨子,她不肯。”乌乐说着看向顾南,犹豫着补充了一句,“她不信任,外面人。” 一路这么聊着走着,剩下的路程就没有起初那么艰难了。 到第三天傍晚,两人翻过一座林木茂密的山岭后,乌乐突然敏捷的攀上了岭上的一块巨石,对顾南伸手道,“快!” “干嘛?” “快!来不及了。”乌乐催促道。 顾南有些诧异的把手递给他,被他猛力一拽拖上了巨石。 “天啦,好美!”一站上巨石,顾南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轮红日悬在西边的山巅之上,绚烂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5 空。而天空之下,明镜似的辽阔湖面上,倒映着漫天晚霞,天水相接,云影波光,嫣红映醉。 在湖岸边,一群群归巢的水鸟振翅翔回,逆光的剪影在晚霞长空中显得格外的意态优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此美景,令顾南自然就联想到了王勃在《滕王阁序》中的那句千古绝唱,不由得诗兴大发的吟诵出声。 “湖里,是野鸭。”乌乐在一旁说道。 顾南笑了,“嗯,王勃当年写错了,应该写‘落霞与野鸭齐飞’,那‘孤鹜’听起来多孤单。” “他写的,也是野鸭。” “王勃写的是野鸭?”顾南有些好笑。 乌乐点头道,“落霞者,飞蛾也,非云霞之霞。鹜者,野鸭也。” “什么?”顾南难以相信,乌乐嘴里说出的竟是汉文化里的“之乎者也”! “宋代,俞元德考据的。”乌乐看着顾南,补充了一句,“是张老师说的。” 顾南转头看向乌乐,夕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越发深邃立体了,他紧抿着唇线,表情严肃的看着她,像是课堂上忐忑等待老师评判答案正确与否的学生。 这个样子的乌乐,是最符合顾南想象的乌乐。她几乎有些忍不住想伸手去拍拍他的头,夸他学得好了。 关于古文诗词的解读,总有那么一些文人会有与众不同的突发奇想。顾南文科出身,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没料到说话极尽简约的乌乐,在背诵引用句子时,居然还蛮流畅。 好像也不只是背句子,现在与他对话比三天前已经好了许多。顾南不禁想:会不会是因为他平日呆在拉姆措,隔绝了汉语语境,所以表达起来有些艰涩。通过这几天自己与他的交流,他慢慢又找回语感了? “走了,天要黑了。”乌乐被顾南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转身跳下了巨石。 也就是刹那间的事,那轮红日就悄然沉入了西边的山谷,天空的晚霞变得更为浓郁,镜平的湖面变作了沉静的墨蓝。 顾南恋恋不舍的跳下巨石,跟着乌乐沿着山脊往湖边走去。 一路上,晚风阵阵拂面而来,携带着潮润的水汽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顾南不由赞道:“好香。” “嗯,是苹果树开花了。”乌乐牵马走在前面。 顾南的目光从远处的湖面收回来,留意到路的两边长满了苹果树。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中,树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花。 “这么多苹果树,你们吃得完吗?”顾南看着这一片苹果树,就想起他们远离城镇的不便来。 “可以做果酱,晒苹果片。” 乌乐的回答,令顾南脑海里泛起了男耕女织田园生活的美好想象:苹果成熟的时候,纳依族的男人在林子采摘苹果,女人在家里晾晒苹果片、熬制苹果酱,孩子们握着苹果在院子里奔跑嬉戏。 离湖越来越近,湖边葳蕤丛生的芦苇,浮游觅食的野鸭,木头房子上低浮的炊烟,划着小船唱着歌谣归来的捕鱼人,让顾南脑海里的想象又平添了几分“渔歌入暮烟”的诗意。 “乌乐,他们唱的是什么?”听着那带着几分古意的质朴歌声,顾南好奇问道。 “啰啰调。” “什么是啰啰调?” “我们的民歌。” 顾南留意听了一阵,是几个捕鱼人在唱和。其中有一个主唱,每唱完一句,就有其他人接着和上一句“啰啰噻,啰啰噻”。她猜测“啰啰调”就是指这种唱和的形式。 见乌乐已经走到前面去了,顾南几步追了上去,“他们唱得很好听呢,你给我翻译一下。” “我没听清。”乌乐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躲。 第一次看见乌乐这样的表情,顾南心里稍一揣摩,就笑了起来:“他们唱的是情歌?对不对?” 乌乐诧异的看了眼顾南,随即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扭过头道,“我们村子还远,得走快些。” “看来我猜对了。”顾南跟着走了几步,又笑着问,“是不是他们唱的内容太直白,你不好意思翻译?” 乌乐抿紧了嘴唇,加快了脚步。 顾南笑着追上去,“告诉姐姐,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这次,乌乐回答得很干脆。 顾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四章 沿着湖边芦苇丛生的小路,乌乐带着顾南又走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天色黑定前,赶到了乌乐的家——一栋位于湖边山岬之上的木头房子。 天色乌黑,除了湖面随夜风起伏动荡的隐隐波光,以及木房子窗户里透出来的杏黄灯光,顾南完全看不清四周的景色。 乌乐将马栓在院里的树下,扛起行李箱走到房前,朝着屋子用纳依语喊了一句话,木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穿着齐腰小袖上衣、蓝黑相间长摆皱褶裙的中年妇女,她端着煤油灯,一看见乌乐就笑开了颜,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从年龄和穿着看,顾南判断她就是乌乐那位终生未嫁的家姨。 乌乐又用纳依语说了几句话,应该是在介绍顾南,她一边点头一边将目光朝顾南转移了过来。 “我家姨,拉珍。”乌乐对顾南介绍道。 拉珍的目光落在顾南身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对着乌乐说了句话。 乌乐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回应。 猜不出拉珍说的什么,顾南只好拿出人际交往的第一张名片——笑脸,主动上前问好,“阿姨,你好,我是顾南。” 乌乐翻译了顾南的话,拉珍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客套而克制的微笑。随即她对乌乐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话,乌乐一直抿唇不语,只是摇了几次头。 听不懂这姨侄两人的对话,顾南愣在一旁,感觉到了什么叫语言的隔阂。 直到顾南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僵了,拉珍才端着煤油灯退进屋里,让开了门。 乌乐转首对顾南道:“奶奶刚睡下,她睡眠不好,我们轻点。” 顾南点点头,跟在乌乐身后,蹑手蹑脚的跨进了木门。 进门后,顾南就闻到了一股暖暖的香味,有点像是太妃奶茶的味道,香甜中透着一股焦糖味儿。这对连续吃过三天方便面加窝窝头的顾南而言,颇具诱惑力。她的目光忍不住搜寻起香味儿的源头来。 从屋子中央的火堆、吊壶,以及火堆旁放着的四方木几、铺着兽皮的矮坐靠来看,这应该乌乐家的客厅。在木几一旁,摆放着一个半米多高的手工织布架,上面绷着张织了一米多长的布匹,看上面斜放着的线梭,可以猜到拉珍来开门前,就坐在织布架前劳作。 “走这边。”走在前边的乌乐回头催促道。 顾南转回头去,乌乐已将她的行李箱轻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6 手轻脚的放在木楼梯下,端着煤油灯的拉珍站在十几步远的一扇房门前等着,她忙跟了上去了。 进了楼梯后面的房间,顾南就知道了那股焦糖奶香味儿的来源了。这是乌乐家的厨房,里面的土灶上,一口吊架铜锅里正微火炖着什么东西。拉珍将煤油灯放在靠窗的小木桌上,随即揭开铜锅盖子,用一个乌黑的木头勺子在里面搅动了一番。 “闻着好香,锅里炖的是什么?”顾南跟着乌乐在小木桌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满脸期待的问道。 “果酱粥。”乌乐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边的木柜里取出两个陶土碗递给拉珍。 “什么是果酱粥?”顾南对这种从未听闻的食物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嘘!” 顾南的话刚问出口,拉珍就转过头来,将手指竖在唇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顾南露出抱歉的笑意。 片刻后,拉珍将盛满果酱粥的陶土碗放到了乌乐和顾南面前,转身离开了厨房。 在煤油灯下,顾南望着烧制粗粝的陶土碗里这灰蒙蒙的一坨不明食物,用木勺搅了搅,黏糊糊的,又挖了一勺凑到鼻底嗅了嗅,味道很香甜,和她之前闻到的一样,但她就是有些下不了口。 “很好吃的,你试试?”乌乐埋头吃了几口,发现顾南没有动。 “用什么做的?”顾南压低了声音问道。 “苹果酱、土豆泥、羊奶,还有一些松子。” 这些东西听起来都还正常,只是外形怎么如此的……不美好! 顾南闭上眼睛,将勺子喂进了嘴里。 一股清甜香糯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顾南细细品咂,慢慢感觉出了苹果的清甜、土豆的滋实、羊奶的细腻、还有松子的浓香,以及果酱被熬煮后的焦香味道。 “要不,还给你煮方便面?”见顾南进食的表情如此痛苦,乌乐不禁忐忑问道。 “好吃!”顾南咽下了第一口果酱粥,露出了满足的表情,“没想到你们纳依人的厨艺这么棒!” 听见顾南的夸奖,放下心来的乌乐,嘴角牵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咿,你笑了?” 乌乐脸庞的轮廓很硬朗,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点严肃。一笑,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了,看起来就像穿破层云的第一缕阳光,朝气勃勃。 顾南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隔着桌子凑近了身子去看乌乐的脸。 眼看越靠越近,乌乐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顾南吓了一跳,手里握着的木勺子“啪”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油灯!”乌乐一手拉高她的手,一手将快要燎到她衣袖的煤油灯移到了桌角。 “咳咳——”门口传来一声怪异的咳嗽,顾南回过头去,拉珍正板着脸立在厨房门口。 “阿姨,我们……” 顾南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了,因为她的话拉珍听不懂。 乌乐放开了顾南的手,将桌上的木勺子拿起来递给她。 顾南接过勺子,埋下头吃起果酱粥来。 拉珍瞥了两人一眼,弯腰从楼梯后取出一张小矮凳,随即端着装满了线梭子的竹笸箩,走进厨房,在小木桌的另一方坐了下来。 这是要监视他们?! 顾南偷偷瞥了拉珍一眼,拉珍紧抿着唇线,旁若无人的低头专注缠着彩线。 顾南又抬头瞥了眼乌乐,乌乐也正看着她。顾南的眼风朝拉珍动了动,皱眉露出了疑问表情。乌乐点了点头。顾南突然就朝乌乐吐了吐舌头。乌乐不禁看得一怔。 “咳咳——”拉珍的咳嗽声又适时响起。 顾南和乌乐双双埋下头,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吃起饭来。 待碗里的果酱粥吃完,顾南刚一搁下木勺,拉珍就放下笸箩,将她的碗收走了。 拉珍在收拾锅碗时,乌乐拎着装满开水的铜壶,带顾南穿过厨房去外面的院子里洗漱。 “乌乐,你家姨是不是不喜欢我?”顾南一边在木盆里搓毛巾一边问。 乌乐摇了摇头。 顾南狐疑问道:“那刚进门时,你们在聊什么?” “家姨问你要住多久?” “哦,还有呢?” 乌乐顿了一下,道:“家姨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咳咳——” 厨房里又传来了咳嗽声。 有位如此耳聪目明的家姨,顾南只好停止了与乌乐的交流,埋头开始洗漱。顾南到很佩服乌乐的理解能力,她不说话,只要一伸手,乌乐就知道递来她要的牙刷、口杯、毛巾。 顾南洗漱完,拉珍也收拾好了厨房。她端着煤油灯,乌乐扛着行李箱,将顾南带到了木房子二楼的一个房间。 “你的房间。”乌乐将她的行李箱放在了进门的位置。 顾南环顾一圈,这是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阁楼,除了那张类似榻榻米的木床和床旁靠窗摆放的小木几,屋子里就没有别的家具了。木床很窄,上面铺着格子纹路的床罩,看起来很像学校宿舍的单人床。 拉珍将煤油灯放在了床旁的小木几上,又拍着乌乐的手臂指了指油灯。乌乐便解释道,“睡之前,记得灭灯。” 顾南点了点头。拉珍瞥了她一眼,随即就拽着乌乐的手臂退出了房间,将房门拉上了。 实际上,经过三天两夜的野外跋涉,这个时候的顾南,特别渴望能洗个热水澡。 只是拉珍的态度,实在令她没法开口。和乌乐一说话,她就咳嗽不断,要是这个时候再提说洗澡啥的,没准能把她赶出去。毕竟要在这个家里借住两个月,顾南不想入住第一天就得罪了家里的女主人。 顾南将行李箱里的物品整理了一下,拿出睡裙和凉拖换上,又将日常用的洗漱包、护肤品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小木几上。本来她还想打开电脑,记录一下今天从乌乐嘴里了解到的一些纳依人的习俗,却在移动煤油灯准备放电脑时傻了眼。 拉姆措没通电!!! 这一点,在她到来之前,还未曾想到。报道说,中国目前还有20万左右的无电人口,原来这里面就包括了拉姆措这样的民族地区。 如果说拉姆措给顾南最初的印象是原生态的话,在意识到这里未曾通电后,就变成了原始态了。 顾南能够忍受离开里布瓦半天就失去手机信号的现实,却无法适应不能使用电器的生活。她记得没错的话,电脑的电源还能使用三个小时左右,相机的两块电池加在一起大约能用一个星期,录音笔能连续使用八十小时左右,这让她如何完成这次的考察工作?! 看着小木几上光焰跃动的煤油灯,顾南愣怔了好半天。 既来之,则安之。 既来之,则安之。 既来之,则安之。 顾南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三次,终于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7 鼓足勇气吹灭了油灯,躺上了矮木床。 ☆、第五章 清晨,顾南是被透窗而入的五色阳光叫醒的。 乌乐家房子的窗户上,没有玻璃,木框上绷着五色线编织的薄毯,日光从外面透进来,就分化成了浓淡深浅不同的五颜六色,有点类似欧洲中世纪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绚烂到奇幻。 顾南望着这一束束彩色的日光,愣怔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地。她从木几上拿过手表,瞥了眼,7:09分。 这应该是一栋东西朝向的房子,日光才会这么早就穿窗而入了。 顾南坐起身来,膝行爬到窗户边,一推开木窗框,外面就是一片波光浩渺的湖水。而令她惊讶的是,这个房间外面还有个两平米左右的小阳台。这可是实打实的湖景房啊! 她当即跳下床去,打开通往阳台的小木门,走了出去。 朝阳已经越过湖对面的山脊。晨曦映照下的湖面,低低的浮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早起的水鸟在水雾中剪翅翻飞,如一幅灵动的水墨长卷。 空气潮润清新,带着微微的凉意,涤人肺腑。 如此清新明媚的一天,开始了! 顾南在阳台上做了两个扩胸运动,感觉自己再次满血复活了。 “休巴德勒,阿内!” 耳畔突然传来的一声清脆甜美的呼喊,让顾南的目光从拉姆措绝美的湖光山色间收了回来。 她循声望向楼下的院子,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纳依族小姑娘,立在院子的竹篱笆外,笑盈盈的朝正端着瓦罐给院里花草浇水的拉珍打招呼。 “休巴德勒!”拉珍直起身来,与她交流了几句,随即端着瓦罐返回了屋子里。 顾南正欲返回房间,便见换下了藏蓝色楚巴,穿一身滚边黑色长袍的乌乐拿着个纸盒子走了出来。这应该是纳依男子的家常服饰,虽然没有楚巴大襟阔袖的豪气,但剪裁流畅随身,将乌乐显得十分帅气高挑。 乌乐走出篱笆,将盒子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打开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特列,吉布休!” 小姑娘头上用五色丝线编着精致繁复的发辫,身上穿着宝蓝窄袖上衣和五色百褶长裙,满脸笑容的她,看起来就像是院子里映着晨曦盛开的格桑花,美得令人赞叹。 顾南看得喜欢,赶忙从行李箱里取了相机出来,“喀嚓、喀嚓”的拍下了立在篱笆外的这一对高颜值的异族少男少女。 拍完照片,觉得角度还不够好,顾南回屋匆忙换下睡衣,穿上旅游鞋“噔噔噔”就跑下楼去了。 “乌乐,这位小妹妹是谁啊?”顾南拿着相机,笑着走到了竹篱边。 突然出现的顾南,让乌乐竟愣了一下。 “姐姐,你好!你就是来拉姆措考察的顾老师吗?”小姑娘突然开口问好。 这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让顾南惊喜不已,“对啊,对啊,我就是顾南,妹妹叫什么?” 小姑娘甜甜笑道:“我叫妮雅。” “你也会汉语?” “我和乌乐一起在宁蒗民族中学念过书。”妮雅笑道。 “你们一起念过书?”顾南看着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妮雅,又转回头看看一旁高高大大的乌乐,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我十五岁,刚念初中,乌乐比我高几个年级。”妮雅解释了一下,又道,“乌乐说张老师的师妹要来我们族里考察时,我以为你和张老师差不多年纪呢,没想到这么年轻,我能叫你南南姐吗?” “当然可以啊。”顾南笑了起来。 这个漂亮可爱的纳依族小姑娘很讨顾南喜欢,比起立在一旁沉默寡言的乌乐来说,她真希望雇的是这个小姑娘当翻译。 “乌乐,我们请妮雅到家里坐坐吧,我有好多问题想问问她。”顾南对乌乐道。 “南南姐,我不能进里面去。”乌乐还未开口,妮雅便连连摇头。 顾南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能进去?” 妮雅望了乌乐一眼,羞涩道,“我是乌乐的未婚妻,我们结婚前,我不能进这栋房子。” 顾南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我家就在前面的尼塞村,欢迎南南姐到我家里来做客。我拿了东西,得回去了。”说着,妮雅朝顾南摆了摆拿着盒子的手,转身就跑了。 “乌乐,你不是说没有喜欢的姑娘吗?”目送妮雅仓促离开的背影,顾南笑道。 “奶奶订下的……不是……我喜欢的。” 顾南转回头看乌乐,发现他的脸竟然……红了。 “妮雅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你居然不喜欢?”顾南存心想逗逗他,“你喜欢的,那就得是天上的仙女儿啰?” “妮雅是奶奶的弟弟的孙女。”乌乐一脸窘迫道。 顾南惊讶道:“你是说,你奶奶给你订的这门娃娃亲,是你的隔房表妹?!” 乌乐点了点头。 “要是你不和妮雅结婚,会怎样?” 乌乐望着远处的湖面,皱眉道,“奶奶会很生气。” “只是奶奶生气啊?我还以为你会被族人驱逐出境或者娶不到老婆呢。”顾南忍不住笑了。 看着顾南没心没肺的笑脸,乌乐抿紧了嘴唇。 见乌乐的表情变了,顾南也收起了笑容,“你是接受过高中教育的人,要学会反抗封建家长制。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捆绑着过一辈子,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乌乐只是闷声不语。 “要不要我帮你?” 乌乐扭头看向顾南。 “妮雅也接受过外面的教育,我去帮你做她的思想工作,告诉她近亲结婚不好。她要是主动提出和你解除婚约,奶奶就不会生你气了。” “妮雅的爷爷奶奶不会同意。”乌乐顿了一下,犹豫道,“再说,她也不会……” “呵呵,我看出来了,她喜欢你。”顾南接过了乌乐的话,笑道,“你这样高高帅帅的大男孩总是很招小女孩喜欢的。” 乌乐的脸再次红了。 顾南确实没想到,纳依族内至今还有近亲通婚的习俗。 像乌乐和妮雅这种,超过四代血缘,已经算是比较远的了。询问乌乐后顾南发现,在拉姆措堂兄妹、表兄妹结婚的例子比比皆是。这是她最初设计调查表时忽略了的,她不得不临时在打印好的调查表后又手工追加了一栏。 待顾南将调查表修改完后,她就背上双肩包,挎上相机,揣上录音笔,在乌乐的陪伴下,正式开始了她在拉姆措的考察工作。 拉姆措沿湖共有大大小小十余个村寨,和麦克·史密斯描述的一样,这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犹如人间仙景、世外桃源,顾南很快就爱上了这个地方。顾不上没法充电的问题,一路上,她用相机接连不断的记录下了这里未曾经过雕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8 琢的美景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最初几日,顾南对考察工作充满了激情,总是天一亮就催促乌乐出发,一直走访到天黑才赶回乌乐的家。以至于她到拉姆措好几天了,都没与乌乐的奶奶打个照面。 这一天,顾南要出门时,乌乐皱眉告诉她说奶奶的病加重了,他要留下照顾奶奶,所以叫了妮雅来陪她去做考察。 “奶奶病得很重吗?”顾南问道。 “嗯。疼得在床上躺不住。” “我去看看。”说着,顾南放下背包,朝奶奶的卧室走了进去。 乌乐来不及阻止,只得跟了进去。 在光线昏暗的卧室内,一张铺着兽皮的榻榻米上,蜷卧着一个身型瘦小的老女人。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紧紧拽着褥子,表情极为痛苦。拉珍跪在床旁,一边手忙脚乱的用棉布替她擦拭额头,一边急促的用纳依语念叨着什么。 顾南走近床旁蹲下来观察奶奶的症状,谁料她刚一蹲下,奶奶就扑到床边“哇”一口吐了出来。顾南躲闪不及,被吐了一手臂。一股酸腐的臭味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 乌乐忙拿了旁边木盆里的棉布替顾南擦起来。 拉珍忙着护理奶奶已经是分身乏术了,一看乌乐在旁边替顾南擦拭呕吐物,就朝他板着脸叽里咕噜了起来。 “家姨让你先出去。”乌乐低声道。 顾南不理,她抓过他手里的棉布,自己擦拭着手臂道,“屋里太黑了,去把窗户打开。” 乌乐犹豫道:“奶奶说不能开,开了邪气就进来了。” “你一个高中生也信这个?赶紧去打开,我要看看奶奶的脸色。” 乌乐犹豫了一下,起身去推开了旁边的木窗棂。 光线倏忽照入室内,奶奶久已习惯了黑暗的瞳孔一阵紧缩。好一阵,她才看清跪在一团明亮光晕中的顾南的脸。她定定的看着顾南,顾南也定定的看着她。 “却素惹?”奶奶突然皱眉问道。 乌乐答道:“库更拉。” 听不懂这祖孙俩的对话,顾南直接问道:“奶奶是哪里疼?” 乌乐瞥了顾南一眼,转头又用纳依语问奶奶。 奶奶先是指了指腹部,又指了指右侧胸口,再又反手去摸背心。她似乎全身上下都在疼的模样,让拉珍看得也皱起了眉。 “奶奶早上吃了什么?”顾南又问。 “松子奶茶。” “用什么做的?” “羊油、羊奶、松子、野鸭蛋……” “奶奶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腹痛、恶心?”看着脸色蜡黄的奶奶,顾南皱眉问道。 乌乐点了点头。 “奶奶可能是胆结石发作了。”顾南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道,“我的行李箱里有解痉止痛的备用药,你去准备开水,我去拿药。” 顾南取来了临行前妈妈替她准备的小药盒,从里面取出了颠茄片,递给乌乐,让他喂给奶奶。 一旁的拉珍却不停的摇头。 乌乐看了拉珍一眼,转头对顾南道,“你先出去,我来想办法给奶奶喂下。” 顾南想起乌乐说过奶奶不信任外面的人,点点头,退了出去。 ☆、第六章 顾南蹲在湖边洗她刚换下来的外套时,乌乐走了过来。 “奶奶怎样了?”听见脚步声,顾南回头道。 “吃了药,好多了,现在睡着了。”乌乐的声音透着许久未有轻松,他在顾南身边蹲了下来,“今天谢谢你了。” “不谢。”顾南摇了摇头,又道,“奶奶的症状很像是胆结石发作,这个药只能暂时缓解疼痛,要彻底治愈的话,还是要去医院检查治疗。” “你会看病?”乌乐问道。 “我妈妈是医生。我小时跟着她在医院里值班,见过一些急诊病人。”顾南一边揉搓着衣服,一边道,“我妈妈希望我跟她一样学医,经常会给我讲怎么看病,她以为能让我潜移默化的走上学医的道路,我却是听她说得多了,反而不想走她的老路……” “反抗封建家长制?” 顾南听得一愣,转回头看乌乐脸上的表情严肃又认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乌乐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很好看。”笑了好一阵,顾南突然道,“那天晚上我就发现了。” 乌乐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就红了脸。 于是,就在顾南诧异的目光下,他突然站起身来,大步朝院子走了去。 顾南忍不住又笑了:原来乌乐是个爱脸红的大男孩。 洗完衣服,顾南刚在竹篱上晾好,妮雅就背着个小背篓哼着歌儿一蹦一跳的来了。 “南南姐,我没来晚吧?”妮雅见着顾南,就急忙解释她这个时候才赶到的原因是家里山羊刚下的小羊羔太弱,她帮着教小羊羔吸奶了。 “不晚,正合适。”顾南甩了甩手里的水,道,“你等着,我进屋去拿了包就走。” 顾南上楼拿了背包、相机下楼,见乌乐正用竹篓清理客厅火坑里的积灰,便逗他道,“乌乐,你的小媳妇儿来了,你不出去打个招呼么?” 乌乐听若未闻的转了一个身,只将宽厚的肩背留给顾南。 猜他又是红了脸,顾南忍着笑走了出去。 “南南姐,你要用相机拍什么呢?”妮雅一看见顾南胸口挂着的相机就来了兴趣。 “给你拍照好不好?你这么漂亮,姐姐上次就想给你好好拍几张照片了。” “给我拍?”妮雅开心的笑起来,“好啊,好啊,我上一次拍照还是去年学校的校庆演出呢。” 妮雅是个天生有镜头感的人,顾南一将相机托在掌中,她就放下背上的小背篓,跑到湖边的青石上、山坡的草地上、开满花的苹果树下,牵起长长的五色裙摆,摆出各种动作。 顾南连拍了好多张,边回放边赞叹:“我们妮雅真是个当明星的料,这些照片美得我一个女人看了都眼热。” 妮雅听了笑得乐滋滋的,“南南姐也很美,下次让乌乐替你也拍些照片。” “乌乐会拍照吗?”顾南问。 “乌乐画的画得可好看了。” 这个天真少女充满崇拜色彩的回答,让顾南忽然有了点鸡同鸭讲的感觉。 和妮雅一起工作了半天后,顾南终于庆幸自己是找了乌乐当翻译。 因为这个姑娘的问题比她当天要完成的考察内容还多。一路上,顾南非但没办法从她嘴里了解要考察的村寨的情况,反而还得不停回答她地铁突然停电会怎样、住在30楼会不会头晕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不得不说,妮雅是个对外面世界充满了求知欲的姑娘。 想起上次与乌乐的对话,顾南就顺水推舟的给她大大宣传了一番外面的精彩世界。看着妮雅充满向往的小眼神,顾南推波助澜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9 道,“拉姆措只是世界小小的一角,你好好读书,等考上了大学,就能亲自去体验大千世界的万般精彩了。” “可是乌乐这个傻瓜,居然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妮雅咬唇道。 “没事儿,下回姐姐我帮你劝他去复读。” “我南南姐真好!”妮雅挽住顾南的手臂,小猫一样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午饭后,顾南还没提说想要“解雇”这位不称职的临时翻译,妮雅就主动辞职了。她说晚上尼塞村要举行采花节篝火晚会,她要负责带领寨子里的未婚姑娘跳德吉舞,得早些回家准备。 顾南原本打算回乌乐家去整理调查表,却被妮雅缠着去看她跳舞。 于是,在妮雅的家里,顾南花了大半个下午,陪一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个不停的纳依族女孩子编织舞蹈用的花环,替她们挑选跳舞穿的裙子,以及用她们自制的彩妆颜料为她们一个个画上了适合篝火晚会的“舞台妆”。 从小到大,顾南就从没在女孩子堆里有过如此的受欢迎。一群十五六岁花朵般新鲜可爱的纳依族姑娘,围在她身边跟着尼雅一样“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以至于最后打扮完了这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后,她也被妮雅起哄着换上了纳依族未婚姑娘的节日装。 没有镜子,顾南也不知道自己穿上这身撞色得相当厉害的民族服饰是个什么样子,只是从未有过的融入异族的这种体验,让她感觉很新奇。 夜幕降临后,在尼塞村靠湖的一面山坡上,村人架起了高高的柴火垛,燃起了熊熊的篝火。火堆旁,围坐一圈的纳依族女人们用木架烤着山羊和野鸡,男人们在外圈拍着手鼓合唱着啰啰调,节日的气氛火热奔放。 篝火、烤肉、歌舞,似乎是人类自刀耕火种的远古时代以来就特别热衷的社会活动,不分民族,也不分种族。 看着这一张张洋溢着欢笑的脸庞,顾南手中的相机一直“喀嚓、喀嚓”的响个不停,直到断电关机。 男人们的啰啰调唱完后,手中的鼓点越发的激越欢快了。这时,打扮得仙女似的妮雅就领着那一群盛装的姑娘们踩着鼓点上场了。 顿足、耸肩、折腰、挥袖。