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归》 分卷阅读1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 书名:月归 作者:西瘦 “身为女子粗鄙无礼,血统低贱又貌丑奇怪,哪怕被你看一眼便觉浑身不自在,嫌恶之感从胸口涌出。呵,凭你也要肖想本皇子?” 一朝政变落魄,万人弃之,越槿歌终究想不到,拼死救下他一命的,正是这个他昔日嫌弃嘲讽过的女侍卫。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天之骄子 报仇雪恨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越槿歌,白藤 ┃ 配角:白术,越槿乾 ┃ 其它:女主表面淡定,实际情商低 ☆、第一章 “身为女子粗鄙无礼,血统低贱又貌丑奇怪,哪怕被你看一眼便觉浑身不自在,嫌恶之感从胸口涌出。呵,凭你也要肖想本皇子?” 越槿歌怎么也想不到,一朝宫廷血洗政变,暗夜密谋刺杀,最后拼尽性命护他安然逃出的,是他曾在金陵城当着百姓和世家公子小姐面极力羞辱轻贱过的女侍卫。 他的皇兄亲自为他寻觅,又被他弃之如敝履的侍卫。 夜黑风疾,湿意寒凉的孤僻道路上,周围尽是看不清楚的树木枝桠。越槿歌不记得他在马背上颠簸了多久,已是有些脱力,意识模糊不清。好在被身后瘦劲的身子紧紧环拥住,不至于让他坠下。 被冷风激起的最后一层意识,越槿歌只晓得逃离烽火燃起的皇城,躲开追兵,逃得愈远愈好…… 三个时辰,还是四个时辰,树枝打在脸上已能留下露水的湿气,马儿承载两人重量一路狂奔,终于支撑不住哀鸣一声倒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越槿歌只感觉身后那人强劲有力的臂弯紧紧扣住他倾身一跃,霎时两人平稳落在地面。 “走!”冷练女声在身旁响起,越槿歌尚来不及反应,又被白藤连拖带拽地,往深山里跑去。 山中泥土潮湿,小径难行,到后来两人脚步愈发缓慢,几乎是相互扶持着行进。越槿歌感觉旁边那人步履逐渐沉重,呼吸紊乱,扣住他的力道越来越轻,然后身子一偏,倒靠在一棵大树枝干旁。 越槿歌脚步不稳,被她牵连也跌了一跤。 痛感袭来,狠狠拾攥住他的身心。他以这种极为窘迫不雅的姿态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眼前好似仍旧是宫殿喧闹的兵戈火光。随即反应过来,反身扑向白藤,声音抑不住地颤抖,发问:“你,你可有事?” 这夜黑得反常,天上的明月不见踪影,更遑逞枝桠层层遮蔽。越槿歌看不清白藤神色,只能摸黑,双手试探着向前摸索。 “你可还——”听不见白藤回应,越槿歌再欲开口问出,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他浑身顿住,声音嘎然而止。 为何他方才,一直不曾注意到这浓烈的血腥。 恐慌和不可置信铺天盖地向他涌来,他恼恨极了,自己眼睁睁看着政变破血无能为力,最意料不到的这人,却是在危难时分不顾一切救他的。 他曾经那样轻贱不屑的白藤,怎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见越槿歌似是被她浑身血味给吓住,女声终于微弱响起:“想来只能护你到这了,你听我说,如今已是,已是四更。待天一亮,你莫要逗留半分。乔装成百姓只管一直往西北处走,去凉州城找单将军,他总归是你娘舅,这世上只得他一人安能庇护你了。” 她心思缜密,竟是连他日后去处都安置好了! 越槿歌只听得她不顾疼痛絮絮说话,气力几近于无,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想法,心里急道:“你莫要再说话了,小心些伤处,我怎可、怎可弃你一人而去!” 她既愿意为他舍下性命了,他总归……不是那无情无义的肖小之徒便是了。 白藤摇了摇头,意识渐已涣散,思及一直如鲠在喉的过往,竭力强撑着解释道:“今夜和曾经冒犯你之处,你莫要再在意。白藤自小生于乡野,乍见六皇子明眸皓齿,身姿仪美,这才……不知礼数多次妄图亲近,岂料竟会惹你不快。白藤自知地位悬殊,其他非分之想,再是没有的。” 一口气说急了,伤口隐隐作痛,白藤轻微咳嗽不停。夜凉如水,寒鸦悄寂,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如坠冰窟,听不见越槿歌的回应,苦笑一声,小声道:“将白藤留在这就好,白藤累了,要歇息一会……” 说得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至消失,越槿歌竟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了,“白藤,白藤!” 四处再无人回应,唯有枝叶上水珠时不时滴打入泥面积水处,发出声音清脆如落珠,映衬着夜色无边。 兴帝廿七年,圣体违安,交朝政于太子乾,养居顺心殿。 兴帝廿九年八月十五,二皇子邑偕贤妃借夜宴兵变,尽握局势。太子乾困杀于承德殿,六皇子歌不知所踪。 *** 到底是自小练武的江湖人,白藤敏锐察觉出光线强烈,羽睫轻颤几下,再度缓缓睁开眼。 浑身上下的疼痛又一次侵袭而来,白藤回想起昨夜种种刀影逃亡,环顾四周,越槿歌趴在她身边睡着,想是累极。她的皮外伤已被生疏包扎好,身上盖了件男子外衫,只余后背的箭努,那人不敢妄动。 原来她还活着…… 白藤艰难挪动手臂,触及越槿歌发间。他似是睡得极不安稳,浑身一抖醒了过来,衣衫破开,浑身狼狈,见白藤虽虚弱至极,到底能半睁着眼眸望向他,越槿歌溢出笑容,凑身上前来:“我便知道,你总归会醒来。可有口渴,我给你弄点水!” 说罢便要起身,被白藤轻制止。她已是气若游丝,“你怎么,还不曾离去。” 越槿歌乍听这话,起先一腔惊喜消散,涩涩停在原处,“怎地还说这些浑话!我这命既是你救下的,无论生死我自会随你一起便是了。你若活着,我带你一同逃命;倘若死了,我就亲手埋了你,不能殉命,他年于你坟头相见,我余世只当你的除草人。” 总归他已孑然一身,丧如家犬,哪还是昔日春风得意的六皇子。 白藤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怎地,静默听完好一会没有说话,只低低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许久,她唤了越槿歌一声:“你过来。” 越槿歌连忙俯下身子,凑到她身边。 “你去山里,找寻一种草药,叶对生,长尖,线状披针形,能找到多少,只管采摘过来。” 她没有力气,声如蚊吟,好在越槿歌悉数记下,“我若离开,那你怎么办?” “放心,此处没有危险,我亦暂不会昏厥。” 越槿歌颔首,“好,我这就去,你且等我一会。” 而后他火急火燎离去,忽的反身而回,“我给你倒了些水,你先喝下。”白藤无奈一笑,就着他的手饮下些许,越槿歌这才满意离开。 山中草木丛生,枝繁叶茂。越槿歌记得仔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2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2 细,不肖一会,徒手采摘下一大簇,料想应是够了,担心着白藤,便原路奔回。远远望见白藤一如先时安静倚靠在古树旁,一动不动。 越槿歌顾不得手中擦伤,快些前行几步。 “我帮你采来了,你看看。” 白藤闻言抬眼,淡淡瞥了一眼,她脸色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一丝血色,嗫嚅几声,说出一句话已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越槿歌在她的吩咐下,纵然手法生疏,一刻也不敢耽误,将采摘而来的草药悉数碾磨出汁,撕下身上一块布料,置于其上。 “你要先敷在哪处?我帮你!”他琢磨出白藤的意图,想来这草药外敷于患处,有疗伤止血之效。可惜自己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伤处不少,臂膀还有腿侧悉数骇人得紧,越槿歌正欲上前,替她解下臂弯处粗糙包扎的碎布,被白藤虚弱拦下。 “你且等等,莫急着皮外伤。”说完,她艰难转了个身,喘息剧烈又归于隐忍,“将我后面的衣衫撕开。” “啊,噢。”越槿歌顾不得男女之防,依言照做,异常小心轻柔,唯恐弄疼了她。 没了衣衫阻碍,她后背的箭努看得愈发明显,依然顽强突兀留在原处,许是沾了水的缘故,伤处血肉外翻与其黏做一团,与其他处的一片雪白形作鲜明,看得越槿歌头皮发麻。 他咽了下口水,强忍住不适,开口:“然,然后呢?你伤得这般严重,总该找个大夫吧。” 白藤无力去反驳,淡淡闭目养神,抑制喘息。他向来被兄长保护得极好,心思单纯得有些不通俗事,莫说这孤山百里杳无人烟,便是她拖着这伤就医,岂非招人侧目,直叫二皇子爪牙发现。 她自己死不足惜,怎可连累了他。 白藤缓缓抬起手,绕过身握住箭身,深吸几口气,一咬牙迅速拔出。她闷哼一声,顿时脸色煞白,豆大冷汗自额间滴落,沾湿鬓角碎发,眼神虚迷得已看不清眼前。 越槿歌被白藤对自己的狠绝惊诧住,见她手里箭努滑下,她堪堪欲倒,越槿歌忙接住她,眼中闪过不忍,将捣好的草药一股敷上去,皱起眉头给她包好,“你这女子,真是……” 白藤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越槿歌怀里动弹不得,只料自己凶多吉少,喘着气吩咐:“尽人事,听天命。若白藤三日未醒,你也莫等了,便将我埋于山中,只身离去罢。” 说罢最后一句,白藤再度陷入昏厥。 ☆、第二章 清晨薄雾四散,岩间凉寒。 越槿歌是被山洞上方凝聚滴落的一点清水惊醒的,轻颤睫毛,抿唇愣怔半分,而后缓缓起身。影绰模糊的繁华梦境被这清冷水滴声打碎,高耸庄严的重重宫城,以及金陵城的楠柳,满街酒巷花身,悉数被空寂替代。 残余下的,唯有梦里的他一如先前,肆意风流,迷醉妄然。凭一副美人般的相貌和尊崇身份赢得满城妙龄女子芳心,为士族走夫镇日谈资。 古有洛妃玄女湘夫人,奈何今世为男身? 都说三生初醒黄粱一梦,越槿歌暗自摇头叹息,心知此生是再也回不去了。惬意温暖的宫室,金陵随风而动的柳,还有那个不识疾苦的皇子。 一如前两日,越槿歌照旧先去沉睡的白藤边看看她的情况,借着些微光亮,他欲伸手查探白藤是否依旧发热,霎时顿住手中动作。 他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望着她,唯恐遗漏些许,惊喜得不知言语。 白藤淡然许多,身体无力,她连轻微移动也不便,只是静静回望着越槿歌,扯出微弱笑容。他如今衣衫破烂脏湿,一双玉手上尽是新得的细小创口,形容惨淡难言。 唯有依旧清丽惊鸿的皮相,隐藏在灰仆仆的秽物下,将他与山野粗人区别开来。 白藤敛下目光,挣扎着要起身,声音嘶哑问道:“我睡了多久?” 越槿歌忙扶她一把,道:“这便是第三日了,自你晕厥不久,身子便缠绵发烫得厉害,我心道这细雨不停,于你少不得是火上浇油,便将你挪至就近山洞里,暂且安置。” 白藤边听着越槿歌的言语,缓缓坐起身来,背靠岩壁。这才发觉,自己伤处已尽被上药包扎妥当,比之先前娴熟得多,紧身劲衣松垮不整,显然是被人换下又穿起。 可惜她疲惫至极,仍旧讲不出太多话来。 “你高烧不断,我这才替你松些衣带以便让你舒适些,再则……”越槿歌有些急,脸色微红,小声解释,“将衣衫解开,也方便换药。” 白藤点头,淡淡微笑,“嗯,我晓得的。”随即将不经意的打量挪开。 竟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越槿歌闭言,白藤的平淡倒显得他欲盖弥彰,撇得急切过了,心下不解江湖中人原是如此不拘小节,抑或是正如他想的那样,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几日,还多谢你的看顾照料。在此拖延太久不妥,白藤再休养一日,明日我们便启程西去。”白藤率先开口,如此说道。 她声音气弱不足,更遑逞走动的力气,越槿歌皱眉,不做应答,只启唇:“你肚子饿了罢,我摘了些野果。” 说罢,他从不远处把野果全数揣衣衫里带过来,活像献出新奇玩意儿的游方少年郎。 白藤不为所动,淡淡觑了眼野果,随后抿唇,收了几分神色。 “你这几日只吃了这些?” 越槿歌一听,伸出的衣摆下意识往后收了几分,垂下眼。叫卧榻病人同他这男子一样只吃这些青瘦果子,确实不妥。 “这些果子,味道也不算酸涩,附近实在没有人家。” 越槿歌也不知在强作解释甚,他着实是没用的,论勇猛不及将军,论力道不如农夫猎户,甚至论谋略连白藤也比不上。 可笑昔年,他还轻贱白藤至此。 白藤话一出口,已知不太妥当,只她向来不是善于言辞辩解的性子,于是不再多言,抬手拿了个青果,小口啃食。 *** 山中日月向来长久。 越槿歌第二日怎么也没让白藤走动,急急劝说磨刀不误砍柴的功夫,若是路上生出甚么意外,岂不是得不偿失。 白藤有些吃力,再则禁不住越槿歌的言辞,只好应了他:“也好,容白藤再将养几日。” 