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女尊)》 分卷阅读1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 ================= 书名: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文案 心中惦记别人的夫郎,便是将此生置于鸩毒之中。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海棠;张不疑;羊芷 ┃ 配角:张辟强 ┃ 其它:女尊,男扮女装 ================== ☆、缘起 (一) 多少年以后,海棠带领军队攻进皇城望见火烧连营,将会想起秦末继位的那位男扮女装的皇帝是一切的开端。 那时,穆帝子息艰难,储位空悬。前十二年,皇后怀娠,天下翘首以盼储君的诞生,穆帝也金口玉言地表示:只要此胎是个女孩,即刻封为太女。谁知生下来竟是个男孩。 皇后萧氏不是一般人,盘算着穆帝的后宫一向凶险万分,孩子不是生不下来,就是活不下来,以后二十年,后宫难有女孩出生。且储位一日未定,天下不安,一旦有变,自己中宫之位难保。于是异想天开地对外宣称出生的是个女孩。有意将他扶上帝位。 穆帝将此子取名为纪。 后十五年,果然和皇后担心的一样,后宫无所出,只有太女一人。穆帝崩,太女顺理成章继承皇位。次年,改元天禧。 当世为女尊王朝,女子为尊。宗法约:嫡长女继承爵位,儿子嫁入妻家,结两姓之好,绵延子嗣。国之大事,祭祀与戎乃女子事,从来与男子无干。更何况秦朝盛行商君法度:女子年二十未娶,男子年十五未嫁,母姊与之同罪。法度森严,严苛无私,可见一斑。 是以,女尊王朝皇帝乃是男子,是天底下最大的秘密。 先,帝纪为太女,养在深宫,男儿身不易为人所知;而今登基为帝,活在万民的目光之下,为隐藏这个秘密所需的代价就远甚当初。 帝纪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弱质纤纤,甫一继位,面对虎视眈眈的群臣,又心怀不可告人之密,难免惊慌失措。此时萧皇后已随先帝而逝,幸有一姐妹在朝,位居太尉,为辅政大臣之首。 帝纪接过的是穆帝留下积重难返的烂摊子。先帝发二十万戍卒北筑长城,十五万征南越,二十万修皇陵。横征暴敛,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天禧元年,即爆发民变,揭竿而起数千人,愈演愈烈。更不消说地震,旱涝洪蝗等天灾异象。 国之大政,决于太尉。太尉掌国政之后的第一件事是:下诏大选,广纳天下美人,充实后宫。 太尉还特别要求二千石以上将家中适龄儿子送入宫中,以家人子身份备选。一时间驰道上车水马龙般拥挤着诸多马车,都是送子入宫的。 上卿中子羊芷亦在家人子之列,时,年十四。 ☆、羊芷 (二) 羊芷在家中行二,上有温良恭俭让的兄长,刺绣针织样样精通,是大家男儿的典范。下有精灵古怪的小弟,生得雪团一般,惹人怜爱。这个家里,当娘的看重长子,主夫疼爱幺儿,便分不出心思格外关注行二的儿子,只觉他性子沉静,乖巧听话。羊芷自知处处不如人,也不将爹娘的宠爱放在心上,只一味地,做自己。 羊芷的娘亲位列上卿,颇有一些才华,因她性子耿直,也不在朝中担任要职,只规劝谏刺君王之过。这次大选,二千石以上都要送子入宫,上卿也在其中之列。幼子太小,性情顽劣;长子太过柔顺,已许了人家。羊上卿风闻帝纪为太女时的劣迹,恐怕送了长子进宫,反而害了他的性命。只有中子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只好委屈了他。 临进宫时,羊父眼泪涟涟,欲言又止。羊芷心知父母忧患,反而宽慰道:“爹娘勿忧,焉知儿子进宫侍奉天子,是祸非福?”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只怕羊氏之子是个有造化的。 羊芷进了宫,过了大选,帝纪见他端庄毓秀,封了静贵人,居朝阳偏殿。因他胸怀争荣夸耀之心,便在行止中处处留意,亏得他心细如发,教他慢慢看出门道来。 天禧元年进宫的这一批家人子中留下的止有七人,多是出自朝臣之家。太尉之子封皇后,居椒房殿;御史大夫之子封婕妤,居猗兰殿;南越进贡的翁主封永安君,居茞若殿;自己居朝阳偏殿。其余四人多出自平民,无封号。 宫中侍君多在妙龄,侍奉的宫人也个个如花似玉。永巷长年不见天日,建筑的幽暗昏惑,隔绝了宫外的交通,也断绝了男子的绮念。羊芷的封号是静。在民间时虽不受宠,也是个青春活泼的少年,如今在永巷中待得久了,想不沉静也难。 家人子进宫之后,帝后大婚,筹备三月。太尉不欲皇帝与宫人亲近,帝纪便未招幸宫人,连带着羊芷也不与诸位侍君亲近。萧皇后进宫之后,侍君们每日给中宫请安,这才熟悉起来。萧皇后面貌谦和,实则无容人之量;张婕妤是个貌美体弱,不欲生事的;剩下的位份低,言辞也少,看不出深浅。 帝后大婚三个月,琴瑟和谐,不料萧皇后竟然落水身亡,张婕妤得了消息惊悸而死。 宫中仅有两位位份较高的前后死于非命,太尉痛失爱子,岂有善罢甘休的?皇后乃是庶出,行事一向小心,岂会莫名其妙死在宫中?羊芷忧惧祸且及己,闭门谢客,称病不出。 宫中情况凶险万分,羊芷虽然称病,还是夜夜不眠,生怕一时不慎,被拉做替死鬼而不知。羊芷进宫时带的一个老家人见主子夜不成眠,劝道:“公子身边没个得力人,到底缺了臂膀。”羊芷深以为是。 如此过了三月,到底没找上静贵人的晦气。朝堂上太尉一意为皇后出气,椒房殿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还是抓不住凶手,只得作罢。后宫中,家人子中一位温姓的趁皇后、婕妤新丧,在帝纪面前冒头,封为八子。温八子自知才貌不足以固宠,以“苟富贵,莫相忘”之名将家人子中与他交好的一位引荐给帝纪,八子九子得势,永巷之中一时鸡飞狗跳,无人记起朝阳偏殿还有一位养病的静贵人。 皇后的事情既已揭过,羊芷也不再避讳出门。经此一劫,越发觉得家人的规劝有理:自己身边的确缺个出谋划策的人,才这样处处被动。偏殿闷了这些时日,侍奉的宫人都劝羊芷出门散心,于是他在永巷中走动,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掖庭。 掖庭乃是寻常押解罪犯之所,宫中人极忌讳来到此地,生怕沾了晦气。羊芷也不知自己怎会莫名其妙来到此处,就要转身离开时,突然听到不远处吵闹起来。到底年轻好奇,羊芷忍不住凑上前一瞧,蓦地看见一双眼睛,心中一动。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不疑 (三) 张不疑出身并不显赫,母亲是御前执金吾,虽然光鲜,到底无甚真才实学。然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 而每一个见到张不疑的人都惊叹:不知道那天聋地哑的两夫妇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来。龙章凤质,可谓人中龙凤。 张不疑的气质乃是天成,小小年纪就言辞有度,进退得宜。张母见人人夸赞,知道这孩子跟着自己委屈,便花了大力气送她去名师处求学,投在鬼谷子门下。鬼谷子如何,前朝无人不知。 如此数年,等张不疑长到十五岁,已是西京排名首位的贵女公子。她容貌昳丽,为人谦和,最妙的是那一双眸子脉脉含情,不知是多少儿郎的梦中情人。 也是张家命途不济。天禧元年,帝纪继位,西京城来了一个方士,人称“神算子”,所占卦象无一不准。她来到西京城后面见帝纪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城中某处有龙气。”这里某处指的是某处街道巷陌。 谶纬一向是皇家忌讳。更何况帝纪与太尉本就心怀鬼胎,生怕被天下人知道他的秘密,如今既有这样的谶语,宁杀无辜,勿失不经。不久,驻守西京的禁卫军便挨家挨户大索,张家好巧不巧恰好在既定街道之上。 前一日还是儿郎争相取养的对象,后一日就眼看着父母死在面前而不能救,自己身陷囹圄。世事诡谲,莫过于此。 张不疑没入掖庭后,来不及伤感父母的亡故,面临的首要难题是如何在此处保住幼妹的性命。张家满门皆灭,只留下她与张辟强两人相依为命。张辟强小她十岁,正是刚上蒙学的年纪。如此幼童,在民间尚且需要精心呵护才能避免夭折,如今为奴为婢,怎么不让不疑这个做长姐的心忧?更何况张不疑忧虑的不止是张辟强的性命,而是,如果不能离开宫廷,张辟强在这个年纪被人教导如何做好一个奴婢,就会长成一个奴婢。 张家的女儿,怎么能长成奴婢? 只有离开掖庭,才能摆脱这种命运。既然爹娘不在了,自己对辟强有责任。张不疑心中暗暗道:一定要送辟强出宫。 刚进宫时,张辟强发了高烧,留在张不疑的屋子内照顾。过了三月,辟强的病好了,掖庭也派了人要接张辟强与别的幼童一同居住,教导礼仪。 眼见张辟强就要被宫人拉走,张不疑心急如焚,一时拉扯起来,领事的宫人见差事办不成,大声斥责,恰好引来一旁游荡的静贵人的关注,教羊芷在那么多人中一眼瞧见了张不疑。 很多年以后,羊芷回想起这一天,不知道是怎样的命运牵引自己遇到那人。但是当初的那一眼,的确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羊芷眼中看到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竭力护着一个幼童,那少女眼中的神情让羊芷想到了书上的一句话,“威武不能屈”,心中一动。又想起老家人的劝导,心中有了计较,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羊芷在宫中不常露脸,掖庭宫婢岂有认得的?只知道看衣饰服色像是宫中贵人,但到底是哪一位,却不清楚。 羊芷身边服侍的宫人见掖庭奴婢不认得自己主子,忙狐假虎威地说:“这是昭阳殿静贵人。” 众人连忙行礼:“请贵人安。” 管事的见羊芷之前问,连忙回答道:“掖庭管教奴才,倒惊扰了主子。”又指着张不疑姊妹说,“两个不服管教的丫头,逆了宫中的规矩,偏要在一处。到了宫中,便要忘却前尘,专心侍奉天子,谁管你进宫前是不是姊妹?” 这管事是个粗人,话也说得难听,羊芷见她没有影射的意思却说出的让人误会的话,一时心中不快,不欲理她,只好奇地望向抱作一团的姊妹。 张不疑见羊芷望向自己,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连忙跑到羊芷面前作揖道:“求贵人救我。” 羊芷见她行止张狂,神色却仍旧淡淡,知道这女子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可用之才,起了招揽的心思,于是问:“你想要什么?” 张不疑回首望了一眼懵懂的妹妹,说:“我要和妹妹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哦?”羊芷沉思了一会儿,说:“那 ,你又能做什么?” 这个男子,竟然一副一本正经招揽人才的模样?张不疑压下心头怪异,应道:“臣愿为贵人效犬马之劳。” 事情变化得这样快,管事还来不及阻挡,羊芷已经开口:“那好,这两人我带走了。” 羊芷不顾掖庭众人的惊呼与阻拦,在一片争吵声中问:“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领事的说的对,既然进了宫,便应忘尽前事,且自己既然要为人驱使,怎么能用父母赐的姓名?张不疑这样想,于是回答:“女子无名。” 羊芷偏头扫见殿外开得正盛的海棠,说:“既如此,就叫海棠吧。” 从此世间没有张不疑,只有昭阳殿宫人,海棠。 张不疑姊妹随羊芷进了昭阳偏殿,安排住处。 先前建言的那老家人见羊芷带了一个女子进殿,大惊,问:“公子这是做什么?” 羊芷一手把玩刚进贡的步摇,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先前爹爹不是说本宫身边缺个得力人,这个,便是我找来的人。” “可是……”她是西京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幼受到正统的教育,便是此刻再落魄,怎么会甘心为一个男子所用? 羊芷打断他道:“我问过了,这人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如今她姐妹在我手上,不愁她不用心。” “可是,她是个女人!”老家人无可奈何地哀叹。 “女人如何?决定我命运的,也都是女人。”羊芷知道老家人忧心什么,随口道,“女人,是挺麻烦的。”这时候张不疑已经收拾妥当前来伺候,羊芷见她听到自己的对话,于是吩咐道: “海棠,你在这里,多有不便。既如此,以三月为期,限你查出皇后与婕妤的死因。” ☆、投名 (四) 永巷,幽深之所。平常鲜少喧闹,可是这样平静的永巷,看上去却似乎有许多秘密。 海棠接到这样明显责难的命令不过一迟疑就答应了。倒是教羊芷怀疑她是否本来就知道来龙去脉,心中越发不自在。本来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给新收留的女子一个下马威,特意捡了一个明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她,谁知人家这样镇静。虽然有些恼羞成怒,羊芷的性子却是越挫越勇的,眼下对海棠将如何交差更感兴趣了。 羊芷不方便自己去问,便教了身边人套话。