这一群欢快舞蹈着的姑娘,既像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云霞,又像是一群灵动活泼的五色鸟,停驻在美丽的拉姆措湖畔。 墨蓝的湖水倒映着天上的明月,也倒映着跃动的篝火,以及火堆旁载歌载舞的纳依人。 天上人间,这一刻都交汇在湖水之中。 沉静中的喧哗,清澈中的深邃。 愣愣望着湖水中这充满奇幻的一幕光影,顾南不由得一步步朝湖边走去。 “呼达——!” 一声惊呼之后,顾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就被拦腰紧紧的箍进了一个男人的怀中,她手中的相机也险些失手掉进水里。 男人的手臂将她箍得很紧,她的后背贴着一片坚硬温热的胸膛,带着体温的身体接触,令她急怒不已。 想起大学里体育老师教的女生防狼术,她抬起脚狠狠的踩向对方的脚背,不料在青草茂密的湖边,这一招毫无作用。她想反肘撞击男人的腹部,手臂却被男人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没办法,只能用那个自伤伤敌的绝招了! 顾南努力弯腰往下埋头,在心里默数了“一、二、三”后,她猛力往后甩头,用后脑勺去撞击对方的鼻子。 “啊——” 情急之下,顾南的这一招了使出十成十的威力,不但身后的男子被重重撞倒在地,她也失衡跌坐在了男子身上。 男子这声惨烈的呼喊,不知是被她的后脑勺撞的,还是被她跌下时压的。 好一阵眩晕之后,顾南挽住百褶裙碍事的大长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这时,她惊讶的认出了捂着鼻子躺在草地上的这个男人。 “乌乐——” “是你?!” 和她表情神同步的,还有此刻躺在草地上流着鼻血痛不堪言的乌乐。 “你疯了吗?刚才干嘛突然那样抱我?”顾南“唰”的撕下一片裙摆,替乌乐擦起流了满脸的鼻血。 “我不知道是你。”乌乐痛苦道。 “不知道是我你就能乱抱?!”顾南“唰”一声又撕下一片裙摆,卷成棉条塞进乌乐的鼻腔。 乌乐疼得一声轻“嘶”,待疼痛稍稍缓解了,他才慢慢坐起身来,“我,我以为你是尼塞村,某个想投湖自尽的姑娘……” 顾南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逻辑啊?今天可是村里的节日,大家唱歌跳舞这么欢快,谁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自杀?” 乌乐看着顾南,抿唇不语。 “找不到借口了?”顾南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我妈妈。”乌乐突然开口。 “什么?”在脚下草丛里四处摸找相机镜头盖的顾南扭头问道。 “我妈妈,就是在采花节自杀的。”乌乐望着湖水的深处,轻轻道。 这一刻,顾南彻底愣住了。 “对不起。”好一阵,顾南回过神来,她放弃了寻找,在乌乐身旁坐了下来。 “奶奶说,她是追随湖里的卢娜女神去了。”乌乐吸了一下鼻子,“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南抬手拍了拍乌乐的肩膀,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失去母亲的异族大男孩。 “南南姐,烤肉熟了哟——” 妮雅甜美的声音从坡上传来,顾南转回头去,她已跑到了两人身边。一看见顾南身旁的乌乐,她就惊讶得合不上嘴,“乌乐也来了?你不是从来不参加采花节的么?” “天黑了你也没送她回家,我怕有事,出来找你们。”乌乐起身道。 “咿,你的鼻子怎么了?!”妮雅看清乌乐塞着棉布的鼻头,咋呼呼问道。 乌乐别过头道:“天黑,没看清路。” “哈哈,你也有失足的时候!”妮雅竟捂着嘴笑了起来,笑了一阵,见顾南和乌乐都没笑,她便慢慢收起了笑容,“好吧,你来都来了,过去一起吃烤肉吧。” “不吃,走了。”说完,乌乐转头就走了。 “妮雅,我晚上还要整理调查表,就先回去了。” 顾南朝妮雅摆了摆手,在妮雅掩藏不住的一脸失望中,跟着乌乐走了。 ☆、第七章 一路上,乌乐没有再提母亲的事,顾南也没有问。 她的研究,是关注人类的某个族群,至于某个族群中的某个个体的欢喜悲忧,并不在她的研究之中。她似乎也没有充当知心姐姐的爱好。 月色下的拉姆措,静谧而深邃。湖边草茎中,除了两人一前一后的窸窣足音,还有虫子们的夜唱。踩着月色,听着虫鸣,嗅着晚风中苹果花的清香,顾南感受到一种在都市中无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0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0 法触及的宁静。 快到家时,沉默许久的乌乐突然道:“采花节的烤肉很好吃的,你应该留下。” “我觉得拉珍做的饭更好吃。”顾南耸了耸肩。 乌乐回头看了她一眼,停住了脚步,“你的包呢?” “啊,忘在妮雅家了!”顾南这才想起下午换纳依族裙装时,双肩背包和她的上衣外套还都放在妮雅的卧室里。 “我去拿,你先回去。”乌乐转身就走。 想起尼塞村采花节上载歌载舞的人,以及乌乐在湖边说的那些话,顾南叫住了他,“算了,明天再去吧。村里的调查本来也还没做完。” “你说要整理调查表。”乌乐疑惑道。 “明天做完一起整理。” 乌乐看了一眼顾南,几步走到湖边,取了鼻腔里塞着的棉条,用湖水认真清洗了脸上的血迹,这才又朝家里走去。 出乎顾南的意料,等她和乌乐到家时,拉珍在客厅的木几上摆放了满满一桌的菜肴等着他们。 烟熏野猪肉、油炕小米虾、草菇炖鱼、荞麦饼…… 顾南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来拉姆措好几天了,除了土豆泥、果酱粥和各种粘稠的油茶外,就是凉拌野菜。虽然味道不难吃,但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食物本身应有的美感,令她以为纳依族人的主食就是以糊膏状为主。 “采花节是你们的美食节吗?我看尼塞村的人在聚会烤肉,你们家里也做这么多菜。” 拉珍进厨房去端汤菜时,顾南侧首悄悄问乌乐。 “采花节类似你们汉族的七夕节。家姨今天做这么多菜,是为了感谢你帮助了奶奶。” 顾南愣了一下,后知后觉道,“原来采花节是你们的情人节?难怪那群小姑娘今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妮雅没告诉你吗?”乌乐也有些意外。 “上午她扮演真人版十万个为什么,下午就……”顾南的话还没说完,见拉珍出来了,当即坐正身子,闭口不语了。 顾南的嘎然而止,引起了拉珍的注意,她一放下手里盛汤的陶罐,就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南。 面对这位似乎不喜欢看到她和乌乐聊天的阿姨,顾南朝她露出尴尬的笑容。 “歇歇——” 拉珍突然开口,朝她发出了两个听起来有些艰涩含混的音节。 听不懂拉珍的话,顾南扭头望向乌乐。 “家姨在给你说‘谢谢’,她今天向我学了一天。”乌乐解说道。 顾南惊讶不已。 一个四十多岁的纳依族女人,能因心怀感恩而学习异族的语言,她一个搞研究的居然没想过要学习纳依语? 拉珍这声并不标准的“谢谢”,让顾南下决心要在考察期间学会纳依语,更好的融入这个族群。 这顿吃得心满意足的晚餐之后,顾南正式给乌乐表达了想要学习纳依语的决心,她表示愿意在翻译助手费的基础上,私人出钱再增加一份学费。她让他晚上好好想想,怎么当好纳依语老师。 第二天一大早,乌乐起床洗漱后,正准备去马棚里喂马,就发现顾南捧着瓦罐在院子里替拉珍浇花。 “怎么这么早?”乌乐问道。 “等你上课呢。”顾南一边往花圃里浇水一边道,“据我这么多年学英语的经验来说,早晨背记单词的能力最强。来吧,咱们先从见面问好开始吧!” 乌乐笑了笑,“休巴德勒,库恁!” “苏巴特勒,库难!”顾南皱眉跟着念了一边。 “休巴德勒,是早上好。库恁,是顾南的意思。”乌乐将一抱马草放进马棚里,转身道,“你给我问好,就是‘休巴德勒,乌勒儿!\'” “休巴德勒,乌勒儿?” “我名字的发音不准,‘乌’的发音要重要长,‘勒’的发音要轻要短,后面带一个‘儿’的后缀音,有点像汉语的儿发音……”乌乐走到顾南面前,“你看我的唇形,乌勒儿——” 顾南转头看向乌乐,一眼看见了他高挺的鼻梁上那道耀眼的乌青。 “等等——”顾南突然伸手托住了乌乐的下颌。 乌乐身子一僵。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鼻子,有没有被撞歪。” 顾南的脸,近在咫尺。她光洁白皙的脸颊上,一层细微的绒毛在晨光下泛着微微的金芒,令乌乐心里也有了种莫名的毛茸茸的感觉。 顾南的手指又像毛毛虫一般爬上了他的鼻梁,从上到下,轻轻的摁压着。乌乐觉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好,鼻子没歪。要是鼻梁骨撞断了,毁了容被妮雅嫌弃娶不到媳妇儿,我就罪过大了……” 乌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推开这只不安分的手。 “南南姐,你们这是在……?” 顾南和乌乐转回头,竹篱笆外,正站着满脸疑问的妮雅。 乌乐突然一把丢开顾南的手,转身朝马棚走了去。 顾南看看充满疑惑的妮雅,又扭头看看头也不回的乌乐,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妮雅妹妹,你不会是误会我们了吧?乌乐的鼻子昨晚受伤后,青了一大片,我刚才在给他检查,看有没有骨折。没想到这家伙一见小媳妇儿来了,居然吓得心虚的跑了……” 妮雅顿时露出担心的表情,“那有没有骨折,严不严重啊?” “还好,没骨折。等过几天淤血散了,就还是你高高帅帅的未婚夫。”顾南放下瓦罐走出篱笆,接过妮雅手里的背包道,“我今天本来也还要去尼塞村的,你不用专门跑来送包啊。” “我今天也没事,正好陪南南姐继续做调查呢。”妮雅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不用啊,乌乐今天也没事的。”顾南回头看了眼立在马棚前的乌乐。 “就让妮雅陪你吧,我鼻子疼。”乌乐头也没回的答了句话。 顾南看了妮雅一眼,挑眉笑道,“鼻子疼是借口吧?应该是脸上乌青一片,不好意思去尼塞村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吧?” 乌乐没有回话,旁边的妮雅却羞红了脸。 “那今天就还是妮雅陪我吧。”顾南耸了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一天,妮雅对外面世界的兴趣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强烈了。她的兴趣突然转移到了顾南的身上,一路上,她问顾南的手表是什么牌子的,穿运动鞋走路是不是就不那么累,然后又夸顾南的衣服好看,颜色搭配得好,布料摸起来也好舒服。 顾南一边应付的回答着她一边想:看来,不同族群的女孩子对衣着服饰的关注是相同的。 “南南姐,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男生追你吧?”妮雅突然问道。 顾南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漂亮?” “对啊,很漂亮!”妮雅认真的点头道。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1 “哎,估计研究生院的男生都眼瞎了,没一个赏识我。”顾南自嘲道。 “没一个,不可能吧?”妮雅表情夸张的问道。 “真的。”顾南说了这句话后,又摇了摇头,“不对,曾经有一个……” 妮雅顿时挽住了顾南的手臂,“南南姐,快给我说说这个和我一样有眼光的男生!” 顾南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不可能。我猜他一定很喜欢你,说不定还追过你!”妮雅不依不饶道。 “他是追过我,但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他真正喜欢的,还是他的事业和前途……” 话说到这里,顾南怔住了。这个男生,是她最不愿意去回想去面对的人。这两年来,她一直在努力的遗忘,努力将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却没想到,今天在这个纳依族小姑娘的面前,她居然功亏一篑的突然说出了口。 他是她大学里的学长。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和大学校园里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学业出众而又外形俊朗的他,很容易就用大学里通用的爱情模板追到了她,与她开始了一段标准的校园情侣生活。 两年甜蜜的朝夕相处,让她以为两人会从此到地老天荒。在他大学毕业前夕,她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作为对两人未来生活的一种许诺。 就在这个许诺给出的第二天,他告诉她接到了国外那所他梦寐以求的大学的通知书。她为他由衷的感到高兴,她说她会等他回来。他却说他可能不会回国了,他的目标就是在那所学校读研、读博、留校。 末了,他说:如果你的人生目标也是这个,我们还有机会。 她的人生目标,未尝不可以是这个。 她只是无法接受,他竟然可以对她一直隐瞒到这一刻。 “事业和前途,就是要挣很多钱吗?”妮雅摇着顾南的手臂问。 “我不知道。”望着拉姆措广阔的湖面,许久之后,顾南摇头道。 ☆、第八章 顾南通过学习纳依语,逐渐开始参与这个族群的日常生活。 除了走村入户做调查,她会跟着妮雅一起上山放羊采草菇,也跟着家姨和奶奶学习编织手工绒线毯,亲自体验纳依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朴生活。 而她最期待的,是想看看纳依族男人的狩猎活动。她问过乌乐几次,村里什么时候组织群体狩猎活动,乌乐说夏季才会有这样的活动。夏季雨水多,山林地面潮湿,更容易发现野猪的踪迹。 “难道除了野猪,你们就不猎其他的了?”顾南有些失望,她的考察活动也许等不到雨季就结束了。 “也有捉野鸡,但不是集体行动。” “那你带我去捉一两只看看?” “好。”乌乐很爽快就答应了。 乌乐进屋去转了一圈出来,背上搭了个赭色布包,“走吧。” “现在就去?”顾南丢下木桶里正在泡洗的草菇,站起身来。 “嗯。” “你不带□□?” “春季捉野鸡,都是抓活的。” 顾南惊讶道,“就这么空手去?” “没有空手。”乌乐甩了一下背上的包袱,又拿起挂在胸口的一个绑着彩色羽毛的竹笛道,“有网套、诱饵和雉笛。” “我需要准备什么?” “不用。” 乌乐带着顾南一路沿山岬向山脊上攀爬,越过一道平缓的山梁,进入了一片林木茂密的林子。进入林子以后,乌乐就一直埋头在草丛中翻找。 “你在找什么?”顾南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 “野鸡的行踪。” “怎么才找得到?” “留意草丛上野鸡的粪便、脱落的羽毛或者有蛋的草窝。” 顾南不解道:“你不是有网套和诱饵吗?找这些干嘛?” “嘘!”乌乐突然转身朝她做出噤声的示意。 顾南当即抿紧了嘴唇。 林中除了偶尔吹过了一阵阵山风,并没有其他动静。 就在顾南表示疑惑时,乌乐将背上的布包拿了下来,他取出里面的一张渔网,手脚麻利的铺在了两株乌桕树之间的草地上方,随即取出竹筒,在网下的草地上洒了一把玉米榛子。 他从网中退了出来,将收网的鱼线绑在了乌桕树的树根上。 “过来,趴下。”乌乐退到了乌桕树后,俯身卧倒在草丛之中。 顾南看明白了他的动作,走过去挨着他趴了下来。 待她趴下后,乌乐抬手摘了树枝和草叶,三五两下编织成一个草环,扣在了顾南的头上。 “编这个,我也会啊。” 顾南也摘了树枝、草茎,编织了草环给乌乐扣上。她盯着他看了看,又顺手摘下一枝开着黄花的野草插在了他头上。 乌乐皱起了眉头。 “有草有花,这样伪装起来才更逼真啊。” 乌乐无语的别过头,朝四周观望了一阵后,拿起胸前的雉笛放进嘴里,发出了空脆的“喔喔”声。 “这是野鸡的叫声吗?”顾南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 乌乐在唇上竖起了指头,“野鸡的听力特别好,不要说话。” 乌乐间间断断的吹响雉笛,大约五六分钟后,林子远处就隐隐传来了“喔喔”的回应声。 顾南看向乌乐,露出了兴奋的询问表情。 乌乐点了点头,继续保持一定的频率吹响雉笛。 片刻后,一阵“扑啦啦”的声音滑过树梢,随即一只毛色光鲜的长尾野鸡,飞落在了对面的乌桕树上。它不停转首四望,屏息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乌乐示意顾南轻轻的埋低了头。 野鸡在树梢上观察一阵,确认没有危险了,扑愣着翅膀飞落草地上,迈着警惕的步子,一步步朝玉米榛子走去。 眼见野鸡近在咫尺了,顾南不由得捂嘴屏住了呼吸。 “啊——湫!” 顾南的这一声喷嚏,让那只野鸡吓得一个激灵,随即便惊慌的拍着翅膀拖着尾巴飞走了。 “对不起啊,不知怎么突然鼻子就痒得忍不住。”顾南抱歉的看向乌乐。 看着一脸狼狈的顾南,乌乐突然咧嘴笑了,“谁让你摘毛连连,活该。” 顾南看了看手上沾着的一层淡黄色花粉,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叫毛连连?”顾南又顺手从面前的草地上摘下了一枝,凑到乌乐面前认真问道。 “嗯。”乌乐点了点头。 顾南突然将手里的毛连连凑到了乌乐的鼻子底下。乌乐反应不及,那黄色的花粉就沾了他一鼻头。 “你居然说我活该?也让你尝尝这痒痒的感觉!”顾南笑了起来。 乌乐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像顾南想象的那般喷嚏不断。 “咿,你怎么不打喷嚏?”顾南又用花枝扫了扫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2 乌乐的鼻子。 “春天一到,这林子里到处都开着毛连连,我早就习惯了。”乌乐一脸淡定道。 “所以不怕痒了?”顾南挑眉问道。 乌乐点点头。 顾南突然爬坐起来,伸手就去挠乌乐的胳肢窝。 乌乐没料到顾南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间愣愣的望着她。 见乌乐没有反抗,顾南欺身上前,越发加大了动作。乌乐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捉住顾南的手,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四目交织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静寂无声了。 望着咫尺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顾南突然清晰的认识到:乌乐并不是她刻意在脑海里定位的十九岁的大男孩。这一次,她的玩笑,似乎开大了。 如此亲密到危险的动作,令乌乐突然回过了神。他放开顾南的手,倏忽站起身来。 顾南从草地上坐起来,为了破解这一刻的尴尬,她故作轻松道,“我听说怕痒的男人怕老婆,看来乌乐以后是个‘妻管严’,我们妮雅有福了。” 乌乐默不做声,转身去乌桕树枝上取下渔网,一点点卷裹成团,收进了布包中。 “今天不捉野鸡了吗?”顾南一边拍着身上沾的草叶、花粉一边问。 “这里捉不到了。”乌乐拨开面前的树枝,径直往前走了。 顾南愣了一下,追了上去,认真道歉,“乌乐,对不起,刚才是姐姐不对,玩笑开过火了。” “没什么。”走了好一阵,乌乐才低声回了一句。 “你在生姐姐的气?” “没有。” “那为什么不跟姐姐说话?” 顾南每一句话里都用“姐姐”来代替了第一人称的“我”。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的乌乐,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练习一下昨天学的对话吧。” “好啊。就先从‘你的名字叫什么’开始。晋布,名卡热?” “乌勒儿。”乌乐答道。 “对了,乌乐,你的名字在纳依语里是什么意思呢?”顾南突然好奇问道。 乌乐抬手指了指天上,“云朵。” “云朵?”顾南抬头望向天空,一望无际的湛蓝天幕上,浮着几朵像棉花糖一样的白云。那么的柔软、洁白,难以和眼前这位一身黑袍的异族男子在意象上画上等号。 顾南看看天空,又看看乌乐,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乌乐,姐姐给你取一个汉族名字好不好?” 乌乐诧异的看向顾南。 “云开,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纳依人信仰崇拜的是月神卢娜,这个名字正适合,听起来,有种等待奇迹发生的神秘感……”顾南的脑海中,浮现出霁月破云那一刹那的光影奇迹来。 “你觉得好不好听?”顾南兴奋的问乌乐。 乌乐点了点头。 “不过汉族人的名字都是有姓氏的,”顾南沉思片刻,很快又有了主意,“要不,你跟姐姐姓?就叫顾云开?” 乌乐皱了皱眉。 “你没有反对,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顾南拍了拍手,愉快道,“以后我和你对话时,我就叫你顾云开了。” “乌乐,是我妈妈取的。”乌乐看着顾南,轻声道,“她希望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自由自在。她走之前给家姨留的话,是让我去山外面念书。” 原来,乌乐能成为整个拉姆措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得益于他妈妈的遗愿。 看着表情沉重的乌乐,顾南想起了她和妮雅的对话,于是对他说,“乌乐,你应该去宁蒗复读,重新报考大学,走出拉姆措,去看看外面更为广阔的世界。” 乌乐摇了摇头,“不喜欢和外面的人打交道,我宁愿选择现在这样的生活,安安静静的。” “你都没有面临过选择,哪里知道什么叫选择?”乌乐一口拒绝的态度,让顾南有些不满,“坐井观天算什么选择。你只有去真正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有了对比,面临了选择,你才会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 乌乐还是摇头,“外面人的不实诚,就连宁蒗都有很多骗子。听说外面的环境也很糟糕,到处有雾霾……” 在乌乐的描述中,拉姆措外面的世界犹如一个黑暗森林,充满了陷阱和危险。顾南有些生气的问,“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是不是你们张老师?” 乌乐默然不语。 “你听姐姐说,外面的世界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顾南摁耐不住自己想要灌输文明思潮的冲动,拉了乌乐在林子外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告诉他外面的文明世界的生活是如何的美好新鲜,网络时代又是如何的快速便捷,全球的科技文化呈现几何级爆炸式发展,人类正上天入地的探索着整个宇宙的秘密…… 从交通、能源、航天说到因特网,从克隆、移植、机器人说到vr,顾南最终又将话题扯回了自己的专业,她告诉乌乐,人类文明的传承是融合并进的,一个文明要不被历史消亡,首先就要走入历史中去。 “不要只看得见拉姆措的湖光山色。这些天你陪着我走村入户做调查,你也看到了,拉姆措村寨之间近亲通婚,人口繁衍质量低下,村民文化程度低,劳动方式原始,生产力极为低下”望着山下那泊宁静深蓝的湖水,顾南一脸忧虑道,“乌乐,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你们的族群,正面临着封闭消亡的危险。” 乌乐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察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头了,顾南赶紧将话头收了回来,“总之,你听姐姐的话,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周六、周日停更哈。 人生苦短,千万不要老是一个人傻傻盯着屏幕。 希望你们能花更多的时间去陪伴你们的亲人、恋人和朋友。 ☆、第九章 从山上下来的一路上,乌乐都沉默不语。 顾南承认自己的言论可能有些太过激进,让他受到了打击。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这些话是她做调查以来一天比一天想说的话。 两人还没到家,远远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哭声。乌乐顿时加快了步子。顾南也赶忙追了过去。 院子里,一个三十来岁的纳依妇女正拉着拉珍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她的语速太快,又带着哭音,顾南完全听不懂。 见乌乐和顾南回来了,那位妇女突然丢开拉珍,猛一下扑倒在顾南跟前,双手合十语速急促的诉说起来。 “她在说什么?”顾南一脸茫然的望向乌乐。 “她是尼塞村的央吉,她儿子莫奇生病一两天了,听妮雅说你治好了我奶奶的病,她来求你救救她的孩子。”乌乐皱眉道。 “我不是医生啊。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3 ”顾南明白了央吉的来意,忙伸手拉她起来。 乌乐上前和央吉说了几句话,央吉干脆抱着顾南的腿呜呜哭起来。 “她说她没有别的希望了,只求你去看看她的孩子。”乌乐为难的翻译道。 “好吧,我去看看。”看着这个哭得一脸绝望的女人,顾南无奈点头同意。 旁边的乌乐和拉珍都松了一口气。 顾南去楼上拿了小药盒下来,跟在步伐急促的央吉和乌乐后面,小跑着朝尼塞村赶去。 央吉的家,离妮雅家不远。顾南和乌乐赶到时,妮雅和她的父母也都围聚在央吉家的院子里,正与表情沉重的央吉的家人们低声讨论着什么。 见顾南来了,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向她行注目礼。 这样的阵势,令顾南有些忐忑,“乌乐,我不是医生,我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没事的,你去看看,对央吉也是一种安慰。”乌乐宽慰道。 顾南被央吉带进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卧室。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紧紧抱着个裹着兽皮的小男孩。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双眼紧闭,眉头紧皱,露出一脸的痛苦。 见顾南在打量孩子,乌乐当即上前去打开了房间里的窗户。 在自然光线下,孩子脸色潮红,汗湿的头发黏糊糊的粘在额头上。顾南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莫奇在发烧。”顾南捋开裹在孩子身上的兽皮,想要给他散下热,却发现孩子身上散在分布着一些暗红色的瘀点。 “咯卢,咯卢——”孩子突然声嘶力竭的哭喊了起来。 “他在说什么?”顾南转头问乌乐。 “他说好痛,好痛。” “你问问他,是哪里痛?”顾南急道。 乌乐上前单膝跪在孩子身前,凑近了用纳依语问莫奇。 莫奇却只是挣扎着哭喊不休。抱着莫奇的婆婆哭着说了几句话。乌乐翻译给顾南,“婆婆说莫奇之前一直嚷嚷头疼。你看像是什么病?” “发热、头疼、瘀点……”顾南皱眉费力的回想自己曾经见过和听过的疾病,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病,但能看出来这病很重,需要马上送医院!” “送医院?”乌乐愣了一下。 “对,必须马上送去医院抢救!” 看着顾南焦急的表情,乌乐当即将她的话翻译给央吉听。 央吉听了,摇着头哭起来。 “乌乐,你告诉她,医院里可以给孩子做检查检验,弄清楚究竟是什么病,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莫奇在这里多呆一秒,危险就更多一分……” 乌乐又将顾南的话翻译给央吉听,央吉听了只是哭个不停。 乌乐起身冲出屋子,把顾南的话又说给了莫奇的爸爸和爷爷伯伯们。院子里的男人们再次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顾南替莫奇解开了包裹的兽皮,一遍遍用打湿的棉布擦拭他的额头和手臂。除了物理降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做些什么。 随着体温慢慢降下来,哭喊吵闹不休的莫奇终于睡着了。 顾南从屋子里走出来,见男人们还在讨论,便皱眉问乌乐,“他们要讨论到什么时候?小孩子的病情发展很快,这么耽误下去,会出人命的!” 乌乐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一旁的妮雅回答道:“是莫奇的爷爷不同意。他说这是莫奇不懂事用石头砸了水里的月亮,冒犯了卢娜女神受到的警告。只要连续两个晚上举办法祭,虔心向卢娜女神请罪,他很快就会好了。” “这简直是愚昧无知!”顾南急怒攻心,“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的给他们科普一下吗?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卢娜女神?要是祭祀管用,还要医院和医生干嘛?!……” 妮雅震惊不已的表情,令顾南忽然察觉自己犯了大忌:她居然当着两个纳依族人否定了他们至高无上的神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顾南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没关系,我和乌乐都知道你是为了莫奇的病着急。”妮雅看了黑着脸的乌乐一眼,替顾南挽回了话头,“我和乌乐会继续劝他们,南南姐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看看院子里一圈喋喋不休讨论着的纳依族男子,再看看立在屋子门口悲痛欲绝的央吉,顾南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尼塞村。 她很同情莫奇和央吉,可她帮不了他们! 乌乐直到天黑才回家。