一将养便又过去十来日。 白藤和越槿歌并未闲着,白藤自小师从青须老人,武功医药无不囊括,如今有伤在身,自是不能耍弄剑招,越槿歌便缠着白藤,意图她多教些山中草药之用。 白藤想想,觉得可行,自是倾心相授。 青须老人好顽闹,将她与师兄们从小放养在乡野少有管顾,她那时也是野惯了的性子,在还未修习武功心法前,上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3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3 树下河她已悉数精通。 不忍心越槿歌日日靠野果裹腹,她强撑着去溪流边捉了两条鱼,晚上给越槿歌烤着吃。越槿歌从山间采药回来难掩兴奋,一边大快朵颐,丝毫不顾公子矜持;又不忘惊喜问道:“想不出你有这等好手艺,也是你师父所授?” 白藤摇头,“师父向来偏爱云游四方,是我师兄教的。” 越槿歌了然,埋头不再多言。 火光明灭几番跃动,山洞里木头烧得爆开的声音异常清晰。越槿歌就坐在火堆前,浓郁黑亮的长睫投在脸颊有重重的剪影,面色莹润如玉,嘴唇泛起光泽,不停地阖动。 被人赞叹堪比神女的样貌,即便在不甚明亮的黑夜里依旧引人注目。 越槿歌本在专心饱食裹腹,忽而感受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灼人目光。 白藤在他身侧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光亮只照到她的侧脸,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注视着越槿歌一眨不眨,十足十地反着光,异常怪异。 “你怎地不吃,看我做甚么?”越槿歌受不住这灼人目光,头皮发麻问道。 “很好吃?” 越槿歌如捣蒜般点头,被白藤意味不明地注视,他竟本能感受出一丝迫人的危险气息,些微往后挪动半分。 白藤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随之上前来,不知何时竟坐到越槿歌旁边,伸出手轻拭他嘴角,动作轻柔如情人,“沾得满嘴都是。” 越槿歌由着她抚弄,竟是动弹不得,“吃得急了总会这样,我,自己来就好。” 白藤只是继续饶有兴味看着他,眼神流转好似玉钩划过。 “既真这么美味,那我可要尝尝了。”白藤凑及他身边,轻咬耳尖道,随即气定神闲挪着嘴唇,若有似无擦过越槿歌细嫩脸颊,覆上他柔软的唇。 烤鱼跌至地上,越槿歌因巨大的惊愕依旧愣在原处,任由白藤放肆地为所欲为。 朦胧光影下,她近在咫尺的喘息如擂鼓侵蚀着越槿歌,恰似细碎绒毛的搔刮,竟叫他不知所措起来,任由白藤暧昧舔舐过他嘴唇,探入他唇齿间。 白藤就势将他推倒在地,跨坐在他腰间。 他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怎么也动弹不得,待身上人松开些许,越槿歌双眸定定看着上方居高临下的白藤,“你要……” 一簇火花爆裂,洞内霎时明亮又归于暗淡。 她面容似被轻纱遮住一般模糊,浑身带着野兽的暗劲,声音低哑蛊惑,带着宠溺的笑意,“跟块木头似的,我不过索取报酬罢了。”与此同时,白藤单手以强硬的姿态按压住越槿歌肩颈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滑进他衣衫,肆意抚摸。 越槿歌不知白藤说的报酬,是救他一命抑或为他做了一顿肉食。自古最难报答的便是恩情,更何况救命之恩,只他现如今确实对这样的白藤有些不适。 “嘶——不是,你,莫……你还有伤。”不知被白藤触及何处,越槿歌一阵轻呼,顾及着白藤身子,强撑着小声开口抵抗。 白藤置若罔闻,似是全然没听见,唇瓣已下移至他颈间,微微勾唇,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你晓得白藤的心意,还偏生故意诱我,日日晃荡在白藤眼前,怎不自知你比那美味佳肴还要好上千万倍?” 说罢,她轻咬越槿歌的脖颈,似怒似怨,像是被山中精怪附了体,夺了神智一般,叫越槿歌好生奇怪。 趁虚而入,她不是这样的人。 越槿歌见白藤沉醉其中,欢愉至极,抗拒之辞几番流连嘴边,最终咽下。 木头继续燃烧,火焰热烈,蹿得时高时低,山洞温暖流泻。 白藤没在意身下人不动声色的变化,只自顾自地随性而为,手中力道不受控制,恣意而为,一时着急气力过猛,竟扯住后背伤处,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 锥心的痛楚瞬时拉回她心绪,白藤眼中顿时闪过茫然惊愕,垂眼看见身下的越槿歌,随即迅速清醒过来。内息翻涌难以自控,她脸色煞白强压心神,未果,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越槿歌柔顺躺在她身下,衣衫被她揉得凌乱,露出大片白嫩胜雪的肌肤。他眼里水光潋滟,看似十分委屈的模样。 幸而……腰带还未解。 “对不住,白藤一时失礼了。”她擦去嘴角血迹,从越槿歌身上下来,不轻不重地告罪。 “无,无妨。”越槿歌窘迫起身,扣住凌乱衣衫。 明明他才是男儿身,怎地如今更像是被人戏弄轻薄的姑娘家。白藤突然反常得厉害,偏生撩了又走,迅速恢复成原先的稳重端然模样。越槿歌满腹的不甘,对白藤这淡然一句道歉,却只能狼狈吐出这两字。 连一声对她方才急怒吐血的关切都不敢。 白藤在越槿歌暗自琢磨间,离了他数步之远,毫不犹豫点了身上几处大穴,而后力道尽失,跌在地上。 听见越槿歌的惊诧,她虚弱喘息:“此番心猿意马,乃是白藤学艺不精,走了魔所致,白藤自封内息,这一路上,你大可放心了。” 过了好久,她隐在暗处,继续道,“待安然护你去凉州,白藤便回天门。” ☆、第三章 彼时白藤还是及笄之年的寡淡少女,生活在天门从未下山。后来只身来到这江南锦簇的金陵城,也是因着师父当年承了太子乾一恩,她身为弟子,自当替师报答。 太子乾叫她护六皇子周全,她初登繁华之地,不知教廷礼数,言行直接,惹得越槿歌极为厌弃。白藤寡言少语不会解释,只能一言不发回到太子身边,从此做个默默无闻的暗卫,直至这场始料未及的宫廷政变。 临危之下,兵卫交接,她本心下意识保护了六皇子,却没能救下太子,白藤怅然,也不知算不算辜负了他。 那夜暧昧不清的亲吻,他二人均未有提起,只当一时错乱。没多耽误,离开那山洞,循小径赶路而去。白藤再没接近越槿歌,与他刻意保持了极大的距离,甚至愈发少言,只在向越槿歌递些水或指路时,方开口吐出简单两字。 越槿歌见她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数次想启唇解释却欲言又止,既不知从何说起,又为自己如今的处境闷闷泛起委屈。 本就是两人意乱情迷,谁也怪不得谁,他都如此迁就她了,她作甚还如此自责,非得自禁武功疏远于他。 定要与他划清界限么。 心下思量间,越槿歌未注意脚下泥泞山路,兼之艰辛疲惫,脚步一滑生生向前跌去,“啊——”幸而前方的白藤眼疾手快,堪堪扶住他,“当心!” 越槿歌有惊无险,轻呼口气,只见白藤犹如烫到迅速收回手,避开他的视线。 “是我的不是,光顾着尽快赶路,未顾虑你的疲惫,我们这便去前方歇息片刻。”白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4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4 藤恢复镇定,言语不乏几分懊恼。越槿歌生在宫墙之中受尽宠爱,平生从未如此劳苦行走,她怎可将越槿歌当做如她这般的粗人,连走数个时辰不带歇息。 越槿歌忽地被白藤有力搀扶,心中狂跳难抑激动,见她立马缩回,只一瞬间又归于失落。听罢白藤这话,顿时恼羞成怒,“你还是有伤之人,你能走得,我为何走不得?” 他没作多想,天真简单的性子,曾经在宫里被父皇和兄长宠爱惯了,一众宫女太监前呼后拥,难免有些娇惯暴躁。这回他本就郁积于心,被她疏忽不算,还被她轻视,言语夹带怨气,有些直接冲撞。 白藤不解他怎地无缘无故发起冲来,好在她是惯是个随和的,顺他的话接道:“那,我们要继续赶路?” 越槿歌气结,“你怎能——”见白藤低眉敛目,不为所动,他犹如一股气发在棉花上。见她亦是脸色苍白,汗珠滚滚,越槿歌搀扶着树干,轻咳一声妥协,“走了这好大一会,歇息也好。” 他们身处树林间,既湿且热,黄泥沾满鞋底愈难走动。 白藤滞了下,点头:“那你跟紧白藤。”随后转过身径自前行。越槿歌无奈,跟着她一前一后,来到处空旷地带,寻了块石头坐下。 微风迎面拂来,夹杂着山林野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越槿歌小心捶打自己酸涩的双腿,褪去鞋袜,脚上果不其然又添了几粒泡珠子。见群山重叠,远途未知,他眉头微蹙,心下茫然空落。 “……脚心的水泡粒子,还是挑了的好,不然待会愈发痛苦。”白藤往他这方多看了几眼,斟酌着开口。 越槿歌听见她的劝告,撇撇嘴只低声“嗯”了一声,埋下头仔细看脚上的伤,白皙细嫩的脚,上面的红肿异常惹人眼球,越槿歌不为所动,只益发遮掩住自己内心的嫌恶。 若他再强壮一些,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他真是,一无是处。 白藤察觉出越槿歌的低落,远远地又朝这边望了两眼,掩饰不住担忧。而后她思忖半分,沉默行至一旁,摘下片树叶,两手扶叶,无言吹奏起来。 气息沉稳,意境幽然,树笛声绵远悠长,绕于山间久久不散,恰如清泉击石,环佩相交。 得日月精华,空灵清润,白藤侧立于空地间,专心垂眸演奏。她身形挺立削瘦,修长而极有气度,过去越槿歌不屑的胡女面貌,如今竟是巧妙融合在山与地间,笛音鸟鸣水涧,犹如修炼多年的山妖,不晓世俗,清冷无双。 许是有胡人血统,她面容在日光的清明照耀下,白得如同通透的美玉,毫无瑕疵,眉眼较之江南女子的内秀,又多了分张扬之气,叫越槿歌一时挪不开眼。 一曲毕,白藤缓缓将树叶自唇间拿下,而后转头与越槿歌对视。 她自小对文人骚客的风花雪月,吹笛伴舞不感兴趣,只知这一首曲子,也不知她这般迎合安慰,能否叫越槿歌愉悦些许。 越槿歌猝不及防接住白藤平淡如水的眸子,下意识地狼狈挪开,极不自在地垂着脑袋,而后似觉失礼,讷讷开口:“很,很好听。” 白藤放下心来,眼神温和更甚,“此曲是师兄所作,亦是他教的白藤,可惜白藤只习得十之一二。”她想得直接,若是越槿歌喜欢,等他们到了凉州城见到师兄定会更高兴,或许他和师兄能成难得知音,也算打发漫漫时光。 谁知越槿歌眼神躲闪,脸色微红,只是极小声应了她一句。白藤了然,自己得意忘形,竟又逾矩了,随即再不多话,静默端坐远处,思绪飘远。 五年未回天门,也不知师父和师兄弟是否安好。 越槿歌默不作声地小心打量白藤,心跳渐稳,他轻咳一声,主动聊道:“你从小是在天门长大的?” 白藤听见他这一问,拉回心念,点头直言:“是家师和师兄将白藤抚养成人。” “那你的父母呢?” 甫一出口,他又觉唐突,暗自懊恼。 白藤只是略感惊讶,倒不觉失礼冒昧,思索一番,好生答道:“白藤的生母是凉州城外的一名村女,当年,嗯,遭胡人玷污才有的白藤。母亲失了名节,亦是无力抚养白藤,便将白藤送至天门脚下,幸而被师父拾得。” 她声音放低了些,“白藤自生下来,从未见过父母。” 已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她如今轻描淡写地讲出,竟不觉得有多难过。越槿歌则不然,愣愣看着她,惊愕好半晌,忆起素日只知顽闹作弄,他还当着金陵公子贵女的面,轻贱嘲讽过白藤的血统。 “对不起,我从不知你的身世……” 白藤不懂他怎么又变得一副难过低郁,甚为自责的模样。越槿歌想听她的身世,那她就如实讲给他听。于父母,白藤既是从未见过,自然谈不上感情,若聊此能消减得些越槿歌的无趣,让他有个兴致继续同她说话,她亦是不在意。 “无事,都过去了……”可惜,她好似又把话语弄僵了,白藤敛眸。 两人各有心思,气氛一时凝结缓慢起来。越槿歌自责得很不愿讲话,白藤神色淡漠如旧,却在心里暗自琢磨思忖,是否自己该说些甚么。过去她少有出现于他面前,听见酒馆茶楼偶然谈论到俊美任性的六皇子,却总会暗地里竖起耳朵,下意识刻在心上。 对他的喜好了解得太深,如今连有甚想知晓的也问不出。 远处山间清泉鸟鸣相称,斜阳横照,疏影清浅。半晌,白藤终于放弃,暗自叹口气。 她果然不知风情,比不得金陵城软媚婀娜的姑娘们。 她望向前方,正经开口道,“出了这山,我们便沿就近的村家走,不消半日,想来便能进城。” 越槿歌收起失落,蹙眉不解,“我们不需再走小路?” “大隐隐于市,危险之地焉不是安全之所。再则,咳咳,城中人多,打听金陵的朝野动荡,总归是方便的。”话说得急,她免不了又轻咳两声。 越槿歌点头,他随她的便是,“也好,还可以替你看看伤势。” 踌躇一会,他又瓮声开口,低如细丝,“阿藤你日后,大可唤我小字安年。” 不等白藤应下,他急急解释起来,“既是要入城去,总不能,不能直呼大名,引人注目罢。此乃我母亲生前为我起的,鲜少有人知晓,大可放心。” 自母亲薨逝,这许多年来,也就唯有兄长,时常在殿中这般唤他。 白藤眼中笑意添了几分温暖,将这两字反复绕在嘴间:“安年,愿尔一生安度余年。