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民国)》 第1章 楔子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1章 楔子 这是个八月的早晨,在美国西海岸这座叫做布鲁金斯的滨海小城,蔷薇花忘我地在主街上唯的这爿面包店外绽放了墙,倒不是她忘了季节,实在这是个冬暖夏凉、四季如春的所在。 像世界上许许的小镇样,这里节奏缓慢,民风淳朴,早晨去趟面包店,很老街坊即已完成了场颇具效率的社交活动。 就拿眼前这个八月的早晨来说,人们买完了早餐面包都迟迟没有离去,而是或或坐,唏嘘着这天布鲁金斯当地报纸上的则新闻。新闻上说那对来自中国的、优雅的、年迈的女士于头天晚上起与世长辞了,是的,起,前后相距不到半小时,这并不是宗你所设想的他杀或自杀事件,然而现实却具戏剧性——她们舛而又幸运的生,在这天竟像约好了似的,同走到了尽头。 这是两位年过八旬的老太太,被人们在海边的高地上发现时,个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还有个则依偎在轮椅旁,就像平常很人看见她们时的状态样。据说两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十分安详,而她们面对着的,则是望无际的太平洋。 “也许两位是对着她们的祖国——中国的方向守望。” 面包店老板娘汉娜如是说。 “有道理。”有人接茬。 “知道吗?”镇上唯的私校校长裴顿先生开腔道,“我喜欢报纸上对她俩的描述方式——‘两位勇敢的反法西斯斗士’,要知道反法西斯战争是世界的,在这个意义上,国家、种族都忽略不计。” “她俩也参加过战争吗?”老杰克惊呼,他是个二战老兵,对“战争”词极为敏感。 其余很人也同看向裴顿,显然很人对这两位相处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并不十分了解。 “不错,二战期间这两位中国老太太,不,那会儿她们应该还是两位年轻的姑娘,曾经活跃在中国战场上,顽强地抵抗过日本法西斯的侵略。” 小小的面包店里又是阵唏嘘,包括曾经对她们或明或暗的性向不置可否的些街坊,这会儿也从心底由衷地升腾起丝敬意。 这个短暂的沉默很快被跨进面包店的母亲和我打破,母亲还是礼貌地和大家打招呼,却掩不住脸的疲惫。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向我俩伸出怀抱,这是个不惮于肢体接触的西方民族,人们希望用个怀抱、记亲吻,句“节哀”去分担些他人的伤痛和思念。 “谢谢你汉娜,谢谢迈克尔,谢谢杰克……”母亲和大家拥抱,“我的两位母亲走得很平静,可以说她们是微笑着离世的,”母亲声音不大,却沉着而清晰。 不错,这两位中国老太太是我的家人,加确切地说,她们个是我的瑜外婆,个是我的瑾外婆。她们在千禧年那个和煦的夏夜离开尘世,那年,人类又迈入个崭新的世纪,那年的新年,举世同庆,不论种族,不论贫富,抑或是高尚的、龌龊的,人们暂时忘却这些,共同庆祝这个历史时刻的来临。新年夜,十七岁的我陪两位外婆在海边看了场跨世纪的烟火,我还清晰地记得她们脸上那幸福而知足的笑容,在漫天烟花的映照下,我曾有过刹那的幻觉,我看见两张年轻姣好的容颜,也是在这样个烟花绽放的夜晚,向彼此甜蜜地笑着…… 葬礼过后,母亲和艾丽用了很长时间整理她们的遗物,大是些书、衣物,和些怀旧的小玩意儿。天,母亲拿着几本旧书坐到我身边。 “这些,我想交给你。”母亲的声音有些沉重,自从我出生,她在家中就坚持用中文和我对话,即使她自己也是在美国长大,但母亲说,我们不可以忘了这门沉淀了几千年的古老语言。 “这是什么?外婆的东西吗?”我接过来,在手上翻了翻。 那不是什么书,而是几本看得出曾被主人用心呵护着的羊皮笔记,年代有些远了,纸张泛着深深浅浅的黄。 “对,这是部从未出的自传,由两位外婆合作撰写。” “外婆的自传?”我翻开扉页,那里写着:给我们的后人。九七四年春。 那是我所熟悉的瑜外婆的字迹,柔中寓刚的俊逸行楷。再往后翻,的确是交错着两个人的笔迹,都说字如其人,瑾外婆的字则是刚毅中蕴藏着些许不常示人的柔情和风淡云轻。 “好好保管吧,没事看看,也许会有所启发。”母亲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至于会有什么样的启发,我仿佛并不很期待。 等切归于平静,我离开布鲁金斯,回到了学校,外婆们的那部自传,也被我带了回去,开始是出于好奇没事翻翻,可不知怎么回事,渐渐的,那些故事仿佛有种魔力,吸引我没日没夜地看下去,直到个月后全部被我看完,竟有了种落幕后的惆怅,我甚至觉得,在过去的十七个年头,我从来没有与两位外婆那样亲近过。 这太疯狂了! 这几本笔记不仅拉近了我与两位外婆的距离,甚至让我觉得,自己与中国、与那段历史的距离,下子全都拉近了!要知道,“中国”对于在这里出生的我来说,只是遥远的东方大地上个古老的国家,我知道自己长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我和母亲及外婆们很时候用中文对话,我喜欢吃她们做的中餐,然而,我却从未有过去那里看看的念头;而历史,则是我最不感兴趣的门学科,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众说纷纭,我曾执着地认为,这世上的历史书都是片面的,我们没有必要去深究那些不知真假的陈年旧事…… 个念头就此萌生,偶然的抑或注定的,我要去到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那个据说是我们这个黑发黄肤的种族的发源地去看看,去寻找外婆们年轻时的踪影。 我在电话里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艾丽也坐在母亲身边,用免提键听着我近乎疯狂的奇思异想。 母亲沉默了会儿,只问了句:“需要我们陪你去吗?” “不用,妈妈,谢谢你,我想我自己能应付。”我谢绝了母亲,我想独自占有这段旅途。 十月份,切手续办妥,我独自人踏上了这段让我魂牵梦绕的旅程,我的目的地是座叫做南京的古都,飞机将在上海降落,在那里,我将踏寻瑜外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以及白利南路,也就是如今的长宁路,那所叫做圣玛利亚的贵族女校的废墟,之后,我将乘火车从上海到南京,去两位外婆相识、相知、相恋、生死相许的地方,去找寻她们的故事。倘若她们在天有灵,定会陪伴我起重游故地,我想。 在飞机上,我又重新打开这个故事,它并不像传统的自传那样由出生开头,而是选择这个对于她们来说意义非凡的转折点: “民国二十九年十月九日,刚刚立冬后的这个礼拜六,在上海至南京那段疮痍的铁路上,我独自人坐在列‘蓝钢快车’的头等车厢里……” 横跨太平洋是个漫长的过程,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捧着笔记本睡着了,睡梦里依稀看见两位外婆,竟像是和我仿佛年纪,远远地,对我微微笑着,她们穿着民国时的旗袍,华髻侧挽,风华绝代。 第1章 楔子 欲望文 第一章 白色手提包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一章 白色手提包 民国二十九年十月九日,刚刚立冬后的这个礼拜六,列“蓝钢快车”在上海至南京那段疮痍的铁轨上奔劳残喘,纵然是德意志的车身,大不列颠的车头,在这四处被日军轰炸得体无完肤的“京”沪线上,也显得分.身乏术。 列车内的头等车厢里,名年轻女子轻蹙着眉坐在窗边,窗外残存着本应属于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富饶,以及零星暂时躲过战火的粉墙黛瓦。她却无心注目,手中的英文短篇小说集‘;and strays’(《流浪者》)俨然捧成本.道具,这书原是当年她就读于圣玛利亚女子中学时,校长傅德(bsp;fullerton)女士惠赠,已经跟随她在这乱世中辗转近十载,书中的章节她已烂熟于心,由此,作为道具再恰当不过。 女子约莫二十岁光景,于这肥大的单人沙发椅中略显瘦削,却不孱弱,玉葱似的挺拔拔坐着,同样沦为道具的还有半杯冷透的咖啡,她是吃得咖啡的,同样吃得的还有洋酒,洋烟,只不过样样会得样样都不曾上瘾。 细细看去,这女子肌肤皎白通透,胜似玉雨梨花,眉峰处若有若无地拧着,淡如罥烟,全然不似同时代女人们趋之若鹜得那般细长墨黑,却自成缕清俏仙气,低垂的长睫毛根根分明,掩着片隐忧而执著的眸色,映出丝与年龄不符的历练。 车厢略略摇了摇,她下意识地抿了抿薄唇,动作轻微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脑中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重组串联番,早在两个半月前,山城重庆依然热得如火如荼,也是这样个天色渐淡的下午,她从军统局训练处处长郑锡麟的办公室出来,刚刚被委派了项不同寻常的任务。 “明天动身!”这是郑锡麟给她的时间,重庆只给她天去准备,想来也是怕她接触到杂人走漏了风声。甚至刚下楼就隐隐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她,既然安排了绝密的任务,这种半公开的盯梢也在常理之中,为着提醒她谨言慎行,另外也防她有什么变故。路走回自己的单身宿舍,这个突然的派遣令于她本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九岁那年起她就漂泊惯了,而要说危险,她已在刀尖上行走了近两载,可此刻,心里却有桩事情,她无论如何要做到。 这样想着,她带上白色的手提包走了出去,这条巷子走到头右转是条不宽不窄的马路,马路中间有个邮局,邮局门口有个小吃摊子,摊主便是她的联络员老陈,每当她有情报,便会带上这个白色手提包作为信号,去老陈的摊子上买上个叶儿粑,伺机把情报传递给他,老陈家中藏着部电台,得到情报后,老陈便回家把刚刚得到的情报传到延安。 她心想把自己离开的消息通知老陈,来组织上可以对这条线及时作出调整,二来避免老陈因为自己的消失而担心,这种担心方面是感情上的,毕竟自己和老陈联络了已近两年,是真正的同志和战友,另方面,条情报线牵连几个端口,她旦莫名消失,其他人不知情况深浅,不知这条线还安全与否,必然要尽数撤退,所谓牵发而动全身。 走在小巷里,她估算着后面盯梢者的距离和角度,以便会儿和老陈说话时好把握拿捏,待到了小巷尽头,右转了去,远远就看见老陈面朝着她来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搭着蒸笼。此刻老陈抬眼扫,那只白色手提包在这片乌青的马路上极为亮眼,他垂下眸,继续手里的活儿,马路上有些稀稀拉拉的行人,老妪牵着年仅几岁的孙儿慢吞吞地走着,辆黄包车停在邮局门前,车上下来的女人手里攥着封信走了进去…… 再走两步,距离老陈的摊子还有百十来步,他应该早就看到了自己,她将提包往胸口抱了抱,就在这时,老陈突然掉过身朝背对着自己的方向飞步跑去,几乎是同时,旁边横巷里呼啦啦跑出四五个人,追着老陈边跑边开枪,老陈不知什么时候已将枪握在手中,边往前跑边往身后打了几响,对方人,又是从后方射击,老陈很快便中了枪,这时追他的人里有人大声喊:“抓活的!”老陈回头又开了几枪,给自己争取时间,无奈腿上、身上两处中弹,很快便被围住,倒在地上,四五个枪口齐刷刷地对着自己,老陈咬牙,举枪往自己脑袋上扣下了最后的指,围住他的人连忙上前制止,已经晚了。 阵寂静过后,街上角落里蹲着的几个行人哆哆嗦嗦地试探着起身,捂着小娃儿嘴巴的手抽了出来,只听“哇”的声哭,那手赶紧又捂了回去,邮局里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探出两个脑袋……而她呢,后背紧紧贴着墙,憋了很久的口气,终于在身体快要达到极限时记得呼出,她的胸口起伏着,出气很重吸气却很短促,仿佛在见证这场短暂的生杀予夺后竟忘了怎样喘息,此时身体还未恢复知觉,只觉得脑子里“砰砰”的全是枪声,尤其是老陈最后结束自己的那声,犹如个闪雷劈进了自己心里,顿时封了五感七窍…… “董小姐,我们护送您回去吧。”两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她面前。 她转回头看着他俩,慢慢的,双眸才聚起了焦,渐渐的,她恢复了思考能力,认出眼前便是直跟着她的两个军统的特务。 “出了什么事?”虽然她心下了然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但仍颤声问道,若在平时,她自会调整了情绪不慌不乱,此刻,镇定却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晓得。董小姐,为了您的安全,请跟我们回去。”说话的仍是之前那个黑衣人,恭敬,却不容异议。 她最后向老陈殉难的地方看了看,那几个追他的人已经蹲在地上翻看检查。不远处的小吃摊上仍冒着热气,自己曾无数次在那里给老陈传递情报,如今已物是人非。“永别了,战友!”她在心里说。 第一章 白色手提包 欲望文 第二章 圣玛利亚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章 圣玛利亚 这场枪击事件发生前三小时,在军统局训练处处长郑锡麟的办公室里,空气中除了郑手指间夹着的那根香烟燃出的气味,还有丝异常的肃穆紧张,将那烟火凝固住了似的。 “董小年,” 郑锡麟慢吞吞地看着手上的卷宗,其实他什么都不用看,切了然在胸,“民国二十六年之前,你叫董知瑜,那才是你的真实姓名。” 她的眼中闪过丝惊异,这并未逃过郑锡麟的眼睛。军统到底是军统,查个姓名根本都不算是个事儿,念头快速闪,却微笑着答到:“郑处长,学生以前叫董知瑜是真,学生愚见,名字也就是个符号,谈不上真伪,在军统局工作,个名字也就是涂层保护色。” 郑锡麟点了点头,她这最后句说的不假,局长戴笠就有大小十几个化名,时逢和秘书余淑衡颠鸾倒凤如胶似漆,便化名“余龙”,意为余家的乘龙快婿。 “不错,你当初改名,倒是为我们现在的计划助了臂之力,” 郑锡麟到底记得吸上口手中的香烟,“现在需要你把名字改回去,董知瑜小姐,我们将安排你回到上海。” “上海?”董知瑜不禁出声,上海的记忆,先是定格在白利南路那所贵族教会女校,七年的封闭式教育,有些同学周末让家里的小汽车接回家,自己则是每月去姑姑家次,她明白自己只是寄人篱下,虽然父母走后给自己留下了笔颇为可观的钱物。民国二十五年,她升入了复旦大学,第二年,上海沦陷,自己随着复旦的师生辗转转移到重庆…… “没错,上海。到了上海,你的姑父曾唯礼将安排你结识投靠了汪精卫的唐生明。” 董知瑜不再出声,这几个名字无异于几颗重磅手雷,在她的心湖投出万丈浪花和迷雾。姑父只是花旗银行里个部门的头头,上海沦陷后姑姑家搬到法租界,从不曾听说他们和任何政治党派有任何关联,可郑锡麟这么说,显然姑姑家已被牵连了进来。汪精卫和日本合作,这年三月在南京建立了伪政府,打出“和平、*、建国”的旗号,而这唐生明,乃是党国将领唐生智的亲弟弟,几月前听说去上海投靠了日伪,和其上海特工总部极司菲尔路76号的人打得火热,重庆这边已登报谴责,唐生智已经声明和他脱离兄弟关系……可自己和姑父,怎么会和这些名字牵连到了块儿? 郑锡麟观察着董知瑜的反应,看似平静,虽然心里肯定疑惑重重,他觉得尚且满意,这是个潜伏人员必须具备的素质。这唐生明乃是军统安插在汪伪的个大卧底,此人向来颇具花花公子作风,和汪精卫、丁默村、李士群这些人又交情甚好,要说他跑回灯红酒绿的上海滩,去过歌舞升平的日子,切合情合理。然而郑锡麟并未告诉董知瑜这层,这是军统个天大的秘密,即便同样要派去汪伪潜伏的董知瑜,也不能知晓,当然,若是她今后通过考验,如有形势需要,再让她知道也未尝不可。 “结实了唐生明之后,你自会结识丁默村、李士群等日伪大小特务,你和你的表姐曾嘉黎要和这些特务的女眷搞好关系,” 郑锡麟掐了手中的烟,“上海依旧是那个纸醉金迷的大都会,你的表姐曾嘉黎想在政界商界青年才俊中钓个金龟婿,而你,则想在新政府中谋个薪职。当然,这都是我们的安排,记住,上海只是你的中转,而你的最终目的地,则是南京。” 董知瑜直直地望向郑锡麟,这就是了,原来军统是要她潜伏进南京汪精卫政府,南京,故乡南京,巍巍紫金山,十里秦淮水,这十来年漂泊在外,少次梦中还在故乡家中大宅跟着先生读书,母亲还在前堂和管家董旬交代着些琐碎家事,女佣兰妈则在仔细打理自己整整木箱的上好云锦缎鞋子…… 只是……“学生不才,有事不明。” “请说。” “为什么选中了我?”要知道,自己在军统眼中应该只是个谍参班毕业没久的学生。 郑锡麟莞尔,早料到有此问,这也是当初余淑衡请自己向戴笠保荐此女时自己的心中问。 “首先,你英文读写流利并懂得些日语。南京政府刚刚伪立不久,正在积极建设外交,据我们所知,他们正物色批外事人员壮大他们的伪外交部。你在上海圣玛利亚女中接受了外籍教师七年的全英文教育,年预备班,六年正式学习,期间成绩优异。其次,你在谍参班时显示了项旁人没有的特殊技能:过目不忘。教员向我汇报,给你本小册子翻看遍,再问倒数第二页最后段的内容你居然可以准确无误地回忆出来。” 董知瑜谦逊笑,军统已将她过去所有细节调查得清清楚楚,她已经不足为怪。 “语言和记忆技能自是做情报工作的两把利器。再次,你成长的环境非富即贵,这足以保证你日后在上海和汪伪头号人物及其女眷周旋时游刃有余,不露出任何马脚。另外,以你姑父在上海的社会地位,结识唐生明以及汪伪76号干特务均在情理之中。” 董知瑜点了点头,不错,这几项条件并不是人人都能具备,可惜的是姑姑家终被卷入这场间谍游戏,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最后还有些因素,对于整盘计划,无疑是锦上添花。这些因素包括你本是南京人,想要回到南京也是情理之中,还包括你来重庆时改了名,我们已经在你的档案上做了些手脚,记住,你叫董知瑜,从来不曾来过重庆,九三七年复旦大学转移时,你留在了上海。” “是,知瑜谨遵处长教诲。那么,到达南京后的任务是什么?” “这个你暂时先不用管,等诸事具备,自有人会通知你。眼下,你的任务是在上海为自己谋份南京日伪政府中的差事,你不是孤军作战,我们已经在上海安排了人暗中助你臂之力,” 郑锡麟想了下,觉得任务已经下达完毕,“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没有?” “没有了。” “很好,那你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动身!” 郑锡麟微笑着拍了拍董知瑜的肩膀,那刹那又意识到对方只是个柔弱的女学生,但愿她此去行,不辱使命。 第二章 圣玛利亚 欲望文 第三章 情妇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章 情妇 董知瑜与郑锡麟以军礼相辞,退出他的办公室,走到楼下,此时对面楼上扇窗后,余淑衡看着心事重重的董知瑜,丝释然的笑容跃然脸上。 董知瑜自是有些旁人没有的优秀条件,但她毕竟是个培训班刚毕业的新学员,若不是她余淑衡暗中托人力保,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她,也不敢用她。而余淑衡为什么要奋力促成这场委派?其中却大有乾坤。 原来戴笠早在这第二期谍参班开学时便从堂的学生中眼瞧见了这个名唤董小年的年轻女子,之后便直心心念念借机靠近,无奈这女子对他则实在是除了不越雷池半步的尊敬,剩下的便是寡淡清高。余淑衡何许人也,不消时日便将这出单相思查了个清楚,她对戴笠本无什么真情可言,就像戴笠对这些左拥右抱的女人也不过是时沉迷露水之缘,可余淑衡的志向却不仅如此,她要踩着戴笠这方跳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要么做了戴夫人永载史册,要么学戴的前个情妇叶霞翟出国留洋,可眼前这个董小年却成了自己实现梦想的隐患,不得不除。然而她也知道,戴笠向喜欢娇艳风情的女人,对眼下这个小女子,只是时猎奇,对方越是不予理睬,他就越是生出些追逐的情趣来,如此只消让这女子消失,不假时日戴笠定会将之忘却到九霄云外。 作为戴笠的秘书兼情人,余淑衡不难打探到军统正在物色员懂外语的小将,准备安插到南京去,传递情报自是不说,还有个使命便是去做潜伏在南京政府里个代号为“阙”的大人物的马前卒,“阙”是谁,她不知道,只知道此人直在提供日方的重要军事情报,另外还负责策反和收编汪伪军队。这个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对党国必然是莫大的损失,如此派小卒过去,帮助其转移风险,必要时候“阙”也可以将小卒供出以自保。 余淑衡查阅了董小年的档案,抹笑容逐渐绽放,还有谁比她合适呢?真是天助党国!天助我余淑衡!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打通军统几个老部下保荐这女子不是难事。当戴笠拿到郑锡麟、龚仙舫,甚至沈醉的“奏折”时,也着实为难了番,可转念想便释然了,他戴笠身边不缺女人,既然董小年是此刻安插南京这颗棋子的不二人选,便派了她去,只是有条,原来余淑衡撺掇郑、龚、沈给戴笠献策,让董小年到上海找潜伏在汪伪特工总部的唐生明做他的情妇,再伺机赴宁,这点戴笠不能准其发生,自己没有能够得手的佳人,岂能便宜了唐生明? 于是亲自给上海的唐发去密电:故交花旗银行上海分行信贷股股长曾唯礼之内妻侄女董知瑜小姐即将抵沪,望生明以长辈之姿提携关爱,雨农不甚感激。 这密电是掐准了唐生明得到此次任务通知后发出,且说上海那边,唐生明前后先是得到重庆密信,后又收到戴笠这么封密电,什么时候这么个小角色需要戴亲自赘电?唐生明按照计划找到这董小姐的姑丈,现居法租界的上海花旗银行信贷股股长曾唯礼,但称有笔大买卖要和花旗合作,以探虚实,对方显然事先被军统的人通过口风,但言行间也全然没有与戴笠有故交之态。唐生明当即心下了然,这董小姐和戴笠看来关系非同小可,戴笠可是给自己打了回预防针。 无论如何,这董小年算是被自己弄走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余淑衡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笑得加妩媚妖娆。 且说董知瑜自从走出郑锡麟的办公楼,便隐隐感觉身后有人跟着,看来从现在开始自己已在军统监视之中。也正是此时,她想起了自己的联络人老陈,为了情报线上所有战友的安全,为了大局,她必须设法将自己离开的消息通知他。 那边老陈却也遭遇了场致命突变。原来他头天晚上在家中发报时被军统测出,军统没有立即逮捕他,而是选择跟踪,试图找出和老陈联络的上线。早晨出门时,老陈隐隐觉得情况不妙,路到了邮局门口,支起炉子摆上摊子,他已经确定自己被跟踪,而跟踪自己的人,便藏在侧的横巷里。 他是名很有经验的地下党员,对方不抓他,定是在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自己已经暴露,唯有价值的,便是他的上线。整整天,他都在思考如何将信号传给董知瑜,不能在收摊后留下什么,否则定会让军统特务收了去,甚至他们可以留在旁以此为诱饵守株待兔,不能在看见她时说什么做什么,这样她就会暴露……正在这时,他看见董知瑜抱着白色手提包出现在路头,他知道,是时候采取行动了,白色手提包代表情报,旦董知瑜走近,给自己传递情报,横巷里的特务便会来个瓮中捉鳖。 自己已经是将死的人,无路可走,此刻只有和特务明了开战,制止董知瑜的下步行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同志的安危,如此,才发生了前面的幕枪战。 董知瑜自是参透了老陈最后这举的缘由,然而她却不能释然。自从四、五年前在圣玛利亚女中偶然从个同校同学那里接触了进步思想,到进了复旦经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甚至这两年在重庆的卧底工作,她都是带着种学生式的热情甚至浪漫情怀去做。如今,战友老陈瞬间便牺牲在了自己面前,这是她第次直面这么淋漓的鲜血,这刻她意识到,革命不光是对信仰的忠贞和热情,还有这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的,死亡。 第三章 情妇 欲望文 第四章 一支歌阙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章 一支歌阙 两个月前由重庆辗转到了上海,和重庆的肃穆相比,沦陷的上海则是派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甚至比沦陷前看着还要繁华。姑姑董若昭家已经搬进了法租界,抵沪的第天,姑侄俩关起门说了半天体己话,董知瑜这才肯定,姑姑、姑父,以及表姐曾嘉黎都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军统策划的潜伏计划,只是他们只知道其中的小环,即是将董知瑜合情合理地介绍给唐生明认识,却对整盘计划没有概念,军统可谓小心翼翼,连自己都是走步被通知步,姑姑家又怎会知情? 接下来的两个月便是和表姐起以沪上名媛的身份通过姑父步步接触唐生明,从而接触到李士群、丁默村等干汪伪76号特务以及他们的女眷,按照事先计划,表姐曾嘉黎表现出心想在政界商界青年才俊中钓个金龟婿的愿望,而她董知瑜便是以摩登女性的姿态与各位大人物周旋,试图在政府中谋个薪职,也不辜负自己这些年所受的教育。 金龟婿难求,文职倒是很快谋到。南京政府刚刚建立不久,当时投汪的高官无碍乎两种人:种是追随汪兆铭的声誉并相信抗日必亡的,想当年汪兆铭也是在刺杀摄政王失败后在狱中慷慨写下“引刀成快,不负少年头”的英雄豪杰,早年跟随孙中山“兴中会”的国民党元老人物中也是比较有作为的位,蒋介石当初也是尊其为右的,汪兆铭说中国打不过日本,要曲线救国,总会有人相信并团结在他身边;另种则是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仰的政坛混混、墙头草,只晓得谋官谋财,混日是日。董知瑜跟男人便谈自己曲线救国的理想,痛斥蒋介石的焦土战给祖国带来的灾难以及共.产.党的游而不击,跟女眷们呢,则将女儿家的天真烂漫发挥到极致,把那腔热血玩化作对船形帽和飒爽军装的憧憬,再加上唐明生在旁欲擒故纵巧妙周旋,她便在伪国民政府外交部翻译二科谋得个翻译差事。这个差事刚谋得,重庆那边便秘密派人来和董知瑜进行了次长谈,此时此刻,在“蓝钢快列”这节头等车厢里,董知瑜仔仔细细琢磨着这次长谈的内容。 此去南京潜伏,代号“歌阙行动”,她的代号为“歌”,将供职于伪国民政府外交部,设法将切有意义的国际形势情报传递给军统,她和军统接应的地点就在新街口中央商场北面的“夜金陵”,这家夜总会里有军统的人与她接应,那里有部电台,表面上是商用,实则负责将情报发送到重庆。 除此之外,南京政府里有名代号为“阙”的军统卧底,此人从汪精卫着手组建政府时就潜伏了下来,因其职位和日本军部有直接接触,从而直为军统提供来自日方的手资料,另外,“阙”还负责策反和收编汪伪的军队,壮大敌后忠义救*的力量。董知瑜此去,须得在必要的时候配合“阙”的行动,然而军统并未告诉她“阙”是谁,也没告诉她具体怎么配合。 “这第二项任务,我将如何完成?”董知瑜不解地问。 “这只是项应急方案,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启动。”军统来人如是回答。 “所以对于这第二项任务,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不错。我们已将你的情况通知了‘阙’,但为了你们各自的安全,你暂时没有必要知道‘阙’的真实身份。旦有需要,我们要求你全力以赴协助‘阙’的潜伏工作,全力以赴,包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你可明白?” “明白。” 董知瑜终于参透,此去南京,既然代号为“歌阙行动”,提供情报恐怕是次要,关键时刻接应掩护“阙”才是真正目的。自己将扮演个“马前卒”的角色,这在间谍战中不足为奇,有些事情,“阙”如果亲自去做,风险成本太大,自己便是那颗转移风险的棋子,另外,如若“阙”遭到怀疑,可以供出自己,以争取信任和功绩。关键时刻,军统将弃卒保马,这本无碍,但令董知瑜深感压力的是,事已至此,军统仍然不对她道出全盘计划,而今后在南京,她不但要在四周围日伪的大小势力中生存,还要时时提防背后这双她看不见的军统耳目,所谓敌人在暗我在明,这接下来的步步,若说是如履薄冰则点都不夸张,将来能否成功潜伏下来并完成革命任务全要凭自己的小心和机智。 而说到革命任务,老陈牺牲,自己在这盘局的红色路线上无疑变成了颗死棋,以往和组织联系都是通过老陈这根单线,她没有电台,没有其他同志的信息,唯能证明她身份的,只有复旦大学介绍自己入党的那名同学,然而现在跟那名同学联系上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来她不知道此人现在究竟在哪里,二来自己目前的切信件往来必然遭到监视。要找到组织,唯的途径,现在看来只有通过军统甚至日伪南京的情报。 列车的嘶吼将她从纷繁思绪拉回到眼前,看了看手表,不久应该就要到,窗外,青山如黛,残阳似血,古人尚且感叹“国破山河在”,想我朗朗中华,四万万同胞,如今被外族摧残蹂躏到如斯境地,我辈没有选择,唯有人人心中端起杆枪,起指向侵略者的头颅,哪怕拼了这整整辈人,也要让后世子孙头顶天、脚立地,在自己的国土上尊严地活下去! 此刻,“蓝钢快列”这节头等车厢里,年轻女子目璨如华地注视着窗外,她已准备好呈上自己年轻的生命,换回窗外那片壮丽河山。 第四章 一支歌阙 欲望文 第五章 下关车站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五章 下关车站 十月正是南京转凉的时候,刚下了层秋雨,气温便陡降许,走下火车,顿时阵秋风卷着落叶于周身袭来,董知瑜掖了掖薄呢大衣,手中的梨木箱子仿佛顿时氤氲了层雾霭,湿漉漉的。 原本像她这样的小人物,政府那边是不会派人接火车的,帮忙安排个住处自己摸过去已然是不错的待遇,可因着唐生明那层关系,自己将来的最高长官——外交部长褚民谊的夫人陈舜贞居然派了自己的司机去接,要说这陈舜贞,她可是汪精卫丈母娘的养女,褚民谊这个兼外交部长的职位,也是因这葭莩之亲谋来,在伪政府中颇有势力。 那边司机徐根宝眼瞅到了董知瑜,再看看手中照片,来回这么比较,确定是她,赶紧上前招呼:“请问,阿是上海来的董小姐?”徐根宝说口地道的南京话,这熟悉的乡音,董知瑜竟已几年没有听见。待确定了双方身份,徐根宝麻溜接过那只梨木箱子,引董知瑜出。 “谢谢徐师傅啊,”董知瑜也用南京话回他,边迈开步往出口走,这车,她恐怕比这司机还熟悉。 “董小姐也是南京人啊!”徐根宝快步跟上去,矮着肩膀正要再说什么,那边突然传来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穿黑色中山装制服的男人押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快步往出口走去,时大家都安静下来,木讷地看着这行人。 不久大家便又恢复常态,只有少数人交头接耳了番,自打日本兵占领南京城,这阵势他们已不足为奇。董知瑜加快了脚步往出口走去,她很好奇这被日伪特务押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出栅栏门口有几个日本兵牵着狼狗,杀气腾腾地盘查着过往旅客,遇到可疑的人便将其押往边,还有些穿着黑色中山装制服的中国人,在旁吆喝助阵,颇是副狐假虎威的模样。 徐根宝出示伪政府的工作证件,那边招手让他过去了,董知瑜正要起通过,却被个日本兵拦了下来,徐根宝赶紧又上前,哈着腰跟旁穿黑色制服的人解释,个穿黑制服的人听罢用半生的日语和日本兵叽里呱啦说了番。董知瑜拿眼角扫着刚刚那行人,只见那几个黑制服特务将中年男子押至两辆轿车前,上了车扬长而去。 这边日本兵听了黑制服特务的话仿佛还在犹豫,董知瑜便直接用日语跟日本兵解释:“我是上海特工总部派来国民政府外交部翻译二科的英文翻译董知瑜,这是印铸局预制的印信,请皇军先生过目。” 日本兵这才听明白了,拿起信象征性扫了眼,又上下打量了她番,便扬手让她过去。 天色已晚,日头已由这座城落了下去,只在天边还留着最后抹猩红。前的空场上停着几辆轿车,侧边上并列趴着溜儿人力车,火车到,车夫们集体伸长了脖子,像由根线牵引着,往出口处稀稀拉拉的人流小跑去。 董知瑜转了个身,注视着身后这座建筑,三层的车主楼上,自上而下排黑色的遒劲字体:南京下关车,这是她所熟悉的,再往上望去,半球形的塔顶上,竟插着杆白底红日的日本国旗,乍看去,触目惊心,董知瑜竟觉眼角已被这白底上的日头烧红,屈愤不已。 想来自从公历三七年抗战开始,自己已经三、四年没有回归故里,以往每年清明都要和姑姑回来扫墓,这下关车在腥风血雨中挺立过来,却活生生被插上这么面屈辱的旗帜……正想着,那徐根宝小心翼翼凑上来,低声提醒句:“董小姐,这边晚上怪冷的,小姐快上车吧,太太还在车里等着。” “哪个太太?”董知瑜奇怪道。 “褚太太啊,褚民谊长官的太太。” 董知瑜转回身,心里很是吃惊,本来外交部部长的太太派车来接她就已经是特殊照顾了,这会儿褚太太还亲自来了,这甚至有悖常理……难道,这褚民谊就是“阙”?她心里这么闪念,现在南京政府的人她都要往那上面思虑番,又转念想,似乎不太可能,军统告诉她“阙”还负责策反和收编汪伪的军队,这是手中无军权的外交部长所不能办到的。看来上海七十六号那几个人在南京政府里特别有面子,上海的傀儡统治就靠他们了,这样想着,便跟了徐根宝往车子走去。 陈舜贞本来是不会亲自来接这么个小翻译的,可上海那边唐生明的太太徐来亲自给她打电话,请她日后关照侄女董知瑜,这样便了这么层人情关系在里面,这才派了车来接她,临行前又改变主意打算亲自来趟,来褚民谊晚上有事不在家,她个人也是闲着,二来卖上海那边个人情。 远远的她便看见司机徐根宝引了年轻女子往这边走来,只见她细瘦的身骨,将原本适中的身高拉长,剪得溜齐的及肩发,比女学生流行的那种要长些,比长发又短些,待走近些,看见她的穿着跟寻常女人很是不同,并没有穿旗袍,也不是女学生那种掐腰小褂和裙子,而是白衬衫外套灰色羊毛衫,底下是深灰色的羊毛过膝裙和浅口系带皮鞋,露出截玉葱似的小腿,最外面套着件素色方格子薄呢大衣,这身打扮可真洋派,她记得以前见过些洋人女教师也是这么穿着,忽又想起徐来说这侄女原先直在上海家洋人开的教会女校读书,大抵是由此了。 待她走到车前,陈舜贞打开门走了出去,“董小姐,路顺利吗?”说着便伸出手去。 董知瑜双手去接握,“褚太太,您派车来知瑜就已受宠若惊了,如今还劳您亲驾,知瑜是愧不能受。”听出对方不是本地人口音,她便用北京官话作答。 第五章 下关车站 欲望文 第六章 玄武鸡鸣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六章 玄武鸡鸣 陈舜贞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相貌,这张脸在彼时年代算不上美丽,欠缺了些圆润艳丽,却晶莹皎俏,自成缕不俗气质,发丝细致顺滑,未长足的小丫头似的微微发黄,并不似传统的乌黑油亮,眉色也同样的淡,如泷似烟,鼻梁细瘦,放在这张纤纤俏脸上让人拍手叫绝,说话时眉峰若挑,唇角微扬,梨涡浅笑,言语间又不卑不亢,知书达理,竟十分精致可人。 “既是唐太太所关照之贤侄女儿,自是不必客气,”陈舜贞也呵呵笑着,“来,快上车吧,住所都已安排妥帖,去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车开出司机徐根宝倒是提起车看到的那幕:“看样子又有人被抓了,几个我们的人押着个男人,不晓得什么人。” 董知瑜竖起耳朵,她也很想弄明白此人身份,最不希望的,便是革命同志,可若真的是,说不定也能获得些南京地区地下党员的情况,甚至跟他们联系上。 陈舜贞哼了声,“要么是延安的,要么是重庆的,还能有什么人?”又转向董知瑜,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吓着你吧?” “还好还好,上海那边也常会看到抓人的,真想不明白这些人折腾什么,汪先生给国民指出的和平路线不走,非要当什么抗日英雄,拉着老百姓流血受苦。” “岂是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明白?老百姓流血受苦,他们当英雄,还要骂我们是汉奸,不识时务!” 董知瑜点头作答,心中却难过异常,再看窗外的这座城历经磨难,忍辱负重,两侧居民楼上还悬着不少退色的旗子,粗看仍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细细看,下面却出角黄巾,黄巾上印着“和平*建国”六字口号。“石城几度新主,赢得淮流尚系秦”,时感怀,这两句诗跃然心间,故都数易新主,可哪次,是这般让他族凌占,受尽屈辱? 轿车路向玄武湖南端驶去,待到了保太街东面,陈舜贞用手指鸡鸣寺方向:“瞧,国民政府就在那边,鸡鸣寺那里,外交部也在那里。” 董知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知道伪政府是占了原先戴季陶考试院的地方,可惜了这块依山傍水的所在。 陈舜贞见她只是张望,只道是女孩子家觉得新鲜,又继续道:“你的住处就在这南边不远,走路就到。” “那可是好极了,早些时候我还想要不要买辆自行车呢。”董知瑜俏皮笑。 “女孩子家,又是个小姐,使不得那东西,”陈舜贞直摇手,“拐过去就到了,就在中央大学旁边。” “有劳褚太太费心了,安排这么周到。” 轿车从成贤街停下,旁边是条叫悠心坊的巷子,巷子很窄,车是进不去了。 “老徐,你跟董小姐去看看,帮忙整理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陈舜贞发话,“这是钥匙,”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串钥匙递给徐根宝,“对了,刚才在东亚饭店捎带的饭菜别忘了,帮董小姐起拎上去。” “是,太太。” 董知瑜谢过陈舜贞,跟着徐根宝走进悠心坊,这是个不错的位置,闹中取静,不久便来到栋两层小楼前,说是两层,二楼其实是个阁楼,在外面有独立的楼梯上去,待徐根宝打开房门,董知瑜四处看了下,这地方像是刚翻修不久,浴室看着挺新,小厨房里煤炉、锅碗应俱全,再看卧室,小是小了点,但床铺被褥全都齐整,而且看便知都是新购置的。 行李放置好,董知瑜没有耽搁,便赶紧送徐根宝下楼,来到车边,再跟陈舜贞客气寒暄番,这才回去。那边待轿车发动,陈舜贞把玩着腕子上的鸡血石镯子,“她果真是此地人?” “可不是么。”徐根宝头点得像捣蒜。 “都跟你说些什么了?”陈舜贞看似不经意,眼里却是些许忌疑。 “说啊……”徐根宝挠挠头,这晚上跟这位小姐好像说了好些话,但再回想却是不知所云,“说她几年没回来了,怪想的。” 陈舜贞点了点头。 第六章 玄武鸡鸣 欲望文 第七章 马牌撸子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七章 马牌撸子 周是个大晴天,早董知瑜在巷子里的摊子上喝了碗馄饨,头天她已经把家里都布置妥帖,周围环境她也查看了个大概,这便出发往政府大院走去。虽然九岁才离开故里,后来每年也回乡扫墓,但原先戴季陶这个考试院她还从来没有踏访过。 远远便望见台城和鸡笼山上历历可数的碉堡群和铁丝网,这些原先都没有的,全数是年来所建,看来汪精卫这傀儡江山坐得并不踏实。走近主大门,是座三开间传统牌坊式建筑,牌坊中额篆有“国民政府”四字,门前左右置有两尊汉白玉须弥座狮子。董知瑜上前,将印信递给门哨士兵,门哨早有准备,知道她便是上面交代要等的人,名士兵上前,毕恭毕敬说道:“董小姐请随我来。” 却也不进门,董知瑜跟着他往东走去,原来这东边还有个门,大门正南方有座半月形的池子,名曰“泮池”,这东大门有三个拱券形门洞,重檐庑殿顶,顶覆绿色琉璃瓦,大门下部仿须弥座,上部梁坊、斗拱、檐椽等均施以彩绘。中门之上有篆书“和平建国”四字横额,两重檐之间挂有竖写的“外交部”牌子。 正打量着,只见身着藏青色中山装制服的男子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男子二十八、九岁光景,中等身量,头流油的黑发中分梳着,看样子很是倜傥风流。 “董翻译,幸会幸会!”男子说时已微微颔下腰,并故作绅士地伸出手,“鄙人胡校,外交部翻译科日语翻译,奉褚部长亲命来迎接董翻译大驾,日后我们是同行同事,还请董翻译指点。” 董知瑜直等到对方把那套冗长的客套说完,这才伸出手与他轻轻握,“胡翻译太客气了,我是新来的,以后还望胡前辈不惜赐教才是。” 言罢两人呵呵笑,胡校领着董知瑜进了东大门,各处指点讲解番,原来这现今的“国民政府”,昔日的考试院,主要以东、西两条平行轴线分布,东、西也各有座大门,西大门,也就是董知瑜刚过来时第个见到的门,才是主门。这里也只是政府的部分机构所在地,其他,例如军政部、教育部、军事训练部等等几十个部门,却在南京城的其他地方,有些留在原总统府,有些在丁家桥原中央党部,等等。不过汪精卫的办公楼确实在此,虽是如此,他却喜欢在自己位于颐和路的公馆办公。 第天报到,免不了堆繁冗的手续,胡校先是带她到总务处领了工作牌、制服等等物件,外交部规矩颇,上班必须得穿这藏青色的文官制服才行,等切手续都办妥了,还有项顶顶重要的,便是宣誓。 对于宣誓这项,董知瑜并不陌生,当初进军统时是由人事科主持,在蒋中正像下宣誓拥护三民主义效忠党国等等,听说汪伪政府几乎切照搬原国民政府老路,所以估计也大概是这个路数。 胡校这边带董知瑜往宁远楼走去,“宁远楼便是汪主席的办公楼,”胡校说时嘴角漾上丝神秘的笑容,“宣誓室在楼,我领你过去后自有黄秘书接应并带你走完宣誓程序。宣誓完请回到翻译科找我,褚部长想要跟你谈谈,到时我带你去见他。”说完后像又想起什么,“到了宁远楼就在楼活动,跟着黄秘书,二楼请千万不要上去。” 董知瑜想这肯定跟汪精卫有关,便也没问什么,口答应下来,等到了宁远楼,原来胡校已经通过内线电话和黄秘书打了招呼,警卫说黄秘书已在宣誓室等着了,董知瑜便谢过胡校,去了宣誓室。 这套宣誓果然大同小异,只不过不是对着蒋中正的像,宣誓内容中也了拥护汪主席的和平运动之类的口号,仪式结束,走出宣誓室,和黄秘书寒暄几句,这便往前堂走去。没走几步,听见门口警卫齐刷刷立正行礼,口中喊了声什么董知瑜没有听清,下意识退让到侧,只见门口走进名高挑女子,穿着身深绿色将校呢军装,领口军衔是色的金底,看来是位将级军官,上面颗同色金三角,显示来人少将身份,腰上是宽皮带配斜背式装带,恰到好处地熨帖着身体曲线,窄腰长腿,英姿飒爽,董知瑜还是第次见名女子把这身军装穿得这么好看。 女子走得从容不迫,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董知瑜听在耳中只觉得虽是不紧不慢却含着种不容质疑的气魄,仿佛孔明独坐西城城楼,无兵器之利刃,单抚琴,便让司马懿大军望闻生畏,掉头撤逃。待对方走近,这才看见青天白日军帽下那张沉静的脸,帽檐遮住了半边皎洁的前额,往下两道“”字型眉,丝丝分明,钟秀非凡,有如心底朗朗乾坤,于眉宇间散发开来,双眸犹如水中皓月,你说她澄澈,内中却华光流转,仿佛不小心便泄出那捧月华,染醉了俗世。 待对方目不斜视从自己身边走过,董知瑜才恍然惊醒,收回了目光,时间很是局促,自己竟然瞪着别人看了半晌,幸而对方看似不曾留意,正迈开步欲离开,突然想起胡校曾经嘱托千万不要上二楼,可这女子不正往着二楼上去,也没见任何人阻拦,董知瑜又转回身,好奇地再向那女子看去,恰逢对方转了个身拾级而上,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对方腰上皮套里露出的截枪柄,那是截白色的贝母柄,柄上记前蹄跃起的钢制骏马浮雕,仿佛就要自那枪柄上奔跃出来。 董知瑜对这种自动手枪并不陌生,早年在圣玛利亚女中时,上海名媛圈曾掀起过阵子玩枪热,后来在重庆谍训班时,也系统地培训过枪械,女子腰上的这支,正是传说中“枪二马三花口”中的“二马”——马牌撸子,学名勃朗宁柯尔特m1903自动型手枪。要说这马牌撸子,虽说排在第二,却是排名第的枪牌撸子的改进,这两款都是军用手枪,射程远,威力大,而所谓的“三花口”指的是小巧的花口撸子,这款枪体积小,比个男人的手掌还短,质量轻,装满子弹还不足斤,但是射程短威力小,是用来自卫,并且深受女性喜爱,宋美龄女士有把特制的花口撸子,自己家中箱子里,也藏着支军统配给的花口撸子。由此说来,结合外型和性能看,马牌撸子其实是当时自动手枪的登峰造极之作,尤其女子腰上这支,贝母的枪柄,虽然没有能探得手枪全貌,可以肯定是把特制宝枪,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限量出品,如此这少将女子地位自是不容小觑。 正想着,对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将目光抛向了自己,董知瑜愕然,只能生生接住这目光,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心中的尴尬从白净的脸上透出,变成抹嫣红,对方并无表示,只是将她看着,眼中没有责难没有示好,仿佛在想件什么事,然后似乎略点了下头,那动作轻微到让人抓不住,便又转过脸去继续上楼,董知瑜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对方留给她的幅完美侧脸和耐人玩味的眼神。 第七章 马牌撸子 欲望文 第八章 夜金陵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八章 夜金陵 第天的新人报道总是繁复紧张,像牵了线的木偶,让人领着跑东跑西,见人、寒暄、领物件、听训诫。董知瑜却不曾混过任何个环节,每个细节,每个见过的人,叫什么,做什么事,每到处,是什么机构,什么职能,她全数记在心里。 晚上下了班,回家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将唇涂成正红色,她要赶去夜金陵和军统的人碰头,周第天报道后的晚上,正是约好的第次碰头时间。 南京的夜晚并不似大上海那般浮华,尤其是经历了前几年日军屠城的洗礼后,四处被轰炸、烧毁,残垣断壁、伤痕累累,近年不少地方都在重建,但建得总没有毁的快。 然而无论是任何世道,总有要买乐子的人,新街口自民国初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已建成了现代化商业中心,眼下纵然是前脚刚血洗了城池,后脚却也霓虹烁烁,歌舞升平。董知瑜很容易便找到了这个规模不小的夜总会,像上海的很夜总会样,门口流连着拉人力车的,在上海大家习惯叫黄包车,还有卖香烟的,卖糖炒栗子的,卖花的……盛世有的,乱世也样不缺。走进夜金陵,装修看着很新,不到、两年的样子,但是设施则没有上海滩那两家名声在外的场所气派花哨,门房小生也没有那么洋派,上海滩毕竟是洋人的混血儿,可南京这家,在当时的中国,也算是等的酒色场所了。 董知瑜看看腕上的手表,七点五十九分,这便径直走到吧台,在张空椅上坐下,她知道,军统和她接头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现正在不远处,也许就是她身旁坐着的某个人,等着她说出暗号。 吧台另边是座小舞台,平时也做舞池用,这会儿个身量窈窕的女人,正扭着蛮腰唱着支幽婉缠绵的慢曲,这曲子本是雅致的,可偏被她浮于尘世的扭捏音质和旁缺少灵魂的伴舞搞得不伦不类。 她对着吧台穿黑马甲的小哥莞尔笑。 “请问小姐要点什么?” “你这里,”董知瑜低头在手提包里翻找,然后耸耸肩,“有‘白玉兰’香烟吗?我的忘记带了。” 吧台小哥愣了愣,正要接话,角传出声稳稳的男中音:“小姐是上海过来的吧?‘白玉兰’是上海太太小姐中流行的女士香烟,在我们南京并不知名。” 小哥讪笑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幸而这把男中音替他解了围,便又面带微笑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那边董知瑜眼角扫,接她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发型都相当体面,在这样的酒色场所,竟看着有些与众不同的儒商气质,董知瑜心中已有了数,却并未搭话,挑了弯唇角算是回应。 “请给我来杯‘烟火秦淮’。” “好的,小姐稍等。”吧台小哥应着,转身去跟调酒师吩咐。 “没有‘白玉兰’,这‘紫金山’不知入不入得小姐法眼?”中年男人礼貌地递上枚考究的银质烟盒,董知瑜拈出上面的支,含在唇中,中年男人又递上火,点着,自唇中吐出丝丝袅袅的第口烟,“谢谢,”顿了下,“紫金山自然是好的,这可是南京的龙脉。” 语罢两人都笑了,小哥很快递上杯燃着火焰的浅金色液体,正如烟花绽放下的数十里水月秦淮,片流光溢彩。 “鄙人傅秋生,夜金陵的副总经理,小姐今晚的酒水不知能否赏脸算在我的名下?” “傅先生既然金口已开,岂有不应之理。”董知瑜笑得纯净却撩人心扉。 傅秋生哈哈笑,“小姐请随我移步雅座。” 董知瑜拈着酒杯,跟着傅秋生绕过舞池,刚刚那曲慢舞已经结束,换上了池欢快的舞曲,两人来到稍远处的雅座席上,之所以为雅座,水的羊皮沙发,席与席之间宽敞的距离足够保护你的*,离舞台虽稍远些,可这个角度和高度却又是观赏演出的最佳位置。 “董知瑜小姐,怎么样?切可还顺利?”傅秋生改刚才的逢场作戏式的谄媚,很是严肃起来。 “目前为止切顺利,今天报道,明天正式开始工作。我住在中央大学旁的悠心坊,到这里倒很方便,黄包车十来分钟便到。” 傅秋生点点头,吸了口烟,“你来这里的任务他们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顿了顿,“今天本来是让你摸摸门,跟我联系上,记住,目前你在南京的联系人只有我,军统在这家夜总会乃至这南京城里有很人,但是你只能跟我单线联系,明白吗?” “明白了。”董知瑜点了点头,她觉得傅秋生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重要的在后头。 “最近发生了件大事,”果不其然,傅秋生拧起了眉头,仿佛触及了桩丧门晦事,“军统京沪区区长钱新民近日在上海被捕,就在前日,被76号特务押回了南京。” 董知瑜突然想起前日下火车时看到的那幕,“前日我从上海搭火车到达下关车时,有几个日伪特务押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路出了上了两辆等着的轿车走了,可会是他?” 傅秋生惊,沉吟了片刻,“前天上海至南京的火车……十有八.九是他没错了。” 董知瑜也是惊,原来如此,那天在下关车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虽是共.党在军统的地下党员,如今抗日大局当前,军统的人落在日伪手中,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此人态度如何?有反水的可能吗?” “这个难说,”傅秋生狠狠抽了口烟,这个问题仿佛问到了他的痛处,“然而旦这个钱新民反水,党国的损失将无法计算,他直是军统在南京到上海这条线上的主要负责人,手头有大批的军统名册,密码本,电台位置……” 董知瑜时沉默了,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宗接宗的不幸,从老陈被军统发现,被杀害,自己被派往南京,和组织脱离了联系,到现在军统京沪线又面临着致命的打击,如果她不是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恐怕真得找位高人替她解解了。 傅秋生觉出了董知瑜的沉默和担忧,却将对方的担忧略微曲解了,“不过有点你放心,钱新民并不知道‘歌阙行动’,他也不知道‘阙’是谁,这是条极为隐蔽的单线,目前为止,只有我、戴老板,以及‘阙’本人知道。其他人,重要如钱新民,也顶知道‘阙’的存在,却并不知道此人身份。” 董知瑜点了点头,起码她目前还算稳定,可以从长计议。“需要我做什么?” “事态严重,‘阙’暂时蛰伏,等避过了这阵风头再重新启用。钱新民不知道你的存在,这是好事,我正向戴老板请示,看我们的计划能否做出调整,眼下有桩事情,看能否让你去办。” “什么事情?” “暂时不能告诉你,须得戴老板点头,再从长计议。” 董知瑜脸上闪过了丝失望,这并未逃过傅秋生的眼睛,他改刚才的严肃,呵呵笑了起来,“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做事情定要有耐心,汪精卫自从去年在河内受了那么惊,现在可是看谁都想杀他看谁都是内鬼,‘阙’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潜伏下来,智慧和耐心缺不可啊。” 董知瑜有些惭愧地笑了,刚才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当年在谍参班时有课讲“好奇心”,作为个谍报人员,定要有好奇心,但对件事好奇了,并不是要问出口,而是放在自己心里发问,并设法找出答案。“是,知瑜谨遵傅先生教诲。” “哈哈哈!”