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兄》 分卷阅读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 【文案】: 江湖有言,哪里有疑案,哪里就有七弦公子 江湖又言,哪里有七弦公子,哪里就绝无疑案 人称“弦断知音少,白衣夜染霜”的七弦公子 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传奇人物 “这样的男人,若是哪家小姐的西席先生,必然是会勾得小姐芳心暗许的,哪怕打马长街过呢,只怕也会引得满楼红袖招。” ——无名喽啰甲表示 “虽然没有摘下面具,但当他用那样柔情似水的眼神望着你的时候,哪怕佳期如梦也愿意飞蛾扑火啊……” ——某知名女侠曾说 只可惜,没有人知道,这位白衣翩翩断案如神的公子其实…… 他就是个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里凑看见尸体就兴奋的大变态╮( ̄▽ ̄”)╭ 更不幸的是,变.态哥哥身后 总有一个如影随形甩也甩不脱随时准备将人捉.奸.在床(?)的好、弟、弟! 弟弟:“跟我回家,兄长大人。” 哥哥:“……我不认识你。” 其实就是一个弟弟追着哥哥和谐恩爱(?)到处破案的故事。 兄弟年下,1v1,he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不 .伦. 之 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七弦公子(温临),温念远(温弦) ┃ 配角:青桐,叶雷霆等 ┃ 其它:江湖,兄弟,悬案 第1章 探烟花弟弟捉奸红袖阁 三伏天。 今年的夏天热得特别反常,入夏以来几乎没有下过雨,连知了都没力气叫唤,无精打采地趴在树上,一动不动倒像是快死了似的。 路边的野草野花也晒蔫儿了,没了苍翠的颜色,比往年间秋末时节还黄,让人只觉得要是不小心溅一点儿火星上去,整个郊野都能燃烧起来,连成一片火海。 野草尚且如此,庄稼就更不必说,愁坏了靠田地吃饭的人家。 不过这世道,有人忧就有人喜。 因为天气炎热,城郊的凉茶棚生意倒好得很,乐得守棚子的老汉尽管汗出如浆依然乐陶陶的。 这凉茶棚子既通小路又临官道,此时五六张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后来的旅客没了座位,便买了凉茶在棚下站着,边喝边歇息,总也比直晒着日头凉爽些。 人多难免话多,就听有人长叹了一声道:“算起来这都两个多月没下雨了,这日头也忒毒辣。” 边上就有人接话调笑,“可不是?我听那话本子上说,当年窦娥受了大冤屈,老天爷看不过来了个六月飞雪,如今天气这般地热,该不会又有了什么大冤案了吧。” 零零落落的笑声响起来,最角落桌子上坐着两个人,腰间都配着刀剑,其中一个男人拿眼斜觑了笑的人一眼,低声对同伴摇摇头,有点不屑:“庄稼汉么……” 这句声音小,众人都不曾听到,那人又提高了声音,“三伏天天热不过是寻常事,要是客栈来了,那才是真有了悬案。” 几个庄稼汉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 什么叫客栈来了?客栈不就是给人住的房子,该在哪儿就在哪儿,还能来来去去不成? 他们心里好奇,但看了看说话的人装束打扮,知道是江湖中人。他们老实本分的农家,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江湖人搭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小命,于是转头说起了其它的话题。 他们不明白那人说的客栈指什么,棚中其余江湖客却是听懂了,不由得面上一肃。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倒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忽然茶也不喝了凉也不乘了,放下茶钱就匆匆离开。 刚刚说起客栈的那个人被他同伴狠狠瞪了一眼,小声训斥,“师弟!这玩意儿不能提你不知道?下次再别口无遮拦,我们快走,万一客栈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被他称为师弟的年轻人撇了撇嘴,打断道:“师兄,你怎么也信这些,我不过提了一提,难不成那客栈还能听见……” 年轻人正抱怨着,忽然见刚刚离开的那群江湖人又煞白着脸退了回来,嘴里还叨叨咕咕着什么,往相反方向逃命一般地跑了。 那师弟功夫还是有点斤两的,听清了那些含糊不清的嘀咕,那些人在说:“客栈来了!”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竟不知不觉地阴了下来,天边黑压压的一片浓云翻滚,迅速在天幕中集聚,夹杂着隐隐的闷雷,青天白日的,竟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要变天了。 远处的树林中,隐约仿佛出现了一间屋子,大红灯笼挑在外面,雷雨将近的时刻格外显眼,随着风吹一摇一晃,明明风一吹就该灭了丁点儿烛火,偏始终亮着。 “……不会吧,这么邪门?”最初提起客栈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地看了看天空,他师兄二话不说,扔下茶钱拽着师弟赶紧离开。 剩下的庄稼汉不知出了何事,但眼见终于要下雨了,纷纷回去看田里的庄稼苗,一时之间,刚刚还热闹无匹的凉茶棚子变得空落落的。 老汉依然满脸笑意,看了看天,慢吞吞地收拾碗盏,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老大爷,客栈是什么?” 