料定海棠初来朝阳偏殿,不可能无所交游。前去试探的人回复说,“她倒是心大,进了永巷,不仅忧心姊妹的性命,还要忧心幺妹的性情,却是坦诚。亏得她来了咱们昭阳殿,别的庙还真供养不了这尊大佛,贵人尽管放心。” “可能看出她心中是否有怨言?”怨恨无端夺取她全家性命的皇帝,还是那个信口雌黄的方士? 来人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 。 羊芷摆手让他下去了,心中想:便是有,岂会现在人前?更何况传说鬼谷子长于权谋,她的弟子,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瞧了深浅去。她倒是知道眼下紧要的是保住亲人的性命,没有局于仇恨,看来是个识时务的。 海棠就在朝阳偏殿住下,由静贵人授意,张辟强与海棠同住。既然海棠改了名,昭阳殿人的意思,是不是连着张辟强一道改名,问过羊芷的意思,羊芷让教她姐姐拿主意。海棠以为,自己弃了张氏,张家好歹是要有人承继的,不欲张辟强改名。而且,当初爹娘取的名字,不疑,辟强都是柔顺存全之意,也许正适合用在永巷。 羊芷就这样看着海棠寻常度日,与众人交好,关心各位侍婢的故乡与亲人,眼见三月之期将要到了,她却连昭阳殿的殿门也没出,言辞间提也不提皇后与婕妤,白日里与宫人一同侍奉,夜间教张辟强念《论语》,过得好不自在。 与海棠交好的侍婢前来禀告,说:“臣自幼长在宫中,如今已有十数年了。张氏海棠是臣见过的心智最坚的,又最无所用心的。她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与人交接,如至亲至爱,教人心甘情愿为她去死。但凡这样的人物出现,必然有所图,所图无不成,只是身边人难免有所牺牲。此人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唯贵人用心。” “知道了,你倒是忠心,赏。” 古时候有这样的将军,能让身边的人争相为她赴死,照这位宫人的说法,如今在身边竟然存在这样的人?也许是因为深宫的日子太寂寥,他听了这番话本来应该警觉,却一时惊惧,一时兴奋起来。无所事事能教人发疯,他若不找些事做,可要怎么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又过了几日,晚间海棠本应随着侍奉的人一齐退下,却等着所有人都退下了还没走。羊芷见她有话要说的模样,心下知道了什么,拦住要呵斥她退下的大伴,问:“你是有什么事?” 海棠一礼,道:“臣已知晓皇后与婕妤的死因,特来回禀贵人。” 羊芷看见海棠缄默不言的模样,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希望屏退他人。可是他到底是青年男子,不敢与女子独处,强说:“你说。” 海棠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为了无端卷进的宫人,一字一句地回答说:“是陛下。” 此时已是黄昏,对面女子年轻俊朗的面庞,嘴里却说着足以灭族的话。羊芷现在知道为了她一定坚持要屏退他人了,于是让一旁伺候的全退下。尽心尽责的老人面色忧虑地离开了。好一会儿,羊芷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海棠似乎轻轻一笑,问:“贵人以为当今天子如何?” “自然是圣明神武,众望所归。”羊芷面色古怪地回答。 海棠似乎又是一笑,又问:“今上与太尉如何?” “太尉爱今上如女,今上敬太尉如母如姊如师。”羊芷的面色更古怪了。 海棠了然于心,说:“先帝寡嗣,膝下仅太女一女。今上出生就是太女,弱冠继位,南面为尊,富有四海,贵为天子。即便是个庸人,在这个位子上呆久了,也非同寻常,更何况今上出生就有聪颖过人的评语。虽然年轻,不可小觑。太尉虽然独揽朝政,权势熏天,实则是个不学无术之徒。两虎相斗,必有一失。皇后是连接太尉与今上的纽带,太尉权势如此,在宫中,没人能悄无声息地杀了她的儿子,除了天子。” “可是,是为了什么?”太尉可是帝纪之姑,皇后是她庶出的表弟,也算是至亲。 “必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比如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海棠淡淡地说,“张婕妤身子骨弱,本就不是个有寿的。永巷是蓝颜埋骨之地。” 虽然自己也这样猜测,只是不敢与人言,如今一字一句地从别人嘴里说出,听着觉得怪异,羊芷想了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有什么证据?” “一早就知道了。”海棠却不接话,问“贵人以为宫廷生存之道是什么?” 羊芷有些恼了,却还是勉强回答:“要紧的是子嗣与帝王的宠爱。” “不。是宫人。”海棠扭头向宫人离去的方向,说,“宫中最紧要的是消息,而消息,就掌握在这些不起眼的人手中。贵人要多多与这些小人交好,散布赏赐,收获人心,有一天,贵人将立于不败之地。” “你要说什么?”明明是问证据,这人却顾左右而言他,羊芷不禁有些恼怒。 “但不是现在。”海棠胸有成竹的回答,“现在不是收获人心的时候,所以臣没有证据,也没有必要收集证据。知道是谁做的,什么原因就行。因为现在,臣没有把握去调查此事,却不惊动他人。有人深扎宫中十数年,比贵人更能嗅到一点风吹草动。” 是帝纪。羊芷与海棠对视一眼,知道她说的像是别人,其实是帝纪。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没有证据,仅靠猜测?自己也猜测过。 “看得多了,就知道了。”海棠发出一声低低地耳语。羊芷没有听清,皱眉问:“什么?” 海棠摇了摇头,示意无须在意。 羊芷见海棠不欲说,也不再问,而是若有所思地说:“你倒是坦诚。”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掉脑袋? “臣侍君以忠。” 羊芷一愣,这个女人,竟然像对待主君一样对自己奉献忠诚? 海棠见勾起了羊芷的兴趣,便抛出自己此次的目的,问:“贵人有什么心愿吗?” 羊芷但笑不语。宫中男子能有什么前程?不过生女为帝,贵为太后。 海棠于是说:“臣知道了。那么,臣必当助贵人履至尊之位。到时候,臣当求贵人一个恩典。” “你要什么?” “辟强养在宫中,就会成为一个奴婢。”话虽未尽,羊芷却已经懂得了她的意思,可怜天下当姊姊的心,不知为何,一时脱口而出,“那你呢?”辟强出了宫,你去哪里? “臣无碍的。”海棠看着眼前的静贵人,慢慢地说:“从今天开始,贵人可以服用掩盖容貌的药了。” 羊芷一惊,两人细细谋划良久。 事已,海棠待离开,又转回来说了一句话:“下次若是有人像臣一样在贵人面前说这样的话,贵人叉出去即可。”说完定睛一笑,正是这个年纪应当有的调皮笑容。 羊芷不禁失笑。 ☆、祈愿 (五) 第二日,羊芷调了海棠在内室伺候,碰巧早间接了温八子过生辰的帖子,温八子如今是宫中得宠第一人。羊芷一边任宫人给他梳头,一边把玩花草纸笺苦恼道:“我如今病着,这鸿门宴是去,还是不去?” 服侍的众人一时没有搭话,海棠站在一旁,看着绿檀木梳灵活地从乌黑浓密的发中穿梭,不一会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 儿就挽出了一个流云髻,开口道:“贵人要是去的话,顺便带上臣。” “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去?”羊芷问。 海棠心里知道羊芷本来就打算赴宴,不欲说破:“温八子眼下正得宠于圣上,贵人接了帖子,不去不好。至于为什么要带上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此人自从进了昭阳殿,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半点没有为奴为婢的自觉,真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羊芷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张氏女的传言,脱口道:“听闻女公子入宫前冠盖满京华,如今为人奴婢,滋味如何?” 静贵人这样开口,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有面露怜悯不欲参与的,也有情绪兴奋准备落井下石的,海棠闻言连头也没有抬,脸色沉静:“贵人不该说这话。”说完一礼旁若无人地告退。 羊芷讥诮的笑容僵在脸上,以手掩面,吩咐众人道:“下去。”独自在铜镜面前默然良久,才缓慢垂下纤纤素手,轻声叹道,“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午间温八子生辰宴,除了大理公主,宫中有名分的都露了面。这是海棠第一次见到这位出身民间的宫侍。温八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天姿国色,难怪入了帝纪的眼;他体态风流,似有不足之症,如今盛宠,眉间却依稀有抑郁之色。 因是温八子的生辰宴,帝纪坐在首位,左手就是今日的寿星。右边是由温八子提携的田九子,听说二人在民间是手帕交,约好日后总是要在一块的,谁知两人皆参加大选入宫,温八子一朝得幸,不忘旧情,向帝纪举荐,如今永巷中八子九子平分秋色,几个高位的宫侍反而靠边站。 田九子相貌在宫中并不出众,可见若无温氏的情义也不能在宫中出头的。宫中男人多,难免嫉妒,见了温田二人便开始嚼舌根,声音大得六十岁的老公公也听得见。田九子出身低,心性高,多几次便受不住,他又是个心思深沉的,只强忍下去,背地里对温八子的口风便不怎么好。 因皇后新丧,不宜太过铺张,温八子的寿宴便办得简单,像民间一样由各兄弟递上寿礼,寿星许愿吃了碗长寿面。参与的各位宫侍心怀记恨,面上虽然和睦,到底氛围不和谐。唯一给寿宴添色的是温八子许的愿望,他像寻常爱慕妻主的夫郎一样,望着帝纪的眼神脉脉含情,许愿道:“春日宴,日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妻君千岁;二愿臣侍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与帝纪含笑饮了酒。 温八子眼中的情意太刺眼,一旁别的宫侍看着刺眼,纷纷找了借口离席,海棠也随着静贵人悄悄地离开,心里哀叹不知有多少人在此刻动了杀心。 羊芷没有回到昭阳殿,反而在路上踟蹰,长吁短叹,看见海棠随侍,于是屏退宫人说道:“我自进了宫,便知道自己再不能像别的男子一向奢求妻主的宠爱,可是如今现到眼前才发现自己心里,到底过不去。”单手抚心,神情疲倦。 海棠极轻地摇了摇头,劝道:“贵人心善,才会这样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羊芷回到昭阳殿,招来海棠有意问她在花园说的话,想了想先说:“本宫今日早间说话冲撞,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心里想:我在此处呆久了,好以他人苦痛为乐。不免惭愧。 “臣本意岂是要贵人致歉的?”海棠又摇了摇头,“贵人眼下不知,时日久了自然知道。”静贵人身为人主,除非是有意敲打,否则岂有以揭臣属伤疤为乐的?且在这种地方,即使心有恶言也要相处和睦,像这样心直口快,怎能履至尊之位?羊芷不知道海棠是什么人,却自省待人刻薄,与海棠的用心相差甚远。但是海棠毕竟在静贵人手下时日不多,不宜交浅言深,这些道理,只能等人主自行体会。 羊芷见海棠不欲说,知道她不是多话的性子,于是放下心中疑惑,转而问:“才在花园处,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海棠还是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说:“温八子命不久矣。” 羊芷大惊。 海棠接着说:“贵人想不到也难怪,所以我才说贵人心善。温八子出身低,性情敏感悲观,又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周遭无有交好的帮衬,难以保全性命。贵人且看就是了。这世上情深不寿,温八子许了那样的愿望,的确打动人,可是却也极遭人恨,刚才席间不知有多少人动了杀心。犯了众怒,又无保身之法,他怎么能活?贵人且看就是了。” 羊芷迟疑许久,说:“可是,毕竟圣上宠他,田九子又与他互相扶助。” 海棠反驳道:“圣上的心又有谁知道?田九子不是个能容人的,恐怕温八子得宠,最看不过去的就是他了。” “难道今上对温八子的好,都是假的?”羊芷不相信地问。他见那两人的情景,分明是两情相悦。 “今上对皇后难道不好?”可是皇后入宫三月溺死在水中,海棠抿了抿嘴,说:“察其言,观其行,圣人之法也。” 羊芷收拢双手,紧握两拳,怔怔地望着窗棂思索。海棠低声询问:“不知臣上次说的遮掩容貌的药,太医院开来没有?是时候用了。” 后半月,温八子旧疾复发,卧床不起,香消玉殒。似乎那样真诚的愿望,老天爷听不见。 ☆、潜龙 (六) 温八子卧病在床的同时,昭阳殿的静贵人也病了。太医看了两位主子,只不住叹气。众人见温八子朝不保夕,静贵人容颜憔悴,面上担忧,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 温八子病逝,帝纪痛不欲生。