傅秋生又是爽朗笑,看来若不是因着钱新民的事,他本应是个开朗非常的人,“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后我们会经常见面,汪伪政府的人每周六晚上都聚在起喝酒找乐,政府出银子,地点就在‘夜金陵’。” “这么巧的事情!” “这可不是巧合,我们将联络建在‘夜金陵’就是为着这点。你要争取每周都过来,如果有任务或情况我们可以趁机交流,另外如果我有紧急的事情,会让人去找你,但我尽量不会走这步,所以每周六能来这里很重要。” “明白了。”董知瑜还想问,“阙”是不是每周也会过来,但经过刚才的事情,她还是选择闭口。 “现在,董小姐,能否赏脸和我跳支舞呢?”傅秋生又恢复了刚才那副逢场作戏的模样,绅士地问道。 第八章 夜金陵 欲望文 第九章 日妓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九章 日妓 彼时日本人在南京大量引进日本侨民,扶植日本企业,早在屠城后,就曾在城中心划下片“日人街”,整片区中的房宅商铺,只要有日本人申请移居南京,特务课就从中划拨,中国人则必须在十二小时内搬离。 董家的老宅,不幸便被划在这片日人街内,父母去世后,老宅直留给管家董旬居住打理,以往董知瑜每每和姑姑回宁扫墓,便会在宅中住上阵子。这天晚上,董知瑜下了班便赶去老宅查看,她早知宅子归属日人区,只是有没有被日本人占去,董旬家是否还住在那里,便不得而知。 到了家中巷口,只见色红底黑字的灯笼,花哨惹眼,路走到大院门口,灯笼在这里聚集成团,院门大开,里面和先时比已然大变样,董知瑜心中冷了截,看来这宅子被日本人占去已是事实。 正思忖,里边走出个烂醉的日本军官,被个穿着和服、脸颊脖颈皆刷得惨白的日妓扶着,董知瑜赶紧闪到边,待军官被送走,再往里看,日妓已迈着琐碎的步子往院子深处走回。 走离院门,董知瑜靠在巷子侧的墙上,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脸颊划下,故乡沦陷了,家宅被这等场所霸占了,如今只剩下偌大的祖国还未完全失守,怎能不把她拼回来? “你在等人?”个柔柔的声音乍响。 董知瑜吓了跳,愕然转过脸,竟是刚才那个日妓又折了回来,红灯笼掩映下,那张脸是白得瘆人,唯有双眼睛,晶灿灿对她看着,显示这是个活物。 董知瑜没有作响,要知道祸从口出,这个日本女人不知道哪里学的中文,最好还是不要与她攀谈为妙。想到这里,董知瑜转身便走。 “等等,你需要帮助吗?”对方声音再次响起。 帮助?董知瑜冷笑了笑,转过身,“不用,谢谢,夜太黑,我走错了路。”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待走到巷口上了侧马路,徐记杂货铺子正打烊,董知瑜依稀辨认得出铺子的老板娘。 “请问……我想跟您打听点事情。” 老板娘将她上下打量了番,这年头,穿得这么体面的,不是日本人则数是汉奸,她鄙夷地转回头继续忙活,口中轻描淡写道:“什么事啊?” “请问,原来住在这巷子里的董家人,现在搬到什么地方了?” 老板娘回头再次将她打量番,“你认识他们啊?” “恩,认识的。” 那老板娘觉得对方有些吞吞吐吐,不愿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说道:“不晓得搬到哪里了,董家大宅让日本人开了旅馆了。” “旅馆?” “旅馆,酒楼,私底下还干那种勾当,我们这块儿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家,现在被弄成这个样子……”徐记老板娘又对董知瑜扫了眼,“咦,黑漆嘛乌的,你个姑娘家在这块干什么事啊?” “我只是打听打听老管家董旬的下落,谢谢大婶。”董知瑜说完转身便走。 那边徐记老板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模模糊糊个闪念,又觉得不大像,这乱世中事不如少事,她锁好门,径自往家走去。 转眼到了周六,已经有很同事跟董知瑜打了招呼说了“夜金陵”的每周聚,男同事们是满心期望她能到场,但愿能和这个新来的漂亮小姐跳上支舞。 暮色降临,董知瑜身鸽子灰绣暗花云锦旗袍,盘上秀发,涂上红唇,直奔夜金陵而去。 她的心里萦绕着两个问题:上回傅秋生说的任务是什么?“阙”会不会出现? 第九章 日妓 欲望文 第十章 古董商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章 古董商 很早便到了“夜金陵”,傅秋生果然已在吧台等她,董知瑜走上前去,挨着他坐下。 “小姐,晚上好。”吧台小哥对她印象颇深,来这位小姐举手投足洋派得很,二来傅老板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杯‘烟火秦淮’,谢谢。”董知瑜爱上了这个名字,以及朗姆那危险的味道。 傅秋生和她作势寒暄了番,待到酒送了上来,便再次把她引至雅座。 “戴老板点头了,现在有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请说。” “陈公博暗通美国古董商,准备将批价值连城的文物送给他们。” “美国?”董知瑜很是惊讶,要知道,美国向来是重庆那边的靠山,“汪知道吗?” “我恐怕他不光知道,还是幕后支持者。”傅秋生目光犀利。 “怎么说?” “汪精卫这年来总算明白日本人是不会给他什么实权的,你看日本处处限制他筹建自己的军队,而美国到目前为止,态度直不明确,他正暗中拉拢美国,试图暗中搞军需。陈公博勾结的这几个古董商,据我们所知,可不是般的商人,都是和美国政府那边有着密切关系的利益集团。” 董知瑜点了点头,等待他继续下去。 “这批古董商不日将抵达南京,和陈公博的人初次会晤。届时外交部定会被安排参与其中,我们需要你做的,就是搞清楚这批文物的明细,美国来宁古董商的姓名,以及他们会晤的时间、地点。” “就搞到这些信息就可以了吗?” “没错,剩下的我们来做。这桩新闻旦曝光,汪精卫不但在中国人面前彻底当了卖国贼,日本人也不会给他好看。” “明白了。” “请你将刚才听到的信息和你的任务重复遍。”傅秋生表情严肃,让对方重复信息是他独创的方法,这个女子他还并不了解,他所说的和对方所接收的是否致,他要用这个方法考察。 董知瑜照做,傅秋生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缀了句:“我每晚都在这里,有什么情况请及时来向我反馈。” “好的,明白。”董知瑜点点头。 汪精卫暗中拉拢美国,这可是不容小觑的情报,若是能找到组织,汇报上去…… “知瑜!原来在这里躲着呢!”董知瑜的肩膀被谁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同时声咋呼打断了她的思路。 来人是文书处机要科的周碧青,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若不是父亲和政府要人沾亲带故,恐怕谋不到机要科的差事。虽是如此,人倒是不坏,这个礼拜以来,却和董知瑜自来熟得很。 “碧青,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夜金陵’的副总经理,傅秋生先生,”董知瑜又转向傅秋生,“这是我们机要室‘枝花’周碧青。” 周碧青和傅秋生客气着说了几句话,便把董知瑜拉到了吧台那边,“呀!你今天真漂亮!”还没等对方作答,便又连珠炮似的:“你和那个老头儿聊什么呢?我跟你说啊……”周碧青对董知瑜耳语了几句,无非是些姑娘家的闺房私话。 那边角落处,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俩,加确切地说,他的注意力全部锁定在董知瑜身上,这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可眼见了,便觉不能自拔。 转眼周碧青走了开,只剩董知瑜人坐在那里,上回那个窈窕的歌女又唱起那支叫做《秦淮夜曲》的慢曲,幽婉缠绵,董知瑜细细听着。 镜里对君君不问 花香绕指指酥柔 水照深楼楼亦暖 月笼风云云驻留 十里秦淮镜花水月 乌衣巷口带妆楼 君可知 这载满灯船的河水 明日将流向何方 不管这些了吧 请将我拥入怀中 待烟花冷逝 请君莫忘这个秦淮之夜 璀璨的瞬间 河水中曾倒映成双的身影 这是当时部当红电影《秦淮之夜》中的曲子,由日本人投资拍摄,意在粉饰战争、倡导东亚共荣,影片说的是个日本军官在秦淮河边结识了个中国姑娘而后两人相知相恋的故事,若是抛弃影片本身的宣传意义,这歌还是动听的。董知瑜凝神倾听,时间垂下眸子,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在睫毛上轻颤。 第十章 古董商 欲望文 第十一章 三民香烟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一章 三民香烟 来人越来越,漂亮的小姐自不会独坐太久,向她邀舞的同事络绎不绝,她也不拒绝,认识些人总是有好处的。 眼看已经八、九点钟,董知瑜想着跳完这支曲子她也该回去了,今天的事情算是完成,军统的任务接收到了,“阙”是谁?她则完全没有感应,要么此人今晚不在场,要么是掩映得十分高明。 正想着,门口大踏步进来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却是个女子,缕头发挣脱了束缚在耳后垂下,风尘仆仆,像是从什么地方直接赶了来,和整场的人显得格格不入,时间舞池中很人侧目,女子并不管它,只垂着眸大步往吧台走,心事重重。 董知瑜认了出来,她是上次那个自由出入宁远楼的少将,只见她人刚到吧台,小哥便递上杯酒水,看来是早摸清她的喜恶,董知瑜从背后觑着,见她接过杯子,仰头全部送入喉中。 “她是谁?”董知瑜问此刻和自己跳舞的总务处的孙科长。 “她呀!大红人,身兼职,半年以来连跳两级成了少将!姓倒是蛮特别,‘怀’,单名个‘瑾’字,大家都叫她怀参谋,可军事参议院、训练部、参谋本部、军事委员会,她全挂着职。” “怀瑾?”董知瑜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么说,此人定大有过人之处。”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出来的,影佐对她很是赏识,听说汪主席与影佐说话都是顺着眉唯恐得罪,这位怀参谋可是连脖子都不低低,你说奇了怪了,这日本人还就买她的帐!” 董知瑜没再接话,心中确实觉得奇怪,到底介女流之辈,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应该不只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出来的原因,这样想着,心里不免好奇,却也不想着离开的事情了。 曲舞毕,不觉口渴,便退到角落张桌子旁坐着喝汽水,那边周碧青看样子也倦了,见董知瑜人坐在那里便风也似的寻了来。 “哎呀,累死了!”边说边拿帕子往自己脸上拼命搧着,丝酒气钻进董知瑜的鼻子,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问你个事情,”说着将声量放小,这在她倒稀奇,“你穿那个吗?”说着,往自己胸前指了指。 “那个是什么?”董知瑜不明所以。 “哎呀,就是那个啊!”周碧青又往自己胸脯指,看对方好似没有反应,便又将声音降低半分,“乳罩!” 董知瑜翻了翻白眼,这在她早已是个过季的话题,当年在圣玛利亚女中的时候讨论的最激烈,谁不穿乳罩是要被人背后笑话的,没想到周碧青这么大的人还热衷于这个话题。 “穿啊,怎么?” “哎哟,我就知道你们上海来的洋小姐定穿的,刚才跳舞的时候,我看到收发室的钱汝珍,她就没穿,双奶.子……”周碧青后半句话变成了和 董知瑜咬耳朵,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混话,董知瑜红了脸,轻斥声,“要死了,你小点声!” 周碧青见她这般模样,十足开心地嘻笑起来,醉态毕露,边大灌了口汽水,“唉,有香烟吗?” 董知瑜低头在手提包里摸了摸,这手提包她好久没用过了,倒也找出包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里边的烟。 正伸手递给周碧青,打后面让截修长的手臂拦,只素白纤丽的手遮住了她递出去的烟,同时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捏了下,这捏外人看不出,却足以给自己个警醒。 “周小姐抽我的烟吧,不知入不入得眼。”这声音自董知瑜身后上方响起,只觉清洌却不单薄,低柔却不软腻,稳稳的,剥茧抽丝般的质地,边说着,另只手早已递上了包“骆驼”。 那边周碧青“唰”地了起来,酒也醒了,“怀……怀参谋……” 对方笑了笑:“拿去吧。” 周碧青小心翼翼拈出根,“够……够了,谢谢怀参谋……” 怀瑾又将手中的那包“骆驼”转向董知瑜,后者也顺势取出支,木讷讷含于唇中。怀瑾取出打火机,给二位点上。 “谢谢怀参谋!”周碧青好容易点着了烟,人已经懵了,平时巧舌如簧,这会儿翻来覆去不过那两个词。 董知瑜乘这个空隙将自己那包烟放回了包里,仔仔细细藏在最底层。 “周小姐客气,” 怀瑾又是微微笑,看了眼董知瑜,“你们聊吧,不打扰了。”语罢便抽身离去,留下钳口结舌的周碧青还立在原地,脖子随着她转了个半圈,再转回来,脸的受宠若惊还未散去,:“董知瑜,我跟你发誓,我在这里干了大半年了,她以前连正眼都没瞧过我眼!” 董知瑜苦笑了笑,她早已思维飞转了几圈,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刚刚递上的是包“三民”牌香烟,这是重庆那边国民党的内部烟,只有党政军机关职员及以上级别限量供应,这个怀瑾在她递烟的档口突然现身拦下,又捏了捏她的手以作暗示,她就知道问题出在这香烟上,再仔细那么想,便明白了过来。 她不能原谅自己竟然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个手提包很久没有用过,这包烟应该是早在重庆的时候出门放进去的,今天周碧青要香烟,她便摸了出来,没有考虑。而另方面,对方这么拦,起码说明了两点,其,对方知道自己身份;其二,对方和自己同样身份。 小小的包烟差点让自己暴露了,想想真是后怕无穷,只是这个叫怀瑾的女子是谁?董知瑜想,她应该就是“阙”吧。 第十一章 三民香烟 欲望文 第十二章 腕表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二章 腕表 那边怀瑾找到傅秋生,张脸冷成了冰雕:“我看还是找个机会赶紧把她送回去!” 傅秋生吃了惊,疑问重重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怎么?你和她接触过了?” “没错,”香烟的事让怀瑾觉得后怕还未散去,又想起刚才两个姑娘关于“乳罩”的番轻薄言语,不觉皱眉,“我没看出她有担当这么重要的潜伏角色的资质,继续下去便是对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也是对你、我、对党国不负责任。” “究竟怎么回事,阿瑾?”傅秋生低声焦切地问道,对眼前这个女子自己向无法说“不”,虽然他们并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他傅秋生平常在任何人面前也都是说不二颇为自负,然而每次面对怀瑾,他便不觉要去顺着她,事实证明,她也总是对的。 怀瑾眼中闪过瞬无奈的神色,不知从何而来,她动了丝恻隐之心,若是把香烟的事情告诉傅秋生,不知后果如何,她不想让任何人受到惩罚,相反,她也不过想保护大家。 “个稚气未脱的学生,戴笠怎么就把她派了来安插在我们这条线上?”她对戴笠向称呼全名。 “你是担心她太过年轻稚嫩?”傅秋生松了口气,“阿瑾,别忘了,你自己也很年轻,照样有勇有谋有城府,个人的能力,不是年龄可以判断的。” 怀瑾看着舞池,目光却似穿过切看到了另外个世界,“别忘了,我幼年时便家破人亡,尔后又漂流异乡,看过了少世事。” “这么说来她和你像了,你知道,她也是少年时失去双亲,寄人篱下,何况她有很别人没有的技能。前两个月在上海,她已经向我们证明了自己的潜质,阿瑾,还是不要这么早下定论,给她个机会吧。”傅秋生几乎是在哀求。 怀瑾不再作声,低头将杯中液体喝完。 “我已经暴露给她了。”顿了会儿她说道,这个,不能不向傅秋生汇报。 “怎么会?”傅秋生惊。 “是我与她说话时不小心,就在刚才,”顿了顿,“她肯定知道我是重庆的人,也应该能猜出我就是‘阙’。” “你……”傅秋生想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却终究不忍,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又觉得蹊跷,怀瑾怎么会有不小心的时候?这简直有悖常理。待思虑片刻,便又开口道:“如此,我们的计划该做出调整了,原本也就打算将来告诉她你的身份的,有些事情可以让她去做,也好分担你的风险,现在既然如此,不如跟她挑明,正好你现在蛰伏期,有什么紧急情报,让她来找我吧。” 怀瑾皱了皱眉,对这个女孩子她还是不放心,但目前来看这也许是不得不走的步棋,沉思片刻,“我来安排吧。” 傅秋生点点头,她说她安排就定能做好。 正说着,怀瑾看见那边董知瑜穿好了大衣正待离去,“我也走了。”她起身。 傅秋生目送着她的背影,径自叹了口气。 到了门口,见董知瑜就在她前方几步远,周围没什么人,便叫住她:“你等等。” 董知瑜还未回头,却已猜出身后是谁,虽然这声音她也只听过次。回过身果然是她,时不知说什么,还在为刚才那个低级的错误自责不已。 “给我。”怀瑾伸出手。 董知瑜低头,将包里那盒“三民”香烟翻了出来,放到对方手上。 怀瑾将它揉成团,想要丢弃又怕让别人看见捡了去留下后患,便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边冷冷地开口:“回去将你住的地方、随身物品都好好检查了,别再留着这样的东西。” 董知瑜“喔”了声,虽说自己犯了错误,无奈生性倔强,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关键是,对方到底是军统的人,是自己的敌人。 见对方不再言语,只是夜幕中眸色压得极深,不知在想什么,便又试探地开口:“你是?” “我就是‘阙’,我知道你是‘歌’,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联络员,由我直接领导。” “那傅先生?” “他这里不变,你还是每周六过来,有时我也会来,”顿了下,“我俩需要层关系来掩人耳目,我平时不常与人走动,我的办公室又在丁家桥的军政部,和你完全在两个地方,我这里有个计划,不过得先问你个问题,”她看进董知瑜的眼睛,“你有相好的人吗?” “啊?”董知瑜先是怀疑自己听错,时脸色绯红,幸得这夜黑,替她遮了去,“没……没有……” “那就好,”怀瑾依旧严肃认真,好似她刚刚问的问题只是“你可有兄弟姊妹?”或者“你喜欢这里的工作吗?”般稀疏平常,紧接着又说道:“今天在场的人中有个叫叶铭添的青年少尉,他是我的左右手。此人对你十分感兴趣,周你来丁家桥找我,就说我把这个落下了,”说着看了看四周,然后将左手上块腕表解下递予她,“我会安排叶铭添与你接触。” 董知瑜犹犹豫豫地接过那块表,“然后呢?” “然后你便将这戏演下去,就势与他相好,这样你也得了机会经常出入丁家桥,叶铭添和我走得极近,如此你与我往来,旁人也不会觉得蹊跷。” “可是……”董知瑜觉得这是个万难的任务,难过之前任何次,她不知怎么开口解释,她并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好,不知道这戏该怎么演,也不知道怎样不让这个叶铭添怀疑。 “怎么?你觉得不妥?”怀瑾看出了她的为难。 “我……”她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问道:“这个姓叶的,是我们的人吗?” “他不是,所以你要小心,好在他对你有意,你要做的,也就是顺着他,佯装接受他的好意。”顿了顿,“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能将你我联系在起的纽带,若不是今晚我看出叶铭添的心思,恐怕连这个机会都没有。钱新民被捕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已经有人上了日本那边的死亡名册,你我都是刀尖枪口上行走,命可丢,戏不可演吗?” “是……周中午,我去军政部找你。”董知瑜扬了扬手中的腕表。 “好。”怀瑾点头,简短抛下个字便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转回身,“记住,倘若有天你不幸被捕,进了审讯室,为了保护同僚生命、保护党国利益,也为让你少受些苦,我会亲手结束了你。” 董知瑜愣在原地,时不知如何接话,怀瑾只将她看了眼,便转身走了。 女魔头!董知瑜突然生出丝怒气来,在心里忿忿地想着:你自己怎么不装作和哪个男人相好?我看总务处秃顶的老孙就挺合适! 生气归生气,她又冷静下来,将刚才的计划想了遍,想起傅秋生曾跟她强调,她在南京只有他个单线联系人,如此想又觉得不妥,便折回了“夜金陵”。 待得到对方肯定,她才放了心,正要离去,傅秋生叫住她:“你这样回来向我证实,是谨慎小心的表现,值得表扬。” “傅先生,我……”董知瑜颊上有些发烫,“今晚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 “今晚?什么事情?”傅秋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香烟的事情。”董知瑜抬眼看向傅秋生,奇怪他这么健忘。 “香烟?”傅秋生脸茫然。 “怀瑾……怀参谋没告诉你吗?” “究竟什么事?” 董知瑜这才将那“三民”香烟的事情说了遍,边纳闷怀瑾居然没有告她的状。 “原来如此。”傅秋生这才明白怀瑾所谓的自己不小心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为了袒护这个董知瑜,也明白了为何怀瑾想要将她送回重庆,怀瑾啊怀瑾,无奈叹了口气,只道:“日后可要小心再小心!” “知道了。”董知瑜低下头。 第十二章 腕表 欲望文 第十三章 暗媒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三章 暗媒 周中午,董知瑜拿着那块腕表来到丁家桥,这是原先中央党部大楼,欧洲宫殿式建筑,和鸡鸣寺古典低调的中式庭院相比,显得洋派恢宏许。路上问了些许人,这才找到军政部怀瑾的办公楼,要近她办公室实属不易,道道设防关卡,最后却被引入个不大不小的会客室,里边布置倒很简单,两张皮沙发张茶几,董知瑜坐了下来,心想汪精卫办公的宁远楼好像还不曾有这么关卡吧。 正想着,进来个身形挺拔的年轻军官,来人见董知瑜,眼中闪过丝惊讶和喜悦,愣在原地不得动弹,董知瑜这便心中有了数,这大抵就是怀瑾口中的叶铭添了。 “你好,我是外交部翻译二科的董知瑜,我来这里找怀瑾怀参谋,不知她在吗?” “你好,我是陆战处的,我叫叶铭添,怀参谋今天有事不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转告吗?”叶铭添心中窃喜,今天上午怀瑾来便说身子乏,有人找的话让他给帮着挡回去,没想到这位在“夜金陵”让他见便惊为天人的女子竟然找上门来了。 “哦,是这样……”董知瑜心里老大不痛快,原来她的“安排”便是自己躲起来,让她和这个人单独接触,这可好生别扭! “周六晚上怀参谋在‘夜金陵’落了件东西,”董知瑜边说边从包里取出那块手表,“不知能不能麻烦叶先生帮忙送还给她。” “叫我叶铭添好了,大家都是同僚,不要这么客气,”叶铭添倒是彬彬有礼,接过那手表看,这可不是怀瑾的随身物件怎么,这块表来历可不般,早在战前,大家还都在使用怀表,战时很军官为了方便看时间便用细皮带将怀表系在腕上,由此很怀表商开始生产腕表,此时手中这块,便是当年的第代腕表,造型别致,不得见。而据说这块黄皮表带的欧米茄手表,是怀瑾的父母辈留给她的,因此她十分珍视,直戴在腕上,这要是丢了,可非同小可。 董知瑜见他也不说话,只将那表看着,自己这头这出戏也不知如何演下去,下意识将薄唇抿了抿,这便打算离去。 叶铭添却也感应到了似的,这才如梦初醒,忙边小心翼翼将那表收起来,边有些局促,笑着说:“董翻译这可是帮了怀参谋个大忙,你不知道这块表对她有重要,在下先替怀参谋谢谢你!” 董知瑜笑了笑,“怎么?刚才还说我客气,这会儿您自己倒客气起来了?” 那边叶铭添加局促了,挪了个姿,“董翻译教训得极是……这样吧,先在这里喝杯茶解解渴,我去看看怀参谋有没有回来。”他觉得这事算是特殊,如果就这样让她走了,怕会儿怀瑾怪罪,另外于私他也想留她会儿。 董知瑜看他改了口风,料想必是不明所以,以为这么重要的事情得要让怀瑾出来亲自承情,觉得大没必要,便忙推说有事情,说了两句客气话便走了。 叶铭添看她这么快便走,心里有些怅然,端着表便去见怀瑾。 怀瑾正在办公桌前写报告,见叶铭添把她的腕表递进来,只淡淡来了句:“让我好找”,便接过来戴在腕上继续书写,腰身颈项笔直秀美,气质独绝。 叶铭添早习惯了她这种宠辱不惊的性格,便在旁细细将这件事说与她听。 怀瑾也不抬眼,只轻描淡写问了句:“你就这么让人家走了?” 这来叶铭添加悔不当初了,放了中意的女子走了不说,还惹得上级不悦,忙说:“学生有意留她,请她稍事休息学生来请您,可她坚持要走……”叶铭添习惯对怀瑾自称学生,虽然怀瑾大不了他两岁,当初在江湾陆军军官训练团时,怀瑾曾是自己的教官,现下保持这个称呼,也是向其他人显示自己和怀瑾的亲近关系。 怀瑾沉默了片刻,手中钢笔再次落下,“如此,你会儿给翻译科打个电话,就说我请这位董翻译吃个饭聊表谢意,你也起去,也要谢谢你。”怀瑾说完转头对叶铭添笑了下。 叶铭添心里这下可乐开了花,真是柳暗花明又村,才会儿工夫,既要与佳人同席,又得到上级赏识……今儿可真太奇妙了! 第十三章 暗媒 欲望文 第十四章 二十四桥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四章 二十四桥 来回,吃饭的地点就敲定在秦淮河上的豆菹舫,这是家隐在秦水深处的食舫,专做淮扬菜,口味南北皆宜,菜品精致考究,而这“豆”、“菹”两物,本是最低廉不起眼的食材,食舫以此为名,倒是让人生奇,想看看这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何物。 待到约定这天,董知瑜下了班便来到食舫附近的岸边等着,没大会儿,就见辆德国82式军用吉普往这边驶了来,南京这边用德军的装备,而正宗*则的是用美国的威利斯军普。 等车停定,怀瑾从驾驶室跨了出来,她今天倒没有全副武装,简单的白棉布衬衫扎在呢料军裤里,只是那把马牌撸子依旧别在腰间,深灰色呢子大衣并未扣上,看着是说不尽的修长匀称。副驾驶上叶铭添也跳了下来,他看着精神抖擞,军装穿得挺挺括括。 时很老百姓对之侧目,董知瑜心里老大不情愿和伪军扯到块儿,便着不动,等对方走近。怀瑾远远看见了她,微微笑了下,边将手套摘下,顺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董翻译,”待到走近,怀瑾向她伸出手,“我记得你,今日能赏脸前来,不甚感激。” “哪里的话,”董知瑜也伸手握,时感觉对方力度甚至手温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彼时中国女人并不时兴相互握手,这两位许是喝了不少洋墨水,倒也流畅自然,“怀参谋太客气了。” “你好,董翻译,很高兴又见面了!”叶铭添洋洋喜气,由内而外渲染出来,直延伸到伸出的指尖。 “你好。”董知瑜简短二字,好凉的手!怕是有些忐忑紧张? 番寒暄问候,这才往豆菹舫走去,这是艘泊在秦淮河上的古朴船舫,和水上其他众鲜艳花哨的船只相比,质朴低调,走进去,也并不见其他酒楼常见的花红酒绿,朴素得竟如寻常渔人家的船只,董知瑜心里纳闷,这究竟是要吃些什么? 正想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躬身道:“怀长官”,又向其他两人分别作了个揖,“‘二十四桥’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 二十四桥?这又是什么?董知瑜加纳闷了。 怀瑾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涂掌柜。”叶铭添像是看出董知瑜的疑惑,对她矮下身子解释道:“董翻译可别看这地方不起眼,这可是眼下全南京城最好的淮扬菜馆,般人想来还不定排的上呢,”又将声音压低道:“这‘二十四桥’便是馆子里专门接待贵客的包厢。” 董知瑜面上承情不已,心里却在嘀咕,倒是要看看这里有什么过人之处。 别看这船舫不起眼,走进去倒是曲径通幽,好大会儿才来到尽头,抬头但见顶黑色匾额,上边烫金的隶书写着“二十四桥”四个大字,这把隶书写得是难得的有骨有肉、形神兼备,董知瑜看得饶是佩服,只可惜并无落款。 相让着走进去,正对墙上又是副隶书对联: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想来这包厢的名字取得也好,若是叫个“明月阁”之类,未免落了俗套。 再看侧,只硕大的折扇立于酒台之上,折扇上是四句活泼的行草:醉蟹不看灯,风鸡不过灯,刀鱼不过清明,鲟鱼不过端午。这四句乃是形容淮扬菜所讲究的食材的新鲜和时令性,放在这里,却也再合适不过。 “董翻译里边请。”怀瑾边说边示意将董知瑜入上席。 “还是怀参谋先请。”董知瑜也谦让。 “今日你是我的贵客,请务必上座。”依旧是清洌低柔的嗓音,不紧不徐,却透出丝不容置疑的气势。 董知瑜便也不再推辞,道了声谢便走去坐定,怀瑾这才上前挨着她坐下,叶铭添也想坐在董知瑜旁边,可还是捡了个靠门的位置,方便照应。事先得知这席只有三人,桌椅布置也倒妥帖,相互之间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等三人坐定,早有小二上了茶水,和这船舫本身的质朴不同,茶壶杯盏却极为讲究,董知瑜轻尝口,乃是上好的碧螺春。涂老板瞧着客人已经安置妥帖,便躬身问怀瑾:“怀长官,您看这菜怎么上?” 怀瑾转头问董知瑜:“淮扬菜想必董翻译十分熟悉,不知有什么忌口或是偏爱?” “我随意,并无忌口,怀参谋点两道家常菜便是。” “老几样吧。”怀瑾吩咐道。 涂老板应声退下,不大会儿功夫便上了几道凉碟,董知瑜扫了眼,并未看出有甚特别,那边怀瑾又道:“铭添,我今晚有任务不能沾酒,你点壶陪陪董翻译吧。” “不用不用!”董知瑜忙对叶铭添摆手,那边犹犹豫豫地坐下,董知瑜接着说:“不要这么客气,我以茶代酒,先谢谢怀参谋款待。”说着便端起茶盏。 怀瑾却手将之拦住,“是我该先敬你,这块手表是家母临终前所托,她匆匆离世,留给我的也只有这么个念想,若不是你捡了来,我该要悔辈子了。” “举手之劳,”董知瑜端起自己那杯,“起来吧。”心里却想,这说的真真假假,仿佛难以参透。 说话间涂掌柜带了先前的小二道来上菜,先是人盅,细致的白瓷,拿盖子盖着,只听涂掌柜介绍道:“蟹粉狮子头。” 又上了盘热菜,摆在桌子中央,“文煮干丝,”涂掌柜又说,“各位先慢用。” 不过是老套,董知瑜实真没看出听出什么特别,揭开白瓷盖,扑面阵香气,闻着倒是十分地道,用筷子轻轻夹,韧性十足,董知瑜这才觉着有点意思,要说这淮扬菜,早前董宅的厨子便是方圆数数二的淮扬菜能手,其中讲究可就大了,就拿这蟹粉狮子头来说,春秋季的猪肉五分油,吃着正好,这些年在外面很少有正宗的,要么肉质逊了,要么让剁成了肉泥,再不然便是拿生粉勾芡,这正宗的狮子头,要挑选上好的肉,膘薄,靠刀工切成细小若泥的肉丁,再加入蛋清,靠厨子的双手来来回回搅拌打夯几百下,直至原先松散的肉丁聚结成团,而不是拿生粉调入。董知瑜夹起小块,送入口中,入口即化,果真是幼时熟悉的味道。 “这蟹粉可都是每周新鲜运来的阳澄湖大闸蟹制成,是吧,怀参谋?”叶铭添介绍道。 “不错,这里食材倒是新鲜。”怀瑾轻描淡写道。 董知瑜转而研究起桌上那道“文煮干丝”,豆腐丝粗细、长短用肉眼看不出区别,皆是先将豆干片成半公分厚的薄片,再切成丝,不但考验刀工,还考验豆腐干的质量,切得这么细,差点的下水便容易断,或者煮出来没有韧劲,董知瑜尝了尝,“鲜”、“韧”两字诀都做到了,这盘里不但有干丝、火腿丝、笋丝、口蘑丝、鸡丝,还加上了海参丝和蛭干丝,融入老鸡汤的味道,果真是妙。 再下来的菜品,淮山药鸭羹、白炮虾仁,还有两道时蔬,样样看着不起眼,样样考究至极,果然和这整个食舫里里外外的布置融在了起,到这里,董知瑜才觉出,这地方怀瑾是精心做了挑选,心中不由对她生出些许敬意,大事做得,生活也甚有品位,她若不是军统的人,真该是她董知瑜且今为止在这世上能够赏识的、为数不的人中的个了。 顿饭下来,怀瑾话不,吃的也不,只动了几次筷子品了些清清淡淡的东西,叶铭添倒是越来越投入,拉着董知瑜聊东聊西,董知瑜当然知道今晚来不光是吃饭的,她的工作任务便是和叶铭添交往,而怀瑾摆了这么桌不过是给他俩的开始创造条件,晚饭完毕,她的任务便是让叶铭添觉得自己对他也有意思,并不会犹豫自己能否单独约她。 切打点妥当,走出船舫,秦淮河上的灯火将黑夜映红。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怀瑾开口。 叶铭添心中叫苦,本以为能送得美人归,没想到让怀瑾捷足先登,董知瑜也纳闷,原本她以为还得撑下去,起码让这个姓叶的陪自己回去。 告了辞,坐进车里,这会儿气温很低了,路上又鲜有行人,车子匀速前行,董知瑜觉得有些困乏。 “今天干得不错。”怀瑾道。 董知瑜不知怎么接话,是说自己会继续努力,还是抱怨这任务太痛苦? 怀瑾见她不说话,转头看了她眼,“打起精神,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董知瑜坐直。 “那批文物清单已经到了机要室了,你想办法搞到手。” 第十四章 二十四桥 欲望文 第十五章 隋唐演义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五章 隋唐演义 这清单既然到了机要室,那么唯的突破点就在那里了,董知瑜回去后晚上都在琢磨这件事。怎样能做到既看到这份清单,提出要求的时候又不显得突兀,以后事发了也不会被怀疑? 第二天到了单位,董知瑜直在留意科里的动静,照理说既然清单到了,傅秋生提到的那几个美国的古董商兴许也就快要抵宁,傅也说过,到时外交部或或少也会牵涉其中,别的不说,翻译总要个。 科里真正的翻译只有两人,个是她董知瑜,还有个伍乃菊,此人年长董知瑜几岁,有些外事经验,听说曾经在英国伦敦镀过年金,因此也有些瞧不上其他未出过国门的同事。董知瑜估计,这么重要而机密的事情,若是要用翻译,伍乃菊的机会应该最大。 果不其然,这天大早,伍乃菊便被科长叫到办公室,闭着门谈了近个小时才出来。彼时汪伪政府还没有和任何国家正式建交,打交道的又是说日语和欧陆语系的国家,英语科其实并不繁忙,这么郑重其事而又神神秘秘的架势,并不常见。 “伍姐,好事啊?”科里文书小吕忙开始忙打听。 “工作呗,有什么好事坏事。”想了想又道:“哎,小吕你帮我跟总务处查查,这周六部里哪两部车可以用,新点的。” 董知瑜心中悬。 “得嘞,这就去帮您问。除了新点还有什么要求吗?” “嗯……要道奇的,里里外外都拾掇干净了,跟他们说接外宾用的。” 这便八、九不离十了,董知瑜心里想,同时个念头在脑中闪。 那边丁家桥军政部,叶铭添将叠红头文件送到了怀瑾手中,怀瑾扫了眼便拧了眉放在边,这文件上的内容正是近日日本军部和汪精卫开始商议的项重大计划,他们准备从苏南开始,逐步向苏北、华北推进,通过军事、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手段,逐步消灭共.党及蒋式国民党力量,将整个沦陷区彻彻底底清扫番。计划并未成熟,还在研究阶段,她已经参与了不少与此有关的大大小小的讨论,将来旦实施,伪军这边难免要用她来统帅,怎样才能既不让日方看出破绽,又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壮大正统*力量,实在是个挑战。至于共.党,既然都是抗日的,她想,他们是应该受到保护的。 叶铭添本来准备利用递文件这个借口和怀瑾聊聊,眼下他正陷入不知是单方头热还是双方都有意的热恋期,急于找个人问问意见,哪怕没有意见,能让他吐露倾诉番,也是好的,男与女,情窦初开时,大抵都是相似的。眼下怀瑾却是最好的人选,主观上说,她是恩师,年纪与自己相仿,若说把她当成自家姐姐,在这件事上也并无不妥,客观上说,只有她才知道这件事的缘由始末,也和自己的心上人有接触,说不定也能给自己些建议。虽然他也知道怀瑾不喜言,也了解她不爱管闲事的性格,可这也是个好处,他不用担心怀瑾将他的心事说得世人尽知。 可眼下见她接过文件便拧着眉,仿佛并不很快意,叶铭添又有些犹豫不决,好像此时开口说这种事,终究不大合适。磨磨蹭蹭在旁耽误了片刻,正准备再择良机,那边怀瑾觉出了他的吞吞吐吐,便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叶铭添红了脸,小声道:“学生在怀参谋面前向来是什么都遮掩不住。” 怀瑾微挑侧眉,预感这番谈话该是与董知瑜有关。 “怀参谋……”真让他说了,却又吞吐起来,“你觉得董翻译怎么样?” 怀瑾觉得这问题饶是可乐,方面有些“阴谋”得逞的畅快,另方面却觉得这是个尤为有趣的问题,她怎么样?从何说起呢? “董翻译?”她却正襟危坐,“哦,她呀 ,挺好,拾金不昧。” “哎,哎,”叶铭添点头称是,酝酿了下,“那除了这点,您觉得其他方面呢?” “其他方面……”怀瑾认真思索,“不错,据说英文水平很好,与翻译科强手伍乃菊不相上下。” “哦……”叶铭添心中叫苦,咬牙,干脆豁了出去,“我也觉得她是个很优秀的姑娘,怀参谋觉得她怎样看我呢?” “哦~”怀瑾这才“恍然大悟”,双眸顿时蕴着层不可说的暧昧之色,“我觉得,她在你面前仿佛有些紧张,你——”又轻笑下,“要主动些。” 叶铭添只觉心中的猜想顿时变成了现实,心脏狂跳,好像要飞了起来,连怀瑾都看出来了,对方对自己有意那是没错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叶铭添告了辞正欲离开,那边进来的却是机要秘书,“怀参谋,叶队长,刚刚外交部董知瑜董翻译来过,让我将这两本书转交给二位,说是叶队长感兴趣的,给怀参谋也捎带了本,说您有兴趣随便看看。”说着将手中两本书,本稍稍有些看旧的递给叶铭添,崭新的那本,则递给怀瑾。 叶铭添看,果是上回吃饭时提到的褚人获所著《隋唐演义》,当时聊到隋唐史,自己便说很想看看这书。时心中是乐开了花,忽又问道:“董翻译现在人呢?” “看你们有事就没耽搁,刚走。”机要秘书答道。 “怀参谋我先走了。”叶铭添急着想去追她。 这哪能逃过怀瑾的眼睛,“替我跟她道声谢。” 等叶铭添风也似的跑了,机要秘书也退下了,怀瑾打开书,只见扉页上行铅笔字:今晚八点,夜金陵。 刚刚那番调侃的乐趣全都不见了,气,气极了,她觉得该蛰伏的是她董知瑜。 第十五章 隋唐演义 欲望文 第十六章 贝尔皇家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六章 贝尔皇家 八点刻,怀瑾姗姗来迟,她故意晚些到,路上也直小心在看有没有被跟踪,并未发现可疑现象,但这夜总会里是否已有埋伏,便不得而知。 进了门远远看见董知瑜人坐在吧台,傅秋生离她不远,正和个顾客品酒聊天,而这场子里的人形形色.色,拿眼角扫,并不能目了然。今晚这约她本不想赴,实在太冒险,如今是非常时刻,这书从董知瑜手中到她手中,究竟经过了几人,她不便去追问,可旦有人好奇甚至怀疑,只消打开,便会看到扉页上的那句话。但她前思后想又不得不来,她不知道是否有紧急情报,再者如果真被人看见,她不出现也补救不了什么。想来想去,来是定要来,如何做到既到场听取情报,又把这事情巧妙得圆过去,她是苦思冥想了许久。 她径直走到董知瑜身边,大大方方坐下:“董翻译,我来了。” 董知瑜转头,对方神色和口吻都让她觉得有些蹊跷,她盯着怀瑾的眼睛看了会儿,有些警惕,不确定该怎样接话,便答了句:“怀参谋,你好。” “谢你送的书,看来我是跟着叶铭添沾光了。”怀瑾微微笑。 “哪有什么沾光不沾光的,原本就打算给你们俩每人送本的,怀参谋空闲的时候,拿来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谢你的美意。”怀瑾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转头招呼吧台小哥:“老样子。” 那边傅秋生注意到怀瑾的出现,先前董知瑜就跟他说约了怀瑾,便过来打招呼:“怀参谋,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怀瑾点头:“傅老板,我还是老样子,你这里生意可好?” “最近不如从前了,”傅秋生边说边端了酒杯走过来,“原先我这里天天有你们的军官捧场,最近奇怪了,难不成你们下了禁酒令?” “哪里,”怀瑾接过小哥递来的爱尔兰咖啡,提神,威士忌的浓度又恰到好处,“最近都集中去了上海郊区带了,那边需要整治。” “原来如此。我刚刚还在跟董小姐说,早前我这边年轻俊朗的军官了去啊。”说完便径自哈哈笑了起来。 其他二人也跟着笑了笑,傅秋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几天我得了瓶上好的爱尔兰威士忌,直收着等怀参谋您过来让您品尝品尝,”说着对吧台小哥吩咐道:“把我柜子里藏着的那瓶贝尔皇家拿来,”又对董知瑜说道:“请董小姐也务必赏脸,这边请。”说着便引她们过去雅座。 坐定,怀瑾轻啜了口咖啡,“董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语毕其他二人都愣了愣,不知如何接话。怀瑾又道:“你可知那书递给了机要秘书后,她会不会好奇翻看?她不看,来我办公室的途中会不会碰到什么人,让别人看了去?抑或我已经被监视了,所有到我这里的东西、从我这里走的东西,全部被检查过了?” 傅秋生听着不很明了,但已猜了个大概,转头去看董知瑜。 那边董知瑜脸上有些发烧,她觉得有些委屈,古董商的事,本是几夜未眠想出的计策想跟他们商议讨教,至于送书,自己也前后设计了番,若是出差错了,也有补救措施。本就是军统联系的方式没有设计好,加上最近因着钱新民反水的事,很事情有了变故,自己也是随着这些变化而调整,原先在重庆,和老陈联络了年,从来不曾出过差错,如今投入这么精力,却被训斥番。这么想着,便只看着手中的杯子,轻声说了句:“怀参谋,我本想将那书送到你手上,没料想机要秘书定要代劳,我若坚持,不是可疑?我早想好了,若是秘书送错了,我便将计就计在这里会会叶铭添好了,若是没送错但被别人看了去,我就说弄错了,那句话是写给姓叶的,我想约他。” “自以为聪明!”怀瑾强压着怒气,“若是真送错倒就算了,假如被别人看了去,你以为他们会找你求证?问你董知瑜为什么约我然后等你把准备好的话解释给他们听?我恐怕早就设好陷阱等着把我们顺藤摸瓜网打尽,这会儿说不定就有人在盯着我们了!” 董知瑜不再出声,怀瑾的话如黄钟大吕将她里里外外敲了个通透,自己的确落下了个不可原谅的逻辑漏洞,不错,理论上她的设想都成立,但那是建立在别人给她机会让她解释的前提下,倘若别人发现了自己的字条而装作没看见,不来问自己,也不让怀瑾知道被发现了,步步顺藤摸瓜…… 傅秋生总算听明白了,正巧这时小哥将威士忌送了来,他便换上副笑脸:“来,来,都尝尝看怎么样。”说着便打开替每人斟上小杯。 怀瑾接过杯子饮而尽,傅秋生拦过她的杯子:“阿瑾,慢点。” 董知瑜看了看傅秋生,刚才那声虽是简短,却蕴含了无限柔情与关怀,那情谊明显得连她这样个感情经历为张白纸的人都听得出。 怀瑾只是看向董知瑜,半响,“做情报工作,得靠眼睛、耳朵、嘴巴、大脑……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动笔,白纸黑字是情报人员的大忌,你要约我,动动脑子,口头传达的机会不是没有,为什么非要走动笔这步。” 这最后句,像是个问题,可却不似在等答案,任何答案都是借口。 “有办法补救吗?”傅秋生问怀瑾。 “办法只有个,明天去办公室,我会放风出去你要约叶铭添,另外,我会告诉他你明晚在这里等他,还是八点,你务必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过来。若是有人好奇,想要打探八卦,我只好私下里说你传错了纸条,把给他的条子放到了给我的书里,”说着觑了眼董知瑜,对方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董小姐,我本来想着女儿家该矜持些,给你们创造机会是想鼓励他先追求你,眼下,你可能要牺牲点名节了,不过如今这世道也新潮得很,女孩儿主动,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傅秋生心里有些微微吃惊,他从未见过怀瑾评论男女之事,从未见过怀瑾发这么大火,甚至已经有些挖苦对方的意味,也没见过她下说这么话,像是从前大半年说的话加起来,也没这么。虽是如此,他思量,这也是唯的万全之策了,便和颜说到:“知瑜,这个对策虽说有些为难你,却是再无他法了。” “好。”董知瑜只简短个字,仰头将那杯威士忌全数吞下。 怀瑾见她这番模样,胸中又升腾起那丝莫名的恻隐之心,就像上次她不知怎么的,就跟傅秋生撒谎是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这次,夹杂着爱尔兰威士忌那浓烈的后劲,在胸中直烧得慌。 “知瑜,你今晚约我们碰头,到底是什么事?”傅秋生又问道。 董知瑜调整了情绪,不论如何,工作还得继续下去。“是这样,我有九成把握,外交部要派我们二科的伍乃菊去接美国那几个古董商,时间就在这周六。” “哦?有办法确认吗?” “我想了个法子,既能将这事确认下来,又能搞到那批文物清单。”董知瑜这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遍。 听罢二人时都陷入沉思,将她的计划反复推敲番。怀瑾开口道:“你这计划不是没有漏洞,但照你的法子即使失败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可以去做。” 傅秋生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第十六章 贝尔皇家 欲望文 第十七章 英式奶茶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七章 英式奶茶 走出“夜金陵”,倏地阵萧瑟寒风,眼看这便入冬了。 “长官,吃点糖炒栗子吧,金水来的栗子,又香又甜,可不是江北的小毛栗子。”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边挥着大铲子翻炒,边向怀瑾吆喝。 怀瑾停下脚步,“你刚才说哪里的栗子?” 少年见对方有了兴趣,忙停下铲子,“哟,长官,正宗金水的,今早上我二叔刚给捎来的,您尝尝吧,这天吃糖炒栗子,暖和又润燥。”说着便抓起两个炒得金黄油亮的递给怀瑾尝。 “你帮我包些吧。”怀瑾并没接少年递过来的两只。 “好嘞,长官。”少年娴熟地铲了包,上秤,算好价钱,又把抓了几颗放了进去,递给了怀瑾。 谢过少年,怀瑾用手抱着那小包栗子,护在胸前,顿时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隔着手套和单薄的衣服,暖暖的温度传来,只觉得和十几年前在上海街头捧着那包糖炒栗子时的感觉相似,那包糖炒栗子几乎救了自己命,而这么年,总记得施予她栗子的人说的这么句话:“这是金水的栗子,可甜了。” 抬头看见前方上坡处,束婷婷的身影,半长齐整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飞扬。 “董……知瑜。”她叫住她,却在中途犹豫了下,她从来没有在私下里叫过她,时竟不确定该怎样称呼。董翻译毕竟是个伪职,并不作数,董小姐似乎太过疏远,也不符合她们同事的身份,刚刚在夜总会这么称呼她,确是含着挖苦的意味,她也做不到像傅秋生那样叫她“知瑜”,她觉得她们的关系并未近到这样的程度。 对方转了个身,也不接话,只在原地将她等着。 走近了,董知瑜也还是没有开腔的意思,街灯映在她的眼中,呈出种剔透的琥珀色。 “你……就这样走回去吗?”怀瑾问道。 “走过去也不是很远,锻炼锻炼,挺好的。”董知瑜说着,嘴角轻轻上扬,露出对浅浅的梨涡。 怀瑾却觉得她的笑有些苦涩,但并不确定是为什么,也许今晚自己对她过于苛责,也许她背负了太压力。 “好香啊!”董知瑜笑着说道。 “糖炒栗子,你要吃吗?”怀瑾说着便将手中那包递出去。 董知瑜摇了摇头,“吃不下了,不过谢谢怀参谋。” 怀瑾收回了手中那包栗子,“我送你回去吧,这都快十点了,个女孩子家,不安全。”说着便带头向那辆德军82式吉普走去,不容对方质疑。 第二天到了部里,董知瑜便找了个机会向伍乃菊示好:“伍姐,我刚得了包印度的大吉岭红茶,想着您定喜欢,我这儿讨个机会,邀您来品尝品尝?” 伍乃菊呵呵笑,这小妮子,自打进了这翻译二科,清高得很,在伍乃菊看来,她不过仗着自己有着上海那层关系,谁都不看在眼里。但是今儿既然向自己示好,也正说明自己在这翻译科大姐大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想到这里,伍乃菊加得意。 “哎哟,董翻译,大吉岭可是上好的红茶,伦敦上流社会的最爱,只是单喝还是涩了些,若是加上奶和糖,那可真香滑无比。” 果不其然,伍乃菊那年的伦敦镀金生涯,不知怎么的,好像就够她用足辈子。 “伍姐自是懂道的人,那我明天可得备好了奶、糖、糕点,等着您大驾寒舍。” “董翻译太客气了,如果不打扰,就五点钟吧,我直习惯喝个‘五点钟茶’,”顿了顿又小声说道,“咱姐俩直没机会好好叙叙,你听说没有,严科长的外甥女儿也想进咱们翻译二科,听说她只是跟中国先生学了些洋泾浜英语,你说这岂不是笑话?” 礼拜四下了班,董知瑜早早回去,将准备好的红茶、奶、白糖、以及在家西洋糕点店买的蝴蝶酥都摆好了桌子,等着伍乃菊大驾光临,白糖在那时可是紧俏品,董知瑜知道,这个“马屁”定拍得巧妙且够力。 伍乃菊倒是念念不忘洋人的礼节,带了小束百合来,本是很美好的花儿,这会儿看来却那么的惺惺作态. 小时的“五点茶”,扯东扯西,直到伍乃菊满意地确认她董知瑜将来肯定会在自己的队伍里,这便揩了揩红唇,满意而归。 董知瑜便收拾着茶盏杯碟,将那杯做过了手脚的牛奶倒了个干干净净,边在心里祈祷:但愿切遂愿。 第十七章 英式奶茶 欲望文 第十八章 一号乙文件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八章 一号乙文件 这夜董知瑜可没有睡好,梦境里外都是这桩事情。怀瑾的那句话总是在她耳边萦绕,“你这计划不是没有漏洞,但照你的法子即使失败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这所谓的漏洞,董知瑜想应该主要是两点:是如果伍乃菊周六要接待的人不是这批古董商,那么这整件事情就等于是白费心思,然而严格说来这也不算是漏洞,本身她也就是要证明周六来的是不是这些人,若是证明了不是,也是结果之。第二个漏洞,她不能保证伍乃菊对这瓶牛奶的反应如何,这才是关键,但是如果伍乃菊的身体对它不排斥,就像怀瑾所说,行动算是失败,但好在并不会暴露自己,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原来这牛奶她早就已准备好,在空气中暴露了两天,这样的天气,暴露了两天的牛奶应该是刚刚变质,口感和颜色还不至于让人起疑,何况把它加在刚煮开的红茶里,又加了糖,即便有些轻微的口感不对,也很容易掩盖过去。在伍乃菊来之前,她先煮了壶茶如法炮制自己试了小口,确定毫无异味,这才放心。在洋人糕点店里买的蝴蝶酥中含有大量黄油,十分油腻,这蝴蝶酥又不是热食,和变质的牛奶起食用,轻则消化不了、肠胃细菌感染导致腹泻,重则食物中毒、上吐下泻。 之所以想出这招,是她早听科里其他同事背后编排伍乃菊,说她在英国喝了年洋墨水回来后喝个茶则定要加奶和糖,惺惺作态至极,再则因为误食变质牛奶生病,就算查起来最后追究是牛奶的原因也很好说过去,这不是在食物中投毒,主观意图明显,而她董知瑜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她不习惯在红茶中加奶和糖,那晚她喝的只是单纯的红茶,她甚至可以说自己也喝了那牛奶但却无碍,本来每个人的身体对变质食物的接受度就不同,最终谁又能说得清。 第二天,她早早去了办公室等着,快到九点,得到消息,伍乃菊不知是吃错了东西还是受了凉,半夜开始上吐下泻,上不了班了。 至此,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第步成功了,那么下步,如果不出意外将会顺着她的设想继续下去。 直到下午上班时间,秘书通报,褚民谊部长办公室,有事找她。 进了门就见褚民谊背着手,在办公室里不安地踱步,见她进来,这才挤出丝笑容:“知瑜来了,坐吧。” “褚部长下午好。”董知瑜问了声好,毕恭毕敬地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唉,我找你来是有项关乎我国民政府外交利益的大事,要拜托你完成。”褚民谊镜片后的双眼睛,看得出殷切焦急。 “褚部长但请吩咐。” “唐生明和李士群把你介绍来的时候,说你的英文相当过硬,也有很年和外籍人员打交道的经验。” “那是唐叔叔和李主任过奖了,知瑜倒是跟着几位美籍教师求了几年学,英文水平和经验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美国教师?”