他一回头,见角落里还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桌上放着一把剑,一碗茶,一顶斗笠。 “客栈嘛,就是客栈,会走路的客栈。” 那少年人不过随口一问,他并不觉得一个开茶棚的老人能知道什么秘事,然而听了这不着调的回答,还是有点无奈,追问了一句,“莫非是这儿流传的精怪传说?” “这位少侠是刚入江湖吧?”老汉抹着桌子,笑眯眯。 少年人略有点紧张地伸手握住剑鞘,“您怎么知道?” 看他一脸戒备之色都显示在脸上,显然还涉世未深,老汉也不介意,解释到,“除了刚入江湖历练的,一般都晓得客栈是个什么东西。” 他抹了桌子,拿出个烟袋锅子点上烟啪嗒啪嗒抽起来,看那个少年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吐了口烟圈,才说:“少侠知道七弦公子吧?” 那人眼中一亮,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当然知道,七弦公子风度翩翩断案如神,整个江湖没有不佩服他的!” 老汉咧了咧嘴,压低了声音,他年纪大了,声音喑哑,让人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说的客栈,没有名字,就叫做客栈。据说啊,客栈出现的地方,说明七弦公子就在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 附近。若能进得客栈,就有机会请动七弦公子。” 年轻少侠一脸惊讶,忽然觉得眼前普通的老人家也有了点神秘莫测的意味,忍不住换了称呼,“老伯,既然如此,那些江湖前辈为什么要跑呢?” 老头儿咂咂嘴,意味深长地伸手点点远处的城门,那是那群江湖客原本要去的地方。 “因为,七弦公子出现的地方,一场血雨腥风那是逃不了喽。” ************ 苏城,烟花巷,红袖阁。 吴中自昔称繁华,回环十里皆荷花。 苏城自古便是温柔乡、游冶地,一拨拨公子王孙游侠豪客来了又去,追逐那些秦楼楚馆中千金一笑的佳丽红颜。 此刻,大雨倾盆而下,滴落粉墙黛瓦,洇湿一夏碧色。 烟花巷中最出名的红袖阁前,有一人长身而立,手执一把竹骨伞,静静仰头望着匾额上脂粉香浓的“红袖阁”三个字,面无表情。 一块香帕甩过来,差点遮到他脸上,迎面扑来一阵甜腻至极的女儿香,袅娜的女子盈盈带笑,莺声呖呖。 “这位公子,雨下得这般大,站在外面有什么意思,快些进来避避雨,奴家让厨房做些姜汤,热热地喝一碗,再叫个姑娘作陪,可好?” 不愧是苏城最好的勾栏,就连做妈妈的容色都一等一,说话间已然将人拉了进来,顿时一堆莺莺燕燕围上来,满眼钗环耀目。 温念远目光冷冷地扫过一群脂粉香娃,见环肥燕瘦个顶个都是美人,想到自己追那人一路追到这里,话都没说上一句,那人就进了这红袖阁,心情简直无法形容,男人们都竞相追逐的佳丽,在他眼里完全是碍眼至极。 姑娘们原本看这年轻公子长得一表人才,都有心将人揽到自己房里,谁知被他目光一扫,心中没来由地一寒,忍不住微微后退,顿时有些忐忑起来,原本张口就来的温言细语变得有些期期艾艾。 “这、这位公子……” “这阁子里的花魁在哪里?”温念远转头,看着最先将自己拉进来的鸨母,皱了皱眉头。 他实在受不了这一堆女人的脂粉味道。 “这位公子要见蕊姬?”鸨母一笑,顿时松了口气。 看着冷冰冰的,原来也是为了她们的花魁娘子来的。 红袖阁的花魁蕊姬今年芳龄二八,艳名在外红极一时,每天有无数的王孙公子慕名而来,却并非人人都能得见玉颜。 姑娘们见又是一个蕊姬的裙下之臣,不由得露出失望神色,有转身开去的,也有不甘心的,便劝道:“公子,蕊姬姐姐今儿已经有客了,您看——” 温念远恍若不闻,抬头看了看二楼,微微侧头仿佛在听什么,很快拨开眼前挡着的女人们往楼上走去。 “哎,公子?公子?蕊姬她真的有客——” 有客?当然有客。温念远没管身后的聒噪声,径直往一间房间走去,这位花魁今天所谓的客人,他最清楚不过,正因如此,他才要去,免得…… “哼。”温念远轻哼了一声,没理会身后劝阻的声音已经从娇软变成尖细,五指在紧闭的门扉前轻轻一拂,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丝毫不停地跨进房去。 见那男人真的进了蕊姬的房间,跟在他身后的姑娘一跺脚,只能跟进去,心里想着好在蕊姬的脾气不差,就算撞破什么,想来也怨不到她身上。 “蕊姬姐姐,这位公子他……啊——”一声尖叫响彻整个红袖阁,连附近其它的秦楼楚馆都能隐约听见余声,众人不明所以,探头探脑地看。 红袖阁的鸨母脸色一沉,提着裙摆上楼,“碧萧!越来越没规矩了,鬼哭狼嚎什么!” 口中训斥着,她一脚踏进自家花魁娘子的房间,声音生生地被掐在了喉咙里。 房间里,碧萧还在崩溃的尖叫,花魁蕊姬原本的客人正抬头看着什么,而刚刚那位被她从雨中拉进来的青衫公子目光灼灼地落在那位白衣客人身上。 她随着白衣男人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的摇钱树蕊姬,被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原本美得动人心魄的一张脸现在惨不忍睹,身体正随着白绫微微地摇晃着。 原本就在房中的白衣男人慢慢收回看着蕊姬的目光,漠然从温念远、碧萧身上扫过,落在鸨母的身上,清俊至极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惑人的诡异笑容,恍惚间,竟比从前的花魁还艳丽三分。 第2章 寻花魁红牌命丧风月场 红袖阁的鸨母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被那男人笑得一怔,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逼出一句,“我的蕊儿……” 碧萧却是被蕊姬突如其来的死亡吓魔怔了,忍不住开始哭起来,虽说受了惊吓,到底是多年风月场里训练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娇媚可人。 