出生帝王家,难得便是安度年华,你母亲对你如此期许,想来是喜爱极了你的。” 文昌皇后单氏,出身名门,年十四嫁入帝王家,以贤德温婉为世人赞誉。 可惜体虚早逝…… 后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5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5 来白藤有所感悟,单皇后不单是贤良大气的国母,亦是完美无缺的母亲。她生前诞下两子,太子乾聪敏仁厚,节俭温良,颇有储君大气之风;六皇子歌坦率纯善,天真快活。两人各尽其位,性格相补,自是母亲有意教导的缘故。 若不曾有这场变故,大楚必得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以及一名自在快活的闲散王爷。 浓郁的野桂花香伴凉风扑面,枯藤纠缠,斜影偏移而去。山中两人倚石而坐,对彰重峦绵延,将将也是细小安逸的美景。 ☆、第四章 行将数日,两人疲惫劳累,满身泥泞污渍,总算出得荆棘难行的山路。白藤神色坦然,向就近村庄的人家询了路,告知越槿歌,与其又继续赶路。 越槿歌不时打量白藤脸色,以防万一。山间生活尤为清苦难忍,白藤伤处总不见好,平日愈发虚弱困倦,近日脚步甚至不如之前的轻捷。 按理白藤是练武出身,怎至于这步田地,步伐沉重得竟隐隐及不上越槿歌了。 他心中疑虑,也有问过是否身体不适,白藤不以为然,只随口道:“不用担心,白藤不会拖累你。” 反噎得越槿歌说不出话来。 这段时日他事事仰赖着白藤,脚上行得磨出血渍来也不哼声,更是苦习药草和烤食,不过是既得了她救命之恩,自己这什么也不懂的落魄皇子,竭力不愿被她看轻罢了。 谁知她还这样想他!他哪里是嫌弃白藤会拖累他了,分明是关心的话语,被她置若罔闻不算,还带讽着给他刺回来。 越槿歌是以也闭口不言,只顾自地按白藤指引往城中方向赶路,由白藤跟在身后,轻咳着勉强而行。他脚上的水泡子渐好,生了层薄薄的茧,也不复起初赶路的一步三喘气,行将不过数十步,瞥见后头摇摇欲坠的身影,越槿歌认输般折回去,在白藤面前蹲下。 “你上来,我背你走!” 白藤自是不愿,皱眉,“这怎么行,你我尊卑有别,你不该做这样的事。” 她承诺过不会再碰他,如今倒会叫他误会成耍手段了。 越槿歌眼神一黯,苦笑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尊贵身份,你我二人且先入城再说。” 白藤做了五年有余的侍卫,性子自然被沾染得些下属常有的直接和偏执,譬如这回她认定了的,便怎么僵持也不肯应下。到底还是越槿歌无奈,最终只与她并排,搀扶而行。 饶是如此相互扶持,脚程也快了许多。 这回不消半日,他俩随一众走夫伴着牲畜入得城中。两人行头早已狼狈,姣好的面容也被灰泥遮掩,混在寻常百姓里乍看去与一般人无二。 越槿歌虽生于宫阙,还是年十二三的少年郎时,便已随世家公子出入在金陵城的花街酒巷,游历有余。 这繁州及不上金陵的华贵气派,却也是难得的热闹之地。越槿歌置身其中的车水喧嚷间,忆及昔年的得意之情,凭白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沧桑之感。 白藤本是低眉敛目与他而行,见一小茶铺,同越槿歌随意坐下。茶铺老汉见状前来招呼,“两位客官一路风尘辛苦,可要喝些甚么?” 白藤神色清淡,客气地向老汉行了礼,“两杯清茶便可,辛苦老人家了。”而后看向身边人,见他一如平常,便放心许多。 他跟着她一路疲惫行经至此,未有一句抱怨,她却连顿像样酒馆的美酒佳珍也给不了,心里难免自责。 “到了凉州城,我再许你一顿好酒好肉。” 越槿歌本没在意这茶铺简陋,突然听得白藤一本正经的这话,顿时了然,眼中笑意溢出,“嗯,到时我待你。” 茶水很快便到,老汉不忘道句,“二位小心烫。”而后正要离开,被白藤一声叫住。 彼时正值行人忙活之时,纳凉休憩在茶铺中的几近无人。 白藤温声开口,“不瞒老伯,我家主人乃京城人士,本欲往凉州探亲却不料遇得山贼,这才盘缠尽失落魄狼狈。”不知听见了哪句,越槿歌别过头,满不乐意地撇撇嘴。 老汉面带疑惑,下意识望向这女子身侧的少年,不难看出其面容俊俏不凡,气度雅致如大家公子,凌乱脏破的衣衫料子却是极好的,隐隐能看出昔日的华贵。而后收回眼神,这女子面色苍白,那鼻眼身段看着像是有胡人血统的。 听人家说金陵城中的贵族大家确会养几个胡人奴隶,作寻常供玩之乐。 老汉几番打量,疑虑也消了个七八分。对两人遭遇甚感同情,开口叹道:“哎呀,怎会如此,真是可怜见的!” 而后又说道:“我们这繁州啊,近百里民风淳朴,鲜少有山贼作恶。你们许是恰好遇到亡命天涯的马贼,真是不走运呢!” 白藤不置可否,淡然应下,“无奈凉州还是要去的,我主人少有远行,不知从此处去凉州还需多久?” “噢,这样啊。”老汉了然,仔细想想,说道:“路程也挺远的,此处为大楚中州地带,那凉州,据行走的商贩说是远在西北边境呢,好在若是走官道的话,这一路平川倒也不算难走,约莫……再行个两个月罢。” “咳咳,两个月?!这么久?!”越槿歌惊得呛了一口水,咳嗽得脸颊通红,眼泪几欲出来。 白藤顺手替他抚背,面色平静。越槿歌见她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对比自己这惊诧模样,倒显得他吃不得苦,太过矫作,暗下又忿忿咬唇,不再说话。 老汉只觉这公子不知疾苦,呵呵笑道,“你这官人啊,平生未行这么远的路程罢!须知人力不比畜力,禁不住疲乏,走上几十里便得寻个停处歇歇脚,光靠两只脚能走得多快?” 白藤点头,“话是这个理。”她拾起木桌上的水杯,施施抿了一口,忽而眉头轻皱,目含惆怅,“如此一番折腾,想必许久不能回京城,也不知那时是个甚么模样。” “我见你二人举止自有礼教,与寻常百姓不同,你家老爷可是在朝中出仕?”老汉经她一提,便问了一句。 白藤隐含讶异,点头称是,“老伯猜得不错,看您这神情,可是……朝中有甚么变故?” 老汉心想这主仆二人才将困在深山里走出来,多日不通外界信息,自然不知晓这朝堂诡谲翻涌。好在他平日里替各色的走客侍奉茶水,他们左右无事,便拿京城新鲜事此作消遣,他也幸而听得一二。 张望四处,老汉低声告知:“你们许是不知,东宫那处,变天了!” 白藤与越槿歌对视一眼,各自缄默。老汉见状,依旧压低声音,“中秋那夜晚宴,太子见圣上久病,意欲逼宫谋反,被二皇子察觉率亲军当廷诛杀,一干叛党极其家眷尽数打入大牢,六皇子也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越槿歌静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6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6 默听着,埋头看不见神色,白藤转头看了他一眼,接住老汉的话,“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可不是嘛,圣上知晓后据悉亦是气急攻心吐血不止,如今朝野混乱,二皇子代为辅国心力交瘁,匆匆下令只说到底手足情谊,将废太子乾以太子礼厚葬,六皇子既是知罪逃离,那便不予追究,责令死生不得再入金陵。” 霎时,这街道的吆喝笑闹好似悄寂无声,高阁犹在,斯人已去。 满城秋色染云霞,霜风起,落叶入泥地。 老汉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另两人没了再听的心思。 白藤旁敲侧击打听出金陵的动静,知晓二皇子已无暇顾及越槿歌,不由安心许多。只是见到越槿歌情绪低落黯然,痛苦似万千潮水却呼不得嚷不得,甚至得苦苦压抑连拍桌反驳也不能够,白藤亦是于心不忍。 她眼睫垂下,嗓音低哑,“安年……莫担心,我会一直护你。”白藤答应了太子乾,即便他现已冤杀,她的承诺不变,只要越槿歌需要,她便义不容辞。 好半晌,越槿歌极缓慢抬起头来,除了眼眶微红,神色已与平常无异。 他轻声一笑,抬手对老汉行了一礼,“不过出来一个来月,京中竟发生这样的大事,真是稀罕。还多谢老伯相告,幸而家父不过京中小官,算不得朝局中人,牵扯不上这些纷争。” “那就好,那就好。”老汉替这两位年轻人放下心,转而叹道,“要我说啊,王权富贵也比不上知足常乐,皇宫里的人物纵是雍容华贵,可你说说,寻常人家里哪里有父子相争兄弟相残的……” 越槿歌嘴角笑意不改,“正是这个理。” 一直沉默的白藤看不下去,掏出两枚铜钱递给茶铺老汉,“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 “对了,敢问老伯。”越槿歌清然打断,“不知这繁州哪处医馆较好,贱内身体虚弱数日不见好转,在下实在不放心。” 没反应过来越槿歌的称呼,白藤楞声问道:“你寻医馆做甚么?” “还不是为了你!”越槿歌睁大眼睛,“你整日强撑甚么,气息虚浮身子无力,脸色糟得不像话,这幅模样还能走得成么?!” 白藤思索一会,淡淡撇开头:“我没病。” “你——”越槿歌身子直抖,“你怎地如此不听劝!” 老汉之前还当这胡女是年轻公子家的仆人,如今听公子一句称呼,恍然大悟,原是小夫妻俩一路颠簸艰难,闹了矛盾。 “城西便有家医馆,大夫心善,招待不少贫民就诊。只是我见你家夫人似是刀伤,倒不妨去城东的徐大夫处,他脾气虽怪,却更为熟通江湖中人的内伤治疗。”老汉没在乎两人小吵,详细道来。 越槿歌再度道了声谢,转头见白藤依旧不苟言笑地拉着脸,冷然坚定,若不是面色不佳,嘴唇褪色,定是拒人千里的气场。 他不知怎地,心里叹了口气,软下声音,“就当是我求你,去看看叫我安心也好,你莫非真想要我每日心绪不宁,担惊受怕吗?” 白藤几番犹豫,终是点头答应,两人相随往城东方向走去。 “对了。”越槿歌没忘白藤先前是如何向外人提及的,“你我日后哪里还需要主仆的身份,都已是天涯亡命之人,倒不如夫妻关系解释得轻松。” 话说至此,越槿歌转过头去,眉目轻敛看向地面,掩饰轻快心思。 “这……不妥罢。” 待到了凉州城,叫人知晓他还与她这平民牵绊出这层关系,只怕又会引人诟病。 越槿歌忿忿扭头,抿唇,“二皇兄虽说放过我,一路上少不了惹来他的眼线,若有夫妻关系遮掩,自会打消旁人疑虑,如何不妥?你如今倒记着你身为女子,晓得顾及到名声了?!” 白藤沉默无言,脚步不变。越槿歌内心懊恼,为何自己与她讲话总是脱口而出,不知思虑。 不安之余,他正欲赔罪言罢,忽而听见白藤温和的声音,“并非你想的那样,莫要生气,你惯会思量,听你的就是了。” ☆、第五章 简朴的青砖屋舍内,徐徐缭绕着幽淡药香,几近满墙的药材盒子一应俱全,归置得整整齐齐。 白藤正襟危坐在竹塌上,右手伸出,任由大夫仔细把脉,不动声色。越槿歌站在一旁等得焦心,见大夫闭上眼睛,动也不动好似睡着了似的,咬唇开口唤道:“徐大夫,可是如何?” 徐大夫似是方被叫醒,三角眼慢慢睁开,看看面前明眸善睐,美如冠玉的少年,又注视这不苟言笑的苍白胡女,手抚长须思忖两下,而后冷淡起身收拾药箱,“没救了,你二位出去罢。” 白藤波澜不惊,眼皮也没跳动半分,淡漠收回手,从竹塌艰难起身。 越槿歌急了,拉住白藤,转头质问大夫:“大夫您这话何意?不过是在江湖中挨的几处刀伤,最深的那处也未伤及内脏,怎地就没有救了?” 茶铺老伯只说这徐大夫脾性不好,他只道多担待些就是,从江湖中隐居的医者,怎能信口雌黄。 徐大夫依旧衣袖一挥,径自忙活自己的,浑然没听到。白藤一把握住越槿歌,抬眼与之对视,咳嗽着摇摇头,“本就没甚么事,我便说毋须看医,无病也诊得有病来,我们走罢。” 越槿歌犹自不解,被白藤带着,正欲跨过门槛,里头徐大夫声音带着嘲弄,“哼,对自己下得狠手,还推说我是庸医,好大的冤案啊。” 白藤面色不改,出门的动作不由自主有些快。越槿歌听得这话按捺不住,挣脱白藤又跑进内室。徐大夫一袭青衫,头也没抬,越槿歌立于他两三步前,抬手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大夫仁心厚德,莫要与小辈计较,只是晚辈愚钝,不知大夫方才所言何意?” 徐大夫置若无物,俯身依旧兴致地侍弄他的药材。越槿歌也不恼,见大夫不讲话,他便躬身垂首静静候在面前,耐心十足。 施身委足,谦卑低微,全然卸下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 不一会儿,徐大夫忙活完手头的活计,抬眼见这清雅少年依旧一动不动,极尽诚意地立在原处,他看着舒心,脸色好了一些,“你倒是个识眼力的。” 而后他信步悠哉走向门口,白藤一直沉默着轻轻靠在墙边,目不斜视。徐大夫饶觉有趣,回望一眼往这处看的少年,似笑非笑道:“小姑娘好勇气,明知箭努伤及琵琶骨,还一气封了自己七处大穴,觉着自己能抢过阎王手里的命?” 白藤听他款款说完,终是直视他一眼,嘴唇抿得紧紧的,似是微恼这人的多话。 越槿歌见大夫不过扫视两三眼,便看出白藤最重处为箭努所伤,白藤又是默认的姿态,对大夫自是深信不疑。他忽然忆起与白藤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7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7 在山洞中意乱情迷的那夜,她举止怪异又迅速清醒,然后…… 然后她说她自封了内息。 