褚民谊眼睛亮,“这便太好了!眼下这桩任务,你去完成再适合不过!明天有几个美国商人将抵达下关车,由陈公博陈院长接待,我打算派你起去,做随同翻译。” “明天?”董知瑜面有难色。 “怎么?有困难?” “哦,感谢褚部长如此器重提携,只是……貌似时间紧迫,知瑜有些担心……对了,伍翻译好像很有外事经验,不知她会不会加合适?” “年轻人,要些自信!我觉得你比较适合那就是你,要善于把握机会啊。再者,伍翻译这两天身体不适,明天她能怎样还是未知数,我外交部翻译二科除了她伍乃菊,还有你董知瑜,不是吗?” “是,褚部长教育的是,知瑜定竭尽全力完成好这个任务!”董知瑜觉得该演的也演了,想了想便又问:“只是明天这几位美籍人士是什么身份呢?来宁大致是为了何事?如果能知道些背景,知瑜也好准备准备。” “哦,他们是些古董商人,和我们交换些古董,增进两国友谊嘛,”说着拨通了个内线电话,“喂,机要室吗?我褚民谊,号乙文件你抽出来,会儿董知瑜翻译过去,让她过目下,记住,不能外借。” 挂了电话,“你现在去机要室,有个古董清单你大致看看,事前准备准备也是好的,但记住,这是绝密文件,只有我和陈院长点头才能查阅,只能在机要室看,不能借出。” “是,知瑜明白了。” 走出褚民谊办公室,董知瑜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像个小孩子,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 其实她并不需要亲自去接待那几个古董商,傅秋生给她的任务只是弄到文物清单,以及古董商姓名及来宁时间,但是只有安排进这么场变故,她才能有理由接触到机要室里躺着的那宗文件,否则也许只能靠偷,而这又并不是她的长项。原本她是想,只要明天这任务转给了她,即便上头不要求她去看古董明细,她也会去机要室找周碧青,就说这是她在翻译二科出头的绝好机会,求她让自己扫眼明细,万有不会翻译的好提前准备,以她的记忆力,认真看遍回去就能列出。可如今褚民谊亲自吩咐机要室,这明细她看得所谓光明正大,事情比她料想得还要顺利,岂不让她兴奋! 到了机要室,周碧青已经抽出了文件在那等着她,借着和周闲聊的机会,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误,这便还了去,赶紧回到办公室,将文件上的清单写下来,共二十项。虽说白纸黑字不安全,这速记只是短时记忆,时间久保不准还能不能记全,她将纸条小心折好,贴身装着,晚上回家后拿亚硝酸钠和淀粉混合当做墨水,将清单抄在张挂历的背面空白处,明晚从下关车回来,她便又有了这批古董商的名单,到时起交给傅秋生,他只需拿碘化钾和酒石酸混合在挂历上扫,便会显影。 烧掉了那张白纸黑字的条子,万事俱备,只等明天去下关接人。 第十八章 一号乙文件 欲望文 第十九章 吻手礼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九章 吻手礼 第二天总务处却没有车辆派给她,原来这整件事情都是秘密进行,哪能堂而皇之派了政府的车去,但这并不意味着上面没有安排,下午四点,陈舜贞的司机已在院里等候。 “哎!董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徐根宝边说边忙着替她开车门,语气竟像是真心有些惊喜。 “是啊,徐师傅。”董知瑜微笑着说道。 “哎哟,董小姐还记得我个司机姓什么哩,” 徐根宝嘿嘿笑着,他喜欢跟这个漂亮的小老乡聊天,“我原来以为要来接伍小姐的,这不,把您接到了!” “听说伍翻译病了,我这是被临时抓阄来的。还有辆车起吗?” “对,顺安车局雇的,我们这就过去。” 路开到顺安车局,另辆黑色的道奇车已经在等着,徐根宝领头,前后往下关车开去。 下关区带是南京重要的交通枢纽地带,彼时的下关火车和长江码头由日军军管,是当时的日军驻扎区,车刚驶过煤炭港,便看见辆日军军用卡车往下关大马路开去,奇怪的是,车上载着的不是枪支粮草,不是日本兵,而是十来个中国女人。 董知瑜盯着那辆军车看,淡拧秀眉,心里疑惑重重。 “作死哦,又抓了批女人。” “抓女人?” “对啊,送到那边几栋房子里去,让小鬼子——哎呀说错话了,董小姐当没听到,”徐根宝为自己的口误时吓得不轻,“让日本兵消遣。” 董知瑜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起那次在董家大宅看到的幕,“为什么要抓中国女人?不是有日本女人在这里吗?” “日本女人?”徐根宝想了想,“哦,那些日本娘儿们都是让军官消遣的,下头小兵辣子哪有那个待遇,他们就抓了中国女人,送到那边去,抓的有的是那种女人,”徐根宝觉得跟个姑娘家也不好说得太直接,“还有的,就是穷苦老百姓家的,净作孽!” “这年头了,还干这种事情!”董知瑜边有些吃惊,南京政府都成立快年了,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允许日本人干这种事情,边自觉屈辱不堪,这抓的,可都是自己的姐妹、母亲、姑姨…… “现在算好的了,前两年屠城的时候董小姐在外地吧?那时候个金女大就变成日本人的妓院了,那个姓魏的美国的女校长,那可真是好人啊!日本兵进城前美国领事馆说了,给你最后机会,再不走我们也救不了你了!人家就是没走,保护了少南京女人!就这,日本兵那时候夜里都翻金女大墙头进去找女人,他们知道啊,这墙头里面都是花姑娘,抓着了女人,有些就地就……活丑!” 董知瑜不再作声,载着中国女人的卡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却觉得,胸中那团怒火越烧越旺,仿佛要冲出这具无奈的形骸,冲出去,将五脏六腑、脚趾、头发,将每个细胞的愤怒都燃得滋滋作响,从这辆渺小的车里燎原开去。 到了火车,却已有商会的辆轿车停在那里,车里坐着的是当时国立中央大学历史系副主任顾荏羲,此人在品鉴古董上颇有几把刷子,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汉奸。 董知瑜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再无话,人辆车,等待美国古董商的到来。 不会儿便看见出口栅门大开,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些旅客,栅栏口的日本兵依旧凶神恶煞地盘查,等到行四、五个高鼻子蓝眼睛的西洋人走了出来,日本兵连同他们的狼狗都狂吠起来,直到这几个洋人出示了所有该出示的东西,证明了自己不过是普通商人,这才放行。 董知瑜和顾荏羲这便上前,顾大教授句洋文不会,本是主角,这会儿只得靠边着,靠着董知瑜寒暄介绍。 这行洋人皆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深深浅浅的黑色,唯有个年轻小伙与众不同,只见他瘦高的个子,穿身半长收腰的卡其色大衣,陪着浅棕色长过脖颈的头发,竟十分俊逸,脸上没有商人的精明,却是挂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笑容,甚至有些轻佻神色。 来人自我介绍,等到这个年轻人,他先是耸耸肩,副“好吧,我本没什么重要的,但既然轮到我了就说说吧”的样子,接着便咧开嘴巴露出口好看的白牙:“董小姐,我叫马修,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便不折不扣地躬下腰,将董知瑜的右手举到唇边,在离唇两英寸处停下,作势吻。 董知瑜知道这是体面人家的上等礼仪,正规的吻手礼,要求行礼者的嘴唇是不能真正触到对方手背皮肤的,然而她只是个随行翻译,其他几位男士不过端庄地与她握了握手,轮到这个男子,却非要夸张地行吻手礼,不失轻佻,却又轻佻得让你挑不出什么刺儿来,行礼过后,这自称马修的男子又对着董知瑜露齿笑,浓眉挑,眼中电波闪耀,董知瑜若不是见过些世面,当真是要让他强大的电流击中了。 “也很高兴认识你。”董知瑜下意识地将手放进口袋里,在里侧蹭着手背那块皮肤,虽然对方的唇没有真正触及那里,却仍是洁癖发作,擦干净了才舒服。 “马修是我的侄子,他跟我们过来,不过是游玩游玩南京城。”旁那个叫约翰的古董商介绍道。 马修听到这里,便又咧开嘴笑,冲着董知瑜眨了眨眼睛。 “希望马修在这里玩得愉快。”董知瑜简洁扼要,说完便转身引他们到那边泊着的车前。 这行五人,加上董知瑜和顾荏羲,共七个人,三辆车,每辆后排坐两人,董知瑜必是要和顾荏羲坐辆车的,顾不会洋文,单独和谁坐在起都不适合,她思量着自己翻译的身份应该坐前排,让顾荏羲和随便哪个洋人坐后排就行。 刚走到车边,却见马修稳稳个箭步,打开后座车门,“请。” 董知瑜愣了愣,不好拒绝,说了声谢谢便坐了进去,马修关上门,绕到另侧,打开门,愣把自己安排着坐到了董知瑜身边。 原来这马修游手好闲在中国玩了这两个月,渐渐已经感到无聊了,他本是个出身富贵的浪荡公子,来中国除了游山玩水吃吃喝喝,便是寻女人。上等人家的姑娘他很难接触到,即便接触了,对方也是拘谨得很,且让七姑八姨保护得牢牢靠靠,无甚意思。酒色场所倒是有些看着入眼的女人,可她们顶操着中国口音说个“谢谢”、“美元”,再便说不出什么了,他马修虽浪荡,过于肤浅的交情他竟也不屑。今天看到了董知瑜,觉得虽不美艳,却细致耐看,穿着打扮和其他中国女人不同,对味儿得很,再张口,那口美语标准得让他震撼,顿时来了精神。 第十九章 吻手礼 欲望文 第二十章 新年挂历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章 新年挂历 路上马修殷勤地向董知瑜提问。 “董小姐今晚和我们起用餐吗?” “不,会儿陪你们用餐的只有陈公博先生和顾荏羲教授,陈先生早年在美国游学,英文十分流利,不需要我在旁翻译。” “那我可以向陈先生要求你陪同吗?” “谢谢你的好意,汉森先生,”董知瑜恭敬地称呼他的姓氏,“今晚我和男朋友还有约。” 她说的半真半假,将这行人送到会馆,她还要赶到夜金陵,她口中的男朋友便是叶铭添,现在鸡鸣寺和丁家桥的好事者都知道他俩好上了,亏了怀瑾,大家还传言是董知瑜主动追求的叶铭添。而她去夜金陵,自然不是为了会叶铭添,当然了,他也会在那儿,她去夜金陵,则是要将文物清单和今晚行古董商的名单交给傅秋生。 “请叫我马修,我可以称呼你的名字吗?” “请便。” 马修好像并未被“男朋友”词吓退,董知瑜深感失望,她不想也不能和这行人中的任何个扯上什么,否则很容易出事。 “你的男朋友叫什么?” “他姓叶,叫铭添。” “很有趣。那你们通常去哪里约会?” 董知瑜想说“闭嘴”,却礼貌而机械地说道:“不确定。通常我们大家每周六在夜总会聚聚,我和铭添都会过去玩。” “很有趣。”马修重复着那个无聊的评论,露齿笑,轻轻佻佻。 “除了我的私事,请问还有其他感兴趣的问题我可以解答吗?” “没有,知瑜。”这好端端的名字被叫得怪腔怪调。 轿车路开到新都会馆,进了门里边空无客,酒侍招待却个个盛装以待,看来这会馆今晚是被包下了。跟着侍应将行人带到二楼,陈公博起迎接,董知瑜任务这便完成,和来客握手道别。 “期待与你再次见面。”马修再次行了个吻手礼,眉毛轻轻挑动,眼中深情款款。 离开新都会馆,董知瑜跟着徐根宝的车回了家,她手中有份今天来客的名单以及下榻地点详细情况,回到家中,如法炮制,用亚硝酸钠和淀粉的混合液将这些抄写在挂历的另个月份背后,换了衣服,涂上红唇,挂历也干透了,这便叫了人力车往夜金陵赶去。 这会儿正是夜金陵开始热闹的时候,董知瑜刚到门口,叶铭添便黏了上来,嘘寒问暖,天不见而已,他却像是熬过了年。 那边周碧青远远看见他们,拉着身边几个女人往门口二人所方向指,掩嘴而笑,董知瑜眨了眨眼睛,周碧青什么时候学会笑的时候将牙口遮住了?却见大伙儿都往这边看来,个个脸上飘着红晕,神色暧昧不已,竟像是和叶铭添相好的不是她董知瑜,而是这群女人。 被她们这样参观揶揄,董知瑜心里颇觉不爽,便移开目光,叶铭添瞧大伙儿这样,心里却加美了,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不可自拔。董知瑜边不咸不淡和他话家常,目光却飘过整场周,直到她找到了独坐角落边的怀瑾,从这个角度看去,她仿佛心事重重,面前搁着杯咖啡,董知瑜知道,那里面是掺了威士忌的。 她还知道,怀瑾今晚过来定是为了这情报的事,即便自己无需把东西交给她,也有可能晚上都不会和她说句话,但她猜想,怀瑾定是要看着自己把情报安全转达给傅秋生的。 叶铭添的柔情蜜意仿佛怎么也用不完,董知瑜边应付他,边向吧台走去,坐下,舒出长长的口气,“累死了。” 那边舞台上,窈窕歌女又登场了,唱起了那首哀婉缠绵的《秦淮之夜》,叶铭添本想邀她跳舞,他直等着这个时刻,只有在和她共舞的时候自己才能堂而皇之地去拥住她那纤细的腰身,平时,可是连手都不不让他碰。然而她却来了这么句,活生生把自己的话噎了回去,只得扫兴作罢,但又想,机会还的是,何况能陪在心爱的人身边,就已经很幸福。 谁知周碧青却路杀了过来,脸坏坏的笑,“知瑜,可否把你的白马王子借我刻啊?都没人邀我跳舞。”说完又是脸邪笑,她哪是真心要来找叶铭添跳舞,不过捉弄这对小情侣罢了。 “没问题啊。”董知瑜答得爽爽快快。 叶铭添就这么糊里糊涂被拉走了,心中叫苦不迭。 叫了杯“烟火秦淮”,董知瑜静静地等待傅秋生的出现,从她的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怀瑾的半侧身子,只见她抬起手臂又放下,也许是啜了口咖啡,依旧是白衬衫、军裤、皮靴,头发还是随意挽起在颈后,她的头发若是放下究竟有长呢?董知瑜心里突然冒出这个莫名的问题。 傅秋生果然在她身边出现,“怎么样,董小姐?这周都还顺利吧?”语气全乎是生意人的客套。 “傅老板,”董知瑜转过头,“顺利都还顺利的,只是疲劳得很,终于又熬到周六了。” 傅秋生“呵呵”笑了起来,“所以大家都要来我这地方放松放松嘛!” “对了,傅老板,您上回托我要的新年挂历,我给您带来了,上海刚捎过来的,您看看,有您点名要的李香兰和蝴蝶。”董知瑜边说边从包里将挂历拿出。 “哎哟!太好了!”傅秋生脸的开心,“这要怎么谢过董小姐呢?……这样吧,今晚的酒水茶点,全都算在我名下怎样?” “傅老板太客气了。” 曲终了,叶铭添迫不及待回到董知瑜身边,“知瑜,你看怀参谋个人坐在那里呢,我们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可好?” 第二十章 新年挂历 欲望文 第二十一章 祸水红颜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一章 祸水红颜 远远地,怀瑾看见对璧人朝自己走来,男的俊朗挺拔,女的楚楚动人,两人皆是如花的年纪,那钟灵之气由内而外散发出,轻裹在四周,仿佛空气都变得愉悦起来。 怀瑾突然意识到,自己却是无意中撮合了对才子佳人,叶铭添是痴心投入的,可董知瑜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也不知不觉陷入其中,假戏真做,误了大事? 正想着,看见叶铭添垂着的只手捞起侧董知瑜的手,可还没握稳,对方便挣脱了,动作虽小,却没逃过怀瑾的眼睛,她竟觉想笑,端起杯子轻啜口,掩饰唇角的抹轻笑。 “怀参谋!”两人走近,同向她打招呼,叶铭添愉悦得很,仿佛刚才那幕小小插曲并未扫了他的兴。 怀瑾点了点头,示意他俩坐下,刚才唇角那丝不可说的弧度早已换化成大大方方个浅笑。 董知瑜看着她,在心里琢磨着件事情,同是女人,也许她愿意帮忙? 怀瑾见她出神地看着自己,又见眼中光芒闪而过,不知在想什么,便也不开口,静等下文。 叶铭添却开腔了:“刚才知瑜还说,怀参谋平日工作辛劳,有两盒纯正的阿胶,补气养血,改天要带来孝敬您。” 董知瑜本在琢磨着件大事,猛听这话,个错愕,转头看向叶铭添,自己何尝说过这等婆婆妈妈又献媚的话?转念想,这叶铭添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大约他自己有礼要送,却又是女人吃的东西,便借她的名义说出,来得体些,二来替自己在怀瑾面前做些人情。 这么想着,便又转回脸来,对怀瑾尴尬地笑下,边心里自责,怎么总是进入不了状态,忘记自己和叶铭添的“关系”。 那边怀瑾早挑起侧眉,颇为有趣地打量着他俩,阿胶是叶铭添家乡的特产,她早料到这不过是叶的意思,有趣的是董知瑜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看来还是没有进入状态。 “如此,便先谢过董翻译了。”她也不做假推辞,顺着话头接道。 “应该的,改天让铭添给您送去。” “铭添”、“知瑜”,好亲切的称呼,怀瑾在心里想。很好啊,就应该这样。 三人各怀心思,坐在张桌前,突然周围空气涌动,原来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个方向,这三人也随着大伙儿目光看去,时董知瑜凝了表情,好像周身血液都停止流动了。 来人瘦高个子,浅棕色的头发,直挺的鼻梁,碧绿的眼睛,嘴角抹坏笑,这可不是刚才那行人中的马修! “知瑜,很高兴又见到你了。”马修冲她轻轻弯腰,直起身,笑得深情款款。 时所有人又都看向董知瑜,虽然不懂洋文,这句怪声怪调的“知瑜”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叶铭添脸的警惕和敌意,像只公羊看着另只擅闯他领地的公羊。怀瑾则将那侧眉挑得高了,隐隐觉得不妙。 “你在这儿干什么?”董知瑜半响才问出这句话来。 马修轻轻笑出声来,像在享受她的无措,“我说过,期待与你再次见面。” 董知瑜时不知怎样接腔,她的脑中闪现着种种疑问和不安,他是怎么摸到这里的?他不是在和陈公博他们起用晚宴吗?最让她觉得恐怖的:他会让自己暴露吗? “知瑜,他是谁?”叶铭添忍不住了。 “……外交部接待的个美国商人,我也是今天刚刚认识他。”她提高声量,这话不仅是说给叶铭添听,也说给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怀瑾和傅秋生。 “这位就是你的男友叶先生?”马修嘻嘻笑着,好像不知自己是只擅闯别人领地的公羊。见董知瑜没有理他,便又转过身来,对着叶铭添伸出手,这两个月说的最的便是这句中文:“你好,我是马修,很高兴认识你。” “我可不想认识你。”叶铭添敌意甚浓,当然,也没有去和他握手的意思。 马修便又笑起来,丝毫没有半点尴尬的感觉,转头对董知瑜说:“请告诉你的男朋友,男人该像男人样说话。” 董知瑜坐在桌前,偏过头不去理他,这会儿她的头皮都发起麻来,不明白怎么无端惹出这么个是非。 怀瑾冷眼旁观,看来这两个男人第轮较量,叶铭添气势上便输了下来。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本从不管这类闲事,可她需要叶铭添和董知瑜长长久久下去,如此她和董知瑜才能直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碰头。想到这里,她便开口,对董知瑜说:“带他出去,跟他说清楚,别在这里闹。”又转向叶铭添:“让她处理吧。” 叶铭添本是箭在弦上,触即发,听了怀瑾的话,这才慢慢放松开来,老大不情愿地对董知瑜说:“去吧,我可不想再看见他了!” 董知瑜也老大不情愿,可见马修的样子,好像要在这里直耗下去了,便开口道:“跟我出来。” 马修虽是听不懂怀瑾说了什么,却能感觉到,寥寥几语,大家的情绪都发生了转变,眼见董知瑜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对着怀瑾,抬起手,从头上摘下只假想的帽子,又弯腰,嬉笑着行了个礼。 怀瑾往后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目无波澜地看着他,副“你还呆这儿干嘛不出去?”的样子。马修退后步,将她打量番,看到她腰间那把勃朗宁马牌撸子,指了指那儿:“美国的,”说着竖起了大拇指,便转身随着董知瑜出去了。 红颜祸水,怀瑾看着两人前后的身影,这个词瞬时浮上心头。 第二十一章 祸水红颜 欲望文 第二十二章 手写菜单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二章 手写菜单 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总算过去了,马修让董知瑜支了走,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但愿这行美国人尽早离开。叶铭添看着问题也不大,遇到这种事情不开心也是人之常情。待到宾客散去,终于有机会做正事,怀瑾随傅秋生来到三楼阁楼,这是个隐蔽的空间,里边有部商用电台,平时用来收发些商业债券信息,很少有人过来。 怀瑾调配好碘化钾和酒石酸混合的显影液,傅秋生打开董知瑜交给他的挂历,用刷子蘸着显影液先在影星蝴蝶那页的背后仔细扫了几下,渐渐地,篇蓝色的工整手书显现出来,这是篇文物清单,两个纵列,每列从上往下共十样,而这些文物的名字复杂拗口,什么“先秦庚戍舟百涅”、“炉钧釉紫檀炉”、“溪山渔隐图”等等,若不是有着特殊技能,恐怕没人能在几分钟内将这二十项文物名称字不差地记在脑中。 怀瑾满意地点点头,“这很好,定要字不差地发过去,董知瑜只在机要室借阅了几分钟,到时她的嫌疑会大大减小。” 再找到李香兰的挂历页,如法炮制,几行中英文双语的名单显现出来,主名单只有四人,下面又加了个人,便是刚才那位马修·汉森,后面打了个问号,有句评语道:此人不在官方名册上。 怀瑾放下这名册,踱了几步,这名单该怎么公布,她要尽力减少董知瑜的嫌疑。 “这古董商的名册,她可曾拿到书面?”怀瑾问傅秋生。 “名册是外交部书面给她的,文物清单不曾有书面给到她。” 怀瑾又仔细斟酌番,“我的意思是,将姓氏去掉两个比较长的,英文不要,马修也加上去,”顿了顿,“译过来的名字,稍微改动改动,比如说这个,”她指着名册上处,“‘亚瑟’改为‘阿瑟’,使之看起来像是这个泄露情报的人只在边听到了人名,而不是看到了官方名册。” 傅秋生略沉吟,点头称是,“这是个妙招,安排这几个美国人的食宿出行,免不了很闲杂人等被牵连进来,如此做手脚,将来事发,便可扰乱日伪那边的判断。” “另外,这情报不光我们要公布,共.党那边也要公布。” “这……?”傅秋生有些不明白。 “我们公开这个消息的目的是打击汪精卫政府,这情报完全可以和共.党分享,另外,最好不要让他们届时将排查目标锁定在重庆,我们和延安起公布这个消息,汪的排查面就又大了不少。” “这是个好主意,可是怎样才能让延安得到这个情报?” “这个我有渠道,”怀瑾从口袋中取出张折好的纸,上面是手写的菜单,“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需将这些情报用同样的方法秘写在这背面,今晚我就能让延安知道。” 傅秋生有些迟疑,来这是件大事,没有经过戴笠点头,他终究有点不踏实,虽然戴笠交代过,对于怀瑾,有些事情可以给与特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来他却是担心怀瑾的安全,他知道怀瑾之所以能在这条路上走到今天,必有她的渠道,现在是合作时期,把握定的底线,和延安互通有无,这事情可以干得很漂亮,但却是危险的。 “阿瑾,你要当心,我怕你出事。”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傅秋生对自己的情意,她不是不知道,然而除了感激,自己却没有任何可以予以回报的,乱世,谈感情是种奢侈,何况年少时的那场噩梦,让她对男女之情了无兴趣,畏如井绳。 “我没事,放心,”顿了顿,“你今晚发报也要小心。”说完便收拾好了东西走出门去。 路将车开到秦淮河边,入夜了,秦淮河却和别处不同,越夜越繁华,然而那种繁华却隐埋得很深,那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或音乐,而是处处看似平静的船舫画廊,灯影重重,里边不知是几商女恨,抑或是不尽隐士忧。 突然想起夜金陵的舞台上常常演绎的那支《秦淮之夜》,里面有句词好像是说“君可知,这载满灯船的河水,明日将流向何方”,流向何方?怀瑾不觉轻吟出声,竟有些伤感,转念想,这是种么不合时宜的情愫,这个世界,容不得她伤感。 走在河岸上,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缕缕白烟,这样的夜晚,她的背影显得那样的茕茕孑立,又透着层疲惫,然而她依然挺直了背,任何时候,都不能允许自己的肩膀垮下。 豆菹舫还没有打烊,但看样子也离打烊不远了。 “我找你们涂掌柜。”她对上前招呼的小哥说道。 不会儿,上回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便走了出来,见是怀瑾,忙躬身作揖,“怀长官,这么晚了,让下厨替您准备些易消化的夜宵?” 原来怀瑾每每执行任务回来晚了,便常来这豆菹舫打发顿,这会儿又是入夜时分,涂掌柜便以为她是来吃夜宵。 “不了,涂掌柜。我来这儿是因为老家来人了,我这有份菜单,”说着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张手写的菜单,“跟上回样,老规矩,请你们照着这单子明天将饭菜送到寒舍,越早越好。” 涂掌柜心下了然,怀瑾是给他送情报来了。 第二十二章 手写菜单 欲望文 第二十三章 慰安妇(上)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三章 慰安妇(上) 第二日,灰蒙蒙的江南之冬,阴冷入骨,董知瑜裹着厚厚的围巾帽子,戴上手套,骑着新买的自行车上路了。今天她给自己安排了两项重要的任务。 路上买了些水果,先奔伍乃菊家中赶去。 自从这伍乃菊前日被她那问题奶茶放倒了,至今还没得着机会与她见面,试试她的态度,董知瑜这心里依然有些悬着,况且大家都是同事,于情于理都该去慰问慰问才是。 伍乃菊依然和父母住在起,二十好几的姑娘,在当时已是不折不扣的大龄待嫁女青年。入了伍宅,只见四处富丽堂皇,早听说伍家是军阀混战之后发迹起来的,这家里的布置,样样新潮得很,像是时下所有流行的堆砌,和原先根深蒂固的董宅相比,则完全是两种格调。 伍乃菊的母亲正和几个太太打麻将,哪有时间招呼她个背景不深的小姑娘,便让女佣直接将她带到了伍乃菊的闺房。进了门,只见这伍翻译正百无聊赖地斜倚在床上看小说,浑圆的胳膊压在枕头上,藕段子似的。 “伍姐。”董知瑜在门口唤了声。 伍乃菊抬起眼,似笑非笑,“董翻译啊,进来坐吧。” 说话间女佣端上了几式干果茶点,伍乃菊看了看这几个碟子,嘴角浮上丝隐隐笑意,想要说什么,想想便又作罢。 “伍姐身体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了,明儿就去上班,”说着又瞧了瞧董知瑜,“你这几天怎样?科里忙吗?” “你不在,就抓我的阄呗,”董知瑜倒是副不情愿的样子,笑了笑,,“不过,应该的。” “忙点也好,都是机会呀,”伍乃菊也笑了笑,凑了近去,“听说美国小伙子缠上你了?” 董知瑜心里暗暗吃惊,这才昨晚发生的事情,伍乃菊消息也太灵通了,看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来给她通风报信了。 “哪有的事,洋人,瞎胡闹,伍姐你最了解他们了,想出是出的。” “呵呵,”伍乃菊笑得牵强,想了想又说,“哎,你说我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大夫说是吃错东西了。” 董知瑜低了头,“伍姐……其实我直担心,会不会是那天在我那儿吃错什么东西了……” 伍乃菊探出身子,“不会吧,董翻译你不是没事?” “我是没事……可每个人身体状况不同,谁知道同样的东西,会不会伍姐你吃了就起了排斥,而我吃了却没事……所以我直挺懊恼,好像你回去那天夜里就病了……” 伍乃菊想了想,也就作罢,这事儿她也深究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叹了口气,“过去就过去了,也不定是我回来受凉了,或者白天吃错了东西都有可能,”说着斜睨了眼董知瑜,“那几个美国人什么时候走啊?” “且有几天呢吧,不过伍姐,若是你不介意,等明天你上班了,我就跟褚部长申请,这活儿还是转给你做,我还有其他事情忙活呢。” “也好,我这几天病假在家,董妹妹你定忙坏了。”伍乃菊的脸逐渐放晴。 又闲话了阵子,董知瑜这便告辞了,她已经差不摸清楚,伍乃菊的格局大约也就这么大了,办公室政治外加些男女八卦。 离开伍乃菊家,她路往西头骑去,出了市区,越靠近江边风也越大,从毛围巾灌进去,冻得人牙齿打颤。 过了煤炭港,她努力回忆昨天那辆军用卡车的路线,路拐上下关大马路,这便没了线索。 这片颇为冷清,没有住户也没有人影,两边是些残破的土墙以及低矮库房,除此之外便是堆堆枯黄的杂草垛和荒地,犹如人间地狱。 董知瑜沿着大马路往前探索,估计离此不远,听徐根宝的口气,存放中国女人的房屋应该就在这附近,正想着,身后隐隐传来卡车的声音,她赶紧拐到旁边荒地上几个杂草垛中间,将自己和自行车藏在草垛后。 卡车渐渐驶近,这会子却是载了车的日本兵,交头接耳,神色暧昧,董知瑜隐约觉得这车日本兵也许跟那些中国女人有关,待卡车扬着灰尘走远,她复又骑上车,远远跟着,看见卡车往侧小路拐,停了下来。 紧接着呼呼啦啦跳出去几十个日本兵,由个队长模样的人集合归队,整理成几个纵列,在排瓦房前着。 这是要干什么?董知瑜心里纳闷,这里看着不像是日军操练的营地,这排瓦房里若是关着女人,他们这等整齐列队又是什么意思?况且这下子来了卡车的兵,昨天那辆卡车上看到的只有十来个女人……董知瑜不愿再想下去,也想不明白。 她今天来这里是想打探下情况,看看关着中国女人的房子究竟在哪里,周围防守情况如何,自从昨日傍晚听徐根宝说了那幕,她便久久不能释怀,那腔愤怒还在胸口烧着,她觉得将这些女人救出来便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哪怕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又如何? 昨天晚上在夜金陵看到怀瑾,她就在想,大家同为女人,她是否愿意加入这救援,将这些被上帝遗忘的女人救出来? 另外她也知道,怀瑾身为军官,定受过专门训练,上过战场,有她在,胜算必定要大些。 这时瓦房的门开了,那几个纵列排头的几个日本兵走了进去,其他人依旧保持队形在外面。 董知瑜看了看瓦房周围,除了这卡车上的日本兵,门口只有两人把守,就是说如果在平时,这个慰安营并无重兵驻守,带上武器应该可破,她又小心翼翼穿过马路,远远绕到瓦房后方,看见那里还有个日本兵,挂着冲锋枪,在那左右巡逻。 这么说来,这排瓦房周围有三个日本兵驻守,若是成功偷袭前面的两个,等后面那个绕过来也有很大机会把他解决了,然后便可让这些女人逃跑,这里比较荒芜,平时没人过来,大家分散了跑,只要找到有住家的地方应该问题就不大,如果逃进城里,眼下毕竟是“和平”时期,日本人也不敢堂而皇之在街头抓人,只是若怀瑾愿意加入,如果有她的车,又是日伪上层军官用的吉普,将她们带出去,则为理想。 董知瑜这会儿完全沉湎于自己无限膨胀的救世主情绪,看不到自己正步步走向个危险的深渊。 去找怀瑾!她下了最后的决心,骑上车往回赶去。 第二十三章 慰安妇(上) 欲望文 第二十四章 慰安妇(中)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四章 慰安妇(中) 回到城中,天依旧阴得厉害,午后的空气中郁积着浓浓的柴火味道,在空气中化不开。本该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油烟饭菜之味,可眼下的老百姓,已经没有几家能奢侈到顿顿炒菜见油星,到了饭点,便四处飘着这干巴巴的柴火煤烟。 去哪里找怀瑾呢?董知瑜路就在想着。以往两次怀瑾送她回去,记得提到过她住在中央饭店、东海路那片,好像是在个小上坡上,是座独栋的小楼房,董知瑜往那个方向骑去,穿过新街口,绕过东海路侧的小巷,路边有个汤包铺子,阵香味飘来,这才意识到肚子饿了,毕竟大半天没有吃东西。 身后传来声短促而低沉的车喇叭声,董知瑜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猛转头,这便看见辆军绿色的82式军车放慢了速度,驾驶室里,正是自己四处寻找的女子。 怀瑾摇下车窗,双眸子看似沉静却又仿佛蕴藏了无限光华,此刻便将董知瑜看着,见她推着自行车掉头走来,露在外边的半张脸已经被冻红了。 “怀参谋,我找你!”董知瑜的语调里,压抑不住的开心。 怀瑾看了她刻,“上来吧。” 将自行车停放在路边汤包铺旁,董知瑜跳上车,怀瑾将车窗摇上泊在路边,董知瑜只觉这车里像是阳春三月,暖和得塌糊涂。 “什么事?”怀瑾停好了车,转头问道。 董知瑜将手从厚厚的羊毛手套中滑出来,玉葱似的白皙指尖,依旧被冻得通红,看着像是偶获天成的美玉。边搓了搓手指,敷在脸上,边开门见山问道:“你知道下关煤炭港那边的慰安营吗?” “……听说过,怎么?”这个问题大大出乎怀瑾的意料。 这个反应让董知瑜心中有些小小的失望,听口气,竟是有些事不关己。 “昨天去火车接人的时候,看到日本人抓了批中国女人关了过去,可怜死了,听司机说,都是关进去让日本兵欺负的。” 怀瑾眸光闪,没有接话,等着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们得把她们救出来!上午我又过去看了,前前后后只有三个日本兵把守。” 怀瑾本是静静地听她说,看着前面的街道和行人,这会儿转过了脸,仍是低柔的声音,“你觉得我们,你和我,要把她们救出来?” “是!”董知瑜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屑,甚至有些挖苦,以往她可以挖苦自己,可这次,为着这么灾难中煎熬的女性同胞,她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 怀瑾触到她双睁得透亮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执念。 “南京城现下有近四十处慰安所,不然我们都辞了手上的工作和任务,隐姓埋名,不是有个‘抗日锄奸团’吗?我们也组个‘慰安妇救援团’,专门解救她们,如何?”怀瑾语无波澜地说道。 董知瑜刚刚暖和过来恢复白净的脸重又染上了层红晕,这次,却是为着不同的原因。她不明白怀瑾怎么可以这样冷漠和无动于衷,连丝丝同情都不愿意施舍。 “你若是亲眼见了,便不会这么无动于衷了!”董知瑜悻悻地说,“今天上午,他们拖了卡车的日本兵去,排着队进那房子,”她的脸加红了,羞辱、愤怒,末了又加了句,“原以为大家同是女子,可以些同理心。” 怀瑾转回头,往车座后背靠了去,若是亲眼所见?同理心?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她闭上眼睛,还有谁比她有资格谈同理心吗? 睁开眼,眸中像是结了层霜,“董知瑜,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跟你去,也不会允许你去。” “为什么?” “为什么?”怀瑾转头看向她的眼睛,“在象棋的格局中,每个棋子都有其独特的使命,‘士’之所以为‘士’,它不能走出九宫格,不能跨出去攻击敌方,可旦敌方棋子靠近,两元‘士’便可变换阵法,保卫主将,甚至小范围内反守为攻。‘士’若是不遵循规律,不守阵法,等敌军来临,将帅便轻巧巧成了对方囊中之物。” 董知瑜习惯性地拧起了眉峰。 “你和我,”怀瑾继续道,“在这战局中,有个特定的身份,叫‘间谍’。我们的工作是利用表面的身份潜伏下来,这便是我们不能走出的九宫格,从而为我们的将帅提供情报,并且替他们做事。战争中,各人身份不同,前头有拿着枪打打杀杀的、惩恶锄奸的,而我们,则要暗藏在后方,靠我们的头脑去厮杀。救那些女人,不是你和我的工作,相反,这是触犯了阵局大忌。” “不错,我们的任务没有要求我们冲在前线,可眼下,可否放下军统,放下任务,放下间谍说?我们有武器,有车,想着这些苦难的中国女人,拖日,她们就要饱受少凌辱摧残?德国人、美国人都能够放弃传教士、教师的身份去保护我们的妇女,为什么今天,你我两个中国人,且同为女人,不能放下这些,去解救她们?” “因为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有着为重要的任务去完成!”怀瑾的声音仍是低低的,却染了丝愠怒,“军统有军统的纪律,不是你按照自己的价值观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的!如果我们因为这个暴露或是丢了性命,对党国来说就是莫大的损失!” 军统!党国!董知瑜可不想去管它们,她本就不是军统不是党国的人。她甚至想,自己是错看了怀瑾,究竟是没有延安那边的觉悟。 “切生命都是平等的!你、我的性命,还抵不过那房子里十几条甚至几十条生命吗?”董知瑜抓起手套,“明天下午两点钟,下关大马路,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去救她们!”说着便拉开车门。 怀瑾把抓住她的胳膊,“我再说遍,我命令你不许去!” 董知瑜回头对上她的眼眸,冷若冰霜的寒光,她挣脱了怀瑾的手,开门离去。 第二十四章 慰安妇(中) 欲望文 第二十五章 慰安妇(下)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五章 慰安妇(下) 枪是军统从黑市购买的,从脱落的弹壳上不可能追踪到任何信息,这个大口罩足以隐藏脸上所有的女性特征……董知瑜在脑中将所有细节又过了遍,紧接着她来到镜前,将半长的头发仔细盘起,戴上顶鸭舌帽,配着身上半旧不新的卡其连身工装裤,她看上去就像机械厂出来的小师傅。 想了想,又从箱底翻出把短柄野战刀,掀开裤腿,插在绑腿上,切准备就绪,这就上路。 正午时分,怀瑾在办公室踱着步子。重庆、延安的电台和报纸几乎同时报道了南京政府勾结美国古董商外输文物的事情,她知道,场飓风就要在日军作战部和汪氏政府间刮起,而自己,必然是要被卷入其中的。 拿起电话,拨通外交部翻译科,“我找二科的董翻译。” “哦,董翻译刚才身体不适,请假回去了。请问您是哪位?” 怀瑾挂了电话,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先前想过要不要通过傅秋生帮忙将董知瑜暂时软禁起来,但左思右想又行不通,来对外很难圆谎,容易露出破绽,二来就算关她几天,那腿长在她身上,日后她还是随时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心里有过丝侥幸,也许董知瑜只是那么说说,若是自己坚决不出头,她或许就放弃了。然而侥幸终究是侥幸,怀瑾在窗边,她究竟哪来的勇气?她问自己。 董知瑜奋力踩着自行车,这路她已是轻车熟路。自从老陈牺牲,她再也没有做过件自己想去做的、有意义的事情,像只牵了线的木偶,被军统摆弄来摆弄去,然而这刻,她的心中是豪迈的,救人,救这么人,她从来没有做过,她是紧张的,可紧张到了个顶点便换化成莫名的兴奋,兴奋到了个顶点便幻化成无限的豪迈和激情。她踩得飞快,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双脚在自行车踏板上不停地打颤。 到了下关大马路入口,她停下来,等着怀瑾。她会出现吗?时间分秒过去,也分秒地蚕食着她的希望,两点十五分,距离她说的时间已经过了刻钟,这条路依旧死寂如斯。她抬头望着天空,晦暗而粘稠,搞不好晚些便要落雨,只落单的候鸟挣扎着在低空飞过,再看表,已经两点过了二十分,看样子她是不会来了,董知瑜重新踏上车,怀瑾,军统的人,终究靠不住。 依稀已经可以辨认出那排瓦房,再近些,可以看到房前端着枪巡逻的两个日本兵,果不其然,前面有两个人驻守,董知瑜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自行车藏在个草垛子后面,这套卡其色衣裤选得尤其好,几乎和冬日里荒野上的枯草融到了起。 等到走近了些,她改为在地上匍匐前进,自己毕竟是人对人,如果能够偷袭则尽量避免正面交锋。她的花口撸子最大射程只有五十米,而要保证射击效果,她必须得靠近目标到起码三十米左右方才保险,况且她虽然受过射击训练,可这并不是她的长项。 二十米,她借着荒草和土堆尽量让自己贴近目标,这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个日本兵的脸,其中个打了个哈欠,和另个说着什么,另个听罢猥琐地笑了起来,并且拿大拇指往身后瓦房戳了戳。董知瑜举起枪,另只手托着,瞄准个日本兵的头部,她知道打中头部的几率小些,但却可以枪致命。 食指轻叩在扳机上,这是她第次拿枪对着真人,指尖竟有些微微发抖,放下枪,调匀了呼吸,再次举起,凝神屏气,手指扣住扳机,毫米,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可以清楚得感受到扳机上的韧劲,稳稳地扣下,子弹穿过厚重的空气急速前行,那个先前打哈欠的日本兵身子震,倒了下去。 董知瑜简直想给自己来个击掌,可形势却不容她有半点分神,另个日本兵后刻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边端起冲锋枪忙忙扫射边大叫着求援,董知瑜发出第二枪,可惜因对方移动太过频繁而打了偏,时从屋后又跑过来个端着枪的巡逻兵,两人起对着董知瑜藏身的方向扫射。 董知瑜紧贴着地面,几乎没有还枪的机会,这时候冲锋枪的优势便显现了出来,每分钟几百发的速度和大容量弹匣都是她的花口撸子不能企及的,眼看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枪声也似乎密杂起来,她咬牙,决定冲出去拼了,那样还有扳回局势的希望,趴在这里,势必要变成人肉靶子。 就在这时,切却突然归于寂静,看来是他们看见了自己,也许两把冲锋枪正对着自己的头颅,董知瑜想,抬起头。 却没有日本兵,眼前是个端着mp40冲锋枪的高挑女子,“起来!”女子轻呵道,便扬手抛给了自己只同样的mp40,而先前那两个向自己逼近的日本兵,早已躺在地上,命呜呼。 怀瑾并没有耽误刻,将枪抛给了董知瑜便又掉转头向瓦房奔去,这时,从瓦房里却又跑出两个日本兵,个裤子还没整理好,看就是刚才在里面行那禽兽之事,他们手里端的是步枪,可能是兵营里偷偷溜过来的。 来得正好!怀瑾阵扫射,两人还没机会吭声便倒了下去,董知瑜也快速跑到了怀瑾身边,背靠着她,端起冲锋枪,准备迎接任何个方向出现的敌人。 “去后面看看。”怀瑾道。 “好。” 正要转移,地上个日本兵却还没死透,托起步枪对着怀瑾。 “小心!”董知瑜眼疾手快,对着他的头部阵扫射,又在旁边躺着的另个兵身上补了几枪。 两人小心转移到了屋后,确定再没余的巡逻兵,这便又绕到了瓦房门口,不清楚里边是否还有日本人,便左右先贴在门两边,提了口气,怀瑾对董知瑜点了下头,两人飞速闪了进去,两只枪口在屋内扫视周。 这是个昏暗的屋子,窄小的窗户紧紧闭着,屋外的线亮光穿过窗户透进来,像是惊醒了空气中的灰尘,轻轻跳动着。 除此之外,这屋里仿佛便再无活物,先涌进五感的便是气味,污浊的、腐烂的气味,董知瑜只觉得胃里阵翻涌,强行克制了作呕的冲动。屋里并无日本兵,女人,满满屋的女人,或坐或趟,睁着木然的眼睛看着她俩,还有些,干脆连看都不看。 什么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那声音来源看去,榻上有个半裸的女人,裤子褪到了半,嘴里正嚼吧着什么东西,手上还有半个没吃完的米团。 这些女人大瘦骨嶙峋、有气无力,日本人为了防止她们逃走,每天只给她们提供少的可怜的食物,遇到不听话力气大点的,干脆就饿她两天,直到饿得两眼昏花,精神奔溃……而这些来发泄兽欲的日本兵常常随身带个饭团子之类的食物,行事前扔给女人,对方便会专心吃食,不会扰了自己的兴致…… 怀瑾将头转开,“你们都走得动吗?” 角落里响起个还算清醒的女声:“你们是来救我们的?” “不错。” 屋子里这才稍稍起了丝骚动,但很快便平息了。 “我们有十几个人前天刚进来的,还能跑,另外十几个人早先头来的,估计走不动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接着个女人从角落了起来,齐耳的头发,穿着件旧得发白的棉布旗袍,看气质仿佛是有些文化的,“不过我们可以背着她们。” “就这样,能走动的背上其余的人,要快!跟我过来!”怀瑾快速说道,时间紧迫,不容她犹豫刻。 身体还算矫健的几个女人这时都爬了起来,往怀瑾那边靠去,刚才那个说话的女人则吃力地试图背起个躺着的女人,但怎么也背不起来。 怀瑾走过去,将那女人托起,放在短发女人的背上,其他几个能走动的女人仍然着不动,哀切地看着怀瑾。 “快去背人,外面有辆卡车,你们只需将人背上卡车就行!”怀瑾又吩咐道。 那几个女人这才勉强行动起来,董知瑜和怀瑾上前帮着她们,将不能行动的女人放在她们的背上,这些女人都瘦得像纸片,就连董知瑜都能将她们拦腰抱起,不费很大力气。 大家收拾得差不了,床上还躺着个女人,手脚却被绑在塌子上,再看,旁边竟然躺着个光不溜秋的熟睡的婴儿! 董知瑜从绑腿上抽出那把野战刀,将绳子都割了,这边去拉起那女人。 突然,女人从她手里抢过那把刀,沙哑着嗓子说:“这是个孽种,不能活!”说着便对着那婴儿的胸部道刺了过去,婴儿还没来得及哭出声来,便死了过去。 董知瑜愕然,正要去抢女人手里的刀,只见她又对着自己的脖子刀划了去,顿时,道黑血飞溅出来,溅在董知瑜衣服上,女人歪了脖子,倒了下去。 董知瑜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脚下慌乱地退了几步,吓得连眼睛都不知道眨了。 怀瑾奔了过来,拾起榻上的刀,放回刀鞘中,把拉起董知瑜,“快走吧。” 群女人由怀瑾带路,绕到屋后,穿过小片稀稀拉拉的榆树林,辆军用卡车果然在那里等着。 “快!都上车!”怀瑾边吩咐便帮着她们爬上卡车后面的篷子里。 短发女人等大家都上了车,转头看向怀瑾,“长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过江,送你们到那边*的营地去,”怀瑾略思虑,“会儿要过日本人的关卡,你看好她们,千万不要出声,上了车会有圈箱子围着你们,里面都是药品,我会跟日本人说这是过江给伪军送药品的。记住,个都不能出声!” “好的,我会看住她们。”短发女人点点头。 上了车,董知瑜坐在副驾座上,身上那工装服上道耀眼的血迹。怀瑾脱下军大衣,递给她,“给,裹上。”又将董知瑜的鸭舌帽取下,将自己的军帽给她戴上。 董知瑜看了看她,“谢谢你”。这声不知是谢她刚才的这番仔细,还是谢她今天的出现,抑或两者都是吧。 怀瑾不再说什么,发动起卡车。 “等等!我的自行车!”董知瑜突然想起,说着便拉开车门。 “在哪里?起过去,会快点。” 车子转了个弯,轮胎在泥土路上打了个滑,便又向前驶去,怀瑾停了下来,走到后面,掀开篷子,看着切安好,便又拿起只铁锹,跑到刚才轮胎转弯的地方,不出所料,泥土路上留下了个清晰的轮胎印,她拿铁锹快速将车轮印铲平,不能给将来的排查留下任何线索。 自行车在离路边不远的草垛子后面,找到了,扔进了后方车篷里,天色压得黑沉沉的,看样子将有场冻雨来临。 很快便到了煤炭港关口,天上开始零星地丢下雨滴,日本人的设防就在前面,过了这关口,便可以将卡车驶上渡轮,去到江北。 卡车在设防岗哨前停了下来,怀瑾摇下窗户,亮出军官证,来查的日本兵看见她军服上的徽章,又将军官证看了看,这便立正,行了个军礼,用日语喊了声“辛苦您了,长官!” 怀瑾驶了出去,旁的董知瑜本来提到嗓门的心又落了回去。 那边那个日本兵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个将级军官怎么会亲自开着这样辆军用卡车,便又赶紧追上去,喊了声:“请停下。” 怀瑾心也提,董知瑜将手摸到座位身后的冲锋枪,车子停了下来,那士兵便又行了个礼,“长官,请问车上装的是什么?” “药品。”怀瑾用日语答道。 “那么,麻烦您了,长官,可否让我看看?” 怀瑾跳下车,走到车后,将车篷“呼”地撕开角,拿随身佩刀在箱子上划拉,里面露出排排整齐的消炎药水。 “你,可看清楚了?”怀瑾语气中透着愠怒。 “是!看清楚了!”日本兵弯腰,眼睛又往那些箱子瞟去。 “你是哪个团的?叫什么名字?”怀瑾厉声问道。 日本兵本就犹犹豫豫,怕得罪了她,见对方这么问,赶紧又弯下腰,“在下……在下丙联队设防课武田郎。” “啊~原来如此,你们联队长官松平大佐我是很熟悉的,”怀瑾拍了拍他的肩膀,“武田君你检查得很仔细,回去我就跟松平大佐提提你。” 对方九十度鞠躬,“是!谢长官!” 雨终于落了下来,拍打在江面上瑟瑟作响。卡车在渡轮上随着江水此起彼伏,董知瑜安静地坐在侧,脸色苍白。 怀瑾盯着前方起起伏伏的江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雨落了下来,天色反而亮了些,不像先前孕育的时候那般黑沉。 过了江,出了码头,怀瑾刻不停地在路上疾驰,事已至此,只有将这些女人送到江北老吕的连队,再由他们安排解决。 卡车驶上段小路,停了下来,怀瑾跳下车,来到车后,“都出来吧。” 车上的女人陆陆续续互相帮着下了车,怀瑾又从车里拿出些水和干粮分给大家,对先前那个短发女人道:“翻过这道坡,就是*的个连队根据地,我不方便再过去,到了营地找个叫吕从方的长官,他会安排好你们。” “知道了,长官。”女人说着便跪了下去,其他女人,还能走的,也全跪了下去。 怀瑾和董知瑜连忙去拉,那女人又道:“二位长官,我原本是渡春里小学的教师,叫秦淑芳,二位的大恩大德我们若这辈子报答不了,来世必报,长官们放心,今天是谁救了我们,怎么救的,我们这辈子就算死八百回也不会说出去。” “秦老师,快带大家起来吧,乱世无需言谢,你们能好好活下去,便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怀瑾说着,便将那秦淑芳扶起。 待这群女人翻过山坡,消失在视线中,怀瑾便又赶紧走回驾驶室,“现在,我们将药品送到伪军营中。” 第二十五章 慰安妇(下) 欲望文 第二十六章 冷夜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六章 冷夜 伪军的背景很复杂,有些是战败了俘虏来的,有些是政府宣传“曲线救国”招揽来的,有些是要钱要官的土匪汉奸,还有些,则是原先重庆收归的杂牌军,处处受嫡系军排挤,便干脆投了汪精卫,投汪的都被当成宝贝,扬眉吐气。 卡车驶往的这个营上的伪军,就是原先直系衍生出的杂牌军中的支,他们刚从华北长途跋涉到此,和地方上正统*的部队刚刚起了场小规模冲突,士兵伤的伤、疲的疲,这便向南京城中陆战部求援,要求支援药品,尤其是抗菌消炎药。 到达对方营地天已擦黑,等最后箱子药品卸下,怀瑾立马发动起卡车回城,刻也不耽误。 刚刚经历了这么个惊魂而又漫长的下午,董知瑜似乎异常的沉默,怀瑾早就注意到了这点,却也保持沉默,事已至此,后果渐渐清晰之前,她必须对整件事负责,整件事。 卡车碾过个土坑左右颠簸了下,直沉默着的董知瑜突然捂住了嘴巴,另只手急急去摸摇窗户的手柄,怀瑾赶紧停车,还没停稳,董知瑜便打开门跨了下去,弯着腰阵呕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不可。 怀瑾走过去,递给她个手帕和壶水,她见董知瑜抱着双膝蹲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像是沾了露水,湿漉漉的,也随身体轻颤着。 又折回车上,不知从什么地方取来张军用毯子和把手电,将毯子递给董知瑜,“那边有个草垛,去靠着歇歇吧。” 董知瑜想要起身,却觉得阵眩晕,只得将双手撑在膝盖上,怀瑾嘴唇翕动下,终究还是在边,等着她。 等身体稳住了,董知瑜塌着肩膀走到草垛旁,又慢慢靠着坐下,怀瑾将打开的手电放在旁地上,“喝点水。” 董知瑜听到这声声音,便抬头望向她,琥珀深瞳里凝着忧伤、惊惧、还有那么丝丝的不服,对这个世界的不服,她就这么望向她,却仿佛只是对对方声音的条件反射,而事实上对方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懂,甚至她好像也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的神智,仿佛在另个世界。 她的身体仍在轻颤,颤得连同睫毛都起抖动起来,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董知瑜。”怀瑾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不经意触着她颈项上裸露出的皮肤。 那是只微温的手,天知道她把自己的大衣、帽子都给了董知瑜后是怎样在这样个冬夜维持体温的,这只手稳稳的,传达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董知瑜像是回过了神,眼神闪回,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她穿着身单薄的军装,在自己面前,手电筒昏黄的光色下,眼中呈现出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秋色,复杂至极。 董知瑜将怀中的毯子递给她,“给你用吧。” 怀瑾并未去接,只道了句:“我不冷。” 她怎么可能不冷,董知瑜看了看自己,被她的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忙伸手去解开,准备还给怀瑾,可刚拉开大衣,便看见胸口那道刺眼的血迹,仿佛还有阵冲人的血腥,直入大脑。 