从他黯然沮丧的表情上,顾南猜到他没能为莫奇争取到外出就医的机会。 “不管怎样,我们尽力了。”看着一直沉默着吃饭的乌乐,顾南忍不住开口安慰他。 乌乐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下了头,用木勺在陶碗中一下一下的划拉着。 也或许,他是在为她说错的那句关于卢娜女神的话生气? 莫奇的事,本就令顾南心情烦闷。她也没有耐心再去照料乌乐的小情绪了。她起身去院子里洗漱后,用油草子借火点燃了另一盏煤油灯,端着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整理完这两天的问卷调查表,她摁开电脑,准备将已装满相机内存卡的照片倒入电脑。开机后她发现,尽管这些日子一直在省着使用,电脑的电量还是只剩了7%。亏得还是个高速卡,照片刚拷完,她都还没来得及修改文件名,电脑就自动断电关机了。 顾南取出内存卡放回相机,发现相机的第二块电池,也只剩最后一格电量了。至于录音笔,来拉姆措的第一周就没电了。 一种沮丧的情绪,突然就随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小木屋里弥漫开了。 翻看调查笔记本,今天是她到拉姆措的第十八天。能在这个与世隔绝没有网络的地方待上这么久,顾南还是有些佩服自己的毅力。 “距离,或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东西。” “我对拉姆措的种种向往,终究败给了这十八天的朝夕相处。” “莫奇,原谅姐姐的无能为力。” 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一天的感受,顾南换了睡衣,吹灭油灯,躺上了矮木床。 外面似乎起风了,一阵接着一阵,掀动着窗框上的薄毯子,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顾南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下床,打开通往阳台的小木门,准备从外面将窗户的木档板扣上。一走上阳台,她便发现楼下的湖边,立着一道黑影。 半轮明月,满湖银波。 拉姆措的夜色,一如既往的宁静美好。而立在夜风中的这个男子,却显得那样的孤独。 遗世独立。 是顾南的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词。她抱臂靠在门柱上,看着他寂黑的背影,陷入沉思:在这样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4 的夜色中,这个年青的纳依族男子,在想着什么?是央吉一家的遭遇?还是她白日给他灌输的那些思想?仰或是对卢娜女神是否存在的质疑? 就在顾南的浮思联翩中,乌乐突然回过头来。 顾南赶忙退进木门,手肘不小心撞在木门的插销上,竟痛得有些钻心。待阵痛过后,她才发现自己荒唐:明明是在黑暗之中,明明两人相距好几米之遥,他怎么可能看得见自己?! 顾南揉着手肘,再次朝木门外探出头去。 这一刻,她瞪大了眼睛。 乌乐拉开衣结,脱下了身上的黑色长袍。月光照亮了他宽阔的肩背、结实的臂腕、窄紧的腰臀,黑白明暗中起伏的肌肉线条,胜过她看过的美术学院里最好的人体素描作品。 “噗通——” 乌乐振臂跃入了湖水之中,一圈圈荡开的水波之上,银光翻涌。 随着那浮荡的光波,顾南愣愣看着他挥臂游向了湖中央,越来越远,越来越暗,直到目力不能及,与湖水融为一片。 “奶奶说,她是追随湖里的卢娜女神去了。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知望着远处的湖水看了多久,顾南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乌乐在采花节那夜说的话,心里竟莫名的一紧。 她抓起床头的外衣套在睡裙上,拉开房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着楼梯的栏杆,一步步挪下了楼。绕过了客厅的织布机、大火坑,抓扶起被碰倒的竹背篓,顾南带着翻身越岭、爬山涉水的艰巨感,终于走出了那幢好像被黑暗扩大了无数倍的木房子。 待她心神不定的跑出院子,竟险些一头撞在乌乐身上。 “你去哪儿?”愣了一下后,乌乐问道。 “我,我去湖边走走。”顾南裹紧了睡裙上的外套。 乌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珠,在疑惑中侧身让开了路。 湖边风很大,顾南没走上几步,就不得不折返回去了。 进屋时,乌乐正守在木几的煤油灯下整理渔网。 顾南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转身朝楼上走去了。 目送顾南上了楼,乌乐吹灭了煤油灯,在黑暗中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毫无睡意的顾南,重新点亮油灯,拿起她前期收集整理出来的资料,认真思考起她的课题进度来。她有些迷茫,单就最初的课题设计来说,她完成得很顺利,沿湖的村寨差不多走访有一半了,就目前手里掌握的资料,已够她写上好几篇高质量的论文了。只是,她总觉得还欠缺些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缺了什么。 在她第一次读到麦克*史密斯关于fairy lake的记载时,这个地方就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吸引力。而当她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看惯了这里秀美绝伦的风光,看清了这里原住民的生活状态后,那种吸引力就慢慢的被消耗了。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昏黄如豆的油灯,她竟特别向往学校西门外那家咖啡店里的焦糖玛奇朵,配上抹茶慕斯,带上一本游记类的书,那光景简直不要太诱人。 她抿了抿嘴唇,做下了决定:明天出发去里布瓦。她要把调查工作的进展情况给导师汇报一下,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尽早结束这次调查活动。 ☆、第十章 三天后,当再次回到车马杂沓、人流交织的里布瓦小镇,顾南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镇上唯一的茶旅店里,顾南手里捧着纸杯装的速溶咖啡,坐在靠窗的藤椅上,守着正在充电的手机、相机、电脑、录音笔。乌乐牵着马,去街上采买村里人托他购买的东西。 一个钟头后,乌乐买好东西回到茶旅店。顾南正用手机与人通电话。他在门口站了好一阵,直到她挂掉电话,他才走上前去,在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咖啡,你要来一杯吗?”顾南举着手中的纸杯问乌乐。 乌乐摇了摇头。 “虽然比不上手工咖啡,不过也蛮好喝的。”顾南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关于咖啡,乌乐完全接不上她的话,他转头望向窗外。 “乌乐,你知道为什么拉姆措整个社会都比较原始吗?”顾南抿了一口咖啡,突然问道。 乌乐转回头看着她。 “社会分工。”顾南指了指窗外沿街的店铺,解释道,“人类社会的进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社会分工的进步。你看看里布瓦,有人开旅店,有人开餐馆,有人开杂货店,有人在当医生,也有人做邮递员……人们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效率更高。而在拉姆措,所有的生活物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自给自足,你的家里每天在做采摘、捕捞、织布这些事,妮雅的家里也是每天做这些……” 或许是咖啡的刺激作用,在等待设备充电的几个小时里,顾南从马克思、恩格斯的社会分工理论,一直说到了人类社会在网络时代面临的第四次社会大分工。 “每一次的大分工变化,都会对整个人类社会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从现在社会的格局来看,以美国为代表的全球政治中心正东移亚太,这与以中国为代表的亚洲国家迅猛的信息化、网络化进程密不可分。” “中国的互联网起步晚,但发展速度惊人。在一些农村地区,人们从没有接触过电话,到突然进入智能手机时代,这其中的适应和变迁,并没有一些专家和学者之前想象的那么困难。这再次验证了人类社会的进步,可以是跳跃式、接入式的发展。” 乌乐静静的看着顾南,那专注认真的眼神,令顾南想起了第一次在山洞里给他讲圆环形图腾的场景来。他是张德民眼中的优秀学生,或许就与他善于倾听有关。 “乌乐,你以后有机会到广州去的话,姐姐带你去看看人类文明社会的大都市是什么样子的,看看网络时代的社会分工到了怎样精细、高效的程度。”顾南仰头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收回了自己铺展得很开的话题。 “你,要走了吗?”沉默着听了半个下午人类学课程的乌乐,终于开口问道。 “嗯,快了。我已经跟导师汇报了工作进度。他对课题进行了大致的评估,也对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做了一些调整,我预计半个月左右就可以结束全部调查工作了。”说着,顾南又对乌乐笑道,“放心,翻译和助理费我还是会按照两个月支付的。” 乌乐抿紧了嘴唇。 “我们走吧,电都充满了。”顾南将电脑收起来,装进了电脑包里。 乌乐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偏西的日头,道:“有点晚了,天黑前赶不到一号洞。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出发吧?” “明天?”顾南摇了摇头,“那又得耽误一天了。我得抓紧时间,六月初赶回广州,我才来得及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5 跟老师一起参加今年的国际人类学与民族学联合年会。” 顾南之前在电话里听导师说,今年的年会在新加坡举行,届时会有很多国际上的人类学名家大腕出席,他准备带顾南和另一个研究生一起参会。这样难得的学习机会,是顾南不想错过的。 看着一脸向往的顾南,乌乐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转身朝门口拴着的栗色马走去。 这一路,尽管两人脚不停步的一直在赶路,天黑前仍没能赶到可以住宿的一号洞。摸黑赶路倒也罢了,最令顾南想不到的是,入夜后突然下起了雨。 乌乐出门准备了塑料雨衣,顾南却不敢穿,毕竟和自己淋雨比起来,装满了各类资料的电脑和相机才是她最最要紧的东西。她把两件雨衣层叠着裹在了电脑和相机外,她和乌乐一样,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早知道要下雨,真该听你的在里布瓦住一晚。”顾南抹着额头上不断流下的水珠,冷得直哆嗦。 牵马走在前面的乌乐并未附和,好一阵只传来一句“留意脚下”。 “怎么留意?黑咕隆咚的,我连你都看不清,哪里看得见路。”黑暗中,顾南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举步维艰。 “你等等。”乌乐道。 “你说什么?”耳畔树叶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令乌乐的话听起来有些模糊。 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乌乐握住了。 他的手因终日劳作,有着一层薄茧,粗粝而厚实。他手心的温度,令周身湿冷、疲惫不堪的她,莫名多了一点安慰。她略略怔了一下,也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林间雨声簌簌,四周一片漆黑。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阵,顾南突然问,“我们会不会迷路啊?” “已经迷路了。” “啊?!”顾南惊道。 “下雨前,我们离一号洞已经不远了。我们在雨里走了也有四五十分钟了,按理说早该到了。” 顾南急道:“那我们应该赶紧倒回去啊。” “林子里太黑,我辨不出倒回去的方向。”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直错下去?” “先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等雨停了,看见天上的星星,就知道方向了。” “你都说看不清方向,又怎么找避雨的地方?”顾南无奈叹了口气。 “用脚感受路面的倾斜度,往高处走,上了山脊,就可能会遇到岩壁,运气好的话,也可能摸到溶洞。”乌乐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超越他年纪的沉稳淡定。 顾南这才留意到,脚下的路面果然是渐渐在往上抬升。 “我记得你上次说林子里有野兽,夜间赶路不安全?”走了一阵,顾南再次不安问道。 “好在是下雨了。野兽也是要避雨的。” “哦。”顾南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冷冷的,小小的,还因为雨水滑滑的。他不由得握紧了一些。 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在顾南觉得已经走入绝境时,乌乐终于带着她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溶洞。 顾南急着往洞里钻,乌乐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他探头在洞口的石壁上来回嗅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野兽的气息,这才拉着她走了进去。 乌乐取出竹筒密封着的火折子,吹燃后在洞内看了一圈,这只是一个不到四平米大小的浅表溶洞,两人一马差不多就挤满了整个洞子,也只能临时避一下雨。 外面下着雨,找不到可以燃烧的柴火,没办法点火堆。待乌乐手里的火折子燃完,溶洞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疲惫不堪的顾南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外面的风从洞口吹进来,她竟感觉比之前在雨中行走更冷了。她双手抱着手臂,连牙齿都冷得“咯咯咯咯”的磕碰起来。 “吃点东西,会暖和一些。”黑暗中,乌乐将一个方便面面团递给她。 顾南接过啃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了。 听不见顾南吃东西的声音,乌乐问道,“要不要喝水?” “冷,不想吃,也不想喝。”顾南将面团连着包装纸丢在了地上,“简直从没感觉这么糟过。” “湿衣服粘在身上,风吹着就会特别冷。”乌乐顿了一下,犹豫问道,“你要不要试试脱掉?” 没听见顾南的回应,乌乐尴尬解释道,“这么黑……我……看不见的。” “已经脱了。”好一阵后,顾南哆嗦道,“乌乐,你不冷吗?” “还好。” 黑暗中,顾南摸着了乌乐的手,果然,他的手比她的暖和多了。她的手顺着手臂往上,摸到了他湿漉漉冷冰冰的衣袖,“你也脱了吧。” “不用。” “这么黑,我也看不见你啊。” 乌乐愣了一下,慢慢抬手脱掉了湿漉漉的外袍。谁知,他刚丢开湿衣服,就感觉一条湿漉漉滑腻腻的鱼儿钻进了他的怀中。在肌肤相触的刹那,他全身的肌肉瞬间都僵住了。 “这样都会暖和一些吧。”顾南捉住他的双手,交缠在她的手臂之上。 这一刻,乌乐如同被人施下了禁身咒,既动弹不了,也开不了口。他手臂之中搂着的那具冰冷的身体,却如同一星黄磷,“嗞”的一声,就将他的身体点燃了。血液在体表之下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 顾南赤.裸.的肩背嵌入了乌乐的胸膛,她感受到了他宽厚胸膛中心脏跳动的强劲节奏,也感受到了他紧绷着全身肌肉的紧张。她也只是刹那间克制不住对温暖的极度渴望,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于是,她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道,“你听过《世语新说》里的‘不辞冰雪为卿热’吗?他们用身体降温,我们用身体取暖。在我们汉文化里,虽有‘男女有别’的说法,但也有‘因地制宜’‘便宜行事’的变通……” ☆、第十一章 顾南后来才知道,她那番所谓的“变通”理论,不过是自欺欺人。 当身体的温度一点点的回升起来,她全身细胞的感官功能就重新打开了。她后背靠着的,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青男子,这具健硕完美的身体,散发着充满青春朝气的荷尔蒙气息。 想起月光下他赤.裸.肩背上明暗起伏的肌肉线条,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沿着他手臂上微微凸出的脉管,在黑暗中探索起他的身体来。 她的手指一路探索到他的颈项时,他的喉结抑制不住的滑动了一下。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玩,手指在上面来回的拂扫了一下,他只觉得体内燃烧的血液再也压制不住,“唰唰唰”的直冲进了脑子,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寻找什么,他的唇在她的身上焦躁难耐的吮吸着,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毫无头绪的摸索着。她是那样的柔软,软得令他的双手都陷了进去。她又是那样的火热,热得令他的心都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6 要融化了。她像是一团火焰,他觉得自己也像是一团火焰,他想要与她交融在一起,燃烧在一起。 “乌乐,你轻点,弄疼我了……” 顾南的话,令乌乐的神思倏忽从混沌的空白中清醒了过来。当他察觉自己的双手揉握着的是什么时,他惊慌失措的松开了她,“对,对不起。” “不是的……”顾南想说,他没有对不起她,是她主动的。可是话到嘴边,却终究说不出口了。她要如何承认,她竟然对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孩子起了那样的念头?而他还那么的青涩,连接吻都会磕着她的牙齿。 “雨好像停了。”乌乐抓起地上湿漉漉的衣袍披上,逃也似的跑去了洞口,“我去看看有没有星星。” 雨并没有停。在洞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乌乐却在洞口一直站立着。 “看见星星了没?”隔了一阵,顾南问道。 “还没。” “那你站进来啊。” “嗯。”乌乐应着,却并没有往洞里走。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里正窜动着一只野兽,他害怕控制不住伤着了她。 待雨终于停歇,已是后半夜了。顾南穿回半干的外套,跟着乌乐在山间绕行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找回了一号洞。 乌乐点燃火堆,一边在铜锅子里煮起方便面,一边用柴火搭起木架子烘烤淋湿的兽皮大氅。等方便面煮好,他将铜锅子拎到石台上,顾南已靠着火堆睡着了。 乌乐拿着竹筷,在她面前犹豫许久,才终于决定不叫醒她。他放下筷子,弯腰将她小心翼翼的抱上了马草堆。她冲锋衣的外套虽然干得很快,但毕竟山洞阴冷,一离开火堆,她就蜷缩成了一团。 乌乐脱下自己的外袍,正要给她盖上,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迷离的看着半身赤裸的他。 “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乌乐一时间窘迫不已。 看着乌乐欲辩无词的窘态,顾南突然抿唇笑了,“我想的哪样?” “……”乌乐的脸瞬间红了。 “傻乌乐,不就是兽皮大氅没干,你怕我着凉么?”顾南转首朝火堆看了一眼,“咿,方便面煮好了。” 看着顾南朝铜锅子走去,乌乐埋头默默的穿回了外袍。 *** *** *** 到拉姆措后,乌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急着赶去尼塞村,要把他从里布瓦卫生院带回来的药送给莫奇。 “你替莫奇买了药?”顾南有些意外。离开央吉的家,她就在心里放弃了这个孩子,没想到乌乐还一直惦记着他。 “我把莫奇的症状告诉大夫了,他说听起来像是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给开了一些药片。” “流行性脑脊髓膜炎?”顾南瞪大了眼睛,“尼塞村里还有和莫奇差不多大的其他孩子吗?” “有。妮雅的弟弟阿固,只比莫奇小半岁。怎么了?” “这是传染病啊。”顾南有些着急了,“我们走了这几天,也不知道莫奇怎么样了,其他孩子有没有被传染?” 乌乐一听,当即拔腿朝尼塞村跑了起来。 等乌乐看见央吉家院子门口用白布束着的蒲草和屋檐下点着的两盏筒灯,慢慢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进去?”顾南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我们来晚了,莫奇已经走了……”乌乐的声音低沉而哽咽。 顾南也留意到了央吉家不同往日的装扮,心里顿时一阵难过。如果几天前莫奇的家人能听自己的劝告,送莫奇去里布瓦的卫生院,或许…… “乌乐,我们得赶紧去妮雅家。”顾南想起了妮雅的弟弟。 不出顾南所料,妮雅的弟弟阿固这两日也在发烧。虽然症状比莫奇当时轻很多,但很明显是同一种疾病。 “正好乌乐从卫生院带了药回来,你先给阿固喂下。要是明天烧还没退,就得赶紧送去里布瓦。”顾南仔细查看了阿固的病情后,吩咐妮雅给阿固喂药。 乌乐将药袋交给妮雅,告诉她医生说的用量。妮雅的奶奶对此明显表示不满,但因乌乐是这个家庭未来的女婿,她咕噜咕噜抱怨几句后,就端着筒灯去西边的屋角祈祷了。 看完阿固,顾南在乌乐陪同下,又到尼塞村几个有小孩子的家庭走了一趟。好在这几家的孩子年纪要大几岁,平时不怎么和莫奇、阿固玩耍,加之被父母警告说莫奇冒犯卢娜女神受到了惩罚,不让他们去探病,所以并没有出现发病症状。 顾南顺带让乌乐帮着给这些孩子的父母做了流脑预防的科普宣传,要他们留意孩子近期的身体状况。而令顾南想不到是,好几个年长的村民对她提到的疾病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莫奇的死就是卢娜女神的惩罚,每年都有拉姆措的孩子被这样带走。 离开尼塞村时,顾南痛心疾首道,“你听听,每年都有孩子因为疾病夭亡。要是他们稍微懂些医学常识,要是拉姆措有医院,这些孩子就不会死了……” 乌乐没有答话,只是望着平静如镜的拉姆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阿固服用了乌乐带回去的药,很快就退了烧,两三天后就又活蹦乱跳了。顾南再去妮雅家回访时,阿固奶奶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离开时,妮雅捧了一罐蜂蜜追出来,“南南姐,虽然我奶奶坚持说阿固康复,是因为她日夜祷告的原因,不过她还是让我把这罐岩蜜送给你,说你为我们家带来了好运。” “替我谢谢奶奶啊。”顾南笑着接过蜂蜜罐子。 走出妮雅家的院子,顾南举着蜂蜜罐,朝乌乐示意,乌乐的目光却在与她交织的刹那移开了。 顾南早就感觉出来了,自打里布瓦归来那个雨夜后,乌乐就处处回避着她。走路要保持三五步的距离,吃饭也不再坐她的对面,即便偶尔不经意的目光交织,他也总是仓惶避开。 “乌乐,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走了一阵,顾南开口问道。 “没有。” “那为什么总躲着我?” “没躲。” “你都不敢看我。”顾南几步走到了乌乐身前,挡住了他的路。 乌乐停住了脚步,却埋着头盯着脚下的草径。 顾南抿唇看着他,试探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心里瞧不起我,所以不屑看我一眼?” “不是那样的,我,我只是……”乌乐抬起头来急急辩解,却憋红了脸也说不出心里的话。 “你只是不好意思看我?” 乌乐尴尬的点了点头。 “乌乐,那天晚上的事,不怪你,是我主动的。如果这件事给你造成了困惑,我很抱歉。”顾南将手里的蜂蜜罐子放进乌乐手中,“这算我给你道歉,好吗?以后,你还是我纳依族的弟弟,我还是你的汉族姐姐,好不好?”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7 乌乐看着顾南,抿紧了嘴唇。 “再过一阵子,我就要离开拉姆措了,我不想我们最后相处的日子里,一直都这么别扭。”被乌乐直直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顾南扭头望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好。”乌乐艰难的吐出了这个词。 在随后的日子里,顾南加快了走访调查的进度。她按照老师的指导意见,特别留意纳依族的祭祀、节庆、葬礼等民俗活动。 乌乐每天陪着她早出晚归,沿湖走访各个村寨负责祭祀的萨伯。担任萨伯的往往都是村寨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要让他们接受顾南这样的外族人的调查采访,乌乐费了不少的口舌。 每个村寨用于祭祀活动的木塔楼,都禁止外族人进入。见顾南望着木塔楼,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乌乐让她将相机交给他,他借着点筒灯祷告的机会,溜进去偷拍了一些图片。 “太棒了。乌乐,你替我揭开了纳依族最神秘的面纱。”顾南坐在湖边的青石上,一边回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边感叹,“一个民族最最核心的文化,就是民族的集体信仰。而祭祀活动,正是信仰的物化表征。” 顾南感叹完,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乌乐,“对了,你替我偷拍祭祀照片,算不算违反族规?” “也许吧。”乌乐支吾道。 “如果真的违反族规,那这些照片我就不对外发布了。” 乌乐沉默许久,似经过了一番艰难抉择,“你说过,一个文明要不被历史消亡,首先就要走入历史中去。我们的祭祀文化,能以这种形式记载下来,也许不是坏事。” 乌乐能有这样的观点,令顾南十分欣赏,她点头郑重道:“你放心,我会尽可能完整的将纳依族的文化记录下来。” ☆、第十二章 在为期一个多月的实地调查中,顾南收集整理了超过100g的图片、音频资料,上千份问卷调查表及厚厚两本走访笔记。 唯一令她觉得遗憾的是,她没能亲眼目睹纳依族的婚礼,也没有看到纳依族男子的集体围猎活动。 这天早晨,顾南在房间里整理资料,乌乐上楼来敲了敲大开着的房门。 顾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打包资料,“你不是说早晨要出门办事吗?忙你的去吧,今天就不去走村了。” “办了。我和大家约好了,下午一起上山。”乌乐立在门口,拘谨道。 “上山干嘛?” “猎野猪。” “围猎?”顾南“嚯”的站起身来,“我记得上次你说要雨后才找得到野猪的踪迹……” 乌乐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我这两天夜里去守了林子,已大致确定了一个范围。” “哇,太棒了。”顾南忍不住拍了一下手,兴奋道。 乌乐将手里的一个赭石色布包地给她,“你的外套颜色太鲜艳了,换成这个。” 顾南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女式窄袖短衫和一条深蓝色的百褶裙。“没有裤子吗?穿着裙子去林子里不方便吧?” “纳依族的女子,一年四季都穿裙子。”乌乐犹豫了下,道,“要不你只换上衣。” 顾南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民族风的窄袖短衫配运动裤、运动鞋的造型,笑着摇了摇头,“算了,还是穿裙子吧。大不了我挽着裙子跑。” “不用跑。我会替你找个好观察的位置,你远远看着。” “远远看着?那怎么叫参与围猎?” 乌乐解释道:“围猎很危险的。特别是圈子围小了以后,野猪被逼得急了,会非常暴躁。” 明白乌乐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顾南只遗憾道,“早知道我把望远镜带来就好了。” 午饭时,奶奶听说乌乐要带着顾南去围猎野猪,当即就表示反对,说女人不能参与围猎。乌乐给她解释了好一阵,说这是顾南课题研究需要,她只是在外围感受一下气氛,并不会参与近距离的追猎,奶奶这才不再说话。 临出门时,顾南抬头看见外面明晃晃的日头,考虑到要在户外长时间潜伏蹲守,就又回楼上去抹了一层防晒霜。 乌乐在尼塞村村口与附近村寨要参与围猎的男子汇合。有八九个人,年纪都和乌乐相仿,每个人都背着长长的□□,肩背上绕着一圈麻绳,腰间缠着一个布包,他们将黑色长袍的下摆卷起来扎在腰间,看起来神采奕奕,简直就是拉姆措天团! 趁乌乐与他们围在一起商议围猎的行动计划时,顾南偷偷为他们拍了一张合影。 听见相机的“咔嚓”声,小伙子们都回过头来。 “求珠德勒!” 顾南笑着用纳依语向他们问下午好。他们都惊讶的看着她。 “我给你们拍张合影,好不好?”顾南问道。 直到乌乐一阵解释后,他们才朝她露出笑容。顾南对着他们,“咔嚓咔嚓”连拍了两张。担心人多有人眯眼,顾南放大了照片检查,发现照片中只有乌乐没有笑。他眉头微微皱起,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顾南不由得抬头朝乌乐看去,他却已转身带头朝山脊走去。 顾南跟在围猎队伍后面,攀上山脊后又在茂密的林地里行走了三个多钟头,才赶到乌乐事先圈定的围猎地点。