静贵人的病却有好转,只是容色有损,不能回转。众人不信,纷纷来看,果然脸色蜡黄,说三句话要停下来喘两口气。只有一个王姓的宫侍好心,物伤其类,恐怕羊芷伤心,拉了他说了好一会子的话。静贵人此事,帝纪略有所闻,只是她正为温八子的香消玉殒悲痛,朝堂上又和萧太尉争执,哪里顾得上后宫中一位小小的贵人? 先因羊芷静贵人的位份,昭阳殿虽然清净,到底常有人往来。出了这事,不久昭阳殿便门可罗雀,服侍的下人本来看好静贵人位份高,虽不得宠,终有得意的一天。如今失了颜色,恩宠无望,在他手下伺候没有前程,不是服侍得不尽心,就是另有打算,纷纷求去。 羊芷知道人心思变,强留不得,不欲挡众人前程。于是将殿上人招集,吩咐:愿意留下的留,不留的给了银子遣散。如此这般,满屋子宫人瞬间只剩下几个,除了羊芷进宫带进来的的,就只剩一个年老的管事叔叔,一个还算忠心的看门小侍,两三个即使去别处也没有更好前程的杂役。偌大的宫殿,便只有寥寥数人走动,显得寂静无声,就连时光好像在昭阳殿也流逝得更慢。 一日,羊芷拿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 了朱笔点消寒图。海棠在一旁劝道:“眼下寂苦,还请贵人暂且忍耐。就像这花,若无寒彻骨,哪得扑鼻香?” 羊芷停了笔:“话是如此,可是我最爱的不是梅,而是海棠。”回头一笑,眼波荡漾。羊芷回眸百媚生的笑靥正好映入海棠的眼中,又兼听见他话中意有所指,不禁心头一滞。海棠之名,是眼前青春少年最爱之花,也是他赐的名。 少年嘴角含笑,神情轻快,哪有病怏怏的神态?原来,这不过是海棠与羊芷的计谋。 那一日,海棠向羊芷献计道:“眼下皇后新丧,温氏出头,帝心不可料,太尉窥视朝堂,为今之计,不如守拙。贵人年轻,得宠是早晚的事,风雨如晦之时,不如保全实力,待局势明显,再做打算。”羊芷同意后找了太医院相熟的太医开了遮掩容貌的方子按时抓药,刚好到温八子病时发作。此药不仅表面上对容貌有损,且造成脉象虚弱的假象,不是医术高明的只把脉是看不出来的。此计一出,昭阳殿门可罗雀,也使得羊芷暂时脱离了永巷争斗的漩涡。 海棠知道羊芷眼下心中不快是因为刚传来了温八子的死因。温八子死后,帝纪心灰意冷,远离永巷众人,并派人专查温八子的死因。自然,温八子不是旧疾复发,而是有人下毒。这下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温八子情同手足的田九子。温八子嗜茶,田九子送的茶叶当中含有一味与温八子平常服用的药恰好相克,久而久之,毒入肺腑,无力回天。 田九子在入狱后即刻自杀,至于他到底是那个蓄意下毒的人,还是不小心做了杀人的刀,还是明知茶中有毒却隐而不发,都随着田九子的畏罪自杀带入地下。世间事多是不可告人的,帝纪明知如此,得知这样的结果,还是很失望。一同失望的还有远在昭阳殿的静贵人。 海棠知道羊芷心里难过,只是不能劝。这样人间悲欢反复乃是寻常,真到眼前又有哪个血肉之躯能够无动于衷?羊芷到底年轻,容易为他人伤怀。 羊芷倚在窗边,幽幽地说:“以前,我做什么都不如兄长,小弟的性子讨喜,爹爹喜欢兄长,娘亲疼爱小弟,爹娘眼中从来都没有我。就连这次进宫,爹娘也是看兄长许了人家,小弟年纪太小,才选了我。十四岁便被送进这个不能见人的地方,我心里反而高兴,终于有让他们看到我的一天。所以我自进宫时便下定决心,定要出人头地,好教爹娘知道他们当年忽视我是一件多么不该的事情。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海棠,我从今日起息了争荣夸耀、光宗耀祖的心,能在此间存活,便算侥幸。”少年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同入宫的八人,未到一年,皇后溺水,婕妤病逝,温八子中毒,田九子自杀,自己闭门不出。损的损,伤的伤,不是修罗场,胜似修罗场。羊芷知道自己便是有心夺位,也要有这个命才行。看见海棠沉思不语,问,“海棠,你在想什么?” 海棠短促地“啊”了一声,轻轻地自言自语:“谁为为之,孰令听之?宫廷闹成这个样,不过是帝纪的意思,可是圣上不似暴虐之人,为何如此?”把水搅混,是为了混淆视听? 海棠使劲地甩了甩头,看着眼前如花少年,说:“从今日起,我教你读《公羊传》。” 鬼谷子之学博大精深,又曾严令门下弟子不许外传,如今羊芷听见海棠这样说,大喜过望。 这一年是帝纪二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汉宫昭阳殿将如火如荼的天下事隔绝,形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桃花源,里边少男少女度过了各自人生的最好时光。 ☆、喜乐 (七) 海棠要很久以后才能意识到,与羊芷在昭阳殿不理世事的那几年,是她人生中仅有的快乐时光。而彼时,她心心念念的是张辟强的学业与出宫的办法。 转眼四年过去。帝纪六年,张辟强已经是一个十一二的大姑娘了,令海棠忧心的是,辟强一点也没有好人家儿女的气质,反而在内宫下九流的人群间混得如鱼得水。便是旁人也能看出,张氏姐妹相异。 海棠虽为人驱使,却始终不卑不亢,得众人礼遇。而辟强则半点也不像张家的女儿,反而像家养的奴仆,形容猥琐,爱沾小利,处处低人一等。如今刚到了知人事的年纪,恬不知耻的盯着宫中男性不能看的地方瞧,上至蹒跚学步的儿童,下至六十的老头。 海棠说她“不求上进”等,她就反唇相讥,海棠不是嘴利的人,反而说不过她。海棠又说起“张家的荣誉”,辟强反而讽刺她身为张家的女儿却为人奴婢,将海棠气得半死。海棠心里实在疼这个幼妹,不愿苛责打骂,好好的官家小、姐,便长歪了。张辟强是个没良心的,不体谅长姊为她做的一切,反而将生活的不顺都归咎于海棠的无能。一时姊妹之间生出龃龉。 却说静贵人在昭阳殿静养,主仆二人每日的功课是温习《公羊传》,久了,海棠将自己最喜欢的段落念给他听: “晋人归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荦。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王送知荦,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累囚以成其好。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王曰:‘虽然,必告不谷。’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修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 读完有感而叹,问:“你知道这一段在说什么?” 羊芷知道她读书人的痴性情又犯了,浅笑道:“你在我跟前念了这些年,我若是还不知晓其中含义,也是白活了。无他,春秋之义也。只是海棠,你也知道,自从我朝灭六国,春秋之义早就不在,你崇尚的,如今只存古书典籍中。你教我春秋之义,我到底是不能行的。” 海棠难堪地别过脸去,心道:“虽如此,这是我的道。” 一时静谧,两人相对而坐,想着心事,周遭无人,只有偶尔穿堂的风过,帷幔飘起。 羊芷的奶爹是个年岁高有眼界的,看着这两人的光景,忍不住皱眉。原来,羊芷自幼是个脾性古怪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 ,好为人先的。这四年来,海棠授业,羊芷执弟子礼。先因男女有别,两人讲授时还有人在一旁伺候。时日久了,众人知晓海棠是个守礼又自视甚高的君子,做不出犯上的事情。且两人授学时间长,昭阳殿实在分不出多余的人随时看着,也就随他们罢了。他们两人更自在,时常讲到深夜。羊芷实在是个勤奋好学的,有什么疑义非弄明白不可。海棠是个好为人师的,倾囊相授。日子久了两人之间也没有上下尊卑,倾吐肺腑之言,倒是知己的模样。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这里是永巷,宫侍与宫人都是年少慕少艾的年纪,承恩无望的宫侍,总是要将心放在某一处,不是至尊天子,就是侍卫,太医,连宫女都有可能。不动心,才是难的。 而海棠怎么看都是上上之选。 奶爹心里担心的是:隔绝外界的昭阳殿给人一种生在桃花源的错觉,人心里放纵了,便会滋生一些有的没的。羊芷再怎么不理世事,到底是帝纪的宫侍,两人虽说看起来是懂规矩的,到底年轻冲动,一旦行踏差错,越过雷池,可是灭族之祸。 羊芷如今二十岁了。当年“是祸非福”的断言犹在昨日,谁能想到他如今是这样一番光景。以后,又会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摘取《左传·楚归晋知荦》篇中大段,有凑字数之嫌,实则是为了表现,海棠心中的道,春秋之义不仅羊芷,她自己也是不能行的。 她后来做了什么呢?春秋之义没有教她觊觎君上的男人,犯上作乱的。 遇见情爱后将心中道义抛在一边,常人难免。所以才说,色是削骨刀。 ☆、承诺 (八) 海棠并不知道奶爹的忧虑,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 海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日日与青年男子相对,只是凡胎肉身,难免不动心。 两人相互倾诉,她对羊芷了解得更多,就越难不动心。 但是她时刻谨记:那是曾经有问鼎后位之心的男子,这样骄傲的人,不会轻易地将心交出去。 那是别人的夫郎,皇帝的男人。心中惦记别人的夫郎,便是将此生置于鸩毒之中。她张不疑,不会陷入此等困境。 不久,王美人晋封婕妤,夜宴。羊芷虽不理世事,但是之前王氏特意宽慰,他又知道王美人,如今的王婕妤是个谨慎心善的,不宜推却。 宫宴设在晚间,帝纪露个面便忙着处理政务,只有几个宫侍坐在高位,观歌舞取乐。海棠不宜近身服侍,在阶下伺候,只时不时往静贵人的座次望去。 王婕妤在静贵人的身旁,与他闲话,没有听见应声,一看,静贵人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王婕妤是个聪慧的,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四处打量,突然发现那个从不离静贵人左右的宫女一直默默地望着静贵人,那是一个女人看男人的目光。而静贵人像不知世事的少男一样偷偷回望,压根看不见也听不进其他。 多么危险。王婕妤一下子明白过来,看着沉浸其中的二人,心中感慨:又多么可贵。 在这个冰冷幽暗的宫廷,这样无畏的真情,是多么的可贵。 只希望他们能修成正果。即便不能,眼下快活,也是好的。王婕妤突然心中烦闷,称病离席。主角没有兴致,大伙四下散了。至于这些年宫中如何,静贵人什么也没有打听到,眼里只看见了海棠。 海棠如今廿十出头,宫中奴婢生涯并没有折损她的贵气,反而磨练了她的心性。她这种人,无论穿什么,若是走在外面,还是会被人当做大家小姐。成为宫中众人心仪对象也可知了。 海棠为他出谋划策,挡明枪暗箭,教他识文断字。这几年,海棠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虽然他从来没有爱过什么人,也没有被什么人爱过,但是,年轻人的爱慕之情是抑制不住的,只要见过海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那样的神情,做不得假。 有时候被海棠直勾勾的眼神看久了,他忍不住心里烧起来,满脸通红,忙找了个借口离席。那个傻的还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离去的方向,手中书卷落下来都不知,羊芷回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 他时刻都谨记自己是宫侍,是皇帝的男人,此生再没有别的盼头。不应该这样给不可能的人希望,可是下次又忍不住去见她,即使知道不会有任何结局。到后来,《公羊传》经义都讲得差不多了。两人还是相对而坐,却一句话也没有。宁愿从日出枯坐到日中,也不肯离开。 有人的时候,海棠总是会偷偷看他,他知道海棠在看他。他也偷偷地回望 这样也挺好。羊芷临睡时满足地想:有人爱我。 第二天醒的时候,羊芷又想:还不够。于是特意捡了海棠在的时候和众人说:“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七夕会去放河灯,无论许什么愿望都会实现,特别灵。如今……” 如今身在内宫,一行一止都要符合繁杂的宫规,时时刻刻活在众人的目光下,哪得自在? 宫人却笑道:“贵人当初可是许愿进宫?果然很灵。” “才没有。”羊芷苦笑道。海棠没有搭话,神情却若有所思,不久就告退了。羊芷心里明白:如果海棠无动于衷,那么他就什么机会也没有。 不久果然听见消息,海棠正四处询问当年静贵人放河灯的样式,正在自己学着做。她本是名门贵女,入宫后又没有干粗活,岂会木工的?如今拜了一个师傅专门学这个,这个最金贵自己的手的人,手指都磨破了也不肯罢休。 到了七夕那一天,海棠果然做了几个像样的宫灯。张辟强见她入了邪似的做这些东西,过来抢,嘴里道:“瞧你做了什么破灯笼,白送人也没人要,不如给我。” 海棠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呵斥道:“别糟蹋我的东西,你是要转手卖钱,我岂有不知的?趁早死了这个心。”