烟,需要支烟的味道去化解这生理和精神上的折磨,董知瑜颤抖着手去摸索身上的口袋,很快找着了包骆驼和盒火柴,怀瑾看着她,纵容她这刻的需要。 手抖得很,那火柴竟怎也划不亮,试了支、两支、三支……怀瑾拿过火柴,轻轻擦,给她点上。 猛吸了两口,许是身子太虚,胃里也空,便又阵恶心,撇着眉吐了起来,怀瑾拈过她指间那支烟,掐灭了。 胃里早已空了,没什么能吐的东西,痛苦地转回头,两行清泪挂在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践踏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同胞?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赶走?” 怀瑾轻轻地闭上眼,她每天都在为别人解疑答惑,为什么?怎么做?她仿佛心中总有答案,可如今董知瑜问的问题,她却不能回答,且这也是自己常常问自己的问题。 可她是怀参谋,她是“阙”,她必须要有个答案,“坚持,你、我、所有的人,都要坚持,不要气馁,”顿了顿,“还有,你,董知瑜,要以大局为重,你的责任不是救三十个女人,而是亿万个同胞。” 董知瑜讷讷地看着她,她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件军统不喜欢并且也许会很是光火的事,怀瑾的出现和周密的安排都让她颇为感动,原来对方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冷血和无动于衷,虽然是敌人,她也是有血性的人。 她没有去接怀瑾的这番话,她的目光沉静下来,不似先前的那般屈怒,“谢谢你。” 怀瑾提起手电筒,“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先将卡车送到停靠处,又去到丁家桥取自己的车,“饿吗?”怀瑾问她。 董知瑜勉强挤出丝笑,轻轻摇了摇头,胃里是空,可哪里还有食欲。 怀瑾绕过离家不远的那个汤包铺子,买了笼子汤包递给她,这便又将她送回住处。 悠心坊窄的很,怀瑾停在巷口,“回去少吃些。若是万将来有人指认出你和我起出城,你只管承认,就说你因着叶铭添这层关系,跟我很熟便是。” “知道了……我们……会有事吗?” “暂且难说,如果过了明天没事,就表示我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特务课排查般很快,不会给对方很长时间去准备。” “嗯,”董知瑜拉开车门,巷子里阵寒风卷来,吹得她个激灵,“你也小心。” 说着便走下车,吃力地将门合上。怀瑾目送着她向巷子深处走去,重又发动车离去,她在想,这个姑娘仿佛虚脱透了,脑海中闪现出刚刚车门关上的那个瞬间,那张脸惨白如纸。 突然个闪念,她猛地刹车,急急掉了头回去,在刚才那个巷口停下,怀瑾冲出车门,往巷子深处跑去,远远地,袭纤细修长的身影躺在路边,她知道那是谁。 第二十六章 冷夜 欲望文 第二十七章 深夜来电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七章 深夜来电 “董知瑜!”怀瑾扑在地上,低声轻喊,她希望对方有转醒的可能,受过专业急救训练的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宜鲁莽搬移对方。 然而却没有半点回应,漆黑的巷子静得像坟墓,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提醒她这尚在人间。 怀瑾摸索着探上她的脸和额头,烫得骇人,原来她早就发起了高烧,再加上惊吓、紧张、悲伤,又没有食物的补给,早前只不过硬撑着,个人时便再也支持不下去,晕了过去。 若只是高烧和虚脱引起的昏厥休克,及时医治,倒也不会致命,怀瑾小心翼翼地伸手至她身下,眼下不容她想,稳稳地托起,尽量使之身体水平,轻盈的身骨,对于怀瑾来说并不很费劲,步步向车子走去。 脑海中浮现出她的那张脸,拧起的眉,惨白的脸唇,紧咬的牙床,还有那双眸子中透出的忧伤和屈怒,“知瑜,”怀瑾又唤了声,依然没有回应,她加快脚步,往巷口走去。 将她小心放躺在后座,怀瑾急速往家中驶去,遇到拐弯又稳稳放慢速度,平稳渡过,生怕磕碰到后座上没有知觉的那个人,好在夜已深,路上并无什么行人,路倒还平稳。 慢慢驶过个小上坡,到了家中楼下,停稳车,再小心翼翼抱出董知瑜,女佣刘妈已赶来开了门,见怀瑾抱了什么自车上走下,向波澜不惊的眸中竟有丝焦虑。 刘妈赶紧将两扇门大开,迎出门去,这才看见怀瑾怀中抱着的竟是个年轻女子,“哟,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了?” 怀瑾急急走进屋,客房在楼,她犹豫了刻,又继续抱着她往二楼自己的卧室走去,“刘妈,赶紧往任大夫家中打个电话,请他带上急救箱火速前来,病人高烧,外加身体虚脱,十有*需要打吊瓶。”怀瑾边吩咐着,边刻不耽误地往楼上走去。 “哎,哎!”刘妈边应着边迈着小脚往电话奔去,她能感觉到怀瑾情绪里少见的担心和焦急。 卧房里已经让刘妈准备得十分暖和,她将董知瑜小心放在床上,会儿圣心医院的任大夫要来检查,她必须在大夫来之前收拾好。解开大衣,连身工装裤上依旧道血痕,怀瑾皱了皱眉,将大衣除去,又动手轻轻地去解那工装裤,她本是爱干净之人,自己的床上十分讲究,这刻却顾不了那么。 这连身工装裤褪了去,只还剩下件毛衣和白色的衬裤,怀瑾将被褥拉过,严严地给她盖上。这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她赶紧将那沾了血迹的裤子卷起收起来。 门外传来刘妈的声音:“任大夫说刻钟后便到。” “好。”怀瑾稍稍放了心。 那边刘妈还在门口未走,犹犹豫豫,仿佛还有话说。怀瑾走过去开了门,“怎么了,刘妈?” “怀参谋,我不知道您晚上不回来吃饭,特意炖了鸡汤,还热着呢,您要是饿了,我去给您端碗来,还有现成的米饭。” 怀瑾并无心思进食,也不想驳了刘妈,只道好吧。 很快,刘妈便端来个托盘,里边两碗鸡汤,两碗米饭,还有碟清炒小白菜,“我给准备了两份,想着那姑娘要是醒过来了也能吃点,会儿要是凉了我再拿去热热。” “谢谢刘妈,先放那儿吧。”怀瑾指了指外厅里的小圆桌。 说话间门铃已经响了,怀瑾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打开门,“任大夫,谢谢你这么晚过来,病人在我卧室。” “随时效劳,怀参谋。”这姓任的大夫也没耽搁,赶紧随怀瑾往二楼卧室走去。 番听诊检查,大夫取下听诊器,“还好,心肺功能暂时没发现问题,不然得转去医院了,先退烧,我带了青霉素和葡萄糖,先打个吊瓶看看。” 说着便着手准备起来,会儿工夫,董知瑜手臂上已经接上了两个吊瓶。 “正常的话,大概久能醒过来?” “般退了烧就能醒,别担心,怀参谋,我在这儿守着。” “有劳任大夫了。” 两人坐在桌边等着,刘妈给端来壶热茶又退了下去,这时,电话铃却响了,怀瑾不觉皱眉,这么晚了,是谁往家里打电话?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下刘妈接了电话,快速走到楼梯口,“怀参谋,是影佐长官。” 怀瑾迅速走到床边,提起电话:“影佐君,我是怀瑾。”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只听怀瑾顿了下,答道:“我现在便过去。” 放下电话,怀瑾向任大夫交代了句:“日本那边有急事招我过去,任大夫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刘妈,我尽量早点赶回。” 任大夫起身,“怀参谋放心,这边我定全力以赴。” 怀瑾点了点头便走下楼去,那边刘妈在厨房门口,“喝碗鸡汤再去吧……” 怀瑾见她眼中尽是关切,这便暂且坐了下来,刘妈赶紧端来碗热的,看着她喝完,又递来茶水与她细细漱口,做完这些,便又对刘妈说:“董小姐若是醒了,有劳刘妈好好照顾她,我若是明天回不来,也没有电话打来,你就告诉她我被影佐找去了,她若身子好了,便可让她回去。” “哎,知道了。”刘妈心里有些纳闷,今晚上当真有点奇怪。 第二十七章 深夜来电 欲望文 第二十八章 梅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八章 梅 车绕过徐记杂货铺,这便拐进个挂满红灯笼的巷子里,灯笼在处深宅大院前越积越,怀瑾停下来,下车走了进去。 宅子的布局呈三面包围,皆为两层,红木的雕栏,典型的江南旧时富庶人家的格局,怀瑾走进东面侧楼,这里的每个房间都被改装成日式隔间,供日本上级军官消遣作乐。绕过天井,拾级而上,顶头的排日式推门半透着流红的光影,迈开长腿,步步走过去,她知道影佐正在这里等她。 “影佐君,我是怀瑾。”礼节性地颔首,修长匀称的身影透过宣纸映在屋内。 门开了,“怀瑾君。”“中国通”影佐祯昭着身灰条布日服,镜片后是双终年不见喜忧的眼睛。 屋内简约得很,偌大的房间略显空旷,榻榻米上是只原木矮桌,桌上单搁小壶清酒,只酒盅,影佐盘腿坐下,他身后墙上挂着幅横匾,也是这房中唯装饰,上书四字:过尽潮来。 这字写得俊逸非凡,乃是摘自日本诗人大槻清崇的《潮来》,全诗本透着股浓浓的悲物悯人,单摘了这四字,却别有番出世禅意。 “南京的梅花不久便要开了。”影佐开口道。 门被推开,身青色和服的日妓低着头走进来,露出颈后片瓷白,日妓手中托着两小壶清酒,两只杯盏,在桌前跪了下去,将壶、杯分别搁置二人面前,又将早前影佐面前那套收了去。 怀瑾不经意垂着眸看她将这套动作做完,朱唇微启:“影佐君可是要在南京待到梅花开?” “我希望能留在这里赏梅,却不希望是被琐事缠身,非留在这里不可。” 日妓起身正要离去,影佐招了招手,“真纪,你给我们弹支曲子吧。” “是,真纪这就去取琴。” 日妓迈着小碎步暂退了下,影佐便又开口:“不知怀瑾君你是否还记得士官学校墙内的那片梅花。” “影佐君提我倒是记起来了,那是片红梅,别致得很。” “不错,怀瑾君记忆不差。”影佐给自己斟了小杯酒。 怀瑾只垂眸等着,影佐从上海梅机关总部匆匆赶到,半夜又将自己叫来,定不只是为了说梅听曲。 时那唤作“真纪”的日妓抱了琴进来,远远地鞠躬,这便在原地坐下,小试琴弦,低声吟唱起来。 “我是日本人,却爱梅花过樱花,樱花太过脆弱浮华,不如寒梅生得凛冽直率。我直欣赏怀瑾君的也正是在此,梅的风骨。” 怀瑾颔首,“影佐君谬赞。” 房间里飘着支苍凉的日本小调,在这深夜听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那么我希望如梅般具有直率风骨的怀瑾君告诉我,南京和美国的古董商人,是怎么回事?” 日妓拨错了根弦,乍听突兀得很,影佐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请原谅真纪的失礼。”日妓忙抱了琴跪下。 “真纪,你请继续下去。”影佐说时并没有看她。 “是。”不会儿,那苍凉的小调再次响起。 怀瑾也给自己斟了杯清酒,送到唇边轻抿口,“怀瑾是军人,并不过问买卖的事。” “怀瑾君,不要让我失望,今夜将你请来,是想听你的肺腑之言。” “我的肺腑之言就是,南京政府和日本合作、建立新东亚的诚心已表,当年的‘崇光堂密约’提到了撤军,可我们却没有看到这天。至于美国的事情,影佐君需和汪主席谈,和政府谈,而不是个小小的陆军参谋。” “我也是军人,相对政客而言,我喜欢和军人谈话,”影佐翕动着鼻翼,“‘崇光堂密约’对于撤军是有条件的,既是实现和平,可和平在哪里?重庆和共.党的军队每天都在雀雀欲试,到处是中统、军统、共.产.党.人搞的暗杀,今天下午,我们在下关的个难民营被劫,五名大日本帝国的士兵被杀害,请怀瑾君你告诉我,和平在哪里?” “请影佐君不要本末倒置,是日方先不撤军在先,后才有这些事件的发生。” “大胆!”影佐抽出随身佩刀,直指怀瑾的脖颈。 怀瑾浑身紧,却没有退缩,反倒梗起颈项,目中两道华光直射影佐。 那边日妓的琴在同时落了地,真纪扑倒在地上,惊惧地看着怀瑾。 “你果然有梅的直率,恩?”影佐平息了怒气,将佩刀收回鞘中,顿了顿,“日不看到真正的和平,大日本帝国便日不撤军。怀瑾君你请回吧。” 怀瑾又是礼节性地颔首,起身向门口走去,走过日妓身边时不由向她瞥了撇,对方正仰头看向她,惨白的张脸,眼中竟似有些关切。怀瑾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在院中,个黑黢黢的人影自门口走了进来,向怀瑾刚刚离开的偏楼走去,五短身材,走路带风,喉中神经质地咳嗽着,短促而快速,在这静夜里尤其扎耳。 怀瑾时凝固了血液,黑夜掩盖了她眼中掠过的丝迟疑和惊异。 第二十八章 梅 欲望文 第二十九章 浴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二十九章 浴 对方急急往东边偏楼赶去,那脚步和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很是不同,怀瑾放慢脚步,而后闪身藏进黑暗中,眼看着那人走进偏楼,怀瑾轻声跟了上去,那人仍然不住地咳着,短促而神经质,并不像是因生病而咳嗽,而只是习惯而为之,怀瑾只觉身体每个细胞都随着这咳嗽的声音轻颤着。 咳声往二楼移去,怀瑾在天井前细听,原先影佐房中那曲小调忽然传了出来,随即又消失,显然是那门被推开又合上,这么说此人是进了影佐房中不假。 正思量,旁房中走出男女,看见怀瑾在那里,都朝她打量着,怀瑾知道,此时此地不宜久留,这便出门离开。 千头万绪,她需要理清和求证。 车刚停下,刘妈便打开了房门,看来她是直没睡等着自己。怀瑾走下车,将手套除下,“董小姐醒了吗?” “醒了,我给她喝点鸡汤擦了身子又睡了,任大夫直守到她醒过来,检查了下说没大碍便走了,”刘妈边说边接过怀瑾的大衣和手套,“她直说要等你回来,后来可能太虚了,我再去看时已经睡着了。” 怀瑾点了点头,放轻脚步往二楼走去,推开门,床上层层叠叠的,已经将被褥下细瘦的人儿埋起,无碍便好,怀瑾想着,正要退身离去,那层层叠叠微微动了动,接着,张依旧苍白的脸蛋从中升起,支着肩膀,艰难地半坐了起来。 怀瑾依旧将手搭在门上,就那样看着她。 “影佐祯昭找你了?”虚弱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中听着清透而空灵。 怀瑾跨进步,关上房门,“是。” “有麻烦吗?” 床离门口太远,听出对方话音中的吃力,怀瑾走近床边,“暂时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董知瑜身上那件白绸睡衣上,那是自己的衣服,定是刘妈拿给她穿的。 董知瑜看见对方目光所落,脸上微微透出点红,睡在怀瑾的床上她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刘妈拿这睡衣给她的时候她原是不肯穿的,无奈刘妈坚持,而自己也确实不能穿着白天的衣服睡下,这才勉强给换上。 “我……谢谢你。”她原是想解释这睡衣的事,可又觉得余,便换成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算起来,这已是怀瑾第三次救自己了。 怀瑾并未接她的话,今天的行为,不光是董知瑜,就连自己,也严重违反了军纪,这不是句“谢谢,不用谢”或者“对不起,没关系”可以化却的,她必须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军统,自请领罪,至于董知瑜,以她怀瑾的贯行事风格,她必须调离。 见她不说话,董知瑜想起她经历了白天这场劫人、跨江送人,以及晚上和影佐的会面,定疲倦至极,便又道:“我占了你的房间,不知你还有没有空房……你也需要休息了。” “楼下还有间客房。”怀瑾的话里似乎没有温度。 “那……”董知瑜挣扎了下,本想着看自己能不能挪动,但实在太虚,便放弃了,“对不起,委屈你了……我明天便走。” 怀瑾顿了顿,“随便你。”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开。 董知瑜怔怔地愣在原地,若是在以前,怀瑾这样子她并不惊讶,可今天她分明看见对方也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冷酷无情,她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可以不顾切去救人,又想起刘妈对自己说,当时是被怀瑾抱着进来的,说她很是焦急担心…… 整整个晚上,她想起怀瑾,总有种很温暖的感觉,甚至躺在她的床上也给她种莫名的安全感,直盼着她回来,可她怎么可以前后反差这么大?难道之前都是错觉? 怀瑾径直走向浴室,薄雾缭绕,刘妈已经将浴缸注满了水,不用试也知是自己喜欢的温度。 她褪去衬衫、长裤,褪去切羁绊,放下头发,浴室里着的,不再是那个整日着军装、谋战事的参谋,而是个十足的女人,女人拥有高挑而错落有致的绝美身材,以及头浓密秀美的长发。 走进水中,顺着浴缸的弧度躺了下去,任长发像海藻般漂散在周围,这是漫长而惊心动魄的天,那惊魂的感觉在晚上遇到那个矮个子男人后达到了顶端,怎么破?闭上眼睛,往事随这变换的水光忽明忽暗。 “下关个慰安营被劫了!死了五个日本兵!”第二天,怀瑾的耳朵里充斥着的总是人们或惊惶或兴奋的传言,报纸上、街头、单位里,到处都在议论,人们感兴趣的不是几个日本兵的死,这年头,死人,不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都如家常便饭般,人们禁不住谈论的,是整整个营的慰安妇被解救了,慰安妇本是个让人人恨得切齿却又不可说的词汇,然而恨归恨,从兵到民,没有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助这些不幸的女人,可如今,究竟是什么人做了这事?大家心里都在问这个问题。 若说怀瑾心里不紧张担心,那是不可能的。来担心自己和董知瑜败露,二来,每每有日本人死伤,军部那边都会加倍报复回来。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暂且相安无事,怀瑾这便驾车来到了夜金陵。 “怎么样?”傅秋生端着杯酒,在她身边小声问道。 “古董商的事,政府很恼火,已经在排查了,所有接触过古董清单和接待美国人的人逐检查,陈公博本人和他的人、外交部、保安、司机,和服务员。” “她怎么样?” “病了,在我家中。” “什么?” 怀瑾看了看表,“这会儿可能已经走了。” “什么病,怎么会在你那里?” “这正是我要跟你谈的,”怀瑾顿了顿,目中像凝着块坚冰,“听说下关慰安营的事了吗?” “听说了,怎么?” “那是我和她干的。” “你说什么??”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傅秋生简直就要跳将起来。 “没错,我和她,共救出了三十几个女人,我送到江北我们的营地上了,五个日本兵是我们杀的。” “你……可是……为什么??”傅秋生简直不知从何问起,这太出乎他意料了,怀瑾是谁?为了搭救这么小众的人去冒整条线暴露的危险,这条线的意义远比这个慰安营重大,何况,光南京城中就有少慰安营,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她可能这么做吗?! 怀瑾没有作声,只将杯中液体饮而尽。 “究竟是什么原因?”傅秋生坚信,她必有不得已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这些女人不该受这种待遇,日本人也该偶尔为自己的行为买账,中国并不是个供他们胡作非为的地方。” 傅秋生倒吸口凉气,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瑾近期的些言行颇让他感到反常。 “请你将此事上报给戴笠,我请求军纪惩罚,任何惩罚我都接受,至于董知瑜,”怀瑾迟疑了下,随即目中坚冰笃定,“她必须走。” 第二十九章 浴 欲望文 第三十章 审讯(上)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章 审讯(上) 走出夜金陵,熟悉的阵糖炒栗子的香味,上次那个少年又在吆喝着兜售正宗金水的栗子,怀瑾买了包,抱在怀中。 傅秋生惊诧的表情在她脑中久久不能挥去,和他认识并合作了这么久,自己从未让对方这样接二连三地感到如此费解,自打个月前替董知瑜挡下了那包三民香烟从而暴露了自己开始,她的言行仿佛在某些时候有些不受控制,可她是“阙”,这个世界不容她有刻的不受控制,对傅秋生不经意地说假话,对董知瑜莫名的冷热无常,乃至干出劫救慰安营这样不合情不合理的事情,她憎恨日本人,也同情慰安妇,可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感到丝恐惧,以她的身份,刻的大意和不理智就可能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战友无谓的牺牲。 董知瑜必须走。从昨夜开始,她便抱着这个念头。 回到家中,果不出所料,她已经离开,那件沾了血的工装裤已经被带走,卧室外间的桌子上压着张字条,上面只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怀瑾攥着那张条子,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如果上面同意,这个姑娘很快便会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她复又展开字条,小心翼翼地放进那本《隋唐演义》中。 经历这么场浩劫和病痛,这两日对于董知瑜来说像是经历了两个世纪,拖着并未痊愈的身子来到外交部,还未坐稳,突然来了两个着黑制服的人,点名让她和伍乃菊跟他们走。 霎时阵心悸,但很快,她便稳住了情绪,既是叫了她和伍乃菊同去,十有八.九是为了盘查古董商的事情,若是如此,她觉得并不可怕,这件事是她有准备去应付的。 两个黑制服带着她们路走出外交部,到了部车前,伍乃菊终于绷不住了:“这究竟是去哪里?为了什么事啊?” “伍翻译,请跟我们走就是,这是上面的意思。” 伍乃菊又看了眼董知瑜,对方似乎和自己样莫名其妙的样子,这便不情不愿地钻进车里。 车门让黑制服关上,却还不走,左右地守在门边,不大会儿,那边大门又过来几个人,原来是机要室的三个人,包括周碧青。 董知瑜心下加确认,伍乃菊伸长了脖子,“董翻译,这看着不像是小事啊!你看机要室也被押来了!” 董知瑜忍不住咳了两声,这病毕竟没有好透,唇上依旧无甚血色,“不知道呢,伍姐,你觉得是什么事啊?” “这哪知道,不过预感不妙。”伍乃菊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两部车路到了丁家桥,平常到了这儿董知瑜总是往侧怀瑾的办公楼去,这次却被带到另侧楼中,行人踢踢踏踏顺着楼梯上去,路过来,虽不明所以,大家心里都越来越感觉不妙,到此,便都再无语,只由黑制服领着路上去。 二楼回廊给人种深不见底的错觉,董知瑜机械地跟着大家往前走,脚底像是踩着棉花,深浅不,对面由远及近传来个不紧不徐的脚步声,她的心倏地跳乱拍,抬头看向回廊深处,打那挑高的彩窗中落进线阳光,被五颜六色的窗玻璃折射成团光晕,照在昏暗的回廊中让人目眩,光晕中裹着个高挑的身影,正徐徐向她走来。 她的心中莫名感到丝温暖,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的脚底也仿佛越来越扎实,不再有之前那深脚浅脚的虚无之感,她低下头,听着对方从身边走过,那脚步声经过她时让人不易觉察地慢了半拍,但她却听得清楚。 怀瑾知道,这刻终究还是来了,她刚经过审讯室,知道那边关着的有陈公博的人、司机、保安,她也知道,鸡鸣寺那边的人很快就会被押来。 再往前走,又有个人被押着走过来,看来这审讯室今天可真热闹,怀瑾看过去,这看却吃了惊,只见汪伪特工南京区区长兼警卫总署署长马啸天亲自压着个男子,左右跟随两个黑衣特务,往这边走来,细细看,怀瑾的心沉,这个被押的男子她绝对在哪里见过,可时却想不起来。 “怀参谋。”马啸天经过怀瑾时打了声招呼。 “马署长,请借步说话。”怀瑾道。 马啸天犹豫了下,这便将手中所押之人移交给黑衣特务,跟随怀瑾走到边。 “今天审讯室满了,不知马署长押的这是什么人,是不是可以转移到警察局去审讯。” “这个,”马啸天拿拇指往身后押着的人戳了戳,“可是中统的人,直混在训练处,今天刚被我揪出来。审讯室怎么会满了?出什么事了?” “美国古董商的事,押了几十口人在审讯,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那行吧,我再想办法。”马啸天挠了挠头,犹犹豫豫。 怀瑾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中统,训练处,她在心里仔细搜索,重庆的卧底她并不是个个都知道,但这个人她似乎有些印象,若说是在军事训练处任职的,那么她看着面熟也很正常,可此人是怎样被发现的?他究竟又知道少? 进到审讯室之前,董知瑜和其他人都被分隔开安排到个个小房间里,审问由几处同时进行,第轮只是大致筛选,将没有问题的人排除掉,说是如此,然而排除嫌疑岂是那么简单,此事非同小可,汪精卫是本着宁可错杀千的态度。 “董翻译,你是否接触过古董明细和古董商名单?” “是,接触过。”董知瑜坐在张没有靠背的凳子上,目光澄澈地看着眼前审讯她的几个人。 “知不知道,你的嫌疑最大?”这句话他们几乎和所有受审者都说过。 “什么嫌疑?” “还挺会装!重庆和延安报道的,都是你接触过的,说吧,你到底是哪边的?” “什么?”董知瑜这惊倒不假,延安??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么说,延安也得到了她的情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边审讯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眼,对方的惊愕看着却是真实,要么她确实不知情,要么她太会装。 “董翻译,让我们提醒你下,上个礼拜五,你去机要处查看了古董清单,礼拜六你拿到外交部提供给你的份古董商名册,当晚你就将这些情报汇报给了你的组织,第二天,也就是前天,如你所愿,消息便铺天盖地,收音机、报纸,到处都是,可以说你做得比较成功,恭喜你,但不幸的是,我们终究还是抓到了你。” “胡说!我这两日病了没有上班,就连你说的这些什么报纸我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汇报情报,请你们回去跟上海特工总部查查,看看我是谁介绍到南京来的,到时别怪我没提醒。”口气急急说完,忍不住咳了起来,这倒不是装的。 那边怀瑾来到军事训练处,正好叶铭添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还没开口,对方便问道:“董翻译在隔壁接受审讯,你可知道?” “什么??”叶铭添的疑虑胜过惊骇,“为什么受审讯?” “你先别急,听说是古董商的事情,所有接触过这事情的人都被带去例行审问,相信会没事的。” “就在隔壁审讯室吗?”叶铭添已做好拔腿就走的架势。 “是,你先耐心等待,这个时候,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怀瑾这话不知是在劝叶铭添,还是说给自己听。“对了,训练处是不是刚被带走个中统的卧底?是谁?” 叶铭添还在刚才的情绪中没有走出来,半天才反应出怀瑾的问题,“哦,陆中宁,说起来您可能有印象,当初在江湾时和我们起的,皖系杂牌军出身,被我们吸收过来的。” 怀瑾时有些懵住,若是在江湾训练团时此人就在身边,那么今日看着面熟也在常理之中,可这并不重要,让她懵住的是,叶铭添提到了“皖系”二字,自从那日从影佐处离开遇见那个五短身材的人,“皖系”词便像幽灵样在她的梦境里出没徘徊,而经叶铭添之口说出,便觉像是被人拿捏了穴道,她要将这所有的事情好好想个通彻才行。 第三十章 审讯(上) 欲望文 第三十一章 审讯(下)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一章 审讯(下) 刚刚过了中午,傅秋生便来到楼下,这个时候,夜金陵只在雅座供应咖啡和热茶,和晚上的经营项目十分不同。 汪伪那边的动静他早已知晓,如果不出所料,怀瑾任何时候都会过来,告诉他进展状况。 果然,辆军绿色吉普映在玻璃门外,车上走下的女子帽檐压得很低,只看见段直挺的鼻梁和两片将喜忧隐埋得干干净净的唇。待她走近,在傅秋生对面坐下,脱去帽子,这才看见层层叠叠的眸色中那掩不住的丝扰乱。 傅秋生慢悠悠地给她沏了杯清茶,“怎么样?” “如我们所料,嫌疑重点就在那张古董清单,和报导出来的字不差,若是能证明她只短暂接触过清单,问题应该不大。” 傅秋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戴老板回电了。” 怀瑾心下惊,料到是自己要求将董知瑜撤走的事情,忽然有丝莫名的紧张,抬眼望向对方。 “没有批准,”傅秋生呷了口茶。 不知为何,怀瑾自觉自己的心竟倏地放下了,有种侥幸的喜悦,悄悄漾满全身,下刻她便觉疑惑起来,不懂戴笠的决定,不懂自己的反应。 傅秋生见她眼中瞬息万变,捉摸不清,便又接着道:“他说眼下正是排查古董案的时候,她又是嫌疑人之,无论找什么理由让她走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何况戴老板说了,能力她是有的,只是年轻冲动了些,需要扶持。” 怀瑾没有作声,从开始,她就有种上面硬把这个女孩子塞过来的感觉,她是从来不赞成给自己找什么“马前卒”的,在她看来,这只是无谓的牺牲,但从古董商事来看,这个女孩确实有些常人没有的技能,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傅秋生清了清嗓子,他今天对怀瑾撒了个小谎,怀瑾的要求他确实上报给了戴笠,戴笠也确实否决了,但他刚刚说的第点原因,却是自己加上的,他也不希望董知瑜走,任何可以替怀瑾分担风险的,他都想留住。 “那么对我请求的惩罚呢?”怀瑾正色问道。 “原本是要降低级军衔的,但戴老板念在你功劳深厚,只记过处分。”   丁家桥审讯室里,周碧青蔫蔫地坐在椅子上,这已经是今天她不知第几次被不同的人问这个问题了。 “武乃菊翻译和董知瑜翻译各自接触过几次清单?长时间?” “我说过了,都只有次,这也是上头要求的程序,我接到电话说她们要来过目清单,就按要求准备好了给她们看。” “注意你的态度!那两人各看了久?” “五至十分钟,不超过十分钟。她们也就是看看有没有生僻的不懂得怎么翻译的东西。” “整个过程你都在场吗?有没有人做过笔头记录?” “都在我眼皮底下,没有人做记录啦。”周碧青觉得这帮人就是在浪费时间,如果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这二十个拗口的名字记得字不差,那也不要做翻译了,该做什么呢?她在想,做间谍好了,可转念想,这可不正在排查间谍么?周碧青打了个哈欠,她正等着父亲找人将她保出来。   门口个绿色眼睛头棕发的小伙子正对警卫挤眉弄眼地卖弄着中文:“放了我女朋友!” 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特务科。 “你说董知瑜是你什么人?” “女朋友。” 特务科阵交头接耳,带来的临时翻译也觉得新鲜。 “说说那晚董翻译接完你们后发生的事情。” “那晚知瑜去火车接我们,对了,随行还有个不会说英语的老教授。她可真漂亮,我来中国这么久都没遇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 “汉森先生,请说重点。” “得了吧,你们搅黄了我叔叔的生意,原本我们是有笔钱好赚的,现在我叔叔他们不得不两手空空地回美国去,你们就耐心听完我的故事,然后把我女朋友放出来吧。” “汉森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不和你叔叔回美国?” “也许因为我女朋友在这里?还关在你们的审讯室里?”马修副“说你是白痴你还不承认”的表情。 “请你继续说完那晚的情况。” “神啊!如果你们能不打断我的话,也许早就说完了。知瑜将我们领到新都会馆,我们见钟情,便约好了去夜金陵碰面,她先走步,等我赶到时,有个讨厌的姓叶的男人也在,他自认为知瑜对他不错,我们还差点干了仗,这事情你们很人都知道的。”马修习惯性地咧开嘴笑了。 “所以董翻译那晚送完了古董商人就去了夜金陵参加聚会吗?” “这个不用我证明吧?” “后来呢?她都做了什么?” “请不要让位绅士说出对位女士的名节无利的证词。” “汉森!你少胡说!知瑜那晚是和我在起!”叶铭添几乎是冲了进来。 审讯室的人脸无奈,原本严肃而紧张的审问,看似卷进了桩桃色事件中。消息第二天便传到了重庆和共.党那里,无论董知瑜是和谁在起,看来没有作案时间,根据周碧青的口供,她也没有复制古董清单的机会,这个颇具魅力的外交部翻译还是先放了她吧,特务科决定。   怀瑾刚回到丁家桥便看见董知瑜让中洋两个男人簇拥着走了出来,董知瑜看见她,眼中这才有了些光彩,叶铭添也走了上来,“怀参谋。” “怎么回事?”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来我都快把知瑜弄出来了,这人突然跑了过来,差点坏了事!” 怀瑾眨了眨眼睛,这会儿她当真有些糊涂了,“人,是放了出来吗?” “放了。” “那就好。” 怀瑾经过董知瑜身边,对她点了点头,董知瑜笑了笑,总算相安无事,剩下的,就是怎样应付这两个男人。 回到办公室中,怀瑾拨通了档案室电话:“我需要份从去年八月份以来收编的所有杂牌军的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 第三十一章 审讯(下) 欲望文 第三十二章 名册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二章 名册 那日从影佐处出门,遇到那个五短身材的人,他是皖系出身,这点怀瑾确信无疑,今日马啸天押着的这个中统卧底陆中宁,叶铭添说他也是皖系杂牌军出身,并且还是她亲自编排给伪军的,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两人之间必有牵连,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求证。若是果真如她所想,她便要亲手将五短身材送上黄泉。 陆中宁所属编制她已打听清楚,跟档案室要来所有杂牌军背景资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她抽出陆所在的那个师团名册,人员已经被稍稍打散,将相关的其他两个团名册也抽出来,取出放大镜核对。 刚脱离险境,董知瑜心中对马修是有丝感激的,然而此刻她却没有工夫和这两个男人啰嗦,她迫切地想搞清楚,她给军统的情报是怎样传给延安的。 “我真的很累,想回家歇着,请你们二位都不要跟随好吗?” “……我送你回家吧。”叶铭添觉得对方拿自己和马修同等对待,心里颇觉不适。 “不用。”董知瑜说着便拦下了辆黄包车,边用英文和马修谢过。 马修本欲继续纠缠,看见董知瑜将叶铭添回绝得干干脆脆,料想她此刻必然也不会理睬自己,何况叶铭添在他面前已失了面子,这便咧开嘴,“不用谢,我自会找到你。” 董知瑜不知觉拧起了眉,这马修的行踪确实有些诡异,他为什么不跟着那几个古董商人回美国?今天又是怎么找上门的?黄包车夫路小跑了起来,掀起阵尘沙。 车在夜金陵门前停了下来,已近黄昏,店里将夜场的布景换得差不了。傅秋生眼便看见董知瑜进了店,有些惊愕,这么快便放了她,未免太顺利了。 这会儿客人很少,两人照例假模假样地寒暄了番。 “脱离危险了吗?” “应该没问题了,”董知瑜将马修的出现简单说了说。 傅秋生想着下午怀瑾的分析,略沉吟,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今天审讯时,我听说延安和我们同时报道了我的情报?” “没错,我们同时将情报传给了共.党。” “怎么传的?” 傅秋生皱起了眉头,“‘阙’自有她的渠道。知瑜,好奇心太强不好,你今天刚刚脱离险境,按理说都不该过来,以后不该问的不该做的你要克制住自己,”再次压低嗓子,“慰安妇的事情你把‘阙’也牵连了,她自请了处分,你也差点被调离,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董知瑜愣了愣,被傅秋生教训是她早料到的,个成熟的情报人员确实不该问出“怎么传的”这种话,然而为了得到组织的点点线索,她宁愿被人看作不成熟不懂事,可怀瑾居然自请了处分,自己也差点被调离…… “是她帮我说情的吗?” 傅秋生略思虑,他觉得不能让董知瑜有着她在这里受保护和包庇的感觉,虽然自己和戴笠汇报时确是尽量说得很轻。 “不是。是她提出要调你走的,戴老板念在你这次提供情报有功,再给你次机会。” 董知瑜沉默了,心头有种莫名的失落,她居然这么决然地打报告让自己走人,没有丝的迟疑,那天在下关,当自己从土坑里抬起头看到她端着机枪的身影时,心头就有种异样的温暖,之后的种种,自己虽身体和情绪都不适,但心底深处是觉得与她有着那么丝暖暖的牵连,至于前天晚上怀瑾的冷淡,她想应该是身份和性格使然,就连今天在丁家桥和怀瑾的两次擦身而过,她也直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和牵挂……可如今,知道她竟这么干脆地把事情做绝,董知瑜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会错了意,自作情了,而这“情”字,她并未想,友情、战友之情,样样成立。她有种自尊破碎的无地自容,甚至有点鄙视起自己来。 连查看了三个团的名册,开始只查尉级以上军官,并未出现她脑中的名字,干脆从士兵查起,挨个查阅了将近五千个密密麻麻的名字,找到两个重名的,再调档案,年龄、经历都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干脆调出所有收编的杂牌军师团名册,在当时有大约两万人,怀瑾捏了捏额头,也许先前直盯着名册不曾休息,有种恶心的感觉。 黄昏了,大家都陆续下了班,她拧开灯,走到窗前,点着支烟。她并不常抽烟,只在过度疲劳或紧张时才会用它提神。 烟丝轻轻袅袅,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董知瑜轻轻拧起的眉,想她也是个执着的女子,可她执着的是些什么?她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替军统做事?当初傅秋生跟自己说,“歌”是个追求成就的进步女性,然而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觉得对方所执着追求的倒不像是个人成就,民族危亡和同胞疾苦在她心中似乎重过切。而自己,又是为何替军统卖命?不过也是救国救民的理想,以及养父自小灌输给自己的信仰教义,山河不可破,要抗争、要统、要坚守三民主义,如此,才能让后代子孙有风骨节操地生活下去。 烟已燃尽,走回办公桌前,万个名字今天是看不完了,让秘书将档案暂时收走,这便走了出去。 车徐徐地前进,离夜金陵不远,袭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白天如此折腾,她竟然还在街上走着,怀瑾靠边停下。 董知瑜也远远看到她的车,迎了上去。 “你……没事吧?”怀瑾的眼中本有丝柔柔的关切,让清洌的声音隐去半,再让帽檐隐去另小半。 “我很好,”哪有什么关切,定又是错觉,看她得那样笔直端秀,冷冷的鼻梁、冷冷的唇,错觉!董知瑜差点甩甩头,将那点错觉甩开,“我有两件事情想问你。” 怀瑾稍稍挑起侧眉,“说吧。” “第,我的情报是怎么泄给共.党的?” “你要搞明白两件事,首先,这不是你的情报,这是党国的情报;其次,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好,即便这两点我都清楚明白了,请问,这情报是怎么传到共.党那里的?” “你为什么要知道?” “我是军统的人,有责任排除切怀疑。” “你怀疑我?”怀瑾几乎莞尔,“我有我的原因和途径,这点傅秋生也是清楚的。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董知瑜咬着唇,她当然不指望怀瑾能对她和盘托出,可如今看来是半点线索都套不到,可起码她求证了点,刚才傅秋生说是怀瑾有渠道,那时她还没有排除傅秋生将情报传给共.党的可能,可如今怀瑾也说自己有途径,看来这情报是怀瑾传给共.党无疑,她和组织有联系,虽然现在无法断定这联系有深。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我走?”那向骄傲的自尊,要么完尚而高高在上,要么便碎得不要留丝余地吧。 “……因为你影响了我的工作。”怀瑾低声说完这句,便转身走回车中,瞬间绝尘而去。 董知瑜在尘沙中,细细琢磨她留下的这句话,“你影响了我的工作,”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自尊是不是并没有碎成地? 第三十二章 名册 欲望文 第三十三章 男人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三章 男人 久违的晴天,早晨反而冷,怀瑾驾着车在市里巡了圈,老远看到水西门前聚了好人,她本不爱凑热闹,可出于职责需要,她想也没想便往近前驶去。 城门上悬着排醒目的标语,从右往左读下来便是“建设东亚新秩序”,城头炮台两边也各有四个大字,右侧为“同文同种”,左侧为“共存共荣”,日军的奴化教育已由大至小、由小至大,渗透到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城门下停着溜军用卡车和吉普,将原本老百姓摆摊儿做买卖的地方全都占了去,穿着臃肿的人群,那张张脸不知怎地,也像身上的衣服样臃肿而麻木。大家都朝城门外望着,可望了会儿,却又像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便缩了回来,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圈,然后再试着伸出头往外看去。 怀瑾路将车开到城门边,先前等得有些无聊的人这便又有了样新奇的看处,几个男人干脆将头伸到窗上不能再伸的位置,毫无顾忌地将怀瑾看着。男人,无论什么身份、地位的男人,观赏美丽女人的初始权利是平等的,何况这个美丽女人目不斜视,高贵而端庄,像是拥有无上的权力,男人们霎时觉得,这比城门外发生的事情有看头了。 而此刻的水西门外,列日本兵押着几十个面如土色的男男女女,他们跪在地上,有的已经半趴着,脸上是无尽的苍凉和大痛过后的麻木。旁边个日本军官正冷着脸向群众呵斥,每呵斥句,旁的翻译便模仿着他的调子用中文再呵斥遍。怀瑾认出这个日本军官,正是那日江边盘查她的那个日本兵所属联队长官松平浩二大佐,她走下车,男人们先前把她瞧得起劲,恨不得将脸都贴在窗玻璃上,等她真的走了下来,他们却退了后去,自动给她让出条道来。 怀瑾在日本人圈好的栅栏外,松平的话她这才听清楚了,说这些人不愿做良民,破坏东亚共荣,而他们犯下的罪行无碍乎倒卖银元,拒绝学日语,过城门时没有给日军鞠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论如何,罪不至死,可如今,却男男女女地绑了几十口人,等松平演讲结束,就该是处决的时候了。 报复,典型的报复,日军的惯用伎俩,每当日本死了人,他们就拿十倍的中国人的生命去抵偿,而这次,怀瑾心里清楚得很,是为着慰安妇的事。 不忍再看下去,心头压着沉沉的负罪感,怀瑾转过身,这刻,她深深地感到种近乎绝望的无能为力,走上车,演讲已经结束,发动起车子,车外的人同时伸长脖子往城门外看去,掉头,身后传来熟悉的机枪扫射声,泪水无声滑过,顺着唇角消散,苦涩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个滋味了。 待那万人的花名册全部查完,已过了午饭时间,叶铭添敲门进来,带了两只饭盒,里面是热乎的饭菜,“怀参谋,太辛苦了,吃口饭休息休息吧。” “谢谢,”怀瑾并无丝毫胃口,前前后后两万个名字,竟没有个对上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点起支烟,“铭添,昨日押来的那个陆中宁,审得怎么样?” “具体情况还不知晓,不过您不记得他了吗?在江湾时他的射击课很是突出。” 怀瑾轻轻叩了下烟灰,“似乎有点印象。他是怎么落网的?” 叶铭添作势往门口瞅了眼,有模有样地凑近怀瑾身边,压低声音道:“让我们的卧底揪出来的。” 是夜,个身材匀称的黑衣男子经过徐记杂货铺,消失在侧的深巷中,巷头的大宅院依旧光影流红,随着推拉门偶尔的开合,传出两声若有若无的日本小调。 董知瑜远远跟着,眼看那人在自家老宅前停下,却并不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偏偏贴着围墙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侧楼外,手脚轻快地攀上旁的老榆树,个翻身轻轻纵上围墙,又是跃,悄然落在二楼的方木质阳台上,整套动作像只猎豹样轻悄无声。 男子贴着门听了会儿,随即迅速推门入内,里边真纪正准备衣净身,素色和服刚刚退到肩头,冷不防从阳台冲进个人,吓得她花容失色,正欲喊出,便被只手死死地按住嘴巴,同时被他揽着个转身滚在榻榻米上,原来榻榻米旁的矮柜上有支蜡烛,他这滚是为了靠近矮柜将蜡烛吹灭,从进屋到控制她再到蜡烛熄灭,这整套动作在十秒内完成。 只冰凉的匕首抵在真纪的喉头,来人将声音压得极低,甚至有些不自然:“听着,我只要问你个问题,老实回答,否则!”说着将那匕首又是抵。 真纪只觉得那声音里透着分熟悉,脑中浮现出蜡烛被吹灭前那刹那,对方字胡上、黑色帽檐下隐隐透出的那抹目色,层层叠叠,作为男人未免太漂亮了些。 真纪点点头,房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巷子里红灯笼的丝微光透进来,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便看到真纪的眸子亮闪闪的,似乎少了分惊恐,了分笃定。 对方有丝犹豫,按住她嘴巴的那只手力道稍事放松,另只手上的匕首又紧:“老实点,别耍花招。” 真纪之前浑身肌肉还绷着,这会儿却放松下来,静静地躺在对方身下,等着对方自己撤掉防线。 也许是感受到真纪身体的变化,身上“男子”渐渐松开手,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却毫不放松,依旧压低了声音:“周晚上,影佐祯昭在这里共见过几个人,分别是谁?” 真纪稍事回忆了下,“两个人,个是南京政府军事参议院高级参谋怀瑾少将,另个是上海青帮杜月笙的门下客贺树强。” 对方身体僵,沉默了片刻,便又问道:“这二人来此处见影佐,分别谈了些什么?” 真纪顿了顿,“怀参谋来,和影佐大人咏梅听曲,后来产生了小小的争执,真纪很是担忧,”说完,那亮晶晶的眸子直望向对方,“怀参谋是位高尚而爱国的真君子,倘若这样的人有个丝毫闪失,真纪此生都将不安。” 对方似乎稍稍屏住了呼吸,随即又舒缓开来,“他俩是为什么争执?” “真纪没有听,也不记得了。” “……第二个人呢?他来见影佐又是为何?” “他呈给影佐份名单,等他们谈话时,真纪便被支开了,因此并不晓得那名单究竟是什么。” 正说话,门外阵木屐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传来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真纪,睡了吗?” 第三十三章 男人 欲望文 第三十四章 照片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四章 照片 董知瑜在墙外等得心里直纳闷,原本她回去琢磨了很久,既然傅秋生和怀瑾都大大方方向她承认将情报通给了共.党的事实,便可排除他们中任何人是组织上卧底的可能,眼下局势复杂,自从抗战爆发,尤其是汪精卫在南京靠着日本人组阁后,国共明里暗里就开始合作,明的不说,暗地里大家通过各种渠道互通情报她也是听说的,在上海时,有个丹枫白露俱乐部,就是国共两党及社会上的混混暗中交换或买卖情报的地方。她相信怀瑾所谓的“渠道”,定是此类性质,跟着她就有希望找到组织。 今晚她觉得似乎有戏,对方如此乔装改扮,路坐着黄包车至此,形迹十分可疑,自家老宅自从被日本人占了去开了这个酒楼旅馆,向是接待中上层军官的地方,可她却并不从正门进去,而是如此悄悄翻墙潜入,这里边定是大有文章。可让她纳闷的是,怀瑾进了二楼那房间后里面的灯便迅速熄灭,再下来便没了动静,这房间里究竟是何人? 听到那中年女人的声音,真纪和怀瑾都稍稍愣了下,随即怀瑾将刀口紧紧抵向对方喉头:“告诉她,你睡了。” 真纪轻轻扶上怀瑾握刀的那只手,边对着门外轻声问了句:“夏子吗?”边对怀瑾微微摇了摇头,“她找我有事,早前说好了的,如果现在说睡下,她会怀疑。” “是我,你刚刚要的明天的客人名单,我给真纪你送来。” “请夏子回去稍等片刻,我在沐浴衣,给你添麻烦了。” 怀瑾拉起真纪的身子,自己跟着起身跪直,准备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是这样,那我刻后再过来,真纪你的房间里很黑呢,没有事吧?” “哦,蜡烛燃尽了,我正在换呢。”真纪说着指了指矮柜。 怀瑾松了手中的匕首,向矮柜偏了偏头,真纪也跪起身来,挪到矮柜旁边,擦亮只火柴,点着了蜡烛。 门外木屐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叫夏子的女人走远了。 真纪看着烛光中怀瑾的眼睛,幽暗而深邃,她曾经无数次在远处边唱曲边观察她,那是个气质独绝的女军官,同来的军官饮酒嬉闹时,她总是独坐旁小酌,眼中并不像许其他军官那样透出那种嗜血的光芒,反而她很平静,有种从内中透出的与世无争,这让真纪感到困惑,这里的军官是为了名和利不要命地往上爬,很小的撮是为了对天皇的信仰,而在她看来,中*官是没有类似的信仰的,日伪的军官她见过许,眼神闪烁,唯唯诺诺,在她看来,个向外族低头、屈就的人是不值得尊重的,然而怀瑾却给她种全然不同的感觉,从第次看到她,直到后来次次在这里的邂逅,虽然对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却已深深地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了。 她渴望对方能将目光投向自己回,第次,她的心愿达成时是在怀瑾离开影佐的房间时,当时自己可真失态,身处险境的怀瑾却离开得那样从容,第二次,便是眼前,自己的脖子被对方手中的匕首抵着,第次如此近地与她接触,近得可以看到对方深瞳中倒映的影子,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您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怀瑾想了想,“没有了。” 真纪沉默了,她不知道怀瑾下步将要怎样,要杀她灭口吗?应该不会,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何况自己并不知道她是谁,不是吗? 怀瑾将刚才的细节很快在脑中过了遍,其实刚刚真纪如果真按自己的意思说睡下了,反而会引起那个夏子的怀疑,可她仿佛并没有要暴露自己的意思,这点十分奇怪。 “确实还有点需要知道的,”怀瑾又开口道。 “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会帮我?”职业习惯让她必须把违背常理的事情搞清楚,对于这个艺妓,唯能搞清楚的机会便是眼前,倘若她答得词不达意,则要采取行动。 真纪的两排长睫像翅膀似的轻颤了颤,她没想到怀瑾会问这个问题,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柜子里有本故乡的雪,里边有几张照片,您可以看看。” 怀瑾犹豫了下,随即打开身旁矮柜,里边果然有这么本书,她放下匕首,取过书来,里页夹着几张照片,第张好像是全家福,上面四个人,对中年夫妇,身后着对少年,男孩子英俊挺拔,女孩穿着和服,柔顺的头发从两侧挑起,在头顶绑着只秀美的蝴蝶结,照片中笑得甜甜的,很是幸福。第二张是两个少年的合影,依旧是其乐融融的气氛。 “这是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母亲、哥哥,”顿了顿,“他们全都不在这个世界了。” 怀瑾从书中抬起头,看向真纪。 “父亲和哥哥先后在战场上牺牲了,母亲经受不住打击,也病故了……”真纪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稳了稳,“所以,我是个反战主义者,我热爱大和民族,但我痛恨战争。” 怀瑾想了想,“这和你帮助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我的家是被日本军部的战争狂摧毁的,影佐作为军部的人,您若是他的敌人,我便帮您。” 