然而此刻她的楚楚动人无人欣赏。 温念远只觉得耳边飞了只蝇虫,不停地嘤嘤嘤嘤,虽然扰人,然而对方是个弱女子,也不好怎么的,更何况—— 他隔着三尺白绫看向对面的男人,本打算这人若是真青天白日的鬼混,就算绑也把人绑回去,却没想到见到的是这种景象。 没有戴面具,温念远暗想,看来这一次是个意外。只是这个意外,更让人头疼。 原本碧萧刚刚的惊叫已经传遍的全楼,现在她一哭,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们更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围拢过来。 意料之中的,越来越多惊恐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开始响起来,现在就算是别的怜香惜玉的男人们,也都要受不了了。 白衣男人嘴角的弧度不变,漫不经心地自涌进房中的男男女女脸上一一看过,又转回蕊姬的尸体上,抬手轻轻一挥,白绫顿时断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蕊姬的尸体落下来,他轻轻伸手要扶,温念远抢先一步,接了蕊姬的尸体,伸出手指一探,早没气儿了。 “蕊姬姐姐!”姑娘堆里响起一声凄厉的高喊,一位穿着湖蓝褶裙的女子越众而出,美丽的脸上犹有泪痕,眼里却亮起愤恨的光芒,伸手一指白衣男人,“是你!是你杀了蕊姬姐姐!” 说罢转头看着鸨母,哀声道:“妈妈,我们得报官,把这个害了蕊姬姐姐的贼人抓起来!” 此时鸨母已然清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 醒过来,收了脸上震惊神色。 她到底历练得比那些年轻姑娘久,没那么喜怒形于色,只沉声道:“七公子,你进屋前蕊儿还好好的,现在活人变了尸体,七公子怎么说?” 她虽然没直接指对方是凶手,然而心底也认定八/九不离十了,不只是她,这围着的姑娘客人,大部分也都是这么想。 秦楼楚馆不比别的地方,就算是住客栈也要登记的,这些风月场子却没那么严格。 比如这位七公子,适才来时便让人称呼他为七公子,至于姓甚名谁,是哪家的七公子,谁也说不出来,只不过出手豪阔,又得了蕊姬的青眼,就进了花魁娘子的房间。 谁知才一转眼,就出了命案,死的还是鸨母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摇钱树,怎么能轻易放过! 七公子面不改色,低头望着蕊姬,摇了摇头,“我进来时,这位姑娘已经死了。” “七公子就算欺我们是娼家,这也太信口雌黄了!此前我与公子一道来见蕊儿,公子答了蕊儿的题,蕊儿才同意与公子一见,那时蕊儿还好端端的,半盏茶功夫不到,出了这种事,你如何敢说出这种谎话来?” 鸨母面上淡淡的,显然却已经怒极,话里话外一口咬定了凶手,却也没有攀诬,说的句句属实。 苏城人都知道红袖阁头牌蕊姬的规矩,是轻易不在人前显眼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中,偶尔现个身也得面覆纱巾,为了就是独一份儿的矜贵。 要见人,先答题,隔着一道帘子坐了,蕊姬出题,如果来客答得合他心意,方能做入幕之宾;若不合蕊姬心意,便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蕊姬红极一时,交往的王侯贵族极多,因而虽然规矩苛刻,还是捧场的人多,敢撒野的几乎没有。 这位七公子也是对答之后进的门,可见那时蕊姬还好端端的,从他进去到鸨母拉了门口的青衫公子进门,不过一会儿工夫,要说有别人杀了蕊姬,谁也不信。 若说蕊姬是自尽,就更不合常理,哪有在客人面前自尽的? 手下识趣的丫头已经去报官了,鸨母现在诘问这个七公子,根本不是为了饶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怕人跑了,她的摇钱树死了,银两赔偿还得让这人交出来,否则就亏大发了! 七公子果然没有回答,奇的是他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脸上也不见惧色,甚至微含了些怜悯,看着蕊姬颈间因为白绫勒出的勒痕,仿佛出了神。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温念远忽然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 一言既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他身上,他却如立无人之境,眼前只有一个人。 七公子抬了抬眼皮,表示看到他在这儿了,有些兴致缺缺地嘀咕了一句,“又是你。” 温念远不答,指着蕊姬,“她死了少说也有一夜了,你就站在这,打算殉情?” 没回答他的问题,七公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忽然幽幽地说:“你看她,是不是很美?” 大夏天的,他的声音幽冷如新汲的井水,浇了众人个透心凉,一时间仿佛离了人间来到鬼蜮,眼前站着个鬼气森森的白骨美人。 连一心算计着赔偿银两的鸨母都忍不住微微往门口挪了挪,看七公子的眼神就像看见了个疯子,竟生出一种要么还是把这人放走算了的念头。 这可真是大白天被鬼迷了,哪有把活生生的金子银子放走的,她在心里呸了几声,就听外面一阵吵嚷,官差来了。 “杀人凶手在哪里?”打头的壮汉满脸络腮胡,比起七公子更像个杀人犯,把刀一横,人群纷纷自动分开。 “是他,这个人刚刚杀了蕊姬姐姐!”