张辟强一个月的份例不少,海棠又一向贴补她,宫中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真不知道她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缺钱? 张辟强见讨不着好,骂道:“不肯给拉倒,谁不知道是做给你相好的?连手指头也没有碰上,这样劳心劳力,别忘了人家是皇帝的男人,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没的连累我。” 海棠一时被气到,话也说不出来,随手抓了木蔑就往辟强身上招去。张辟强见情势不好,脚底抹油般跑了。 海棠站着平复了好久,才到羊芷跟前,邀他去放河灯。宫中不准放这些东西,且内河平时有人守着,只有夜间值班松懈。于是两人晚上便带着灯笼,掩人耳目地往河边走去。 羊芷看到灯笼,惊喜道:“果然是一样的。” 海棠搓了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 搓手,赧颜道:“粗粗做的,想要还原却是难了。” 羊芷细细地查看灯笼,摇摇头说:“已经很像了,难为你了。”心里明白:再没有谁,这样在意他的喜好了。 两人一起去河边放宫灯。海棠说:“我准备了三个,贵人可以多许几个愿。” “好,你也许一个。”羊芷说。海棠不愿浪费,羊芷一定要海棠也许一个,于是海棠默默地拿了准备好的纸笔写了折进去。 羊芷目送载着两人愿望的河灯远去,一时心中酸楚,虽然知道危险,还是忍不住问:“我想要灯笼,你拿几个钱去宫外买就好,何必一定要亲手去做一样的来。我听说你的手因此受伤了。”羊芷知道她一定不肯拿给自己看,只是默默地将视线移至她的手,又看向海棠的眼睛。 海棠下意识背了背自己的手,讷讷说道:“宫外买的和自己做的,怎么能一样?我想贵人看见以前的灯笼,到底会高兴些。”数年过去,市面上一定没有和之前款式一样的灯笼。 我爹娘都不关心我高不高兴,你倒是将我的喜好放在心上?羊芷百感交集,轻轻地说,“我怕是要在这永巷度过一生。”又偷偷地别过脸,看身边人的反应,分明是有所期待。 海棠诧异,明白过来,胸膛狂跳,望着他的眼睛,想问:你不要后位,不要出人头地,不要争宠夺嫡生女为帝贵为太后?却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应道:“无论怎样,我总是在这里的。” 除非你负我;否则,答应你的事,永世不变。 羊芷心里想:我从家里来到宫中,从攀龙附凤到意冷心灰,沉浮兜转,原来是为了这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暗地里盼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走完。临近昭阳殿门口,发现奶爹正倚门待,看见两人情形,明白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劈头就斥责道: “主子,你糊涂!” ☆、信物 (九) 任凭奶爹如何心急如焚,也浇不灭情动之人心底的火焰。 第二日,海棠眉眼弯弯地递了一块玉佩给羊芷。 玉佩只是寻常,正面是流云文,背面刻有纂体“不疑”二字。穗子暗红,显见是有些年头了。羊芷知晓当世习俗,生了女儿便在玉上刻字,到成亲的时候再交夫家,为聘礼的一种。 这块想必是张不疑的。只是不知当年她是如何在掖庭保得玉佩,如今又寻了出来。 羊芷接了玉佩,面上仍旧淡淡,只是眼里不住打量,一刻也不舍得放下。 海棠见他喜欢,看样子也是知道玉的含义,嘴里噙了笑,讷讷地说:“玉是我出生就寻了来的,也不值得什么,我与辟强每人一块。爹爹当年把玉佩给我的时候,特意嘱咐……” 羊芷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时羞涩,忙打断道:“我知道了。” 玉是给夫侍定亲的信物。海棠见他燥红了脸,止住口,又见他如玉的脸庞染上了醉红色胭脂,想碰又不敢,一时痴痴地移不开眼。 又过了几日,海棠在宫中突然收到一封信,信是一个自称卢员外的人寄来的,她当年承受母亲恩惠,如今发迹,听闻恩人家的事很是过意不去,有意助二位小姐离宫。 海棠心里想:辟强是不能留在宫中的,无论如何,能出宫总共是好的。可是自己,刚已经应了人。 虽然说好,海棠心中到底不安,又得了能离开的消息,越发拿不定主意,于是寻了个机会悄悄地问羊芷:“若是有机会,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羊芷看了海棠一眼,摇了摇头,说:“羊氏一族的荣耀与安危皆系于我一身,怎么能走?”临入宫门时他曾掀了帘子看了一眼天际,心里明白:自己一生恐怕不能离开宫廷。 虽然早知是这样的答案,可是听到这样的话仍旧难掩失落,海棠强笑道:“无妨,我们总是在一处的。”低头沉思不语。 自从两人将话说开,一时时光飞逝。海棠蜜里调油,自然不知道宫中近况。 这一日海棠去库房为昭阳殿办置日用的绢帛,穿过假山,路过一片池塘,突然从假山背后窜出一人,扑向她。 海棠察觉到突然来的风,侧了侧身子,正好避过那人的势头,见到有人,喝道:“什么人?” 那人身穿寻常宫服,眉眼陌生,见海棠嚷嚷,急道:“姐姐莫叫,有好事相商。”声音雌雄莫辨,身手却不停。 海棠大惊,奋力抵抗,两人僵持起来。那人急了,道:“我们主子抬爱,姑娘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见闹起来不得好,出手毒辣,招招致命。 海棠勉力支撑,不一会儿,管事的宫人来了,喝道:“来人。将这几个不知廉耻、秽乱宫闱的拿下。” 原来近日朝堂议立储君,帝纪继位数年,后宫无出,朝臣纷纷上书过继旁支,帝纪自然不答应,双方僵持不下。宫中人心惶惶,几个得宠又无女的宫侍便生出偷梁换柱的主意,便想挑一个女人。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对此洞若观火,趁机告密,管事的宫人循信而来,正好抓个现行。海棠正好从这条路上经过,撞上了此事。 海棠明白中计,忙喊冤道:“我是冤枉的。” 却有谁信?两人拉拉扯扯,大声嚷嚷,便是假的,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搁?几个宫人上前一扯,头发散下来,那人身手敏捷毒辣,却原来是个男子。那男子见事情败露,也不辩解,悲戚地叹道:“我们主子只是想要一个孩子。”随即便一头撞柱,咽了气。 海棠脱口道:“求女怎么找我?你不知道每个入宫的宫女都要吃避子丸?”抬眼就看见羊芷急急忙忙赶来,刚好听见这句。 原来,宫中全是男眷,是以内宫服侍的宫女入宫前无不服用避子丸,服用此丸的女子,不能使男子受孕。海棠进宫前已经十几岁了,没道理不服。只是她从来不说,又仪态翩翩,是以没人意识到这点,羊芷也是第一次听闻。 那管事也不听解释,只是照本宣科道:“昭阳殿宫人海棠,秽乱宫闱,拿下去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说罢几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走来,海棠躲避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怀中为羊芷精挑细选的帕子飘落在池水中,无人问津。 ☆、背约 (十) 俗语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厢羊芷正愁不知如何营救海棠,海棠从未受过这样的苦,也不知她在狱中冷不冷,会不会受委屈。一转身就收到家信:原来羊母新迁了御史,直言弹劾权相,全家下狱,如今只等着救命。 羊芷大惊,右手紧紧抓着信笺,几乎要将其捏碎,青筋暴起,站起又坐下,颓然问:“母亲要我救她,救爹爹和弟弟,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抬头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 望向左右,双眸中竟真是茫然。 那晓事的奶爹吩咐众人退去,又准备了火盆子,见羊芷仍旧魂不守舍,叹道:“公子难道真的不知,大人要公子做什么?”一边教羊芷将家信投入火中。 若是羊芷哭闹咒骂,都要好些,好歹宣泄了情绪,可是羊芷此刻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一滴眼泪也没有。奶爹心里极痛,知道从此公子快乐无忧的日子过去,再也不会来了。 怎么办?一个词在两人舌尖翻滚,到底没有吐出。 侍寝。 是了,爷娘将他送到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本就是想着要靠他谋求富贵,荣耀家族。如今家族有难,他为人子女的,怎能不为母分忧? 羊芷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挥手道:“你先下去。”他一整天为海棠入狱之事奔波,乍然开口,声音沙哑,令人听之不安。 无论怎样的槛,都是要自己迈过。奶爹会意地退下,悄悄带上殿门,对着门外一群人心惶惶的小侍喝道:“都离得远些,别扰了主子清静。若是让我知道谁在主子面前多嘴,小心你们的舌头。” 殿外的窸窣和心思,羊芷半点也没有察觉。他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觉得回忆汹涌而来,一时是少时兄弟嬉闹玩耍,爹爹在灯下为娘亲夜补衣的场景,一时海棠手握书卷讲解经义时温柔沉静含笑的脸;一时是进宫前父亲默默垂泪,娘亲垂头的叹息声,一时是海棠河边灯下坚定的眼眸与“我总是在这里”的掷地之声。 羊芷低头想得久了,觉得眼酸,手撑烛台想要顺势站起来,不料一时起得猛,单手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竟然往前摔去,带倒烛台,猩红的烛泪便滴在了手背上。羊芷“呲”一声收回手,看着烫红了的手背怔怔地想:原来这就是命运,不是想逃,就逃得过的。 到了晚间,宫人进殿服侍贵人梳洗,见到羊芷整个人伏在地上,发丝散乱,大惊,忙去扶他起来,不料却见羊芷抬头妩媚一笑,吩咐道:“替本宫梳妆。”看得人心惊胆寒,只觉那一刹那的颜色,足以颠倒众生。 三日后,羊芷裹着正红猩猩大氅,站在未央宫殿门前的石阶上,心里想: “我到底还是负了你,海棠。” ☆、侍寝 (十一) 宫人引羊芷进殿,为其脱下大氅,领着他仅着白色寝衣跪在屏风旁,报:“陛下,静贵人前来侍寝。” 帝纪仍伏案批奏章,头也不抬。帝纪身边的大宫女承安连忙使了个眼色,那宫人会意地退下。 承安是帝纪做太女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他做事稳重细致,心肠软,人又聪慧,更是忠心耿耿,最得帝纪信任。是以帝纪处理朝政,招幸宫人都是他随侍左右。 殿内寂静,几位宫人进出侍奉,连喘气声也不曾听见,只间或传来“沙沙”批阅声以及拿起、放下奏章时竹木碰撞案几的声音。羊芷跪在青石板上,不一会儿就察觉膝盖传来丝丝凉意,心里自嘲地想:若是海棠在,可不舍得自己跪在青石板上一下下。 帝纪端坐在位低头批阅奏章,面容隔着九珠冕旒看不太清,不过大抵是位青年女子。遥遥一看,较几年前没有大的变化,只是难掩疲惫。羊芷想起这几年朝堂的腥风血雨,这位天子年少而居高位,能有如今的成就,也算难得,就怪不得面露疲态。 说起来这还是四年来羊芷第一次面圣,自从羊芷决心自绝于宫廷,闭门不出,便连帝纪的面也见不上。如今若不是家中有难,他又怎会自荐枕席?他毕竟有静贵人的位份在身,想要侍寝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到了这一步再想这些有什么用?羊芷收敛了心思,眼观口鼻观心,直直地望着面前那块青石板。 夜愈深了,宫人陆续退下,宫中报时的也唱过几遍,帝纪的奏章似乎要批到地老天荒去。等羊芷跪到三更,膝盖以下失去知觉,心里明白过来:这是一个下马威。她贵为天子,天家威严本就不可冒犯,却在初次侍寝时让自己一个小小的贵人跪上两个时辰,便是帝王心术,也过了。 帝纪合上最后一本奏章,总算是将今日的朝政处理完了,正细思这样处置有什么不妥之处。承安连忙收拾案几,看了一眼看起来跪得挺拔实际已支撑不住的静贵人,轻声提醒道:“陛下,静贵人前来侍寝,还跪着呢。” 帝纪看了一眼跪着的人儿,略伸手示意平身,羊芷身旁早有人扶他起来。羊芷跪得太久,下肢早就麻木,却也知道皇帝面前不是娇弱的时候,连忙强力支撑着自己站立,不要宫人的搀扶,一边行礼道:“多谢陛下。” 帝纪看这么个须眉男子,容颜憔悴,面冒冷汗,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却坚决不要旁人搀扶,就知道他是个性子好强的,心中赞许,夸道:“静贵人是个有礼的。” 有礼?羊芷心中嘲讽,尚且来不及应对,却见帝纪突然欺身近前,只手轻佻地抬起自己的下巴,以一副女流氓调戏良家男子的口吻说道:“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姿色。” 宫人见状,纷纷有眼色的退下。 羊芷难堪极了。想他长到如今,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到底是父母娇养长大的。等到了深宫,他位份颇高,自然也没受过什么气。