怀瑾感到些许不可思议,平日里看这些整日只晓得歌舞弹奏、将脸颈刷得雪白的艺妓,总以为她们是没有灵魂的,男人的玩物而已,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心中竟藏着这么沉痛的故事,甚至愿意背叛军部。 她随手将那书翻了翻,看到最后页也有张照片,本以为又是张家庭合影,随意瞥了眼,竟不想看到个穿着旗袍的中国女人,女人身边还着个十几岁的中国姑娘,这都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她只觉脑中轰地下,这怎么可能?将最后页往前合再打开,看到照片背面,果然写着两个名字:董若昭,董知瑜。 第三十四章 照片 欲望文 第三十五章 榆树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五章 榆树 怀瑾稳了稳情绪,她不能表现出认识照片上的人,给对方留下任何线索,然而这事奇了又奇,难不成董知瑜和日本人有染? “这些,是谁?” 真纪看了看照片,“她俩是这座大宅的真正主人,对姑侄,有人在找她们。” 时太信息,怀瑾又要理清楚,又不能让对方觉出自己对此事感兴趣,要命的是,自己得赶紧撤才是,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 真纪却仿佛并不想她走,“前阵子我好像看到了照片上这位年轻的小姐,但又不能确定。” 怀瑾起身来,“听着,今天的事情,半个字不许说,否则你必死无疑。” 真纪仰起头看着她,仿佛并未听到对方的要挟,那么刹那,怀瑾觉得她的眼中简直就是留恋了,定是妆化得太妖了,给人错觉,怀瑾想。 如法炮制,从阳台翻上侧的老榆树,再轻轻跃落到地上,真纪走到阳台上,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秀美挺拔的身影,不远处角落里,董知瑜困惑地看着阳台上的日妓,以怀瑾的身份,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这座宅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这样神神秘秘地去找这个日妓,而再看阳台上的人,还在目送着怀瑾早已模糊的背影,她显然是知道来人是谁,就是说她俩是认识的,并以这种方式接头联系。 这个日妓究竟是谁?她会和组织有联系吗?董知瑜想着,随即几乎否定了自己,若是她们选择这样的方式碰头,别说是做资深卧底,恐怕就连谍参班的考试都没法通过,这种假扮加翻墙的接头方式,风险是最大的,她们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方式联系。那么会不会是偶尔碰头交换或者买卖情报呢?董知瑜在脑中过滤着种种可能。 日妓走回了房间,董知瑜也从角落阴影处走了出来,现在该怎么办?她径自琢磨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她不想这么走了之,可不走又能怎样?上去问她吗?显然不合情不合理,况且自己个中国人,又是女儿家,日本人是不会让她上去的,学怀瑾潜入阳台?又怎么解释自己的动机和身份? 董知瑜盯着那方阳台,这宅子的布局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那间本是西头间客房,她想,日后定得寻着机会找到这间房里住着的日妓。再转头看身边这棵老榆树,自打自己有了记忆它便在这里,小时候少不了趁大人不在偷偷来爬树,看怀瑾刚才轻轻松松便攀了上去,不知道自己还爬不爬得上去了,这般想着,便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去。 “身手不错!”树下突然响起个男人的声音。 董知瑜个没稳,“啊!”还没叫开,便落了下去。 底下男人稳稳将她接住,“对不起,”说完便对董知瑜咧开嘴,颇觉有趣地将她打量着。 “你!你跟踪我!”董知瑜从马修身上弹跳开来,避到三尺开外的安全距离。 “你不也在跟踪别人?”马修耸了耸肩。 董知瑜有种不祥的预感,此人为什么要跟踪自己?跟踪了久?又看到了少?她直觉此地不宜久留,正待转身离去,头顶上方传来句柔柔的女声:“小姐,需要帮助吗?” 这声音和语句都似曾相识,董知瑜循声望去,竟是刚才怀瑾秘见的那个日妓,这会儿许是听到了窗下响动,又折回到阳台上。 她时犹豫起来,本是想赶紧离开,不想眼下有了和日妓说话的机会,毕竟对她的身份依旧十分好奇。 “你等着,我这就下去。”真纪说完便走回了房间。 马修并不懂得她们在说什么,“哈?接下来呢?”他问董知瑜。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走了?跟踪狂先生?” “我觉得我有义务护送你回家,跟踪狂小姐,”马修坏笑着,“顺便说句,你刚才跟的那位女士,和这位日本女士,好像认识。” 董知瑜将目光从马修脸上移开,以掩饰内心的不安,这么说,马修不光路跟着自己,还看出自己跟着的是位女子,他有可能还把怀瑾认出来了吗? 正说话,日妓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来,先是将二人打量了番,然后走到董知瑜身边,“董小姐,这位可是你的朋友?你没事吧?” 董知瑜双眸倏地放大,“你认识我?” “我本不认识你,但有个人认识。” “谁?”是怀瑾吧,董知瑜在心里说。 “董旬,你认识吗?” “谁?”董知瑜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董旬,这宅子原先的管家。” “董叔?你怎么会认识董叔?”这个答案比怀瑾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真纪从怀中取出刚才那张照片,递给董知瑜,“我们……‘搬进’这座宅子时,他曾经帮助过我,作为回报,我答应帮他寻找照片上这两位小姐,董先生说你们应该还会回来。数周前,我好像在这里见过你,但当时外面太黑,真纪不敢相认。” 董知瑜低头看着那张照片,董旬是董门家养的管家,他的爷爷辈儿起就在董家做事,并跟了董姓,十分忠诚,虽说是下人,打小自己就把他看作了亲人。自己前阵子却是来过次董宅,也想知道董叔兰妈他们都去了哪里。 “他现在哪里?” “他说让你们去秦淮河上的豆菹舫找他。” 第三十五章 榆树 欲望文 第三十六章 西点军校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六章 西点军校 豆菹舫?董知瑜只觉这晚上脑筋的连续转动在听到这个词之后达到了顶点,这是张扑朔迷离的网,从董知瑜的视角来看,所有切都和怀瑾扯上了关联。 首先是日妓,在董知瑜看来,怀瑾今晚来与她密会,已然够蹊跷,其次豆菹舫是怀瑾常去的地方,而如今从日妓口中说出,说不出的诡异,剩下些若有若无的牵连,怀瑾是和共.党有关联的,日妓和董叔竟然牵扯到了起,董叔又在怀瑾常去的酒坊里…… “发生什么事了?”马修问道。 董知瑜转过头,看着马修,对,还有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上次掐准时机帮了自己把,这次又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又知道少? 马修见她拿双剔透的眸子瞧着自己,却又好像越过了自己看到了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掠了掠长及颈部的棕发,“你没事吧?” 董知瑜牵了牵唇角,给他丝勉强的笑,她突然有种想法,即这个世界都在跟她玩着什么游戏,本来自己是个双重身份的间谍,可如今,仿佛成了世上头号傻子,切都蒙在鼓里。 “请问你怎么称呼?”董知瑜转回头问真纪。 “真纪。” “真纪小姐,我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巧就看见我,你为什么会帮助个中国人?你到底是哪路的?” “巧吗?”真纪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阳台,她突然想到怀瑾刚刚就是从这个地方攀上去,又从此处下来,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红,没在厚厚的脂粉中,“这本是董小姐你家的宅院,我受了董旬先生嘱托后便直在这里等待,想必你们还会从上海回来看看的。至于你的其他两个问题,我今晚还和另个人说过,我是热爱大和民族的,但我反对战争,我会帮助任何国籍、种族的人民,只要我能够帮上。” “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真纪有些莫名地看向董知瑜眼中,随即目光中泛起丝柔情,“那个人,”她将目光移开,刚刚的那丝柔情竟仿佛愈演愈烈,进而化作抹羞涩,“是我仰慕的人,和她说这些,是为让她安心。” 董知瑜看着她脸上的丝丝微妙变化,竟觉不解,她说的还是怀瑾吗?这……感觉怎么有点不对……她盯着真纪的眼睛,独自揣测,突然,朦朦胧胧的,竟觉两颊有些发烫,可又不知究竟是为何,直有些懊恼,“谢谢你,”说完这句,便转身向巷口走去,马修这才听懂了句,赶紧跟了上去。 卸下字胡,换上女儿家的衣服,怀瑾独坐床边,在脑中整理着今晚得到的线索,不,确切的说,这已不是线索,而是实打实的情报。贺树强,这么说,他脱离了派系,去上海投靠了青帮,难怪在军队名册里找不到他,如此说来,他很有可能已被日本人收买,替他们做事。影佐从上海来到南京,有可能就是为了和他碰头,毕竟上海到处是青帮和各个反日阵营的耳目,他们要在上海秘见风险很大,于是两人都来了南京。真纪提到的名单,也许就和陆中宁被捕有关,而那个名册上都有谁?杀伤力有大?怀瑾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忽又想起那张照片,对于董知瑜来说,整件事情越想越像盘局,然而对于怀瑾来说,这只是个不曾料到的巧合,自己常常光顾的这个日本会所,竟是占了董知瑜家的宅子所得,自己以前只知道她祖籍南京,后来发生了家变,去上海投靠了姑姑,这会儿她却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变呢? 复又穿戴好外出的衣物,夜金陵还没有打烊,她要把这个情报尽可能早地传达给傅秋生。 这会儿很难找到黄包车,董知瑜默默地走着,马修便跟在旁,不时帮她踢开路上的碎石杂物,挡开上来乞讨的叫花子。 “你为什么对这些穷苦人这么无情?”董知瑜摸出口袋里的伪币,递给那个被支开的乞丐张。 “你接济个,那边群都会找上你的,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穷苦人,这不该是你接济他们的方式。”马修指了指不远处向这边张望的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那就给他们好了,钱不,但块面包也许就能救了个人的命。” 马修笑了笑,不再争辩,却又想起另外个似乎加有趣的话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董知瑜心下惊,却故意答非所问:“好人,”不行,让他这样问下去,自己必然变得被动,“你呢?你是什么人?留在中国干什么?缠着我又干什么?” 马修从鼻子里发出串笑来,却也是善意的,“怎么?掌握谈话主动权?”说完对董知瑜眨了下眼睛,“我么,自然是为你留下来。” 董知瑜自顾自翻了个白眼,大步朝前走去。 “别恼,”马修又嘻嘻笑起来,“天知道,我是认真的,何况,中国的局势现在很有趣。” “有趣” “没错,有趣,”马修反常态地认真起来,“你可曾将目光投向整个世界去分析下,想想日本下步想做什么?” “说说看。” “日本是要挑战美国的,所以你、我终究会成盟友。” “此话怎讲?” “日本侨民在美国所受待遇向很差,而日本人向有很强的民族荣誉感,不能容忍外族对本族人的欺侮,这点和中国人稍有不同,”说着斜睨了下董知瑜,“日本政府早就伺机报复,但碍于国力直没有机会。如今日本强大起来,跟着德国开始欺负到英法头上,美国便看不下去了,出面阻挠。美国对日本已经禁运了很长段时间石油,要把日本逼上绝路了,说到这里,我告诉你个秘密,”说着将头凑近董知瑜,“日本人在满洲国拼命找石油,最后宣布中国东北不产石油,告诉你,美国早几年就勘测到东北有大量石油储备啦,巨大的!” 董知瑜惊愕地看着马修,她有种疯狂的直觉,马修所说也许都是事实。 “所以,日本总有天会和美国干起来,到时候我们可就是盟友啦,而中国么,别看现在这么凄惨,总会走过去的。”说完便自顾自笑了起来,双眼睛在街灯下闪烁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给你些信心,灌输些美国人的乐观主义,”马修又眨了眨眼睛,“你当然不是为日本人卖命的小翻译,你是吗?” “我就是吃皇粮的小翻译,让你失望了。” “不,不,我不介意你是谁,如果你只是个小翻译,那可还真够我失望的,你应该是个带劲儿的人,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是谁?” “马修汉森,冒险家,西点军校刚刚开除出籍,”马修说着咧嘴笑,“这种时代,还在学校里呆着做什么?我说,你那个军官朋友需要武器吗?任何叫得上名字的美式武器,我都能给你们弄来。” 第三十六章 西点军校 欲望文 第三十七章 宁织造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七章 宁织造 夜已深,寻常的街道早不见人迹,怀瑾开得很快,直到看见前面男女两条人影,袅袅婷婷,俊逸挺拔,她放慢了速度以免伤到行人,再近些,那男的竟像是个洋人,留头浅棕色微卷的头发……等等,那可是董知瑜和马修! 怀瑾觉得自己似乎为叶铭添堵着了,虽然她知道他俩的关系是假的,可董知瑜难道真的和马修……?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看两人走得悠哉悠哉,还不时说上两句话,还能有别的可能吗?怀瑾轻踩油门,扬长而去。 董知瑜正听马修说到怀瑾,忽地辆筒子车从路上快速驶过,在前面丁字路口往右转,便消失了,她眨了眨眼睛,那可是怀瑾? “你说怎么样嘛?”马修问道。 董知瑜睨了他眼,“黑市的?” “白的黑的都行,看你们是什么用途。”说完嘿嘿笑。 董知瑜只觉他话中有话,这晚上他话里话外都是意思,也不知是真知道什么还是套自己的话,说无益,省得让他套了去,“还能有什么用途,莫名其妙。” “嘿嘿,这可说不准,话说你吧,肯定不是日伪的人,不过究竟是蒋那边的还是毛那边的,我还没搞清楚。”说完又自顾自嘿嘿笑起来。 “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董知瑜扔下这句便大步往家中走去,她的心怦怦直跳,马修的话已经说到那样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又转念想到怀瑾,她今晚又在干什么? 傅秋生正准备交代伙计几句便回家,却眼瞅见怀瑾打门口进来了,这个时候,难道有什么紧急情况?他在吧台前坐下。 怀瑾走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也挨着坐下,点了杯酒。 “上海青帮里有个人串通影佐祯昭,前几日给了他份名单,我怀疑名单上都是我们的卧底,此人叫贺树强,皖系军阀出身,现在是杜月笙的门徒。” 傅秋生变了脸色,沉默了会儿,“目前有人因此被捕吗?” “据我所知,中统安插在南京的个叫陆中宁的人,有可能是被这名单所害,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知道了,消息会连夜发给上海。” “此人要秘捕,不要打草惊蛇,抓到后得审审,看名单上究竟都有谁,”顿了顿,“另外,此人旦被捕,请通知我。” “抓到就通知你?” “对,此人与我颇有些渊源,届时我要亲自去趟上海。” 傅秋生犹豫了下,“阿瑾,你不该再出面做这些事,要让董知瑜去锻炼。” “有些事可以让她去锻炼,有些不可以,”怀瑾垂下眸,又抬起,“对了,跟你打听个事。” 傅秋生叹了口气,“但问。” “日人街那边日本军官聚会的那个私人会所,原先是什么人家的宅院?” 傅秋生略沉吟,“哦,那处,说起来你也许不知道,那是董知瑜家的老宅。” “什么?”怀瑾听着诧异,虽然她早先已从真纪口中得知,但傅秋生也知道这层,她感到十分意外。 “哦,这个怪我,应该早把她的情况都跟你说说才对,只是,你怎么突然问起那个宅院来?” 怀瑾想了想,真纪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傅秋生罢了,“今晚又在那里喝酒,席中听日本人说,那宅院有些来头。” “确实有些来头,想必你也听过‘江宁织造’?” 怀瑾向傅秋生望去,双眸蒙起了层雾,“大清王朝的御用织品机构。” “没错,当年经历了太平天国起义后,江宁织造被裁撤,但这项工业并未停止,当时南京城中据说有三万台左右的织机,散成了大大小小的民间作坊,后来有个作坊主收购了近三分之的织机,组成当时最大的织造局,就是董家。” “那这董家人现在又是如何?” “可惜子孙不发达,董知瑜的父亲只有兄妹二人,妹妹,也就是董知瑜的姑姑,嫁到了上海,到了董知瑜这代,却只有她个孩子,九岁那年,父亲得了场重病,竟没救过来,母亲和父亲感情很深,不久便自尽了,剩下个女孩子家,便被上海的姑姑接了去教养,于是才有了我们现在和她的渊源。”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怀瑾想着,这么说,那照片上的董若昭,便是那位上海的姑姑,也是董知瑜现在唯的亲人了。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报还请尽早传给上海。”怀瑾起身。 “马上就报。” 第三十七章 宁织造 欲望文 第三十八章 茶话会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八章 茶话会 眼看就要到年关,街上冷清了不少,很外地来做小买卖的或者给人当帮工学徒的都陆续回乡了,董知瑜拎着几包年货,在豆菹舫前停下,正值中午,船舫上升起袅袅炊烟,董叔真的在这里吗?他在这里做什么? 走进船舫,还是上回那个伙计迎了上来,“小姐吃饭吗?” “不是,我来找个人,董旬,他在这里吗?” 伙计将她看了看,“老董?请问小姐是?” “我也姓董,本家亲戚。” “唉,董小姐请坐下稍等,我去厨房知会声,这里有新泡的茶,您先用着。”说完便掸了掸帐台前的椅子,从手边茶壶里倒了杯茶递上。 谢过伙计,董知瑜边坐下边打量着这船舫,还是那样古朴的格局,方才伙计提到厨房,想起上回来时尝到的那道道地道熟悉的淮扬菜,和幼时记忆那样相似,莫非是董叔掌的勺? 正思量,那边快速走来个中等身量的人,在帐台前停下,热切地将她瞅着,董知瑜抬起目光,见来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瘦筋筋的,两鬓平添了些许白发,竟是比记忆中苍老许,时湿了眼睛,却忍了下去,化作唇角眉梢抹嫣笑,“董叔,是我,”说着便起了身。 那董旬竟也有些哽咽起来,上前将董知瑜的双手握住,“小小姐,真是你!”说着后退半步将她打量下,“比头几年又长高些了,俊俏了!” 董知瑜这便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打自己记事起,董叔就直宠着自己,虽说是下人,在她看来却比亲叔伯还亲。 “哎唷,我这厨房里忙活了半天,身上都是油腥,仔细弄脏了你的衣服,”董旬边让边瞅着董知瑜身上那套文官制服,“小小姐这是什么时候到的南京?若昭小姐和表小姐也回来了吗?” “回来好几礼拜啦,姑姑和表姐都还在上海,我就在南京不走了。” “不走了?” “嗯,我在政府谋了个职,现就住在成贤街那边。” 董旬的脸色倏地沉,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小小姐,老宅……” “我去过了,是里边的真纪小姐告诉我你的下落。” “对,那个日本姑娘,是我托的她,自那以后董叔就直在这里等着你们,”董旬犹豫下,“不知小小姐怎么谋上了政府的差事,做什么呢?” 董知瑜听出他语调中的丝惋惜和失望,眼下沦陷区的百姓渐渐都参透了汪精卫政权的实质,有良知的人都对其极其不满,说自己为政府做事,无异于为虎作伥,可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军统那层身份,就是姑姑也不知道,眼下也同样需对董旬隐瞒,“恰好姑父在上海得了点关系,这便谋了个英文翻译的差事,也是学以致用吧,毕竟‘家’也在这里,”说着,便低下了头。 董旬叹了口气,时也不再说什么,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小小姐还没吃饭吧?可介意留在这里尝尝董叔的手艺?” “说来也巧,董叔的手艺我已经尝过了,之前和同僚来过这里,当时还感叹,这里菜肴的味道竟和记忆中家里的样,想必是董叔你当初偷学了厨子的手艺。”说完便嘻嘻笑起来。 下午回到单位,上面传下来说后天晚上将在夜金陵开个新年茶话会,乘着外地同僚还没回乡探亲,大家在起聚聚,到时少不了歌舞演出,有才艺的也可以上台献艺,演好演坏都无所谓,就图个乐子。 “都有哪些歌舞啊?”周碧青没事便到翻译科串门。 “听说请了个法兰西来的康康舞团,唉,最正宗的康康舞还是要去巴黎的红磨坊看,我倒有幸身临其境观摩过次。”伍乃菊接道。 周碧青冲董知瑜做了个鬼脸,后者倒是想笑,无奈正对着伍乃菊,只好绷着,垂下眼眸,唯恐笑意从眼中溢出。 伍乃菊见半响无人接茬,也不好再继续,又觉尴尬,即随便扯了句:“听说那个扭扭捏捏的歌女走了。” “谁呀?” “就是那个唱秦淮夜曲的。” “那曲子蛮好听的。”直没说话的董知瑜开腔了。 “那你去献唱首,如何?就唱这曲子!”周碧青逮着了个捉弄董知瑜的机会。 “对对!董翻译上回哼歌我听过,可好听了!”文书小吕也加入了对话。 “董翻译要登台献艺?”个洪亮的声音打门口传入,接着进来个戴眼镜留小平头的中年男人。 “徐部长!”伍乃菊第个起身,其他人也都纷纷起立问好,原来这来人是外交部新转来的部长徐良,原部长褚民谊被派驻日本做大使了。 徐良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我来就是想谈谈茶话会的事情,正好你们在聊,并且连节目都想好了嘛!”说完便哈哈笑了起来。 “徐部长,她们说笑呢,我哪里会唱歌。”董知瑜笑了笑。 “我看你就很好,早听上海那边的人说了,董翻译可是才艺双全,”说着又想了想,“年轻人,应该积极些表现自己,我在美国留学时,那些美国青年可不懂谦虚,会,就上!” 董知瑜转头直视周碧青,刚才就是她起的头,周碧青冲她吐了吐舌头。 “你别瞪小周,主意算我的,现在着手准备吧!”徐良笑呵呵地走了出去,他可舒了口气,外交部出个亲日友好的节目,这可是汪精卫今早亲自向他下达的命令,正巧刚才在门口听到这么出,还有什么比演唱宣扬中日共荣的电影《秦淮之夜》主题曲适合的节目呢? 而此时影佐祯昭在南京的旅馆房间里可没有这么祥和,与他对面而坐的是刚刚从日本赶来的军部铁腕人物,冢本恕。 这是影佐在中国农历新年之前在南京逗留的最后夜,而此次南京之行,很大部分原因便是等待他的到来。 “这么说,‘阙’应该是暗藏在我大日本天皇军队或者汪氏军队的上层军官中。”冢本恕像是发问,却又像是在出声思考,溜胡渣随着嘴唇的开合在古铜色的脸上上下蠕动。 “钱新民当初并不确定‘阙’是否存在,如今贺树强的情报里明确提到了‘阙’,并且就在军中上层。就连钱新民这个军统京沪区的区长都是只闻其号,可见此人身份有绝密和重要。” “那么,不知影佐君可有个排查范围。” “不光有,范围还很小,其中有支那人,也有我大日本帝国的人,”影佐脸上的镜片闪,“对华作战部陆军司令武田静夫,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陈公博,第七师师长施亚军,参谋本部高级参谋怀瑾。” “怀瑾?”冢本抬起双犀利的眼眸,“这个名字很熟悉。” “没错,当年陆军士官学校唯的位来自支那的女学员,冢本大佐你应该有印象,”影佐望向冢本身后的虚无,“但我不希望是她。” 第三十八章 茶话会 欲望文 第三十九章 浪人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三十九章 浪人 雪在地上细细薄薄积了层,看样子很快便会融化消失,双木屐踏在薄雪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和周围人破旧布底鞋抑或皮靴发出的声音很是不同,木屐的主人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日本浪人,个头在彼时的日本人里算是出类拔萃,高大的身体被袭深色和服裹着,仿佛这南京城的寒意并不让他在意。 除了这寒意,其他所有的切又仿佛都让他在意。这是南京最摩登最繁华的地带,浪人面带丝若有如无的笑意,边慢悠悠地走着,边观望着周围的人和事。 这是家叫做“夜金陵”的夜总会,他的中文不好,却基本猜出了个大概,这家夜总会今天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里里外外都忙忙碌碌、张灯结彩,他走到门口,也想进去凑个热闹。 门口个将中分发梳得油亮亮的男人迎了上去,先是板眼地鞠了个躬,随即满脸堆笑:“对不起,先生,这家夜总会今天被包场了,给您带来不便,还请原谅!”说完又是深深鞠躬。 “哟西,你的日语说得很好。”浪人面露笑容,古铜色的脸上,溜胡渣轻轻往上扬。 “谢先生夸奖,不瞒您说,我是国民政府外交部的日语翻译,我叫胡校。这‘夜金陵’,今晚也是让政府包了下来,举办新年茶话会。” “国民政府……”浪人思索番,“胡桑,我是冢本恕,近日刚刚从日本来到南京,我对贵国的文化、市井生活都十分感兴趣,我来南京也就是想体验这些,可惜我不会说中文,如果胡桑感兴趣,今后能否在闲暇之余随我起,将这里的吃、喝、玩、乐都好好于我介绍下?” “这……”胡校打量着面前这个高大的日本男人,他看上去满脸诚意,倒不像是在说笑,而再从头到脚这么看,确是副浪人模样,可眼下时局复杂,终究摸不清对方底细,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好呢? 冢本看出对方的犹豫,“这样胡桑你看可好,如若你现在答应了,从明天开始,我便正式雇佣你,每日开给你十个日元的工资,如何?” 胡校心里这么算,自己目前的工资若是换成日元差不每天也就十元的样子,若是接了这茬,按照这个冢本的意思就是陪他玩,给他做向导,轻轻松松赚个双倍工资,倒是桩美事,不如先答应了下来,日后若是不喜,还可以推脱掉。于是便笑道:“工资事小,今日遇到冢本君便是缘分,何况冢本君你还对中国文化风俗感兴趣,那理应是我这个翻译的工作,没有问题。” “那先谢谢胡桑了,”冢本说完便从贴身衣服中摸出张卡片,“这是我的地址,明天是周日,不知胡桑是否有空到寒舍聚?” 胡校接过卡片,地址是日人街处民宅,“没问题,”说着也掏出张自己的名片双手呈上,“这是我的名片,明日上午九时整,冢本君看如何?” “明日上午九时,我在家中等待胡桑。”冢本笑容温和,掩饰住双目的锐利。 人们陆续到来,偌大的个夜金陵,眼看渐渐满座,连平时甚少开放的二楼也全布置了起来,二楼正对着舞台的,是几个私人包房,这下也都布置妥当,里里外外检查了无数次,供随后政府要员及日本人使用。 早到的批早已三五成群自娱自乐起来,瓜子、果仁、扑克牌便可凑成热腾腾的桌,大家有说有笑,年还没到,味儿已足。 董知瑜着身白色压淡金暗花的云锦旗袍,独自坐在后台,她会儿要第个出场,自从定下了这个节目,她和化妆师的战争就开始了。先是服饰,她拒绝化妆师给她提供的那件满是红色羽毛的礼服,化妆师认为,这是开场节目,又是迎新年,须得这样的浓烈才压得住排场,董知瑜认为,这衣服和这首歌曲所传达的意境完全不搭调,要么换衣服,要么换人来演,如此她赢了第个回合,在箱子里找出自己件极少穿的旗袍,颜色虽素淡,低调中也不乏化妆师要的舞台效果。 再然后是发型,这场战争下午开始,直到刚才落下帷幕,原来她的头发被高高盘起梳成个发髻,董知瑜觉得这样就好,干净利落,化妆师说这样的话舞台效果是很差的,必须得配上些夸张的发饰才行,于是便试图把和那件红羽毛礼服配套的羽毛头饰给她戴上,董知瑜在镜子里将双眼睛瞪成了铜铃,那顶红羽毛头饰和她身上这件旗袍格格不入不说,造型之巨大和夸张,仿佛把自己的脑袋吞噬其中,于是几经商讨,双方折中,挑了只小巧的白色羽毛头饰给她戴上,这才罢休。 离开场还有半小时,董知瑜正想着心事,冷不丁肩膀被人拍,惊得花容失色,那边周碧青“咯咯”笑起来,“真美真美!难怪叶大少校如此神魂颠倒!” “你还敢来聒噪,都是你出的主意。” “你还不愿意不成?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啊,这是我们政府正式成立后的第场年会,日本人都要来的,听说,汪主席也要来呢!好好表现!” 董知瑜不去理她,独自想了会儿,“哎,你说丁家桥那边的人也来吗?” “那是自然,我刚才还看到怀参谋呢,她和几个日本军官起,直奔二楼包间去了,真威风!” 董知瑜脸上微微泛了红,看着镜中的自己,两片唇涂得饶是娇红,冷不防自己吓了跳。 “你说这怀参谋吧,”周碧青见董知瑜不答腔,又自顾自说了起来,“本也是个难得见的美人,可惜终日穿着身军装,确实英姿飒爽,可不如别的女孩儿那么会打扮,今天穿个旗袍,明天穿个裙子什么的,可惜了她那身材。” 董知瑜的脸愈发的红了,随即“噗嗤”声笑了出来,“你让个军官今天穿身旗袍明天穿个裙子,情何以堪?” 那边怀瑾随几个日军作战部的军官走进二楼间布置好的包间,进门便看见几个日本艺妓垂首立于门边,原来这总务处想得甚是周到,从日人街那处军官们常去的酒楼请了这几个最受欢迎的艺妓过来,专门服侍日本人。 随行的几个日本军官甚是开心,看来这马屁拍得是到了位,又听今井参谋愉快地叫道:“真纪小姐,我可是很久没见到你了!” 怀瑾听到这名字心中怔,没想到在这场合居然碰到了她,她会把自己认出来吗? “是,今井君,真纪今天随时为各位服务,希望各位在这里能够度过个愉快的夜晚。”说完便拎起茶壶,逐给大家倒上茶水。 待走到怀瑾身边,见她只是冷冷地坐在椅中,并不看自己,真纪轻声说道:“怀参谋,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随时吩咐真纪。” 怀瑾故作回神,对真纪点了下头,算是答谢。 董知瑜和周碧青闲话了几句,眼看大家都找好位子坐定,周碧青也回了去,趁这空挡,董知瑜来到化妆室的侧窗处,拉开丝窗帘,看向二楼包房,远远望去,只见个包房里坐着几个穿军服的人,仔细看,打前头确是坐着位女子,远远的看不大清,仪态和怀瑾颇为相像,而这女子旁,竟着个艺妓,躬着腰,正和她说些什么。 董知瑜想起那晚见闻,不觉拧起眉头,这会是那个唤作真纪的日本女人吗?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怀瑾会知道老宅和董旬的事吗?这切在她看来皆是扑朔迷离。 这时会场全体起立,紧接着掌声雷动,董知瑜循声望去,行人簇拥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人走了进来,领头的倒是有几分气宇,可却像被蒙上了层灰蒙蒙的色调,说不出的违和,董知瑜认出,那就是汪精卫了。 “董小姐,会儿准备上场了!”化妆师进了来,对她喊道。 董知瑜合上窗帘,转过身来。 化妆师惊得倒抽了口气,“确实不俗,你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这两天来她第次完全认同了董知瑜的意见,面前这个女子,精致如座瓷像,又轻盈若片白羽。 第三十九章 浪人 欲望文 第四十章 白鸟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章 白鸟 亲爱的,但愿我们是浪尖上双白鸟! 流星尚未陨逝,我们已厌倦了它的闪耀; 天边低悬,晨光里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你我心中,缕不死的忧伤。 露湿的百合、玫瑰梦里逸出丝困倦; 呵,亲爱的,可别梦那流星的闪耀, 也别梦那蓝星的幽光在滴露中低徊: 但愿我们化作浪尖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丹南湖滨, 在那里岁月会遗忘我们,悲哀不再来临; 转瞬就会远离玫瑰、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叶芝《白鸟》 帷幕拉开,台上是片白雾缭绕,紧接着串钢琴声行云流水般在这个两层空间里流淌,曲调颇有几分熟悉,细细听,竟是夜金陵里每天上演的《秦淮夜曲》的旋律,只是抽去了各种繁杂乐器,独留曲钢琴,重新编曲,别有番意味。 束蓝光倾泻下来,光束中出现架钢琴和琴师,人们纷纷窃窃私语,习惯了夜总会闹腾的表演形式,时感觉新鲜。这时蓝光渐渐黯去,直至消失,而随着蓝光的隐去,另种天籁之音又逐渐浮出,似随意的轻哼吟唱,飘渺如天外来音,会场里顿时静了下来,人们仿佛都屏住呼吸,鸦雀无声。 又束白光自天而降,光束里袭倩影若隐若现,那是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侧身坐在阶梯上,她的头发高高挽了上去,露出天鹅般的颈项。 “镜里对君君不问” 女子幽幽唱出这第句,不同于歌女的华丽哀婉,她的唱腔干净而柔和,别样的动人。 “花香绕指指酥柔” 女子唱出这第二句,随即优雅地起,转过身面对着观众,只见最上乘的云锦织料轻裹着曼妙隽秀的身体,白光中星星淡金色的光泽涌动,女子垂下睫,精致的面容上抹红唇,如银装素裹中跃然而出的支红梅,恰到好处。 “水照深楼楼亦暖,月笼风云云驻留” 女子徐徐走下阶梯,发上的白羽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犹如浪尖上袭白色光流,直击怀瑾心房。 她似只勇敢而执着的白鸟,轻舞在流波中,那是怀瑾最爱的首诗:“亲爱的,但愿我们是浪尖上双白鸟!……可别梦那流星的闪耀,也别梦那蓝星的幽光在滴露中低徊……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丹南湖滨,在那里岁月会遗忘我们,悲哀不再来临……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她向往的自由,抛却尘世的浮华与悲哀,与同样执着向往自由的人,同翱翔天空、弄舞浪尖。 闭上眼睛,她竟有种想哭的冲动,喉头轻轻滑,压抑而克制。 这整场的人,除了真纪,别人的目光都锁定在舞台上。真纪看着怀瑾,她看上去肃穆而忧伤,在自己眼中定格成座不属于这人间的神像。 舞台上,背景幕随着灯光的加强渐渐浮现,那是幅秦淮夜景,红的花船,紫的画廊,蓝的拱桥,绿的河水,为了体现电影主题,又在夜空点缀了盛开的粉色樱花,颇具时代特色。 满场的观众这才如梦初醒,拍手叫绝,有轻佻者吹起几声口哨,怀瑾睁开眼睛,周围的声响将她从那场白色自由之梦拉回到现实,梦是美的,白色的梦却要无数红色的鲜血铺就,她的脑中划过董知瑜工装裤上那抹鲜红的血,她惨白的脸唇,执着而屈怒的眼神,那晚为她衣时那微弱的心跳……切的切,是否,她的心中也有场迤逦的自由之梦?是否,她也梦想化身浪尖上的只白鸟,自由翱翔? “十里秦淮,镜花水月;乌衣巷口,带妆楼” 台上的女子伫立在话筒前,那支曾为歌女伴舞的队伍终究还是上台来了,各人举着枚香扇,在静若处子的歌者身后扭捏生姿。 抬起眸,董知瑜寻向二楼的包间,这会儿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坐在前排的怀瑾,她知道,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君可知 这载满灯船的河水,明日将流向何方?” 淡淡声问,怀瑾只觉胃中莫名阵痉挛,注视着台上的董知瑜,她希望自己会有答案。 “不管这些了吧” 董知瑜复又垂下眸。 “请将我拥入怀中。待烟花冷逝,请君莫忘这个秦淮之夜,璀璨的瞬间,河水中曾倒映成双的身影” 曲终了,歌者向观众深深鞠躬,这便向台下走去。 现场又爆起阵长久的掌声,夹杂着偶尔的几声口哨。 “哟西!”怀瑾身后的个日本军官开腔了,“这个女人是谁?” 直待在包间后侧随时等待听命的翻译胡校这会儿走上前来:“报告今井大佐,那是我们外交部翻译二科的英文翻译,董知瑜。” “嗦嘎!”今井闪着双兴奋的眼睛,股酒气从他的口中冒出,“胡桑,去把董小姐请过来,今晚她就在我们包间看演出。” 其他几个军官混笑起来,皆拍手赞成。 怀瑾侧过脸,嘴唇翕动下,终究没说什么,突然她转头看向真纪,却不想真纪也看着自己,怀瑾心中惊,复又转回头。 下场节目又开始了,这个包厢中的人却无心观赏,大家各怀心事,等待董知瑜的到来。 不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怀瑾随大家起看过去,两个黑衣门卫带着董知瑜出现在门口,她已在旗袍外加了件红色的线衫,遮住了裸.露的手臂,发上的白羽早已摘去,头发放了下来,在之前盘发及发胶的作用下有些稍稍卷曲,别有番风情。 “董小姐!请到我身边来!”今井热烈地说道。 董知瑜犹豫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眼怀瑾,只见怀瑾冲她微微眨了下眼睛,于是她走了过去:“请问,有什么吩咐?” 今井和其他几个军官又是阵混笑,惹得董知瑜拧起双眉,怀瑾支起身,蓄势待发。 “吩咐?”今井伸出手,紧接着,肆无忌惮地在董知瑜臀部捏了下。 董知瑜哪里受过这等侮辱,面跳将了开去面抓起手边物体便向今井的脑袋砸去。 “嘭!”杯盖擦过今井的鼻子扎扎实实打在包间的墙上,摔得粉碎。今井捂住鼻子,起身正要发作,声低喝制止住了他:“今井!” 怀瑾起身,走到董知瑜身前将她护住,“董小姐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你动她根毫毛!” 今井酒也醒了,瞪着眼睛和怀瑾对峙了会儿,在座各位权衡了下利弊,影佐祯昭前日离开时特意嘱咐驻京日军军官,今非昔比,台面上不能再像前两年那么放肆,而这怀瑾又是影佐的门徒,他们不想在影佐那里惹什么麻烦,于是大家纷纷来拉今井,劝他到此为止吧。 今井恨恨地坐下,看手上,竟满是血了,原来鼻子让杯盖铆劲那么砸,已经在流血,正欲再次发作,门口进来个人,“隔壁汪主席差我来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时大家不知如何回答,怀瑾道:“今井大佐不小心摔了跤,鼻子摔坏了,这便差个大夫来检查,”语毕又冲门口的黑衣门卫道:“速速去傅老板那里让他找个大夫来。” 来人环视大家圈,这便退了去答话。怀瑾把拉起董知瑜:“你跟我来。”随即带着她走了出去。 只听身后真纪的声音响起:“今井君,请您不要生气,真纪帮您将血擦干净。” 怀瑾拉着董知瑜路走到三楼阁楼,关上门,“你没事吧?” 董知瑜摇摇头,随即垂下头,两颗泪珠滚了下来。 怀瑾想要将她拥入怀中,这是种本能,她知道若是换了别人,那人定会这么做,也会很自然,可她却退却了,脑中个声音在说:“你不能碰她,你怎么可能去抱她??” 她自口袋中摸出方手帕,递与董知瑜,“给。” 董知瑜接过帕子,将眼睛擦了擦,“我……我只是……没有男人这样对过我。”说完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赶紧拿手帕又去擦。 “我懂。”怀瑾觉得自己的鼻头也微微发酸,再次克制住想要抱抱她的冲动,木杆似地杵着,第次,她觉得自己很傻。 “那个……都过去了,就别想了。你今天表演得很出众,我很喜欢。” 董知瑜抬起头,见怀瑾微微笑着,“当真喜欢?” “嗯!”怀瑾想了想,又道,“当初应该把你安排进夜金陵当歌女,而不是外交部。” 董知瑜破涕为笑,她从来不知怀瑾还有这样的面,脸上竟微微有些发红,“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怀瑾没有作答,有件事情从刚才起就直在她心里,那日真纪说有人在找董知瑜,那会是谁?是她的亲人吗?刚才真纪又把她认出来了没有?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怀瑾开口。 “什么事?” “刚才那包间里有个艺妓,名唤真纪。”怀瑾说着,观察着董知瑜脸上的反应。 董知瑜有些惊诧,真纪的事这几日直是她心上道结,没想到怀瑾主动提起了,这便好奇地向她看去。 怀瑾看着她的表情,先是稍稍有些复杂,随即便满是好奇,那丝复杂究竟是什么意味?是她们已经有联系?还是别的什么? “她好像在找你,有人托她找你,但具体的我却不知。” 董知瑜盯着怀瑾的眼睛,她不像在说谎,那日她潜入真纪房中究竟是为何故?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已找到我,是我家失散的老管家托她找我。可是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此事?” “我也是偶然得知,具体的我不方便透露。今日告诉你此事,只是想着不知是否你的亲人抑或故友在找你,再不济是什么歹人,无论何种情况,你知道了都是好的,既然你们已经联系上,便好。” 董知瑜心中掠过丝失望,看样子怀瑾是不打算告诉自己她和真纪的事情,不知为何,她在心里就是认定这两人有些非同般的关系。 怀瑾见她不说话,便又问道:“你和那个叫马修的美国人,是在恋爱吗?”问完随即意识到自己今天破天荒的婆妈八卦。 董知瑜想,那晚从身边快速驶过的定是怀瑾,不然想她也不会有此问,“这个,我也不方便透露。”她几乎是赌着气说出这句。 怀瑾哪会听不出她的情绪,竟轻轻笑了,“不说便罢,叶铭添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 董知瑜嘟起了嘴巴,“谁在乎他怎么想!” 怀瑾低头看着她,眼中漾满了笑意,和贯那冷冷的模样判若两人,董知瑜看进她的眼里,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柔情和温暖,再下来便是莫名的脸红。 于是赶紧撇开目光,“哎,要过年了,你留在南京吗?” 怀瑾眼中的笑意渐渐退去,“我还没决定在哪里过年,不过明天便要去趟上海。”说完这句,她已恢复了贯的冷淡,贺树强已经被秘密拘起审了两天,听说那名单他已经招得八.九不离十,该是她去会会老朋友的时候了。 董知瑜见她脸上冷淡下来,仿佛并不开心,便小心翼翼地淌道:“你去上海,是有亲人在那里吗?” 怀瑾想了想,贺树强的事情只有傅秋生和她知道,按照纪律,无需知道的人就不该跟她说,“只是故友,寻他办件事,可能年前就办完了。” “这样,”董知瑜沉吟半响,“我过两日也要去上海,和姑姑家团聚,若是你的事情年前办完了,又没决定去哪里过年,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找我,”说着便从包里拿出支笔和个笔记本,迅速写了个地址,撕下给她,“这是姑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怀瑾接过那张纸头,看了眼,便折了起来装进贴身口袋里,“谢谢你,”顿了顿,“我们下去吧,你去找你的朋友,开开心心地看节目,今井那边不用担心。” 第四十章 白鸟 欲望文 第四十一章 阶下囚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一章 阶下囚 十七年前她逃到了这里,惊恐、饥饿、寒冷、悲恸……几乎这人世间所有的痛,都让个九岁的女孩尝尽了,十七年后她回到这里,当年的仇家已成了阶下囚,等待她去了结。 上海的冬比六百里外的南京还要阴湿入骨,灰,四处是灰的颜色,灰的天,像在孕育场初雪,灰的建筑,象征着西方的殖民统治,灰的鸽子,在广场上饥肠辘辘、四处觅食。 还有袭灰衣倩影,修长而端秀,在这广场的熙攘中鹤立鸡群,而又茕茕孑立,不再着军装,摇身变作个殷实人家的小姐,抑或自力生的摩登女性,简洁的黑色皮靴,修长挺括的羊绒大衣,同样是灰色的羊绒帽子,简单别致。 她迈开长腿穿过人群,坐上黄包车,车夫载着她路来到码头上座废弃的仓库前,将车藏匿好,车夫再次来到怀瑾面前:“人就在里面,我们几个兄弟看着。” 怀瑾点了点头。 车夫摸出钥匙,锈迹斑斑的铁链被拉开,铁门开了,股霉腐气息扑面而来。 车夫转身关好门,顿时黑了下来,怀瑾停下脚步,等眼睛适应了暗处,这才看到两边有两扇很小的窗户,被废旧的木板几乎遮住,前面不远处还有扇门,车夫这会儿正领着她往那扇门走去。 “他全招了,名单我们已经整理出来,发给了戴老板,会儿您就会看到,至于接下来怎么处置他,戴老板传下话来,由您决定。” 怀瑾微微阖了阖眼睛,“辛苦了。” 走到里头那扇门前,车夫叩了叩门:“是我,小六,南京的长官到了。” 门应声被推开,里面着三个穿黑制服的人,见到怀瑾,行了个军礼,为首的那人递上张小心折起的纸:“这是名单。开始嘴硬,打到昨天中午才招了。” 怀瑾接过纸,打开,上面写着七八个人的名字,定睛看,有几个竟有些熟悉,这些都不算什么,等看到最后,居然斗大的个字:“阙”。 怀瑾只觉后脊背阵发紧,层冷汗从皮肤里沁了出来,再来回扫了几遍,并未看见自己的名字。 “他的情报来源是什么?” “据他自己说,部分是黑市上买的。” “黑市?这些情报价格都不菲,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说杜月笙早就不信任他了,日本人给他很钱,他还希望将来能在日本人那里谋个官职,如果日本人不帮他撑腰,杜月笙将来不会让他好走的。” “还有部分呢?” “他买通了杜月笙的信差,杜月笙现在香港,很信都是这里从这里由信差统发过去,买通了信差,很信他都看过,然后根据那上面的信息,结合黑市的情报推理求证。” “又是买,看来日本人给了他不小的好处,”怀瑾冷哼声,“带我见他。” “是。”刚刚说话那人边答应边带怀瑾往深处走去。 通往里间并不再有门,而是隔着半堵墙,走进去就看见石柱上拴着个人,手脚都让固定着。 “你们先在外面等我吧。”怀瑾吩咐道。 待那几人退出,怀瑾走近了些,不禁将石柱上的人打量着。这是个身量矮小的男人,五十来岁的样子,血迹斑斑。 “贺树强。” 男人在铁链上挣扎了下,并不睁开眼,只在嘴里小声嘟囔着:“我知道的都说了……求你们放了我吧……给你们效劳。” 怀瑾从身边水缸里舀起大瓢水,对着男人的脸泼下去。 男人个激灵,慢慢睁开眼来,随即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闭上再睁开,“我说,怎么会儿工夫,换了个小娘儿们?” “贺树强,你不认识我了?” 对方瞪着青肿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番,“美人儿,”说完便垂下头。 “你若是不认识我,认识它吗?”怀瑾说着,从手腕上解下那只手表,举到他眼前,“你若不认识,你那傻儿子也定认得。” 贺树强浑身怔了下,慢慢抬起头,将怀瑾手中的表盯着看了看,眼中突然道惊骇之色,再将怀瑾的脸仔细辨认着,半响,“你……韫……” “住口!”怀瑾低喝道,“你也配!” “你这个小*,这么年,居然还活着!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贺树强咬牙切齿道。 “果真是恶人先告状,你的儿子为非作歹,死有余辜,你要索命,我爹娘仆从的性命谁来还?你要死少次才能偿清?” “你的爹娘都是刁云峰所杀,刁云峰也被你爹所伤致死,我只是他的个副官,凭什么让我来偿命?” 怀瑾紧咬住牙根,十七年前那凄惨的幕幕,这么年夜夜冷不防钻入她的梦境让她惊醒的幕幕,又次那么逼真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甚至可以闻到那阵阵的血腥和男人嘴巴里溢出的酒臭。 “贺树强,你死到临头了,还试图跟我争辩,当年若不是你对我娘亲起了歹心,我怀氏族又怎会遭受那样的灭门重创?十七年前你和你的儿子为非作歹,残害百姓,今天你与日本人勾结,卖国求荣,出卖同胞,我今日来就是要看着你死,给我的家人、给我自己、也给所有被你残害的人个交代。”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怀瑾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就是‘阙’。” 待走到门口,怀瑾从随身手提包里拿出两只金条,“兄弟们辛苦了,”又对里间看了眼,“即刻杀。”说完往门口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声枪响,怀瑾的身子不易觉察地晃了下,“小六,送我去香港会馆。” 累极了,她需要休息。 第四十一章 阶下囚 欲望文 第四十二章 糖炒栗子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二章 糖炒栗子 哭喊、鲜血、火光……现实在梦境中翻滚,抽离,层层剥落,直到坠入黑暗,只肮脏的手抓住自己的脚踝,油腻腻的,顺着自己的脚踝、小腿往上攀爬,使上全身的力气去踢,可怎么也甩不掉,阵子酒臭味直熏脑门,四肢、牙齿并用,滚开!滚开!!我要你死!!! 回了神智,陌生的旅馆的床褥味道包裹在四周,怀瑾依旧闭着眼睛,侧翻过身,缩成团,任汗水、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等到侧教堂的钟声响起,她已沐浴完毕,换好了衣物,头发也丝不苟地挽好,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报喝茶。 这阵早钟很是庄严而悦耳,怀瑾抬起头,透过顶楼的窗户注视着这座混血城市,事情办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想到这个“回”字,怀瑾的嘴角牵动了下,“回”字该接着“家”字才对,可何处为家?幼时的家已让把火烧尽,养父的家不能回,南京的那座小洋楼,那是怀参谋的家,可那是她怀瑾的家吗?刘妈回乡过年了,这两层的小楼,还有什么让她留恋的? 又过年了,何去何从? 然而这年却和以往稍有不同,怀瑾走到里间卧室,拿出皮夹,那里面有张纸,打开,行娟秀的字迹,那是处上海法租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她知道,这两行字的背后,是个温暖的家庭,她的脑中浮现出董知瑜那日看着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有种让自己愉悦的、恰到好处的温度,在微烫时又不明所以地闪开,怀瑾倚在窗口,嘴角溢出丝笑。 “若是你的事情年前办完了,又没决定去哪里过年,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找我。” 怀瑾琢磨着这句话,在“来找我”之前有三个并列条件,般人邀人来家,都是嘴上比心里热情,什么“定要来啊”,有甚者,便说“你不到不开饭”,这个邀请倒是有趣,三个并列条件,全在自己把握,可现在看来,样样都通过了,直至后面的主句。 而她现在又在哪里呢?前天她说过两日到上海,到了吗?应该是,今夜都除夕了。 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挂掉,穿上外出的衣服,走了出去。 天依旧灰蒙蒙的,似是沤着场雪,满街大红色的新年装饰在这片灰色中特别显眼,有轨电车叮叮咚咚地驶过,对面马路上,几个日本兵正在撕拆张巨幅西洋模特广告,侧放着替代品——张日本女人的海报,日本对英法列国已经强硬起来,租界也不皆太平,大小摩擦不断。 日本人已经知道“阙”的存在了,以自己对他们的了解,此事必会彻查,自己遭到怀疑了吗?自昨晚开始,她已经拿这个问题问了自己无数遍。 街角本有个公用电话亭,她却走了几个街区,直走到静安寺周围的小巷中,有处书亭可以打电话。 那张纸头直握在手里,这会儿圈圈拨动电话局的数字。 终于接到了家里,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再接,响到第四声,那边个中年女性操着口上海话问道:“侬好,秦萨宁?”听出背景里扰扰攘攘,仿佛家里很热闹的样子。 怀瑾顿了下,“您好,请问董知瑜在吗?” “表小姐刚刚出门,请问您是哪位?我会传个话?”对方开始转为别别扭扭的官话。 怀瑾想了想,“我是她南京的同僚,没什么事情,只是打电话拜个年,这里也跟您拜个早年。” “阿唷夏夏侬啊,请问小姐贵姓?” “我姓怀。” “撒个?” “怀念的‘怀’。” “好的呀,等表小姐回来我让她给您回电话。” “不必了,我这里没有电话。那谢谢您,再见。” “哦,再会哦。” 放下电话,怀瑾漫无目的地走着,电话那头的扰攘和陌生口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突又个警醒,她是“歌”,怎么可以和她走得那么近! 还是离开吧,回到南京,回到那座房子中去,那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怀瑾看看灰沉的天,不过在离开前,有处自己必须得去看看。 董知瑜和表姐曾嘉黎刚置办了堆扫尾的年货回来,进门便寻吴妈,“有人找我吗?” “表小姐,这回让你问到了!” “真的有?谁嘛?” “是位小姐,说是你南京的同僚,说口很好听的北京官话呢。” “她可是姓‘怀’?” “是呀,”吴妈看着董知瑜眼中的喜悦,有些纳闷,原本她是猜表小姐定是在等个男孩子,还以为她会失望,“她说,只是打电话拜个年,我说等你回来给她回电话,她说没事,她那里没有电话。” “那她说她在哪里吗?