领路的女子指了指七公子,手还在哆嗦,声气儿倒是很壮,大概官差来了觉得有了依靠的缘故。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当众行凶杀人!”几个官差一拥而上,把七公子团团围住,这白衣翩翩的青年看着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抓起来想必容易,又是大功一件。 那男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从从容容地由官差押了,丝毫不做反抗。 “等等!”温念远面色铁青地走到官差面前,“凶手不是他。” 官差斜乜了他一眼,冷笑,“你怎么知道?不是他,难道是你?” “蕊姑娘死了都快一夜了,兄……这位公子今早才来,凶手另有其人。”温念远伸手要断开七公子手上镣铐,却被对方不动声色的避开。 他望着七公子的眼睛,那男人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温念远一僵,知道这人只怕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脸色更差。 “你都知道,要仵作做甚,起开起开,不然让你一起去蹲蹲咱苏城的大牢。”官差见两个大男人你望我我望你的诡异得紧,不耐烦了,连忙赶人。 温念远冷哼了一声,还是让开了。 离开之前,七公子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丑时。”押着他的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看,不知是什么意思,终究没有理会。 红袖阁出了这种事难免晦气,原本在寻欢作乐的客人也散了许多,瞬间门庭冷落,倒便宜了左邻右舍的对头们。 气得鸨母脸色青了又白,在心里把要那个犯人陪的银子又狠狠往上加了一笔。 她一边算计着,一边转头去找那位青衫公子,想着能留下一个是一个,能做成一笔生意是一笔,谁知一回头,哪儿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身后空空荡荡,只有蕊姬的房间,连蕊姬的尸体也一并被带走交予仵作检验去了,原本富丽堂皇的屋子如今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森然如同鬼屋。 鸨母被吓出一身冷汗,想想那个不苟言笑独自撑着伞站在雨里的男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想着自己莫不是引了个鬼进门,才出了这晦气事。 想到蕊姬之死,又忍不住心酸,培养蕊姬花了她不少心血,真真是金漆银堆出来的玉人儿,才红了几年呐,根本没赚回本…… 入夜。 烟花巷里依然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红袖阁的命案并没有影响到其它馆子里寻欢作乐的人们,温柔乡里依然是处处歌舞升平,一副醉生梦死之象。 与之相反的是大牢。 牢狱之中阴湿腐朽,空气中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白日里被押来的红袖阁杀人案的凶手却显然并不介意。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 如果有狱卒看到他现在的情况,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但显然,他们是看不到的。 所有的狱卒都睡着了,或者说,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一间牢房中,七公子站在墙角,看着墙上斑驳的藓痕,低声道:“青桐。” 随着话音的落下,牢门忽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青衣小僮从暗处现出身来,背上背着长长的布包,安静地走到那男人身后,低头,“公子。” 布包微微开了一角,露出古朴的颜色,却是一把琴。 弦断知音少,白衣夜染霜。七弦公子。 “今晚夜色如何?” “大雨如注,无星无月。” “你去备套干净的衣衫。” “是。”青衣小僮显然对主人的唯命是从,没有丝毫的好奇心,又静静地退下。 七弦转过身来,望着不远处某个角落,温声道:“来都来了,就出来吧。” 温念远大踏步走出来,走到离男人半步远的地方停下,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缓和,“为什么不走?” 七弦一笑,“干卿何事?” 温念远不理,却伸手拽住了七弦的手腕,一把将人推靠在墙上。 第3章 红酥手解衣衫机锋暗藏 七弦公子垂下眼,目光落在温念远按着自己肩膀的五指上,那只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丝锋芒不露,指腹有不太显眼的茧子,是常年握笔留下的。 他指尖一点暖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七弦的肩上,反而衬得夜来风凉,仿佛透骨。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温念远低下头,“那个女人的死跟你无关,只是个意外。” “当然跟我无关。”七弦挑眉,眼角眉梢仿佛都含着笑意,声音却是凉的,略过温念远言语中的深意,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不是个意外,是有人蓄意为之。” 温念远看着七弦,目光灼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命犯血煞,怨气缠身;众叛亲离,不得善终——这是当年七弦公子出生时的批命语。 