越槿歌向来不清楚江湖中的心法套路,只当内息既然能封,自然轻而易举能解得开,却忘了白藤本就是有伤之人。 一箭深入琵琶筋骨处,她还强力运功封住内息,怪不得练武之身,伤处却迟迟不好,体质日渐孱弱。 她究竟把自己当甚么了?! 越槿歌气极,一时冲到白藤面前,见她端身而立,眼神不自然地却错开了他,越槿歌心里大致是清楚了,竭力平和道:“大夫说的都是真的罢,你明知后果做甚么还这般作为?” 白藤有意无意瞒了他一路,有些心虚,事已至此只好老实交代,“确是不假,白藤修炼的武功劲道鬼魅,趁伤重之际反噬心智,难保不会伤了你,将其封住是最好的办法。” 她不会说话,尤其是在越槿歌面前,将原委简单解释一番,其他便不再开口。不知何时起,她一心只为越槿歌打算,至于代价多大她从未在意。 这大夫说的也有夸大之嫌,以她的身体情况,纵是禁封武功心法紊乱,支撑三月亦是无碍,届时她早已回到凉州天门,师父师兄自会想方设法救治她。 最多不过武功尽失成为废人,哪里会有性命之虞。 她心性冷淡,对外事向来漠不在意,没了武功也不会过多在乎,做普通农妇还是快意江湖的侠女,于她而言都一样。 当然,白藤也不会讲与越槿歌知晓就是。 越槿歌又是恼怒又是气愤,几欲想冲上前狠狠给白藤两耳光,深呼吸几口气,还是忍住了,他来回负手踱步,最后死死抵住白藤,咬牙怒道:“谁叫你这样做了?!你一厢情愿地讨好我,我可有说过要接受吗?!” 以命相救,一次不够,她还来第二回!他的命贵如金山银山,她的命就不是命了? 越槿歌心里惨然,为他这样一个只知玩乐,游手好闲的废皇子,值得么…… 白藤听见越槿歌难掩的愤怒之辞,羽睫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嘴唇依旧抿起愈显苍白。 她把头别在一边,身子瘦而高挑,直直立于门边,什么话也没说。 徐大夫饶有兴致观看,也不打断他们,自己又进屋去了。越槿歌见他不管他们,来不及继续生气,立马拦下大夫,“大夫您妙手回春,既能看出病因,必能有法子诊治。只愿您能救救她,在下衔草结环无以相报。” 他说得真诚恳切,细腻如玉的面容因为担忧着急,甚至有些发红。 徐大夫气定神闲侧过身,轻笑一声:“早先不晓得寻大夫治,如今赖上我了。” 越槿歌踌躇犹豫,欲要再说什么。 “也罢——”徐大夫打断他,三角眼微眯,“隐居好些年了,难得遇到这作茧自缚的奇症,也是有趣。施金针将经脉打通,辅以几贴药材煎服,三月定能保命,至于其他,恕老朽无能为力。” 他说得怪没好气,白藤听他这话,却也能理解。二皇子心思狠辣,射出那一箭是下了狠手的,能护住她性命已是极不容易,连她师父也不可确然担保将她恢复如初。 越槿歌闻言大喜,再朝他恭敬行礼,“如此便多谢老先生了!”白藤见越槿歌这模样,纵是心中无意逗留,到底还是乖巧地踏步进来。 越槿歌立时体贴搀扶着她。 “莫急,我可不是甚么乐善好施的大菩萨。”徐大夫斜斜扫了他二人一眼,端着口气,“施针损耗心血,药材亦是名贵不可言,酬金还是事先说好的妥当。” “只要能治好白藤内伤,酬劳自然不用说!”越槿歌一口回道。 白藤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咽下嘴边的话。 他在皇宫里少有用银子的机会,往日出宫玩乐,只消同掌事公公打个照面,银钱只管拿便是。越槿歌本就贵为先皇后所出的皇子,还有个入局朝堂的同母太子兄长,身份尊贵自不必说,挥金如土也无人敢说甚么。 此番逃离得突然,纵身着宫廷软锻袍,头带白玉冠,又哪里会随身带着银子。 就连方才的茶水钱也是白藤出的。 甫一说完,越槿歌立即摸摸自身,而后极为自然地问向身边的白藤,“你快将银钱拿出,交予先生。” 白藤随他命令,从腰带里掏出十来个铜板并几粒碎银子,她目光锁在上头挪不开,在手里细数两下,而后缓慢递出。 屋舍里唯有药香清幽依旧,简陋静默的氛围下凭添几分僵持。 越槿歌意料不及,暂且抛下徐大夫难看的脸色,凑到白藤耳边,压低声音问:“只有这么些?” 饶是他再不懂,也晓得光是买药也不止这几个数。 白藤目光淡定,坦然点头,“一个铜板可买三个馒头,足够了。” 越槿歌心里叹息,见徐大夫嘴角抽搐,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只差亲口撵人了。 “老朽不多赘言,施一回针二两银子,一帖药五十钱,将来半月里两日一针,每日药罐不离,你们若是耗得起,那便留下罢。” 白藤面上未有显露,不忘小心觑一眼越槿歌,迈步要走。 越槿歌立时将她拦在原地,管顾不得其他,脱口道:“您这是何意,顶多不过几十来两银子,计较过了头倒辜负您江湖中积攒的名声,只管先治便是,还怕我们给不起钱欺了您不成!” 转过头,又对着白藤一锤定音:“你也莫老想着要走,我们就待在这,病养好了再说!” 此番妥帖言论,将徐大夫口中的话堵了个半死,他怪异横了他们几眼,甩袖绕过竹屏,进得里屋去。 算是默认了这桩交易。 夜阑小院,青砖绿瓦,白藤与越槿歌隐在这繁州城东的朴素屋子里,就此安逸住了下来。 秋雨之后,又是一场潋滟晴光,街巷人声依旧,桂花开得满树,落下一层又一层,飘散四处。 ☆、第六章 兴帝廿五年三月,岁羽殿。 春日夜里下过一场小雨,翌日整座宫殿被冲洗得湿润明澈,铺满偌大院墙的牙白流云砖上散落着些许不远处飘来的桃花瓣与枝叶,香味混上泥土的清新,霎是好闻。 华服少年自内打开宫殿大门,见春光正好,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动人明艳。他理了理自己额间发带,没管顾后头亦步亦趋的宫女太监,折扇一打,阔步走出几步,而后转身施出皇子威仪,“若有人来,你们该知道如何说罢。” 一干宫女太监连连称诺。 少年这才满意,信步走离宫殿,长廊雕漆玄柱后严服挺立的青年见他远出几步,从后头露面,无奈出声,“安年。” 顿时,宫殿所有人齐齐恭谨跪下,向太子殿下行礼。 少年得意的神色僵在脸上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8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8 ,目露惋惜,而后转回身笑道:“兄长政事繁忙,今日怎的来了。” 太子乾双手负立身后,仪容严谨得没有一丝错处,目光和善叫起了一众下人,摆了摆手只叫他们退下。 “吾若不来,你可又要溜去宫外顽闹。”太子乾又朝安年走近几步,见他埋头抿唇不答,唯有黑色眼眸灵动地左右乱瞟,尽是少年的机灵淘气,心下唯有默叹口气。 “兄长替你找的侍卫,你不喜欢但说就是,何必狂言羞辱。”他说起前两日的事。 太子心性温厚良善,擅柔和手腕,甚得人心。听闻安年不留余地的戏弄那位天门来的女侍卫,当然不会赞许。 安年听见兄长这温和的训诫,暗下不耐,他唇如莹润桃瓣,此时不屑撇了撇,“兄长如今帮个微不足道的外人说起话来,还为那胡女责怪安年。” 太子乾皱眉。 “兄长觉得无谓,莫不是叫安年也要跟着忍不成,若不叫那贱民知晓金陵城的好歹,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入皇家。” 他说得直接随意,那模样就像轻贱贬斥他人也不过是桩不足为道的小事。太子看在眼里,许久无言,与安年相对立于长廊之上,任由春风拂面。 许久,他再度启唇,“是兄长不是,近日疲于朝堂,竟疏漏了你。母亲逝时你年纪尚小,吾只知叫人辅佐你念书识字,照顾你衣食住行,却忘了亲身教你仁义礼仪,心怀百姓。从今日起再不许你随意出宫与市井厮混,你回殿罢,将《论语》抄誊一百遍,好好静心养性。” 太子讲完话,目光望向远处高楼殿宇,栏杆宫阁,再没看安年,转身欲要离去。 安年心里不可置信,抬头叫住要走的太子乾,“兄长不能这样对我!”急急追上去拦住他,直勾勾看着兄长,目露委屈不甘,“我不过是浑言骂得那胡女颜面尽失,兄长这就要罚我了?” “听话,兄长这样是为你好。”太子耐心宽慰他。 安年听得这话,心知兄长虽仁厚,却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旁人是左右不得他的决定的。他知晓今日已得不到松口,脚上的缎面白靴狠狠跺了下地砖,顿时气极反笑,言语冲撞起来,“兄长几时真为我好过,我这般胡闹,不是正遂了兄长心意。如今一个二皇子加一个贤妃已是忙得兄长焦头烂额,若再添个知仁知礼,善于朝政的嫡子,兄长岂不坐立难安了! “安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于父皇是,于母亲是,于兄长也不例外罢,在你们心中,不是叫我永远这般胡闹贪玩才好。现今我文不成武不就,废物一个什么也不懂,还不是你们想要的,你不去应付贤妃之流,来我这处扮甚么好兄长!” 他率性惯了,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敏锐心思,分析朝堂也算得通透,不似平时旁人说的那样无知。 太子乾垂眸,掩盖住眼中思绪静静听任他发泄,不与年轻气盛的弟弟争论。 率性懵懂有甚么不好,总好过他整日如负万钧。 终有一日安年会明白的。 “何时心绪平定,何时再出这岁羽殿,兄长先去处理政务。” 他迈步而去,头也不回,余下原地俊俏依旧的安年,失魂落魄望着他高昂远去的背影,犹不死心,“兄长!兄长!” 彼时阳光正好,殿外清净无人,依稀几片远处飘来的桃花瓣落在廊下,映着庄严的宫阙,风景胜美,只是少年再没了别的心思,目光随着渐远的身影,目露焦忧。 *** “兄长……兄长莫走,兄长!”越槿歌眉头紧锁,嘴里无意识呢喃几句,而后睁眼醒来。 他躺在随意搭置的木凉板上,依旧是在静谧的小庐舍,周围熟悉的淡淡药香。他清醒回过神来,掩下方才多余的情绪,慢慢起身。 甚么也没有了。 没有兄长,没有宫殿,也没有不知疾苦的六皇子。 越槿歌当兄长一心维护东宫太子之位,对他严厉有余,训责有余,从未关心过他。他那时也是心有埋怨而不说,不喜遵循兄长给他的安排,只知在金陵城中与世家弟子玩乐闹事,沾惹一身花名。 无法违抗兄长,他年少无知,甚至拿兄长安排在他身边的白藤撒气,意图借她宣示对兄长的不满。 他哪有那么讨厌她,不过可有可无罢了。 恍然间又梦到几年前的旧事,越槿歌心情沉闷,也不知作何感想。忆及那时良苦用心的兄长,越槿歌唯有苦笑。 兄长想必也不知,他的苦心孤诣,远没有近两月的颠沛流离让他醒悟得快。 只是兄长,再也回不来了。 母亲去世后最疼爱他的人,黄泉碧落,也离他而去了。 来不及再有多余的伤怀,越槿歌走向小药炉旁,看看悉心照看的药是否煎好。 药罐烧得很烫,越槿歌甫一触碰,毫无防备迅速缩回手,下意识揉向细嫩白皙的耳垂。然后不发一言,抿嘴将靛青衣袖扯下来,隔着粗麻布料再一次揭开药盖。 色泽均匀,药味浓厚,想来差不多了。 徐大夫恰好从内里屋子出来,不意撞见这幕,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一声,“真是个娇惯的废物!” 越槿歌顿住,没理会徐大夫的尖酸话语,继续手头倒药的活计。 *** 几日前,繁州当铺。 掌事的男子在前柜,偏着头仔细端详好一会手中这块古玉,细小如鼠的眼中闪过精光,上下打量了立在面前的俊美青年一遍,将这玉随手往边上一掷,佯作打起算珠。 “三百两,不议价。” 越槿歌皱眉,“这南疆软玉乃前朝古物,出自宫廷贡品,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怎到你这只有区区三百两。” 掌事男子又抬头瞥了他一眼,对他所言并不惊诧,显然是个识货的。他悠哉侧过身,不慌不忙一手倚在柜上,吹起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开口道:“东西是好东西,只客人你也说了,这是皇宫里的物事,也不知你从哪位公公里私顺来的,在下顶着无上风险同你交易,客人还想要个甚么价钱?” 言罢他继续看账本算珠,无谓地摇头,“无价之宝,哼,既是无价,何须出让。” 商人自有一番精明套路,他看准了面前这人一身狼狈不堪,眼神纯和愁郁,只满身气质依稀是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想必是家境突逢变故,走投无路的公子。 既已无路可走,这美玉今日自然要易主的。 越槿歌听得他这句有意无意的讽刺,胸腔起伏不定,面容顿时又白又红。当初在金陵城恣意随性的抑或与白藤相伴与山野的日子,他总归还留有皇子的几分风华气度,何曾当面受过这等屈辱。 盘缠无多已呈捉襟见肘之势,还有白藤需好药用着万不可马虎,亦是一笔不小花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9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9 若非如此,他怎会愿意舍弃母亲留下的遗物。 昔日金陵宫阙里胡闹任性时,他随身携带,朝夕抚摸;日夜颠沛逃亡时,他亦没弄丢这玉,贴身护之。 越槿歌又想到苍白瘦削的白藤,疼痛欢喜都是不形于色的模样,总要隐忍着,此刻还躺在医馆里等他,暗叹口气。 