还打来吗?” “没有,没说”吴妈将尾音拖长,看着表小姐眼中光彩逐渐暗淡,她纳闷了,“这怀小姐可是你在南京的小姐妹?” “……不是!”董知瑜甩头发,奔楼上去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上午跟着曾嘉黎起哄去买年货,买的尽是些没用的东西。 走到城隍庙,已是下午时分,很人都准备回家做年夜饭了,怀瑾凭着记忆,寻找十七年前的那个角落。 十七年前的冬天,自己穿着身捡来的男孩子衣服,路靠扒火车、徒步,逃到了上海,就在这城隍庙,有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摊子旁有个角落,勉强可以感受到炉火的温度,她便整日在那里呆着,靠那点温度取暖,糖炒栗子很香,她却吃不到,每天靠别人施舍的两个铜板买点圧饿又廉价的窝头或是烤红薯,她很想吃糖炒栗子,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太过奢侈,好几个窝头的钱才能买到包栗子,而好几个窝头,就可以支撑她好几天。 十七年了,这里的布局变了不少,当年的糖炒栗子摊已经不见了,怀瑾四处看了看,叹了口气,又辆电车驶过,在街对面停下,车上走下几个年轻的女子,走在前面的那个,穿件墨绿色的掐腰大衣,带着顶同色的绒线帽子,趁得皮肤皎白通透,玉雨梨花般。 那边也眼瞧见了街对面高挑端秀的怀瑾,好似人群中道亮丽的风景,让人不觉驻足观赏。 先前满腹淡淡的遗憾在见到她的瞬间全都烟消云散,董知瑜微微笑着,向她走来。 那笑容犹如三月的束暖阳、枝头簇娇蕾,四周不再是那样灰蒙蒙而了无生趣,看着她向自己走来,怀瑾又觉自己的胃部突然痉挛了下,难以控制。 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自两人中间飞快穿过。 “小心!”就在董知瑜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怀瑾将她把拉了过来。 失去了重心,就这样贴在她的怀里,又倏地弹开,鼻息处还残留着对方衣领处丝幽香。 董知瑜垂下睫,轻噬住下唇。 怀瑾抬手试图将头发别在耳后,可那发束本就丝不苟地在耳后挽着。 时尴尬。 “事情办完了?”董知瑜抬起睫,触到她的眼睛,又躲开。 “对,”怀瑾轻扬起唇角,“你还不回家?” “跟几个旧时的同学起去了礼拜堂,”董知瑜转身指指刚才街对面下车的地方,起的同学早就不知走到哪里了,她又转回身,本不用那么大幅度的身体动作,看着有些傻傻的可爱。 怀瑾笑了,“你都没跟她们说再见。” 董知瑜的脸莫名地烧红了,“下车时说了的,”说完又咬了下下唇,“你个人,怎么不来找我?” “我给你电话了。” “可是我没接到。” 怀瑾挑起侧眉。 董知瑜迈开腿往前走,“第次见你穿裙子,蛮好看的。” 怀瑾跟在身后,径自笑了,“谢谬赞。” “哎,你怎么会个人在城隍庙?”董知瑜停了下来。 怀瑾想了想,“我来吃糖炒栗子。” 董知瑜噗嗤声笑了,“吃到了吗?” “没有,找不到了。” “那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董知瑜说完便轻快地往前走去。 那是家不起眼的店铺,师傅在后面翻炒,个老阿姨在前面称重零卖。董知瑜要了两大包,“给,可香了。” 怀瑾接过栗子,阵熟悉的扑鼻的香味,却并不吃,而是暖暖地抱在怀里。 “你怎么不吃?好像上次见你买了栗子,也不吃,只抱着。” “我……不喜欢在街上吃东西。” “好吧,那你仔细抱着。”董知瑜说完从衣袋里摸出几张钱币,递给路旁躺着的乞丐,边说道:“过年了,拿去买些好吃好喝的。” 怀瑾看着她,心中突然升腾起股未曾有过的温暖。 “今天帮助了很人,”董知瑜走回怀瑾身边,“刚刚我们几个在礼拜堂捐了很钱,修女们会拿去做衣裳发给穷苦人。” “你很善良。” 董知瑜笑了,“心软,”边朝前走去,“姑姑说我小时候最没心眼,有次过年把得来的压岁钱股脑都给了路边个小哥哥。” 怀瑾心中动。 “对了,我还给了他包糖炒栗子,”董知瑜呵呵笑着,“当时那个小哥哥看着特别可怜,那天好像特别冷,他倚在墙角,嘴唇冻得乌紫,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就是在城隍庙这里。”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手里的包糖炒栗子给了他,还把身上荷包得来的压岁钱都给了他,那时候还是实打实的银元,呵呵。” 天终于开始飘雪,沤了两天的灰沉被夜幕的第抹深蓝所代替,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下,美得像不属于这尘世的仙子。 怀瑾陷在这初至的夜幕中动弹不得,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她却依然在那里,成了座雕像。 董知瑜本已走到前面,看她没跟上,回头看,却见她动不动地在那里,看着自己。 “下雪了,走吧。”她走回来。 怀瑾只觉嘴唇有些轻颤,“金水的栗子?” “嗯?”这突如其来的句,让董知瑜有些摸不清头绪。 怀瑾从最贴身的衣袋里摸出团小巧的红色,慢慢展开,原来是只旧了的红色云锦荷包,上面拿金线绣着只优美的小羊。 随着那荷包的展开,董知瑜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惊讶,“这……怎么会……” 怀瑾只觉眼前片模糊,在泪水从眸中落下之前伸出手臂,将董知瑜揽进怀中。 “……是你?”董知瑜喃喃地问。 泪水无声落下,怀瑾将她抱紧,“那天,异常的冷,人们都忙着置办年货,回家过年,我却两天没有进食,原以为自己会死在大年夜,直到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到我面前,递给我包香喷喷的栗子,说‘给,这是金水的栗子,可甜了!’说完又递给我包银元,那是好好的钱,让我挨过了那个漫漫严冬。”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洌低柔,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没有过的痛,抑或别的什么情绪。董知瑜只觉心疼,满满的疼,甚至在心里责备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样将她留在漆黑寒冷的街头,她收紧手臂,轻轻转了下头,让自己的脸贴在怀瑾的脸上,柔柔的、温温的,舍不得离开。 怀瑾也侧了侧脸,她觉得自己的唇触到了片柔软馨香的皮肤,仿佛触即化,那是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说不清是自己主动还是外力带动,仿佛自己的唇在那片皮肤上轻轻滑动,又仿佛就要落入处美妙又危险的所在,她停住了,离开她的脸,有些迷茫地将她看着。 董知瑜睁开眼睛,怀瑾的眸像这深蓝夜幕下的汪湖水,静谧而情,她仰头,轻声说:“跟我走吧,带你去吃年夜饭。” “我……不可以。” “可以的,怀参谋。” 第四十二章 糖炒栗子 欲望文 第四十三章 烤麸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三章 烤麸 走在她的身后,任自己的手被她拉着,暖暖的温度从指间传到心头,该放任回吗? 她停了下来。 手腕上滞,董知瑜也停下来转回身,见怀瑾看着自己,眼中呈着层层叠叠的心事。 她的心直往下落,好怕她改变主意。 “你想过吗,见到你的家人,该怎么解释我的身份和出现?” “你的身份是南京政府军事参议院、参谋本部、训练部、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谋,我在街头遇见你,得知你个人过年,便邀你同共度除夕,姑姑他们不会介怀。” “……若是被旁人看到呢?你与我的身份,不该走太近。” “你逼着我和叶铭添相好,说是掩人耳目,如今却又来告诉我这个!”董知瑜声音虽轻,却简直带着不小的委屈,甚至气性。 怀瑾不禁轻笑,抬手刮了刮董知瑜的鼻子,“我逼你……” 董知瑜脸红,捉住怀瑾的手,“我不会再把你个人留在这城隍庙守岁了,今年除夕,你就是要跟我走。” 怀瑾见她别扭得眉峰都拧了起来,胃中绞,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陌生感觉,最近却因眼前这个女子而频频出现,究竟是无法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少年来她第次对自己说:“我不想搞清楚。” 这联排的西式小洋楼今晚都贴上了红对联,挂上了红灯笼,以及各式各样象征喜庆吉祥的装饰,时局再不济,百姓还是愿意暂时放下切,喜喜庆庆过个年,辞秽迎新,努力憧憬,这便是将个民族凝聚在起的文化传统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坚韧,而无形。 怀瑾捧了套精致上乘的青花瓷茶具,走在董知瑜身后,她没有很和亲戚长辈打交道的经验,九岁之前家中规矩礼节甚,出生在那样的家族,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然而九岁以后她便活在另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同得足以让她将之前的切渐渐忘却,除了根深蒂固的修养,备礼便是她在这方面知识的极限。 门开了,曾嘉黎张水灵的脸蛋出现在门后,“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全家人都在等你开年夜饭呢!” 话音刚落,却见董知瑜身后还跟着个女子,夜幕中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觉沉静端秀,高挑不俗。 “还堵在门口,不让人进门了?”董知瑜嗔道。 待门大开,怀瑾才看到这家中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七八口人,或或坐,架乳白色的钢琴立在角,琴旁坐着几个中年人,可却无人抚琴,看来刚刚来开门那位小姐之前正在演奏。 “姑姑,姑父,”董知瑜进门便唤道,“大伯父,大伯母,让你们久等了。”董知瑜对着钢琴旁的几个中年人恭敬说道,这“大伯父”、“大伯母”是姑父曾唯礼的兄嫂,董知瑜自小便随着表姐曾嘉黎称呼他们。 大家起望向董知瑜,却见她身后着位高挑女子,模样俊秀,稳重大方,时都心生好奇。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怀瑾,南京政府的同僚,刚才在街上很巧碰到,得知她人在此地,便邀了来家同守岁,”董知瑜先将怀瑾介绍给家人,接着又说,“这是姑姑、姑父、大伯父、大伯母,刚才来开门的是我表姐曾嘉黎,那边是吴妈和她的儿子小宝哥,今天上午接电话的就是吴妈。” 怀瑾微笑颔首:“有叨扰。” “欢迎欢迎,怀小姐,快请坐。”曾唯礼作为家之长,首先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起,虽然董知瑜只说这是南京的同僚,不知为何,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子身上散发出的不俗气宇。 吴妈上前去接两人手中的物品和衣物,“噢,您就是上午打电话的那位小姐,表小姐直在等您电话呢。” 董知瑜时脸如蒸蟹,“哎呀吴妈!哪有的事!” 吴妈不解地看了董知瑜眼,本是客套的话,倒像是自己说错了,年轻姑娘家的事,她是搞不懂了,干脆闭上嘴巴,以免再惹表小姐不快。 怀瑾本欲往董知瑜看去,却在中途收回了目光,垂下眸,努力隐去唇角丝笑意。 “好了,知瑜快带怀小姐来坐下,我们这便准备开饭,”董若昭领头往餐厅走去,“怀小姐,都是些家常饭菜,还望你不要嫌弃才是。” “伯母,怎么会,是我贸然打扰,给你们带来不便,还请见谅。” 董若昭回头拉起怀瑾的手,悄声说道:“家里每每过年都是这些人,好不无聊,你来了我们正欢喜,岂有不便!”说完冲她笑了笑。 怀瑾见她双温情眼眸和细瘦鼻梁和董知瑜颇为相似,只不过董知瑜正年轻,眼中为清澈稚嫩,她也笑了笑,算作感激。 说话间已来到餐厅,“这年夜饭要吃到将近午夜,然后便是放鞭炮,辞旧迎新,放完了鞭炮我们再去玉佛寺烧头香,今夜可有的忙。”董若昭又说道。 董知瑜跟在身后,听到这里便问:“又要去烧头香?” 董若昭听出她话音中的不情愿,“烧香拜佛也好,教堂唱诗也罢,只是个形式,却可以提醒你,凡事以善为本,爱己爱人。” 时大家坐定,曾嘉黎和董知瑜帮着吴妈将菜上齐,煎炒烹煮,荤素搭配,想来上海也是个移民城市,这桌菜肴竟也大致融合了浙北、苏南甚至苏北带的特色再加以演变,丰富而诱人。 “来,我先举杯,首先欢迎怀小姐的到来,”曾唯礼端起酒杯,“其次,祝我中华百姓风调雨顺,竹岁平安……大家新年快乐!” 怀瑾和大家起举杯,但也只是随着大家说了句“新年快乐”,便再无客套说辞,将那杯酒饮而尽。 放下杯盏,大伯母终究还是好奇,“怀小姐也是外交部的吗?可是我们知瑜的上级?” 怀瑾放下筷子,“伯母,我不是外交部的,也不是知瑜的上级。” 董知瑜本夹住自己碗里块桂鱼,筷子悬在空中,又落回碗里无意翻了翻。 “那怀小姐在哪个部门高就?” “小小陆军作战处参谋,无足挂齿。” 桌上人神色都明显愣,大伯母还想问什么,让董若昭拦住话头:“怀小姐尝尝这四喜烤麸,吴妈的拿手菜,知瑜你照顾着点。” 董知瑜赶紧拿起那烤麸砂锅旁的公用勺,小心掂起两块,放入怀瑾碗中,怀瑾道了声谢,夹起块尝了尝,“果真是美味。” 大家都呵呵笑了起来,吴妈尤是开心,“烤麸,靠夫,这是阿拉上海人的说法,姑娘家还是要靠着夫家,也要旺起夫家才是。”说完呵呵笑着。 怀瑾时不知如何作答,笑得有些尴尬。 “姑姑,怀参谋在饮食上可是讲究,董叔的豆菹舫当初还是她带我去的。”董知瑜岔开话题。 怀瑾却心中惊。 “对了,托真纪找我的,董家的老管家,正是豆菹舫的厨子呢,你说巧不巧?”董知瑜转向怀瑾,“我们董家原先的厨子,是做淮扬菜的把手,董叔吃了几十年,背后又偷偷学了艺,现在开起餐馆,竟开成南京城最好的淮扬菜馆了!” 怀瑾看着董知瑜,眼中在笑,心里转着心思,“巧,这倒是真的巧,如此你可要常常过去与老管家叙叙旧了。” “正是呢,董叔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说起来和亲叔叔都没什么两样,是吧姑姑?” “可不是,知瑜,过两日我该回趟南京,和你起去看看董叔。” “怀小姐老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吗?”大伯母刚才没问出的话,终于找了个机会塞了进来。 问题已出,无法再挡回去,董知瑜凝神,她是哪里人?当年为什么孤身逃到上海?便是自己,也不曾敢问过。 “我原籍北平,幼时家中遭受变故,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在世。”怀瑾路上早知会有此问,准备好了最简易的句回答,既是事实,又可以将来龙去脉模糊应付过去,若不是无礼之人,理应不会继续探究下去。 众人乍听有些骇然,“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董若昭接道,“日后在南京,和知瑜相互照顾。” “姑姑……”董知瑜觉得姑姑这句嘴,本就不是平级,何谈互相照顾,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董若昭看了眼侄女,见她吞吞吐吐,也就作罢。 “她……”怀瑾接道,“我自会照顾好她。” “知瑜,你看怀小姐懂事,你今后也要照顾怀小姐,生活上有什么好吃好用的,想着她些,节假日和怀小姐聚聚,你们都是孤身人在南京。” “姑姑……我这不是正照顾她呢……”董知瑜整张脸已经埋到碗口,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像蚊子哼哼。 怀瑾睨了她眼,“谢伯母好意,知瑜她已经很照顾我了,这不过年将我带回家中守岁。” “董知瑜,你今晚很热吗?”曾嘉黎盯着董知瑜那张涨红的脸,不解地问。 董知瑜抬起脸,老实不客气地冲曾嘉黎瞪了眼。 董若昭笑了出来:“你们姐俩,从小就开始斗!” 怀瑾也忍俊不禁,这笑不打紧,董知瑜脸上又红了层,将这无名火气股脑儿都撒在曾嘉黎身上:“哎?你原本说今天要带来的那位准姐夫呢?” 问完了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自己的思路是怎样转到这里的?类比吗?傻透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怀瑾琢磨着这个问题,觉得饶是有趣,垂下眸,继续吃饭。 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抛注到曾嘉黎身上,婚姻大事总是节日饭桌上长辈们最最关心的话题,于是你言我语开始盘问起曾嘉黎来。 董知瑜觑了眼怀瑾,对方眼中噙着抹笑意,认真地吃那自己刚刚给她夹去的四喜烤麸。 “好吃吗?” 怀瑾将她看了眼,“嗯。” “那你以后每年都来我家过年,”说完又添了句,“直到你嫁人。” 这回轮到怀瑾的脸微微红了,“尽胡说,”想了想,“如果我能活到嫁人。” 第四十三章 烤麸 欲望文 第四十四章 头香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四章 头香 “知瑜,怀小姐,来,笑笑,”曾唯礼举着架德国进口的相机,在彼时可是顶顶先进的样物件。 董知瑜正听到怀瑾的那句“如果能活到嫁人”,心里梗,不想姑父偏偏这时候要拍照,便坐起身,不快地看着那方木盒子,原本精致的薄唇也扁了起来。 “知瑜,怎么像要哭的样子。”曾唯礼说道。 怀瑾转头看着她,眼中满注柔情,小声说道:“我方才开玩笑呢,我们都活得长长久久的,我若嫁人,你还要做我喜娘。” “我才不要做喜娘。”董知瑜倔道。 “哎唷,董知瑜要做谁新娘?”曾嘉黎隔着大半张桌子嚷道 。 “你!……姑姑你看她!长着双耳朵作何用?”董知瑜已急得面色绯红。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觉两个丫头斗嘴,饶是有趣,这笑倒是轻松下来,董知瑜只觉暖暖的,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便贴在怀瑾身侧,笑得恬静秀美,怀瑾也微微向董知瑜靠着,今夜的她仿佛积雪初融,心头漾着久违的暖意,曾唯礼按下快门,捕捉住这动人的刻。 你言我语,你杯我盏,很快便接近午夜时分,忙得快的人家早已摆好了炮竹,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砰砰”的报喜声。 “是时候啦!”曾嘉黎欢快叫道。 吴妈的儿子小宝早捧了炮仗,带着大家来到前院,左右的邻居也都出了门来,争相迎春。 “来,四个孩子,每人点支,讨个吉利!”大伯父倡议。 怀瑾时没反应过来,四个孩子都是谁,细细想,原来自己也被归为其中,少年来再没人叫过她孩子,哪怕是十年前,自己也从不将自己当做孩子。 “来,怕吗?”董若昭递了支给怀瑾。 怀瑾笑着摇了摇头,接过炮仗,小宝递给她只打火机,走到稍远点的空地上,将炮仗放在地上,弯下腰点燃。 时所有的女人都堵上耳朵,怀瑾也退后和董知瑜在起,董知瑜见她只着,着急地指了指自己耳朵,怀瑾笑了笑,早几年听惯了枪炮声,这已不算什么。 “砰!”扎扎实实声响,只见柱火光冲上了天,在天空“劈劈啪啪”地炸开,呈出团大红色的星星。 “好!开门红!”曾唯礼拍手叫好。 放完了炮竹,董若昭便催着大家往玉佛寺去烧头香,这头香须得过了午时赶早,方可显出诚意。 曾家开着两辆轿车,载了大家子人往玉佛寺赶去,越靠近地方人越,上海的很百姓都赶着来烧头香,求神灵保佑,生逢乱世,便寄了的祈望给庙里的神仙。 寺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车子进不去,这便远远地停了,下了车顺着人流往前走,只听唱经的声音此起彼伏,怀瑾默默地走着,人的双耳朵,可以有选择地去倾听周遭,若是凡夫俗子,便只听到喧闹,若是有缘,那诵经声在这片熙攘中便与世孤绝,颇有番禅意。 “在想什么?”董知瑜问。 “在想,佛真的会保佑苍生吗?” “若是有佛,他现在必是让苍生百姓在九九八十难中煎熬,”董知瑜和怀瑾并排走着,在这熙攘的人群中,却觉不似先前那么接近,怀瑾的手臂不时和自己的触到起,她知道,她的手也就垂在自己手边,可再没有之前捉住那手的勇气,很事情,需要的不过是个契机,“保佑你的,无非是你自己,是对理想的坚定。” 怀瑾听了这话稍稍愣,眼中尽是迷思,理想?这仿佛是个高而上的词。 人们排着队去捐善钱,燃香祈福,怀瑾直很安静,仿佛心事重重甚至有些疑虑,董知瑜感受着她的沉默,半响,小心问道:“你的……家人,都安葬在北平吗?” 怀瑾眼中波光瞬,“把大火烧尽了。” 董知瑜喉头哽,转手将她的手握住,那修长玉手自己不能尽握,却想给她全部的温暖,手握得紧了,喉头也紧,时说不出话。 怀瑾静片刻,待眼中潮水褪尽,转过头来,看着董知瑜那张似乎比她还要疼痛的脸,扬起唇角笑了笑,“没事儿的,都过去很久了。” 说话间轮到了她们,董知瑜松开手,和怀瑾各自在功德箱里投下了很大笔钱,点香的师傅给她俩各自送上支人高的香,两人在神炉前燃了,由师傅引着将香敬上,回身跪在堂中。 远处着个穿深色和服趿着木屐的浪人,浪人身边是个头发中分流油的中国男子,男子有说有笑,滔滔不绝地跟浪人介绍着这烧头香的风俗传统,浪人脸微笑,目光倏而落在大殿上跪着的两个女子身上,笑容依旧和煦,目中却渗出鹰样锐利的精光。 殿上女子双手合十。 ——天佑我中华。董知瑜在心中念道。 ——天佑我中华。怀瑾亦在心中念道。 ——早日将侵略者消灭殆尽。 ——早日将列强驱逐出境。 ——让黎民百姓夺回家园。 ——让天下苍生安居乐业。 ——你我亦平安。 ——你我亦平安。 天佑中华。 第卷完。 第四十四章 头香 欲望文 第46章 “我”的番外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46章 “我”的番外 我从未见过这么的人。 人,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大声说话的人,很时候,我以为他们在争吵、争执,我有些好奇又紧张地盯着他们,怕这场争执演变为进步的行动,可随后,他们停止了对话,垂下眼睛,又有些时候,他们“吵”着“吵”着却爆出笑声,于是我知道,这只是他们日常交流的种方式,习惯后就会觉得,这种方式原始、质朴,而可爱。 这是公元2000年11月11日,刚刚立冬后的这个礼拜六,我在上海火车,等待列上海至南京的火车。 我的手中攥着张粉色的车票,票上的列车号以字母t打头,当地人告诉我,这是时下中国最快的列车,有人称它“子弹头”,上海到南京全程共是两小时三十分钟。 红色电子显示屏闪出我车票上的列车号,同时,广播里的女声响了起来,顿时,大群人“哗”地起,向检票口涌去。 我拉着我的小行李箱,随着人流,慢慢挪到队伍里,人们贴得我很近,我的小行李箱总是蹭到后面个男人的裤腿上,我觉得很尴尬,不时回头跟他抱歉,同时也希望他可以稍稍退后点,可他似乎并不介意。 终于,我在了月台上,鼻尖已细细渗出层汗,十月的天,却出奇的暖和,该有华氏六十度的样子,即便我穿得不,套头卫衣,七分裤,平底鞋,而我周围的人,则是裹得严严实实,有些甚至已经穿上了薄款的棉衣,周围不时有人打量我,我知道,也许我看着和别人不太样,又或许我那裸露的半截小腿在这裹得严实的人群当中太过晃眼,小时候每当天气转凉,瑜外婆便叮嘱我,不要总光着腿,她说,寒从底来。 我的侧不远处,着三五个年轻人,看样子和我差不年纪,个个背着登山包,我觉得他们该是大学生,或许结伴去秋游,或许趁周末回家探亲,他们在热烈地讨论着手机型号的事情。 “我表哥刚买了款西门子,白屏的,亮得不得了。”那个穿粉色绒线大衣的女生说道,她说南京话,我会听却不会说,这种方言我听瑜外婆和家里亲戚讲过,很好懂。 “哇塞,有钱人!我爸说我这学期拿了奖学金才带我买手机,我怎么这么命苦!”旁边个高个子男生说道。 “么得事,跟他磨!”另个女生接道,她的头发特别垂顺,据说是做了种特别的化学处理,叫“离子烫”。 几个年轻人你言我语,在我听来,这些小小失落的背后却是和平年代的安宁所支撑,想起外婆们在自传中写下的句子,“哪怕拼了这整整辈人,也要让后世子孙头顶天、脚立地,在自己的国土上尊严地活下去”,这个礼拜以来,在中国的所见、所闻,让我时时想起这句话,外婆辈的牺牲,换得今日亿万后人的自主和富足,我转过头,对那几个年轻人笑了笑,我希望中国人能够学会对陌生人微笑,予人玫瑰,手留余香。 白色的“子弹头”火车终于到,我给自己买的是张“等座”车票,进了车厢,却没有看到外婆在自传里描述的那种宽大的沙发椅,现今的中国,也许在公共设施上,“等级”差距是不被倡导的。 列车掠过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富饶,苏州、无锡、常州、镇江,村舍皆是两层的小洋楼,粉墙黛瓦,秀丽婉约,每每要驶进座城市的车,排排高楼大厦便铺天盖映入眼帘,让我惊叹不已,这和想象中的中国太不样了。 我知道前方便是南京了,突然,我的心“砰砰”直跳,竟是种类似“近乡情怯”的味道。 随着人流往外走去,出口两边挤着很来接的人,我从甬道往前走,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两边不时有人拦住我问:“小姐,要车吗?”第次我停下脚步,我以为那是来接我的徐家后人,后来才搞清楚那是些拉客的私车,再有这么问的我便微笑摇头不再理会,直到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将我仔细辨认着,又低头看看手中的照片。 “阿是小年啊?”男人开口问道。 “对。”我停了下来。 “美国来的?”他似乎还不放心,又进步确认。 “不错,您是徐伯伯吧?”我早已将他认出。 “对,对,”对方边点头边温和地笑着,“来,箱子给我。” 他帮我拉过箱子,又试图帮我拎我背上的背包,我谢绝了,徐伯伯身边着个中年女人,笑着将我打量着。 “这是你徐伯母。” “徐伯母好。” “嗳,嗳,累了吧?冷不冷啊?” “不冷。谢谢徐伯父和徐伯母来接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孩子这么客气!普通话说这么好!”徐伯母笑道。 我的“普通话”打小便是瑾外婆字句教授,我的那些从中国去美国读书的同学都惊讶于我中国话发音的标准。 初次见面免不了番寒暄,说了阵子话这才随两位长辈去寻出租车,那年,私家车在中国还未普及,即便是像徐伯伯这样位博物馆的馆长,也没有担负辆私家车的经济能力。 我被安排住在徐家女儿的房间,他们家的女儿比我大上几岁,在欧洲读书,时没有假期回来。原本我是不喜欢这样的安排的,虽然我知道徐家人和两位外婆是故交,但于我毕竟是陌生人,我不想住在陌生人家中,酒店房间会让我加自在,然而他们再坚持,仿佛我若住进酒店便是种冒犯。 “这是中国人讲究的人情味,该答应他们,只是你住在人家要注意礼貌,不能像在家里这样动辄关起房门将别人置之门外。”母亲如是说。 我正往上翻着眼睛,翻到三分之二处,母亲制止了我:“你是在对我转眼珠吗?”她用英文说。 出租车沿着玄武湖往南驶去,直到处小区前停下,初秋的夕阳照在小区前的块巨石上,石上刻着几个大字,似是这小区的名字,我仔细辨认着:玄武鸡鸣。 竟有瞬的恍惚。 徐伯父摇下车窗和小区保安打招呼,车子继续往里驶去。 “鸡鸣寺和南京市政府都离这里不远,你外婆原先在市政府的地方工作过呢,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带你过去转转。”徐伯母说。 我想她说的该是瑜外婆,汪伪政府的外交部就在今天的市政府处。而我来中国之前,母亲曾经暗示我,这里的故友并不知晓两位外婆的实质关系,只道是乱世烽火中相识相知的对好姐妹。 到了家中,切安顿下来,徐伯母着手准备晚上的饭菜,听说晚上会比较热闹,徐家的亲戚都会过来,他们都想见见我。 趁着徐伯母准备饭菜,徐伯父将我带到他的书房,那是间典雅的传统式书房,徐伯父让我在红木椅上坐下,他在书柜里取些东西。 那是本相册,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件无价的至宝,戴上老花眼镜,“小年啊,你能到中国来、到南京来,我们家真的太高兴了,”顿了顿,“可惜我的父母亲都不在了,如果他们能活到今天,看见你,不知道该有高兴。” 我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我这里有本老相册,里边有些你外婆的故人,这些照片很珍贵,文.革时候是我的父母冒死偷偷保存下来的,我想在明天带你去我们博物馆之前,先让你看看这些。” “好的,徐伯伯。”我似乎从没有比这刻加好奇过。 打开相册,如我想象,发黄的老照片,仿佛时光机器,将我带入段陈年旧事,那是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年代,尽管大环境险恶,生存在其中的百姓,也还是懂得苦中作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恭恭正正的双人照,年轻的女子坐在椅中,着身看不出颜色的旗袍,浓眉大眼,笑得很是清新,男人年龄稍大些,在侧,表情有些拘谨。 “这就算是我父母亲的结婚照了,”徐伯伯说,“我的母亲直记挂着你的外婆,前年去世之前,还跟我说,这辈子的唯遗憾就是没有再能见到她。” 我看着那照片上的女子,虽然素昧平生,对她们的过往也了解不深,眼中却有些酸涩。 再往后翻,穿插着些徐家的家庭照片,可以看到徐伯伯小的时候,接着他的妹妹出生,再往后有张集体照,我的目光落在那照片上面。 “这张照片是九四二年二月在梅花山所拍,就在那之前两个月,日军偷袭了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正式爆发,汪精卫政府也正式加入对以美国为首的同盟国的宣战中。” 我的目光掠过那照片上张张或微笑或严肃的脸,仔细辨认着。 “找到你外婆了吗?”徐伯伯问。 我已经习惯了当他们说“外婆”时,说的总是瑜外婆,照片不是很清楚,五官不同程度的模糊,但瑜外婆的那身气质还是很容易辨出的,我点点头,指着树白梅下的女子:“这里。” 徐伯伯笑了,“眼力不错,”又指着旁的个高个子年轻男子,“他叫叶铭添,那时候在和你外婆处对象,呵呵,不过据我母亲后来说,那是假的,好像是怀瑾参谋想出的计策,叶铭添是她的副手,如此安排她们两人才有机会接触联系。” 我眨了眨眼睛,“那叶铭添知道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徐伯伯接着说,“你知道,那个年代,做什么事情都是担着生命的风险,你的外婆和怀瑾参谋是间谍,她们要走近关系交换情报,在人前就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我点点头,想了想,继而微微笑了。 “这是我母亲。”徐伯伯又指着外婆不远处个年轻姑娘说。 只见她圆圆脸蛋,笑得有些俏皮,比起之前看的那张“结婚照”上的女子,年轻些,也单纯些。 我在照片上细细寻找,却没有找到瑾外婆的身影,徐伯伯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怀瑾参谋不在这张照片上,她那阵子,应该不在南京。” 本相册就要看完,翻到最后页,这页上唯独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绝美的女子,坐在桌前,向彼此微微凑近身子,对着镜头,笑得是那样恬静而动人,她们的面前是桌看似很丰盛的饭菜,照片上方有行手写标注:民国三十年除夕,摄于上海。 徐伯伯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徐家的恩人啊,没有她们,也就没有现在我们这大家子人。” 第46章 “我”的番外 欲望文 第四十五章 圣女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五章 圣女 尊欢笑,会作他年说。 许是过了正常的入寝时间,许是过去这半天的酒席欢庆让人太过亢奋,又或许是怀瑾的坚持离去让她感到失落和担心,董知瑜躺在自己的闺床上辗转难眠。 拜了佛,烧了头香,怀瑾便不再耽搁坚持离去,即便姑姑诚心相留也无济于事,临走时只贴着耳朵对自己说了句话:“‘阙’也许快暴露,保护好自己,小心你的同事胡校以及和他在起的日本人,若是被问起,就说我俩偶然遇见,你并不知我来上海是为何事。” 说完这话,她便笑了笑,翩然离去,留下董知瑜愣在原地,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却只转过身,“姑姑,怀参谋许是有公务在身,咱们回家吧。” 而顺着人流往外走,小心观察,果不其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胡校,而和他在起的,则是个身形魁梧的日本人,这人她从来未曾见过,只是脸温和的笑容,在听胡校说着什么,看上去倒像个民间的浪人。 这么说,怀瑾是看见了他们才这么毅然决然地离去,而她为什么又说“阙”也许快暴露了?这和这两人又有什么关系吗? 窗外天已蒙蒙亮,怀瑾早已收拾打点好切,准备往上海江湾赶去,她的随身木箱里有两张红头文件,来上海前她已将切考虑在内,若是有突发情况,她便拿着这文件赶去江湾…… 过了正月初五,董知瑜便急急想回南京,姑姑董若昭十分不解,“你人回了南京冷冷清清,留在家里不好么?” “我想回去祭拜下父母亲,另外趁着这过年期间,去看看董叔。” “这些都不急,初十我们起过去,不好么?姑姑想留你在上海几日。” “姑姑……” “知瑜,你是不是在南京有相好的人了?” “姑姑……没有……”董知瑜脸上微微泛了层红晕,垂下睫,而此时却没有想起叶铭添。 “你若是有相好的男孩子,定要告诉姑姑,莫不要隐瞒。这几年你不在身边,姑姑对你最是担心,如今世道险恶,你又是个女孩子家在南京……说起来你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事说来该怪姑姑,当初不该答应了你姑父让你回南京去谋什么公职,留在上海,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倒是正事。” 董知瑜听姑姑越说越远,早已淡淡撇了嘴巴,她这个年纪,哪里听得进去妇人唠叨。 董若昭见她不说话,只拧巴着眉,知道她是不爱听的,叹了口气,“知瑜,不瞒你说,如今中国这局势,真不乐观,南京政府不顶用,重庆呢,打仗败仗,俄国、美国都有自己的利益考虑,没见谁真正拉我们把……这样下去,是要亡国啊!大伯父这次跟我们透露,他有门道移民去美国,这事若是成了,姑姑是定要带着你起的。” 董知瑜愕然,这是她不曾想过的,移民美国?她的革命理想怎么办?和组织脱离联系几个月了,心里干着急也没办法。又个闪念,她想起了怀瑾,这种时候怎么会想起她?也许是小时候落下她次,如今潜意识里不想再落下了,她想。 “姑姑,我是不会离开中国的。” “意气用事!不走,亡国那天,你就不是中国人了,你就是日本人的奴隶,让他们骑到你头上去,到时你再嘴硬。现在中国有门道的都想着移民了,还有像你这样有机会不愿意走的?” “中国不会亡。”董知瑜忿忿丢下句,便下了楼。 第二天便回到了南京,和上海比,自己的小窝的确是简陋冷清,董知瑜生起炭炉,四处打扫了下,正准备出门,却有人敲起了门。 心中动,跑过去将门打开,来人却是叶铭添,笑笑地在门口,眼中漾着实打实的开心,“知瑜,你回来了!” 好生失望,半晌才挤出丝笑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联系不上你,就想着早些回来,说不定能碰见你,”叶铭添挠挠头,“我昨天就回来啦,来找了趟你,刚才看你灯亮着,上来看,果然回来了。” 董知瑜闷闷地在那里,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新年愉快。” “新年愉快!知瑜,我妈让我给你捎带些年货,都是家乡特产,不知你嫌弃不。”说着扬了扬手上的东西。 董知瑜这才看见,他手里拎着串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看样子沉甸甸的。 “不打算让我进去了?”叶铭添依旧笑笑的。 “哦……”董知瑜心里还真不大情愿,她不想和叶铭添孤男寡女共处室,想着总觉得别扭,可人家既然到了门口,还从老家捎带了东西来,也不能不让进,这才让了让身子,“进来吧,地方小的很。” 叶铭添走了进来,这还是他第次踏进这间屋子,这刻对于他来说神圣得很,这么些天来的思念在这刻得到了补偿。 董知瑜请他在桌边坐下,自己泡了杯茶水递给他。 叶铭添将那杯茶捧在手里,顿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的母亲……她知道我?” “哦,我跟家里人说了,”叶铭添脸上红,“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妈听着很喜欢呢,这不,特意让我给你带些特产来。” 董知瑜沉默了半晌,“那你替我谢谢伯母。” “客气什么,”叶铭添乐呵呵道,“知瑜,我俩的事……你和家里人说了没?” “说……”董知瑜想问,说什么?又打了住,“还没有。” “哦……我没别的意思……”叶铭添觉得有点下不来台,想给自己找个台阶,又找不着。 “铭添,怀参谋上班了吗?”董知瑜心思并不在刚才的话题上。 “哦,她啊,可能不在南京吧。”倒也庆幸转移了话题。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你找她有事?” “哦,没事……她不是你上级么,随便问问。”董知瑜有些失落地垂下眸。 “嗯……知瑜,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我……挺想你的,你想我吗?” 董知瑜低下头,含含糊糊应了声,叶铭添只当她害羞,便鼓起勇气坐到董知瑜旁边的凳子上去,她的手就那样搁在膝盖上,指尖往下垂着,晶莹而通透,仿佛拿了上等的白玉找最好的工匠琢出来似的,不,再好的工匠也琢不出这般清丽骨骼。 叶铭添情不能自矜下将那手握住,董知瑜惊,本能地抽出,又羞又恼,脸上也红了起来,叶铭添这下是豁出去了,董知瑜的娇态在他简直就是种欲拒还迎,于是又上前把握住,“知瑜,我想你……” 董知瑜全身冒起了鸡皮疙瘩,身心本能地抗拒,可理智又告诉她,“恋爱”几月了,至今若还不让对方拉拉手,这戏恐怕很难演下去了。 叶铭添见她只低着头,脸上红阵白阵的,只觉越看越惹人怜爱,别看表面上是个洋派的小姐,骨子里还这么规矩传统,情不自禁,他又渐渐靠近那张纤秀的脸,此刻宇宙万物都障了眼,唯独那娇湿唇瓣,得要含在自己的口唇中,尝尝她的味道才行。 董知瑜感到股粗重的喘息越来越向自己靠近,同时还伴有种男人身上特有的、汗盐的味道,她嫌弃地撇开脸,拧起眉峰。 叶铭添此时已让情.欲控制,失了判断,见她躲闪,便抬手至她俏丽的下巴处,轻轻将她的脸拨弄回来,随后便闭上眼睛,向她的唇贴去。 “你干嘛啊!”董知瑜声厉喝,这还不够,同时使尽全身力气,将叶铭添推了开去,对方哪料到这个突变,个没坐稳,连人带板凳倒了下去。 个飞快的起身,叶铭添从未感觉这样脸面尽失,董知瑜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起来,却不知说什么。 “你什么意思?”叶铭添大声问道,“你是圣女啊?还是,你心里根本没我?” 董知瑜心里委屈极了,这会儿开始恨起怀瑾来,她让自己和叶铭添相好,想过会有这么天吗?她想过男人想要拥抱、接吻,想要肌肤之亲吗?那么怀瑾是不是希望自己都从了?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叶铭添加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了,他拿起大衣、围巾,胡乱穿上,想要离开,终究还是不舍,折了回来,“我问你,你还要和我好吗?” 董知瑜在那里,偏过头去,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 叶铭添忿忿地哼了声,推开门走了。 第四十五章 圣女 欲望文 第四十六章 红手绳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六章 红手绳 影佐祯昭在上海梅机关的居所,不光内部警卫森严,大门外、条街也常常晃荡着军统、中统、共.党,乃至青帮等各种势力的探子,每个进出这居所的人,门内的特务要查,门外的探子也要拿眼盯着。 这会儿就有个日本人,头上扎着条写有“吉野寿司”的布带,拎着盒木质餐盒,打那大门口被拦下了,日本人边说话边不停弯腰,仿佛是没见过这等场面,唯唯诺诺。 终于,警卫特务给他放了行,日本人趿着木屐,由特务带到影佐的书房,推开门,待特务走远,他挺直了背,两眼射出鹰般精锐的光芒。 “冢本大佐,你来了。”影佐擦拭着佩刀。 “嗨!影佐君!”冢本恕略略低头,“贺树强死了。” “不错,头部中枪,尔后被抛尸黄浦江。” “查出凶手了吗?” “还没有。从取出的子弹分析,是把黑市的枪,无从考据。” “这可太巧了。”冢本眯起眼睛。 影佐盯着他,静待下文。 “猜猜我前两天在此地看见谁了?” “谁?”影佐的脸色加阴沉下来。 “怀瑾”冢本慢悠悠的,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和它背后的人。 “怀瑾君,”影佐沉吟道,“冢本大佐说的‘巧’是什么意思?” “怀瑾既然在‘阙’的嫌疑人名单上,贺树强又是供出‘阙’以及那么重庆间谍的人,她来到上海,贺树强死了,这难道不巧吗?” “确实巧,”影佐的佩刀终于擦拭完毕,露出森森寒光,“为巧合的是,说起来是我安排她来上海的。” 从江湾赶到市里,天已大亮。周前,她在江湾机场接到了晴气庆胤,对方很是振奋,他认为,怀瑾的出现,便意味着汪氏政府对这项酝酿着的大规模运动的无条件支持,而汪精卫确是无条件吗?错,他自有他的小算盘。 日本的能源、原材料衰竭,早在几年前便显现了出来,由此才制定了“以华制华、以战养战”的方针,终于在头年的秋天,抛出了《对华经济紧急对策》,旨在掠夺、搜刮中国的各项能源物资。而就连日本人都知道“苏湖熟,天下足”这句自南宋起便开始流传的民谚,这掠夺搜刮的实验区,便定在了富饶的长江中下游平原,由苏州、上海带开始。 然而经济上的掠夺必然要靠军事上的协助。日本军部和内阁在彼时已经在策划太平洋战争,不断将驻扎在中国的精锐部队调遣回去,如此日军在中国,其实除了沦陷区的几座大都市,对于周围广袤的乡镇以及沦陷区外,是毫无武装依靠的。 汪精卫看出日本需要武装支持,而他自从组阁了南京政府,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支自己的军队,于是便趁着这个机会,向影佐祯昭进言了所谓的“清乡运动”,对日说旨在帮助日军安定占领区民心,开发和获取能源物资,而其实,他可以趁此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并获得各种军需补给。 影佐看出了汪精卫的小算盘,然而又不想拆穿他,因为汪的运动和日本军部确实是互相补益的,于是他提出,“清乡运动”可以搞,政治、文化上,日本不干涉,军事上,必须要得日本人信得过的将领参与,比如说,怀瑾。 这几个月,不断有这方面的文件到她手中,直至影佐亲自给她发来公文,晴气庆胤将要回沪,望速与他联系,集结汪氏以及日军对华作战部将领,制定针对苏沪实验区乡镇的武装措施。 原本她可以等过了这个年再着手处理实施,可因了贺树强的事情,她怕万有什么紧急情况,这可以拿来做幌子,于是便带上红头文件,做两手准备。事实证明,她的虑是明智的,看了贺树强的名单,知道日本人已经知道“阙”的存在,也许她已被跟踪都未可知,在玉佛寺看到南京政府的日语翻译以及那个可疑的日本人,他看上去那样似曾相识,这切都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于是赶紧连夜赶去江湾机场和营地,接了晴气庆胤,又集结了所有驻守的伪军上层军官,以及日军对华作战部的指挥官,个又个紧张的会议,直到张地图上布满了碉堡炮楼、封锁沟、电网、武装营地…… 周的部署暂告段落,她终于在各方面都有了交代,可以离开上海了。 “这么说,怀瑾在上海出现不是巧合,是影佐君您的指派?”冢本恕语气中透着不服,像自己精心做好的件工艺品,被别人句话否认了。 影佐眯起眼睛,“要么她是无辜的,要么她就是太聪明……”又看向冢本,“记住我上次跟冢本大佐你说的话,我不希望是怀瑾。” 冢本眼中锐气迸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并不简单。” “你是男人、军人,你需要的不是直觉,而是逻辑和证据。” 冢本低头,眼中却难掩捕猎者的杀气:“我会找出。” 离火车出发还有数个小时,怀瑾在闹市区随便走了走,就当做放松下数天来紧绷的神经,前方有个犹太人开的小咖啡馆,门口有个公用电话亭,她走了过去,拨通了董若昭家的电话。 “侬好,秦萨宁?” “吴妈,您好,我是怀瑾,请问董知瑜在家吗?” “哎唷!是怀小姐啊,您好您好,表小姐前天早就回南京了,您还在上海吗?” “哦,这样,没事,谢谢吴妈,那我不打扰了。”怀瑾等对方回应了,这便道了再见,挂了电话。 她这么早早就回南京了吗? 怀瑾在步行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趟上海之行像个梦,竟解开了她年心底的两个结,落网的仇家让她抓住杀了,十几年前的小救命恩人让她找到了。 前面个店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怀瑾抬头看,原来是家百年银楼,小姐们、阔太太们趁着这过年来给自己抑或家人朋友添些细软。 她也走了进去,片金灿灿看得她晃眼,有道是“盛世藏玉,乱世藏金”,尤其在流通的货币越来越不稳定不保值的情况下,有钱的人都宁愿将手里的纸钞换成金银细软。 随便走了圈儿,在个冷清的货架上看到只娟秀的红手绳,上面系着只白玉小羊,别致可爱,心中动。 柜台先生瞧她穿着气质不俗,这便上前:“小姐,好眼光,和田美玉,喜气‘羊羊’啊!”说着便戴了白手套,小心翼翼取出,彼时上海的银楼也学起洋人,店员开始戴着白手套装取首饰了。 怀瑾细看了看,暖油的白玉,精湛的雕工,确是上品。 “不瞒小姐说,这件价格不便宜,别看红绳不值钱,这玉羊取的可是上乘的和田玉,琢玉的师傅,你看,”说着翻过那玉羊,在背面羊背上,有处篆体落款:张文棣。 敢在玉器上落款的,没有几人。 “我要了。”怀瑾淡淡地说。 第四十六章 红手绳 欲望文 第四十七章 车门君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七章 车门君 回宁,第二日便去了丁家桥,年假还没有正式结束,各处尽显冷清。 没想叶铭添也在,他老家在山东,来回折腾路上就要走个两天,况且这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事情。怀瑾叫了他来,将苏南武装试验区的事情有选择地跟他说了说,公事说完,见他直哭丧着脸,全然不似平常那副积极模样,便也不吱声,等他自己说。 却不想这叶铭添今日反常态,见没事了便也不耽搁,这就告辞往门外退去,怀瑾虽是伏案垂眸,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妙预感。 到底叶铭添还是没守住,拉着门把,“怀参谋,我和董知瑜分手了。” 怀瑾乍听这话心中忽地起沉,说不出的滋味。 她抬起头,望向叶铭添的眼睛,自己眼中的神色复杂至极。 “就跟您说声,以后遇到合适的姑娘想着给我介绍啊。”嘴上这么说,眼圈都红了。 “……你俩……为什么呢?” 叶铭添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要顾面子的,“嗨!没啥为什么的,她是圣女!烈女!我等俗人只可远观。” 虽没说细节,怀瑾隐约听出了个大概,心中生出层层思虑,她是了解叶铭添的,他到底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不见得做出出格的事,看他这反应,也并不似有了什么猜疑,只是董知瑜那么烈的个女子,上回抡着茶杯卯足劲就去砸今井,这回无论叶铭添做了什么她恐怕必是很受伤害。 “气话就不说了,对彼此都不好,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有机会我跟她谈谈。”怀瑾道。 叶铭添听这话心中升起些希望,他是还想和董知瑜好的,可必然要得别人帮他铺层台阶才行。 “怀参谋,您要是找她,我也拦不着,可麻烦您千万别说是我让您找的。” “放心。”怀瑾直觉得有些可乐。 日人街处僻静的民居,两扇原色木门紧紧关着,却关不住院墙里伸出的支抽苞早杏,墙外春寒料峭,墙内春光无限。 大屋的门也紧紧闭着,由此通往卧室,曲径通幽,百转千回,那卧室的门还没闭紧,大概是料到无人会得进来,门里张四方大床,床上绑着个男人,裸得只剩小摊白布巾,遮在最要害的部位。 照理说这样被绑在别人床上,该是惊惧和尴尬并存,可床上那个男子却仿佛陶醉其中,中分的头发乱了,竟透着丝错落的妖冶,那个俯视着自己的日本男人让他不可救药地迷醉。 他是学日语的,学习他族语言的热情需要些崇洋的情绪带动,崇拜起持那种语言的民族的部分,人抑或文化,才能激励自己不断奋进。就像伍乃菊崇尚英式生活方式,胡校的心底留有个满是东洋武士、和风樱雪的梦,而眼前这个时而温和时而热情的日本男人,则仿佛将他带入年的梦中。 变态的形成追根究底都有些或明显或深层的原因,冢本恕本是个热爱女子的人,可偏偏在十六岁那年,窥见自己的父亲裸着身体被另个男人鞭笞凌压,从此便生出些极端的爱好,他依旧热爱女人,但男人对于他来说却是另种极致的挑战,而他钟爱挑战。 此刻的他在自己的猎物面前却有些分心,周,再有趣的游戏也玩得有些腻了,他需要新的挑战,而这两天他的脑中直转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他期待将那个比男人还要厉害的绝色女人绑起来,他想象着这绳索在她修长美妙的身体上道道缠过去,她可以誓死反抗,可以冷若冰霜,可最终,他要她颤栗着承认自己就是“阙”,想到这,他温和地笑了。 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的味道,和火药味闻起来相近,南京城的老百姓还是有些心悸,对气味的感知,隐藏在每个人心底最敏感的地方,常常是闻到种熟悉的气味,即想起个人,抑或段往事。 炮竹的味道让怀瑾想起那个新年夜,那个温暖的家庭,那个温暖的女子。她是那样美好,自己却逼着她去和个没感觉的男人相好,她那天说的没错,是自己逼的她。 可她又能怎么办?这几天她在心里酝酿着个新的计划,如果说钱新民被捕后自己还是小心行事,这次贺树强的通敌以及那个可疑的日本人的出现,则宣告着她必须正式蛰伏起来,“马前卒”必须全面启动,她内心不舍得让董知瑜去做什么“马前卒”,可这是上方的命令,是谍战规则,而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手把手地教她,毕竟她太年轻,没有什么经验。 这样来,自己和董知瑜势必要联系得加紧密起来,本来叶铭添这颗棋子正好用,可他俩怎能在这时候分手? 也怪自己,当初作出这安排的时候,并不在意董知瑜即将作出的牺牲,她隐隐知道将来会有些麻烦发生,可也想当然地觉得这是个谍报人员必须作出的牺牲,这几年戴笠培养的那几个女特工,个个在男人堆中委身周旋,早已不知贞操为何物,董知瑜和叶铭添的这场戏,虽然没有那么壮烈,无须假戏真做,可要董知瑜配合到何种程度?如果说几个月前她并不大在乎,如今想起却隐隐心疼。 她驾着车,往董知瑜的住所驶去,口袋里揣着截灵秀的红手绳,那天买了来,回南京的路上又犹豫起来,会不会是件太过贴身的礼物? 车停在悠心坊的巷子口,走进去,家里却没有人,失落落回到车中,时不知何去何从。 慢悠悠沿着大街小巷碾去,期待个偶遇,暂且忘却这南京城究竟有大,有缘人自会重逢。 墨绿色,知性而温雅,亦如着它的女子。 “上车来。”怀瑾摇下车窗。 七天的杳无音讯,重逢不是巧合,即便南京城再大,缘分不是无端出现的,董知瑜也在这城中的大街小巷中有意无意地寻她。 “你回来了。”董知瑜看着她,胃里搅得厉害。 人找到了,去哪里都无所谓,好似有很话,却无从说起,这时候,往往选择最不适合开头的,“你和叶铭添怎么了?” 董知瑜撅起嘴巴,低下头,“没怎么,不想和他好了。” 怀瑾沉默着,私交到达定程度,便不再适合上下级式的相处,几个月前董知瑜不会这样回答,而如今怀瑾也要将公私撇清才行。 “由不得你想或是不想。”便再无话了。 董知瑜亦沉默,她知道,作为“歌”,她没有资格说不。 怀瑾将车停在湖边处僻静处,这个话题有些痛,但说透它即为己任,“去年二月份死于日伪手中的郑苹如,甚至是当年色.诱汪精卫的沈碧慧,都是牺牲了自己的身心去做事业,那日你提到理想,既是有理想之人,怎至于遇到叶铭添这道坎儿就退缩了,他毕竟不至将你怎样。” 董知瑜坐在那并不舒适的吉普座位上,怆然看着前方的湖面,这么说她是要让自己去牺牲,她不在乎。 好难过,半天才回过神来,“怀参谋,如此我是要去学那郑苹如、沈碧慧,让自己人尽可夫,这样算是尽力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当年在重庆时,郑处长倒不曾提示我来南京竟是做这情.色交易,到头来,”她咬了咬牙,“是要变作那日妓般的人。” 