仿佛一个诅咒,伴随他多年辗转,无论身到何处,都能引来血雨腥风。 到后来,大概连一直追在他身后的温念远都说不清,到底是七弦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忍不住要去看看才会遇上种种诡事,还是真的因为他命数如此。 尽管看上去似乎七弦不仅不以此为苦,反而乐在其中。 怎么可能呢。 众叛亲离不得善终,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莫过于此,就算如何天性凉薄,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温念远不知不觉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生怕眼前人一个不留神就又跑了,却没注意到七弦微微蹙起的眉头。 这蠢材空有一把子蠢力气!七弦公子暗骂了一声,这牢房的墙壁脏得狠,他靠得浑身难受,不得不伸出手来,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温念远按着他肩膀的手背上。 一阵轻微的痒意顺着手背蜿蜒而上,温念远力道一松,就感觉七弦那根手指已经缓缓地在他手背上移动起来,对方似乎瞟了他一眼,温念远脑袋一空。 “不想死的话,快点滚吧。”拎着已然松了力道的温念远的手,七弦嫌弃地把它扔开,欣然道。 他本来觉得这事有趣得狠,被这男人追上,什么都没趣了。 上回也是,他不满地想,那个紫焰门的小圣女,本来真是好玩极了,一个小丫头把整个江湖弄得一团乱,多少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被拉下马来——当然还有他在后面搅混水,虽然七弦公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搅混水。 可惜啊可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个小丫头片子最后还是跟紫焰门的英俊门主双宿双飞去了,没了一场天大的热闹。 温念远一看七弦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又无可奈何。这男人一直以来就唯恐天下不乱,对死人的兴趣比活人大。 这回红袖阁死了的那个花魁,只怕他又准备掺和掺和,温念远甚至能想到七弦的回答。 无非是“这姑娘既然死在我脚边,说明我们两位有缘,况且我现在含冤莫白,总该为自己分辨分辨”之类。 明知如此,该问的还是要问,这么些年来,对于并没有太多耐心的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忍耐这个男人这件事情,温念远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你打算留下了?” 七弦公子轻笑,慢悠悠地表示,“这姑娘既然死在我脚边,说明我们两位有缘,况且我现在含冤莫白,总该为自己分辨分辨。” 很好,连一个字都没差。 “公子。” 斜刺里幽幽冒出一个人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峙。 青衣小僮捧着一袭崭新的白衣,从暗处走到人前,目不斜视的路过温念远,就像这里站着的不是个大活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行到主人身边。 他的主人看了看,然后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后背上蹭上了墙上的斑驳痕迹,实在令人难受。 见他旁若无人地当众解衣,尽管所谓的众也只有温念远自己一个,青桐是不会抬头看的,温念远瞬间觉得脸上有点热热的,一甩袖,转身就走,哭笑不得,“你真是——” 嗤笑了一声,七弦换上干净衣服,忽然低声说:“青桐,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死。” 他没说这个“他”指的是谁,但显然听的人明白。 青桐安静地收起脏了的旧衣,低声问:“公子希望他死吗?” 七弦避而不谈,“死人总比活人有趣。” “那公子何必赶他走。” 看着再次隐入暗处的青桐,七弦大概觉得无趣,弯了弯嘴角,赶他走么,当然是因为嫌他太烦,不然还有什么呢。 ************ “公子请出来吧。”昨日趾高气昂抓人的络腮胡大汉面色古怪地指挥着人开门,把红袖阁花魁命案所谓的凶手给放出来,并不停地拿眼打量那个男人。 七弦微微一笑,“官爷有什么事么?” “走吧,没你事儿了,赶紧的,这牢里又臭又冷,还待着做什么。” “可在下身负命案,官爷放了我走,不会惹上麻烦吧。”被赶的人嘴里说着,做出恰到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 好处的狐疑情状。 啧,小白脸细皮嫩肉的,其实看看也觉得杀不了人。 来放人的官差嘀咕了几句,不情不愿地解释道:“仵作验过那小娘皮的尸体了,确是前天半夜丑时左右吊死的,红袖阁的妈妈又改口说,那丫头最近有点神神叨叨,大概是自个儿想不开吊死了。邪了门了,不是说早上还说过话么。” 说完又嘟囔了几句,无非是晦气什么的。 七弦公子甩了甩手,边走边若有所思,那络腮胡的官差忽然喝道:“等等,你小子昨天说过什么丑时吧?你要是不是凶手,怎么知道的?!” 一般的平头百姓被这么一喝也就吓破胆儿了,可惜七弦公子走得稳当,简直是无动于衷,只用余光瞄了瞄官差,淡淡地说:“尸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络腮胡官差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刚才仵作也说了什么尸斑不尸斑的,不过这些他们具体的不大懂,莫非这男人还是个懂行的? 