后来遇到了海棠,对他千好万好,什么事情都为他想到前头,生怕他心中有一丝委屈,半点也不曾违过他的意。什么时候被人羞辱至此?若真是寻常的小流氓,凭他的气性,定要呵斥一番。可此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主,又是帝王,他还有求于她,他便是此刻有多少委屈,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帝纪见这位静贵人眼圈都红了,知道他心性高,得人珍视,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心中不快,想着:我贵为天子,生平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四处碰壁;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竟然没有受过委屈。是什么道理?于是收回手,冷冷地说:“听闻羊御史得罪了萧太尉,如今正在狱中,你来,便是为了此事?” 此言一出,羊芷知道自己便是有多少委屈也不能显,连忙跪下磕头,语带哭腔地说:“臣母是冤枉的,求陛下明鉴。” 帝纪在一旁坐了,只一个劲地把玩手中的配饰,眼看也不看静贵人,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这就要看你了。” 羊芷看帝纪意有松动,狂喜,膝行几步上前道:“臣愿为陛下驱使,死不恨也。” 帝纪闻言冷笑道:“你一个弱质男流,怎么替寡人赴汤蹈火?” 羊芷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说岔了话,可是他到底是大家公子,自荐枕席的事虽已经做下,话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口。 帝纪将静贵人的窘态放在眼里,又说:“听闻静贵人是个小心谨慎的,从不出错。” 羊芷见帝纪另挑话头,不知她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 意在何处,不敢轻易答话,听见帝纪轻飘飘地问:“如今后位空悬,贵人可有意乎?” 羊芷大惊,猛地抬头,望着帝纪,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好歹反应过来,忙道:“臣不敢……”话音微颤,显然被吓得不轻。 面觐天子,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便是有,礼法也要求为人臣子者低头,不得直视天颜。是以帝纪虽然尊贵,可是世间熟悉她面貌的却在少数。羊芷先前也只知道帝纪的面容轮廓,如今隔的近了,才看到这位圣明天子相貌不是寻常女子的飒爽俊朗,而是带了几分男子的阴柔,许是随了前朝那位倾城倾国的皇后。她嘴角含着笑,眉眼却平添几分戾气,可见这些年也不是好过的。 帝纪看羊芷如此吃惊的模样,也在意料之中,若是王婕妤,便是心里吃惊,恐怕也早就推辞不迭,这位静贵人虽然未出错,但是耽搁的时间太长,果然未经世事,心性天真。不过这样也好,少不更事,又有弱点,才好掌控。 帝纪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她容色艳丽,笑起来嘴边有两个酒窝,本是可爱,又是长年杀伐决断的人,这样笑起来,更增一分妖异,一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竟比一般男子的容色,还要艳上三分。 教羊芷看见,一时心悸:帝纪的面相,不似女子。 羊芷一时疑惑,想起皇后入宫三月后暴毙,海棠说的,皇后死得蹊跷,必然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又想起温八子对天祈愿后的暴毙,王婕妤提起帝纪嘴角苦涩的笑,讳莫如深,都像是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的样子。 秘密。 帝纪又偏在招自己侍寝的时候说起立后的事情。串想起来,羊芷被自己的突然间的猜测惊得五雷轰顶:难道我天/朝的皇帝,竟是男子? 帝纪见到羊芷像是明白什么过来,眼神震惊恐慌,一下子低下头不敢吱声,知道他猜到了。想他自己不过提点几句,竟然就教猜到自己本是男儿身的事实。不比皇后的愚蠢和王婕妤的迟钝,这位静贵人聪慧异常,果然是后位合适的人选。帝纪想到此处,满意地笑了。 ☆、抛弃 (十二) 羊芷是第二天早上被人抬出未央宫的,回到昭阳殿门口也起不了身,还是昭阳殿平日服侍的那几个小侍扶他下了轿辇。静贵人初次侍寝后这样虚弱,被人瞧见免不了私下说几句“陛下威武”的闲话,传了出去教那些个各怀鬼胎的宫侍知道,平添醋意。 可羊芷起不了身的缘由却不是旁人想象的那样,皇帝本是男子,又怎么会与他颠鸾倒凤?不过假凤虚凰而已。他只是为的知道皇帝竟是男子这个秘密以及帝纪接下来和他说的话,动弹不得罢了。 奶爹等昭阳殿一干人等见到羊芷虚弱的模样,一时欢喜,一时心疼。喜的是主子好歹守得云开见月明,蒙陛下宠幸,便是自己这些做下人的以后也有个好前程。心疼的是主子初次承恩被折腾成这样,未央宫那位竟然不管,直接教人送了回来,可见深宫人情冷暖。 奶爹与身边人齐齐跪下说:“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他是过来人,见羊芷疲惫地躺在床上一根手指头也不想抬起的模样,忙着人去准备热水, 羊芷见众人脸上的欢喜做不得假,心中烦闷,又见奶爹上前一步轻声说:“奴才已经为公子准备了热水,待会儿好好梳洗一番。”奶爹也是一番好意,一般男子初次承恩,必然要香汤沐浴,自己这位主子又是脸皮薄,未经人事的,少不得要他这个老头操这一番心。 岂知奶爹的好意在羊芷听来更添一份烦闷,有意发作,却也知道在别人眼中的侍寝过后自己若是摆脸子,教有心人知道又是一番祸事,于是强忍着说:“不必了,都下去,让本宫静一静。” 奶爹见羊芷双手用力抓得被褥都皱了,面上满是不耐烦,心中怪异,便是侍寝归来心中不悦也不该如此,难道公子还惦记着那个宫女海棠不曾?因他在羊芷面前是个有脸的,于是迟疑着问:“主子?” 羊芷叹了一口气,朝奶爹微点了点头。 奶爹于是领着众人退下,未免下人疑心,仍旧将准备好的果子碎银分发给众人,讨个彩头。众人欢喜不迭地去了。奶爹想起今晨公子怪异神色,决定着羊芷贴身小侍冬青去监牢替公子看望海棠。 羊芷躺在床上木木地想:皇帝是个男人,有意立自己为皇后。 若是平日,他有什么事都和海棠商量,找海棠拿主意,再不济,还有奶爹在一旁出谋划策。可是皇帝是男子这个秘密,被人知道动辄丧命,有萧皇后、张婕妤和温八子的前车之鉴,他又岂会牵累他人?要守着这个秘密,从今天起,他便只有自己。羊芷这样想着,低低地抽泣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从脸庞落下,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巾。 冬青是个不过十三四的男孩子,自小在羊芷身边服侍,懵懵懂懂,今日听闻主子侍寝,自己也得了赏钱,心中也跟着众人欢喜。被奶爹好生教了一番话,差遣去监牢看望海棠先生,并将此话说给海棠听。 奶爹交代完后心里愧疚,想:海棠,别怪我心狠,我是为的公子好。若是趁机不断了你和公子的孽缘,断了你的念想,公子以后可怎生得好? 监牢昏暗不明,冬青好不容易见着了海棠,笑嘻嘻地上前道:“先生,可教我好找,公子着我来看望先生。” 却说海棠在狱中呆着不知岁月,虽然心中着急,到底知道这样的事情一审就清,迟早要将自己放出去的。一时又想:秽乱宫廷这样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却毫无办法,亏得平日自诩行比伯夷,智超老庄。一时心灰意冷。又想着这几日不见,羊芷必然为自己的事情担忧,四处奔走,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心生怜惜。这样思来想去,生生将一颗七窍玲珑心放在烈火上炙烤。 她知道这样不行,于是一意打坐静思,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时喜出望外,见到是羊芷身边贴身服侍的冬青,忙问:“是你,公子可好?” 原来昭阳殿留下的大都是羊芷从家中带来的旧人,他们平日里就将称呼从“二公子”改为“公子”。为显亲近,海棠有时也随着叫“公子”。 冬青一笑道:“公子让我转告先生,他已多方奔走,没影子的事情与先生无关,不日就将救先生出来,好教先生放心。” 海棠心中一宽,道:“倒教公子费心了。”因她心中十分惦念,于是着急问道,“你家公子好不好?最近忙些什么?”怎么不一同来?就她与羊芷的情意,羊芷必然挂心,若不是被事情绊住,这样宽慰的话必定自己来说,也好相见。所谓的同心,便是指的不止海棠如今想见羊芷,她深信羊芷的心也同她一样。 海棠本以为是宫中又有什么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0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0 宴席,羊芷一时脱不开身,谁知听见冬青说:“公子刚侍寝回来起不得身,为免先生焦急,所以才叫了我先来和先生报信。” 侍寝?海棠像听见什么天降噩耗一般,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迟疑着问:“你说什么?” 冬青拍手一笑,道:“先生你不在,恰好错过了今早的好事儿。公子昨夜侍寝,今早回来的时候还起不来身,赏了我们这些服侍的好些银钱。如今公子真成了宫里的主子,连带着我们服侍的人也跟着沾光。侍寝过后,少不得要晋一晋位份,便是能荣登妃位也未可知。公子熬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便是我们这些奴才,也替公子高兴。”冬青说完还抿嘴一笑,一派天真可爱,凭他的心性,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嘴里吐出的是怎样一段伤人的话。 海棠若是还有几分神智,便知这番有识见的话不会从冬青这么一个稚嫩的童子口中说出,一定是有心人教他这么说的。可是一来她乍一听闻此事,受了太大的刺激;二来,冬青年纪小,浪漫天真,又一向贴身服侍羊芷,海棠是知道的。三来,海棠太聪明,从来只有她骗人,哪有人骗她的?这些年宫中平静,她年纪轻,历事又少,岂会时时警惕?是以她先信了几分,如今怎么会质疑后头的话? 海棠听了此话,仍旧满目不可置信,痴痴地自言自语:“我不信,怎会如此?” 我走的时候,分明好好的。 好好的。 冬青见海棠犹自迷茫不信,解释道:“先生不知道,自先生下狱后第二天,家中便传来消息说老爷得罪了人,下了狱。公子前去侍寝,一是为了自身的前程,二也是为了搭救老爷。” 原来是这样。海棠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转过身去双手撑在墙上不看来人,心里想:虽然是为了救爹娘,可你爬上龙床,可有想过我心里怎样想?怎样想! 我们说好的你不去争宠,我便永远陪在这里等你,原来都做不得数? 都做不得数! 冬青将奶爹交代的话一一说了,自忖没有落下一句,他少年心性,完成了奶爹交代的事,心中不免颇为自得。至于为什么张先生听见自己说的话脸色大变,他却是不明白。 正懵懂间,冬青突然看见一向自持的海棠先生悲愤得以头抢地,双手撑在墙上疯了似地一拳一拳往墙上砸,砸得头、手出血而不自知,嘴里发出还类似野兽嘶鸣似的怒吼:“啊!啊!为什么?为什么!” 冬青吓一大跳,连忙后退了几步。动静太大招来了劳役,呵斥道:“发什么疯?这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吗?天王老子也得给我闭嘴。” 海棠面向着墙,低着头,没有人看见她此刻的眼睛。 冬青若是年长几岁便会知道:就像有年纪的老爹爹说的一样,女人这种生物冲动易怒,情热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独占欲太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更何况是卖身求荣? ☆、决断 (十三) 羊芷侍寝的第二天午时便有旨意,封昭阳殿静贵人为昭仪,位同丞相,爵比诸侯。 昭仪乃后宫宫侍之首,仅在皇后之下。后位空悬,贵人之上是婕妤,没有哪个宫侍像羊芷一样,一侍寝便连跳两级。此举不免被有心人猜出帝纪恐有立后之意,后宫岂有不透风的墙?自羊芷决心远离后宫争斗,昭阳殿便一直门可罗雀,如今不过三两天的功夫,便门庭若市。 前朝同日收到密旨:羊御史即日释放,官复原职。御史台的同僚听闻都是因为有子入宫才能免了羊御史此番祸事,不免唏嘘,因她有贵人随侍君上,自此不敢小视。羊母经此一事,三缄其口,一时欣慰,一时忧心不提。 羊芷在床上昏睡了一日,还未缓过来,听从宫人梳了个流云髻,只是仍旧懒懒的没有精神。前朝的事很快便传了进来,羊芷得知母父全家安康,便放下了心,只是脸上仍旧愁眉紧锁,不知是为的什么。 先前只是贵人的位份,自然住在偏殿。昭阳殿一向是我朝最受宠爱宫侍的住处,如今晋封昭仪,也有旨意下来着羊昭仪搬入昭阳主殿居住。虽然东西不多,这么些年积攒,也搬了好几天,自然折腾得人仰马翻,不在话下。 