只现今终是要被他亲身舍弃了。 淡淡嗓音开口,“五百两,端看掌柜诚心了。” 掌事放下手中朱砂笔,极力掩藏得意窃喜之色,成交。 五百两说来不少,老实普通的乡野人家就此过活一生绰绰有余。窘迫中得来这五百两,越槿歌暂且不愁用度,换下早已破烂的织锦澜袍,穿上几近辨不出色泽的粗布麻衣。 如此,再与平民无二。 眼看天气渐凉就要入冬,他想着白藤只怕禁不住冻,给她添置了几套厚实的棉衣,料子往寻常百姓所用里好的挑,虽不及往日的舒适软宜,总归能防寒御暖。又着手准备了好些细炭,尽数托人往小庐舍里运。 徐大夫平白被不相干众人打搅他的难得清静,心生不舒坦,眼巴巴见越槿歌神仙讲究似的弄了好些东西,却一样不是给自己的,板起身子愈发阴阳怪气起来,明里暗里又埋怨了越槿歌几句。 越槿歌不咸不淡回道:“我们既未少了你的酬金,也如数给了膳宿的银钱,你还要如何。” 气得徐大夫全身发抖,讲不出话来,此后更不曾再给越槿歌好脸色看。 越槿歌习以为常,权且当他不在,敛着神色端药,小心翼翼绕过徐大夫,默然往白藤屋子里去。 ☆、第七章 自越槿歌决意让白藤好好在徐大夫这将养起,白藤像是泄下一口气,再强撑不住,连日困顿在床间虚弱得失了下地的力气。 徐大夫早年也在江湖舔刀口生活,给治疗伤势的多是些不拘小节的糙汉子,是以他没甚么疼惜人,怜香惜玉的心思,施起针来只在意最后成效,不管病人痛苦与否。 白藤又是个沉闷不多话的性子,只是咬紧牙,哪怕渗出汗珠子也不哼一声,只在施完后疼得去掉半条命,气息不稳倒在床榻。 越槿歌推门而进时,白藤已侧着身,沉沉昏睡过去,只眉角还微微皱起,示意身体的难受。他心有不忍,放轻了脚步,将药放置在方木桌上,走近床榻倾身坐在一旁,眸中带着半分沉思好奇描摹起她的面容。 白藤眉眼比一般姑娘深上一些,如曼陀罗花迎风肆意开放,既妖且闲,美得另有一番异域味道。越槿歌以前深觉蛮夷凶悍粗鲁,怎么也看不来胡人的长相,纵是友人亲邀相赏金陵胡姬艳舞,他也总来得意兴阑珊。 倒不如品着温酒,听几曲江南小调。 如今心性沉淀,细看这白皙深邃的容貌,眼眸竟不自觉溢满温情怜惜。命途坎坷艰难的缘故,白藤少有女子的柔弱,心性坚韧敏慧,就算是太子的门客,那场政变里她足以保全自身。 偏偏救了他,一路来雨水风霜,武功难愈,比他还要多灾多难。 许是眼神太过热切,白藤多年习惯使然,下意识觉察出。她极缓慢睁开眼,不期与越槿歌对视,尚未清醒之际,他已迅速转移视线,好似有些无措。 “你,你醒了,药熬好了。”越槿歌找回声音,仓促说道。他手忙脚乱端好药过来,心里盘算着如何将她扶起。 她强忍施针耗尽心力,又才将惺忪睡醒,想必浑身瘫软没了力气,那他帮扶一把也是应该。只这样难免有肌肤相触的机由,不甚传开了去,有失姑娘家的名节。 屋子里炭火融融,因窗子打开了处小角,倒不觉着闷,反而暖意十足。 虽说他二人早已有了多次触碰,越槿歌还替她解下衣服,看了她背部肌肤,但那时情况紧急,山中无人。 在外人看来他们本就是一对夫妻,甚至于越槿歌心里,今后若能安稳,给她名分亦不过是迟早的…… 越槿歌脸颊又不经意泛红,胡思乱想之际,白藤没在意他,自顾自撑着手肘艰难起身,依旧如以往不显神色,“原我竟不经意睡着了……” 越槿歌已打定主意,便没了礼教顾虑,将药搁在木凳上,细致扶上白藤后背,声细如缠丝,“施针费心神,你小憩一会也是好的,这几日你气色好了许多。是我不该吵醒你,该让你多睡一会。” 白藤神色不变,眼底却流入几不可察的柔意,“与你无关,白藤向来浅眠,将药端来罢。” 她亦感觉出,这几日逐渐好转,精神头好了许多,哪怕不复鼎盛时期,白藤也知足了。 越槿歌听她这话,立即反应过来,忙不迭坐在床榻边,拿药勺细细划了两下,舀出一小口的药汁欲要递出。他寻思着,等白藤抿了一口,他便得轻言细语劝道,些许有些苦,但这毕竟是为了身子,莫要嫌弃不喜,待会他去集市买些蜜饯。 大多金陵城中贵女,多是娇弱如此的。 白藤半垂着眼,向后倚靠好了,看也不看越槿歌手里细小的勺子,径自端过碗来,面无表情仰头,不过须臾一饮而尽,干脆直接。 前几日越槿歌忙于各种琐事,本就心力不足,徐大夫见屋子里难得来了个年轻人,再细皮嫩肉,比之他这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汉也要强上不少,是以绞尽脑汁地差遣使唤。越槿歌得帮衬着徐大夫准备膳食,擦桌浣衣,分拣药材,哪有闲暇像今日守在床前看白藤喝药。 也就错想了白藤应有的反应。 白藤将空碗递过去,见越槿歌不知怎的,竟呆呆愣愣的望着她,难以预料的模样,她既惊疑也不解,睁大了眼睛,对视过去。 莫不是她又有哪处做得不妥了…… 越槿歌收起愣神,自然流顺地接过空碗,起身,“那你,不妨再睡一会,我且先出去了。” 小屋里炭火正盛,破旧墙壁四四方方一览而尽,实在没甚么再逗留的藉口。 “安年。”越槿歌徐徐转身之时,被平淡低喑的声音叫住,“你先莫走。” 越槿歌迅速回至床边,蹲下身子欣喜望向她,“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白藤扯嘴终是忍不住淡淡笑开,暖胜春日艳阳,缓缓启唇,“没有不爽利的,只是想问问,你可是不喜徐大夫?” 她心思敏锐,有些事不说,不过是她一时惫懒不愿开口,并非全然不知。近日来她缠绵病榻,隐约也能察觉出安年与徐大夫的睚眦较劲,寻着这难得机会,便想问问他。 越槿歌听罢此话,有些了然。心知若自己回得不好,白藤必会全然顾忌着他的处境,不假思索同他一道离开。 她的医治才刚有些起色,怎可半途而废。 于是他轻哼一声,随口道,“哪个心胸狭隘还真会与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0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0 他较劲了,他这人古怪惯了,任谁也与他相处不来,少不得孤独终老的。他已是这样可怜,本皇子……我还要与他计较甚。” 白藤撇过头低低咳嗽两声,没能讲出话。 “再说了,凭我的聪明才智,你还担心我寻不出同那老顽固的相处之道不成。”越槿歌怕白藤不信,又添了一句。 白藤在人情世故上向来直接,想不出太多斤道,见越槿歌这样说得真切,便信了他的话语,放下心来。 “嗯,徐大夫嘴上尖酸,人倒不算坏,也是在真心实意帮我们,原来安年也看出来了。”白藤有些欢愉,感叹道,“安年性子好了许多。” 以前越槿歌有皇上和太子的庇佑,性子再蛮横也无人敢言。可行走于市野间若还是原先的暴躁骄横,迟早会吃了亏去。 白藤一直有些担心,直至今日听越槿歌对徐大夫的一番言论,不复以往的刻薄,隐约还有些维护怜悯的意思,这才如释重负。 越槿歌听她这句欣慰感慨,羞愧得脸颊又染出一抹红。 他曾经对她干得荒唐事,才真正算是刁难横行,毫无顾忌,当众人的面把女儿家的倾慕心思往脚底下践踏,言辞间的轻视连他都忘记不了,更何况她一女子。 那时候遭金陵城所有人非议轻贱,她又是如何自处的…… 白藤愈是不计前嫌为他著想,越槿歌便愈是愧疚难当,几乎想钻进地缝里。 他低低出声,“我,我自是不会像以前那般胡闹的,你且放心。” 然后他再没听清白藤后面和他说的话,脑子里执着过去,他那时像刀子似的话如今就在耳畔萦绕不去。待她讲完,他匆匆扔下一句,“我去收药了。” 随即落荒而逃。 *** 层叠的枯叶落下,满树桂花自开得繁茂后又已尽数凋谢,一日渐一日的寒凉。 越槿歌自那日送药后,唯恐白藤还心心念念着以前的事,哪日心窍一开,记恨起他来。他也捉摸清楚了白藤的性子,虽冷淡一些,总敛着一张脸,待人却平和。 只怕真厌恶了他,也不会拳脚相加报复回来,只会当他是陌路人,不过是从此各走桥路。 可越槿歌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莫名恐慌害怕。 他开始日复一日加倍地对白藤好,体贴温柔无微不至,把宫廷里下人对他的侍弄讨巧悉数放在白藤身上,嘘寒问暖亲力亲为,倒叫白藤有些无所适从。 寻着机会,白藤隐晦问他可是有甚么不如意的地方,她定能尽力为之。 越槿歌听她这话,愣怔片刻,而后低下头,继续隔着薄被替白藤揉捏,“你救了我一命,那我该是要这般回报你的,你可不能赶我走!” 白藤莫名其妙,索性由他这样去,他开心便是。 徐大夫看不惯越槿歌整日腻在白藤房中,用他的话讲,男儿志在四方,再者也该干活养家,怎能这般无所事事闹腾一个姑娘家。 然后他交给越槿歌的粗活更多了,日日得意看着越槿歌手忙脚乱地打水劈柴,他总算舒顺一口郁气。 寒枝探入屋檐,红泥火炉作伴,三人虽是各安其事,偶会暖上一壶药酒,齐聚屋内稍作闲谈,也为这四方的屋舍庭院多添了几分热闹。 日月交替不觉两月有余,白藤休养得好,渐已康复。徐大夫医术甚佳,起初的估言,如今分毫不差,白藤安康健全,身体已不复先时疼痛难忍,只是一身傲人武功尽褪,气息如同普通人。 下起第一场细雪时,越槿歌和白藤决意启程,向徐大夫告辞离去。越槿歌银两有余,顾及到白藤身子,他寻人买下辆马车,以作赶路之用。 越槿歌和白藤立在门前,街头寥寥无几行人,有些冷清空阔。越槿歌一切置备妥当,转身看向徐大夫,挑起秀气的眉,得意道:“老汉,我们走了,你这孤家寡人好自为之。” 徐大夫又被气得嘴角抽搐,“还当我要留你们不成。” 白藤适时拦下两人一言不合欲发的争吵,朝徐大夫恭谨道:“多谢前辈这数月的照拂,白藤与安年这便要离去了。”言罢,白藤半跪行了一礼,“前辈的救命之恩,白藤死生不忘。如今一别,不知能否再与前辈相见,但受白藤这一拜。” 说罢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嗯,你倒是个识趣的。”徐大夫面色缓和,见越槿歌一旁极为不忿,不由高兴几分,依然不苟言笑,“毋须谢我,你我银钱两讫,以后也再无甚干系。雪天路滑,恕老朽不送了。” 白藤点头,随越槿歌登上马车。 马车迎着微雪,徐徐向远处踏行离去。冬日不甚明亮,整座繁州城罩在暗沉里,唯有青瓦屋檐盖上的白雪,无声无息,宁静人心。 ☆、第八章 从凉州往西北而去,天气愈发干冷严峻。 彼时天寒地冻,冬月里的北风呼啸,侵蚀行人仅有的暖意。凉州以外的一片山川小镇,都不再如江南的繁华。 二皇子虽已尽掌大权,万人之上,可到底暂未入主东宫,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兴帝还在,哪怕被二皇子架空皇权,壮年威严尚且还在。 二皇子疲于应对□□的新老众臣,还得与兴帝斡旋,委实分不出多余精力给逃离在外的越槿歌。 是以才仓促下道旨意,六皇子以庶人论之,永生不入金陵城。 越槿歌初初听这旨意,只觉那人越俎代庖,心中气极。又不免自嘲,他多年来金陵城只知吃喝取宠,顽固无为的模样在众人眼里根深蒂固,二皇兄竟如此不在意他。 不过是个失势又无能的皇子,掀不起波澜,还能有何作为。 越槿歌亦是如此认为,失落彷徨良久,没了兄长,他便甚么也不是了。 而后他想开,二皇子这般忽视他,与他而言免不得是件好事。既可安然借住徐大夫处,不必忧心连累了他,这一路走来不疾不徐,悠然恣意,亦是不必心惊胆战四处躲藏。 越槿歌想,他与白藤倒像是寄情山水的居士。白藤年少艺成离乡,只身万里赶赴金陵,比深宫里长大的越槿歌懂得更多市井玩意。 白藤对越槿歌向来是纵容的。 她不喜过多言辞,越槿歌爱玩,她便默默跟在身后,不阻拦不劝导,一路走走停停,倒也尽兴。 越槿歌借宿徐大夫屋舍的两月里,日日操劳干活,体魄较以前强健了许多,只到底娇贵养了二十年,此时正值凛冬,时而漫天飞雪,滴水成冰,他受不住北方的气候,厚厚的袄子裹在身上,加之肌肤如玉,与莹白大雪不相上下,更显清俊瘦弱。 马车停靠一边,马儿进食休憩,越槿歌蹲坐在仅剩枝桠的枯树下,缩成一团,手里揣着暖炉,静望面前凝结的溪流,再远处绵延不止的山脉,而后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1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1 垂眸。 “阿藤,凉州城……是甚么样子啊?” 白藤习惯使然,一直守在他不远处,听他突然问这话,思索着如何开口,“那里房屋低矮,常年风沙漫天,少有肥沃的土地,百姓时常因战乱流离……” 与温香软玉的金陵城相比,孤远偏僻的凉州确实算不得好去处。 她从后头定定看着越槿歌,继续道:“可那里有最美丽的落霞,辽远壮阔的沙漠,如明镜般的湖泊。百姓虽困苦于粮食战祸,但他们勤劳淳朴,知足而乐,是白藤见过的最善良的一群人。凉州……还是白藤的故乡。” 白藤的话发自内心,真挚而诚恳,全心全意只为告知越槿歌,凉州城究竟多好。 纵荒沙漫漫,它是西北一片绿洲,宛若遗世独立的明珠耀人双眸。 纵屡经磨难,那里的百姓不改初心,数十年来留至原处,笑眼始终着与绝美又斑驳的土地城池生死相去。 最为重要的……那里是她的故乡。 听见白藤小心而期待的言辞,越槿歌最后一点踌躇烟消云散,暖意灌至心间,嘴角绽放出温柔笑容,淡淡道:“这样,那我可得好生去看看。” *** 翌年开春,河水破冰重流,生机复苏。 虽不如寒冬里一场又一场的风雪,西北地带干冷依旧。唯有天际时而越过的雄鹰,以及路上愈多重回劳作的路人,昭示着万物醒觉,渐归热闹。 凉州城地处大楚西北边界,紧靠天山,人杰地灵,是黄沙大漠里难得的绿洲城池。 