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对死人懂行,想想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不由自主地身上一寒,挪得离人远些,再不说话了。 七弦公子出了大牢,脚下的路面还有些湿漉漉的,昨天大雨下了整整一夜,至天明时分才歇,今天倒是个艳阳天。 红袖阁的那位鸨母……改口得有些快啊。 昨天那样咬定他是凶手,倒是人之常情,两个人在房间里,一个死了,基本上都会觉得是另一个做的,更何况,赔偿银两还得着落在他身上。 银子还没拿到,自己先改口了,这其中显然很有猫腻。 还有苏城衙门的仵作,死亡时间倒是没说错,至于吊死……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七弦转身进了一间茶楼。 见他衣着光鲜,显然是个有钱的,小二热情地上来招呼,“哎呦公子,您要喝茶选我们家就对了,我们茶楼啊,在整个苏城那是头一份!怎样,给您来个雅间?” 有钱人么,不管真风雅还是假风雅,都是喜欢附庸风雅的,跟贩夫走卒们一起坐大堂,就矫情得觉得连茶都俗了,非要来个雅间,才显得自己有身份。 小二是见惯了的,待人接物那是无往而不利,今儿却是碰钉子了,看着风度翩翩多雅致的一位公子,竟要坐大堂。 暗地里撇撇嘴,小二觉得莫不是个装有钱的,其实囊中羞涩。转念一想,又说不定是太闲了要见识见识小老百姓的生活呢,就算金銮殿上的皇上,吃饱了也爱来个微服私访不是? 这样一想,倒也不敢怠慢,依然引着人往大堂里最干净的座位上坐了,沏了上好的茶来,又端上两盘细点。 “小二哥,都说苏城的花娘绝色,可知哪位艳冠群芳?” “公子外地来的吧?问小的就对了!烟花巷的姐姐们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要说最当红——”他搔了搔脑袋,犹豫了一下才说:“留欢楼的寄月姐姐艳名在外,那叫一个漂亮!” 七弦看了看小二夸张的动作表情,透着点兴致,“哦?可我听说红袖阁的花魁蕊姬姑娘才是最红的。” 听到那个名字小二脸色都变了,嘴角抽搐两下,有点尴尬的说:“嗨,这也是件稀奇事。公子不知道吧,这位蕊姬姑娘昨儿个自尽啦,可千万别再提,晦气得很?” “自尽?我怎么听说是凶案?” “咦公子您也听说了些?您不知道,开始说是有人杀了蕊姬姑娘,后来官府的人说了,蕊姬姑娘是自个儿上吊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呢,真是。” 小二还要絮絮叨叨,七弦公子随手抛了一小锭银子过去,马上喜笑颜开地走了。 这里的茶,他自然是不喝的,任由茶盏搁在桌子上,热气慢慢地消散。 从刚才小二的话来看,对这里的衙门倒是深信不疑,说明此前应该没怎么出过不公的案子。 鸨母的忽然改口,官府又将他不审而放,看来这个花魁的死,背后的水有些深呐。 “青桐,茶。”七弦慢慢思索着,漫不经心地吩咐。 很快,一只手端着一只石青色的茶盏放到他面前,茶烟袅袅,闻香即知与这店里的不可同日而语。 他端起来,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抬眼向身边望去,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你不是滚了么。” 刚才那只手的主人,温念远,安安稳稳面无表情地坐到一边,“嗯,滚回来了。” 第4章 江湖客作羹汤剑啸如狂 滚回来了的温念远用一个眼神逼退了本想凑上来招呼他的店小二,转头看七弦镇定自若地喝着茶,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还是少喝些茶。” 七弦闻言从善如流地放下手中茶盏,“掌柜的,来碗面。” 听见招呼声过来的小二为难地搓手,“公子,咱们这儿是茶楼,只有些点心果子,您看——” “那来碗馄饨。” 店小二继续赔笑,心里叫苦,这客官哪里是愿意吃面吃馄饨的,看这打扮不知道一顿饭要花费多少两银子呢,这分明就是在找茬。 “公子,不好意思馄饨也没有,要不小的再给您上两盘点心?” 被询问的人没有反应,倒是坐一旁的站了起来,“小二,你们这厨房在哪?” 小二被问得一懵,这男人刚才眼神凶得能吓死人,他问厨房干嘛?因为茶楼没有面又没有馄饨,所以要把厨子们都杀掉? 自个儿胡思乱想了一通,小二吓得脸都白了,想伸手又不敢碰人,结结巴巴地说:“这位大、大爷,我们厨房真的只做点心,您、您请高抬那个贵——哎呦谢谢大爷。” 一咏三叹一调三变,不知就里的人还当他唱戏的。 温念远把打赏扔到小二手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那尽出幺蛾子的男人就能被叫公子,自己端端正正的反而成了大爷?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嘱咐了乐得合不拢嘴的小二去买些自己要的食材,温念远走进茶楼厨房,那小二倒是没说谎,厨房里只做些点心小吃,毕竟不是饭馆,好处是看着干净些。 就温念远各处看了看的功夫,小二已经麻利儿地把他要的东西买来了,并非常好奇的不太想走,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这客人还能下厨房,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 对温念远这一系列行为始作俑者七弦公子完全保持了看客的态度,不闻不问。 直到耳根清净了,他习惯性地拿起茶盏送到唇边,刚沾了沾唇,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再喝,放回了桌子上。 