晋封昭仪过后,宫中又无皇后,后宫那几个位份低的宫侍理应来昭阳殿请安。羊芷年岁不大,却早在这几年将人情冷暖看透,便将请安的帖子一一推了。过了几日,王婕妤登门拜访,羊芷想着王家哥哥一向对我很好,这几年我不理世事,他却未将我忘记,处处照拂,如今我侥幸得了意,岂有不走动的理,于是请他进来说话。正碰上海棠从监牢中放出,未及梳洗,被带来向羊昭仪谢恩。 王婕妤少不得要说几句“哥哥大喜”的话,被羊芷一一推了。他二人同一年入宫,羊芷的位份在王氏之上,细较起来两人还是同年,只王氏要大上几个月。两人一直“哥哥弟弟”的叫,也没个准数。 王婕妤说:“如今哥哥的好日子到了,做弟弟的也为哥哥高兴。”他听闻羊氏承恩吓了好大一跳,赶着来查探虚实,见羊芷面上着实看不出高兴的模样,又听闻这次是因为羊家入狱的事才教这个不理世事的人在狩猎场上碰见帝纪,心中唏嘘,却不好直言相问。 羊芷苦笑道:“哥哥净取笑我。”让人给王婕妤添了茶水。 王婕妤眼尖,见到羊芷身上佩了一块玉饰,看款式不像宫中之物,往常来从不见他带的,难道是帝纪给的定情信物?正想出言调笑,不料宫人来禀,说是海棠今日出狱,如今正等着谢恩。 羊芷脱口而出:“快请。”一时看见王婕妤杵在此处,又不好撇下他去见人,左右为难。 王婕妤见他听见“海棠”两个字顿时两眼放出光彩,一扫之前萎靡不振的神情,知道这是那位他心上的人,起了看热闹的心,于是笑着说:“听闻昭阳殿的海棠是哥哥手底下第一得意的人。” 若是寻常,左右早就将海棠入狱此事详详尽尽地说给他听,可海棠这次惹上的是宫侍借种的丑事,如何能说与外人知道?羊芷只得讷讷地说:“不过是个下人。” 海棠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不过是个下人。” 领海棠进来的宫人见她直挺挺地跪着,却一句话也没有,恐怕惹贵人发怒牵累自己,于是替她回禀道:“昭阳殿宫人海棠,特来谢羊昭仪恩典。” 海棠低着头跪着,从王婕妤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知道底下那个女子,形容狼狈,跪姿笔直,看起来是个百折不屈的人物。又见羊芷自海棠进来的那一刻便不复之前焦急的神色,反而颇为镇定,眼也不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慢慢地说:“先生受了几日无妄的牢狱之苦,快带先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1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1 生下去歇息。” 羊芷说完,海棠跪着不动,也不答话,很久才开口道:“臣身体不适,这些日子恐怕不能伺候左右。” “可。”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头。 王婕妤看羊芷魂不守舍,托病告辞了,心里想:前几年羊芷看那女人的眼神脉脉情深,如今却看也不看一眼,不是他学会了在人前克制;就是他对那女人的情意,淡了。转念一想:也对,男人都喜欢高大英俊强势的女人,将心放在伺候自己的奴仆身上的男人本就少见,他会移情帝纪,琵琶别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个女人,可惜了。 海棠回到住处,见屋子朝向与室内摆设都换了个样,知道是由于羊芷得封昭仪的缘故,连带着伺候的人也鸡犬升天。辟强早等在房里,见海棠进门,扑了上来,欢喜道:“姐姐,你可回来了。” 张辟强虽然不过是个小流氓,到底和海棠姐妹情深,又是这些年海棠最亲近的人物。她分明看见她姐姐张不疑这趟回来看人的眼神都变了。她姐姐张不疑,平常最是个沽名钓誉的人物,喜欢装温文儒雅,玩儒生那一套,自小就是。不论真假,平常待人眼里总是含着三分笑的,而此时她的眼睛分明没有一丝温度。 张辟强被海棠眼中寒意吓退了几步,支吾道:“姐姐,你在狱中,受苦了。” “苦?也没什么?”海棠就近在榻上箕踞而坐,招手让辟强过来,说,“不过是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不过这次我也算是重获新生。” 张辟强自小就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小混混,成不了事;而她姐姐看起来温文,其实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看她怎么对自己就知道了。虽然之前也有好言相劝的时候,可是此刻海棠衣冠不整,形容狼狈,面容憔悴,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细声细语地说话,不知为何便让她心生一丝惧意,不由得听了下去。 “这几日我在狱中细细想过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辟强,你告诉我,你想出宫吗?” ☆、燕怀 (十四) 过后几日,海棠借故不在身边伺候,闲下来的时候羊芷心里也飘过一丝担忧:海棠心里恐怕不好过。不过既然海棠不在眼前,他也想不起这人,暂时管不了海棠心里怎么想,盘算着帝纪立后之后多赏海棠一些名贵玩意儿好好补偿一番就是了,羊芷眼下最担忧的是:帝纪开始频繁招他侍寝。 连续七日,司仪到昭阳殿宣旨:“着羊昭仪面圣。”帝纪将羊芷召至未央宫,也不做些什么,有时候一言不发,有时候聊上几句,但是都会留他至天明。羊芷回到昭阳殿只简单梳洗,中心却心急如焚。昭阳殿众人都以为自己去未央宫新承雨露,奶爹上了年纪,只怕瞒不住;海棠聪明绝顶,只是最近恐怕眼瞎心盲,暂时不予考虑;王婕妤不是个省事的,频繁造访。既要瞒着旁的宫侍,堤防他们滔天的嫉妒之心,又怕身边人看出端倪,羊芷捉襟见肘,穷于应对。 最让羊芷揪心的却是帝纪的态度和言辞中透露的意思,至于小侍回禀:海棠病愈,回来侍奉。他听过即忘,没有放在心上。 先老人言:女子尊贵,男子卑贱,羊芷一向养尊处优,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两回羊芷在未央宫殿前伺候,才算明白过来:居上位者关于轻贱人,可至于斯。天子,天子,尊贵的天之子,哪里顾及他的子民如何。 帝纪为人阴鸷,喜怒不定,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好以刑杀为威。羊芷在君前万般小心,还几次三番在帝纪眼中看到杀意,若不是帝纪急着立皇后选中自己,恐怕也凶多吉少。 至于帝纪为什么如此着急,羊芷不敢妄言,只是心中有几分猜测:这几日他随侍左右,看见帝纪身为男儿身,有时在殿内走动,不自觉地双手轻抚腹部,痴痴地发呆。看得羊芷胆战心惊,心里猜测:他这样着急立后,大概是希望腹中的孩子能是嫡女。 帝纪频繁招宫侍侍寝,除了羊昭仪,还有王婕妤。但是未央宫服侍帝纪的老人都知道:帝纪更属意羊昭仪,有意以羊昭仪为后。羊芷是局中人,岂有不知道的。他心中虽然担忧惊惧,却更多的是兴奋与激动。后位是每个男子最向往的位置,如今唾手可得,就算其中有诸多诡异之处,也足以令人火中取栗。相比之下,情爱又算得了什么?羊芷一时记不清在帝纪召见之前,自己过的什么日子,和拿些人一处。 羊芷每天回到昭阳殿的时候想着:帝纪什么时候召见我?我侍寝的次数是不是比王家哥哥多?在未央宫时时时刻刻想着:帝纪什么时候下诏书册我为皇后?在昭阳殿与未央宫来回的路上想着:册后诏书下来之后,自己要怎么召见爹爹,说些什么话才显得有脸子。整天忙得没有时间认真听身边的宫人的声音,不是贴身伺候的见不到羊昭仪一面,包括海棠。 这不?一名小侍如愿地来传帝纪口谕:“召羊昭仪于未央宫面圣。” 海棠自安排好与张辟强的出宫计划,便心怀希冀地仍旧回到羊芷身边,总以为羊芷会说些什么,可是没有。海棠发现先前她随时都能见到羊芷,可是这回不是羊昭仪召见,像她这样的外女,本来是很难见到羊昭仪这样的宫侍的。而羊昭仪恰好一直忘了召见她。 眼看着约定好出宫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是羊芷仍旧每天忙着侍寝,见一面也难。海棠似乎不停地看见小侍传话:羊昭仪侍寝。羊昭仪回昭阳殿后第二天又是羊昭仪面圣的旨意。海棠在殿前远远地望着羊芷急于侍寝的形容,心里疑惑: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终于决定在走前这一天远远地跟着侍寝的仪仗步行至未央宫,期盼羊芷回头看见她,说上一句话。果然教羊芷察觉。 羊芷察觉有人盯着自己,回头望去,遥远有一个女人,隔着帘幔看不清面容,看身形衣着,像是海棠。 羊芷嚅动双唇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为何却讷讷不敢上前,前面引路的小侍见羊昭仪迟疑,笑着催促道:“昭仪在看什么?陛下等着见昭仪呢!” 羊芷应了一声,道:“就来。”心想:不知海棠来这里做什么,以后总是有机会见面说的。头也不回地随那小侍进了未央宫。 这个时候羊芷并不知道,这是海棠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告别 (十五) 入夜,难得羊芷不被帝纪召见,早早地就睡下了。外间守夜的两个小侍今夜不知怎地特别的犯困,不一会儿就不省人事。见众人都没了动静,一个黑影从殿外串入,不一会儿就到了羊昭仪床前,将床幔拉开,俯身往床上熟睡的人身上探去。 这位身着夜行衣的女人,正是海棠。 海棠伸手帮羊芷掖了掖被子,顺势在床沿边坐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2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2 了,借着月光凝视羊芷的睡颜。 一切已打点妥当,海棠暗夜潜入是为了告别,可是今夜月光这样好,竟是月圆夜。 羊芷的睡颜安静甜美,和上旬相差无几,可是人心眨眼间就变了。海棠苦笑着心生感慨。 自从羊芷为了家人向帝纪自荐枕席之后,海棠便再也没有机会和羊芷说上一句话,她心里清楚:这是羊芷的意思。可是她不过只是一个痴心的女人,想着:你便是要投向别人的怀抱,好歹也和我说一声,一句话也没有算什么? 难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名正言顺地和别的女人同房,日日夜夜备受煎熬,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是张不疑,张家的女儿,鬼谷子的高徒,不能一生活在地狱之中。 唯有将心上人抢过来。 至于决心要与整个王朝相对抗之后有怎样的艰辛与此刻的煎熬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海棠爱怜地伸手抚一抚羊芷的脸颊,心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海棠俯身轻轻地在羊芷的额头上亲了亲,爱怜地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等我。” 第二天奶爹进内室伺候羊芷梳洗,意外发现案上点的竟是安息香。 因海棠颇通香道,谨慎起见,是以昭阳殿从不点香,更不消说是这种致人昏睡的安息香了。奶爹询问左右服侍的小侍,他们睡死过去,又岂敢禀告的?都说“昨夜昭仪睡得早,让我们几个守在外面。昭仪是不爱香的,我们又岂敢逆了昭仪的意思?”这样看来,不知案上燃起的安息香是谁点的。因今早的事故,奶爹心中烦闷,不欲在此时平添枝节,于是向羊芷禀告说:“公子,偏殿昨夜不巧走了水。奴才们清点完财物与伤亡,如今正在殿外候着等公子示下。” 羊芷谨记圣人“问人不问马”的教诲,于是率先问:“可有伤到人?” “那一间屋子原本用作堆放杂物,不知怎的燃了起来,奴才们不当心,牵累了旁的几间住处。因又是晚间,扑救不及,死伤了几个小侍。”奶爹停顿了一会儿,迟疑道,“还有,张氏姐妹。” 昭阳偏殿走水,烧死了两三个宫人,因张氏姐妹的住处刚好在失火的偏殿,没能幸免。两人的尸身已烧成焦炭,惨不忍睹。 羊芷似乎没有听清,再问:“你说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奶爹垂了头,狠下心大声说:“海棠死了。” 羊芷迷离着一双眼睛,手里琉璃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个粉碎。 ☆、冷宫 (十六) 羊芷遣退众人,一个人在内室呆了一整天,不言不语。奶爹实在担心,过来劝慰道:“公子,节哀顺便。”心里忧虑:自己只希望能断了她的念想,不过几天的功夫,岂料人竟然就这么死了?便是晚些时日也好,等公子封了后,也不会这么伤心。 “海棠没有死。”羊芷好不容易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奶爹一惊,以为羊芷魔怔了,明明尸体都已烧成焦炭,怎么自欺欺人? 羊芷摇了摇头,说:“海棠是什么人,我岂有不知的?她只是走了,借着纵火金蝉脱壳。记得在掖庭时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带着妹妹出宫,她这么大的本事,出个宫有什么难的?” 奶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听见羊芷自顾自地说下去,“先我求海棠留下来陪我,她答应了。