朝廷世代派大将镇守于此,抵御时而侵扰的蛮横胡族,近些年大楚强盛,胡人不敢冒犯,百姓倒是安生了好些时日。 凉州尚算不错的酒楼内。 二楼临栏杆处木桌,端坐着两位外地赶赴而来的年轻人,皆是一身大氅,静坐少言。那男子肌肤雪白,目光澄澈明朗,举手投足间尽是不可言说的贵气。反倒那女子,相较之下更显沉稳,容貌带着几分胡人血统。 他们二人共乘马车而来,上楼只叫烫上壶暖身热酒,两斤牛肉,眉眼尽是欣喜放松之色。 越槿歌虽是避难来这凉州,却不见狼狈风尘,初初进入城中难掩新奇,左顾右盼。此处屋舍多于黄沙趋同,厚实低矮,不及江南园林的精致,怎知是另一番别致之感。 说是大楚国土,却带了几分异域风情。 白藤替越槿歌把筷箸洗好,搁置在他面前,“吃罢饭食,白藤便护你去单府,单将军耿直忠烈,又是安年生身甥舅,见到安年定是十分高兴。” 越槿歌点头,追问:“那你呢?” 白藤一愣,随即答道:“然后白藤回天门,找白藤的师傅和一众师兄弟们。”她讲得是如此理所应当,眼中不加掩盖生出光彩,叫越槿歌看得无由来有些气闷。 “都那么久没回去,还念着他们呢。”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他们既有同门之谊,分开再久也是师兄弟,怎么能不想念他们。”白藤替越槿歌倒了杯热茶。 “是么,你不再是少女模样,那可得仔细与他们相认了。”一路被白藤惯得没有边际,越槿歌又生出些皇子气性,一时口无遮拦,平白酸了一句。 离了这许多年,再熟悉的感情也该生疏了罢。 且再说了,她根骨较瘦弱的少女时期也拔高了一些,面容气质皆有改变,她就如此笃定人家一眼…… 顿觉失言,白藤虽从不显露甚么,越槿歌晓得,她于自己年纪还是甚为在乎的。白藤与他同岁,已过双十之年。 大楚女子年十三四便可嫁人,如她这般大的,早已是垂髫孩童的母亲了。 越槿歌心中懊恼不已,讲出的话如覆水难收,只好小心抬眼,端看白藤神色。白藤端正而坐,淡然拿起酒杯,悠然饮下一口,全无异色。 不知是浑然未觉,还是不作在意。 越槿歌又觉得自己这样好生没意思,白藤并未理会他,他又拉不下脸道歉,只觉气氛渐冷凝,百无聊赖之下,只好转头看向外面。 凉州城人少,比不得金陵城千邑万户的富贵人家,此处多是常年驻扎于此的士兵和世代生长于此不愿离去的大楚百姓。 街上总归没有越槿歌当初以为的那般冷情。 除了一列列惯例巡城的官兵,两侧也如市集般聚集着商贩,还有些三两结伴的姑娘家或年轻妇人闲逛其中,神色坦荡自然,无忧无愁。 不知何处,高声传来一句:“术公子来啦!” 越槿歌只见楼下女子们眉眼间立刻挂上欣喜娇羞,止步路边不前,还不时往两头张望起来。 连巡逻士兵也自发向路旁撤去。 而后……伴着鞑鞑马蹄声,越槿歌见到一位策马而来,意气风发的真正贵公子。 满树摇落光华碧,谁人河畔低吟,绝代清扬,不可语兮。 越槿歌心知美人从不论皮相,气质在骨者,为上佳。翩翩君子举手投足尽是温润雅致,神采洋溢间又多了分沙场磨砺的劲气,鲜衣照影,缠得人不愿游移。 若说越槿歌平生有何艳羡,不外乎这类丰神俊朗执剑而行的青年郎君。他自觉荒诞许多年华,学艺无一有成,不过是人人背后笑骂的废物。 光是美胜女子的皮相,要来何用? 见一众姑娘里胆大的羞着脸上前,细声攀谈,越槿歌痴痴看着,不免落寞感慨句:“也不知哪里的人家,养得出这样出尘俊逸的儿郎。” 若生在金陵城,只怕也会如潘郎般引得掷果盈车。 淡淡收回身子,越槿歌抿了口温酒,抬眼间只见白藤唇角早已翘起,眼中光亮耀人,笑意快要溢出。 “安年可想与此人相交?”白藤柔声问了一句,声音亦是难掩轻快。 越槿歌一愣,眼里只有白藤难得的笑颜,未多察觉言语中的深意,讷讷点了点头。 “那你暂候一会。”白藤二话不说,抬脚离去,越槿歌只觉衣氅挥动间冷风一扫,白藤已含着笑,长腿快步走下木梯。 “等等,你作甚么去!”来不及阻拦,越槿歌心里一空,起身紧随白藤而下。 越槿歌了解白藤,她自然不是轻浮的女子。可那术公子的气度风华,连他一个男子也为之倾倒,白藤方才的欢喜模样同样作不得假,越槿歌心生奇怪,还是跟去的好。 这里终究不是越槿歌熟悉之地,白藤阔别五年有余,想来也有许多陌生。白藤若真是想牵线为引让他与术公子结交为友,他也得跟过去劝导白藤,从中缓和一二,叫她莫要太耿直行事。 若是言语唐突冒犯了人家,他俩岂不平白添个仇家。 越槿歌仓促下楼时,白藤已迈出酒家,身至街巷之中,她这举动立即引来众人目光尾随,酒家掌柜、街上的姑娘还有官兵商贩,皆以探寻的目光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2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2 看着这突然冒出的女子。 白藤浑不在意,长身静立而前,看着前方高马离去的背影笑开。 “五年余不见,师兄可安好?” ☆、第九章 那一笑,恰似春雪初霁。 白术隐约听见后头的唤声,下意识朝后看,面容上疏离温和的笑甚至来不及淡去。只一眼过去,随即眼角漫上不可置信的狂喜,凤眸睁大,神采奕奕。 白藤依旧静立不动,嘴角微扬,等着白术倾身下马长步回至她身前。 毋须多余的确认,也没来得甚么寒暄。 白术定定瞧了白藤好一会儿,恢复方才的内敛公子模样,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怜惜,高兴说道:“阿藤瘦了,也高了。” 白藤含笑抿唇,并不言语。 一路跋山涉水,艰辛自不必言说,怎能不瘦。 “几时到的?怎也不知回天门,还跑到凉州吃酒来了,师父见了你想也是极高兴的。”白术也不在意,依旧关切发问。他这师妹性情向来淡薄自持,年少离乡少有书信,却自有自的主意,不需他与师父过多干涉。 只终究十多年同门感情在那,今日乍见,少不得白术关心的问候。 未等白藤回答,白术嘴角温润笑意逐渐敛去,将白藤浑身再次打量一遭,眼神渐凉。 他干干问道:“阿藤你一身武功……谁废去的?” 白术与白藤同为天门弟子,算不得中原甚么名门正派,白藤不通世故,只除了一个越槿歌掏心讨好,一个太子乾敬重相护,待其他人向来冷漠,不主动结怨,亦没多少怜悯慈悲之心。白术如今虽被冠上郎艳独绝,君子如玉的称号,焉知骨子里的性子不是随了青须老人。 当年阿藤离开天门,只为替师父还太子的恩情,只身前去金陵。金陵党派之争的阴暗龌龊,白术自是清楚,中秋之乱他耳闻一二,成王败寇只作唏嘘而已,怎地阿藤回来,成了这副模样。 对自己人千万般好在所不辞,若有外人欺辱……白术嘴唇抿紧,天门必不让他好过! “师兄莫再臆测,白藤这武功,是自己废去的。”白藤及时解释一句,知晓还有正事未做,“师兄你先莫走,随我过来,我与你介绍——” 白藤边说着,不忘拉着师兄回走,转身回头立即停住。越槿歌披着大氅,像只柔弱又懵懂的白兔,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直愣愣看着他们二人,呆呆候在不远处。 天寒地冻的,也不知立了多久。 白藤想也不想,暂且松开白术来到越槿歌身前,“外头风大,安年静坐楼上等我们便是,怎也随着出来了。” 她欲要拾起他手暖暖,尚未触及又立马收回,略显不自在垂下。 越槿歌尽数看在眼里,也抿着一口气,垂眸什么也不说。 气候干燥,黄沙此时不甚浓厚,白藤得了巧,索性在这泥土的街道上替着两人相引一番。 事已至此,旁人看出了个大概,无谓是师兄妹阔别多年街头相认的戏码,因那人是术公子,才惹这许多人顿足。如今看得差不多,除几个面色羞红的姑娘家踟蹰不走,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越槿歌气质贵如牡丹,面若闺玉,此时不知如何找回知觉,淡淡收回目光,扯嘴笑道:“原来这位天人般出众的公子是阿藤师兄,在下有幸了。” *** 白术自下天山,便以贵客身份被单家相待,出谋献策以助抗击胡族。得知越槿歌是金陵公子,也不惊讶,别有深意望了他半晌。 而后极稳重引他去了单府。 单将军早早听闻皇宫那场政变,心疼自家早逝的胞妹和多难亡故的太子外甥,空有一声叹息却无可奈何,半年后见到越槿歌,自是喜不自胜,八尺的中年男儿一袭铁甲裹身,竟生生流出涕泪。 “我就知道,妹妹的儿子已是尊贵至极,绝不可能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可怜皇上病重无法主事,太子仁厚,还是防不住给贤妃和二皇子陷害了。”单将军痛心疾首,如此嗟叹好一会,继而转向越槿歌,软声道,“你们刚出事时,舅舅便派人寻过你,由南至北的,总找不到你的音讯。有人说你被二皇子的暗卫杀了,我不信,如今总算等到了。” 说罢,他满足喟叹一声,怀念起胞妹。 “唔,那时候,为让阿藤治伤,我们在繁州待了两月有余,而后一路闲适徐行,这才耽误了些时日。” 单将军了然,赞赏道:“大隐隐于市,在繁州暂避风头极好。没事,莫怕了,如今在舅舅这,看谁人还敢动你!” 越槿歌有些心神恍惚,时不时留意庭外,听到这番话,不由笑了一笑。军中将士向来直接豪爽,以强者自居,越槿歌也不觉言语粗莽,反倒生出不少亲切。 “此回变故方知皇族难做,多谢舅舅艰难时还愿收留我。” “亲舅甥谈甚谢不谢的!你是妹妹最心爱的孩儿,那我一辈子好吃好喝养着你也是应当的。”单将军豪爽挥手。 越槿歌笑着点了点头,只总有些心不在焉的,谈不上高兴,眉眼间有些愁郁。 “还有一事,舅舅,我……”他吞吐起来,“阿藤,就是那位护我至凉州的姑娘,若不是她,我早便死在二皇子乱刀之下,舅舅能否替甥儿……” 他从方才起便不由自主想着白藤,生怕只错过一眼,她便与她那师兄上天山去,不再管顾他了。这才迫不及待同单将军讲起她来,不管怎样,她总归是他的恩人,他……想要留住她。 单将军一拍手掌,“你说白术公子的师妹啊!” 越槿歌一噎,听这话竟不知名膈应起来,按捺下情绪还是点了头,“正是她。” “这不是,他师妹没了内力和武功,成了不折不扣的寻常姑娘,好在你们在繁州遇到个名医,好赖及时吊了一命。天山终年积雪,常人自是不能久待的,白术公子已去了信,青须老人不日下山先替他徒弟调养一番,这段时间啊,他们兄妹二人暂住我们这,养身子要紧。” 单将军一介武夫出身,知道没了武功于江湖人言不啻于天大的打击,那姑娘柔弱寡言,他也是真的心疼惋惜。 越槿歌听得此话,眼中放出光来,“舅舅此话,此话当真?!” “屋子我都着人收拾好了,那还能有假!” 越槿歌已从突如其来的喜悦里恢复过来,胸腔里的一颗心还抑制不住的跳得厉害,他竭力掩盖下眼中异样,耐下性子听单将军继续追忆往昔。 那些惨痛不愉的过往,此时化作一缕烟绕在了脑后,只剩飘飘然的欢喜,如同上好蜜饯甜得心头少不得荡漾起来。 *** 单府院子不大,单将军戎马半生,也没个女主人。除却武夫演练之地,其余处荒于打理,也就西厢那几间屋子还能住人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3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3 。 白藤与白术同住西厢,越槿歌被单将军挽留在主人家卧行的东屋。单将军是个大老粗爷们,乍见和妹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人外甥,既惆怅又欢喜,将从胡人那夺过来的最好的物事绸缎悉数送到越槿歌那处。 一经彻底洗沐,越槿歌再度换上一袭华贵银狐裘大袄,抹额镶珠束于眉上。夜里烛光微蹿,只影模糊,他点上一块幽幽瑞脑,愣看着铜镜里俊美无双的人,恍如隔世。 若兄长在,只怕又会温柔注视他,微微斥责,安年身为皇子,怎可亲身率起奢靡之风,这可不妥。 愣怔间,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 越槿歌正下嗓音,清冷开口:“进来。” 门外人影一顿,白藤应声而进,乍见精心装扮的越槿歌,眼中惊讶一晃,而后迅速埋下头。 她显然也洗浴过,面色净白,平淡如古井,换了身如以往一般简单质朴的衣裳,一头青丝绾成凉州城时兴的胡髻,自然而随意。 相形之下,越槿歌犹如骄傲美丽的昆仑神雀,浮华立显。 越槿歌只觉自己招摇显摆,仓促坐下,又禁不住问道:“阿藤怎么过来了?” 白藤恢复如初,将手里包袱递出,“安年的银子,还剩不少,白藤特意给你送来。” 今日整理衣物时,白藤无意发现,想着越槿歌今后或是不再需要这些黄白,可总归是他的,白藤还是得送还过来。 越槿歌脱口而出,“你拿着就好,权当一路的谢礼了。” 灯花突而爆开,屋子明了又暗,恢复如初,空气一时静寂许多,越槿歌看到白藤掩下眸色,神情看不出高兴。好一会儿,白藤施然迈出两步,将包袱静置于榻上,一言不发。 “天色已晚,夜间寒凉,安年早些歇息,我这就走了。”白藤注视越槿歌,温声启唇,移步越过他时,熟料被他拉住。 他显然不愉,忿忿瞪她一眼,“我就知道,阿藤厌恶我了!你见到你师兄,便看也不看我,也不喜欢我穿得这么奢侈!” 白藤不明所以,由他拉住,见他气得身子直抖,眼中盈盈如波,隐约好似竟看见几颗泪珠,她心里叹口气,无奈起来。 “安年本就好看,该配得上如此精致的华裳。”白藤飞快瞟他几眼,斟酌一番,“如此相得益彰,很是惊艳。” 越槿歌向来知晓自己的皮囊殊丽,放之大楚找不出三两个更好的。