怀瑾愣了下,为这些狠话隐隐心痛,随即又想起那日房中真纪说给她听的家里的故事,“日妓,也并不都是自己想做那样的行当,其中不乏生活所迫,甚至也有思想境界不般的,万不要味看低她们,也不要妄自菲薄。” 董知瑜直觉她在说真纪,心里不是滋味,她不但不在乎自己的牺牲,还要替真纪说话,连她都变得比自己高尚了……她不懂了,七天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竟像是遗留在上海的场梦,回到了南京,梦该醒了。 怀瑾见她沉默不语,很是委屈的样子,终究还是难掩担忧:“叶铭添欺负你了?你……他怎么你了?” 董知瑜牵了牵唇角,“从今开始,没有‘欺负’说,有的只是我的任务,他也没有越过雷池,只是索要作为男友该要的。” 怀瑾本已寻到衣兜里那截红绳,手指轻轻抚着那温润白玉,听她这般赌气,便想还是改天,等她顺好了这口气,跟她好好谈谈自己的计划,再把这小礼物送给她。 董知瑜等了半天没有只言片语,便转过头,“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就去拉那车门扳手。 哪想拉了几下都没有动静,有些气急,有些尴尬,怀瑾伏过身子去帮她拉那扳手,边轻声说:“这个位置平时鲜有人坐,扳手不是很灵。” 这声音轻秀空灵,几乎是贴着自己耳际发出,董知瑜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就近在咫尺,说完了那句话,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是自己的臆想吗?明明那眼中尽是温情和关怀,竟和刚才的冷血焕然两样。 语言是能够控制的,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却不能。 “哒——”门扳手轻轻弹开,怀瑾迎向董知瑜那怔怔的眼神,丝幽香从她那扣得端端正正的白衬衫领口下溢出,好醉人。 脑中突然阵空白,董知瑜瞬时抓住她即将离开门扳手的那截手腕。 怀瑾的胃异样地痉挛着,董知瑜轻颤的睫就在眼前,原本清澈的眼中蒙着层湿漉漉的雾霭,自那细瘦的鼻梁路迷醉到两瓣娇湿的唇,她就那样捉着自己的手腕,怔怔地看着自己,她觉得胃中的那阵痉挛直延伸到大脑,仿佛这许天来在心中来来回回不能成形的种情愫渐渐清晰起来,她微微低头,将唇轻轻贴在她的鼻尖。 好柔,好柔,竟似那五月的微风,夹杂着花草的馨香,董知瑜闭上眼睛,可那轻啄竟如此短暂,倏地又要离开,不!我还没有尝够,董知瑜抬头,将自己的唇印在怀瑾的唇上。 是了,就是这里,这才是我要寻找的慰藉,阵眩晕,本能地,她想去尝尝那片柔软的滋味。 怀瑾只觉阵暖暖电流直穿身体,紧闭双眸,时光停止了流转,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待到神智回复,便也是种本能的驱使,回应着她羞涩的轻吮,柔得仿佛这个世界都被包裹在海水中,不知沉浮。 阵痴缠,睁开眼,触到对方的目光,氤氲着水雾,不忍直视,垂睫,嘴角漾出丝笑。 抬起手,手腕上竟出截红绳,上面还有只优美的白色玉羊,“嗯?” 怀瑾低头将那红绳紧了紧,“喜欢吗?” “送我的就喜欢。” “傻妞儿……” 垂眸笑,娇羞不已,“你……还要让姓叶的欺负我吗?” 怀瑾轻笑,贴着她的前额,“不许。” 第四十七章 车门君 欲望文 第四十第八章 菜花鲈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第八章 菜花鲈 四五点的天已经悄然黑了,辆德式“筒子”军车载着两名女子,不紧不慢地往市区驶去,车上两人皆因刚刚步突然而至而又似早已了然的靠近而沉默着,甜蜜的沉默,夹杂着心跳的声音。 董知瑜低着头,心里总摆脱不掉个词——磨镜党,这词每钻出来次她在心里就臊下,脸上红阵白阵的。当年在圣玛利亚女中时,女孩子们或明或暗地热衷于这种情感暧昧,私下里八卦不断,只不过有些是玩笑,有些则是说不清真假。 “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若是遇到值得的女子,也会跟她去做磨镜党。”她躺在帐子里由着性子说。那年,她十六岁。 那个年纪,说那样的话,是倔强,是浪漫,如今,不想竟像语中谶,不禁转过头看了看这个美好的女子,她到底是怎样想的? 眼看要到四牌楼了,就此告别了吗?仿佛满满的都是不舍,毕竟,她们能够在起的机会不。怀瑾放慢速度,感觉到她抛过来的目光,“怎么了” 董知瑜转回头去,将身子往下沉了沉,那座椅越是包裹着她,便越是少些紧张和慌乱,“没,没什么。” 怀瑾伸出手,微温,轻轻搭在董知瑜垂在椅沿的手背上,“饿吗?” 仿佛阵电流从手指传来,“啊,不饿,有点饿……” 怀瑾转过头看着她的脸,居然拧着眉,像是在试图揭开道颇有难度的算术题,她靠边停下,笑着看着她,“这是个很难的问题吗?” 董知瑜也噗嗤声笑了,她哪有心情去想食物,只是感觉怀瑾这么问是有下文,所以又改口说饿,这样下文才能继续下去嘛。 “那个……你饿吗?”反客为主。 “是我先问你的。” “那……”董知瑜把玩着怀瑾修长好看的手,“饿,你带我去吃东西。” 怀瑾轻笑,抽出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下。 “你不要老刮我鼻子,会把鼻梁刮塌的。” “哦?我看看。”怀瑾干脆转过身,将那张芊丽容颜捧在手中。 董知瑜看进她的双眸,那里层层叠叠,美轮美奂,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双眼睛,像是要把自己吸了进去,不忍直视,撇过眼光,“不许你这样看别人,”那声音轻得,仿佛耳语。 怀瑾没有答话,修长的食指在她的脸上爱怜地滑过,“我带你去吃东西。” 董知瑜捉住她的手,“你……喜欢我?”问出了,又觉得有些傻气。 怀瑾看着她,“嗯,是。” “那……哪种喜欢?” “你希望我是哪种喜欢,便是哪种。” “我希望……我希望你是跟我喜欢你样的喜欢。” “那就是跟你样的。”怀瑾的双眸敛着隐隐笑意,温柔而静谧。 “怀瑾,”董知瑜小声将她的名字念出,她从未这样称呼过她,这两个字,从她的唇齿间溢出,让她有种归属的幸福感,“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可能不是正常的……” “那我对你的喜欢也不是正常的,”怀瑾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你在我心里已经住了十七年,正常也好,不正常也罢,只要你开心,我都可以给你。哪天你决计要跟我做姐妹,要嫁男人,我也会成全你。” 董知瑜抬手将指尖碾在她的唇上,“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不嫁人,我就不会嫁人。” 怀瑾笑了,“好,为两个终身不嫁的尼姑,带你喝酒去!” 路开到豆菹舫,正是饭点,倒是热闹,进了门,怀瑾便对涂老板说,今儿就两个人,不占着“二十四桥”了,随便找个僻静的桌子就行,那边董旬也赶了来,跟董知瑜闲话几句家常,怀瑾不言语,看着只流于礼节上的形式,会儿董旬去忙了,二人坐定,奉了上好的碧螺春,那涂老板乐又呵呵地赶来接待。 “怀长官,董小姐,这正月里正是吃菜花鲈的时候,不知二位喜爱不喜爱?” “我随意,你吃吗?”怀瑾问董知瑜。 “蛮好啊,尝尝呗。” “清蒸,加粉丝红烧,炖汤,您看怎么合意?” 怀瑾看了看董知瑜,后者摇了摇头。 “清蒸吧。” “好嘞!清蒸菜花鲈!” 尔后又陆续点了三菜汤,记录完毕,涂老板却还不走,“怀长官,这菜花鲈都在缸子里活蹦乱跳的,有劳您跟我来亲自挑上几尾,如何?” 怀瑾稍凝眸,这便起了身,对董知瑜说:“你先在这喝茶,我去去就来。” 董知瑜点点头,从第次见这涂掌柜,便觉得他对怀瑾巴结得很,这会儿只请了怀瑾去挑鱼,来这桌上得留个人,二来怀瑾官儿比她大,又跟涂老板相熟,便也不在意。 涂老板领着怀瑾,经过鱼缸却并没有停下,径直往厨房里个隐蔽的小间走去,怀瑾不问,跟着他走,她知道,对方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怀参谋,”涂老板关上房门,“开门见山,这次我们请您帮个忙,当然,这个忙不会白帮,我们做个交易。” “怎样的交易?” “我们急需则情报,这事怀参谋您肯定帮得上,但我也知道您从不卖情报,所以,我们打算拿个对*有利的重要情报跟您交换。我需要的情报,只关乎个人,我给您提供的情报,则关乎你们个营,如何?” 怀瑾凝着气,想了想,“这个人是谁?” 董知瑜在桌旁待着,小哥已经重新添置遍茶水,她觉得甚是无聊,便起身去寻。 这个角落走过去便是段细窄的回廊,只在头尾处各有两盏油灯,董知瑜试探着走过去,她看见刚刚涂掌柜带着怀瑾就是从这回廊进去。 “告诉您无妨,此人便是上月‘皖南事变’中被你们俘去的新四军军长,叶挺。” “你们想要关于他的什么情报?” “很简单,他的押送路线,车次,警卫情况。而作为回报,我的情报将挽救你们个营五百将士的性命。怀参谋,这笔交易对于你们,绝对是公平的。” 回廊尽头,空间变得开阔起来,地上坐着几口大鱼缸,却不见涂掌柜和怀瑾的身影,各种各样的鱼虾,在那缸里游来游去,好不自在,却不知下刻,便成了人们的盘中餐。 董知瑜弯下腰看着口大缸里的菜花鲈,水色潋滟,经由那灯光又返照在她的脸上,组网状图在她脑中渐渐浮出、清晰,她不确定这图里的人物各自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却有丝朦朦胧胧的念想,将他们拿线串在了起。 怀瑾和真纪,真纪和董旬,董旬和豆菹舫,怀瑾将古董商的情报给了共,图上的人物不停交叉着,董知瑜伸出手点在水面,那滑溜的鱼儿展出两片扇子似的鱼鳍那么划,便不见了踪影。 “知瑜。” 回过头,是怀瑾和涂掌柜,“你们挑好了?我等得无聊了,便来看看。” “嗯,挑好了,又跟涂掌柜去厨房看了看,这会儿已经收拾了准备下锅了。” 董知瑜笑着,“如此甚好,我都饿了。” “嗳,那怀参谋您带董小姐好生坐着,菜很快就会按您的吩咐上,不会让您失望!”涂掌柜道。 第四十第八章 菜花鲈 欲望文 第四十章九章 马场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四十章九章 马场 这餐吃得各怀心事。 以人换个营五百人,她不是政治家,她是军人,若是让她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五百将士,哪怕是换五人的生命,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眼下,亦由不得她迟疑。 她答应了涂老板。 以她的身份,要查到叶挺的押送路线和警卫情况本不是难事,但这事必须秘密进行,这便添加了定的难度。叶挺是位优秀的将领,*俘了他,不见得就能如愿征为己用,他若不从,难免死伤,共.军若将他劫去,起码可保他周全。 怀瑾掩饰得很好,若在旁人根本不会察觉她的心有旁骛,然而董知瑜对刚刚这段插曲的怀疑则几乎渐渐变成了肯定,“你挑的鱼很好吃。” 怀瑾淡淡笑,“傻妞儿,那是厨子做得好吃。” “不对,只有你挑的,才好吃。”董知瑜夹了片细嫩的鱼肚放进怀瑾碗中。她会和自己样,是共的人吗? 出了豆菹舫,夜空高悬轮孤月,上了车,逐着那月色,夜很静,只听得马达“嗡嗡”的声音。 怀瑾紧锁眉梢,半晌,“还是得委屈你,和叶铭添重修于好,行吗?” 董知瑜愕地转头看她,这究竟是为了军统,还是为了共? “不过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让他再动你根手指,这样如何?” “你怎么保证?” “这个得你配合我,我会告诉他你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不能接受任何婚前的肌肤之亲,你要跟我口径致。” “可万他向我逼婚呢?” “拖住他,直到旁人不会对你我单独接触感到奇怪,但在这之前,我们见面,必须以他为幌子。” “怀瑾,在玉佛寺,你告诉我‘阙’也许快暴露,究竟是什么意思?” 怀瑾轻呼口气,“有人被影佐祯昭收买,出卖了批重庆的人,这其中不光有军统,还有cc的人,另外就是,‘阙’这个代号已经暴露,但他们不知道具体是谁,可以想见,眼下他们正在大力调查。” 董知瑜愕然,迟钝了片刻,“你上回说的胡校和那个日本人,跟此事有关吗?” 怀瑾盯着前方的路面,“我不确定。” 时车厢里回复了寂静,彼此心中的无奈在这刻无限放大,在月色中无以逃遁。 “我答应你。”董知瑜转头看向怀瑾,那对眸亦像这月色般清澈温婉。 将董知瑜送了回家,怀瑾便掉头向夜金陵驶去,任务紧急,五百将士的生命危在旦夕,时不我待。 因着过年,夜金陵倒没有往常热闹。 傅秋生看见怀瑾,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 “贺树强的名单上没有遇害的人都已经转移了。” “嗯,动作很快,这样我就放心了。” “阿瑾,名单上有‘阙’,” “不错,我怀疑他们已经猜测到我头上来了,所以,‘夜金陵’这条线,必须暂时关闭,继续下去太危险,我需要你回趟重庆。” “阿瑾!” “听我说,老傅,你去重庆不是躲避,而是有项艰巨的任务,我要拜托你完成。” “什么任务?你尽管说。” “日军设好了埋伏偷袭我们的个营,我必须拿到这个情报,而交换条件便是叶挺的押送路线、车次,以及警卫情况。这件事情,只可你知,我知,我要拜托你明天动身去重庆,找我养父,弄清楚叶挺的情况,三天之后晚七点,你必须亲自将这个情报发报给需要这则情报的人,到时我也会在场,你这边发报,他们那边同时便会将偷袭的情报给我。” “我可以猜测下吗?这要跟你交换情报的,必是延安。” “没错。这是笔双赢的交易,叶挺这个人我接触过,性情中人,未必就投了我们,而眼下抗日大局,能从日军手中救下我们个营,对他们也是步好棋。” 傅秋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将情报发过来,但是你亲自过去太危险。” “放心,我会把切设计好,记住,只有三天时间,到了重庆,第时间找我养父,只能是他,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这个我会牢记,可到时电文怎么发?” “商用波段15.8mc,呼叫‘厨子’,呼叫者‘鱼塘’,电文密码本我刚才放在了我藏酒的酒盒里。” “知道了。阿瑾,你定要小心,京沪线重创累累,如果‘阙’再出事,党国真的担负不起,必要的时候启用‘歌’,别忘了她来这里的使命。” 怀瑾的双眸暗了下来,“我会小心斟酌,等避过这场风头,我等你凯旋归来。” 此时节北上的列车车厢中,冢本恕正津津有味地跟胡校讨教北平的小吃,烤鸭自不必说,还有些流传于街头巷尾的地道小吃,驴打滚儿、炒肝儿、豌豆黄儿、豆汁儿……不光这食物让人垂涎,就连这中文发音都显得妙趣横生,冢本努力弯起舌头效仿这每个词后头那轻轻拐便不见了的音符,胡校说的时候,轻飘飘让人抓不住,自己去模仿时,酸了舌头都说不出那个味道,惹得邻座乘客捧腹不已。 番言笑,胡校压低了嗓子:“冢本君你不见得是冲着北平的小吃去吧?” 冢本恕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个十分有趣的问题,半晌,“胡桑,北平的小吃我很感兴趣,北平西郊原本有个马场,我也很感兴趣,据说那里曾经出产良驹,专供你们的皇族使用,那马场的原主人,我是感兴趣。” 第四十章九章 马场 欲望文 第五十军章 军用卡车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五十军章 军用卡车 三天后的这个晚上,怀瑾于六点三刻准时来到豆菹舫,涂老板像往常样招呼妥帖。 “我来点两样小菜备好带走,有劳涂掌柜。” 点了菜,涂掌柜便隐去准备,怀瑾立于帐台前等候,正是晚饭点,人来人往,她便在后面捡了张椅子坐下。 外面辆奇怪的军用卡车正以慢得不正常的速度行驶在大街上,说它奇怪是因为车棚上出个电线杆样的物体,“哔哔”的声音从车棚里顺着这物体若有如无地散出。 七点过五分,董旬提着两只摞起的木餐匣走了出来,“怀长官,涂老板说这饭款您已经付清了,喏,餐匣您拿好了,谢惠顾。” 怀瑾的眼中几乎要透出笑意,她知道,这代表傅秋生顺利到达了重庆,顺利从养父那里得到了情报,也代表自己需要的东西终于妥帖了。三天的等待和担扰,在这刻得到了些许缓和。 然而这还只是第步,她对董旬点了点头,这便大步走了出去,坐进车里,打开餐盒,果然在第二层底部,压着张纸头,仔细读过来,原来日军勾结日伪的“和平*建*”,在天目山侧埋伏*“忠义救*”撤回沦陷区的第路纵队,怀瑾在心中记下了时间、地点、编制等等,这便拿出打火机将那纸头烧尽,随即发动起筒子车往丁家桥赶去。她深知,有时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军用卡车在巷子中穿梭,越是靠近河畔,那“哔哔”的信号便越是强烈,车棚里坐着日伪政府电讯组的两个人,这会儿正跟随车的日本宪兵特高科的今井汇报:“这附近有人发电报。” 丁家桥电讯科,怀瑾将两封自己拟好的密码电文交给收发员,封是关于“清乡”的些决策,发给停留在上海江湾的晴气庆胤,还有封则是刚刚拿到的情报,发给同在江湾的“和平*建*”第三旅,这是她收编的支军队,换言之,实质上是重庆的军队。 秦淮河边的深巷中,军用卡车泊在黑暗中,车棚里的人罩着硕大的耳机,仔细将监听到的每个声响、截获的每组电波都转化为纸上的文字: 叶挺正在往江西上饶的转移途中,后天凌晨四时…… 电文般发报两遍,待第遍结束,卡车上的人已经截获全部内容,电讯组的人做出手势,七八个蓄势待发的荷枪特务便从车上跳下,股脑儿冲向豆菹舫,没到门口,船舫里听到了动静,伙计顺着那幽深的回廊路跑到厨房后面的隐秘小间:“快跑!特务来了!” 涂老板二话没说,边揉了电文吞入口中边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入水中,董旬本是在厨房外间边做饭边放哨,情况这么突然,他见涂老板入了水,倒是略略松了口气,刚转身,这日伪的特务已经追到了眼前。 怀瑾待两封电文发完,便点了火并烧去,刚走出发电室,迎面碰上特高课的中村郎,互相打了个招呼,这中村打量了怀瑾番,开口道:“怀参谋这么晚了还要发电报,是什么急事吗?” “不错。” “发给谁的?” “上海,晴气庆胤以及第三旅。” “晴气中佐,”中村略沉吟,“电文呢?” “我烧了,这是规矩,中村君你要看?” “哦,最近抓得比较严,我也是按规矩办事。”说完便抓起电话拨通了上海。 “晴气中佐,我是南京特高课的中村郎,最近这边电讯科抓得比较严,如果不是急事,我们建议在白天发报。” 那边电话里“吱吱”地响着,怀瑾依旧端端地着,她大概知道晴气会怎样回答。 “嗨!既然是这样,我知道了,谢谢晴气中佐你。”说完挂了电话。 怀瑾将眼波横向中村。 “怀参谋,晴气中佐说他有交待的,这份决策晚都要发过去。” “嗯,那还有第三旅的情报,中村君你也打电话核实下吧。” “不必了,怀参谋您忙吧。” “我觉得还是核实下比较好。” “没有必要,谢谢怀参谋你。”中村说完便走出门去。 豆菹舫中,两名特务冲进了厨房后的小间,桌上躺着部电台,侧的窗户还在摆动,两个特务迅速围到窗边对着河水放了几枪,相视点头,便双双跃入河水中。 小间外,吃饭的客人早已四处逃散,只剩下杯盘狼藉,豆菹舫所有的伙计都让赶了来。 “刚才是谁报的信?”发问的是后赶来的今井。 时没有人说话。 “你们最好说话,否则全部抓起来。”今井拿眼睛将他们个个扫过。 “八嘎!统统地带回去!” 排着的伙计中突然冲出个人,还没跑出两步便让特务乱枪射倒在血泊中。 董旬将牙床咬得快要碎掉,那就是刚才通报的伙计,中.共.党员小孙。 第五十军章 军用卡车 欲望文 第五十十一章 春光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五十十一章 春光 涂老板被抓上来时腿上已经中了枪,脸色苍白地倚倒在地上,身下,血水氤氲在滩河中带出的污水中,变成种奇怪的桔色。 “给我带回去!”今井冲涂老板挥手。他知道,共.党的摊子般不会铺太大,座食舫,窝藏两个共.党分子互相接应,这是他们通常采取的形式,至于其他人,也许会有漏网之鱼,但没有目标和证据,很难审,放了他们,然后暗中跟踪,不失为上策。 董旬和其他干人都矮着肩膀,低着头,他知道豆菹舫是开不下去了,不光如此,自己也在生死线中。涂老板是他和小孙的上级,屠城后,家破人亡,自己先是跟着军统的抗日锄奸团干,随后又随团里的名进步学生走上了这条赤色道路,再到赢得组织信任,跟着涂老板在豆菹舫设了这个据点,他知道自己随时都是命悬线,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场变故,这个据点是要撤了,涂老板九死生,有没有办法救他出来?他会不会扛不住把自己供出来?这个念头在他脑中闪,但很快被压了下去,不会的,他相信革命同志。 怀瑾知道涂老板被捕,已是第二天上午。 原本抓两个共.党不是什么新闻,传言这个共.党被捕时,发的是重庆那边得到的情报,这就有意思了。 “你们如何知晓那是重庆得来的情报?难道他招了?”怀瑾问茶水间中正将此事聊得起劲的机要秘书,此时她还不确定被捕的是谁。 “怀参谋,那情报的内容,可是关于重庆押送叶挺的路线,我们破的。” 怀瑾只觉脑中让个响雷横穿霹过,顷刻间支离破碎,但她不能让它们就此离碎,重新拼砌完整,不留点痕迹,“我们,如何就破了电文?” “听说啊,这个电波我们已经盯了很长段时间了,秘钥前几天让电讯科能人用‘频率分析’给破了,具体您还得问电讯科的人,但是这个据点很狡猾,每次我们测出电波,出动搜捕时,他就没动静了,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情况紧急,居然就让我们逮着了。” 怀瑾轻轻阖了阖眼,走出茶水间,这么说涂老板是被捕了,被捕时发的是自己提供交换的情报,他会将自己供出吗?她只觉心脏猛地缩,浑身失去了供血,瞬时阵冰凉,待这劲缓过来,她仔仔细细回想跟涂老板这两年打交道的始末细节,自己很小心,从未透露过夜金陵和傅秋生,也没有透露过其他同党,若是他当真将自己供了出来,日伪会追究这情报的来源以及自己给涂老板提供情报的动机,这两点都好解释,至于交换情报,那是万万不能说的,万日伪知道他们打的埋伏已被识破,定将重新部署,但愿涂老板挺住,不要合盘说出,即便招了自己,也不要说出此次交换的情报。 又个念头,她想到了董知瑜,万自己被捕,她怎么办?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什么撞击下,痛得她几乎要流出眼泪,如果自己时日不了,必须得见她次,得见她次。 回办公室找了份掩人耳目的档案,这便驾车往鸡鸣寺赶去。 不觉已春光明媚,虽没有大暖,这阳光晒在人的头发上、皮肤上,像是要将所有阴霾都蒸腾散去,算是点慰藉。从机要室出来,已到午饭的点,怀瑾立于问礼亭中,俯瞰亭旁的平庑碧茵,春光虽好,挽留不住,这个念头让自己吃了惊,这等惆怅酸涩,不合时宜,不合身份。 “敢问小姐,等的是何人?” 轻轻柔柔、略带俏皮的声音,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 怀瑾冲她笑了笑,又见手里捧着方食盒,“吃了吗?” “正准备来边晒太阳边享用我的午餐,你呢,吃了吗?” 怀瑾摇了摇头。 “那正好,起消灭,”董知瑜揭开食盒,露出几只晶莹可爱的烧麦,“刚刚在刘长兴买的。” “先别忙吃,会儿回去,有人问起,就说我帮叶铭添给你捎话。” “哎哟,怀参谋,没人问,你就别做贼心虚了,我可饿了。” “你吃吧,我跟你说说话就走,”怀瑾在亭边坐了下来,她想享受刻这秒的愉悦,坏消息要等到最后说才好,“你骂我是贼,我倒问你,我偷了什么?” “你偷了……人,偷了心。”这句说完,自己脸上都微微发红起来。 怀瑾将她看了眼,七分宠溺,三分无奈,再将目光移向亭外的风景,那春光瞬时揉进她的双眸,说不尽的旖旎,把旁的董知瑜看得痴醉。 “瑜儿。”她忽然转回脸。 董知瑜个呆住,“……啊?我?” “有时我就想,如果能带着你,远离这硝烟与纷争,像对白鸟,自由地飞,弄舞浪尖,被岁月遗忘,也不失为种幸福。” 董知瑜顿感喉头紧,在这明媚的春光中不合时宜地感到阵悲凉与无奈,怔怔的,好大会儿缓过神来,“怀瑾,那天会到来的。” 怀瑾叹了口气,“但愿吧。” 董知瑜从未听过她叹气,从未听过她这样悲物悯人,“你……发生什么事了?” 怀瑾看着她的脸,不忍心,她希望自己今天来只是和她谈情说爱。 “瑜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坚强,要坚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已有所察觉,没必要卖关子,“你可还记得豆菹舫的涂老板?” 董知瑜头皮阵发麻,直以来时而清晰时而迷糊的团猜测涌了上来,木然点点头。 “他被捕了。” “董叔呢?” “他,他暂时没事,我打听了,被捕的只有涂老板人,还有个伙计,当场毙命,”怀瑾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董叔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他们是起的,所以担心。”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被捕?” 董知瑜垂了睫,“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是共.党。”怀瑾小声说。 “那你呢?” “我?” 董知瑜抬起头,看进怀瑾眼中:“你是什么人?你现在危险吗?” 怀瑾看了看她,“瑜儿,我是和你样的人,这点你不要怀疑。还记得古董商的事情吗?那时我说我有渠道,豆菹舫就是我的渠道,我和涂老板,只在必要时交换情报,仅此而已。” 董知瑜眼中不停地闪烁着,这刻,她的心中矛盾至极。这几个月来,她做梦都想和组织联系上,如今让她找到了组织的个据点,董叔很可能就是自己人,然而自己却并没有开心,方面是因为同志被捕和牺牲,另方面,涂老板被捕,就代表怀瑾陷入了危机,他会供出怀瑾吗? 再者,她直在心里隐隐希望怀瑾也是个双面间谍,然而此时,她说她是和自己样的人,自己在她眼中,是军统的人,她只是军统的人吗?她的心中有些失落。 “所以,怀瑾,你现在危险了,涂老板也许会供出你,是吗?” 怀瑾沉默了片刻,“原本我不用太担心,但他被捕时,发送的情报正是我提供的。” 董知瑜只手掩了嘴巴,手中的食盒差点落地。她想到那天在豆菹舫的事情,怀瑾哪里有去挑那菜花鲈,她分明就是和涂老板交换情报去了。 “你跟我来。” “去哪里?”怀瑾问。 “先别问,你跟我来。”董知瑜执着道,说完便扭头往亭外走。 怀瑾顿了会儿,跟着她起。 董知瑜走下亭子,路走出了西大门,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去哪里?” “你跟我来便是了。” 出了门往南,穿过成贤街,怀瑾看她像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停住了脚步,“瑜儿。” 董知瑜也停了下来,“走啊。” 怀瑾顿了顿,继而又跟着她往前走,转进悠心坊,她从未去过董知瑜住的地方,如果自己即将被供出,刑罚和死亡在前方招手,那么选择在这样个时刻,和她独处会儿也不错。 从外悬的阶梯走上阁楼,打开门,董知瑜把拉过怀瑾,关紧门,将她紧紧抱住,“我不能让你继续暴露在外面,太危险!太危险怀瑾!!” “瑜儿!” “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怀瑾,我要想办法把你送走,不,我跟你起走,化身白鸟,去另个世界,可好?我……” 她的话被封住,那是怀瑾颤抖的唇,颤抖得不能完成个吻,董知瑜双手扶上她的脸,稍稍离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两双此刻能够喷出火的眼眸,红色的火苗是愤怒,蓝色的火苗是无奈,灰色的火苗是苍凉,还有团炽热到无色的,那是爱。 重新贴上她的唇,由轻吮到啮咬厮磨,纠缠得热烈的舌,不断升温的喘息,怀瑾把推开她,“瑜儿……” 两颗泪滚落下来,“怀瑾,我不能看着你出去自投罗网,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瑜儿,我们相信共.党次,相信涂老板次。这个时候,我不能消失。” 董知瑜伸手轻轻抚摸怀瑾糯湿的脸颊,“怀瑾,你别忘了‘歌阙行动’,我是你的马前卒,关键时刻,弃卒保马。” “董知瑜,”怀瑾抓住她的手,放下,“我命令你,切听我的指挥,这件事情,与‘歌阙行动’无关,如若涂老板真把我供出,你是挡不了的,到时只能同归于尽,这种傻事,不要说是你,换成是别人我也不会答应,你听明白没有?” “还有,豆菹舫的其他所有人定都在监视中,我知道你和董叔感情好,但你如果要找他,定要小心,不要让今井抓住你的把柄。” “今井?” “不错,就是那日茶话会上非礼你被我制止住的今井,所以,你要格外小心,听到没?” “嗯。”董知瑜垂下头。 “我该走了,不能耽搁太久,回去丁家桥,还能打探些进展情况。你要好好的。”怀瑾将董知瑜的头发理了理。 “怀瑾,我们都好好的。”董知瑜将她抱住,贪恋这最后刻的温存,这刻,不知将来还可再续。 “好。”怀瑾放开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眼泪,滴、滴,太重,春风都化不开。 剩下董知瑜,木木然跌坐在床沿,顷刻痛哭出来,苍凉而无奈。 第五十十一章 春光 欲望文 第五十十二章 核桃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五十十二章 核桃 疼痛是可怕的,但为可怕的是对自己的身体被变态凌虐的想象,所以被施酷刑的犯人,通常是精神先崩溃,即便最后被放出,也会携带不同程度的精神障碍,有些可以治愈,有些,却是辈子的创伤。 对于怀瑾来说,血肉模糊的身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张平素理性智慧的脸如今变得茫然,像被这个世界放弃,而变形。 这张脸仿佛还有些神智,听到了声响,竟也抬了抬眼皮,怀瑾似乎在那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等待着,可那双眼睛却稳如潭死水,皱也不皱,复又垂了下去。 怀瑾的心剧烈地绞了下,这是怎样的素质,才能在身心俱残的时刻,还能稳住目光,稳住大局? 她又走回另角的桌边,再次翻看审讯记录,空白,到处是空白,却又似乎并不是,深深浅浅的血红浸透了纸张,在自己周围溢开。 微微阖眼,戴上耳机,录音里是沉默,只在开头时出现几句沉稳的“你们不用费劲,我什么也不会说”,快进,播放,再快进,播放,大段的沉默,空白,夹杂着施刑人的恐吓、谩骂、狞笑。 放下耳机,怀瑾留下句话:“继续审,”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审讯室里的人对来视察的上级做出这种反应已经习以为常,这是种深深的挫败感,然而他们不知道,怀瑾此时心中,并不仅仅是挫败感,挫败,来自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力救他,除此之外,还有震惊,还有敬佩,还有超越党派的深深痛惜。 这是南京城南边的处民巷,董知瑜拎着串油纸包好的杂货,尽量让这场拜访看似亲朋故友间的场走动。 巷口方民居的晒台上,两个男人慵懒地叼着香烟,眼睛却犀利地盯住董知瑜正要敲开的那扇门。 门开了,董旬那张和蔼消瘦的脸出现在门后,“咦,小小姐,”他的眼中呈出欣喜和担忧交杂在起的情绪,手把着门没有动,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进来。 “董叔,听说豆菹舫出了点事,我来看看你。” 董旬终究还是开了门,“小小姐,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找我,不安全。” 董知瑜走进门去,“我知道,你被监视了,涂老板被抓了。” 董旬特意让门敞着,此刻他的心中颇为矛盾,眼前的人既是自小看大的东家小姐,也是替日伪做事的翻译。 “董叔,有两个问题,我必须问你,”董知瑜将声音压低,“第个问题,涂老板牢靠吗?” 董旬看进董知瑜的眼睛,这个问题很危险,他无法正面回答,“小小姐这是担心什么?” “我担心董叔你,也担心怀瑾。” 董旬愣了愣,这话暗示性很强,说担心自己,有可能是试探,但说了担心怀瑾,那她必是知道些,她怎么会知道,难道她也是重庆的人……“你若是担心怀参谋,依我对涂老板的了解,他倒是个坚守信用的人,至于我,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董叔,这便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你是和涂老板样的人吗?”董知瑜将双澄澈坚定的眼睛看向董旬。 “怎么可能!小小姐,这话不敢乱说。”董旬拿眼往门外扫了扫。 “董叔,你告诉我实话,你若是跟他样的人,我便投了你。” “什么?”董旬这惊可非同小可,“你到底知道涂老板是什么人吗?” “他是延安的人。” “这么说你想投共?” “不错,早有此意,汪氏集团让我失望透顶,我也在寻找新的曙光,董叔你若是深谙此道,不妨为我指引条道路。”董知瑜尚不能百分之百确认董旬是自己人,但她可以确认,如果他不是,自己这样说亦不会被他出卖。 董旬思考着她的话,起身去为她泡茶,以此延长自己思考的时间。 “董叔,你是可以帮我的,是吗?”董知瑜见他如此反应,心中像吃了粒定心丸。 董旬将泡好的茶端回,小心放在董知瑜面前,“小小姐,你知道投了共意味着什么吗?”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么个在自己眼里娇滴滴的小姐,居然会想要走上这条道路。 董知瑜微微笑,“我看有必要对董叔你重新做番自我介绍:董知瑜,*党员,在重庆军统局潜伏时化名董小年,曾经是重庆地下党员陈先志的上线,去年九月份,老陈同志不幸牺牲,我连夜被军统派往上海潜伏进汪伪,从此便和组织脱离了联系。” 董旬脸上风云变幻,直到最后定格成簇笑意,他的眼中迸射出激动的光芒,“小小姐,你找到组织了!” “你该叫我‘同志’。” 董旬挠了挠头,“还真有些不适应……董知瑜同志,我是潜伏在南京的*党员董旬,涂老板被捕前是我的直接上级,代号‘船长’。”说到涂老板,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那好,董旬同志,我想再问你次,你和怀瑾会有危险吗?” “唉,”董旬不由叹了口气,“涂老板是位意志坚定的同志,他被组织选中领导这个据点,相信是通过了层层考验的,我个人相信他,但让我感到痛心的是,我的举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中,想要救他,却无计可施,”说到这董旬露出丝疑惑,“所以你是带着双重身份潜伏在汪伪,这很不简单啊!” “目前为止,我的真实身份还没有发挥过作用,不知涂老板的事情,我可不可以帮上忙?” 董旬略沉吟,“我想先问问,怀瑾究竟是什么人?” 董知瑜的脸上呈出丝失落,“据我观察,她只是军统的人。” 董旬点点头,“可惜了,她倒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她能救涂老板吗?” 董旬想了想,“我恐怕谁都救不了,汪伪和日本人最恨的就是共.产.党,对于重庆的人,他们还会试着招安,可我们的人旦落入他们手中,尤其碰到不合作的,只有死路条。” 董知瑜想了想,“这样吧董叔,我会利用职务之便,帮忙打听涂老板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对你不利的消息,”她顿了顿,不利的消息,无碍乎董叔被供出,如果连董叔都被供出,怀瑾恐怕也在劫难逃,“如果我知道任何对你不利的消息,我会想办法第时间通知你。” 董旬叹了口气,“小小姐,请你不要做出任何威胁你自身安全的事情,抛开革命事业不谈,如果你为了我而陷于危险之中,我是无法对董家人交待的。但我不能让你好不容易找到的条线再断了,所以如果我有天身陷牢狱,我这里有样东西,你等等,”说着走进里屋,很快便出来了,手里了粒核桃模样的物什,“如果我也遇难,你就拿着这个去圣心医院找位叫任之行的大夫,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圣心医院,任大夫……”董知瑜觉得这名字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时想不出哪里听到过。 “对,在敌人对我的监视撤销之前,你都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以后从长计议。” “董叔,但愿我永远也用不到这枚核桃。”董知瑜眼中闪着泪光,为所有她牵挂的人。 第五十十二章 核桃 欲望文 五第五十三章 夜雨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五第五十三章 夜雨 日人街这处深巷中,簇簇的红灯笼前夜让场雨打湿,白日里斑斑驳驳,可当暮色降临,便红成片纯粹与诡异。 今井信男这两日颇为得意,截获这个共.党据点,他可是立功之臣,言语间不由飘飘然,将那妖白的艺妓搂,口中的小酒也甘之如饴。 “哎,前几日我看见个浪人,你猜像谁?”矮桌对面的日本军官突然想起这茬。 “谁?”今井虚起眼睛。 “还记得当初陆军大学校的厉害角色冢本恕?若不是个浪人,我倒差点相认了。” 今井哈哈大笑起来,“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愣了愣,忽地精神起来,“今井君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将头又凑上前去,“难道真的是冢本?” 今井伸出食指勾了勾,对方听话地将头再向前伸伸。 “冢本恕这次来支那,可是影佐钦点的。” “哦?那可是不小的事情。” “我们军官上层有重庆的卧底,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个人揪出来!” 房间角,艺妓将那小调唱得低缓愁绵,像是前夜的雨还未散去。 “真纪,你来替我们斟酒吧。”今井叫道。 圣心医院的候诊室今天迎来不少客人,天突然转暖,又让场夜雨压,将好人的新病旧疾都引了出来。 董旬面色愁苦地坐在这群人当中,那脸容,倒是像足了病痛缠身之人,大厅角,两个男人各自捧着份报纸,不时向他投来眼。 待到护士叫了他的名,那两人也不远处跟随着,同在诊室门口定,继续看报。 “董师傅,今天是哪里不舒服了?”大夫从镜片后将他仔细瞧着。 “任大夫,还是老毛病啊,失眠得厉害,去年您给开的药,头几个月有效的,现在怎么又不行了,唉!”董旬重重地叹了口气。 “哦,是这样,”任之行在病人记录簿上“沙沙”地写着,“您这失眠,各项都检查了无碍,主要还是心理焦虑,西药只能起辅助作用,”顿了顿,“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别提了!”董旬摆了摆手,“原本以为找到口好饭碗,现在丢了,家里亲戚原本要赶车来看我,这下没了糊口的,也不能去接他了,不能接啊。” 任之行慢悠悠地在纸上写着,“这些都是小事,还是得放宽心,我早说了,西药只能辅助,您如果遇到点小事都放在心上,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语毕落笔,“这样,我给您换了种药,先前的恐怕是产生了抗药性,这种,您试试,剂量还是按最小的来,每日临睡前粒,有问题随时来看。” “嗳,那谢谢任大夫。”董旬接过处方,上书三个方正有力的字:定心丸。 他知道,任之行是会了意,这便起身,矮着身子告了辞。 三天前涂老板被捕之时,那有关叶挺的情报究竟有没有发出去,他直不得知,如若发出去了,那边不晓得这变故,如果按计划去劫车救人,可不正中了圈套,日本人恐怕已布好了网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的同志们去往里跳呢。 想来想去,只得冒险来找趟任之行,他知道,特务直在不远处盯着他,他也知道,任之行领会了他的意思,让他定心。 三天,除了涂老板和自己的安危,那边不知少同志的生命处在潜在的危险中,不能接,他定要将这个消息传过去。 丁家桥,董知瑜的小中跟在红漆地面上砸出串毅然决然的节奏,轻轻地。 “董小姐,找叶少吗?”秘书嘻嘻笑着。 “他在吗?” “吃饭去了,会儿就回来。” 正中下怀,“那我和怀参谋说说话,她在吗?” “嗯……”秘书想到这三人关系甚好,“我去通报下,很快。” 你最好快点,董知瑜心里恨恨地想。 可足足让她等了两分钟,“董小姐请。” 窗边立着袭端秀的身影。 “我想你。” “……我也想你。” 董知瑜走近些,“雨过了,天可放晴?” 怀瑾的眸中瞬时渗出层层复杂的神色,痛惜——对涂老板的,懊恼——对整件事情的,无奈——对这个时代的,爱怜——对眼前人的……复杂至极,倒突然澄澈起来,转眼看看窗外,“你看,这阳光还是在和片乌云较量,拼命想要穿透它,洒向人间,”说完转回头,对董知瑜微微笑。 门外响起男人的脚步声,她们知道,仅有的刻到此为止了,董知瑜也牵起唇角,那笑容,该是懂得与宽慰。 北平的春天就没有南方来得这样快了,尤其在这郊边的隅,风从四面八方毫无遮掩地刮来,吹得人脸皮像要裂开。 胡校早知道“浪人”只不过是层外皮,他在这个个城市间穿梭奔波,绝不是为了体验什么风土人情,他也知道他至始至终在找东西,搜集东西,胡校猜想,不过是个间谍,可究竟是为谁做事,做什么事,他还没有搞清楚。 “胡桑,你看这残留的庄园,这里原本该是个非常气派的所在。”冢本指着片快要消失到地基的废墟说道。 “这就是那马场?” “没错,你们大清朝皇帝家的专供马场。” 胡校的鼻子中哼出个鄙夷的声音,“皇帝?那是满洲国的皇帝。” 冢本将他看了眼,“怎么,胡桑,你好像话中有话。” “哦,没有,我只知道大日本天皇。” “胡桑,支那曾经的辉煌,不可抹去。”冢本将目光再次投向那望无际的马场废墟。 大风刮起尘沙,辆军用吉普似被卷入其中,缓缓向他们驶来。 冢本嘴角露出丝笑意,“胡桑,你看,我等的东西来了。” 待那吉普驶近,终于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中出来两个士官模样的日本人,接着又钻出个中国人,地方官员的打扮,唯唯诺诺,手中抱着只沉沉的文件袋。 士官模样的日本人先是向冢本毕恭毕敬地鞠了躬,然后转向那个同来的中国人:“你地,打开!”个日本士官命令道。 那地方官打扮的中国人哆嗦着将本厚厚的、泛黄的簿子从文件袋里抽了出来,然后下翻到了当中某页,看来是之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小心翼翼地呈给冢本。 冢本接了过来,目中透出鹰样锐利的神色,这段时日他的中文仿佛进步很快,只见那纸上行端秀的名字:爱新觉罗·韫瑾。 五第五十三章 夜雨 欲望文 五第五十四章 瞎子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五第五十四章 瞎子 死亡究竟如何界定?医学越发达,这个问题似乎就越复杂难辨,脑,心……人有太重要的器官,不知该谁说了算。然而此刻,涂老板的大脑和心脏仿佛都还在工作,却被看作死人。 对于日本人来说,这已经是具没有价值的尸体,几乎没有力气呼吸,不能说话,也显示不出思考的痕迹,保留他便是对资源的浪费,他们甚至不屑于去彻底结束他的的生物性征,这便将他连同其他尸体同埋于城外的尸坑中,这个共.产.党.人让他们憎恨,他们竟没有在他口中得到任何信息。 怀瑾得知涂老板被处理,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所幸她不知道涂老板被活埋的事实,否则只会徒劳加深内心的痛惜和自责,无济于事。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是否合宜,痛惜是人之常情,然而作为身处不同阵营、又有着敏感的敌我关系的她来说,此刻的应该是庆幸,庆幸对方没有将自己供出去,庆幸自己的苟且安全。 人类的自然情感和政治态度,孰轻孰重,谁又将战胜谁?怀瑾抬手拭去眼角的滴泪,这个问题,民国二十年满洲国正式成立时,尚且十七岁的她就痛苦地挣扎过回,后来潜伏在日伪阵营中,面对周围些有血有肉却错了队伍的人,这个念头不时深深浅浅地冒出,直至今天,涂老板的事情又将这个矛盾清晰地摆在了她的面前。那滴泪已在手指背上干涸,她走回桌边,刚才的纠结仿佛有了答案:该庆幸。自然情感是弱者,不该容她停留刻。 而董知瑜想要得到涂老板的消息,则必须要跑丁家桥,小小的个共.党,死也好活也罢,甚至就连被捕的消息,鸡鸣寺是不屑于讨论的,外交部是不屑于讨论的。 如此,这几天董知瑜找叶铭添便找得勤快,丁家桥的人都知道这董小姐贴得紧,而上回马修找来的事情大家背地里也在风言风语,董知瑜的头上,早让好事者扣上了不检点的帽子。可那腔的爱意正巧封了叶铭添的五感七窍,再加上失而复得,他可欣喜得很,闲话是刀枪不入的。 “听说梅花山的梅树正花开逢时,不如周末我们去赏梅如何?”午后,刚刚从饭馆出来,叶铭添意犹未尽,董知瑜却食不知味。 “嗯……什么?”她仿佛并未听清对方在讲什么,涂老板牺牲了,又位同志雁行折翼,而此刻,除了深深的痛惋,她的内心竟藏着丝秘而不宣的庆幸,为了这丝庆幸,她又自责不已。 “知瑜,你喜爱梅花吗?我们周日去梅花山赏梅,如何?”叶铭添不厌其烦地重复了遍。 董知瑜正欲找个借口拒绝,和他赏梅有什么用?对于她来说,与他交往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周日的事情别人又不会知道,没有价值,再说,她现在是怕极了和他单独相处,生怕再出那天的事情。可就在此时,她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怀瑾,原本了无生机的双眸顿时奕奕生姿。 “怀参谋,周日和我们同去梅花山赏梅,如何?” 叶铭添傻眼,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怀瑾扫了眼叶铭添,“周日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下叶铭添可不敢怠慢,“怀参谋,不会打扰,我们原本就说邀您同前去赏梅,起吧。” “不必,谢。你们玩得尽兴,不要枉费大好春光。”说完看了眼董知瑜,微微笑。 “怀参谋,起。”董知瑜的心中,简直要生起气来。 “起吧,怀参谋。”叶铭添本只是客套,这下突然觉得,董知瑜想要的,他就该争取,至于董知瑜为什么想要怀瑾起,也许是天主教徒对男女单独约会的矜持,又或许是想借此机会和他的上级处好关系,无论如何,自从两人重修于好,他仿佛加确定了对方对自己的情谊。 北平城东交民巷的日侨会馆中,天桥说书的秦瞎子这会儿正端坐在冢本恕房间的会客厅中,年的失明造就了其余四感的敏锐非常,这会儿他的嗅觉就告诉他,这是个富贵地儿,眼前也是几个有钱的主儿,不同于天桥看热闹的市井小民。 他的手上功夫也了得。就连刚发行不久的伪币,经他手这么摸,那脸上立马露出笑容,乖乖收拾行头跟着来到了这里,到目前为止,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今儿可是遇到了大金主。 “秦桑,他们说您对这西郊马场的故事甚是了解,愿闻其详。”冢本的日文经胡校字字斟酌,再以口流利的官话问出。 秦瞎子习惯性地将那鼻翼微微翕动几下,面前的这个叽里呱啦说日语的人,贵气不足锐气有余,这是谋善断拼劲十足的人,只是道道冥顽的杀气,和不知哪儿透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股腐浊之气。 秦瞎子脸上假惺惺地乐呵,“这位爷,要说这西郊的马场,您今儿可算是问对人了,我恐怕这全北平城也没人比我了解了。”说完又嘿嘿笑,正如平日里那书说到极精彩的地方,偏偏断它断,卖个关子。 “秦桑,我很高兴我找对了人,可不可以先请您说说,这马场场主,和曾经的清王朝主人爱新觉罗族,也就是当今的满洲国康德皇帝族,是什么关系?” “爷,您可厉害!”秦瞎子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您这问可真真儿是问到了点儿上。”说完这句又吞了口吐沫,摸到旁的茶杯,咂吧着嘴巴品了口下肚,别说这上好的花茶,他可是很长时间连口高沫儿都喝不起了,“要说这马场,那可是自打顺治年间摄政王尔衮带着少皇帝入关时,就是大清皇帝家的御用马场了,那大清朝打哪儿来的?女真族啊,大金朝啊,好家伙,那也称得上是什么?马背上打天下的……” “秦瞎子,少搁这儿胡抡,这不是天桥,你老实点!”把他找来的伪政府小官句呵斥,秦瞎子脖子缩,闭了嘴巴。 冢本伸出手对那伪官打了个手势,“秦桑,您但说无妨,我很感兴趣。” 秦瞎子哭丧了个脸,“爷,您明鉴,这西郊马场的事儿,可不是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哟,刚才说到哪儿了?这皇帝家骑的马啊,可都是这西郊马场给上供的,就连那些个蒙古啊西域胡人啊进贡的宝马,可都得先送去这马场驯化驯化,然后才能送进宫里。 话说这光绪年间,道光帝第七子,也就是醇亲王奕譞,日和嫡福晋置气,便去马场溜达溜达,那可是碧空如洗,郊外的马场天清气爽……” “嘿!我说秦瞎子,你看到那醇亲王和福晋置气了?你看到那天天儿啥样了?说书呢?” 秦瞎子又呷了口茶,“爷,您甭急,我做这铺垫自有我的道理。这醇亲王爷是窝着口气儿去到马场,大好的天气让他的气儿消了半,到了场子上看,红衣女子跨坐在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之上,那阳光照在红衣女子的脸上,只见英姿飒爽,丽质天成,端的是那派与府中女子不同的不羁之美。 王爷打听,这原是马场的独养女儿怀氏,自此便常常寻了机会去马场骑马,要说这醇亲王奕譞,那也是长得表人才,又是皇室宗亲,来二去,怀氏和他两情相悦,珠胎暗结,至此,王爷幡然醒悟,自己还没跟马场场主提亲,娶人家儿姑娘过门呢。 这王爷娶侧福晋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又是大清光绪皇帝的生父奕譞,路报到慈禧太后那儿,哪想得了回复:不准!理由是,怀氏为汉人女子。 要说这大清朝的各位主子,娶汉人女子的不在少数,为何到了怀氏这儿就不准了呢?关键原因就在奕譞的嫡福晋这儿,嫡福晋不是旁人,正是慈禧太后的胞妹,怀氏和王爷相好,嫡福晋早有耳闻,去了马场睹芳容,见那女子生得倾国倾城,将王爷迷得七荤八素,这还了得?这怀氏,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进府,于是便请求了慈禧太后,拒了这门亲事。 要说这怀氏也是个刚烈女子,不准婚就不准,孩子是铁了心要生下来,八月后,产下子,可皇室岂会承认这个孩子,玉牒上提都不曾提上笔,让那怀氏母子自生自灭去。 到了光绪十六年,醇亲王薨,怀氏之子才刚刚十岁,至此便无人问津,由怀氏人抚养成人。怀氏去世后,马场由其子继承,是时这位无名小主已过而立,娶了位汉人女子,育有两子女。” “那女孩名字中可有个‘瑾’字?”冢本听到这里,双目陡然放光。 秦瞎子想了想,“没错儿,原本单名个‘瑾’字,这家人都跟了怀姓,没有姓爱新觉罗,说到这儿不得不提当时宫中的端康皇贵妃,宣统皇帝,哦,就是现在的满洲国康德皇帝的养母,人称瑾妃。” 作者有话要说:爷,您甭急 五第五十四章 瞎子 欲望文 第 五十五章 钩针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 五十五章 钩针 “瑾妃?” “对,这位皇贵妃自是听说了自己的公公奕譞当年在那马场的段风流事,又正巧听闻怀氏的孙女,单名个‘瑾’字,觉得颇为有缘,便命人将那女孩儿接去了宫中面见。” “可那个时候,秦桑,如果我没有记错,清王朝已经结束了,宣统皇帝早已退位。” “这个不错,皇帝是退位了,可皇帝家的人还在宫里住着呢。话说这怀家人本是不愿意送这女娃进宫,本来对宫里人就窝着几辈子的气,颇有些势不两立的架势,可端康皇贵妃找了个能言善辩之人去当说客,说这前代的恩怨该化解了,你看这皇帝家如今也下了野,皇贵妃仁厚,出于对晚辈的爱护,也本着化干戈为玉帛的态度,邀请小格格入宫好生调.教,云云。” 冢本哈哈大笑起来,“支那文化里,‘说客’可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你们的《史记》、《三国》、《孙子兵法》中都有提到。” 秦瞎子嘿嘿笑,“这位爷,看不出您还是位中国通,看来小的还是少在爷面前卖弄。” “秦桑,我只知道些皮毛,请您继续这怀家的故事。” 秦瞎子给作了个揖,这又说开了:“话说这说客几次三番去游说,要说那怀家当时也潦倒得很,本是做的皇家生意,可自打光绪年间,可不就萧条了,到了民国九年,就连老本都没得吃了,终于被说动,将这位小格格送进宫中,如果我没记错,她当时该是五岁。 这小格格生性沉稳,很有主意的样儿,又生得俊俏,皇贵妃见便喜欢得不得了,当个嫡亲的格格调养起来,还给改回了宗姓,跟了同辈格格们的班辈儿字,赐名爱新觉罗·韫瑾。” “嗦嘎,所以说,怀瑾和爱新觉罗·韫瑾都是她的真名。” “说起来没错,都是她的名,只是既然已经赐了爱新觉罗家的名字,原先的怀瑾就不再用了。这韫瑾小格格在宫里长到九岁,这便说到了民国十三年秋天,冯玉祥冯爷带着干人马包围了紫禁城,把这皇帝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全都赶了出来,小格格便是趁这时候跑了。” “可是跑回了马场?” “爷明鉴。