她是个一言九鼎的,自然不想着出宫的事。这几日因为帝纪的事,她误会我,爱慕虚荣……”所以她改了心意。羊芷张了几次口,好歹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奶爹忙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老爹爱我,为我说话。”羊芷双眼湿润,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慢慢地说,“可是我做了什么?”在她的眼前对别的女人自荐枕席,还日日侍寝。 羊芷颓然地说:“我以为我心里属意海棠,其实不是的,我心里只有我自己。这几日帝纪招我侍寝,我想着我就要做皇后了,心里欢喜得不行。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同房,大凡女人都忍受不了,若是我心里真有海棠,不会考虑不到她的感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以为海棠对我这样好,只是因为我是主子,她是奴仆。半点也想不到她事事顺着我,不过是因为心底有我罢了。”羊芷仰起头,恨恨道,“男人真是贱,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时候才后悔。悔之晚矣。” “所以她走了,不要我了。”羊芷一会儿痴痴地笑,又痴痴地哭,状若疯癫。“我要是真的不在意海棠,便好好的做我的皇后,可是我……人怎么可以这么蠢?” “公子。”奶爹见他口无遮拦,不免急道。不料羊芷却沉下脸,不留痕迹地看了惴惴不安的老人一眼,说,“是我以前不懂事,想要老爹陪着,半点也没考虑到老爹自己膝下也是有子女的。如今老爹年纪大了。我派人送老爹出宫,在子女身边,安享晚年。” “可是公子眼下真需要人照顾,我怎么能走?” “老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身边不留擅作主张的人。”羊芷盯着烛台,怔怔地说。 “公子,我……”奶爹心头一紧,你可是知道我和海棠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有什么打紧的?真正伤了她的是我。”是我做下的这些事。羊芷疲倦地以手扶额,说,“你走吧。” “你去羊家帮我带句话,告诉爹娘,就说:儿子不中用,不能侍奉左右。从此以后,便当我死了罢。” 奶爹走后,羊芷仍旧发呆,小侍传话:“陛下召见。”听闻立后的诏书已经准备好,中选的正是这位羊昭仪,这次面圣许是商量立后的事。传话的小侍喜滋滋地想:这回不知能捞到多少赏钱。 羊昭仪却一改往日的欢喜神色,反而一动不动,状若不闻,身边服侍的连忙禀告:“贵人这个样子已经一日,怎么劝都劝不了。”听闻起因是死了两个服侍的宫人。 羊昭仪怎么都不肯出昭阳殿一步,惊动了帝纪。帝纪第一次进昭阳殿,问:“怎么,召你来不来,倒与寡人拿乔?” 羊芷理也不理,只一味地摩挲腰间玉佩。 帝纪眼尖,看羊芷手中玉佩不像是宫中的款式,伸手将羊芷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扯过羊芷手中的玉佩,转过身对着有光处看了看,仔细辨认了上面的字:“张,不,疑。”不一会儿就已面色铁青。 这分明是孤男寡女,私相授受。 羊芷急着扑了过去,意图从帝纪手上抢过玉佩,脸皮涨红,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帝纪顺手将玉佩摔下,恨极,问:“是谁?” 羊芷连忙将摔在地上的玉佩护在怀里,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3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3 宝贝得什么似的。可惜刻有张不疑姓名的玉佩被摔坏了一个角。 从来没有哪个宫侍敢背着他与别的女人偷情,教他知道。帝纪蓦地将案几掀翻,怒发冲冠,指着羊芷骂道:“贱人!寡人待你不薄,是谁!”羊芷垂着头,一言不发。正巧王婕妤闻讯过来,见帝纪与羊芷两人僵持不下,小侍在一旁劝道:“陛下小心气坏了身子,太医特意嘱咐,陛下动不得怒。”转而被帝纪骂得狗血淋头。 王婕妤进殿后立马跪下膝行至帝纪脚边,膝盖被地上碎瓷片刮伤出血也不管,抓着帝纪的衣角涕泣道:“陛下容禀,臣侍已有两月身孕。念在哥哥不过是一时糊涂,且饶了昭仪哥哥,就当是为我们的孩子积福。” 原来,帝纪不知和什么女人怀了身孕,本有意立羊芷为后。不料出了这事,王婕妤一看羊芷没有做皇后的福气,便说自己有了身孕,促使帝纪承认自己,绝了羊芷的路,又搭救羊芷,还使帝纪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子虚乌有的孩子,为自己坐上皇后之位,可谓一箭三雕。 帝纪听王婕妤这么一哭,一愣,马上明白过来,羊芷不能用了,眼下自己身子重,除了王婕妤,没有更好的人选,于是顺着说:“美人快起来。”两人虚与委蛇一会,众人又齐刷刷地跪着恭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江山有后。”谁又能想到这个孩子其实在陛下自己肚子里? 帝纪说:“罢了,就看在未来的太女的面上,褫夺羊氏昭仪封号,打入冷宫。” 王婕妤倚在帝纪怀里,转头看了这个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的人一眼,走了。 羊芷在昭阳殿不吃不喝呆了三日,想起三月前夜晚的宫灯,不知道那时候海棠心里的愿望是什么,实现了没有。于是沿着内宫暗河寻找,终于在一地水苑的尽头角落处找到了两团破烂,依稀能看出有灯的样子。当初一共三盏宫灯,如今只找到两盏宫灯,另一盏不知下落。 羊芷疯了似的将宫灯拆开,颤颤巍巍地拿出许愿纸,一张纸用清秀的字体,写着:“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另一张纸是空白,一个字也没有。 羊芷心里清楚:还有一张找不到的是自己写的,上面是“愿爹娘长命百岁”。又想:也是,海棠那样的人,是不会留下笔墨的。将两张纸紧紧地攥在手心,怔怔地流下泪来。 ☆、重逢(全文完) (十七) 春去秋来,转眼已过了四个年头。期间,王婕妤被立为皇后,生了一个女儿,立为太女。谁知这个孩子却是个没福的,不到两年,就夭折了。帝纪伤心得形销骨立,罢朝三月。 明眼人对帝纪如此伤心的缘由心知肚明:他不止是为的早逝的孩童,还是因为他再也没有机会生下心爱的女人的孩子。比如王皇后,比如冷宫的羊芷。 帝纪不过是个男子,再如何贤明,都受不了丧失爱女之痛,一时顾不得朝堂,只在骊山行宫修养,不见群臣。不想这一年,天下却乱了。 六国之军在崤山以东揭竿而起,赢粮影从,星火燎原。权柄尽在萧太尉手中,她却忙着与王国舅争权,领军的将领是萧太尉的人,打了败仗。萧太尉怕帝纪怪罪,将前线战况瞒了下来。这是亡国的阵势,肉食者却当做小盗。知道厉害的将士星夜回京禀告战况,却连权相面也见不上,不投敌,只能自尽。 帝纪虽不过问,好歹从宫人口中得知“贼寇”的消息,在骊山行宫将天官署的占星师叫了来占卜吉凶,每一卦都是大吉,帝纪大喜,放下心来。又将博士馆的一众博士招来问国策。有那好直言的据实说:“国事危矣。”帝纪不悦。机灵的禀告说,“山东不过小寇,只需下旨由各地县令派遣刑徒各个击破便可高枕无忧。”帝纪大悦。 帝纪在骊山行宫占得吉卦的时候,章邯领骊山徒,与六国军战,齐怨,楚鞭长莫及,赵不肯救,陈王战不利,困于戏水,危急。 戏水之围,似乎是为了衬托某个人的出场。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陈王暴毙,此人与吴王立义帝,收天下兵,称“张王”。之后与秦军战巨鹿,百战百胜,势如破竹,终于西入函谷关,席卷三秦地。 六国军如何,在冷宫中的羊芷都是不知道的。只是叛军逼近,宫人纷纷逃窜,是时王皇后病笃,危在旦夕,召见羊芷。 羊芷见王皇后缠绵病榻,面容忧郁,知他思念故去的太女,忍不住嗤笑道:“又不是你的孩子,当真这样伤心。” 他蓬头垢面,不比王皇后养尊处优,衣着光鲜,眼神却极为清冽。 “孩子是无辜的。”王皇后一边说一边叹气,“哥哥,孤知道你恼,若是那没福的孩子还在,此刻好歹要腆了老脸央你照看一二,如今……” “无辜?我也是无辜的。”羊芷只是回过头极轻蔑地一笑,冷冰冰地说,“那孩子有个不积德的父亲,还妄想着长命百岁?”太女的生父名义上就是眼前的王皇后,岂有有人当面这样说话的?羊芷口无遮拦,放在从前又是一桩祸事,此时左右性命尚且不保,又有谁对宫中密辛感兴趣? 王皇后听见羊芷这样说,急道:“无论他怎样,到底是我们的妻主。”话语中颇多无奈。 羊芷眼中闪过一丝愤恨,道:“是,我到底不能怎么样。所以才在这里。”见王皇后一直不切入主题,羊芷面露不耐,说,“皇后若是没什么事,臣侍便告退了。”做势起身离开。 王皇后病入膏肓,心里明白:这是一个伤了心的人,除了那个特定的人,没有人能让他心里的伤愈合。时间也不能。见他要走,急道:“回来。”又慢慢地说,“哥哥这几年在永巷不通消息,所以想必不知张王的名讳。”王皇后的神色似是得意,又似是怜悯,令人一时看不透。 虽然不通消息,可造反的反贼打着“张楚”的旗号他还是知道的,羊芷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乱臣贼子,倒劳皇后称一声‘张王’?” 羊芷虽然嗤笑,不过他是极机灵的一个人,略一思索,便想到一种可能,一时后悔自己口快,看王皇后的神情似如释重负,羊芷心中越发疑惑,可此时却是万万不能再开口的。 王皇后本来是要将他心上人的消息告知他,不料见了羊芷,被他冷嘲热讽,一时生了看好戏的心思。此时见他猜出端倪,慢慢地合了眼,再不愿说一句。此时内宫忙着逃窜,宫人知道朝不保夕,都急忙收拾细软离宫,哪里管得皇后不皇后?椒房殿只剩下忠心的几个小侍将羊芷劝了出来。 羊芷走出椒房殿,双手紧抓裙裾,却不知道传说中的“张王”是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不多时,叛军已兵临城下,听闻王皇后病逝,帝纪在琼花台自焚。宫人纷纷逃窜,叛军在皇宫烧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4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4 杀掠夺,一片混乱。羊芷独自一人站在昭阳殿内,手持匕首,思忖:他若此时自尽,若是海棠真的来找他,却见不到最后一面;若是此刻不决断,来人不是海棠,便是求死也晚了。一时拿起匕首抵在纤细的脖子上,又放下。 正在羊芷惊魂不定犹疑不决时,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留白。 喜爱悲剧的就当海棠没有来,或者不及时。 喜爱喜剧的看下一章番外。 顺便征求意见:海棠在追求帝位过程中性情大变,为两人美好结局平添波折,是否合理呢?毕竟,人是不能回头的。这两人中,到底是谁怨谁多一些? ☆、番外 番外 帝纪十年三月,荧惑守心,主天下易主。这一日,张不疑攻破都城,随张不疑一同进城的还有她的左膀右臂军师,相国以及她带出宫的幼妹张辟强。 军师一直有一种感觉:这位年轻的君王,虽然为天下人取天下,又似乎不将天下放在眼里。相比起来,反而是她的妹妹对得到天下热心得多。张王平日里不苟言笑,郁郁寡欢,攻城略地、珠宝美人都不能勾起她的兴趣,她心中必然另有所求,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提三尺剑,争夺天下?而这位张王自从进了都城,便明显神情恍惚起来,似乎近乡情怯。 张不疑带领军队进宫后对全体军士下令:寻找秦宫昭仪羊芷,不得伤人。并且准备亲自带人去昭阳殿等处寻找羊芷,不料相国过来焦急地禀告说:“藏书阁失了火,各郡典籍都在其中,还请大王随我去救。” 秦法严谨,任用刀笔吏,国家典章制度与各地人口物产等都收录于城中藏书阁内,若是能自己亲自扑救,必然事半功倍。藏书阁失火是国事,找人是私事。“辟强,你替寡人去。”张不疑略一思索,转头对张辟强说,“昭阳殿或者冷宫,去将羊昭仪带来见我,要快。” 张辟强见她姐姐露出罕见的希冀神色,知道此事是她中心惦念,领命带了一支队伍去了。 张不疑带人扑救藏书阁失火,羊芷在昭阳殿等,这时候门开了。一人身着军装大踏步走来,羊芷逆着光仔细辨认,来人五官与海棠依稀有些相似,只是更年轻些,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年纪,眸中尽是张狂神色,不是海棠。 羊芷心头一紧,不由叹气,低声说:“海棠,只有来生再见了。”狠下心,手持匕首向颈子刺去,不料被远处飞来的不知什么东西打伤了腕子,匕首掉了下去。那物在地上一滚,原来是颗石子。 失了自尽的匕首,眼看那人就要逼近,羊芷大骇,转过身就要往两旁的柱子撞去。可是他在殿内等待时离柱子太远,此刻撞柱费时稍长,被那人拦腰抱住。 那人制住羊芷的挣扎,在他身上摸了几把,挑起羊芷下颚,眯了眼睛仔细辨认,大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眼放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正是张不疑之妹,张辟强。