方才哪里是真的埋怨生气了,不过耍小性子想叫白藤讲出心里话,夸赞他几句罢了,白藤也知道他的心思,顺着他来。 他这才溢出满意笑颜,借机道:“那你且不妨再坐会,我让你多看几眼。” ☆、第十章 越槿歌没再着单将军给他准备的锦裘,一齐叠好还给单将军,自己穿起同白藤无二的普通衣袄,这才满意。 三日后,青须老人匆匆下山,来至单府。他尚还很健朗,提溜眼珠,笑褶子咧开看了越槿歌好一会儿,别有深意道,“不错,真不错啊。” 白术轻咳一声,他这才收敛。 而后转向白藤,劈头便毫不客气破口道:“你个没良心的,老子费那么大功夫教你武学心法,你说废就废了,还得麻烦我亲自下山,不肖!真是不肖!” 青须老人竟全然当她是个毛头小子,也不管顾还有单将军和一众下人在,说骂便骂。见白藤似是习以为常,一声不吭,他气得胡子发抖。 “阿藤看到师父连问候也不说,这些年真是野了……阿术你看看她,从小就这么个死性子,哪里有姑娘家的可爱!枉费为师当初一门心思送她去金陵,就盼着她能学上一二金陵贵女的温柔大方,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也好提拔我们天门,叫为师享享清福。为师老了……腿脚不行……耳聋眼盲……” 青须老人开起话来,便是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白藤有些头大,看了眼单将军和越槿歌的反应,无奈回了一声,“师父莫闹了。” 天门里他最大,再怎么胡闹,一干弟子也只得哄着劝着,顺着他心意如何高兴便是。白藤当年受不住师父顽童模样决心东去,哪里晓得如今还这样……为老不尊。 白术好整以暇适时开口劝慰,“师父又不是不知,阿藤本就如此,再如何逗弄也是这样木讷,何必故作气恼。师父一路辛劳,该要好生安顿下来,我们不妨先用膳罢。” “哈哈哈是啊,承蒙青须老人光临寒舍,单某特备一席酒菜,还望赏脸如何?”单将军爽朗一笑,抬手相迎。 “哪里哪里,嘿嘿,赏,当然要赏。” 越槿歌一直立在旁侧,掩住惊讶看众人寒暄,他本料想师徒多年不见,纵不会喜极而泣,定也互相关切问候一番。白藤昔年离开时尚且完好,现在武功尽失,身体虚弱连普通农妇也及不上,他对此推诿不开,耿耿于怀,青须老人想必极为心疼惋惜的。 哪里晓得…… “你们且等一等!”眼看众人要离开,越槿歌脱口叫住他们,待自己反应过来,已只身立在青须老人面前。 青须老人见被他拦住,也不恼,眼里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候着他。 越槿歌咬出声,行了一礼,“老先生,阿藤身体有疾,可还能治得?” 白术面有讶异,本欲开口劝阻,被青须老人抢话,“能治能治,你放心罢,不过几碗药的事,待会我便给她开!” 越槿歌得了青须老人这承诺,方如同吃了一剂安心药,自觉鲁莽冲动,退到一旁让他们离去。 *** 凉州城比不得金陵的灯花弄盏,十里陌上青葱。这里除了沙尘,还是沙尘,偶有些许不知名的倔强野花,在乍暖还寒的早春逸散淡淡香味。 青须老人虽言语神态像个孩童似的顽皮,却不讲戏言。酒足饭饱,他执笔龙飞凤舞开出一剂药方,随手递出,便由白术领着去午憩。 越槿歌来不及腹诽青须老人待徒弟如此随意,如获至宝接过那药方,见白藤上前瞟了几眼,欲要说话,他赶紧往后一藏,“我知道你想说甚,不许讲!” 白藤想了想,“我这样就很好,不需要多此一举。”她斟酌着开口,“况且天山雪莲极为珍贵,花期在六月盛夏,现在哪里寻得到。” 她略通岐黄医理,扫顾两眼已是明晰,只为调理身子便要等候雪莲盛开入药,着实可惜了些,为她实在不值得。 越槿歌有心结,把白藤的话全作了耳旁风。 六月便六月,不是只要等待三个月吗。便是三年,他也等得起。 兴帝叁拾年四月,单家军与胡族再度交战,力守凉州,大胜胡族于漠阳坡,胡族大损。同年五月,胡族单于病危,政堂形势诡谲,难与大楚抗衡,胡族降服称臣。 单将军大喜,将捷报上传于朝廷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4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4 。 如无意外,边境战乱暂息,凉州百姓总算能安稳一段时日。单将军笑不拢嘴,逢人只言越槿歌便是他的福星,助他平定多年战戈。 六月,天气渐燥热,越槿歌静待三个月的雪莲终盛放在天山山巅。 山巅终年茫茫大雪,越槿歌很难上去。白术主动站出,凭一身内力,两日里一个来回,替白藤采摘了来。 越槿歌见白术手持雪莲,路阻难行依旧端然自若,心里复杂难述,默然接过雪莲,开始在后院着手准备。 他想着,先前在繁州便是他全权照管熬药事宜,已是熟悉至极,这回自当也该他做的。 青须老人觉得无趣,徒弟们敷衍他,单将军痴于练武,他只好找后院的越槿歌来消遣。越槿歌灰头土脸蹲在地上观伺火候,他着人抬上个藤椅坐在一边,闲适惬意得很。 他幽幽抬眼,笑得一脸满足,“槿歌小儿,我观你面主紫薇,贵气不可方物,做这些粗活实在委屈,不妨跟我回天山,吃香喝辣,我教你世上最好的武功。”青须老人眼珠一转,“比阿藤当年的武功还要好!” 越槿歌如以往一样,依旧着手自己的事,朱唇微勾,应付道,“我自小怕疼怕累,多谢老先生抬爱,只怕要辜负了。” 他讲得随意,言语虽不失礼数,其中敷衍之意总消减不去。只怕青须若不是白藤恩师,越槿歌连婉拒也不会有。 青须老人慈祥带笑端详他一会,也不拆穿他心里的打算,依旧躺在藤椅上,轻摇蒲扇,闲暇而笑。 *** 单府西厢院。 凉州少雨干旱,夏日向来只有烈阳悬空,甚至连一丝风也寻不到。 白藤与白术并行在庭院中,两人心静宁和惯了,不疾不徐迈步其中,不见焦躁。 “天山雪莲本就难寻,还劳累师兄大费周折,阿藤还不曾谢过师兄。”白藤终于开口道谢,声音难得柔和。 白术埋头一笑,气质高雅,“说甚么谢,你是我唯一的师妹,都是应当的。说起来阿藤日日玩棋弄花,不见苦闷,倒是自得其乐得很,怎么,阿藤未曾想过恢复武功?” 果然,白藤摇首,眼神无波,“万事顺其自然,强求不得。阿藤小时不更事,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精进武功,后来弊端渐显,年纪愈大愈是驾驭不得,如今算是解脱。没武功便不需刀光剑影,回到阿藤原本的命途,在天山脚下做个放牧女就好。” “阿藤向来通透洒脱,师兄活得反而不如你。”白术由衷而道。 两人默了半晌,行至屋檐廊下,荫影遮蔽日头,清凉了些许。 白术抬头见日光不减,心之所至,别意开口,“可惜了,师父那药本为填补阿藤气海之虚,还劳累越公子日日期盼,费心煎熬。” 白藤垂眸,不为所动。 思忖一番,白术温声相问,“阿藤怎不告与我们,越公子正是六皇子?” 并非他对此介怀,阿藤不讲,他和师父向来只当不知道便是。而今胡族称臣,单家三十万精兵去留难知,时势莫测,他不得不出言提醒阿藤一二。 果不其然,白藤闻言皱眉顿住,白术见状忙道,“并非责怪阿藤的意思,六皇子便六皇子,天门不惹政事,他于我们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阿藤若真心喜欢,日后带他回去,天门不至护不住他。” 看得出白术是极疼爱师妹的,温柔体贴,白藤身世讳莫敏感,他便自小费尽心力替她想得多些。 白藤心里柔软温暖,方才并非对师兄生气,于是坦诚,“阿藤从不在意安年是不是皇子,这才疏忽告知师父和师兄,并非有意为之。再者……” 她想到师兄说带他回天山,只是淡淡一笑,“阿藤喜欢他是一回事,与他无关,阿藤多年受师父和师兄弟爱护,晓得凭天门实力,总会保全住安年。但真的不需要,他有自己的喜恶,自己的心思,强行带他走便是多余。他从来不是池中之物,旁人强求不得。” 白藤浅浅低吟,眼里一如既往的淡然。此情不关风与月,无关星辰,无关花雪,甚至与对方也无关。越槿歌早早言明对她的不喜,一路生怕欠她甚么,想方设法勉强自己待她好,唯恐与她扯上情债。 她早已心静如水,何须异想天开。 白藤自觉愚钝寡言,对此却早已看开明晰。 越槿歌心血来潮的柔情相待,她不会多想;宁愿用全部身家银两与她划清界限,她不会落寞。心不动,不念不想,不思不虑,万事皆不动。 白藤与白术相对立于荫凉之地,她话语刚毕,似是心有感应,转头朝庭院门看去,越槿歌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药,目光不善盯着这处。 两相对望,别有心思。 “真是不凑巧,阿藤与术公子聊得好生开心,偏我这般不识相地送药过来,可搅扰了你们清净?”越槿歌见已被看到,索性走过来,嘴角冷笑着道。 白术与白藤对视一眼,听出他言语里的刻薄不满。 ☆、第十一章 白术年长他们几岁,一向稳重自持,自然没有同越槿歌计较的道理。他只是轻开折扇,朝越槿歌雅致一笑,没有搭话。 越槿歌见白术这模样,清丽公子世间无双,竟衬得他是自取其辱了,脸色愈发难堪起来。 “花了半天功夫给你备好的,拿去!”他朝白藤冷冷递出,语气冲得宛若一团火焰。白藤察觉出不对劲,心里不解却噤声不敢言。而后一句推托也没有,不管药水苦涩,三两口咽下肚中。 喝罢,她双眸讨好似的,一眨不眨望向越槿歌,半分也不挪开。 越槿歌显然还在气恼,见白藤连句解释也没有,还暗下对他使眼色,一把夺过药碗冷哼一声。 “我这便走,不耽误你们!” 说罢,他怒气冲冲瞪了白藤一眼,转身快速离去。 白藤仍是一头雾水,面上未有表露,可一直以来哄劝越槿歌已是惯然,见他甩性子,三步并两步的眼看见不着人影,她忍不住眼眸恳求着投向白术,“师兄若是没事——” 白术拿她没办法,笑道,“你去罢,师兄这里无碍。” 白藤走不快,多跑两步便气喘不稳,只得止步休憩。察觉前面那人不知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白藤身行几步,拉住了越槿歌。 越槿歌止住脚步,也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脸颊晕起红色,极为不满地偏过头不看白藤。 白藤迅速将手放开,微微垂下脑袋,叹口气低声道,“白藤不过一介贱民,平日里再怎么谨慎也会有不得当之处。安年有甚么不满意说出来就是,不要为我气坏身子。” 实在不值得…… 越槿歌倏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住她,气得厉害反倒笑出声来,“可千万莫这么说,我有甚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5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5 么好生气的,你救我一命,再怎么辛苦也是我该做的,不敢多有微词,无意撞见你孤男寡女二人独处,更不敢置喙!” 他自知同白藤一起,随心所至,言语总不自觉地犯冲。一次次暗自告诫自己,今后该对白藤好一些,可忆起白藤方才神态柔和清丽,与白术对视满含默契,他怎么也掩饰不住心里的酸涩落寞。 那样清妙如仙的人物,文韬武略的公子,与他这个恶劣无用的混蛋相比……他连人家之万一也及不上。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怎么可能不心生芥蒂! 白藤以为找出缘由,松了口气,“他是白藤的师兄,我与他这姿态相处惯了,但举止也算合宜,哪有安年说的这样。” “呵,如是说来,你与他经常这般两人独处?” 白藤静看着他,一下子哑了声。 头上的金乌被云层遮蔽,阳光消减,阴凉下不少,一阵不知源头的轻风将身上汗水些许吹开,耳畔沙沙细叶作响。 越槿歌别扭又委屈地想,她心里果然是有些喜欢白术的,她待他从不会疏离冷淡,不会少言沉默,甚至现在,她依旧在袒护那人。 越槿歌咬唇,顿住不动。 那她半年前在山洞对他做的事算甚么,一路来的夫妻相称又怎么说。 他早已当她是…… 越槿歌面颊气鼓鼓的,眼角微勾,几缕碎发被鬓角汗水黏在脸颊,朱唇鲜亮,说不上来的殊丽。 可他吐出的话尖酸又直接,仿佛刻意堵着一口气,幽幽而道—— “我劝你莫要异想天开,更遑逞做嫁作人妇的白日梦,莫要忘了,一路来你名声早失得一干二净,你当其他男子还能接受不成。” 白藤一心想让越槿歌高兴,毫无防备听得这锋刃似的话,飞快掩下眸中神色,双手不自觉轻颤,藏在袖中。 高兴便亲近,不高兴便针锋而对,他向来是这样。 白藤不知从嗓子里如何找回的声音,不急不气:“我晓得了,安……你大可放心,白藤早有此觉悟,不会嫁人的。” *** 兴帝叁拾年,六月初十,兴帝禅位,二皇子邑登统,号“钰”,尊贤妃为太后,南陵李氏一门风头无限。 没了战事扰乱,凉州城外难得宁静。天山山脚,清泉自山间流泻至此汇成镜湖,小月坡绿草茂盛,四方尽是高耸大树,极尽沁凉,是西北塞外难得的绿洲之地。 青须老人日前吵嚷,道是他豢养的雪豹适时该下小崽子,他少不得得回去照看着些。白藤和白术拗不过他风风火火的性子,只得由着他,白术亲送青须回山,至今未回。 远处浮云漫漫,望不到顶的山巅一片白雪覆盖,清冷不似凡境,倒像是精怪或仙人享尽日月精华之地。 越槿歌仔细脚下的路,蹒跚着走过来,坐在白藤旁边。 沉吟片刻,他开口,“此处风景真美,比之仙境也不为过。” “这里风大,你怎也过来了。”白藤如平素的宁静安然,回望而去,随口问候一句。 越槿歌只当没听到,自顾着拿出一壶醉花酿,斟饮起来。