这是位于两山之间的一处沟谷,一面是两山交融的倒v型山沟,一面是十几米高的悬崖峭壁。乌乐的计划就是将野猪赶进倒v型山沟后进行围捕。 乌乐为顾南选择的观察点在靠近峭壁的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一来地势高便于她观看整个围猎现场,二来远离围猎包围圈相对比较安全。 他将她带到岩石后,叮嘱道,“你就躲在这后面,不要乱跑。” “野猪在什么地方?”顾南将背包放在石头上,环顾四周问道。 “野猪洞就在那边”乌乐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山脊,“一会儿我们会用迷烟熏它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这块石头。” “为什么呀?”顾南不解道。 “野猪很狡猾,它知道这边有悬崖,不会往绝路跑。”乌乐取下脖子上的雉笛,递给顾南,“这个你拿着,有意外情况,你吹响这个,我马上赶过来。” 顾南点了点头,“你们小心些。” 叮嘱了顾南后,乌乐与同伴们分成了四组,其中三组在沟谷中退散开,形成一个大包围圈,乌乐和另一个小伙子带着捆绑成团的芦苇叶子,去野猪洞熏迷烟。 顾南匍匐在岩石的坡面上,从相机的取景窗内,目送乌乐与同伴们渐渐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 等待,比顾南想象的难熬。四周除了偶尔泛起风过林子的声音,十分静寂。日头已经开始西斜,穿过头顶的麻栎树叶落到脸上,已经没有早先的热度了。 趴着、蹲着、坐着,顾南在岩石后不知换了多少次姿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8 势,才看见左侧山脊上腾起一团昏黄的烟雾。看样子,乌乐和同伴找到了野猪洞。她忙打开相机开关,拉近镜头,将这团团烟气拍进了相机。 待这团迷烟被风吹散后,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她丝毫感觉不出围猎的进展。 “库边——” “嚯,库臼,库臼!” 就在顾南等得百无聊赖之际,林子里终于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呼喊。 顾南循声在林子里追踪围捕的踪迹,无奈林深叶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干着急。 “砰,砰砰——” 林子里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满铎罗,满铎罗!” 枪响后,林子里传出了欢呼声。顾南掌握的纳依语目前还仅限于日常问好和一般的对话,她结合前后的场景,猜测这可能是“打中了”的意思。 很快,林子里又传出一阵急促的话语,顾南还没听懂一句,对话声就又沉静下来了。仿佛刚才听见的枪声和呼喊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顾南有些心急,说是看围猎,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到。林子里边究竟是什么情形,她也不知道。犹豫许久,她决定爬到岩石上去看看。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前面的草丛里突然窜起一阵“簌簌”声,等她的视线随着急速晃动的草叶追踪到目标时,她怔住了。 几米之外,一只牙尖嘴利脊鬃倒竖的野猪正怒目瞪着她! 那长达好几寸的锋利獠牙,以及它张着猩红大嘴传来的粗重喘息,无不昭示着它的攻击力和危险性。 顾南的第一个念头是跑。但她的手脚发软,竟是半分也动弹不了。 她想退下岩石,避开它的正面冲击,不料裙子的长摆竟挂在了凸起的岩石上。顾南急得浑身冒汗。她俯身去拉扯裙摆时,手指碰到了胸口坠着的雉笛。 那一刻,她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将雉笛塞进嘴里使劲的吹了起来。 “喔喔喔——” 雉笛持续发出空洞刺耳的声音,竟令目露凶光的野猪往后退了几步。 顾南见状,越发费力的吹着雉笛。或许是力气用得太大,很快就后续无力,吹得断断续续了。 野猪退了几步,发现这声音有减弱的趋势,慢慢停住了脚步,与顾南对峙起来。待它看明白顾南发出的声音并没有攻击性后,它摇了摇头,抖动着脊背上高耸的鬃毛,随后便埋头朝顾南奔袭过来。 “赶紧趴下去——!”乌乐急促的声音自林子里传来。 顾南闻言慌忙朝岩石下缩身,连扑带跌的滑下岩石,那长长的裙摆“唰”一声就撕成了两半。她的身子刚刚低过岩石,野猪就扑了过来。或许是它体重太重,跳跃力度不够,“砰”一声撞在了岩石上,皮厚肉糙的它在草丛里打了滚,呼呼皱动了几下鼻子,翻身就又朝顾南跑过去。 这一次,它没再去尝试越过岩石,而是选择了从岩石旁边绕了过来。 脚趴手软的顾南背靠着岩石,还没喘过气来,就又与野猪正面相对了。这一次,她与它,相距已经不到两米。她能清楚的看到它脊背上每一根如同尖刺般黑亮的鬃毛,嗅到它粗重呼吸中带着腐味的恶臭。 背后是半人高的岩石,前面是悬崖绝壁,侧面就是这只凶神恶煞。顾南陷入了绝望,“乌乐,你个骗子。你说野猪知道这边有悬崖,不会往绝路跑……” 顾南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便自她头顶的岩石上掠过。随即,她便目瞪口呆的看见乌乐将野猪扑倒在了草丛中。 乌乐骑坐在野猪背上,一只手紧拽着野猪的獠牙,一只手握着匕首扎进了野猪的脖颈。野猪被疼痛彻底激怒,它狠狠踢腿甩尾,扭动着头颈,想要将乌乐甩下去。乌乐却死死扭着獠牙和匕首不放。野猪挣脱不了,突然猛一翻身蹭腿,驮着乌乐就跑了起来。 眼见发疯了的野猪不辨方向的朝悬崖奔去,顾南顿时惊叫,“快放开它——” 下一秒,她眼睁睁的看着乌乐被癫狂的野猪驮着奔下了悬崖。 ☆、第十三章 “乌乐——” 顾南扑向悬崖,却只看见乌乐和野猪并躺在绝壁下的林地中,一动也不动。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了,一时间闷痛得无法言说。 好一阵,她缓过劲来,跌跌撞撞站起身来,沿着一侧山脊的缓坡,连滚带爬的往悬崖下跑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疯了一般往下跑,却渐渐在浓密的山林间迷失了方向,一直到天色昏暗,也没能找到乌乐坠崖的地方。 眼见太阳落山,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顾南越来越焦急。她在林子里焦躁的横冲直撞,脸和手臂被树枝擦刮出一道又一道伤口,脚被穿杂横生的枝条绊倒了无数次。而她仿佛已失去了痛觉,嘴里凄厉唤着“乌乐”的名字,朝着那个她已经不知道方向的目标盲目的行进着。 昏蒙中,她踩到了一块松动的岩石,从斜坡上滚落了下去,直到撞在坡下的另一块石头上才停下来。待天旋地转的头晕过去后,顾南发现她站不起来了。她爬上岩石,哆嗦着脱掉旅游鞋,发现左脚的脚踝已经肿得像包子了。 最后一抹天光,很快就在鸟雀归巢前的熙攘中消失了。 拉姆措和其他的高原地带一样,昼夜温差很大。中午热得穿衬衣,太阳一落山,就冷得要穿棉袄。黑暗中,顾南蜷缩在岩石上,又痛又冷,又惊又怕。 她死命的吹响雉笛,可除了将林中的鸟雀吓得振翅逃离外,再没人回应她了。 想起乌乐,她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若不是她心心念念要在离开拉姆措前看看围猎,乌乐又怎么会遇险?如今,她又该如何给奶奶和拉珍交代,如何给张老师交代?或许,也不用交代了。自己已经走不了了,藏在这四周林子里的野兽,说不定早就磨好牙齿等着进食了…… “顾南。” 一声呼喊,突然从黑暗中传了过来。清晰,却又不那么确定。 “乌乐?”顾南一怔,随即抹了一把眼泪,在黑暗中环顾四望,“乌乐,是你吗?乌乐——” 就在顾南带着哭腔的连声呼唤中,乌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她昏蒙的视野之中。 那一刻,月亮突然从云端穿出,乌乐沐浴着银白的月光,直直的朝她走来。 顾南怔怔的望着月光下的乌乐,想起了她给他取的汉族名字——顾云开。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等来了霁月破云的奇迹! “别怕,我来了。” 乌乐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令顾南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她忘记了肿胀的脚踝,猛的站起身来,朝他扑了过去。 “乌乐,你,你没事吧?”她哭着扑进他的怀里,一双手哆嗦着从他的脸上、脖颈、胸膛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19 路摸索着,要一一确定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血,有没有骨折…… 随着这双手的慌乱游走,乌乐的呼吸渐渐的有些急促了,他捉住了她正要滑向腹部的手,“我没事。” “那么高的悬崖,怎么可能没事。”顾南挣脱他的手,摸索到他的衣襟,就开始脱他的衣袍。 “掉下的时候被悬崖上的树枝拦了一段,落地时野猪垫在下面……”乌乐解释道。 顾南却根本听不进去。此时的她,又急又慌,几乎是连剥带撕的与他的袍子作战。袍子终于被她剥开,她的双手急切的落上了他的胸壁。 冰凉的触感,令乌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顾南!” 这一声呼喊,急切,短促,喑哑又隐忍。顾南听得一愣,不由得抬起头望向他。 月光下,她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已吻上了她的唇。 唇瓣温热柔软的包裹,令顾南的身体一僵。下一秒,她的手便攀附在他的脖颈上,用舌尖抵开了他的门齿,与他深深的纠缠了在一起。 乌乐不知道,原来亲吻可以是这样子的。他的脑子里像爬满了纠结的藤蔓,理不清,乱成一团,他的手也化成了藤蔓,只想牢牢的缠住她,永不放手。 而她的身上,仿佛跃动着蓝色的火苗,幽艳,炽烈,滚烫。一触碰,就引火上身,令他如冬日着火的枯藤,不把自己烧个精光,就停不下来。 在乌乐粗重的呼吸中,顾南感觉到了他的急切与焦灼。她尽力配合着他撕剥衣服的粗鲁动作,却还是在被他重重推靠在岩石上时,撞得发出了“嘶”的一声痛呼。 “弄疼你了?”慌乱中的乌乐忐忑不安的抬起了头。 顾南没有回答,背后岩石传来的冷冷凉意,令她光洁的皮肤窜起了鸡皮疙瘩,她反手抓过乌乐的袍子垫在背后,揽臂更紧的搂住了他,将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子贴入了他灼热的胸膛。 避雨那夜肌肤相亲的绮丽记忆,已然铭刻在乌乐的身体之中。他脑海中压抑许久的渴念,在两人再次肌肤相触的这一刻彻底决堤。他失控的将那一份念想,深深的契入了她的身体,拼尽全力的探索着、叩问着她身体的秘密。 他没事,他好好的!在他有力的撞击中,顾南热泪盈眶的确定着。 或许,真的有卢娜女神,在她无法感知的地方,默默地守护着信仰和崇拜她的纳依族人。 在他起伏的节奏中,她感觉自己如同那轮皓月旁萦绕的薄薄云彩,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她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轻盈柔软过,她不由自主缠紧了他的腰身。 在他最后的冲刺结束后,她喘息着松开了盘在他身上的腿,肿胀的脚踝碰到岩石,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嘶”。 “怎么了?”呼吸仍显急促的乌乐紧张的问道。 “没什么。” “是不是,我做得不好?”乌乐的问话越说越小声。 “不是,你很好。”他明显是第一次,慌乱、急切,又因缺乏控制而显得有些粗暴,她的感受确实不怎么好。但顾南抬手抚摸上他汗湿的脸颊,安抚道,“我只是不小心碰着了痛脚。” “痛脚?” “你跌下悬崖后,我急着下山来找你,扭伤了左脚。” “你之前怎么不说?”乌乐匆忙离开她的身体,蹲下身替她检查起脚踝。 月光在他肌肉紧实的腰背上,勾勒出明暗交织的线条,透射出力量之美,令顾南回想起窥看他月下.裸.泳的情形。或许,自那一天开始,她就对他的身体有了想法?那种藏在潜意识中,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法。 她对他,忽然有了些愧疚。她说要当他的汉族姐姐,可却每每逾越姐弟的界限。如今,她又该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他的未婚妻妮雅? “肿得厉害,不能走路了。”乌乐歉疚道,“你伤这么重,我刚才……” “刚才是我想要的。”顾南接过了话头,“乌乐,你不要有思想包袱。” 乌乐抬起头,愣愣看着她。 “随着东西方文化的交汇融合,现在大家对性已经持理解接纳的开放态度了。这是人类最自然的生理需要,不需要将它与责任与道德这些强行捆绑在一起……” 顾南艰难的组织着词汇,想要给乌乐说明她不会也不想因为这样一次身体的亲密接触,而影响和介入他未来的生活。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乌乐就欺身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他轻车熟路的撬开了她的门齿,重重的侵入,深深的纠缠。 良久之后,他放开了喘息不定的顾南,拿过岩石上的衣物,替她仔细的一件件穿好、扣严。 那个吻,令顾南有些脑缺氧。好一阵,她愣愣的看着乌乐,仿佛置身梦境一般,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想要干什么。 “你伤了脚不能赶路,这里离月光洞不远,我们去那里借住一晚。”乌乐穿好自己的衣袍,背起了顾南。直到走入月光下光影斑驳的林木中,顾南才回过神来,问道,“你的其他同伴呢?” “他们回村了。” “他们不等你就走了?” “等了的。”乌乐把下午的情况给顾南作了解释,他坠崖后昏睡了小片刻,等他爬上悬崖围猎点时,大伙儿已将四头野猪干掉了。当发现乌乐和顾南不见了后,他们在附近的山林里搜寻了一圈,眼看天色渐晚,他们就在顾南藏身的那块岩石上给乌乐留了记号,带着野猪先回村了。 “有四头野猪?”顾南有些惊讶。 “加上悬崖下那头,应该是五头。两大三小。当时是我大意了,攻击你的那头,应该是我们围猎过程中冲出洞口的,它被枪声吓得窜出了包围圈,朝绝壁跑来了。”乌乐停顿了一下,又道,“按理说,它不会选择那条路……” “怪我啰?”顾南有些好笑道。 “嗯。”乌乐点了点头。 “啊?!” “你藏身的岩石在风口上,你身上的香味儿吸引了它……” “我就抹了点儿防晒霜,还能招惹野猪?” “能。野猪的嗅觉特别灵敏。” “那以后你们围猎就不用提前去守林子探查了,用我当诱饵就好了。”顾南刚说完,一阵夜风掠过林子,她忽然紧张问道,“你说,这林子里会不会还有其它野兽喜欢我的味道?” “有。”乌乐肯定道。 “什么野兽?”顾南搂紧了乌乐的脖子。 “我。”月光下,乌乐的唇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什么?” 乌乐却埋了头,大步朝林子尽头的山脊走去。 ☆、第十四章 乌乐背着顾南进入了位于拉姆神山顶峰的一个山洞。 进洞时,里面黑乎乎一片,沿着石壁走了十几步后,石洞深处传来了亮光。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0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0 顾南惊讶道:“里面有人!” “没有。是洞内的石头和泉水反射了月光。” 很快,顾南就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这是一个面积达三四十平米的大型山洞,洞顶是中空的,月光穿过中空处投射在洞中一块平坦圆润的石头上,发散出莹白的光芒,那光芒又被石头旁边的一池泉水扩散开来,辉映得整个洞穴光波粼粼,如梦如幻。 “你说,这个洞叫月光洞?”顾南问道。 “嗯,只有满月之夜才有这样的奇观。”乌乐将顾南放在洞中的石头上,将纳依族关于这个洞穴的传说讲给顾南听,“奶奶说,月光洞是纳依族的起源之地,也是卢娜女神显灵的圣地。几百年前,有一对恋人为躲避战乱,从北边一路爬山涉水走来,翻过拉姆神山抵达这片林地已是深夜,他们疲惫不堪,却被林中的野兽团团围困,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卢娜女神从云端降落,指引他们绕过丛林来到了月光洞。 “洞内有热泉水和暖玉床,洗去了他们一路的风尘和疲惫,也安抚了他们一路的惊恐和不安。第二日,他们一走出月光洞,就看见了日光下蓝宝石般闪耀的拉姆措,他们深深的爱上了这片湖泊,从此就在拉姆措安定了下来。” 听乌乐讲述这个关于纳依族起源的传说,顾南只恨没有带上可以记录的纸笔。这段传说故事里的那对恋人,应该就是纳依族的先祖。虽不知道“几百年前”究竟是什么时间,但可以推测纳依族人大概是北方某个民族的支脉。 “小时候,我听奶奶讲了这个传说后,就对这个有热泉水、暖玉床的洞穴十分好奇。可族里有规定,没满十八岁不能进这个洞。”乌乐蹲在顾南身前,从别在腰间的布包拿出一个小竹筒,取了里面黑乎乎的草药糊糊,一边往她肿胀的脚踝上涂抹,一边道,“直到去年,我才偷偷溜进来看了。” “有什么发现?” “第一次来,什么也没发现。既没看见月光,也没找到热泉水和暖玉床。” “你不是满月之夜来的?”顾南听故事入了神,全然忽视了乌乐就着草药按摩她脚踝的疼痛,“那后来呢?” “后来倒是见到过像今天一样的月光,但仍没发现有热泉水和暖玉床。传说总是有夸张其词的地方,这个洞穴位于拉姆神山的顶峰,也不可能有地热温泉。”乌乐替顾南按摩结束后,收了竹筒去小池边洗手,他的手一伸入那片波光浮荡的池水,便怔住了,“不会吧?这水……是热的!” 顾南听了,当即在石头上跪行了几步,俯身将手探入池水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真的是热水啊。拉姆神山难道是座不稳定的火山,所以热水时有时无?” “拉姆措不在火山带上。”乌乐摇了摇头。 顾南的手从水中收回来,顺势搁在了石头上,却突然惊了一下,“咿,这石头也是热的。” 乌乐闻言也将手搭上了石头,手指触摸到石头的温热,他愣愣道,“这块石头就是暖玉床?!” 纳依族有很多古老的传说,有好多听起来都神乎其神。但在乌乐外出念书之后,那些传说渐渐都被现代的科学知识剥去了神秘的外衣。关于月光洞,他几次探索后也已经认为是夸张其词了,没想到今日竟亲身验证了。 “刚才没注意到,从这个角度看,这块石头还真像一张床呢。诺,凸出的这里是枕头,这道凹槽还有点像人睡过后床单上的凹痕……” 看着顾南躬身在石头上爬来爬去,联想到十八岁之前不能进这个洞的族规,乌乐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随即心跳便加快了一些。 “来,你摸摸,这个地方的温度比其他地方都高呢。”顾南突然抓过他的手,摁在了像睡痕的那道浅浅的凹槽之上。 肌肤相触,乌乐感觉那簇蓝色的火苗在月光下再次燃烧了起来。 没听到乌乐的回应,顾南疑惑抬头,四目一交织,她便被他眼眸中燃烧的火焰烫了一下。她慌忙拿开了压在他手背上的手,避开了他的视线,“池中正好有热水,你去洗个澡吧。你身上有股子野猪味儿。” “嗯。” 只听见“哗啦”一声轻响,顾南再抬头时,乌乐已经跳入了池子。 顾南控制自己的目光,仰头望向圆月高悬的湛蓝夜空。看了好一阵后,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身后的池水中竟没有一点动静。 “乌乐?”回头看小池里竟没有了乌乐的身影,顾南当即惊呼道,“乌乐?!” “怎么了?”一阵水花溅开,乌乐从水中探出了头。 顾南暗暗松了口气,掩饰道,“你怎么衣服也不脱就跳下去了?” “你说有野猪味儿,我连衣服一起洗了。”乌乐顿了一下,忽然道,“水温正好,泡着很舒服,你要不要也下来洗一下?” “我……”顾南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你刚给我涂了药,我就不洗了。” “药还有,一会儿洗了再涂就是了。”乌乐从水中站了起来,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额头、脸颊、鼻尖一路往下滴落,湿漉漉的黑袍子粘在他的身上,衣襟半开的前胸露出了大片肌肉紧实的胸壁,就像是用粗狂的线条着重勾勒出的一般,格外的浓墨重彩。 “下来吧。”乌乐朝她伸出了手。 直到她沿着石头的边缘滑入水中,又在摇摇晃晃中被乌乐搂入怀中,她才惊觉自己的定力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身上没有野猪味儿,怎么也不脱了衣服再下来?”乌乐一边替她脱下湿漉漉的衣服,一边问道。 他叫她下去,她就眼巴巴的下去了,全然忘记了衣服这档子事。顾南瞬间红了脸,但嘴巴依然不输理,“就是怕身上的香味儿招惹了野猪,所以也一起洗了。” “洗倒是洗了,就是这洞里没有柴火,衣服湿了不晓得多久才能晾干。”乌乐将她湿个尽透的窄袖衫脱下,拧了水铺开在石头上。 “这洞里反正也没人,明天就等晾干了再走呗。”顾南脱口而出。 乌乐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替她脱掉早已湿粘在身上的t恤。 最后,只剩了胸衣,乌乐却怎么也脱不掉。看着他笨拙的动作,顾南推开他的手,反手解开了后面的搭扣,将饱满的胸部盛放在了他的眼前。 “真美!”乌乐看着月光下的顾南,愣愣道。 顾南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如此专注又如此彻底的打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她抬手遮在了胸口。乌乐拉开了她的手臂,将自己的手掌小心翼翼的贴了上去。 …… …… …… …… …… …… …… …… …… 极度的困顿疲惫中,她躺在他的怀中,手指抚摸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1 着他的胸壁,幽幽道,“乌乐,你这么好,我要是舍不得了怎么办?” 乌乐一怔,随即抬起头看她,却不过分秒之间,她已沉入了睡梦之中。 乌乐抿唇闭目,好一阵后,他轻手轻脚的挪开了身子,躬身取了竹筒,将那幽凉的愈伤药膏再次替她轻轻抹在了脚踝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亲,这一章中,有一部分作者菌认为比较重要的,对剧情发展起着推动作用的,但却属于网站规定的不可描述的内容,为了配合网站的管理,我只能删除了。见谅。 ☆、第十五章 顾南从酣睡中醒来时,乌乐已不在身边,她的身上盖着他的黑色长袍。 她望向洞顶那一片深蓝的天空,发现天色已有些放白,圆月不知所踪,只有几颗微光闪动的星子,轻缀在天幕之上。 身下的石头早已变得灰暗冰凉,洞穴四周突兀起伏的石楞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狰狞。月神收回了她的法杖,魔法已消失,这个洞穴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粗糙,简陋,甚至有些阴郁。 顾南抚摸着石头上那道已不起眼的浅浅凹痕,回想起昨夜忘乎所以的索欢,那样彻底的交付,那样迷醉的沉沦,不像是本来的她,或者说她以为的她。 而现如今,她又该如何面对乌乐? 清晨冷冽的寒意,从洞顶徐徐漫进,顾南已无法再入眠。她披上乌乐的袍子,捂紧了领口,朝洞口走去。 洞口燃着火堆,赤.裸.着上身的乌乐,正蹲在火堆旁,替她翻烤着内衣、t恤以及她穿在百褶裙下的运动裤。 洞穴,篝火,赤身的男人,这一幕,莫名的就令顾南联想到了围着火堆生活的原始人。 “你的脚好些了?”乌乐听见了她的脚步,抬头问道。 “好了,肿消了,也不疼了。”顾南在火堆旁蹲了下来,“外面冷,你怎么不到里面点火堆?” “都是湿柴,烟大,会熏着你。”说着,乌乐将手中握着的内衣在自己的脸颊上贴了贴,就在顾南皱眉时,他将内衣递给她,“已经干了。” 顾南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去。 “你可以趁热穿上。”乌乐又翻动起木架上的t恤和运动裤。 “嗯。”顾南应了一声,却并无动作。她埋头看着跃动的火焰,脑子里在想应该怎么告诉他,即便他们的身体已经有过亲密无间的交流,但并不代表就占有了彼此或改变了什么。她即将离开拉姆措,而他也还得践行与妮雅的婚约。 好一阵,两人都没有言语交流,只有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哔啵”声,在寂静的清晨清晰入耳。 “乌乐,我……” “t恤和裤子也干了。” 顾南组织好语言,正要开口,就被乌乐的话打断了。她接过他手中递来的衣物,一抬眼看见他漆黑的双眸中倒映的火焰,已顺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支离破碎,找不到头绪了。 她沉默了一下,拿起干燥温热的衣物,朝洞内走去。 在石台边,她脱下他的袍子,穿好运动裤,将还带着余温的胸衣套过手臂。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刚才要说的话,以至于她反手扣了好几次,都没能准确扣上搭扣。 “我帮你。”一双温热的手贴上了她的背心,接过她手中的胸衣接头,替她扣上了搭扣。 顾南只觉得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有些滚烫,她当即避开了一步。 乌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后悔了,是吗?”抿唇沉默许久,乌乐终于开口问道。 顾南套上t恤后,转过身来,“什么?” “昨夜的事……” 洞里的光线比之前亮了一些,但仍然昏暗。乌乐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沉郁。他的敏感,令顾南的心莫名的紧了一下,她终究不忍心伤害这个大男孩,于是挤出了笑容,“怎么会?” 乌乐抿唇看着她,似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有资料显示,很多女人终其一生也体会不到高/潮。而你,昨夜给了我很多次惊喜。很美好,也很难忘。”顾南拿起石台上的袍子,替乌乐轻轻披在身上。 她不算是撒谎,昨夜的事她不曾后悔。她只是苦恼该如何将两人的关系,重新转回到雇主与助手的正确轨道上去。 关于两/性关系,汉语里有一个词叫“以身相许”,最可怕的就是这个“许”字。她曾经把自己献祭一样傻傻的“许”给了学长,最终只收获了一道难以愈合的情伤。她害怕给乌乐也留下这样的伤。 得到她的肯定,乌乐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抬头瞥了一眼洞顶的天光,忽然抓起她的手,“快,跟我来!” 顾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乌乐牵着手紧张的跑到了洞口。 一道光,倏忽刺入眼目,令顾南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当她再睁开时,好一阵竟忘记了呼吸。 初升的太阳穿出云层,迸发出万道霞光。天空被染得一片橙红,一望无际的湖泊也被染得一片橙红,就连湖上那些徐徐浮动的水雾,也被染上了红晕。整个世界就像是害羞的少女,美好而朦胧的含情脉脉。 而不过片刻之间,那橙红又加深了许多,如同脚下的篝火蔓延了开去,将整个世界都点燃了。天空的流云,湖面的雾岚,都烧成了一片,沸腾成了一片…… “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日出。”顾南抱着手臂喃喃道。 “我可以每天陪你看日出。”乌乐从身后环住了她,替她抵挡住带着寒意的晨风。 顾南愣了一下,随即道,“每天?你可能还不知道,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腻味。” “做/爱呢?”乌乐问道。 “身体也是会腻的。我们若是天天在一起,用不了十天,你对我的身体就没现在这么强烈的反应了。”感觉到了乌乐身体的悄然变化,顾南的话里带了一丝笑意。 “不会的。”乌乐肯定道。 “傻瓜,从科学角度来说,再强的生理反应也是会在持续的感官刺激后变迟钝的。要不,怎么有句谚语叫‘小别胜新婚’?汉语里还有两个与两/性关系有关的词语,也应证了这一点,一个叫‘审美疲劳’,一个叫‘喜新厌旧’!” 顾南理性的为乌乐分析男人为何会对女人喜新厌旧。乌乐沉默不语,只埋头亲吻着她的耳垂、肩窝,直到她忍不住回头狠狠吻住他的唇。 不过是一夜之间,他俨然已是情场老手。顾南对他的迅速成长,惊奇不已。 而当乌乐的手娴熟的钻入她的t恤时,她喘息着推开了他。 乌乐诧异的看着她。 “对于人类而言,只有那种极难获得、不易保存、短得昙花一现的东西,才能在堆叠如山的情绪记忆中弥久日新、念念难忘。”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2 顾南的话语有些急促,她深吸了一口气,决绝道,“乌乐,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乌乐一脸不解。 “我有我的人生,你也有你的人生。我们只能到此止步。”见乌乐没有回应,顾南又道,“当我穿上纳依族的裙装,表面上看起来和其他纳依族女子一样,但其实并不一样,我里面穿着的是胸衣、t恤和运动裤。你明白吗?我们不一样。乌乐,我……我们喜欢彼此的身体,这没有错,但我们不能伤害那些爱我们的人,伤害你的奶奶、拉珍,还有妮雅……” 顾南越说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她昨天才告诉他不必将性与道德、责任捆绑在一起,今天,她又说不能因之伤害爱他的人。如此的自相矛盾,令她纠结不清。 乌乐抿紧了嘴唇,艰难的别过了头。 “乌乐,我……”顾南感觉词穷。她那些大段大段的理论,这一刻在脑子里搅成了一团。 “我明白了。”乌乐转身走进了洞穴。 他并没有明白。顾南从他难过的表情中,笃定这一点。她有些无力的拿起木架上烤干的窄袖衫和千疮百孔的百褶裙,慢慢的穿在身上。 片刻后,乌乐穿扣好了衣袍,缠上了腰间的布包,走了出来。他在火堆旁蹲下,用湿树枝拍灭了火堆,扒开灰烬,从灰堆下面的薄土里掏出了两个野鸡蛋。