她年纪虽小,好歹是在昭阳殿长大的,远远地见过羊芷几面,此时辨认出是他,得意洋洋地说,“你说,我得了你,阿姊愿意来天下来换。” 站起来将羊芷摔在地上,出脚踢了踢地上的匕首,冷冷地看着他,道:“真是痴情,这个时候才一心求死,是等着要见最后一面?” 羊芷摔到左腿,勉强从青石板站起,便要去抢地上的匕首,谁知后头的军士赶了来,见地上的男人伸手抓匕首要对张辟强不利,一把男人的头按了下去,双手反剪起来。 张辟强点头示意将人押下去,慢悠悠地说:“去,对我未来姐夫好一点,万不可怠慢了。”那模样,似乎已君临天下。 张辟强带领兵士将各个宫室财宝抢劫一空,赶到张不疑身边,这时藏书阁的火也已扑救,正在清点。 张不疑看到张辟强来,问:“怎么样?找到了?”见张辟强一副恭谨模样,身边又一个人也没带,面上颇显失望。 “阿姊,我在内宫各处都寻过,找不到羊昭仪的踪迹。”张辟强低了头,迟疑道,“许是底下哪个兵士不长眼,冲撞了……” 国破家亡,秩序崩塌,最容易血流成河,张不疑手持宝剑搅动风云时就知道,兵者凶器,最忌伤人,她心上的人不过一弱质男流。所以才一进城便下令找寻,就怕羊芷有什么损伤,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张不疑闻言,站也站不住,被眼明手快的军师扶了一把,张口吐出鲜血来。 羊芷被张辟强藏在京郊的一处别院,由几个聋哑的仆役伺候,张辟强知道羊芷知道自己要拿他去换天下,便不会自尽,随了他去,偶尔会到别院来,却心情暴躁。 张辟强每次来时都是深夜半夜,孤男寡女,羊芷想起昭阳殿时周围人对张辟强的看法,不免畏手畏脚。张辟强看了心烦,喝道:“没有人要的老男人,只有瞎了眼的女人才会把你当做宝。”张辟强脸色鄙夷,看来的确对她长姊的眼光充满怀疑,又冷冰冰地说,“我还没丧尽天良到会动亲姐的男人,放下你的心。” 话虽然难听,羊芷好歹放下了心。先张辟强说要拿他去向海棠换天下,可是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动静,张辟强又动不动就到别院来,不免让他疑心出了什么变故。 张辟强似乎看出羊芷的担忧,阴森森地笑道:“与其等着别人给我,不如自己去取。” 张不疑这几日身体不适,无心朝政。听闻帝纪于琼花台自焚,却不见尸身。相国、军师的意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张派人找寻,被张不疑拦了下来。 相国与军师再劝,张不疑道:“十年前有个相士路过京城,说了句谶语,如今应证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那句谶语是“某处有龙气”,就是这句谶语改变了张不疑整个命运,满门抄斩,与幼妹没入掖庭。如今六国军无人不知,只是不知张不疑此刻提起有什么深意。 “谶纬都是这样,似假还真,和‘亡秦者胡’一样,做得什么数?”张不疑冷冷清清地说,“秦朝寿数已尽,天命在我,何必费力追杀一个男子?”说话间俨然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 秦朝已亡,皇帝本是男子的事情自然不是秘密,虽然没有众所皆知,到底瞒不过攻入京城的张不疑。 张不疑如今的功勋,全是战场上博来的。若说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她不如相国;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她不如韩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她不如军师。但是世间将才易求,帅才难得。她能用此三人,在任何时候把握方向,从不失利,以一人之力四年之间取得天下。这样的功勋,六国无人可挡;这样的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5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5 气势,逼得人不敢直视。追查亡国之君的下落,本是要务,可是既然张不疑开了口,左右便不敢再坚持。 张不疑细细地问了各王了行踪,召集商议分封之事,说了几句便倦怠,静靠在床上安歇。 军师退下后召了随侍的军医细细询问,心中疑惑:张王身体强健,难道真的积劳成疾?张楚全靠张王一人支撑。六国之主都是悍将,一旦张王有三长两短,她那个扶不起的妹妹可震不住底下那些人,一统的局面将会分崩离析。军师边忧虑,边让军医在饮食和医药上留心,她有个直觉:张王最近倦怠,肯定有什么缘故。 六国军队陆续抵达西京城,诸王候只身受封,只是张不疑的身体愈来愈差,已到了军帐里商议事情随时昏厥的程度。诸王见张不疑有天不假年之虞,一个个也不受封,不肯走,留在城内,似乎在静待时机。 一日,军师带着军医进了张不疑的帐篷,禀告许久。第二日传来张王病危的消息,张辟强大喜过望,来到张不疑病床前又哭又笑道:“阿姊,别怪我狠心,你在一日,就没有人能看到我。你去了那边,我马上将你心上人送去陪你。” 张不疑面无人色,双目紧闭,此时听到张辟强的话竟然睁开眼睛,慢慢地说:“羊芷果然在你手里。辟强,你太让我失望了。” 张辟强大惊,明白中计:“你,你怎么……” 军师从一旁窜出,道:“近日张王突然身体异常不适,而进函谷关之前张王一向身体康健,必然有个缘故。多亏老天保佑,教我查出是你在下毒。” 张辟强明白过来,转向张不疑,愤然道:“所以你早就知道,却装出虚弱的样子,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张不疑面上不见怒容,反而是不敢相信的颜色,问:“为什么?” 张辟强见计谋被识破,虽然张不疑一向疼她这个妹妹,可是眼下证实是她下的毒,恐怕天底下再亲的姐妹也受不住这个,心下着急,反而抢着说:“被你识破又如何?阿姊你的亲兵都不在身边,我已与齐王联手,必然取你性命。” “齐王已被我军拿下。”未免张辟强再次威胁张王,军师又说,“好教你知道,羊昭仪也已被接到宫中。” “傻孩子,没有我,你迟早死在齐王手里。” 张辟强明白大势已去,见到张不疑还在问,“为什么?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们一直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眼中分明疑惑。张辟强冷笑道:“为什么?我英明神武的长姊,你至今不知道原因吗?是,你是对我很好,若不是你,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去了。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张辟强转了口风,愤恨道,“可是阿姊,你处处强过我,只要你在的一天,世人都知道我是张不疑的妹妹,而不知道张辟强是谁!便是岳家,也是先看上的你;我的正夫,也是你看不上不要的。”张辟强说完红了脸,梗着脖子,如今已不需遮掩,看向张不疑的眼神是肆无忌惮的仇恨。 这是姊妹间的龃龉,相国与军师听了,连忙告退。 张辟强说的,却是一桩旧事。原来,张不疑姐妹借员外之力出了宫。张不疑虽然身无长物,但是生的丰神俊朗,颇得员外青眼。那员外有一义子,待字闺中,有意说与张不疑为夫。张不疑推却,撮合幼妹,成就一段姻缘。张不疑姐妹借着员外家的家财,投了军,拜在陈王门下。岂料员外家的公子是个没福的,成婚没几年就撒手人寰,连个孩子也没留下。 之后张不疑异军突起,成为年轻的将领,有那看好张氏好做媒的见张不疑至今独身,又说了几家的公子,被张不疑一一推却,反而指给了张辟强。是以张辟强如今的几位夫侍都是出身名门,却又无一不是先看上张不疑的。张辟强虽然年轻,好胜心却重,于是对安排婚姻的长姊怀恨在心。 “我都是为你好,为了张家。”张不疑面色难看,话说到这份上,两人的心结已深,难解。张不疑颓然地招手吩咐将张辟强绑了。相国和军师问,如何处理? 张不疑说:“到底是张家的血脉,贬为汉王。” 谋害君主重则灭族轻则流放,张辟强都对张王下了毒,张王还一味偏袒,不肯重责,封于要塞。相国与军师虽然不赞同,却也不敢劝,只禀告说:“羊昭仪要见大王。” 张不疑脸色纹丝不变,点头同意说:“那就见上一面。” 羊芷早就怀疑张辟强要对海棠不利,又听闻张王遇刺,进屋见她满脸病容,内着白色中衣,披了外袍倚靠在床上,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三步并两步跑到床边,张口结舌,半晌才半蹲下来,伸手抚上张不疑绣花的衣袖,说:“你怎么样?海棠。” “不妨事。”张不疑的目光沉静如水。左右见两人亲昵,会意地退下。 羊芷眼珠不错地盯着张不疑的脸,明白这不是梦境,开口已带哭腔:“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羊芷的目光太热切,张不疑露出一丝苦笑,难堪地别过脸去,抢在他之前说:“昭仪受苦了。寡人即刻送昭仪归家,好好地待在母父身边。昭仪年纪大了,也该有个归宿。前朝的事,便当做是过眼云烟。我朝的女郎,都是极出色的。”又偏过头温温柔柔地说,“看上哪个,尽管和寡人说,寡人给你做主。” 羊芷惊得魂飞魄散,看张不疑的神色极为温柔缱绻,言辞却冷寒如冰,抑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后退几步,满目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你,你不要我了?”言辞中仍带有一丝天真。 张不疑看他受惊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手抬起又放下,沉默不语。 羊芷逐渐平静下来,他一生坎坷不断,自然心里清楚:他曾经爱过这个女人,也知道这个女人爱过他,现在他站在她面前,没道理不知道她的心意,如果此刻退却当初在冷宫苟延残喘又是为的什么?于是他调整呼吸,向前一步,左手倚在案几上,真切地说:“我长到如今二十四岁了,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入宫是为了羊家,之后也是为了母父活着。如今你得了天下,我终于能自己做主了,是不是?” 张不疑脸上浮起一丝惨淡的笑,斩钉截铁地说:“是。” “我只要你,海棠。” 羊芷希望从张不疑脸上看出端倪,可是没有。他的心意,张不疑恍若不闻。氛围一时胶着起来,这时左右来报:“项王入关求见大王。” 张不疑喜出望外,忙道:“快请。”见羊芷还在这里,微皱眉头,说,“昭仪回去再想一想。”说完,便将此人抛在脑后。 羊芷终于明白:见张王一面难,她再也不是那个什么时候都等着自己召见的海棠了。他原本以为两人相见不是抱头痛哭就是相互指责,可是没有,她竟然只是要做主将他嫁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6 海棠(女尊)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6 给别人。 张不疑进城三月,没有召见羊芷,羊芷也不肯回到父母身边,在行宫住下。各王分封已毕,赵王不服,于山东反,中山王同日反。张不疑身体不适,遣常胜将军平乱,战事胶着。张不疑等不到消息,夜半睡不着,起身踱步。 夜凉如水。张不疑身着白色寝衣站在石阶上望月。羊芷慢慢从阴影中走中,与张不疑仅隔一米停下来,低低地唤了一声:“海棠。” 张不疑似乎毫不吃惊羊芷夜间在自己寝殿外出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羊芷再走近一步,说:“城破之时,我本是应当自尽的。只是怕你来时找不到我,才苟活至今。既然已经见到了你,我也了无遗憾。”周围是一水塘,羊芷看了一眼水塘,忖度自己应该跑多少步才能跳下去,又回看一眼张不疑,如果她眼中有一丝不忍,他便不用跳。可是,没有。 羊芷已骑虎难下,于是往池塘跑去,听见身后暴喝一声:“回来。” 羊芷来不及刹住自己前扑的身形,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回头,见张不疑仍旧站在那里,一丝衣袖也没动,只是神情颇不愉悦。 羊芷左腿受过伤,此时正好又摔倒伤处,一时站不起来,就势跪坐在地,挺直了腰板,扬起下巴直视张不疑。他本以为他会哭,可是他哭不出来。“你在怨恨,什么?”羊芷艰难地开口,问。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苦苦追寻的,我为了得到你,选择争夺天下。可是得到天下的必然会失去什么,也许现在,你跟着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这些话,又岂是可以说的?张不疑想起帝纪为男子的传言,一字一句地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似乎已是释怀,张开双手,又说,“来。” 羊芷扑了过去,大哭起来,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尽。 张不疑抚上怀中男子的秀发,低头凝视地上月光,想:也罢,能抱一抱我喜欢的人,也算是不枉此生。 (剧终)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