他心里怀着心思,目之所及由衷叹道,“这就是你说的镜湖罢,银河一落九万里,果然亮如明镜,水中倒影栩栩鲜亮。”他呢喃出声,“不知今生多大的福分,才能在此处终老。” 白藤听得此话,眼中生出浅浅笑意,言语不如以往随心而出,却也是一如既往的纵容。 新皇登基,一朝新臣,大赦天下,彼此心照不宣,对他们而言并非好事。她见越槿歌不顾仪态地又饮了两大口,一时急了,呛得直咳嗽,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渗进衽领中。白藤忍不住劝道,“醉花酿虽好,后劲也足,你莫喝得这么快——” “阿藤你最近……为何总躲着我。”与此同时,越槿歌问出这么一句,黯淡模样极招人心疼。 而后,他见到白藤眼中的错愕极快掩饰下来,言语平和冷淡,“白藤没有躲你,是你多想了。” 越槿歌自嘲一笑,“是因为我叫你不要嫁人?”不等她回答,他又继续娓娓说道,“安年自小任性刁钻,只想着兄长能护安年一世,赖得自省。如今我在慢慢改了,虽然,虽然有时不如人意。要是惹得你不高兴,你只管打回来骂回来,安年既然欠你,这些都受得住。” 他嗓音又低又沉,“可你莫要不理我。” 每每给她送药,她总能机缘巧合地不在屋子里,到底也寻不到。后来白术和她师父走了,她一人独居单府,便日日来这小月坡,自日出坐到日落,回去便径自回房,将其他人挡在门外。 越槿歌不傻,偌大单府里能让她这么躲着避着的,还会是谁人。 白藤静静听完他一席话,心里决计是不好受的。从来都是高傲又自负,她几时见他这样卑微虔诚地向人解释过,失了天性,也就不是金陵城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六皇子。 她愧疚难当,将醉花酿拿来,仰头倒下大口,心下叹气,“安年莫想多了,今后更莫再说这样的话。” 他若总这样若即若离,难保她不会再心乱一次。 似是有所决定,她终于直直望向越槿歌,眷恋隐约可见,仔细勾模一番越槿歌的眉眼,面颊,还有朱色含光的嘴唇。 他长得很美,比白藤小时见过的书上的神女还要好看。 她只要望着这张脸,便会忘记烦恼忧愁,像是身处漫山遍野开得烂漫的扶桑花中,心里一阵阵欢喜溢出,怎么会嫌弃他。 好一会儿,白藤犹有不舍地收回视线,声线如水清和,“白藤认识的安年,从来都是天真率性的模样。有时候有些刁蛮,但是本性良善纯和,少有真正害人之心。白藤晓得安年的心意,所以不管安年……偶尔的胡闹,白藤都不会放在心上。” 将心里话如实说出,白藤耿直地想,这下越槿歌该不会钻牛角尖了。不及一年的时日,他逝亲离乡,身份尽失,自然会担忧旁人如何待他,极尽敏感脆弱,违背本心的讨好也是理所当然。 她如是自责,料到他会心中不安,怎能还是疏漏了他。手中执壶,她不自觉地,又饮了几口醉花酿,劲头上来,她已然有些微醺,眨眼勉强自己清醒过来。 “再过会该要凉天了,我们早些罢。”白藤起身发问。 越槿歌身形不动,面色被额间碎发垂下的阴影遮住。 而后,他扯出一抹笑:“晓得我的心意,你居然说晓得我的心意……我那时年少轻狂,极尽所能地轻视你,将你贬低得一文不值,你便尽数记在了心里。所以……我现如今就算亲口说出,安年已把阿藤当做最重要的人,你也会视若无睹,不会放在心上是么。” 镜湖反射出一片粼粼日光,林间好似连鸟鸣声也不见,静得能听见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6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6 风从耳畔划过的声音。 白藤有些头重,“好了安年,你毋须这样讲——” “我偏生要讲!”白藤愈淡然,越槿歌愈急切说出,仿佛至今只是他一人荒诞意淫的独角戏,旁人不屑一顾。“我就是欢喜你!哪有甚么其他的意思,哪里需要你绞尽脑汁为我解释那许多了。你当初拼死救我,天大的人情我怎么也还不了。我又一无所有,想着你觊觎我已久,那夜山洞里还……那我把你要的赔给你就是!” 他彷徨退了两步,“可谁知道,连心也赔进去了。” ☆、第十二章 他大声嚷嚷:“我将自己的心补偿给你,你明明也是欢喜我的,为甚么不要!为甚么还要和你那师兄朝夕相对!一路上你我本就以夫妻相称,为甚么来这凉州你便翻脸不认人了!” 越说越委屈,连日来的不满终于找到个宣泄出口,他激动得已是脸颊绯红,声音带了几分哭腔,竭力掩饰。 白藤被他一番话吓得不轻,太过于颠覆以至于她脑袋已然不够用,愣怔在原处想要捋清楚一些。 她平时的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高兴抑或不耐,旁人很难透过她的神情分辨。她此刻身子挺立,面无表情,在越槿歌看来委实有些严肃正直。 越槿歌心里没底,咬着唇,眸中仿若含着秋水。等了一会无果,悲忿更甚,索性心中一横上前去,双手紧紧扣住白藤臂膀,嘴唇颤抖着覆上去。 久违的怯怯厮磨,缠绵出涓涓情意,他微喘着气,眼神迷离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卑弱,呢喃出声,“是因为,安年过去太……阿藤不喜欢,所以不想要我?” 因为叛逆不甘,他过去确实算不上洁身自好。说着,他抱得白藤愈发紧,若是早料到如今的苦果,他曾经怎会那么荒唐。 白藤终是被他打败,心口一钝,缓缓推开他些,再一次正视起他来。 白皙面容里带了份不可言说的朱红之色,嘴唇饱满微微抿起,眼波里尽是慌乱又倔强,莫提多么催人心肝。若不是身子挺拔,更像个姑娘家了。 清风吹过去又是难以言说的燥热,白藤也不知是否被醉花酿迷了心智,头有些重,鬼使神差地勾起他下巴,俯近身子。 “你方才说欢喜我?” 两人太过亲近,白藤的话带着浓郁酒香喘在越槿歌脸上,搅得他一阵心乱。越槿歌觉察出白藤眼神已渐失清明,直勾勾的迫人得很。 他不想否认嘴硬,直直点头。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下他竟猛地被扑倒在地,随后铺天盖地的吻迎面侵袭而来。 霸道,直接,一如半年前在山洞里,火光幽暗下蛊惑地伏在他身上。白藤平日的克制自勉此刻已化作春水向东流去,整个人强势得叫越槿歌捉摸不透。 平心而论,他不厌恶白藤的主动亲近,甚至是雀跃的。他仰头,试着抚上她的背:“莫急,你总归是姑娘家,这样不好。” 他想着,两人这便是定情了,虽被白藤惹得有些情动,不必急于这一时。他总被她压在身下,亦是讲不过去的理。 白藤现如今身子无恙,乍然听到他的心意,多年求而不得的压抑全数坍塌消散,兼之酒劲正酣,她眯了眯眼,“怎地,安年这是要反悔?” 大漠天门中人本就不拘于礼数,多年来她知晓越槿歌的喜恶和脾气,只以为他从头既尾的生怕和她扯上关系,白藤便竭力克制自己,免得让他误会。 可也受不住他三两回的甜果子。 “要反悔只怕也来不及,安年真当白藤没有气性不成。”背着树影投射下的日光,她眼神随意轻浮,肆无忌惮地来回看着他。 当白藤再度俯低身子时,单臂依旧强硬地按压住越槿歌,动作温柔了不少,女子清香带着微醺酒意,就那么极为珍视地覆了上去。 随波逐流,他俩双手紧了又松,遏急着想要抓住甚么。草木气息,镜湖里柔情四溢的清水,甚至脑里若有似无姑娘的娇语。 波光厌影里,衣衫四散周围,夹杂难以言说的汗渍。鸳鸯交颈,玉珠含泪,雪肌相叠,乌发缠结,已是深闺梦中人,莫似红豆绞人心。 凉风拂不开万般风情痴种,陌上碧洗空润,余光柔和,与远方的晚霞渐成一道绝美的景致。 *** 凉州城难得落了场雨。 待翌日日头一出来,残余的雨水很快消失殆尽,先前被淋落在地的黄沙依旧飘忽在半空,除了润泽些许,似乎再没其他的改变。 酒楼的小二满脸笑意吆五喝六,未出阁的姑娘在街巷随意闲逛,寻摸生计的各路商人互敬碗酒,称道起清淡如水的兄弟。 年年复此景,灯与人依旧。 走马不欢,唯道惘然。 钰帝自登位起,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废除先太子仁厚政令,兴兵重武,增赋税,重刑苛,一时引得众人极为不满,议论纷纷,怨声四起。 钰帝元年秋,帝以侍太上皇修养为名大建行宫,先太子太傅言士章据理力谏,帝怒,当场罢黜官位,抄其家府。 朝廷噤言。 该来的终究要来。 单将军最近火气极大,朝廷命书一卷卷送过来,悉数被他压下,可若再抵抗不尊,正好给了那人欺君的罪名。 与他一齐保卫家土的叁拾万好儿郎,怎能被那人像废子一样丢弃。 形势所迫之际,他怀着心思,半夜里唤了越槿歌交谈。 翌日,越槿歌迈出房门时,步履沉重,额间碎发尽数结起,束了当下男子时兴的干练发髻。 秋冬交际时候的镜湖更加光彩照人,层林覆上耀眼温暖的金色,艳丽到极致竟隐约带着颓败之势。 白藤一头乌发松松垂在脑后,就那么闲适地坐在湖边,鞋袜已脱去放在一旁,双足落在水里,有意无意击打水花。 与以前的冷淡内敛相比,此刻浣足戏水的她,分明容貌未有变化,眉眼间却多了分温婉的女子之态。 越槿歌一身劲衣,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他心绪复杂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如以往默默坐在她身边。 “镜湖一年四季各有美景,引天山雪水直流而下,灌溉出这一片葱翠林木,是西北难得的绿洲。若有幸在此地终老,倒是莫大的福气。”白藤声音轻扬,如是开口。 这话……是越槿歌亲口讲过的。他静听白藤的轻叹,心里更是愧疚难当,胡乱应道,“是啊,山中恣意随日月,这该是几生的运气。” 白藤把头转过来,目光停留在他腰间一会,然后看着他笑笑,“原已找回了这玉,白藤倒不用日日自责,这样也好。” 南疆软玉物归原主,终究属于皇室。安年佩上它,又是兴帝嫡子,是最为正统高贵的六皇子。 局势千变万化,纵然他不做,那些世家大族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7 月归 作者:西瘦 分卷阅读17 早晚按捺不住。 “安年几时走?”白藤淡然接受,启唇问道。 她的话没有丝毫怨愤不满,平和宁静地便出了声,好似日前全然没有那番缠绵定情。越槿歌听得她的话,只愈加沉重起来。 “二皇兄那边已有疑虑,是以……待不了多长时日了。”他不知如何开口,极艰难道:“阿藤,二皇兄甫一上位便显暴戾,如今民怨不止……大楚,金陵,宫阙,属于母后的,兄长的东西,我要将其夺回来,兄长倾尽心力造就的繁华,不能被二皇兄毁去。” 兄长逝去那一刻起,他这条路已是注定。 世人笑他废物无能,他却不能苟且偷安。他荒诞了小半生,蹉跎了前二十余年,是时候像个皇室子弟一样,承兄长遗志,肩负天下。 白藤见他这样谨慎又小心地解释,心里只觉好笑,“你去罢,我又不会拦着你。” 果不其然,越槿歌嘴唇一撇,隐隐有些不乐意和委屈。可白藤抬眼却望见他眼里的坚毅,半分难过,半分决绝,顿时连作弄一下他的小心思也烟消云散。 她晓得他的意思。 白藤手臂一展,不由分说覆上去,双唇贴上越槿歌唇瓣。淡雅清澈的气息迎面而来,周遭仿佛与俗世相隔,身体透过衣衫,彼此亦能感受出温暖。 不知多久,白藤缓缓放开越槿歌,却也不远去,目不转睛绞着他,两人脸蛋不过寸余的距离。 “这样,可叫你放心了?” 越槿歌立时羞红了全脸,慌乱无措地缩紧身子。待恢复些凌乱喘息,他也不否认,目光灼灼,恳求道:“我心知负你太多,可你莫要急着嫁人可好?你……你等我,也不用多久的!” 他心里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磕磕绊绊总算讲出他的意思。 白藤笑得温柔,颔首应道:“可惜白藤没有武功,没法再伴你护你。只管安心出去做你的事罢,我会等你,一直在这里等你。” *** 钰帝元年冬,失踪一年余的先六皇子歌重现凉州,毅然高声列出新帝七宗罪。废礼、弑兄、困父、弄权、谋上位、流诤臣、污朝纲,定北将军振臂响应,率叁拾万单家军拥六皇子起位。 新帝尚根基不稳,朝政松摇,兼之六皇子乃先皇后单氏嫡出,正统更不肖说,一些世族并未观勘多久,纷纷倒向六皇子处。 一时战戈四起,单家军势如破竹。 又是一年。 百姓依旧为生计忙活,大街小巷里贩卖走市不绝,沿街的往来好不热闹。 除了互道两句今年的收成,州郡赶时兴的人家又多了新的谈资——任谁也想不到,短短三年内,大楚竟换了三个皇帝。 就中辛秘他们也不知,只道上一任新帝不及一年便被废去,现今的皇帝乃先单皇后嫡出,曾经是个响彻金陵城的纨绔皇子。 于他们而言那也不值一提,毕竟如今赋税再减,礼度重修,天下归于太平,再没甚多大所求。 凉州城的黄沙十年一日地刷洗这座城池,毫无更变。 某一院舍悠然宁静,自成一方净地,似是全然不在意外头的形势变化。木檐下,年轻女子身著简单衣衫,信步花草间,开始细心安静地侍弄余枝,那面容看去竟有几分胡人血统。 福至心灵间,她施施向院门回望而去。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不过须臾一瞬。 年轻男子著玄色披风,模样是久经奔波的风尘仆仆,就那么默然立在院门一角注视着她。见被她察觉,他迈出两步上前,咧出以往无二笑容,双臂一展紧紧抱住面前人。 “阿藤,我回来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