当时京城的曹爷、吴爷都垮了,剩下位段爷,上了位。” “曹爷?吴爷?段爷?”冢本完全不知所云。 直在旁边的伪官这会儿算是找到了机会表现下,上前步:“曹锟,吴佩孚,还有原来皖系的首领段祺瑞。” 冢本想了想,点了点头,示意秦瞎子继续。 “这皖系虽说是倒台了,可段爷手下还是大批当初的亲信,”秦瞎子说到这里小心翼翼起来,心里直琢磨,这皖系可是认日本人为爷的,别不小心说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当时有位刁云峰刁爷,带着副官,不知怎么就摸到了西郊马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场大火,据说怀氏家全部葬身火海,那几百年的马场庄园也烧成了废墟,刁爷和手下,好像就只个副官逃了出来。” 冢本思虑片刻,“那副官姓甚名谁?” “哟,爷,这您可考到小的了,这逃走的副官,名字我可记不全,只记得当时琉璃厂带的人都管他叫贺爷。” “贺树强?” 秦瞎子拍大腿:“对头!爷您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冢本眯起眼睛,随即从喉咙里发出阵古怪的声音,像是咳得噎住了,那声音渐渐放大,直至变成阵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会客厅中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邪乎的笑声搞得莫名其妙,就连胡校也感到后脊背上微微渗出层细密的汗,心肝胆儿轻轻地颤。 待那笑声敛住,冢本又回复了温文尔雅的声音:“秦桑,只是我有事不明,这马场怀氏族的来龙去脉,您怎么会摸得如此清楚?就连具体年岁、人名,您都说得有条不紊。” 秦瞎子嘿嘿笑,呷了口茶水,颇有些拿腔拿调起来,“不瞒您说,我就是当初端康皇贵妃派去马场游说的说客。” 在场的人又是个震惊,齐刷刷将目光投向秦瞎子那张脸,什么叫另眼相看?这会儿秦瞎子那对丑陋翻白的眼珠子似乎也满是贵气。 “失敬。”冢本对秦瞎子颔首。 秦瞎子摆了摆手,倒是副无所谓的样子,“这都哪年的事儿了,无须再提!现在是爷您的天下,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也就够小的糊口饭吃。”说完又是嘿嘿笑。 “放心,您会得到您应得的那份奖赏,那么秦桑,恕不远送。”冢本也像模像样地对他作了个揖。 “谢谢爷您呐!您吉祥如意!”秦瞎子挪下了椅子,连连弯腰,这便跟了门口立着等待的军爷走了。他的四感再通达,也感觉不到身后冢本对军爷暗示的那个眼神。 西郊,具冰冷的尸体被弃在马场不远处的水沟里,这秦瞎子早晨还在天桥口若悬河地给大伙儿戏说慈禧,好在天桥耍把式的实在是,没了个秦瞎子还有张瞎子,还有李哑巴,有的身怀绝技,有的骗吃骗喝,对老百姓来说,也就逗乐儿,谁少谁都样。 日侨会馆中,胡校不解地问:“何必要杀了他?” 冢本眯起了眼睛,“我原本是备了三百日元给他,不过那是假定他只是个市井说书的,错就错在他嘴,告诉我他是那说客,既是当年参与其中的人,如今又知道了我在调查,他知道的太了,你们支那人有个词,叫做杜绝后患,我不能让他破坏了我的秘密调查。” 胡校全身汗毛竖,“这么说,冢本君是要把我也赶尽杀绝了。” 冢本温和地笑了,抬手在胡校的脸颊上轻轻抚去,“不,胡桑,我会留着你。” 他的眼神倏地又变犀利,胡校那稍稍落下半寸的心脏又下窜上了喉头,他盯着冢本的眼睛,可冢本却看过他看到了远的地方:证据,他需要确凿的证据,白纸黑字的文件或是证物,影佐是不会相信个天桥上说书瞎子的话的,这种人,顿酒饭就可以收买来,让他说什么说什么,他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哪怕让那贺树强起死回生也要办到。 鸡鸣寺机要室里,正是午休的时间,董知瑜应周碧青要求在教她钩线衫,这是以前在女校时的必修课。 “这个花色可好?”董知瑜问。 周碧青掂起那掌心大的块,放在手中细细品味。 “瞧你,看得那么仔细,这是要给谁钩?”董知瑜笑道,可问完了,自己的脸上也抹上了红晕,家里有件半成的湖蓝色线衫,针线的思念,那是给谁? “少来了,给我娘,她老人家要过五十寿辰!”周碧青睨了她眼。 正说话,进来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进门就嘻嘻笑道:“周大小姐,可想我啊?” 周碧青狠狠白了他眼:“想你?那我该找个大夫来替我瞧瞧脑袋。” 那男人也不恼,看样子是惯了,仍是嘻嘻笑着,又瞅了眼坐在边的董知瑜,“哎呀!董美人也在这里!我今天可是走了什么运?” 原来自从新春茶话会上董知瑜献唱首,男人们便私底下将她混称为“董美人”。 董知瑜见他不正不经的,也就没搭腔,只勉强露出点笑意,算是回答。 “你来干吗?”周碧青老实不客气。 “周大小姐,你可真是健忘,我早晨打了电话来说了的。” “现在是午休时间。”周碧青敲了敲墙上的钟。 “我的大小姐,你就通融通融,我从丁家桥过来趟也不容易,你看,下午还要跑趟特高课递档案。” “那是你的事,”周碧青嘴上虽然还不让,却已起身走到桌边打开抽屉,“是怀瑾的是吧?” “对!嘿嘿,还是周小姐对我好。” 董知瑜目中滞,却没有抬头,手中的钩针缠在线里,转了两下又取了出来。 “知道我对你好,下回再来给姑奶奶带些好东西孝敬孝敬!”周碧青将上午就准备好的材料递给他。 “那是自然!”男人仍嘻嘻笑着,“那回见!董美人回见!” 董知瑜抬头对他笑了笑。 待男人走远,周碧青也坐回了小圆桌旁。 “这什么人啊?我都不认识。” 周碧青从鼻子里哼出个鄙夷的声音,“军警处的刘长喜,混混。” “跟日本人混?” “可不是!”周碧青压低声音,凑上头去,“看见日本人啊,比亲爹还要亲。” 董知瑜专注在手中的钩针上,“看,到这里要拐下的,”顿了顿,“那他的日本爹是谁?” “这个我倒不知道。哎,你再示范我看下!” “这样,”董知瑜细细挑了根线,手指灵活番,“他拿的怀参谋的什么东西?” “哦,生平履历,大概是日本人要的。” 董知瑜觉得也再问不出什么,另外也不想表现出对这事过于好奇,便闭口不再提起,可心里,隐隐地有种不妙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族谱人物关系很绕,我自己也是绕了很久理出来的,如果看不懂可以看两遍,或者我可以简单列个关系图出来,当然了,前提是如果你们感兴趣。 其实前面第四十章“阶下囚”那里,何树强看到怀瑾时说了个“韫”字,让怀瑾喝止了,这个细节我当时考虑了良久,“韫”是溥仪那辈格格们的班辈字,我当时怕读者猜出来没有玄机了,但是放这个细节上去又是想让大家看到这个名字产生些疑问,带着这个疑问往下看。好的结果是大家当时都在纠结何树强死了没有,哈哈~ 第 五十五章 钩针 欲望文 第神五十六章 神户牛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神五十六章 神户牛 董旬这日出门,觉得身后清爽很,试探着找了几家饭店,挨户进去打听需不需要厨子,进进出出跑了几家,这才想,监控想必是撤了。 路走到圣心医院,在候诊厅里坐了会儿,见到了任大夫。 “董师傅,这几日怎样?” “托您的福,定心丸倒真有些用,特意来谢谢您,另外麻烦您再给开几瓶。” “嗯,这个问题不大,”任之行埋头写处方,“对了,我这儿还有剂定心丸,可能对您的失眠有效。” “哦?这么好的事,快说说!” “我认识个人,以前在扬州开饭店,最近要来南京发展,正招做淮扬菜的厨子,董师傅您的手艺在这南京城可是数数二的,我跟他提了,他很感兴趣。” “哎呀!我近日正为这饭碗的事发愁呢,这事若是成了,我董旬必当重谢!” 任之行呵呵笑着,“这倒不必,本就两全其美的事情,”想了想,“这位朋友姓顾,等他动身了我通知您,也就这两天的事情,您要是方便过两天来找我,或者给我打个电话都行。” “嗳,嗳,谢谢您了任大夫,”又压低了声音,“任大夫您人脉广,这儿有两个人麻烦您问问老家的人有没有听说过。”说完在纸上写了两个名字:陈先志,董小年,又在旁边写了个地名:重庆。 任之行犹豫了下,“行,帮人帮到底,下不为例。” “谢谢!谢谢!”董旬接过处方,他知道,任之行和他完全是两条线,若不是次意外让他们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关联。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开启,频繁地接触,是违反纪律的。 怀瑾不是第次受邀去董家老宅改造的这处会所周旋应酬,这天出面邀她的人是今井信男,她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紧,不光是为了那次对董知瑜的轻薄以及由此和自己积下的怨愤,豆菹舫出事,她知道也是今井的“杰作”。 半透的拉门滑开,今井已经坐在那里独自喝酒取乐,怀中那个和服盛装的女人是真纪没错,原本这些艺妓都穿着相似,脸上,不过也戴着同张面具,很难分辨,可真纪却有双晶灿灿的眼睛,那双眼睛看到自己,会有丝欲语还休的无奈,怀瑾每次看到她时就会想,那天,她是不是早把自己认出。 “怀参谋,您今天能来,我不胜荣幸。” 怀瑾踏进房间,“今井大佐,得到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 这是上回影佐接见她时订的包房,偌大的房间中只有张原木矮桌,桌后白色的墙面上幅横匾,上书四字:过尽潮来。 黑白分明,干净利落。 “过尽,”怀瑾的目光落在那片黑白之上,“潮来。” 真纪忘了斟酒,忘了笑,只呆呆将她盯住。 “哈哈哈!”今井笑得莫名,却又似有备,“大槻清崇,影佐老师说过,很喜欢他的诗呢。” 怀瑾将今井看了眼,“烟水茫茫去路遥,暮寒彻骨酒全消。瞢腾枕蓬窗梦,过尽潮来十二桥。如此悲切,不应是影佐君他的风格。” “有道理。怀参谋,我们是军人,军人还是不要吟诵这些惨淡愁苦的诗词,显得附庸风雅,丧失斗志。今晚,我请怀参谋来,乃是有好东西欲同分享。” 怀瑾将双眸平和剔透地看向今井,“哦?不知为何物?” 今井对着门外三拍手,只见三个日本女人端着些碟盏走了进来,然后将它们轻轻地放置在两人中间的矮桌上,还有只四方小巧的炭火烧烤架,也随之支好。 怀瑾看着碟中那小方条小方条切得细致至极的生牛肉,小手指那么长,半公分厚,肉眼看不出哪条较之其他长了短了抑或厚了薄了,稍稍发暗红的肉上,极其均匀地分布着白色的、细小的点状脂,像是薄薄地盖了层新雪。 “神户牛肉。”怀瑾道。 “好眼光。不错,正是来自我的家乡神户的特产,今天刚刚空运过来,这便邀了怀参谋同来品尝。” 怀瑾将桌上的物什扫了遍,心中暗自揣摩,今井不会无缘无故地请她来品尝空运来的珍食,这葫芦中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既然已经来了,自己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今井大佐好雅兴,想必是思乡心切,只不过这盛情,让怀某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今井自是知晓怀瑾的疑问,“怀参谋请不要如此自谦,实在是平时就欣赏怀参谋的为人与能力,直想与您交个朋友,再者上回新年茶话会上,对怀参谋您的朋友言行轻佻了些,还望您担待,”说完便从酒壶中给各自斟了小杯酒,随即饮而尽,“怀参谋请赏脸。” 怀瑾低头将自己的那小杯也饮尽,“你我贵在同道同谋,帮助两国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大家同向着这个目标奋进,足矣,其他事情怀某人自不会在意。” “怀参谋自是目力高远,乃非池中之物,”说着便将炭火拨开,“美味的神户牛,我可等不及了。” 怀瑾眉心微锁,暗觉对方话中有话,却又不能把握。 “真纪,美食、美人,再配上美乐,才为美妙。” “是,真纪这就为两位弹上曲。” 怀瑾眉间锁得深了,不过随着“嘶”的声响,炭火烤架上升腾起缕白烟,将她的脸恰到好处地隐在其中。 很快那牛肉便烤成七八成熟,香气溢出,内里嫩滑,今井拿竹筷夹去片,“吃神户牛肉,第片,我必然不加盐、不加任何调料,也不沾这碟中的酱油,只品品这纯肉的味道,如此,若是好,才真好。”说完便往口中送去。 怀瑾也夹起片,只觉还未怎么嚼,便化在口中,顿时唇齿舌尖弥漫着团暖脂香滑,她知道,这是顶级的神户牛。 “哟西——”今井将这声拖得绵长,仿佛这来自家乡的顶级美食为他的口舌送来了阵小高.潮,那本在生肉上细密分布的雪花,这会儿已融在他的口中,变成污浊的油腻,在口唇的张合中隐约可见。 “怎么样,怀参谋?您离开日本之后还品尝过这么纯正地道的神户牛肉吗?” “确实不曾。” “嘶嘶!”今井又夹了几条放上铸铁的烤架面,那肉触到铸铁,便小声嘶叫起来。 “纯肉虽香,我还是爱沾着这酱油。”今井取出片七成熟的肉,浸入面前的酱油碟中。 怀瑾看着面前黝黑的酱油碟,黑得仿佛照出她的双眸来,夹起片肉,慢慢浸入,那黑色被油脂侵扰,终究变成汪灰白的色调。 酒过三巡,话却不甚,这顿酒菜本就吃得牵强,怀瑾觉得头上有些沉沉的,像是不胜酒力,又似乎不是。 “真纪,你出去吧,像是吵着怀参谋了。” “不,没有。”怀瑾像是拼了口气力,此时她有种直觉,真纪不能出去。 真纪停了曲子,直直地跪坐着,她的脖子已经挺到了极限,只为仔细看那怀瑾究竟是怎么了,她跪坐在矮桌旁,那脊背依旧端秀笔直,可头却垂了下来,很快,她的脊背也渐渐垮下,伸出手想要扶住前额,却柔滑无骨。 “真纪!还在这里做什么?”今井喝道。 怀瑾身子虽不受控制,脑中还是清醒的,原来这不是单纯的醉酒,她的脑中霎时闪过张张的脸,娘亲的羞愤,爹爹的那张脸,则愤怒到扭曲,甚至是宫里的瑾妃娘娘,她有副仁厚慈祥的笑容,再然后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淡蹙娥眉,闪着双澄澈的大眼睛,最后这个小姑娘渐渐长大,面容也温婉起来,眼中闪着丝温柔与娇羞,那是这个世上她唯可以牵挂的人了吧。 “今井……你居然……敢对我下毒!”她拼了力气,不能让自己倒下。 “怀参谋,你只是醉了而已,我让她们扶你去休息会儿。” 特高课今井信男的办公室,那烧烤牛肉的奇异香味还未散去,今井已经手握电话话筒,得意地向千里之外的北平汇报:“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嗨!......不会断药,直到冢本君你回到南京。” 幽暗的房间里,怀瑾觉得自己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将这整件事情前后思索番,究竟是什么人软禁她,是日军官方命令还是私人?是因为“阙”的暴露吗?他们究竟知道少? 迷糊时只想永远睡去,江山、生命,如尘如土,不如从此睡去,不再有痛苦和挣扎。 门外走廊上,个日本女人捧着件女人的睡袍和几样洗漱用品,迈着小碎步,向怀瑾的房间走来。 “幸子,你去原田少佐那里服侍吧,这里我来帮你。” “真纪小姐,今井大佐知道吗?” “我跟他说,你不要担心。” “好的,拜托你了。”那个称作幸子的女人将手中的物什给了真纪。 真纪拿手捧着,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怀瑾的门前,推开门,里面幽戚戚片混沌。 “怀参谋。”她轻唤声。 床上似乎有丝细小的响动,真纪的心怦怦直跳,她走到床前,摸索着点燃烛灯,昏黄的烛光下,只见怀瑾脸色苍白,额上、鼻尖上细细渗出层冷汗,真纪伸手轻轻拂在她的脸上,忽觉喉头哽,将她紧紧抱住,“真纪拼了命也会救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谢谢。 第神五十六章 神户牛 欲望文 第十五十七章 榻榻米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五十七章 榻榻米 这是冢本恕在燕州逗留的最后夜,而他的下个目的地,则是扈渎。 怀瑾的生平履历掩盖了很东西,比如说她的出生,比如说她那尊贵逼人的旗贵姓氏,然而她的大致生活痕迹,却无法抹去。履历上说,旧国十三年底,那旗王朝遗留的最后班男女老幼被冯玉详的军队浩浩汤汤赶出皇禁城后,她在扈渎。 她就是“阙”。冢本如此肯定,他已迫不及待要将她软禁起来,生怕这几天走漏了风声节外生枝。 东交民巷晦侨旅馆的这个套房里,胡校正尽其所能地讨好冢本,如今他对冢本的情谊除了热爱还有层莫名的畏惧,这种隐隐的畏惧却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他的热爱。这天下诸事,也许存在的就确有其道理罢了。 “冢本君,你这样心不在焉,让胡校很是失落。” 冢本看向他,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你对那个女人如此感兴趣,难道个女人会比我好?”此时的胡校,双眸饱含委屈。 这世上男男女女,无论是何种性别、何种性质,甜蜜时的情话和嫉妒时的酸话,大抵都是个样子。说酸话时往往瞅准了对方会否定的、最坏的假设,任性而恣意,目的是让对方否定,从而让自己听到些好话,获得些平衡,不幸的是,万没有找准那个点,恰巧说到了对方心里去,对方又不愿意或者不屑于掩饰,那么你将输得很惨。 问出这样的话,原本就是输了。又或者,情爱中本没有输赢。得到你的心便永远不会输,得不到,摆出怎样的姿态都是输。 然而冢本有时是仁慈的。 “胡桑,她只是个猎物,获得这个猎物,我冢本恕便向理想加迈进步。” 胡校想了想,“冢本君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啊,我的理想,为大晦国帝国和天皇奉献生。” “不,冢本君,真正的理想。” 冢本哈哈大笑起来,目中透出丝散漫和桀骜,“那是种极致的自由,我想要做的事情,都能做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能得到。” 烛光昏黄而晦暗,配上这种真空似的安静,若不是守着榻上的这个人儿,真纪恐怕是呆秒也要窒息。 是的,房间里静得空灵,门窗都是死死掩上,这又是最角落最为偏远的个房间,和这个夜晚这座宅院里经营着的切勾当都远远隔开。真纪跪在榻榻米旁,榻上的人儿虚弱到了极点,甚至没有了睁开眼睛的气力,然而就在这样的寂静中,她的呼吸仍然气若游丝,真纪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仔细辨听。 “怀瑾君。”她轻唤她的名字,她有种感觉,即做“参谋”并不是她的内心所愿,在这生死交相的时间与空间的隅,她想要叫她的名字。 这声近似耳语,在这空寂的房间里却被无限放大。榻上的人似是听到了,她的眼皮轻轻颤了下,像是努力要睁开,却抵不过那沉重。 “你能听到我,对吗?”真纪继续轻声说道,“我是真纪,放心,我会守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等你好些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怀瑾的眉心像是要微微锁起,可刚晕出丝涟漪便又作罢,她似乎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真纪暗下思忖,这到底是中的什么毒?今井和他的同伙究竟是否要置她于死地?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想透进些夜晚的鲜冷空气来,没想刚刚打开窗,便看到外面不远处两个荷枪的晦国士兵,随着窗户打开,他们不约而同端起枪,黑漆漆的枪管直对着窗口。 真纪失声惊呼,赶紧关上窗户,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她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没想到今井这么快就布置得如此周全,这可如何是好? 再看榻上,怀瑾的头似乎较之刚才稍稍转了个方向,定是自己刚才那声惊着了她,拼了力气动了动。 真纪重又跪坐到榻边,见怀瑾的脸上、颈上复又渗出层汗来,她拿帕巾轻轻给她擦着,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刚才我开窗户,不知哪里窜出只野猫,吓了我跳,真是对不起。怀瑾君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门廊上传来脚步声,是军靴踏在地上沉闷的声响,真纪的心揪了起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着门便被把打开,今井出现在门口。 “真纪!你怎么会在这里?幸子呢?”今井黝黑的脸在这昏暗的灯光中很难辨出什么,只剩口森白的牙齿,随着嘴巴的开合若隐若现。 “今井君,幸子去陪原田少佐了,我来接替她。” 今井瞅了她眼,又伸头往里看了看,“怎么,还没有给她换衣服?她可是要在这里呆上几天了,得舒舒服服地躺好了。”说完便狞笑起来。 “是,真纪这就给她衣。” 今井哼了声,把捏住真纪的下巴,“你在这里给我看牢了,出了点差错我要拿你是问,明白没有?” “是,真纪明白。”真纪的下巴让她捏住,微微仰着头,那语气竟是不卑不亢。 今井放开了她,忽然觉得今天的事情虽紧张却很顺利,刚刚跟冢本也交了差,周末也到了,想到这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走了。 真纪反锁上门,在那里看了会儿榻上的怀瑾,这便走向里间浴室,接了盆温热的水来搁在榻边,拿毛巾浸了。做完了这些又看了看和衣躺在榻上的怀瑾,颇觉犹豫,若是别的女子,她不会觉得异样,可现在面对的,是怀瑾。 踌躇片刻,她轻声说道:“怀瑾君,现在我要为你擦身衣,请你不要介意才好,毕竟大家同为女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说完这些,她又觉得那后面加上的那两句实属心虚。 说完等了会儿,不见怀瑾有任何反应,她便伸出手至其领口,那身军装依旧扣得丝不苟、严严实实,她摸到第粒纽扣,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怀瑾君,真纪会小心照料你。”说完拨开了第颗纽扣,露出片瓷白的颈,缕汗湿的头发贴在上面,黑白分明。 褪去了外套,只剩里面件散着皂香的白衬衫,原本浆得挺括,这会儿被汗浸湿,紧贴在身上。 真纪又犹豫起来,抱着膝头坐着,又拿手指沾了沾盆里的水,还是热的,便伸手解了衬衫的两颗纽扣,将毛巾拧了拧,轻轻地帮她擦拭额头、脸、颈部,再往下该怎么办?这可真可笑!平时和这里的姑娘起沐浴都没觉得有问题,她轻颤着手指将那衬衫的纽扣路解开,拧好了毛巾,将脸别到边不去看她,手上约莫着擦拭起来。 她仿佛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紧张过,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势下。手心隔着温热的毛巾,竟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错落,这让她紧张也自责到了极限,仿佛自己在这种时候占了怀瑾的便宜。手上动作加快,在水里搓洗了毛巾,又小心翼翼将她侧过身去,将背上的汗擦去,把剥下衬衫和里面的贴身小衣,将那素白的日式睡袍给她换上。 切打点妥当,真纪收拾好了屋子,又去了浴室将怀瑾换下的衣物洗净挂好,这才走回睡房,她看着榻上的女子,和平日里那个冰冷不易接近的军官完全不同,眼前这个女子,深埋在被褥中,素颜皎白,墨黑的长发散在颈上、被单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楚楚之态。 真纪叹了口气,跪坐在怀瑾身旁,她的截手腕露在外面,在白棉睡袍宽大的袖口中纤细而修长,真纪握住那手,本想将它送回被褥中,却突然不舍起来,就那样拉着她的手,此刻冰凉而纤柔,她干脆躺倒在她身边,侧着身子朝向她,将那纤手贴在自己脸侧,温着它,眼角不觉滚出滴泪,落在那手上,怀瑾的手指竟动了动。 真纪赶紧跪坐起来,“怀瑾君!怀瑾君!你能动了吗?” 怀瑾的眼皮轻颤着,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但随即又闭上了,静默,她仿佛在积攒力气,又是番努力,她的手指动了动,竟费力地勾住真纪的手指。 这是药力开始分散减弱了吗?真纪惊喜地想着,她将怀瑾的手重新拉到脸上温着,“怀瑾君。” 怀瑾的唇微微分开,她努力想说什么,真纪将脸凑了过去。 这是体力与意识的挣扎,怀瑾终于断断续续地发出虚弱的声音,“知瑜……瑜儿……”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好好睡觉! 第十五十七章 榻榻米 欲望文 第十五十八章 水墨画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十五十八章 水墨画 根据上面指示,顾剑昌将馆子开在了鸡鸣寺附近的沙塘巷,董旬按照圣心医院任大夫的指示,上门找到了他,只说自己是任大夫推荐来的厨子,那边顾剑昌早已心中有数。 董旬将这地方打量了番,店面很普通,倒没有先前豆菹舫的那点朴实中透出的艺境,再仔细看这顾掌柜,也和先前的涂掌柜很是不同,涂掌柜中等个头戴副眼睛,整日里副谦逊和煦的模样,像是个会算账的读书人,而眼前这顾掌柜,却生的高大魁梧,面容黝黑,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弄出豆菹舫里那般文墨摆饰的人。 “任老兄说了,董师傅你是这玄武城数数二的淮扬菜大厨,我信任老兄的话!”若不是口地道的江北扬州口音,说顾剑昌是北方人也不会有人怀疑,“来,董师傅随我去厨房看看。” 董旬应诺着跟了进去,厨房不大,灶台炊具事先都让人收拾妥帖了,看着也还齐整。 顾剑昌关上门,热切地握住董旬的手:“老董同志,你好啊!我是袁克强同志派来接替老涂同志的,我叫顾剑昌,代号‘墨剑’。” “顾同志,路辛苦了。欢迎来到玄武!”董旬悬着好几日的心,这刻终于略微踏实下来。 “对老涂同志的牺牲,我们深表痛心,但同时我们也为他骄傲,你们其余的同志能够顶住危险,也都是好样的。老董同志,我虽然来之前对玄武的地下党员情况有过了解,但毕竟都是些间接知识,你是有经验的同志,不如请你再给我具体介绍下我们这条线。” “好的,没问题。这条线最初以豆菹舫为据点,负责帮助第七师师长施亚军和安平方面之间传送情报和决策,船舫里原先有部电台。如今老涂和小孙都牺牲了,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但有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下。” “什么事?说吧。” “我最近知悉位从渝陪过来的小同志,她在渝陪执行命令时,搭档陈先志同志不幸牺牲了,从那之后,她和组织失去了联系,直到在玄武城遇见我。” “她是谁?你们怎么遇到的?” “说来也巧,她是我们老董家原先少东家的女儿,叫董知瑜。她是个双重身份的谍报人员,原先只是被我们安排潜伏在渝陪,后来阴错阳差地被渝陪玄统司相中,安插.进了江伪政府。” “可信吗?” “顾同志放心,她在渝陪的经历我已经请任之行同志核查过了,全部属实,这位小董同志我是看着她长大的,知根知底。现在我们正缺人手,她也急切盼望着能够重新为组织做事,请顾同志考虑将她收编到我们这条线上。” 顾剑昌略沉吟,“嗯,我先给上面打个申请,核实了之后可以采纳,她的身份倒是很有意思,如果和我们起工作,相信可以为我们的革命事业做出不小的贡献,”顾剑昌背着手踱了两步,“不过,在组织核实批准前,不要向她透露我们新据点的情况。” “这个你放心。”董旬点了点头。 顾剑昌叹了口气,“老董同志,我这次过来,肩负着项艰巨的任务,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完成。” “什么任务?” “我们得到可靠情报,施亚军同志已经遭到敌人怀疑,晦*部派来了个叫冢本恕的人,与光佐祯昭接头在暗查江伪政府的几个军中上层人物,施亚军同志就在这几个人当中。” 这边董旬的两道浓眉已经锁在了处,真是波未平波又起,施亚军自江伪政府建立不久就潜伏在军中,位高权重,陆续为安平方面提供了很颇有价值的情报,同时是他们这条线的全部意义所在,如果施亚军被捕……他不敢再想下去。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配合施亚军同志进行反调查,必要时干掉这个冢本恕。” “不需要我们帮助施亚军同志转移吗?继续留在第七师天,他的危险就增加些啊。” “施亚军同志身处江伪和晦国人严密控制的宜兴地区,想把他转移出去路护送到安平及其困难,况且他能够在军中坚持到现在,组织和他个人都付出了宝贵的心血,再考虑到冢本恕的名册上有四个人,组织上研究决定,按兵不动,不惜切代价帮助他躲过敌人的这次调查。” 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白,真纪夜未眠,静静地守着榻上的这个人,意志力与药力的斗争太过残酷,她已昏昏睡去。 真纪看着她,心中盘算着天亮后的计划。夜里怀瑾那声声虚弱的“知瑜,瑜儿”她听得真切,想到先前新年茶话会二楼的看台上,怀瑾呵斥今井并奋力保护董知瑜的那幕,真纪确定,怀瑾这声声呼唤的,确是那外交部的晦语翻译董知瑜,也是这大宅原来的主人——照片上的那位少女。 这么说这二人必是至交,真纪琢磨,凭自己人想救怀瑾出去恐怕难于上青天,昨夜开窗时,看到窗外已有荷枪的晦国兵把守,以防怀瑾从后窗逃走,而怀瑾现在的状态是不能自理,只是这董知瑜,这样位年轻的小姐,她又会有什么法子吗? 无论如何,个人帮助,总是好的,也许这董小姐有什么法子,或是认识什么有用的人,都比自己独自在这着急要好…… 正想着,门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真纪的心“突突”地跳着,终于随着那门“吱”的声被推开而提到了喉头。 丝亮光透了进来,那是盏昏黄的油灯。今井信男戴着副宿醉的倦容出现在门口,他的身边着幸子和个军医,幸子的手上还捧着托什么东西。 “哟西,真纪,你是刚醒来还是没有睡?” “今井君,真纪是醒了,听到脚步声便起身接应。” 今井环视了下整个房间,又拎着油灯走上前去,俯视着榻上的怀瑾,只见她已被换上了素白的睡服,乌发,乌眉,苍白的脸唇,像幅上乘的水墨画。 “她夜里可曾醒来?” “没有醒过,”犹豫了下,“今井君是要把她留在这里久?这样成夜地守着她很累呢。” “有机会为大晦国、为天皇做事,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今井转过身,看见真纪拿双眸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又挂上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要不了几天了,等把她送走,我单独请真纪你喝酒怎么样?”说完便转向旁立着的军医:“西本医生,请检查下吧。” 那军医走上前去,番听诊检查,便又起身,“今井大佐,病人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很好。药呢?需要再用了吗?” “每二十四小时保持摄入或注射支,千万不要超过这个量,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保持好这个量,旦停用,病人即可慢慢恢复。” “西本医生,今晚八时请你过来注射第二针,同时幸子和真纪也要在旁学习,以后每晚由你们俩完成注射,西本医生早晨来检查下情况。” “嗨!”三个人同时应诺。 今井留下幸子守房,和军医随即离开,真纪便称回房休息,准备着白天的行动。 这酒楼中的艺妓上午本都是休息时间,或是自由出去购置些物品,到了下午大家才开始沐浴衣、涂粉描眉,准备晚上的工作。真纪回到房中,将夜里所想计划在脑中又过了遍,确定可行,天已大亮,这便出了门去。 随意在几家胭脂店和晦式服装店转了转,随手买了些东西,好让自己看着确像颇有购物之兴,又转到侧的旗袍店,挑了件朴素的方格旗袍和双布鞋,试好了大小,这便买了下来。 拎着大包小包的物什,走到路头家小旅馆,跟伙计开了间房,包下了整个礼拜,那伙计瞧了她眼,便领着她去了房间,这年头晦国大批的侨民来到玄武,很人初来的时候会在旅馆里包下房间,等政府安排好了住所再搬过去,所以也见怪不怪。 进了房间,真纪立马反锁了门,利索地换上刚买的旗袍和鞋子,在镜子前照了照,又把头发放下来,照着韬国女人的式样盘了只简易的发髻,左右前后再瞧瞧,觉得自己已然和韬国女人无异了,这又将自己旧有的行头在房间里藏好,从刚才买的堆东西中随意挑了样轻的拎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门口叫了辆人力车,便往鸡鸣寺赶去,她知道,快到了政府人员的午饭时间。 到了东大门附近停下,远远看见里面有人三五成群往外走着,真纪犹豫了会儿,觉得靠巧遇的话恐怕把握很小,何况自己时间也不是很,便走到两个刚从里面出来的姑娘面前:“你好,请问你们认识外交部的晦语翻译董知瑜吗?” 其中个圆面庞姑娘接道:“认识啊,你找她?” “对,我是她的朋友,能不能烦请小姐帮我叫下?” 周碧青将她打量番,对方说话时有种奇怪的口音,说不出是什么地方的,“你贵姓?” “哦,我姓纪,你告诉她,我和她的老管家董旬也是老朋友了。”真纪微笑着说。 周碧青转身进了门卫室,“借个电话打下内线,”她和门卫已然很熟,“喂,知瑜啊,门口有位姓纪的小姐找你,说是你朋友。” 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只听周碧青接着说:“哦,她说跟你们家原先的老管家董什么的也很熟呢。” 真纪仍微微笑着,心脏却复又提到了喉头。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有第三十八章《茶话会》中打下的伏笔,光佐祯昭给冢本恕的名单:对华作战部陆军司令武田静夫,玄武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陈显博,第七师师长施亚军,参谋本部高级参谋怀瑾。 另外我昨天还在纳闷,为什么至今没有个菇凉问我,当初豆菹舫那条线是跟谁接头的? lol 第十五十八章 水墨画 欲望文 第五小十九章 二十一小时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五小十九章 二十一小时 对方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她出来了。” “谢小姐。”真纪怡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看来提及董旬是正确的步选择。 远远的,真纪看到年轻轻女子走了出来,藏青色的文官制服裹着青葱似的身段,半长及颈的秀发下是张皎白纤丽的脸,她和那大门里走出来的其他女子是么不同,像支清晨的梨花,在微风和露水中浅笑低吟。 真纪原本侧坐在泮池边等着,这会儿起身来,紧张和焦灼中揉进了另丝复杂的情绪,那日晚会看台上,怀瑾对这董知瑜的呵护她看在眼里,如今生死关头,半梦半醒间唤的也是她的名字,这样美好的女子,怀瑾对她是怎样的感情?她对怀瑾又是怎样的感情? 董知瑜径直走到真纪面前,她不是没有犹豫,周碧青在电话中报了个她并不熟识的人并提到董旬的时候,她就感觉这事并不简单,通过这种方式找她的,必是急事,路上她也在心中忐忑,直到出了大门看见个眉目善好的女子了起来,她知道,这就是找她的人。 两双盈盈秋波中压着的,是疑惑、好奇,和祈盼——真纪寄予对方的线希望。 “怀瑾君有危险。” 董知瑜秀唇轻启,却说不出话,心中掠过无数个疑问和念头,原本她猜想着对方是安平那边的人,莫不是董叔有什么紧急情报要传给她,可对方开门见山,说的却是怀瑾,而且是说她有危险,她是什么人?这是个试探她的圈套吗?若是真的,怀瑾怎么了?她的怀瑾怎么了? 万千思虑,化作个简单的问题:“你是谁?” “真纪,我是在你家老宅做艺妓的真纪,我们见过面,你还记得我吗?” 董知瑜愕然,那个夜晚,怀瑾曾化作男子潜入这个名唤真纪的艺妓睡房,之后又是她指点自己找到了失散的董叔……她看着眼前这个身韬式打扮的女子,目光在她的眉宇间寻求那个记忆中的真纪的影子。 “董小姐,怀瑾君被今井信男下了毒,如今神志不清地躺在酒楼二层的个房间里,由我和另外名艺妓轮流照看,今井秘密将她软禁起来,是在等个晦*部的人回玄武,旦那人回来,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定要想办法在他回来之前把怀瑾君救出去啊!” 呼之欲出的焦灼,将真纪的双眸燃得晶灿灿。 没错,她是真纪没错,可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她?又怎么会想到来找我?另外,军部为什么要软禁她?” “我是个反战主义者,我热爱雅马拓民族,但我痛恨战争,军部是战争的始作俑者,是我的敌人,这点我曾经和怀瑾君也说过,怀瑾君和韬国其他军官不同,她的脊背直是挺直的,我敬仰她,我想,军部是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对此我不想问,无论她是什么人,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帮她脱离险境。至于说找到董小姐你,那是因为她在昏迷中呼唤的是你的名字。” 董知瑜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直到听到这最后句,泪水涌了上来,那么瞬,又退了回去,但却没有逃过真纪的眼睛。 “昏迷?她究竟怎么样?军部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昨天晚上被今井下的毒,之后直处于昏迷状态,今晚开始每晚要注射次药物,军医会教我和幸子注射,所以我会想办法帮她停药,但靠我个人,恐怕很难救她出去,软禁她的房间后窗有晦国兵把守。军部的那个人名叫冢本恕,似乎化装成了浪人,在韬国已经活动了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 出去吃午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董知瑜看着真纪,对方的眼中有紧张、急切、哀求,还有层坚定打底,正是这层坚定,透过稀薄得让人窒息的空气传染给了自己,悲与愤都化作了股坚不可摧的力量,那是来自心底的呐喊——我要把我爱的人救出来。 “你刚刚说这个冢本恕化装成了个浪人?你知道他现在哪里吗?”董知瑜想起怀瑾大年夜在玉佛寺对她说的那句话:“‘阙’也许快暴露,保护好自己,小心你的同事胡校以及和他在起的晦国人……”而怀瑾那夜刚刚离去,她看到了胡校和他身边个浪人打扮的晦国人,她几乎可以断定,真纪口中的浪人便是此人无疑,那么要查出此人的行踪,突破点就在胡校。 “不清楚他现在哪里,我是从今井他们酒席间的对话听到的些头绪,只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在调查些事情。” 董知瑜点点头,又想了想,“怀瑾被关在宅院的什么方位?东边还是西边?” “东边二楼最靠里的那间。” “好,你回去看看,西边围墙外,就是你房间阳台外那颗老榆树周围,有没有人把守盯梢。此地你不宜久留,我现在就去想办法,另外,我怎么跟你联系?” “我这就回去查看。我在晦人街那里的金桂旅馆开了间房,房号三零六,如果不出意外,每天上午九点到十点我会在那里。” “我记住了。” “董小姐……我们没有少时间了。” “我知,”董知瑜看着真纪的眼睛,自己眼中的潮水涨了又退,“给我二十小时,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带好营救方案去找你。” 对于冢本恕来说,要查出怀瑾——或者完颜穆昆韫瑾——在跑出紫禁城逃出马场后发生的事情,并不容易。 她的个人履历无懈可击,要从履历上找突破口是不可能的事,没有人会拿她的履历作数,何况他是陆军大学校的高材生冢本恕,然而也正是因为他是陆军大学校的高材生,他知道,正着看无用,反着推却可以找到线索。 先把履历搁在边,要找到怀瑾在旧国十三年之后的行踪,唯的突破点便是查出她去晦国士官学校时期背后的所有情况。 早在北上燕州之前,冢本恕便已让晦国的情报部门搜集关于怀瑾的切档案资料,最终在她出洋的担保人那里找到了条线索。 怀瑾于旧国二十二年去晦国留学,担保人名叫向孺方,时任扈渎《商报》总编,十八岁的怀瑾是怎样和《商报》总编扯上关系的?这是冢本恕最感兴趣的。 再看怀瑾的履历,旧国十三年底,她确是在扈渎,如此,两者便互相印证了,怀瑾和扈渎、和《商报》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联系,也许就可以让他顺藤摸瓜,找出怀瑾的真正身份——“阙”,对此,冢本恕确信无疑。 此刻在扈渎,冢本恕正带着租界上名有头有脸的官员、翻译胡校,以及六根“小黄鱼”,前往这位昔日《商报》总编位于骁国租界的家。 车在栋骁式小楼前停下,女佣打开门,只见那向孺方和太太已经立在门边垂眼恭迎,冢本恕温和地笑着,天知道他这个笑容是么发自内心,他知道,他会从向孺方这里得到切他想知道的。 同来的官员番寒暄介绍,大家在客厅坐好,那位官员和冢本被请入上座,向孺方和胡校坐于侧,陪着小心翼翼的笑容。他已经在乱世中全身而退,如果不出意外,也许年底他就可以带着全家老少移民太虚洋那端的鏖国,不再担心会做亡国奴,也不用担心他的家产会在战乱中消耗殆尽,最后的这些日子,他只求个字:平。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这个晦国人,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是否会搅黄他的计划甚至让他深陷险境?他不知道,但他不想让它发生。 冢本恕开门见山,从随身带的布包中拿出张复制的小照,双手递予向孺方:“这个女人,向桑是否认得?” 向孺方毕恭毕敬地接过来,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起来,照片上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不超过二十岁,眉骨钟秀非凡,皓月般的双眸中透出丝与年龄不符的坚定与沉稳,向孺方调整着老花镜的角度,回想着自己认识的个个女子,却仿佛并无头绪,这便抬头,冲冢本摇了摇头。 冢本恕并不着急,品了口茶,“向桑,七年前,您是否担保过个女子去晦国士官学校读书?” 向孺方摘下眼镜,努力回想着,有些茫然。这么年,找他做担保、委托的人太了。 “向先生,你可想仔细了。”同来的官员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冢本恕依然微笑着,对那个官员摆了摆手,又从包里拿出份文件,递给向孺方:“您再看看这个,希望可以帮助您想起什么。” 向孺方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接过文件的手微微颤抖。 那是张复制的担保人表格,担保人是他没错,下面的签名是出自他的手笔,被担保人名叫怀瑾,十八岁,申请进入晦国陆军士官学校深造…… “我记起来了,这是陈彦及的养女。” 向孺方如释重负。 在场的其他三人互相对视了眼,租界官员先开了口:“哪个陈彦及?” “就是……”向孺方这才有些犹豫,在心里掂量着,可话都说到这步了,干脆咬牙,“渝陪蒋经纬的秘书,当年是《商报》的同僚……” 官员脸上已经变了颜色,冢本恕却哈哈大笑起来,唇上的字胡上下跳跃着,“向桑,您确定怀瑾是陈彦及的养女?” “确定,确定。” “很好!向桑,您帮了我很大个忙,帮了大晦国很大个忙,这里有些薄礼,不成敬意。”说完从胡校那里接过只锦盒,便转身奉上。 胡校正要再将其余的两只锦盒递予他,这会儿却有些纳闷起来,明明准备了六根“小黄鱼”,每盒里两根,冢本怎么就拿过只盒子就完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分打分啦 :p 第五小十九章 二十一小时 欲望文 第六塘十章 沙塘巷 破谍(民国) 作者:四百八十寺 第六塘十章 沙塘巷 董知瑜回到办公室,先给叶铭添打了个电话,她想确认,怀瑾究竟是公开被逮捕还是其中另有文章。聊了几句家常,便将话题转向怀瑾,对方说她告了几天假,董知瑜听着,丁家桥那边并无风声,这么看来这是宗秘密逮捕,心中生出丝庆幸:你们秘密逮捕她,我们就再秘密将她救出。 紧接着,她便拿着本翻译成中文的鏖国侨人驻玄武情况表去了翻译科。 “这本名册和介绍,烦请你们科室给抓紧翻译成晦文,上头催了。”她扬了扬手中的册子。 “哟,董大翻译,我们也想抓紧呢,可我们科室这不直缺人么。”宋翻译说着,拿眼睛瞟了瞟胡校的空桌子,科室里对胡校这段时间连串的告假早就颇有微词。 董知瑜撇了撇嘴角,“胡翻译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呀,神秘得很,前几天说在燕州,昨天打电话来说又去了扈渎,说家里有点事情,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只说两三天,两天还是三天呢?天知道。” 这么说,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董知瑜暗想。“那有劳宋翻译先带着慢慢做,没办法,徐部长今天催了,胡翻译确切什么时候要回来,还请宋翻译知会声,我去跟徐部长说。” 走回办公室没大会儿,她就开始跑洗手间,来回跑了两次便称自己吃坏了肚子告假回去。出了大门她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夜金陵赶去,此刻,时间对于她来说已掰成了分秒来用。 路上她仔细想着种种可能。怀瑾曾经透露过傅秋生回了渝陪,他有没有回来?若是回来了,跟他商量下,只要西边围墙外没有人把守,有傅秋生帮忙,她就有办法;若是没有回来,人样要救,她想,单纯靠她和那个真纪,弄不好就要流血牺牲……这个她不怕,但她怕即便牺牲了也救不出来,她也怕她和怀瑾之中有谁遭遇不测,她不怕死,可剩下的那个,怎样独完?她不敢想。 所以说,如果傅秋生没有回来,她是否该寻求其他方面的帮助?去扈渎找唐生明?她没有电台,电报无法汇报这件事情,电话也恐被监听,若是去找他,来回就要两天,别说他还要计划部署,不行不行!组织、董叔?心之所想,可如何说服组织去搭救个渝陪的卧底军官? 再往深里想,若是成功救出怀瑾,下步怎么办?虽说是秘密逮捕,可只要抓她的人——冢本恕和他的帮凶——天还活在这个世上,怀瑾便天不能再以原先的身份继续活动,她必然要离开玄武,也不可能继续潜伏在江伪。 边想着便到了夜金陵,傅秋生果然没有回来,吧台小哥说他的上封电报是说三天后到,不可能等他,这时离真纪找她已经过了个半小时,依旧没有头绪,时间不允许她做犹豫,便赶紧出门,叫了辆人力车往董旬家赶去。 到了董旬家却是大门紧掩,细密的层汗从鼻尖沁了出来,她紧紧咬着牙,救出怀瑾的信念在每个时辰化作个个具体而琐碎的目标:打听胡校的下落、请假、找傅秋生、找董旬……她庆幸自己有这些物化的目标,心中的疼痛和焦急才不那么狰狞。 从街坊口中得知,董旬现在找到了份工,在沙塘巷的家菜馆做厨子,沙塘巷……董知瑜在心里琢磨,可不就是鸡鸣寺附近么,兜了个圈子,原来还得折回去,不管这些了,找到他就是此时的目标。 此刻在沙塘巷的“顾家灌汤包”,顾剑昌正跟董旬传达上面的指示:“经组织再次核实,董知瑜同志确实是当初在渝陪牺牲的陈先志同志的上线,她在渝陪潜伏了近两年,两年中,为组织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情报。不过组织上直对她的失踪不明所以,幸好有老董同志你和她的这层关系,我们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同时,组织上对董知瑜同志对革命信仰的坚持以及这几个月以来的不懈努力给与高度赞扬,同意我们吸收她到玄武这条线上。” “太好了!”董旬的双目熠熠生辉,“我这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小姐去,她不知要高兴呢!” “等等,”顾剑昌的眉头锁了起来,“小小姐?老董同志,革命的道路上没有主仆,今后在外面你继续称呼她为‘小小姐’没错,但是,关起门,请叫她的名字或者同志。” “是,是,顾同志批评得对。”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轻轻叩门,两人立即噤声,董旬快速拿起账簿作出仔细研察的样子,顾剑昌走过去打开门,是店里的伙计小石头——董旬隔壁住着的个十七八岁的孤儿。前几年屠城的时候,家人都死光了,剩下他个苟活了下来,吃百家饭混着,倒也是可怜,这两年捣腾了辆旧车,去车行做起了人力车夫,卖力不讨好,车行盘剥得厉害,其他拉车的老油条也尽欺负他,有时候两天下来到手的钱也就够填顿肚子。 董旬有意带着他来投奔顾剑昌,来给他个固定的饭碗,二来他觉得这个小石头有潜力,可以培养培养,豆菹舫的小孙当初也是他带出来的,最后关头没有让他、让组织失望,他希望可以培养出第二个小孙,当然了,他不希望小石头落得个同样的结局。 只见小石头探进头来:“顾掌柜,董叔,外面有位也是姓董的小姐找你。” 董旬下意识望了眼顾剑昌,“顾掌柜,那我出去看看?” “去吧。”顾剑昌摆摆手,心里也有些预感。 没大会儿工夫,只见董旬领了个水灵的姑娘进来,关紧门:“老顾,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位就是董知瑜同志。” 又转身对着脸疑惑的董知瑜,将这“顾家汤包店”的原委、以及组织上的最新决定给说了遍,董知瑜越听越透亮,当董旬说到冢本恕的时候,道光在她的眼中划过。 “小董同志,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顾剑昌微笑着伸出手,“今后就叫我顾叔好了,在外面在这里都可以这么叫,比较容易,不会引起怀疑。”眼中的光突然暗淡下来,“我原先也有个闺女,和你差不岁数,参军打鬼子,前年在黄土岭战役中牺牲了。” 董旬和董知瑜都楞了下,尤其是董旬,共事这几天并未听他提及这层。 “顾叔,您家小姐妹的牺牲是光荣的,也是值得的,她的血不会白流。说到这里,知瑜要感谢组织上直以来的信任和栽培,也感谢顾叔您和董叔的帮助和爱护,今后我会听从领导指示,为我们这条线倾尽所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光和热,眼下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们汇报。”被组织接纳是让她兴奋的,可眼下不是庆祝的时候,时间分秒在流淌。 “到底是读书人,说出话来和我们就是不样,”顾剑昌对董旬自嘲式地笑着,脸上又严肃起来,“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样,刚才董叔提到我们这条线目前有个任务就是保护施亚军同志,与冢本恕抗衡,现在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是关于冢本恕和怀瑾参谋的,董叔应该对她有所了解。” 董旬点了点头,接上了董知瑜的话头,也是跟顾剑昌分享这情况:“这怀瑾是渝陪安插在江伪的重要卧底人员,在江伪军事参议院、训练部、参谋本部、军事委员会,全挂着职,位高权重,我和牺牲的老涂同志之前和她有次接触,这人很特别,重义爱国,和我们交换过几次情报,只换不卖,如果不是错了队伍,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 “她也是渝陪派我来到玄武的接头人,我的这项派遣,代号叫‘歌阙行动’,我为‘歌’,‘阙’就是怀瑾。与其说这是钞歌阙行动’,不如说是‘马前卒’来的贴切些,关键时候,玄统司将牺牲我这个‘卒’去保怀瑾这匹良驹,换句话说,如果‘马’不在了,对于玄统司来说,我这个‘卒’也就失去了继续留在玄武的意义。” 顾剑昌将两人的话消化了下,“我知道这个人,只是没有接触过,也不曾想你们俩跟她原来有这样的联系,尤其是小董你,这层关系,我们要好好利用。” “可是怀瑾被冢本恕秘密软禁了,且是用的下三滥的方式,”董知瑜将真纪找到她,以及怀瑾的情况跟他们说了说,“综合董叔刚才跟我说的,施亚军同志被调查的事情,以及怀瑾之前跟我提过的她的怀疑,我想,冢本那里应该有个名册,他是根据这个名册在逐调查。百密疏,施亚军同志和怀瑾二人,旦被冢本这样的厉害角色仔细调查,是必将有把柄要落下的。” “小董你的想法是?”顾剑昌点着了根烟。 “我想请组织考虑救她,冢本现在六百里外的扈渎,再过两三天就会回来。”董知瑜目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董旬将目光移到了顾剑昌脸上,小小姐想要救她,从她开始张口说这件事情时他便参透。 顾剑昌吐出口烟,眉头略微皱着,“我们为什么要救渝陪的人?” “我刚才说过,如果怀瑾不在了,对于渝陪来说,我也失去了留在玄武的意义,他们甚至可能立即让我撤离也未可知,保住怀瑾,把她救出来,干掉冢本,我负责策反她,这样不但保住了我,还能为组织争取到怀瑾,请顾叔斟酌!” 作者有话要说:让姑娘们久等了,作揖作揖 第六塘十章 沙塘巷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