他用袍子的下摆擦去上面的灰土,递给顾南,“只找到了这个,你将就吃一顿。” 丝毫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情绪,顾南接过鸡蛋,愣愣的看着他。 “吃完我们就出发。还得回昨天的林子里去,找我的猎/枪和你的相机。” “哦。”顾南应了一声,又问道,“你的呢?” “什么?” “野鸡蛋。” 乌乐正用树叶小心的摁灭地上残余的火星。闻言,他头也没抬道,“我的已经吃了。” 昨天没有吃晚饭,顾南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一口气吃完两只热嘟嘟的野鸡蛋,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 “好了,我们走吧。”待顾南踩着地上的一小撮蛋壳准备往前走时,突然回头问乌乐,“你连蛋壳也吃了?” 乌乐看着她,一时无语。 “只有两只野鸡蛋,对不对?”顾南后知后觉道。 “我不饿。”说完,乌乐掀开旁边的树枝,往前走去了。 顾南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阵,才又跟了上去。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顾南只觉得这下山的路比昨天夜里走的路长多了。 在悬崖边那块岩石下的草丛里,顾南找到了结满露珠的相机。她留意到了岩石上乌乐提到过的记号,那是用一种赭色颜料画的一些奇怪的符号,她琢磨好一阵,慢慢看出来那不是文字,只是像文字的图画。她让乌乐翻译了一下,大意和她猜测的居然差不多。 这令她联想到了中国的南系岩画及巴西皮奥伊州的岩画。她用衣袖擦干相机的露珠,将这些记号拍了下来。 “你们族里其他地方还有这样的记号吗?”顾南问乌乐。 “狩猎追捕时,大家经常用。只是下了雨后,这些画在石头上的颜料就被冲掉了。乌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在祭祀的木塔楼里,有一些比较固定的。” 顾南顿时两眼放光,“这些其实就是纳依族文字的雏形。乌乐,你去帮我拍下来,回去后我找教授们看看,说不定能梳理出来你们民族的历史脉络来……” 这一刻,面带微笑神采奕奕的顾南,令乌乐看得有些发怔。和夜色中优昙一般绽放的她的身体相比,晨光下明媚皎洁的她的笑容,更令人难忘。 “好不好?”顾南又问道。 “好。”乌乐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第十六章 乌乐和顾南从围猎的沟谷下到山脊时,遇上了村里组织的一支搜山队。 领头的是尼塞村的萨伯,顾南曾经采访过他。其中还有几人,是昨日与乌乐一同上山狩猎的小伙子们。一看见两人,几个小伙子疾步跑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你们还好吧?” “昨天我们在那片沟谷搜寻了好几遍,把悬崖下的野猪都捡回来了,就是没找着你们……” “乌乐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今天一早我们问拉珍阿姨,说你们还是没回家,可把大家急坏了。” “萨伯让大家都上山来找你们了……”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话,顾南从她掌握的零星纳依语词汇中,大致明白这些人担心他们通宵未归是在山里遇到了麻烦,就组织了搜山队上山来找他们。 “我的颜料筒昨天在林子里跑丢了,没能给大家留言,让大家担心了。”乌乐抱歉道。 “南南姐,你们晚上住的哪里?有没有遇到野兽?有没有受伤?”妮雅也跟来了,她从一群高大的小伙子身后挤进来,一把拉住顾南的手问道。 顾南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去了月光洞。运气不错,正好有热泉水和暖玉床……” 周围的小伙子听不懂两人的对话,都看向妮雅,妮雅就顺口翻译了顾南的话来回答他们的询问。 “你们进了月光洞?”后面的萨伯闻言,扒开了团团围住的小伙子,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还遇到热泉水和暖玉床?” 面对萨伯的询问,乌乐辩解道,“顾南的脚扭伤了,夜里实在赶不回来,没办法才带她去的……” 萨伯皱眉看着顾南,又转头看了看乌乐,之后便转身黑沉着脸朝村子里走了去。 “月光洞也不允许外人进入吗?”顾南问道。 妮雅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 “那萨伯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 等乌乐和顾南赶回家,萨伯刚好从奶奶的房间走出来。这一次,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看见乌乐和顾南时,还点了点头。 拉珍将萨伯恭敬的送出院子后,示意乌乐跟他一道去奶奶的房间。 “乌乐,我们去月光洞,是不是犯了族里的什么禁忌?”顾南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乌乐没有回答,躬身进了奶奶的房间。 顾南愣了愣,回楼上去换衣服。刚穿好外套,就听见楼下传来了争吵声。 顾南走到楼梯口,分辨出争吵声就是从奶奶房间里传出来的。是乌乐和奶奶发生了争执。两人语速都极快,又因争吵而有些变音,顾南听不懂两人究竟在为什么争执。 她从零星能分辨的词汇里推断,祖孙倆的争吵与他们昨天的狩猎有关。她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有必要去帮乌乐向奶奶解释一下。 她下楼走到奶奶门口时,正碰见拉珍从屋子里出来。她解释说要进奶奶屋里去,拉珍摇了摇头。她拿过楼梯下的两个竹篓,自己背上一个,将另一个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3 递给顾南,示意她跟她一起去摘野菜。 “他们,没事。”见顾南一直在担心乌乐和奶奶,拉珍用纳依语简单解释。 顾南将信将疑的跟着她出门了。 到中午回家时,乌乐和奶奶居然都不在家了。 “他们去了哪里?”顾南变得有些忐忑了。她到乌乐家来这么久,奶奶别说是出门,就是走出她自己的屋子的时间都很少。 “应该是去萨伯家了。”拉珍淡然道。 “乌乐……会……受到……处罚吗?”顾南连比带画的用纳依语问道。 “不会。”拉珍的语气很笃定。 傍晚时候,乌乐搀扶着奶奶回来了。从祖孙两人的表情上,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有过争吵。晚饭的时候,奶奶竟破例来到客厅里,和大家一起进餐。火堆旁的四方木几上,第一次四面都坐满了人。 “是我们闯祸了吗?”顾南低声用汉语问乌乐。 乌乐愣一下,随即摇头道,“没有。” “那上午你和奶奶为什么发生争执?” “昨夜通宵未归,奶奶担心我出事,有些着急了。” 顾南疑惑道,“奶奶她今天怎么出来吃饭了?” “你就要离开拉姆措了,奶奶觉得她应该拿出纳依族人的礼节来。” 乌乐镇定如常的表情和奶奶替她含笑布菜的慈爱表情,终于令顾南松了一口气。 晚饭后,顾南去院子里洗漱时,乌乐端着防风灯跟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看见乌乐在旁边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顾南忍不住问道。 “你……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乌乐终于开口问。 “调查走访工作已经收尾,我的资料也都已打包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顾南顿了一下,又道,“昨天岩石上的那些记号很吸引我,要是能进木塔楼拍下那些记号,我的工作差不多就算圆满结束了。” “你说你还没有看过纳依族的婚礼,我跟奶奶和萨伯商议过了,我们可以为你举办一次。” “举办纳依族的婚礼?”顾南惊讶道,“你和妮雅吗?” “我和你。” 防风灯的光晕中,乌乐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认真。这令顾南的心莫名的一紧。她当即摇头道,“乌乐,你开什么玩笑?” “你想要看木塔楼里的记号,只要举办了婚礼,你就可以亲自进去看了。” “……”顾南愣愣的看着乌乐。这也太荒谬了,自己怎么可能因为想要研究那些记号,就嫁给纳依族的人?! 顾南脸上的表情,每一丝每一缕都落入了乌乐的眼睛。他沉默片刻,开口道,“这只是一次婚俗表演,让你体验一下我们民族的婚礼。” “婚俗表演?”顾南莫名的松了口气,随即又问,“就像云贵川一带的旅游景点里,为了收费让游客参与的那种婚俗体验么?” 乌乐摇头道,“我们不收费。” 顾南愣了一下,为他的关注点如此不同而哭笑不得。如果只是婚俗表演,她到是很乐意体验一下,只是他的未婚妻妮雅会怎么看呢?想到这里,她犹豫道,“那妮雅呢?她会不会不高兴?” “奶奶已经给她说好了。她表示理解。” “下午你和奶奶出门就是去办了这件事?” 乌乐点了点头。 “妮雅真是一个大方又懂事的好姑娘。”顾南赞叹道,“能够亲自体验纳依族的婚礼,这次的调查就更圆满了。乌乐,谢谢你!” “只是,办婚礼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最快也要三天。”乌乐道。 “三天?今天是五月十九,三天后就是二十二,结婚一天,去里布瓦路上三天,从里布瓦到宁蒗半天,宁蒗到昆明一天……”顾南掰着指头算时间,“如果路途顺利,五月三十我应该就能赶回广州了,时间正合适!” 在参与婚礼筹备时,顾南才知道纳依族婚礼的仪式,甚至比汉族古代的婚礼更复杂。办一场纳依族的婚礼,几乎是全村全族的人都要参与。 在三天的筹备中,乌乐骑马带着她沿着拉姆措跑了大半圈,去沿湖的各个村寨通报婚讯,邀请与他的家族有血缘或姻亲关系的来宾。而与此同时,奶奶带着尼塞村的十几位老阿姨亲自为两人缝制喜服;村里和乌乐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们则在离乌乐家最近的一片草滩上,用五彩的绒线毯和木料搭建起了喜帐。 拉珍更没有闲着,随着婚讯在拉姆措传递开来,每天都有妇女带着自家的腊肉、禽蛋、湖鱼、果酱等各种食材赶来乌乐家,为婚礼上最最重要的百家宴而忙碌不休。 当顾南发现纳依族的婚礼是如此的兴师动众后,她不禁打起了退堂鼓,“乌乐,我们这样不妥吧?只是表演婚俗,像那些旅游景点一样走走形式也就好了,干嘛要这么劳动大家……” “纳依族人的婚礼,是全族除了月神节外,最盛大的节日了。附近的村寨有一两年没人办过婚礼了,大家都很高兴有个可以狂欢的理由。”乌乐安慰她道。 得承认,那的确是一次令顾南难以忘怀的狂欢。 婚礼是在入夜后的草滩上举行的,萨伯负责主持婚礼仪式,来参与婚礼的宾客们人人手持筒灯,围着喜帐转圈吟唱祷告。 顾南虽听不懂他们吟唱的内容,但那喜悦之中又带着几分沉郁的歌声,悠扬的回荡在山水之间,令她听得有些动容。如果,这不是一次表演,在这样的场景中,那个即将与心爱男子结合的新娘,一定会因幸福而感动。 庄严隆重的仪式结束后,乌乐带着顾南在马背上用弓箭点燃了篝火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半个夜空与半个湖泊,几百人围着篝火,纵情歌舞,畅饮美酒,畅享各种美食。那些得到婚讯从更远的村落赶来的人们,不断的加入其中。 节日般的庆典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宾客们才心满意足的各自归去。 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顾南已是呵欠连连,“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 “不回家。纳依人的婚礼是要在喜帐里完成的。”乌乐带着顾南走向草滩上那座被装饰得五颜六色的喜帐之中。 在乌乐撩开帐帘的一刹那,顾南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草滩、帐篷、骑马射箭……这些习俗分明就是草原游牧民族的特点!再看乌乐那张立体深邃的面孔,顾南不免怔住:难道,纳依族的祖先是草原上的蒙古族?! “进来休息吧,我不会碰你。” 好一阵,顾南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想要解释,自己立在外面不是因为怕他碰她,而是脑子里在想其他的事情。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这不过是一场表演性质的假婚礼,他当然不必碰她。 ☆、第十七章 和乌乐家阁楼上单薄的小木床比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4 ,喜帐里铺着厚厚绒毯的“婚床”,差不多可以和家里的席梦思床垫媲美了。顾南睡得前所未有的酣甜香沉,一觉就到了傍晚时候。 她是被湖面打渔归来的纳依人的啰啰调唤醒的。她闭着眼睛听了好一阵,只觉得那古朴的音律中又带着几分俏皮,听来十分有趣。 想起第一次在湖边听见这歌声,她要乌乐翻译他却佯装没听清的害羞样子,顾南唇角不免勾起了一丝笑意。这一次,一定要让他翻译一下! 顾南转过身,发现乌乐正枕臂看着她。 咫尺之间,猝不及防的四目交织,两人彼此都惊了一下。 “你,你醒了?” “他们究竟唱的是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又同时陷入沉默。 湖面的歌声越来越近,顾南再次开口道,“乌乐,这大约是我在拉姆措最后一次要你履行翻译的职责了。这一次,你没理由听不清了。” “他们唱的是: 打渔要到湖心去,湖心的鱼儿多。 抛下你的竹笆箩,一网就一满箩。 鱼儿肥梭梭,好像阿佳的香馍馍。 啰啰噻,啰啰噻! 鱼儿滑酥酥,好像阿佳的白肚肚。 啰啰噻,啰啰噻! 鱼儿游得欢,好像阿佳的腿弯弯。 啰啰噻,啰啰噻! 鱼儿跳得高,一跳跳进了山坳坳。 啰啰噻,啰啰噻!” 乌乐看着顾南,一句句翻译起来。顾南却越听越脸红,如此直白描写男女鱼水之欢的歌词,难怪他上次不肯翻译。听着这些歌词,她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了月光洞里的那一夜。 感觉乌乐带着荷尔蒙的吐息就在身边,顾南逃也似的爬到帐门边,撩开了一条细缝,“感觉他们在外面唱了好久了,怎么一直没离开?” “和你们汉族闹洞房的习俗一样,他们是故意唱给我们听的。” 顾南愣了一下,随即回头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汉族有闹洞房的习俗?” “张老师的儿子结婚时,让我去帮过忙。汉族的新郎和新娘可没我们这么轻松……” 和现代汉族婚礼闹洞房的俚俗相比,纳依族人只是在远离喜帐的湖面唱情歌,的确还算是比较轻松了。只是“我们”、“新郎新娘”这几个词,令顾南听来奇怪,“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我还得跟奶奶和拉珍好好道个别。” 乌乐摇头,“天没黑,不能回去。” “为什么?” “族里是这么规定的。” “那我们能出去走走吗?” 乌乐摇了摇头。 “天啦,就这么在喜帐里躺一天,不无聊死吗?” “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话一问出口,顾南忽然领悟过来,真正的夫妻,新婚之日怎么可能像她和他这般无聊?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自该是“芙蓉帐里兰麝满”…… “要不要试试……” “不要。”顾南急忙打断乌乐的话,“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对不起妮雅了,要是再……” 乌乐将一个红木盒子打开在顾南眼前,里面装着色彩鲜艳的点心。 原来他说的是吃东西! 想到自己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顾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好吃的。”乌乐又将盒子递近了一些。 顾南伸手拿了一个,是薄荷味道的甜点,软糯香甜,令她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一些。 “给我讲讲你的事吧。”乌乐道。 “我的什么事?” “你的家人,你的小时候,你学校里的事……” “没什么好讲的啊,我爸爸是个老被安排去出差的公务员,我妈妈是医生,我打小就是个听话的乖乖女,在学校里就是埋头学习,除了成绩好点,没有其他长处。” “没有吗?”乌乐似乎不相信。 “我妈反对那些所谓的特长培训,别说钢琴、舞蹈没送我学过,连画画、唱歌也没给我报过名。”顾南又拿了一个甜点,边吃边控诉她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郁闷,学校里的各种社团,我都加不进去,校园文化节我也靠不上边儿。” “那些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乌乐道。 “怎么没意思?有点特长和才艺,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我有个高中同学,钢琴十级,进大学第一学期就代表班级参加校园比赛,被全系宠得公主一样,追她的男生都能绕宿舍楼一圈了,哪像我只能天天泡图书馆……” 乌乐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因他枕臂斜躺在褥子上,这个笑看起来也有点斜斜的,令顾南觉得有种看见特写镜头的感觉。 “没什么。”乌乐收了笑容,出乎顾南意外道,“你可以参加演讲比赛。” “演讲比赛?”顾南坐起身来,“什么‘青春与梦想’‘感恩与奉献’‘中国梦学子心’,大家站在演讲台上慷慨激昂的背诵着从网上粘贴复制的一个个排比句,有什么意思?” “大学里没有像你说图腾、说社会分工那样的演讲吗?” “我那个算不上演讲。真正的演讲,应该是ted大会那种。ted的演讲大会非常棒,每年全球有上万人申请参加,却只有少数的佼佼者能登上那个讲台。”顾南一脸向往道。 顾南也没想到,就是和乌乐聊学校,聊她的愿望,竟可以聊到天黑。一个边远民族中学毕业的高中生,对外面的世界没什么眼界和见识,却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听众,在交流中需要发挥的起承转合作用。而有的时候,一个人的表达欲.望一旦被打开,也就和听众没什么因果关系了。 天色黑定,外面的渔歌也沉静了下来。乌乐撑臂坐了起来,用帐篷中央火塘里的火,小心翼翼的点燃了两盏筒灯。 “我们可以回去了?”顾南也坐起身来。 “我先带你去木塔楼。” “现在就去木塔楼?”顾南顿时两眼放光,当即抓起枕头旁的相机站起来,“太好了。” 乌乐跪在绒毯上,仔细叠好绣满五色花的喜被,归置好帐篷里的各种用物,灭了火塘里的火,这才将一盏筒灯递给顾南,带着她走出帐篷。 外面夜色寂静,漫天星光。已是初夏时节,从湖面吹来的晚风,潮润中已带着一丝暖意。 “帐篷和里面的东西就丢在这里了?”顾南不解问道。 “嗯。” 顾南惊讶道,“不会这么奢侈吧?都是好好的东西啊……” “不是丢掉。我们……纳依族人的喜帐,会一直保留到第一个孩子出生才会拆除。”乌乐举着火把,大步朝前走去。 “是因为这样更接近卢娜女神吗?”顾南望着夜空中的半轮明月道。 “因为我们住的是木房子。” “这和住木房子有什么关系?” 乌乐停住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5 了脚步,看着在筒灯光晕中仰头望着他的顾南,那张皎月般的脸上充满了好奇的求知欲,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她的个子在纳依族中显得娇小玲珑,这张脸也只有他的巴掌大,令他总有种想捧在手心里的冲动。 顾南还在等待他的回答,直到他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她才触电一般退开。 乌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保留喜帐和木房子有什么关系?”尴尬中,顾南的脑子里还是好奇着这个答案。 “木房子,不隔音。”乌乐埋头看着手中的筒灯。 “不隔音?”顾南倏忽明白个中缘由,一张脸便在夜色中滚烫了起来。 “我们得快一些,再晚,萨伯就栓门了。”乌乐突然加快了步子。 “嗯。”顾南跟在他身后,大步朝木塔楼走去。 尼塞村的萨伯似乎知道他们要来,他肃穆立在门口,与乌乐简短交谈后,一边吟诵着一段纳依语祝词,一边将一根白色的丝带分别系在了乌乐的右手和顾南的左手手腕上。 顾南可以肯定,这是纳依族新婚夫妇的某种仪式,和古代汉族婚庆仪式中的连理结类似。 这个仪式结束后,萨伯让乌乐带着顾南走进了木塔楼,按照萨伯的吩咐,将两盏祈福的筒灯搁在了祭祀台上。 “丝带能解开了吗?”顾南抬了抬两人被束缚在一起的手,问乌乐。 乌乐回头看了看还留在门口的萨伯,摇了摇头。 木塔楼里供奉着卢娜女神。顾南早已从乌乐上次拍摄的祭祀图片中知道了楼内的场景。但在亲眼目睹时,她还是被纳依族人的原始信仰震慑了。除了塔中祭祀台上那块象征着卢娜女神的圆形巨石外,楼内的木梁、木柱、木窗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黑色的符号,在几百盏筒灯昏黄交叠的层层光晕中,显得神秘而又诡异。 “这些记号是黑色的,和你们狩猎时不一样。” “狩猎用的是赭石颜料。这里的记号,是用鲜血绘制的。” 顾南环顾四周一圈,问道:“是祭祀用的牛羊血吗?” “最下面的这些是牛羊血,往上靠近塔顶的,是人血。” “人血?!”顾南吓了一跳。 “族里人认为,那些急迫而又重要的愿望,必须用自己的鲜血来献祭,卢娜女神才会允诺。”乌乐用左手指着塔顶木梁上一块排列成圆弧形的记号道,“比如这一句,就是萨伯替族人请求卢娜女神停止下冰雹的。那年,拉姆措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冰雹,村里的木房子被砸坏了好多……” “那旁边那块波浪形的呢?”顾南指着旁边的一句问。 “那是有一年村里的苹果树长虫子,萨伯祈祷虫灾早日过去。” “都是萨伯用自己的血来祈祷吗?”顾南似乎有点明白萨伯为什么在村寨里受众人尊崇了。 “涉及村里的重大事件,萨伯得用自己的血来代表村民献祭。村民家里的事情,用村民自己的血。” “我想把这些都拍下来,你帮我搭个手。”顾南用没有绑住的右手拿起胸口挂着的相机,递给乌乐,“你拿着相机,我来对焦。” 乌乐看着顾南,竟是一愣。 “你上次答应我可以拍的,反悔了?”顾南问。 乌乐摇了摇头,用左手接过了相机。萨伯已经离开,她要解开手腕的丝带也没人阻止。但这一刻,他却不想告诉她了。 他左手拿着相机,她就着他的手,埋头在取景窗上,用她的右手对焦、拍摄。 “喀嚓,喀嚓——” 她的左手紧连着他的右手,她的身体紧靠着他的身体,她柔软的发丝拂在他的手背上,这样亲密的接触,他多渴望能如萨伯的祝词里描述的那样:一生一世。 ☆、第十八章 顾南和乌乐赶回位于山岬的木房子,已是深夜,奶奶和拉珍早已入睡。 顾南洗漱后回到楼上,脱掉一身绣满五色花的黑袍喜服,在弯腰拿床尾的睡裙时,蓦地怔住了。 她放在床尾的行李箱不见了!!! 她环顾房间,爬低身子查看小木床下,又拉开通往阳台的木门,不但没见着行李箱,就连她之前整理打包好放在木几上的几摞资料也不见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令她心慌起来。她胡乱套上睡裙,端着油灯“噔噔噔”跑下楼,敲响了乌乐的卧室门,“乌乐,快开开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乌乐立在门内问道,“怎么了?” “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的调查资料、电脑、行李箱,都不见了!” “那些东西不在你房间里吗?” “在的话,我还来问你干嘛?”顾南有些气急。 “会不会是昨天晚上家里有客人留宿,家姨帮你收起来了?我明天问问她。” “有没有放在你房间里?”顾南狐疑的看着一直用身子堵在门口的乌乐。 “没有。”乌乐矢口否认。 看着乌乐有些慌张的神情,顾南皱眉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看?” “这么晚了……” 看着乌乐闪烁其词,顾南越发觉得东西可能是在他的卧室里,她一把将乌乐推开,端着油灯走了进去。 乌乐的卧室正中放着一个画架,画架上搭着一块薄线毯,有半截毯子垂落在地上。从毯子的造型和旁边木几上鲜润的调色盘来看,应该是她敲门口时,他才匆忙遮盖上的。 想起妮雅曾说“乌乐画的画得可好看了”,顾南不免有几分好奇。 她刚朝画架伸出手,就被乌乐一把捉住了,“不要看。” “为什么?” “画得不好。” “我只看一眼。” “不行。”乌乐握紧了她的手。 乌乐从未如此坚决的拒绝过她,这令顾南越发对毯子下面的画好奇了。她转过身,直直看着乌乐,“真不让我看?” 乌乐摇了摇头。 顾南突然踮起脚,仰头吻住了他的唇。 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令乌乐的身子瞬间僵住了。 就在这一刻,顾南挣脱了他的手,转身掀开了画架上的毯子。却在看见画布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时,怔住了:幽蓝的月光下,一个女人抱臂侧身而立,那曲线饱满的身体,犹如一朵即将盛放的优昙花,皎洁而明媚。 那是一个她未曾见过的自己! “画里的女人是我吗?”顾南问。 乌乐抿唇看着她,那表情竟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什么时候画的?”顾南和他从木塔楼回来,不过半个小时,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画到这个程度。 乌乐不语。 “是从月光洞回来后吗?”顾南又问。 乌乐还是沉默不语。 顾南笑了,“傻乌乐,人体写真是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6 门艺术,你把我画得这么美,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我只是好奇这幅画的创作灵感是怎么来的……” “从里布瓦回来后画的。”乌乐终于开口。 “这些颜料还是新鲜的。”顾南将油灯搁在木几上,用指头蘸了蘸木几上的调色盘。 “我修改了一些地方。” “哪些地方?” “这里,还有这里。”乌乐的手指抚过画中她的胸部和臀部,低声道,“以前画得夸张了一些……” 看着他修长的指节在画面上滑过,她却感觉仿佛游走在她的肌肤之上。如果说他从里布瓦回来后,就画了这幅画,那他应该是凭借山洞里抚摸她身体的记忆画下的,所以才会又做修改。 “乌乐,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顾南突然转身问道。 乌乐睁大眼睛看着她。 “是不是?” “我……” 却不待乌乐的话说出口,她便用唇吻上了他的。她突然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乌乐一时愣愣怔住。他很想揽她入怀,却因想起她说的“我们只能到这里了”,而不敢伸手。他看不懂这一刻的她,只能由她摆布。 他个子高她许多,她惦着脚亲吻有些吃力,她将他推坐在画架前的木椅子上,捧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纠结,而又纠缠不休。 她的手滑进了他的衣袍,沿着他的胸壁、腹部,一路游走,令他全身滚烫,灼热难安。直到她握住他,沉身坐下,他压抑的情.欲再难克制,一把钳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了他要的节奏。 “嘎吱,嘎吱——” 木椅子在静夜里发出令人尴尬的呻吟,两人僵硬的停住了动作。 “毯子。”她附在他耳畔,气息不稳的呢喃道。 他心领神会,抱着她俯低身子,将脚下那张用来遮挡画布的绒线毯抖开,随即带着她重重的压了上去。 在这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清晰的深夜里,为了不惊醒隔壁的奶奶和家姨,他的每一次进出都缓慢而深长,饱满,流连,难舍难分。她的手紧攀着他的肩背,咬着唇,抑制着紊乱的气息声,直到迸发的那一刻,他用唇密密封住了她即将走漏的音节。 待潮汐退却,她发现他并没有释放。在他焦灼的抚摸中,她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配合他的节奏起起伏伏,直到将他也送至极乐的巅峰。 她俯身吻住他的唇,辗转碾磨许久,终于抬起头来,“乌乐,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回报。谢谢你喜欢我。” 乌乐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话。他知道,她的话总是会有转折。 “你明天,会送我离开拉姆措,对吧?” 乌乐避开她追问的眼神,侧首看着旁边的画架。 “乌乐,我不属于这里。你知道的。把东西还给我,送我离开,好吗?” 乌乐愣了一下,他从没听她用这样的语气恳求过他。他转回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疑问。 “不是你?”顾南在乌乐的表情中,察觉了自己的判断有误。 乌乐脑子了闪过一个画面,突然撑臂坐起身来。 “怎么了?” 乌乐站起身来,一边整理披散的衣袍,一边朝门口走去,“我去问问奶奶。” “会不会……太晚了?”顾南瞄了眼手腕的表,也站起身来。 乌乐却已经拉开了房门,出乎意料,房门外就站着奶奶和家姨。她们似乎完全没料到乌乐会突然打开房门,以至于措不及防的她们仍保持着身子前倾贴门偷听的动作。 四目相对,尴尬无比。回想起先前绒毯上那一幕幕,顾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奶奶的目光从乌乐散乱的衣袍一路扫到顾南皱巴巴的睡裙上,满是皱纹的脸上最后露出了笑容。 乌乐用纳依语与奶奶交谈起来,从他的表情和质问的语气,明显看出他在生气。奶奶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继而表情坚定的摇起头来。 “迭齐纳?!库拉佐落仄……” 乌乐的语速又急又快,顾南完全听不懂,却看明白了他怒意渐盛的表情。她上前一把拉住他,“乌乐,你怎么能这样和奶奶说话?” 乌乐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先回楼上去休息。” “塔拉。”拉珍拉起顾南的手,端起油灯带着她往楼上的阁楼走。 顾南犹豫后,跟着拉珍走了。 “他们……是……在为我……争吵吗?”顾南上了楼,比划着用纳依语问拉珍。 “卡拆塔拉。”拉珍面无表情的回答了一句。见顾南似乎没听懂,她将她带到阁楼的阳台上,朝院子里指了指。 顾南看见院子里的马棚下挂着几盏防风灯,几个男子正围在灯下喝着酒玩纸牌。怎么还有客人没有离开?之前她和乌乐回来时,并没有发现家里有客人。 顾南正想问问,回头才发现拉珍已留下油灯离开了。她一个激灵,忽然明白拉珍说的那句话是“不能离开”的意思。 不能离开?! 反应过来后,顾南疾步冲到房门口,用力拉门,才发现房门被拉珍从外面锁上了。 “阿内!阿内!!”她使劲拍门,呼喊拉珍,却没人回应。 她们藏起了她的东西,让人守住了院子,是想让她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可是,乌乐也在骗自己吗?顾南不敢相信。 “乌乐!乌乐!!”顾南拍着门大喊起来。 却任凭她怎么呼喊,乌乐都没有丝毫的回应。仿佛这幢房子里,突然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呼喊到疲惫,顾南在床头愣愣坐下,环顾这个只有简陋木床、木几的小阁楼,突然惊觉这分明就是一个囚笼。而自己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顾南开始回想事情的前前后后。最后,她发现这一切偏离常轨,就是她和乌乐从月光洞回来之后。那一天,萨伯领着搜山队来找他们,在得知乌乐带她去过月光洞后他来了乌乐家,之后奶奶就和乌乐发生了争吵,几乎从不出门的奶奶那一天带着乌乐去了尼塞村,晚上乌乐告诉她要举办“婚俗表演”…… 婚礼前后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里闪现,顾南这才发现自己傻乎乎的掉进了一个陷阱。“婚俗表演”,自己怎么会傻到这个地步?在这个习俗近乎原始部落的地方,怎么会有旅游景点那样的“婚俗表演”?而这样一个声势浩大到有几百人参与的“婚俗表演”,自己居然没有引起警惕?! 顾南的手抓进了自己的头发,狠狠的揪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周末愉快! ☆、第十九章 灯盏里的油燃完了,猩红的灯芯在卷曲挣扎后,最终化成一撮灰烬,被黑暗吞噬。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7 愣愣盯着油灯的顾南,在焦躁不安与后悔不迭的轮番磨折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昏沉沉中,她看见一群赤.裸.着上身的精壮男子围成一圈在不停的跺脚呐喊,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握着匕首扑向包围圈中的一头野猪。匕首“噗呲”一声没入野猪的脖颈,男子肌肉遒劲的手臂用力拉过,獠牙森森的猪头就被割了下来。 男子举着猪头朝着她走来,猩红粘稠的血液顺着男子的手臂一路流淌。 “送给你——” 男子笑着将猪头递给她,猪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白裙子上,慢慢洇开了血红的一大片,顾南吓得“啊”的一声惊叫起来。男子用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憋闷中,顾南惊恐的睁开眼睛,一道黑影正挡在眼前。 “嘘!”黑暗中,男子松开了手,轻声道,“是我。” 梦中野蛮血腥的画面令顾南心有余悸,虽听出了乌乐的声音,她还是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乌乐一把揭开搭在她身上的被子,顾南一惊,猛的拽住被子,“你干嘛?!” 乌乐愣了一下,低声道,“萨伯叫来的几个人,都喝醉了。你赶紧起来,我带你离开。” “送我离开拉姆措?”顾南惊疑不定的问道。 “恩。”乌乐拿过被子,躬身将里面的绒絮往外扯。 黑暗中,顾南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由疑惑问:“你在干嘛?” “用被套和床单结成绳子,一会儿顺着阳台滑下去。” “我们要逃出去?!”这一刻,顾南才彻底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她从床上跳下地,一边穿鞋子一边问,“为什么不走楼梯?” “家姨睡在楼梯下的。” 顾南愣住了,好一阵,又问道,“你说院子里那些人,是萨伯派来的?” “恩。小点声,别惊醒了奶奶。” 顾南忙抬手捂住了嘴。 乌乐用被套和床单绑好绳索,带顾南来到阳台。顾南朝马棚望去,果然,放风灯下那几个负责值守的男子都醉得东倒西歪了。 乌乐将绳索的一端固定在阳台一侧的木柱上,转身对顾南道,“我先下去,你照我的样子滑下来。” 说罢,他敏捷翻出木栏杆,双脚盘着木柱,沿绳索三两下滑到了楼下的院子里。随后,他拽着绳索,仰头示意顾南赶紧下去。 顾南只觉得手心都在冒汗。自己不过是来拉姆措做一次族群的课题研究,却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场历险。 “快点,一会儿天就亮了。”见顾南迟迟不动,乌乐小声催促道。 顾南抬起头来,远处的群山之巅,天空已隐隐泛白。她又看了看马棚下歪躺着的几个男子,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爬出半人高的木栏杆,握住绳索,盘着木柱,闭上眼往下滑去。 身体陡然悬空,令顾南的双手承担了全身的重量,强烈的坠跌感令她脊背一阵阵发麻,惊慌中她死死的抓着绳索,不敢动弹分毫。 “你做得很好。左右手轮流松开,一点点往下滑……” “别怕,我会接住你。” 乌乐在下面小声的鼓励着她。 顾南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滑下去的,当后背感觉到乌乐接应的手臂,她便像稀泥一样软在了他的怀里。 “好点了吗?”片刻后,乌乐在她耳畔问道。 顾南点了点头,慢慢站直了身体。 乌乐拉着她沿拉珍种满格桑花的竹篱笆,一路躬身潜行到院门口,小心溜出院子后,又绕着靠山一边的沼泽地往后山走去。 沼泽中没有路,顾南跟在乌乐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蹒跚前行,她的旅游鞋很快就糊满了稀泥,变得沉重粘滞,举步维艰。 “我们现在去哪儿?”在黑暗中行走许久,顾南感觉离乌乐的家已经很远了,才敢开口问话。 “里布瓦。” “里布瓦?!”顾南停住了脚步,“那我的东西呢?” “奶奶让人给藏起来了。” “奶奶为什么要藏我的东西?” “她听说过你们汉族的一个故事,男子藏起了仙女的羽衣,仙女回不了天宫,从此就留在凡间生活了。” 这是汉族家喻户晓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也是被女权主义作为渣男典型的批判范本。顾南难以置信道,“奶奶居然知道这个故事?” “奶奶年轻时经常走出拉姆措。” “可是,奶奶为什么不让我走?”顾南想不太明白:乌乐是有未婚妻的,奶奶本身又不信任拉姆措以外的人,她实在没有理由要藏起东西将自己留下来啊? “因为我们去了月光洞。”在昏蒙的天光中,乌乐将月光洞的另一部分传说说了出来。 纳依族人认为,只有受到卢娜女神眷顾的男女,才能在满月之夜遇到热泉水和暖玉台。而几百年来,在纳依族历史上遇到过这一奇迹的男女寥寥可数。二十年前,有一对男女也曾幸运的遇到,他们却没有按照卢娜女神的指示结为夫妻,卢娜女神恼怒之下,连续数日降下冰雹,砸坏了族人的木房子,冻死了苹果树和土豆苗…… 顾南不由得抬头望向乌乐,“后来呢?” “那名女子最终投湖以身献祭,才终于换来卢娜女神的谅解……”乌乐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投湖献祭? 顾南的脑子里突然产生了奇异的联想,“乌乐,你说的这名女子,是……你的母亲?” “奶奶以前没有告诉过我,我妈妈并不是自杀的,她分明就是被寨子里的人,活活给逼死的……”乌乐的声音几近哽咽。那悲痛之中,还压抑着一股愤怒。 他的母亲跟随奶奶去宁蒗卖绒毯时,邂逅了一个来云南旅游的外族男子。那名男子跟着她来到拉姆措,在拉姆措待了整整三个月。期间,她带着他走遍了拉姆措的山山水水,也数次探访了纳依族最神秘的月光洞。 三个月后,那名男子在拍尽了这里的湖光山色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拉姆措。就在他离开后,她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 那之后,纳依族便接连遭受冰雹和霜冻灾害。萨伯在得知她曾带异族男人进过月光洞,并且遇到了热泉水和暖玉台后,就断定这些灾祸都是她违背卢娜女神的旨意才引发的。 在族人连番的声讨谴责下,乌乐的奶奶带着两个女儿,将家搬迁到了远离尼塞村的山岬上。即便如此,村里人还是经常前来斥责谩骂乌乐的母亲。于是,她在生下乌乐之后,就选择了以投湖献祭的方式来平息族人的愤怒。 “你说要为我举办‘婚俗表演’时,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对吗?”听完了乌乐母亲的故事,顾南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 “是萨伯和奶奶骗了我。”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8 乌乐一脸抱歉道,“在今天以前,我不知道他们要扣留下你……我以为,只要按照他们的意思举办了婚礼,就不会惹恼他们心目中的卢娜女神,就不会再为难你……” “奶奶那天带你去尼塞村,其实是去妮雅家退婚,对吗?”稍作联想,顾南便将整个事情串联了起来。 乌乐点点头。 顾南恼道:“乌乐你傻吗?奶奶可以亲自出面替你把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给退了,就意味着她不想放我走了,你居然还答应举办婚礼!” “我……本来也不想和妮雅成亲。” “你……!!”顾南一时语塞。 “天亮了,我们得快些进山。”乌乐抬头看了看天空,催促道。 “可是没有那些资料,我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白费了。”顾南想了想,转身往回走,“我回去给奶奶好好解释,并没有什么卢娜女神,也不会有什么灾祸降下,月光洞里的一切不过是大自然的神奇巧合罢了……” “顾南!”乌乐大声唤道,“你要是现在回去,你就永远也走不出拉姆措了。” 顾南停住了脚步。她回头看着乌乐,“为什么?” “我不确定,我还有勇气送你离开。”乌乐伸手替顾南拂开了她耳畔的一丛芦叶。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动作又是那样的轻柔,令顾南的心如同被晨风中浮荡的芦叶扫过一般,泛起了一丝刺痛。 她此刻只有后悔,如果之前能把持住自己,如果没有那一夜的交付与纠缠,又怎会让他产生如今这般荒诞的念想?如果他也不放她离开,在这个没有通讯的偏远山区,她可能真的就走不出去了…… 灰白的天光中,她愣愣的看着眼前晃动的芦苇叶,眼中似隐隐泛着一层泪光,显得委屈又倔强。乌乐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揪了一把,他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和的口气道,“我先送你走,你的东西,我找到了就给你寄过去。” “谢谢你,乌乐。”她埋下头,低低说出了这句话。 乌乐抿紧嘴唇,一把拂开眼前的芦苇,大步朝前走去。 ☆、第二十章 乌乐用手拂开芦苇丛,大步向前走的背影,无数次出现在顾南的梦里。 很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的往前走,留下芦苇叶在晨风中摇晃的“簌簌”声响。而有的时候,他会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表情肃穆,欲言又止,如同暴风雨前那片铺天盖地的乌云,令她压抑闷窒,紧张不已。 顾南学心理学的朋友替她解析过这个梦: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恐惧。 顾南没有否认。那一次回里布瓦的路,风餐露宿,走得异常艰辛。她不但担心萨伯可能会派人来追踪,也害怕乌乐会突然改变主意。而她最终能够安全到达里布瓦,顺利坐上去宁蒗的汽车,唯一的依托,就是她并不确定的乌乐对她的感情。 紧张、焦虑、忐忑、不安,这些负面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困扰着顾南,以至于她回广州半个月后,周清源才从张德民的电话中知道她提前结束了课题调查。 直到随着时间推移,梦中那张脸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她才重新振作起来。 一年之后,顾南关于纳依族的研究成果在业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尤其是其中一篇发表在《bsp;anthropology》期刊上的综述,引起了多方关注。 在导师周清源的大力推荐下,本就热衷演讲的顾南,迅速成为各种学术会汇报交流的新宠。临近毕业,在其他的同学都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四处投简历找工作时,顾南在忙着参与各种学术会议。 与此同时,在周清源的大力支持下,顾南拍摄回去的那些代表文字雏形的记号,也有了新的研究进展。学校古文字研究中心的教授根据那些记号中记录的四季节气、自然灾害等重大事件,将纳依族的历史往前大致推到了明朝。虽然还缺乏具体的佐证资料,但这一研究成果已经令诸位专家学者振奋不已了。 得知在拉姆措记录类似重大事件的木塔楼远不止一座,教授们的眼睛都闪闪发亮起来。经过商议,学校人文科学学院内历史学、语言学、民俗学等相关专业的教授决定组建联合考察组,再次深入拉姆措进行考察研究。这一次,由周清源亲自担任考察组的组长。 而出乎周清源的意料,顾南竟不愿意再去拉姆措。 “小南,你是第一个走进拉姆措的人类学学者,也是目前国内关于纳依族文化研究的权威。我们这次联合考察组的研究,是对封闭濒危族群文化的一次拯救,具有载入史册的重大意义,学校里不知有多少人找关系想加入我们的考察组,你怎么反倒打起了退堂鼓?”周清源将手中的考察组成员名单递给顾南,“你自己看看,这里面有多少硕导、博导是你平时只能在著述中见到的?他们的研究分析方法,非常值得你学习和借鉴。” 顾南为难道,“我知道这是一次非常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可是我……确实有事走不开,老板你就带师妹去吧?上次她也没去成新加坡,怄气了好久……” “你究竟是什么事走不开?”周清源对顾南的这份倔强坚持,有些好奇。 “荔湾那家民俗馆的馆长,最近又联系了我,说很快就要启动纳依族展区的建设。”顾南对自己不想再去拉姆措的真实原因无法吐露,只好扯出了这个周清源也略知一二的借口。 “我说顾南啊,帮民俗馆建展区和你自己搞学术研究,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不出来吗?”周清源有些郁闷。顾南是他这些年里带过的研究生中最出色的一个,这个小姑娘头脑灵活,领悟能力强,有独立思维,又踏实认真,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定然是业界翘楚。这也是他有意提携她的原因。 顾南垂首看着考察组名单,低声分辨道,“当然是搞学术研究更重要。只是,我曾经答应过纳依族那位翻译,要将他们民族的文化最大程度的保留和记录下来。能在民俗馆建专门的展区,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周清源只得无奈道,“得了,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将你绑了去。你就留在广州吧,正好帮我把大一新生的专业课代了。” 顾南不由得松了口气。 去机场送走导师带领的考察组后,顾南打车去了荔湾的民俗博物馆。 民俗馆的馆长在读了她的系列研究论文后,发邮件给她表示过想在民俗馆内建设纳依族展区的意愿,顾南还曾将这件事告诉过周清源,但之后却不知什么缘故没了下文。顾南觉得自己有必要与他当面谈一下,为他的想法点个赞、加点温,并趁热打下铁。 经过这一年来断续替导师代课,以及去各地参加学术交流的锻炼,顾南的演说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她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29 与馆长见面晤谈二十分钟后,馆长就决心满满的敲定了建设展区的事宜。 随后的几个月里,顾南以极大的热忱投入到了展区的建设之中。民俗馆根据顾南提供的大量图文资料,复原出了木塔楼、村寨民居、火塘、吊锅子、祭祀筒灯、木纺车、窄袖衫、百褶裙等大量生活用品,还以沙盘、蜡像等方式复原了打渔、围猎等生活场景,整个展区布置得像模像样。 待周清源结束考察从拉姆措回来后,顾南又邀请他来民俗馆作了指导。周清源在参观展区时,对展区的布置赞口不绝。同时,他也将考察组此次获得的关于采花节庆典、集体围猎等民俗活动的影像资料捐赠了出来,展区就更是生动活泼了。 在展区正式对外开放的那天,馆长特别邀请顾南到民俗馆担任特邀嘉宾,为前来捧场的几所高校的历史学、社会学专业的本科生作纳依族文化研究讲座。顾南自是欣然前往。 “公元十三世纪,在北方的蒙古高原上,铁木真融合统一了草原部族,创制了文字与法典,建立了强大的蒙古国。随后,蒙古族的铁骑踏遍了欧亚大陆,一路战火蔓延。而就在蒙古大军南征的途中,一位蒙古族勇士爱上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南方姑娘。在大军屠城的前夜,他脱下了盔甲,丢下了弓箭,带着这位姑娘逃离了即将毁于战火的城市,他们一路向南,跋山涉水……” 讲座在民俗馆的学术厅举行,为了提高听众们的兴趣,顾南将导师们关于纳依族历史的最新研究成果与月光洞的传说故事结合了起来,从七百多年前那对为躲避战乱而走入拉姆措的情侣讲起。 这个战火纷飞背景下的爱情故事,很快就吸引了年青听众们的兴致,他们一个个都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了头来,目光熠熠的望着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顾南。 神奇的月光洞,世外桃源般的拉姆措,在顾南绘声绘色的描述中,聆听的众人无不一脸神往。 讲座结束后,意犹未尽的学生纷纷上前围住顾南,向她打听去拉姆措旅游的路线。顾南只得遗憾的告诉他们,那还是一片未曾开放的土地。 “我记得几个月前的报道中,关于纳依族起源的推断是在明朝中叶?”身后有人提出了更专业的问题。 “正如你所说,那已是几个月前了。我的导师最新带回来的资料,已将纳依族的历史向前推到了元朝……”顾南笑着转回头去,却在看清提问的人的一刹那,愣愣怔住了。 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子,剪着一头干净整洁的短发,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五官深邃立体,笑容灿烂温暖。正是那个曾带着她领略过拉姆措绝美山水的人,正是那个告诉过她月光洞传说的人,也正是那个两年来令她不敢去回忆中探看一眼的人! 如今,他就立在她的眼前。 “不认识吗?”乌乐脸上的笑容有了些收敛,如同云朵飘过碧空,让光线瞬间暗淡了几分。 “乌乐?我不是在做梦吧?”顾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当然不是。”他看着她,笑容又渐渐散开。薄云掠过,阳光依然灿烂。 “天啦,真的是你。”顾南环顾四周一圈,看着学术厅里三三两两离场的学生,难以置信道,“可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要不一起吃个饭?”乌乐指了指学术厅后面墙壁上的挂钟,上面指针已过五点。 “好啊。你等等我。”顾南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讲台上的笔记本电脑。 乌乐取下墙角的电源插头递给她,两人的手在交接间不经意相触,似有看不见的火花从皮肤刹那间流窜到四肢百骸,她不由得反射性的退开了一步。 “怎么了?”乌乐问道。 “静电。”顾南将电源线收好放进电脑包,转开了话题,“你好像长高了?” “嗯,比你去拉姆措那年,高了五厘米。” “那年?说得好像是很久以前似的。”顾南笑着拉上了电脑包的拉链。 “两年。是很久了。”乌乐拿过顾南装好的电脑包,挎在自己肩上,“可以走了吗?” “嗯。走吧。”顾南带头朝学术厅外走去。 因为要带电脑作演示,顾南没有背自己的背包。此刻乌乐主动帮她拿了电脑包,她走在他旁边,就有些手脚不知道如何放的不自在。 “演讲的感觉怎么样?”走着走着,乌乐突然侧首问她。 顾南愣了一下,笑道,“不是该我问你,听我演讲的感觉怎么样么?” “比以往更好了。”见顾南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乌乐又补充道,“娓娓道来,收放自如,很能抓住听者的心理期待……比我们学校那些教授们的课有意思多了。” “你们学校?” “中央民族大学。”乌乐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马上就大二了。” 顾南停下脚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乌乐,你……” “听你的,我重新参加了高考。”乌乐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第二十一章 顾南离开拉姆措后,乌乐通过妮雅找到了奶奶藏在地窖里行李箱,他带着行李偷偷赶去了里布瓦。去邮局办理完邮寄手续,他就乘车去宁蒗找了张德民老师,提出了要复读参加高考的请求。 对乌乐的请求,张德民自是求之不得。他很快就为他办好了复读手续,并让他进入了由年级组长带班的重点班。虽然停学一年,乌乐最终却不负众望,一举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学的旅游管理专业,成为了宁蒗县当年的高考状元,也获得了政府的全额奖学金。 而这一次,他是跟随学校的大学生志愿团队来参加广东国际旅游文化节的。他在地铁的广告机上,意外看见了荔湾民俗馆关于纳依族展区开展的信息,就追着地址一路找来了。 这一切,都像是来自卢娜女神的安排。看着眼前的顾南,乌乐心中充满了感激。 “奶奶现在身体好吗?”听乌乐这段“说来话长”的原委后,顾南小心的问道。毕竟是她撺掇了乌乐出来求学,她也真害怕他奶奶会疾病复发。 “今年寒假,我带了支教的志愿队回拉姆措,里面有个北医的志愿者,他替奶奶看了病后,劝说奶奶去里布瓦的卫生院,由他亲自为她主刀做了手术,之后就再没有疼过了。” “真好。”顾南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她停顿了一下道,“听我老板说,这次考察组去拉姆措,萨伯居然同意他们进木塔楼了,看样子里面变化很大……” “是你发表的那些论文起了作用。”乌乐拎起桌面的茶壶替顾南斟满了杯子,在她好奇的注视中解释说,“媒体和社会对纳依族的关注,也引起了县政府的重视,明年年底,拉姆措应该就能通电了。” “拉姆措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0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0 要通电了?”顾南有些惊讶。 “嗯,到时你再回去看的话,拉姆措的变化还会更大。” 回去?顾南并不想回去。她瞄了眼腕上的手表,笑着转移了话题,“我记得以前说过要带你看看人类文明社会的大都市,有没有时间?我陪你去逛逛。” “有时间。旅游文化节后天才正式开幕。”对顾南的提议,乌乐求之不得。 在广州,有无数吃喝玩乐的好去处,顾南挑选了天河中轴这一带。倒不是因为这一带的地标建筑多,而是她想带他去“小蛮腰”上看看最最炫酷的广州3d夜景图。她觉得,只有羊城夜景那无以言说的浩瀚大气,才能代表人类社会无以伦比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代表这个急速发展的时代所拥有的令人赞叹的美! 乘船游过珠江,逛完海心沙,顾南才带着乌乐登上了广州塔。 “你会不会恐高?”“小蛮腰”是广州最高的建筑,也是国内的第一高塔,在匀速上升的观光电梯中,顾南突然问道。 乌乐瞥了眼玻璃外逐渐拔高的视线,摇了摇头。 顾南笑着挑了挑眉,“那我们去挑战一下摩天轮?” “好。“乌乐从善如流。 不是周末,又正在饭点上,来“小蛮腰”感受世界最高摩天轮的游客不如往常那般多。顾南和乌乐两人就独享了一个观光球舱。 “用这样高度来看这座城市,你有没有觉得脚下像是一片璀璨的星河?”顾南额头抵靠在球舱的玻璃上,望着脚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而我们,就像是栖居在这河上的蜉蝣……” 乌乐诧异的望向顾南。 顾南却突然笑了,“是不是终于觉得我像个文科生了?” “你一直都是文科生。”乌乐垂眸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刚刚坐船游过的珠江就在脚下,把这座城市一分为二,江面上闪着彩灯的游轮如移动的萤火虫点缀在绸缎上。 “并不是。我第一次和同学上这里来,女生都在说‘好高啊’‘好可怕啊’,我却在和男生们在讨论球舱的安全系数。” “这里,你来过很多次吗?”乌乐问道。 “很多次,陪外地的同学、朋友……”说着说着,顾南突然侧首看着乌乐,“不对啊,他们每次上来看了后都惊叹不已,你为什么好像没感觉?” 乌乐不由得一愣。他无法告诉她,他是在怎样的压抑自己的感觉,对她的那些感觉。 “乌乐,你还是不喜欢大城市吗?”顾南皱眉问道。 “喜欢。”乌乐终于开口。因为你在这里。他在心里说。 顾南点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拉姆措那种未经雕琢的自然之美相比,这种由人类集体创造出的凝聚着智慧与汗水的庞大城市,更具有人类学的审美价值。” 和站在拉姆神山的顶峰相比,悬立于这座城市最高处的乌乐,失去了那种立于世界之巅的豪迈感。望着脚下这庞大繁复到令人敬畏的城市,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她之前提到的蜉蝣,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和她,唯一的共同记忆,只有拉姆措,除此,他无法介入她的生活。 都说摩天轮旋转得慢,乌乐却觉得简直太快了。快得他还来不及记住她说的那些关于城市与人类文明的话,快得他还来不及抓住此时此刻自心底涌出的千百个假设与想象,就已经结束了。 两人刚走出摩天轮,顾南的手机就响了。接听电话后,她的脸上渐渐浮现笑意,“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 “你有事?”待顾南挂了电话,乌乐问道。 “我老板有几位国外的朋友来广州了,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屋会面,让我过去一趟。”顾南看着乌乐,有些为难道。 “那你去吧。”乌乐抿紧了嘴唇,将电脑包递给顾南,“我再逛逛,就回去找我的同学。” “那……我走了?”顾南不确定的问道。 “嗯。”乌乐点了点头。 顾南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这,不好吧?”乌乐愣了一下,迟疑道。 “老板那几个外国朋友都是搞族群文化研究的,他们对纳依族文化很感兴趣。走吧,带你去见识一下这些学究们的‘闲扯沙龙’是什么样子的。”顾南朝电梯偏了偏头。 乌乐对学者对沙龙不感兴趣,可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朝她走了过去。 时隔两年,他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就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致命的吸引着他。 也罢,就算是蜉蝣,自己也是一只拼劲向着目标飞去的蜉蝣。 顾南所谓的“闲扯沙龙”是在一家临江的咖啡书屋的户外庭院中举行的,茶桌上摆满了糕点、茶水和饮料,有点类似小规模的冷餐会。 顾南带着乌乐走进去,才发现并不是导师电话里说的几个外国朋友而已。除了那四五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七八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正谈笑风生,这令顾南瞬间有种进错片场的感觉。 “小南来了?”坐在对面的周清源看见了顾南,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顾南朝导师走过去,在他的一一介绍下,她带着温雅矜持的笑容,不断向周围来自某某大学的某某教授、来自某某研究院的某某专家鞠躬问好,一会儿是普通话,一会儿又切换到英文。 乌乐背着顾南的电脑包,僵立在人群之后,不知是该走过去,还是退出去。 介绍完围坐一圈参加聚会的人,周清源看见了乌乐。他抬头注目看了他几秒钟,确定自己不认识他,这才转首问顾南,“小南,他是……?” “哦,是我弟弟,顾云开。”顾南瞥了眼乌乐,笑着对导师解释说,“我带他来开开眼界的。” “以前没听说你有弟弟啊?”周清源似愣了一下。 “是我堂弟。”顾南答道。她在走进这个院子时,就意识到不应该带乌乐来了。因为她无法告诉这些人,乌乐是她的纳依族翻译和助手;她也解释不清为何她与他,会有私下的交往。 “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周清源点评道。 “嗯,我二叔的妻子,也就是我二婶,有点蒙古族血统,所以我们看起来确实不那么……”顾南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再编纂下去了。 周清源笑道,“你招呼他也过来坐吧。” 不再被导师质疑,顾南如释重负,她朝乌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乌乐走过去,在她身边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云开,这就是我老板周清源周教授。”顾南替乌乐介绍了自己的导师。 顾南之前和周清源的对话,乌乐听得一清二楚。他无法开口辩驳顾南的说法,只是抿唇朝周清源点了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1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1 点头。 “呵呵,小伙子有点腼腆啊。你这么俊朗帅气,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小南的男朋友呢。”周清源笑道。 顾南突然红了脸,“老板你开什么玩笑,我说过博士毕业前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乌乐的目光倏忽闪亮了一下,却又很快归于黯淡。 “等你读博毕业,就成老姑娘了,以后可别埋怨我没提醒你。”周清源打趣了顾南一句,继而问乌乐,“你在哪里读书?” “民大。”乌乐答道。 “就是现在的广技院?”周清源皱眉道。 “不是广东的,是中央民族大学。”顾南补充了一句。 “哦?学的什么专业?” “旅游管理。”乌乐应道。 “你们学校的这个专业还不错。不过最好的是民族学,全国第一。你要是读民族学,和你姐姐的专业倒还有些相交……” 乌乐却不再接话。周清源与他聊了几句,大约觉得自己尽到了地主之谊,就丢开他,转而和几个外国朋友交谈起来了。 得知顾南就是业界研究纳依族的新起之秀,众人的话题慢慢就围聚到她身上了。 乌乐坐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用流利的英语与众人交流。 ☆、第二十二章 这是顾南第一次与国际同行交流,他们在族群文化研究方面,有一些不同的角度和方法,多维度的新鲜感让她几乎忘记了乌乐的存在。 宾客欢颜的聚会终于散场,顾南将导师和宾客们一一送上了出租车,这才留意到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乌乐。 “你觉得很无趣吧?”顾南有些抱歉的问道。 “还好。”乌乐的唇角挤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 顾南松了口气,“其实来之前,我也以为是很无趣的一群人,却没料到大家都挺聊得来。对了,那个戴眼镜的光头老教授,你知道是谁吗?” 乌乐摇了摇头。他根本没用心去记这些对他而言毫不相关的人。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斯蒂文*郝瑞!他是国际研究彝族文化的重要人物,也是最早将西方族群研究理论带进中国的海外学者,他的《中国西南的族群之路》是族群研究的杰出代表作,他现在的研究方向是民俗学和生态学……” 看顾南以崇拜的表情激动的讲述着斯蒂文*郝瑞的卓著成就,乌乐没办法接上话题,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顾南自说自话了好长一段后,突然反应过来,“对了,你的同学他们住在哪里的?” “在佛山那边。” “佛山?”顾南抬腕瞄了眼手表,顿时皱眉道,“糟糕,地铁都停运了。” “没事儿,我先送你回去了,再打车过去。” “我和师妹合租的房子就在前面的巷子里,几分钟就到了,不用送。我帮你拦辆车。”顾南再次朝街面往来的车辆张望着。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就走。”乌乐坚持道。 好一阵,竟没有一辆空车经过,顾南只得点点头,“那好吧。” 两人并肩朝顾南租房的小巷子走去,巷子里还有一两家临街的小吃店开着,里面坐着三两个吃夜宵的人。喧嚣了一天的城市逐渐的安静下来,连出巷子深处谁家孩子的夜哭都异常清晰。 两人看着在路灯下长短变幻不停的一双影子,一时都沉默不语。 “我到了。”走了一阵,顾南在一个铁栏杆上爬满常青藤的小区门口停住了脚步,“就在里面。” “你进去吧。”乌乐将电脑包递给她。 “那我进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顾南接过包背上,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眼看顾南用钥匙刷了门禁,就要走进铁门,乌乐突然追了上去,“顾南!” “嗯?”顾南转回头来。 “我,我还能见到你吗?”乌乐手扶铁门,一脸局促问道。 顾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旅游文化节不是要开好一阵么?” 她刚说完,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拿出电话一看,是同居的师妹张欣打来的,便皱起了眉头,“你不用催了,我都走到小区门口了……啊?你今晚不回来?……你这死妮子,明天老板的课可是轮到你助教……谁稀罕吃艇仔粥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顾南一抬起头来,目光就与乌乐的撞在了一起。 路灯下两人的对视,也如这夜色般浓稠胶着。 毫无预兆的,下一秒两人就紧紧的拥吻在了一起,却谁也不记得是谁主动,谁也不记得是怎么走回出租屋的。 如同是两块磁铁,平日都有各自的南北极,而一旦靠近,就抵挡不住对方巨大的吸力,忘记掉了各自的磁极,义无反顾的将自己与对方融为一体,变成彼此的一部分。 广州的五月,已经不住剧烈的运动。任凭衣衫退尽,只一个回合下来,两人便已是热汗淋漓。 在激烈喘息的间隙,顾南才反应过来居然没有开空调。于是,她伏在他的身上,伸臂在床头柜上来回摸索着。 “你找什么?”乌乐问。 “遥控板。我都忘了有空调。”顾南摸索了好一阵没摸到遥控板,只得拧开了床头灯。 骤然亮起的暖黄灯光,让小小的卧室突然变得春光旖旎:散乱一地的衣物,皱成一团的床单和凉被,带着彼此体息的暧昧空气…… 她与他曾经的交融,不是在树林中,就是月光洞里,即便是在家里的那一次,也是在灯光昏暗地板上。从未在如此明亮的光线下,如此彻底的暴露过彼此。 饱满的肌肉线条,蜜色的光洁肌肤,以及上面晶莹剔透的汗珠,竟是如此的清晰入目。 顾南用目光抚摸过他的身体,抬头间无意撞上他灼热的目光,不免露出了几分赧然。 她转头看见了放在床头柜最边缘的遥控板,便一手撑在他的胸口,一手去拿遥控板,他却抬头借势吻住了她胸前的蓓蕾。她的身子禁不住一个激灵,手中的遥控板“啪”一声就掉在了地板上。 “等等——”她艰难的推开他,想下床去捡遥控板,他却纠缠着不肯放手。 “放开一下,马上就好。”她的声音在他的袭扰下,显得有些漂浮。 “不放。”他的声音闷闷的。 “你不是才到了么?”就顾南的理解而言,男人高/潮之后,应该有一个不应期。而此刻,她却分明感觉到了他下面的蠢蠢欲动。 “不够。”他道。 顾南无奈道,“乖,开了空调会凉快一些。” 乌乐却固执的不肯放手,他一手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床下捞起遥控板,“嘀”一声摁开了空调。就在她的惊讶之中,他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进了身下,俯身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他吻得那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2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2 般急切。将那句“不够”中压抑着的渴念,表达得淋漓尽致。 月光洞那个夜晚的记忆,在顾南的身体上渐渐的苏醒了过来。一切就如同发生在昨日,清晰而又深刻。 但却远比那一夜更美好。此刻的他,如同她身体的君主,熟悉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转折,每一个波澜起伏的迂回,以及每一次呼吸传递着的微细信号。 恰到好处,而又严丝合缝的,他深深的进入了她。 她才略略清明了几分的神思,在他孜孜不倦的耕耘下,很快又陷入了混沌的涣散。她信任的将自己的全部感官都交给了他,任他主宰,任他为所欲为。 他却停住了动作。 于是,她睁开了眼睛,用焦灼而又迷惑的目光望着他。 “顾南,我是你什么人?”他看着她,那深黑的瞳眸中,分明压抑着翻腾的情.欲。 她愣愣看着他,仿佛没听懂他的问话。 “告诉我,我是你什么人?”他倔强的再次问道。 “你希望是我什么人?”她专注的看着他。 她用反问句来转移了他的问题,这让他明显愣了一下。他好一阵才低声道:“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顾南唇角轻轻勾起,在脸颊的红晕和滟潋的眸光映衬下,妩媚妖娆至极。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终于沙哑道,“我想要你。” “你已经得到了。” “不是这种得到。”乌乐摇了摇头。 顾南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子,她和他是在月神的祝福中结为夫妻的。乌乐看着她,鼓足勇气道,“顾南,我要做你的男人,你的阿觉(丈夫),永远和你……” 顾南用两根手指压住了他的嘴唇,轻轻摇头道,“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的。” “可你说过守得云开见月明。顾南,我会一直守着你。”乌乐拉开她的手,急切道。 不得不说,这一刻,他如同君王般居高临下,却又情郎般深情款款的模样,令顾南有那么一些心动。但她出国读博的申请已经通过,还有三个月就要出国了。她怎么可能给他希望? 于是,她抬手捧着他的脸,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傻瓜,你守不住的。” “顾南,别骗自己,你明明喜欢我。”乌乐的眼中,犹如燃烧着一团火焰。 “我承认,我喜欢你的身体。”顾南避开他灼灼的视线,用纤细的指尖抚摸过他没有一丝赘肉的健硕的胸腹肌,一字字道,“可是我们之间没有爱。而爱才是维系和约束男女彼此身体与灵魂的纽带。” 她理想的爱人,如浩瀚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是能够照亮她整个心灵世界令她臣服膜拜的人。而他,终究只是她生命中不期而遇的一朵云。他能满足她的身体,不能满足她的心灵。 乌乐急切分辨道,“你希望我走出拉姆措,我出来了;你希望我继续读书,我也读了……顾南,我一直在努力争取……” “乌乐,爱不是努力争取就能获得的东西。”顾南有些心疼,却只能狠心打断他的话,“你做得很好,但我……不爱你。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明白吗?” 乌乐愣住了。 他明明在她身体的深处,却丝毫不能触动她的心。 如此的亲密,却又如此的隔阂。 如此的灼热,却又如此的冷漠。 身下的女人,就像是一条鱼,滑溜溜的抓不住。 身下的女人,却也是一团火,烧得他焦渴难耐。 这样的刑罚,令乌乐痛苦得难以言说。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在她身上疯狂的动作起来。 如果没有未来,那么这一夜,他要拼尽全力。 ☆、第二十三章 十月底的塞纳河畔,天空层云堆叠,像是未使用滤镜的原片,柔和中带着低调的昏蒙。 从河面吹来的风,携带着丝丝凉意,不时卷落几枚梧桐树的叶子,在街面徐徐旋落。 这样的天气里,还愿意坐在室外喝咖啡的,多是一些肤色、发色各异的观光客。他们要喝的并不是真正的咖啡,而是巴黎这座文化、艺术之都的情调。 看着张欣反复用手去捋被风吹乱的刘海,顾南笑道,“我说在里面坐,你非要出来喝风。” “来左岸喝咖啡,都看不见岸的话,大家会以为我去了假的塞纳河。”张欣捋好刘海,举起手机再次上下左右变幻各个角度自拍。 “还是我帮你拍吧。”看张欣拍得如此费神,顾南伸出手去。 “不要。你总是把我的脸拍得又肥又圆,我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 “死妮子,那么贵的血鸭你都能一口气吃掉两份,还好意思怪我给你拍得又肥又圆?”顾南笑骂道。 “好歹我也是和你同居过两年的女人,你居然心疼钱,好没良心的人。”张欣露出夸张的委屈表情。 “谁没良心?我替你洗了多少次快要发霉的衣裤,又帮你在老板面前圆了多少次谎……” 张欣“嘿嘿”一笑,“得了,得了,下次你回国我请你吃佰鲜汇。” “其实是吃佰鲜汇里的艇仔粥吧?”顾南看着她狡黠的眼神,追问道。 “那里面的艇仔粥也不便宜的……” 对这喜欢耍无赖的师妹,顾南早已习以为常,她无奈笑过之后问:“对了,你和那音乐家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好早点安排假期。” “什么音乐家啊,不就是个弹破吉他的。我当初也是高度近视,才稀里糊涂看错人罢了。”张欣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屏幕努力睁大眼睛自拍,“跟个十八线的外围女裹上了,我嫌他脏,踢了。” 张欣这般轻松随意的口气,令顾南有些意外。她旅居法国后,也有一两年没与张欣联系过了,不知道这段曾令她疯狂的情感已经结束,所以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你呢?还是一个人吗?”张欣似终于拍到了满意的照片,放下手机端起了桌上的咖啡杯。 “嗯,一个人。”顾南也端起了咖啡杯。 “在女人转瞬即逝的青春里,你都没好好享受过男人的滋味。”张欣垂首抿了一口咖啡,在唇舌间细细品咂后,悠悠道,“性/爱的愉悦,就像这咖啡的醇香味道,无比美妙……” 这死妮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顾南环顾四周,还好,没有看起来像能听懂中国话的人。 “说到底,男人是种没什么意思的生物,但性/爱,你真该去体验一下。”张欣总而言之道。 顾南何尝没有体验过那种极致的愉悦。只是,她又如何能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她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面对张欣的同情加引诱,顾南笑道,“据说,女人持续最长的性/高/潮,也不过20秒。而一项学术成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3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3 果的取得,少说也能让我兴奋20天。” “可能让你兴奋20天的学术成果,你一生又能得到几次?”张欣反问道。 见师妹对这个话题如此锲而不舍,顾南只好和她杠上了,“就算只有一次,那也比你一生的高/潮累计的时间多了去了。” “小师姐,你别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吧?”张欣突然问道。 张欣那认真又严肃的表情,令顾南在一怔之后,忍不住笑了,“原来你认为我是个可怜的老处女?” 张欣却道:“我听林姨说你本科时谈过一次恋爱,可是就算你被那个渣男伤害过,也不至于就一辈子不接触男人了吧?” 张欣口中的林姨是指顾南的妈妈。话听到这里,顾南就明白了,张欣这次来法国除了参加学术会外,还带着替自己父母催婚的“重大使命”。 远隔重洋,父母还是在操心她的婚姻大事。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想回国。她不难想象那些七姑八姨、街坊邻居们会怎么议论她这个30几岁的“老姑娘”: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书读得越多,圈子越窄,越嫁不出去云云。 在国外这几年,她并非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也并非没有接触过男人。 在异国他乡的学术研究道路非常清苦,但也不乏有对她青睐崇拜的男子。那些男子中既有学术领域的大腕,也有商界的成功人士,她也接受过他们中一些人的约会,却没有一个能走进她的世界。 曾与她走得最近的,是一位研究16世纪中国文化对欧洲文化影响的法国学者阿克塞尔。阿克塞尔是在一次学术沙龙上对她一见钟情。他热爱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研究的独到见解,令顾南十分赞赏。这也正是她愿意尝试让他靠近的原因。 香水玫瑰与烛光晚餐,情侣酒吧与爱情电影,不同国度的男女在谈情说爱的方式上,其实是异曲同工的。在阿克塞尔的浪漫追求下,顾南也不免有那么一些些心动了。 那个酒意微醺的晚上,她被阿克塞尔带到了他装修别致的顶楼玻璃屋里。 那是一间既做书房,又是卧室的大屋子。书桌上开着有年份的红酒,屋里的花瓶插满了芬芳的玫瑰,坐在那个爬满常青藤的圈椅上,一抬头就可以望见漫天繁星。 一切是如此的诗意浪漫。 令顾南真正感觉欣喜的,却不是这些刻意营造的情调,而是阿克塞尔关于她的研究成果的解读。他那样的熟悉她的研究,在一些具体文化现象的分析方面,他甚至比她自己还想得深远。 她看着他眼镜片后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双眸,隐隐觉得未来的路途中,自己遇到了一个可以结伴同行的人。 缠绵的法式亲吻之后,他抱着她来到了铺满玫瑰花瓣的床旁。或许是取了眼镜视线有些模糊的缘故,在他躬身将她放上床时,床头的一本书被碰落了下来,险些砸在顾南的额头上。 “亲爱的,对不起,我……” 面对阿克塞尔的抱歉,顾南十分包容,“没事,我也喜欢把书放在床头。” 她笑着捡起那本书,却在看见封面的片刻,愣了一下。 《麦克*史密斯自传》! 顾南就着床头的灯光,翻开了书页。 “这是我在网上查找你关于纳依族文化研究的著述时,无意发现的,顺手买来看看。”阿克塞尔俯身为顾南脱去高跟鞋,“你不用看了,他对纳依族文化的介绍很肤浅,远不及你。” “但正是他关于拉姆措的介绍,吸引了我。”顾南的手指滑过目录,寻找着麦克*史密斯去拉姆措的那一段经历。 “亲爱的,此刻,只有你吸引着我。”阿克塞尔从顾南手中抽出书本,摁灭了床头的台灯,俯身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辗转碾磨的唇瓣,灼热撩人的抚摸,令太久没与男人有过亲密接触的顾南,有些难以自持。她望着玻璃屋顶那片遥远的星空,本就有些迷蒙的神思,渐渐涣散开来。 却就在他要进入她身体的刹那,银白的月光突然穿透云层,从玻璃屋顶倾斜而下,洒满了整个屋子。 毫无预兆的,顾南突然一把推开了他。 “亲爱的,你,怎么了?”阿克塞尔诧异不已。 顾南坐起身起来,用手摁住了有些闷胀的胸口,“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阿克塞尔摁开了台灯,紧张问道。 “可能是刚才红酒喝得太多了,有点想吐。” “你等着。”阿克塞尔慌忙跳下床去,摸索着带上眼镜,去给她找接纳呕吐物的盆具。 明亮的灯光下,顾南第一次看见了不着丝缕的阿克塞尔:修长瘦削的体型,白到近乎病态的肌肤。 只这一眼,就莫名的让她彻底失去了与他做.爱的兴致。 顾南最终也没有吐出来。她在阿克塞尔难以理解的目光中,穿好了衣服,与他道别。走的时候,她还不忘索要了那本《麦克*史密斯自传》。 那一晚之后,顾南就再没与男人约会过。 在学术界,持不婚主义的女学者数不胜数。她以前不太理解为何女学者们喜欢选择独身,后来慢慢懂得了:并不是热爱学术的女人对情/事冷淡,而是越有思想越有内涵的女人,越难被男人打动。为她做了那么多功课的阿克塞尔尚且功亏一篑,更何况寻常男人那些自以为是的求爱手段。 中国古代的男子们,似乎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卖力的鼓吹女子无才便是德。因为只有思想贫瘠的女人,才会满足于简单肤浅得几乎没有品质的情爱,才能接受一夫多妻这种畸形的制度。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看着陷入沉默的顾南,张欣犹豫道。 “说吧。”顾南的思绪回到了当下。 “你那个渣初恋,其实已经回国了。现在在南大当教授。” “你怎么知道?”顾南有些诧异。 “也是林姨告诉我的。说他回国后就去你家找过你。”张欣的表情为难道,“林姨还说,要是你还是放不下他这个心结,不如就回去吧,他已经离婚了,还在等你。” “我妈也真是大度,二婚的女婿也不嫌弃了?”顾南突然笑起来。 “你……答应了?”张欣睁大了眼睛。 “答应什么?” “回去和渣男复合。”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婚回国吗?”顾南问张欣,见张欣摇头,顾南又道,“他当初为了留在芝加哥大学,勾引了导师的女儿,后来又为了获得终生教授席位,学术造假,最终被学校开除……” “这些,你都知道?”张欣惊讶不已。 顾南苦笑道,“我其实一直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老板的劝告,心心念念要出国读博。直到亲眼见证了他的堕落,才发现自己当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4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4 初只是心有不甘。” “你去找过他?” 顾南望着远处的河面,云淡风轻道,“你知道我的性格,一个课题不彻底做完,就永远也开不了下一个。” ☆、第二十四章 开车将张欣送去机场后,顾南回了她在勒内*迪卡尔大学的研究室。 她的办公桌面正中,整齐的摆放着一叠信件。 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一叠信。有同行的学术交流信,有学生寄来的明信片,还有一些信用卡对账单,以及五花八门的一些广告dm单。在网络如此迅捷高效的今天,她也是来法国后才发现居然还有不少的人保持着纸质通信的习惯。 顾南将这些信件丢进了桌子旁的收纳箱里。她暂时还不想拆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窗边的书架上,取下了《麦克*史密斯自传》。 那夜从阿克塞尔家出来后,她想起自己的一篇论文要做些修订,就直接来了办公室,顺手将这本书丢在办公桌上,被学生兼职的助理按照图书编码习惯放进了她的书架。而之后,她就将它连同它的主人阿克塞尔一起抛在了脑后。 和所有的自传一样,在书的勒口上,印着麦克*史密斯的照片。这个抬臂支肘戴着眼镜的男人,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摄影记者的特点,目光敏锐、气质干练。他微微翘起的唇角,让那张轮廓方正线条粗犷的脸,变得柔和而充满朝气…… 这张脸,有些熟悉。顾南突然惊觉。 脑子里飞速闪过的记忆,令她突然心跳加速。她快速的翻动书页,找到刊登他个人简历的页面。 1959年,出生于新泽西州纽华克市…… 1981年,毕业于罗格斯大学…… 1985年,在著名摄影师乔格*瑞恩推荐下,成为国家地理杂志摄影记者…… …… 1993年,中国喀斯特地貌景区武陵源、九寨沟、黄龙获颁世界遗产证书,麦克*史密斯被派往中国。工作结束后,在中国西南一带旅行的麦克*史密斯发现了神秘的原始族群纳依族,并深入其聚集地拉姆措考察了三个月…… 翻看书中关于拉姆措的一些记录图片时,一张麦克*史密斯和一位纳依族少女在苹果树下的合影让顾南瞪大了眼睛。照片下的脚注印着:麦克*史密斯和他的纳依族导游。 年轻时候的麦克*史密斯,像极了她记忆中乌乐的脸。 麦克*史密斯去中国的时间,和乌乐出生的年龄完全吻合! 而乌乐的肤色比一般的纳依族人更白一些,偏向蜜色,五官立体深邃,这些特征,正是白种人与高原黄种人血缘融合缘故。 几乎不用更多的确证,顾南就可以断定:麦克*史密斯就是乌乐的父亲! “这位美丽迷人的纳依族少女,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怀的女人。她的热情与甜美,几乎令我深陷拉姆措,难以离开。光阴荏苒,甚至在阔别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今天,每当我回想起她,耳畔仍隐隐回荡着她百灵鸟般的歌声。” 麦克*史密斯在去中国之前,就已和他在罗格斯大学一起念书的同学艾米丽*玛格丽特结婚了,他们先后养育了五个孩子。从书中那张全家福的照片上看,是典型的完美幸福的一家人。 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麦克*史密斯在提及乌乐的母亲时,只有这一段含含糊糊的话。 在那张苹果树下的合影里,穿着五色绣花短衫和百褶裙的乌乐的母亲非常美丽,她望着镜头,露齿而笑,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爱意和甜蜜。 毫无疑问,她爱着麦克*史密斯。而最终,她为这份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看着书中乌乐的父亲和母亲,顾南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甚至,她突然有了一种被宿命安排的感觉。 七年前,正是麦克*史密斯的文章吸引了她,促成了她去拉姆措的那次考察并认识了乌乐,而最终,她漂洋过海辗转数年,又意外的替乌乐找到了他的父亲。 她出国读博,旅居法国,乃至认识阿克塞尔,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完成这个注定的使命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顾南很想马上把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乌乐,可时隔七年,她已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望着书页愣怔许久,她弯腰打开了书桌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式样已经落伍的移动硬盘。那里面,装着她去拉姆措考察的全部数据资料。 她决定将里面乌乐一家的照片,通过邮件发给麦克*史密斯。 打开电脑,接入移动硬盘,双击开那个文件夹后,顾南的思绪再次随着一张张图片回到了拉姆措。 初入拉姆措时的欣喜,与纳依族人接触后渐渐产生的隐忧,有乌乐一路同行的那些日子……若干淹埋在记忆深处的情绪开始沉渣泛起。 直到翻到她与乌乐婚礼那天的照片,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不太愿意翻看这些照片,拒绝再次返回拉姆措考察,并不是因萨伯和奶奶要强留自己而产生了恐惧,而是害怕再次面对她与他的这桩婚事! 多么荒唐,一个做族群文化研究的人类学学者,居然偏离了研究者应该坚持的客观独立视角,与研究对象形成了“婚姻”这种社会关系! 去年在美国的一次学术年会上,她与斯蒂文*郝瑞再次会面。在谈到研究者视角时,斯蒂文*郝瑞提出学者在研究过程中,很可能会与被研究对象成为朋友,这是人之常情,研究的角度或许会从客观向主观转移,但这在族群分析中并非是坏事。那以后,她对此才略感释怀。 给麦克*史密斯发去了电子邮件后,顾南想起了收纳箱里那一堆等待处理的纸质信件。 她取出来一一拆看,大多数的信件都是无关紧要的告知,瞄一眼就扔进了废纸篓。就在这些信件的最下面,她拆开了一封学术会议邀请函。打开这张赭色的请柬后,她犹豫了许久。 这是一个研讨纳依族文化变迁的学术会议,下个月将在法国东南部的阿尔勒举办,邀请她去作大会主持。 顾南作为国际上最早参与纳依族文化研究的人类学学者,可以说引发了最近几年的纳依族文化热,她受邀去国际大会作交流,已经司空见惯,但邀请她做大会主持,却还是头一次。 主持国际学术会议,是对一个人在这个领域取得成绩的最高认可。顾南并不觉得自己目前的学术成就能够担得起这个主持。出国这些年,她已经将自己的研究方向转移到了对欧洲难民潮引发的社会问题的关注,她与纳依族文化的联系,仅仅是在别人论文或著述的参考文献里被反复引用罢了。 纳依族文化变迁。顾南再次看着这次会议的主题。时隔这么多年,她确实也想看看这个曾经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5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5 蔽塞的族群,如今又是什么模样。于是,犹豫再三后,顾南按照邀请函上的联系方式,回复了大会组委会,接下了这个邀请。 顾南是个对待学术特别认真严谨的人。在接下邀请后,她就主动问组委会要了会务资料,特别是要求有参与交流的嘉宾的相关资料。她得抽空去阅读这些嘉宾的论文、著述,只有对他们在纳依族文化这个领域的研究做到心中有数,才可能主持好这样一次大会。 大会为期两天,除开半个下午的座谈交流,一共有七位嘉宾参与大会交流。拿到嘉宾名单,看见上面有师妹张欣的名字,顾南就愣住了。这死妮子,不是才从法国回去么?早说要参加这次的学术会,还不如让社科院给安排一段假期,也不用来去办签证麻烦啊。 除了张欣和来自美国、英国、新加坡的四位嘉宾是人类学专业的,顾南比较熟悉,还有两位是跨行业专家,一位是语言学家,一位是历史学家。不是说七位嘉宾吗?怎么只有六个名单?顾南与组委会联系后,对方告诉她还有一位嘉宾因签证问题,还未最后确认。 离会议不到十天了,居然还有嘉宾没有确认是否到会。顾南觉得这个组委会有些不靠谱。 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距大会正式会期只有了三天了,她接到了组委会关于会议内容重大调整的通知。这次的会议增加了“国际纳依族文化研究协会”成立的重要议程,同时她将被协会聘为名誉会长。 成立“国际纳依族文化研究协会”,这无疑是件值得学术界同行欣慰的事,但如此草率仓促的修订国际大会的议程,也着实令顾南难以理解。好在负责与她接洽的那位组委会工作人员极有耐心,在反复的沟通解释后,顾南才勉强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议程改动太大,顾南不得不提前赶去阿尔勒,与组委会就会议细节进行磋商。 “国际纳依族文化研究协会”是由国内一家旅游文化公司资助成立的,因此协会筹备组的很多工作人员是直接从国内过来的。他们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远比顾南之前想象的要好。 在详细了解了会议流程及会务接待等方面的细节后,顾南才略略松了口气。 ☆、第二十五章 顾南的主持风格算是中规中矩的,但因之前有充分的准备,她游刃有余的将每位交流嘉宾的优势和长项都介绍了出来,再加上她精当简练的点评,很好的掌控了学术交流会的氛围。 最后参与交流的,是那位刚办妥签证匆匆赶来的嘉宾,名叫库文克,交流的题目是《纳依族婚礼仪式的文化思考》。顾南在会场上拿到工作人员递给她的资料时,有些发愣,这居然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学者!她在这个研究领域也算是资深专家了,竟从没听过有这么一个研究纳依族的学者。 对这个交流题目,顾南有些特别的期待。和研究纳依族语言、文字、历史等方向的学者相比,在纳依族婚俗方面,顾南才是最具权威的学者。毕竟,没有谁和她一样,亲自体验过。 “大家都知道,纳依族的婚礼,是这个族群除了月神节外最隆重的庆典类仪式。现在让我们掌声欢迎来自中国的库文克先生为我们分享他的研究成果!”顾南回头朝舞台的另一端微笑鼓掌。虽然立在聚光灯下的她看不清舞台一端的嘉宾,却不妨碍她做出欢迎的姿态。 待嘉宾大步朝舞台中央走来,顾南便离开舞台,到台下的主持席就坐。 “hi, i\'m gu yunkai from a.” 顾南刚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听见这一声自我介绍,便愣愣怔住了。 当她的瞳孔适应光线,看清舞台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就再也挪不开了。 顾云开,库文克,这次的翻译不知是哪里找来的废物!顾南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穿着白衬衣和西裤的乌乐,立在聚光灯下,用英语介绍着纳依人的婚俗与文化。和他说普通话时缓慢咬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的英语如此流利地道,仿佛自小就生活在英语环境之中。这让顾南不免怀疑语言与血缘是否也有某种遗传关系。 他俊朗的外形,自信沉着的举止,令顾南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乌乐联系起来。 她愣愣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上一次这样看着他,是在他家木屋二楼的阳台上看他脱衣夜泳。那夜的月光,银光翻涌,如梦如幻。时隔七年,在这圆形的聚光灯下,身着白衬衣的乌乐,竟如那夜的明月,清辉四射,皓皓朗朗。 “月光婚礼,是纳依族婚俗中最为独特的文化传承。在拉姆神山顶峰,有一处古老的天然溶洞,因洞顶有环形空洞,被叫做月光洞。满月之夜,月光自空洞穿入,落在洞中的石台之上,如同天然的帐幔,这是纳依人最圣洁神圣的婚床。” 波光盈盈的月光,随着他的描述,在顾南眼前缓缓流泻开来。 “几百年来,有无数纳依族的男子带着心爱的女子进入月光洞,沐浴拉姆神水后,在月神见证下,在这张婚床上举行庄严而神圣的婚礼。这是纳依族最浪漫的‘月光婚礼’,没有俗世的彩礼,也没有喧哗的酒宴,却用最纯粹的结合宣告了最神圣的誓言:终其一生,只爱一人。” 顾南的心莫名的一紧。 “纳依人确信,违背了这一誓言的人,将会受到月神的惩罚。在纳依族内,除非伴侣因疾病、意外早逝,几乎没有再娶再嫁的现象。有学者说,如此稳定牢固的婚姻关系,除了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外,很难再找到类似的情况;他们还说,一味强调牢固性的婚姻,是对人性的禁锢。” “他们不知道的是,纳依人的神祗是浪漫的月神,他们忠贞的爱情观是与信奉月神的信仰融为一体的。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信仰是一种禁锢,他们的爱情与他们的生活方式一样,简单而执着。他们也深信,真心相爱并受到卢娜女神祝福的情侣,将会在月光洞中遇到热泉水和暖玉床这样的奇迹。” “现代科学剥去了无数传说故事中最神秘的纱幔。月光洞也不例外。在经过学者们的长期观测研究之后发现,月光洞之所以会出现热泉水和暖玉床的奇观,是因为洞中那块从泉水中凸出的巨大石头,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具有很强吸热性的砭石,每年五至七月,在日照最长最强烈的时段,它全天吸收的热能最高能将洞中的泉水加热到47度。” “月圆之夜和日照最长的日子很少重叠出现,所以月光洞这一奇观并不常见。这也是纳依人将其视为神迹的原因。纳依人信奉着这一神迹,也信守着忠贞不二的爱情。”乌乐将目光转向了台下的顾南,“我并不是纳依族文化的研究者,而是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6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6 一个‘终其一生,只爱一人’的纳依族人。我用了七年的时间走出拉姆措,一路走到这里,赞助成立协会,举办学术会,只是为了获得一个机会,一个与我此生最爱的女人重逢的机会,一个令她可以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顾南的心,犹如受到猛然一击。 五年前,他说要做她的丈夫。五年后,他只祈求重逢的机会。 乌乐停止了演讲,诺大的会场出现一片奇异的静默。 原本沉浸在他描述的月光洞奇迹中的参会者们,慢慢反应了过来,纷纷朝他目光聚焦的地方探视。 “小师姐,我都快被他的告白感动哭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吗?”坐在顾南旁边的张欣,忍不住推了顾南一把。 顾南愣愣回过头,正瞥见张欣给台上的乌乐眨眼睛。她居然认识他?! 脑子里飞速闪过她们上次会面以及后来收到邀请函的画面,顾南终于后知后觉问道,“你上次来法国看我,其实是替他来摸底的?” 张欣笑道,“没办法,他给我的课题赞助太多,我简直无以为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顾南有些难以置信。 “你确定要我现在告诉你你的小丈夫是怎么曲折婉转找到你的好闺蜜我的?”张欣环顾四周一圈,挑眉问顾南。 整个大会都停顿在这一刻。顾南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大会的主持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台上走去。 乌乐的视线锁定在她的身上。每靠近一步,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拍。 “感谢顾云开先生的精彩分享。”顾南在离乌乐一米远的位置停住了脚步,她掩饰着内心此刻的翻箱倒柜与百感交集,竭力继续扮演着大会主持人,为大会作着最后的总结点评。从专业角度点评完毕,顾南才转首对乌乐道,“再次感谢顾云开先生,也祝贺你愿望成真!” 不是祝你愿望成真,而是祝贺你愿望成真! 乌乐眼中瞬间燃起了一簇火花。他上前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场中顿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从里布瓦街头的第一眼相识,到这一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在时间的酝酿中,乌乐已从一个青涩质朴的纳依族男孩,成长为一个成熟而魅力十足的男人。 在如此漫长而煎熬的一段生命历程中,彼此有太多太多的经历和际遇需要分享,有太多太多情感的空白需要填补。 “这些年,你好吗?”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张欣本以为两人跨越重洋的这次重逢应该从这样的问话开始。她作为一个穿针引线起着重要媒介作用的人,将会亲自见证和参与这桩浪漫的□□。可事实却令她张口结舌。 他问,“去我那儿,还是你那儿?” 她说,“我那儿。” 于是,在张欣的目瞪口呆下,两人钻进顾南的汽车,风一样的消失在了酒店门口。 *** *** *** 夜幕初降,街灯杏黄的光从半掩的窗纱透入,将这个没开灯的房间分成了半明半暗的两个部分。 房间中央的那张床,也呈现半明半暗的分割线。犹如一个隐喻,一半清醒着,一半沉醉着;一半分离着,一半融合着。 “顾南,我……能进来吗?”他深深的望着她,修长的指节,在她的胸口徐徐盘桓。 “你已在里面了。”她的唇瓣轻轻开阖,每一个字却都那么的坚定有力。 他有些难以置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她一脸迷惑,“或许是我的身体除了你,无法再接受其他男人的那一刻起。我不爱你的时候,身体也能接纳你。而有了你之后,我却没办法接纳别人了。我想,这也许是因为,爱具有排他性……” 不是因为身体才相爱,却又因为身体而意识到爱。在说出这一番话后,顾南也觉得难以置信。 喜悦像烟花一般,从他的眼底一簇簇燃放,他用力抱紧了她,“顾南……” “嗯。” 有些离别,就是为了重逢。 而有些离别,其实根本没有离开。 他的坚定执著,一如往日。不同的是,她为他打开的,不再只有身体的通道。 在身体的深处,他的每一次撞击,都令她的心随之颤动。她突然不愿再与他分开,哪怕身体须臾的退出都令她难以忍耐。她紧紧的攀附着他,犹如一株贪婪的藤蔓。 以至于,他不得不将撞击变成了碾磨,重重的,深深的,缓缓的。 直到,不能更紧密,也不能更贴切。 在爱意与身体彻底交融的刹那,两人犹如奋力攀上了拉姆神山的顶峰,同看旭日初升,云蒸霞蔚,那番波澜壮阔,无以言说。 或许,这才是做.爱与爱的真正区别。 前者只是孤独攀登,独享美景。而后者是结伴同行,有着双倍的愉悦。 ☆、第二十六章 在身体有了深入交流之后,两人之间横亘着的五年空白岁月,也开始一点点的回填。 “本科毕业后,我报考了人大的社会学研究生。研二时,我跟着导师去西藏做社会调查,就在一户户登门拜访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人生不是要一路跟着你跑。与其这样毫无意义的追逐,不如另选一条路,或许还能在某个拐角处与你擦肩。” “在我思考究竟要选择哪条路时,正好遇到了ybd创业大赛。我联合了几位校友一起报名,策划了互联网+文化旅游模式下的跨界合作平台项目。我们运气很好,获得了ybd的创业资金,虽然不多,但最重要的是得到了牛津大学赛德商学院导师为期两月的培训指导……” 这一次的比赛,最终让乌乐确定了自己的创业道路。这条路,充满机遇,却也充满挑战,乌乐走得并不顺利。但正如顾南当年所说,人类社会在互联网时代进入了第四次社会大分工,乌乐正好抓住了这个传统商业大革新的机遇,成功创建了基于互联网平台的云开文化旅游公司。 “所以,你现在是一个跨国文化商人?”顾南笑着问道。 “不过是赞助过一些文化事业,还算不上文化商人。我们公司的主业,还是在旅游版块。” “对了,你和我师妹是怎么认识的?”想起了张欣之前的话,顾南突然问起。 “公司在主推纳依文化深度游时,需要一批比一般导游层次更高的文化导游,而欣姐在中科院带的几名研究生又正好需要实地调查,我们就……” “等等,等等,你叫她欣姐?”顾南突然在他胸前支臂而起,怨念道,“我比张欣还大半岁,你都从来没叫过我姐姐。为什么?” “……”顾南如此奇怪的关注角度,令乌乐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7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7 一时语塞。 “说啊,为什么不叫我姐姐?”顾南支肘托着下颌,含笑望着他。 “你不像姐姐。”乌乐闷声道。 是因为我显年轻啰?顾南心里这样美美的想着,却还是问道,“为什么不像?” “没有姐姐会在弟弟面前撒娇。” “撒娇?”顾南匪夷所思,“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撒娇了?” “很多时候。” “比如呢?” 乌乐抿唇看着她,似犹豫了一番,才开口道,“认识的第一天,你耍赖不想走路,还骗我说脚扭了……” 顾南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日的画面。她走不动了,他不让她骑马,也不让她休息。于是她假装扭了脚,想坐下休息一阵,却被他不由分说的背起就走。两人有了第一次身体接触。 如今回想起来,顾南也不得不承认,自见到乌乐的第一眼起,她就从没当过他是弟弟。 无论是那日谎称脚扭了,还是雨夜山洞中她主动钻进他的怀中,这些顾南并未意识到的“撒娇”行为,只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他是男人,而自己是女人。 在真正的男人面前,再强势的女人也会变得柔软。 “我好傻,以前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差点就错过你了。”想明白这一切,顾南将脸贴在乌乐的胸壁上,懊恼道。 “不会的。我说过会一直守着你。” “一直?”顾南的心忽然一阵揪痛。她还记得上一次他说这句话时,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而他,竟然没有放弃。 “嗯,一直。”乌乐非常确定。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皱眉道,“‘丛林’难民营那种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人进去,还是太危险了,我至今还很后怕……” 乌乐提及这个涉及时政的研究课题,令顾南张大了嘴巴。当初,她一心想要做这个具有现实意义的难民潮课题,却因种种复杂的原因,学校没有通过立项。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家境外的文化公司主动找到了她,表示愿意提供经费资助,并多方协调,帮她获得了进入那个区域的相关证件。 “disperse clouds?乌云散开?赞助我课题的dc公司,天,原来是你?!”顾南后知后觉的惊讶道。 “就因为那次的赞助涉及时政,这次我办签证才一波三折,险些出不来。” “乌乐……” “嗯。” “可是,”顾南看着乌乐,待心底的那阵激荡平息,开口问道,“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爱着?” 乌乐看着她,缓缓开口,“因为你,我才爱上了这个世界。” 顾南怔怔看着乌乐,面露疑惑。 乌乐垂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我母亲的原因,在拉姆措,除了奶奶和家姨,没有人真正喜欢我。小时候,除了大人们的嘲讽鄙夷,同龄的人都叫我‘野孩子’,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就像是一个意外闯入的异族人,被孤立在他们之外……” 乌乐讲述着他孤独无助的成长历程,顾南听得心酸又难过。可除了紧紧的抱着他,她无法替他填补生命中这一段情感的真空。 “顾南,是你替我揭开了这个世界的帘幕,让我窥看到了帘幕之后的五彩纷呈和无限可能。你是一团跃动的火焰,那么明亮,又那么温暖。我就像一只蜉蝣,拼了命的想要靠近你。甚至,那一次差点就听了奶奶和萨伯的话……”回想起那场带着欺骗的婚礼,乌乐看着顾南,忐忑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 自私?他为了救她,可以命都不要的扑向野猪;他宁愿自己饿着,也会把唯一的食物留给她;他宁愿背叛亲人和自己内心的渴念,也要给她自由……虽然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早已深深烙刻在她的心底。 “乌乐,你总是把最好的一切留给我,没有这样的‘自私’。”顾南望着乌乐,认真答道。 与他相比,自己因为怕被人质疑研究的客观公正性,不敢直面这份感情,一次次说出伤害他的话,一次次索取后又无情将他推开,这才是彻头彻尾的自私! 这段感情中,似乎总是他在默默付出,默默守候。 除了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这个身份以及基于这个身份之上的学历,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在他面前可以值得骄傲的东西。能被他如此的爱着,她觉得是一种幸运。 趁一切都来得及,她决定要好好的爱他。 迎着乌乐有些疑惑的目光,顾南埋首吻上了他的唇。 在情爱之中,被动的享受,其实远没有主动的付出和给予来得幸福。顾南在这一刻才真正领悟:爱着一个人,永远比被人爱着更幸福。 夜已深沉,一盏盏街灯渐次熄灭,白银一般的月光从窗口漫涌而入。如同涌动着的爱的潮汐,一波一波的浮载着两人,直到将他们送抵幸福的港湾。 顾南也终于明白乌乐曾说的“没够”,是什么意思。爱到极致,身体竟是永无餍足。 “乌乐,告诉我,你怎会懂得这么多?”极乐之后,顾南躺在他的怀中,喃喃问道。 “懂什么?” “做/爱。”她的手指在他的胸壁上画着问号。 轻盈游走的指头,如同羽毛拂过,令他痒得难以自制,他握住了她好像带着火星的手,将自己的指节一枚枚穿□□去,直至十指紧扣,“因为月神给纳依族的男人传授过读懂女人身体的技能。” “啊?真的么?”顾南颇为惊奇。 乌乐点头道,“对纳依人来说,忠贞的爱情里,包括着对彼此身体的热爱和忠诚。月神的技能,就是用来对抗你曾说过的‘审美疲劳’与‘喜新厌旧’。” “那她是怎么教你们的?” “有一些图画,就刻在月光洞的暖玉台下。”乌乐的唇瓣扫过她的耳垂,“你让我下去洗澡,我才发现的……” “啊?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乌乐再次语塞。那时的他,哪有勇气告诉她这件事?! 明白了月光洞那夜他为何从新手突飞猛进变成老司机,顾南猛一下翻身坐起,随即跳下床朝窗台边的写字台走去。 “怎么了?” “我要订机票。” “订机票?”乌乐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要马上赶回拉姆措去看看暖玉台,我研究纳依族文化,居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顾南打开电脑包,接上插头,摁开了电源。 看着月光下顾南圆润美好的背影,乌乐抿唇笑了。他对奶奶许下的承诺,终于要实现了。而暖玉台,他也想再去看看,因为在暖玉台的另一面,据说还刻着女人如何读懂男人身体的技能。 顾南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决定了要回拉姆措,她第二日就带着乌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8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8 乐赶回了巴黎。 她去学校办理休假手续时,系主任一看休假时间,就惊讶不已,“顾南,下个月就是学校评定教授的时间了,你确定现在要休假回国?” “非常确定。”顾南含笑点头。 “可是,我还是想建议你再考虑一下。你关于难民潮的研究成果在学术界引起了很大反响,你提出的难民安置建议,也引起了当局的高度重视,我觉得你这次很有希望被破格聘为终生教授……” “谢谢您的认可。我想我不会参加教授评定会了。” “为什么?”系主任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 “等我现在手里的课题做完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回中国了。” “你要回国工作?”系主任越发惊讶。 “我国内的导师说得很对,中国那样多民族聚居融汇的国家,才更适合我的专业。” 她已经看过了这个世界,如今,她找到了自己想要停泊的港湾。 ☆、第二十七章(终) 一周后,顾南与乌乐一道回到了阔别七年的拉姆措。 这七年间,拉姆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里布瓦到拉姆措的公路已经修通,电线和网络接入了各个村寨,在人口分布最密集的村寨里,还建起了医院和学校。在云开文化旅游公司的总体策划指导下,沿湖而居的纳依人纷纷办起了农家乐,接待着国内外慕名而来的一波波游客。 在靠近尼塞村的观光小镇上,咖啡馆、酒吧、书吧比比皆是,有着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外国人处处可见。拉姆措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接入了文明世界。 逛过这个被乌乐命名为云开的小镇子,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家咖啡馆临湖的卡座上坐了下来。 这家店的特色是自助手工咖啡。乌乐显然是这家店的常客,其他的游客都有服务生在旁边亲自指导,唯独他们这一桌,服务生只送上了咖啡豆、研磨机等工具后就离开了。 “拉姆措变化这么大,太出乎我意料了。”望着湖岸边一排排新建起的木楼房,顾南感叹不已。这是一个全新的拉姆措,美丽而又时尚。 “我也很意外。”乌乐一边碾磨咖啡豆一边说。见顾南露出不解的神情,他补充道,“原以为萨伯和族人们会坚决反对我提出的旅游开发,没想到他们对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那么强。” “是从电开始的?” “嗯,电灯、电视是他们接受最快的,而一旦突破了信息屏障,大家的思维转换就很快了,如今手机和电脑也很普及了。” “那奶奶呢?她还排斥外面的人吗?”顾南问道。回拉姆措后,她没敢提出去乌乐家,就是在顾虑这一点。 “打她答应萨伯让我们结婚时,就没排斥过了。”乌乐用勺子将咖啡粉倒入过滤纸上,抬头道,“去年月神节,来拉姆措的游客比平时多,她还在家里接待过两位呢。” 说起游客,顾南已见过了国内很多景区,一味追求经济效益而出现游客过载,往往导致景区交通拥堵、环境破坏,乱象杂生。她有些担忧的问,“拉姆措的景色这么美,你们的宣传又做得那么多,会不会出现游客过载?” “不会。拉姆措没有直接开放门票,来这里的游客都是通过网络提前预约的,每天的游客数都有精准控制。”乌乐拎起水壶,将沸水缓缓冲入预热过的咖啡壶里,一股浓香便与水汽一道弥漫开来,他坚定道,“拉姆措是我们的家,我不会让她变成第二个洱海。” 暖暖的夕光,正用饱满的色调,细腻勾勒着乌乐埋首专注冲泡咖啡的姿态,每一缕光线的变幻交接,都让顾南看得发怔。他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大男孩了。他身上那种沉稳的气质没有变,却多了自信与干练。 “尝尝合不合口味。”乌乐抬头将咖啡杯递给顾南,撞见了她的眼神,便问道,“怎么了?” “你也喜欢喝咖啡了?”顾南接过杯子问。 乌乐摇了摇头,“我还是更喜欢喝家姨做的花草茶。” “可你冲调咖啡的动作这般娴熟……” “你说喜欢喝手工咖啡,我总想着有一天会亲手为你冲调,所以没事就来这里练习练习。”乌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总算没白练,等到了这一天。” 顾南愣了一下。他一直在等她。忽然想起张欣那次去法国探她底的事,她问道,“你赞助我的课题,我按照你们公司要求填过个人信息表,你应该知道我独身的情况,为什么上次还让张欣来探我?” 乌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我知道你独身,但并不确定你的心里还有没有那个人。” “你知道他?”顾南惊讶不已。 “我曾经很羡慕他,可以早我很多年遇到你。”乌乐停顿片刻,又释然道,“还好他提前放手了,把真正的幸福让给了我。” “如果我对张欣说我心里有人,你是不是就不会主动出现在我眼前了?” 乌乐垂下了眼眸,“或许会考虑再晚一些……我不想让你的心为难。” 顾南埋首轻啜了一口。咖啡是苦苦的,她的心却是酸酸甜甜的。 “味道怎么样?”乌乐一脸期待的问道。 “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咖啡。” 顾南的眼中有些水雾,不想让乌乐看见,说完这句话,她便转头望向了旁边的书报架。待眼中的水雾散去,一本时尚杂志的彩色封面就落入了她的眼底。 “这,这是……”她拿起杂志,看着封面上那张笑容灿烂的脸,有些愣怔。 “妮雅。”乌乐道,“她几年前代表学校去昆明参加一次文艺汇演,无意中被星探发现,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影视歌三栖明星了。” “五官长开了,看起来比以前更漂亮了。”顾南摩挲着光洁的杂志封面,赞叹道。 “她是拉姆措的旅游大使。在她的影响带动下,现在来拉姆措拍电影、拍纪录片的团队络绎不绝,可比我们公司的宣传力度大多了。” “她还生我的气吗?”顾南抬眼问道。 乌乐笑了,“怎么会?她说如果不是你鼓励她走出拉姆措,她永远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顾南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她如此的幸福着,也希望身边所有的人都幸福着。 想起了之前在《麦克*史密斯自传》中的发现,顾南犹豫问道,“乌乐,你想不想找到你的父亲?” 乌乐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显然太过突然,出乎他的意料。好一阵,他才摇头说,“我的存在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不是的。你是他和你母亲爱的结晶。他只是不知道你的存在而已。” 乌乐看着顾南,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正是因为他,我才会遇到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9 云开见月明 作者:七分贝 分卷阅读39 你。”顾南从包里取出了《麦克*史密斯自传》,将这个至今仍令她难以置信的故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乌乐。 看见书中苹果树下的那张合影,乌乐震惊不已。 无需验证,照片里的母亲和家姨年轻时候十分相似。而照片中的麦克*史密斯,与自己的五官也是那样的接近。 这一切,是冥冥之中月神的安排吗?!乌乐心底百感交集。 在顾南心中,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替乌乐找到这份遗失的亲情。 而在乌乐心中,这一切都像是月神为了将顾南送到自己身边的一种精心安排。成长中经历的那些创伤,似乎都在这一刻蜕去痂皮,得到了平抚和慰藉。 “你想要去看看他吗?”顾南问。 乌乐抿唇不语,侧首望向了远处夕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去见见这位带给他生命的陌生人。他是那么的遥远,远得仿佛没有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无声无息,渺无踪迹。而他又是那样的神奇,他用他对拉姆措的恋恋深情将顾南牵引到了自己身边…… “他如今年岁已高,仍住在纽华克市……” 顾南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她既担心麦克*史密斯与乌乐母亲的那段婚外情,伤害了信奉忠贞爱情观的乌乐,又担心乌乐现在不去见他,在他离世后乌乐会终生遗憾。 夕阳西下,水鸟翔集,远处的湖面上依稀传来了纳依人打渔归来的啰啰调。 乌乐沉吟良久,突然倾身向前握住了顾南放在桌上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顾南,我能再娶你一次吗?用你们汉族的方式。” 为何突然求婚? “我希望在我们的婚礼上,由他来做见证。”见顾南有些愣怔,乌乐补充道。 用汉族的方式娶她,邀请麦克*史密斯做证婚人?这样的经历,仿佛是月神绕着拉姆措画下了一个完美而幸福的圆。 “好。”顾南认真的点了点头。 “终于派上用场了。”乌乐勾唇一笑,他的手里,突然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一枚式样拙朴的银戒指,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在顾南惊讶的表情中,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 顾南闭上了眼睛。耳畔依稀传来的啰啰调,令她回想起第一次来到拉姆措的那个黄昏,以及关于苹果树的那番联想:男人在林子里采摘苹果,女人在家里晾晒苹果片、熬制苹果酱,孩子们握着苹果在院子里奔跑嬉戏。 *** *** *** 拉姆措如今的巨大变化,令一些民族文化研究者嗟叹不已,说现代文明侵袭了古老的传统文化,一个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被疯狂滋长的旅游业野蛮的破坏了。 面对这些言论,乌乐引用了汉族的一句谚语来回答: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如果一个民族的文化经不起开放,经不起外来文明的冲击,这个民族终究会被历史湮没。一个民族也只有走上历史的舞台,才会有历史的足迹。 而顾南坚信,如同纳依人信守的爱情观一样,纳依族那些美好的传统文化,永远不会变质。 (全文完)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