温念远很快回来,热腾腾的食物放到面前。 七弦定睛望去,清汤寡水一碗阳春面,汤清得能养鱼,面绞成一团也不知道熟没熟,零星几点葱花飘在上面。 看上去真是非常的……可怜。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想,十几年了,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在温念远坚定不移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抽出筷子,七弦夹起面条送进嘴里,咀嚼几下。 吃面这件事很难保持优雅,不过这人显然是例外,一碗惨不忍睹的玩意儿,硬是被他吃出了玉粒金莼珍馐佳肴的感觉。 更令人惊叹的是,围观了温念远下厨全过程后明明觉得连自己都不想吃那碗面的店小二发现,这位白衣公子竟然真的吃完了。 七弦搁下筷子,将碗推开,才拿正眼看温念远,似讥似讽,“你不应该忘记你父亲从小教导过你,君子远庖厨。” 那也是你父亲。念头在温念远心头一闪而逝,他知道对面的人大概永远都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因而只是淡淡地回答:“我是江湖人,谈不上君子。” “你本不用如此。” “不算什么。” 温念远确实觉得不算什么,七弦是他的血脉相连的兄长,为他做些什么并不为过。 然而他很快发现七弦的面色有点古怪,那是一种……想掐死他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你做的面真的非常难吃,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我亲爱的,弟、弟!” 七弦觉得自己再忍下去也绝对等不到某人听懂他言下之意的那一天,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算了还是直接说。 听了一顿数落,温念远无声地转开头,仿佛有点尴尬,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微微扬起了唇角。 弟弟……他终于承认了。 尽管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七弦公子惯常的讽刺而已,却还是让人心神不定。 有多少年了,他再没叫过他弟弟。 自从—— 耳边听到衣袂飘拂的悉索声,转回头只看到七弦的背影,那人已经跨出了茶楼的大门,温念远连忙起身跟了上去,免得再迟一步又无影无踪。 店小二觉得自己简直像在看戏,瞠目结舌了半天,等到人走茶凉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突然醒悟过来,那客人还没给茶钱! 打赏归打赏,茶钱是茶钱,打赏是自己的,茶钱是老板的,那人没给茶钱,岂不是意味着他要把已经落进自己口袋中的白花花的银子掏给老板么。 他哭丧着脸嘟嘟囔囔,活该!叫你看戏!叫你看戏看得收钱都忘了!你个笨蛋! 还在他懊恼非常的当口,身边忽然一阵冷风飘过,小二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一转头,差点没尖叫出声来。 身后原本没人的,这会儿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个少年人来,背着个大布包,幽幽地站在那里。 “你……你……客官来杯茶么!”小二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这时候还不忘做生意。 青桐拿出银子,放到小二掌心,“我们家公子的茶钱。”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很快不见了踪影。 妈呀!没、没有脚步声!回想到刚才给钱时触到的手指,那真是冰凉冰凉的,比数九隆冬的雪水还凉。 他、他该不会见鬼了吧?小二白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而青桐已经远远地缀在自家公子的身后,公子身边,还有那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青桐一直觉得,他是离他家公子最近的人,他就是他家公子的琴。 可有时候他觉得,也许,那个男人才离他家公子更近。 至少,如果是青桐自己做了那么一碗面,他家公子是绝对不会吃的。尽管,他也不可能做出水准那么差的面。 温念远到底清不清楚,他已经得到了他家公子多大的优容? 没有关系。 按下心头略有点乱的思绪,青桐的脚步变得更加安静,他只是一把琴,他只需要永远做公子的琴,就能永远陪着公子。 毕竟,那两个人,是兄弟。 七弦没有管一直跟在身后的温念远,径直回了烟花巷,他慢慢地走过一间接一间的花楼,这个时间这些勾栏大多没什么客人,很多姑娘甚至还没起床。 等他走到红袖阁的时候,红袖阁的大门紧紧关着,显然也还没开始一日的营生。 只有那甜腻腻的脂粉香气,依然无时无刻不萦绕在鼻端,就连死亡都不能阻止这种暖情的暧昧味道。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低低的啜泣声,好像有人在哭,哭声却不敢放开,压抑得很,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觉得胸闷。 远远看着,像个男人,穿着普普通通,哭得有点失态。 “又是一个。” “这是第几个了,蕊姬姑娘这一死,全城的男人都得哭一哭。” “可不是,这一天里就好几个来哭了,倒比死了老子都伤心,男人嘛,不管有钱没钱,哪个不喜欢逛逛窑子呢,不过为了死了的婊/子哭,也太难看了。” “别这么说,蕊姬姑娘是个好人,要有机会从良,谁愿意在那种地方待着。” “也是。” “……” 听着人们小声的议论声,他们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对七弦公子和温念远这种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不过,好人? 一个风月之地的花魁娘子,身后的评价不是艳冠群芳色艺双绝红颜薄命,而是好人? 这倒真是有趣。 七弦在红袖阁的门前停了停,没有敲门,接着继续往前走,一直绕到红袖阁的后院。 从这里抬头望去,二楼往右边数的第一间房间,就是曾经的花魁蕊姬住的地方。 “房间里应该还有线索。”温念远走到七弦身边,随他一同往那边望了望,沉声道。 身边人不置可否,轻声说:“你看,一个人都没有。” 姑娘们、丫鬟们、仆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 妇们、护院们,一个都没有,整个红袖阁静悄悄的,倒像是一处坟茔。 竟这样干净。 若说是为蕊姬服丧,绝对没有可能,妓院没有为死了一个姑娘就不开门迎客的道理,哪怕死的是头牌也一样。 这种情形倒更像避灾。 纵身一跃,无声无息地落入院中,七弦闪身上了二楼,敛声屏息地靠在蕊姬房间的窗边。 温念远随之而来,遭了七弦公子一个飞眼。 蕊姬的房间里面有人! 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相同的信息,这个时间在蕊姬的房间里,无法不令人生疑。 七弦示意边上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侧耳倾听着房间中人传来的动静。 那人的呼吸平缓而沉稳,显然是个练家子,而且武功绝对不差,却一直一动不动,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 温念远忽然脸色一变,杀气! 他伸手一揽七弦,两人堪堪侧身,一道白光破窗而出,剑光映日生寒,几乎擦着鼻尖而过。 “小心!”温念远把怀中人往身后一推,袖中黑影一闪,迎了上去,窗框碎裂的声音中两样兵器相撞,发出诡异的声响。 第5章 痴情人情难抑埋骨留香 江湖上常见的兵器无非是刀枪剑戟、夺魂钩流星锤之类,稍微再猎奇一点的诸如折扇铁笔拂尘木鱼也不是没有,温念远却一概不用。 他手里是薄薄一册书。 书剑相交间蕊姬房中的神秘人就势破窗而出,另挽一个剑花,直刺温念远面门,明媚阳光下竟带起隐隐雷霆之声。 温念远回书一挡,看上去脆弱不堪的薄薄书页灌注了内力,顿时坚硬如铁,生生挡住了带着迫人寒意的剑尖。 电光火石间几度交手,两人谁也没讨着便宜,温念远见对方长剑向他下盘扫来,顺势一提气,脚尖轻飘飘点在轻薄锋利的剑尖上,压得剑势一沉。 “阁下好功夫!”持剑人赞了一声,声音清朗,并没有被窥破行藏的气急败坏,敛了杀意,翻身落在院中。 温念远这才看清与他交手的男人,眉目疏朗英挺,手中长剑较一般的剑要细窄一些,出剑时犹如雷雨之夜天幕中的闪电。 回响起刚才的雷霆之声,温念远垂下手,不太客气地开口,“雷霆剑叶雷霆?” 他打量人家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见温念远道破他的身份,叶雷霆倒是波澜不惊,微微一笑,收剑抱拳行礼,“在下正是叶雷霆,尊驾好俊的身手,不知如何称呼?” 叶雷霆是近些年江湖上素有侠名的年轻剑客,自紫焰门门主凌云天跟自家圣女私奔了之后,武林年轻一辈中他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惜温念远显然对他不感兴趣,在叶雷霆收敛杀意之后,完全漠视了之后的寒暄,转而去看刚刚被他拦在身后的七弦。 然而院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第三人的身影。 温念远心里一惊,很快意识到叶雷霆是江湖中人,而那人,是不愿意在这种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的。 他将书册收回袖中,提气纵身,三两步自已经被破坏了的窗户翻入蕊姬房间,留下完全没得到回应的叶雷霆呆立在院中。 叶雷霆涵养极好,平素行走江湖见得多了,许多武林中人尤其是独行客,大多都有些脾气古怪。 他并不怎么介意对方无礼,倒是对自己竟然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青年感到意外,而且他刚才在房中的时候,分明察觉外面是有两个人。 ……不对,也可能是三个。 而出来之后,剩下两个却忽然无影无踪,这意味着什么? 挥挥手,压下心底淡淡的疑惑,他随着刚才那个男人回到蕊姬的房间,却见里面赫然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刚才与他交手的男人,另外两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那个人的背影上,普通的白衣被他穿出了某种带着蛊惑的味道,整个人修长挺拔,却又带了一点不可言说的慵懒。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那个人转过身来,而他的脸……他的脸上戴着面具,狰狞的厉鬼形状,如同传说中的修罗夜叉。 白衣面具、青衫小僮。弦断知音少,白衣夜染霜。 “七弦公子?”叶雷霆虽是疑问,声音却稳,对于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出现在一个花魁的屋子里可能令人意外,但如果是死了的花魁就另当别论。 白衣人并不回答,只淡淡看了叶雷霆一眼,略略颔首,语速低而缓,比他的背影更能蛊惑人心,“叶少侠认识蕊姬姑娘。” 是个陈述句,而非疑问。 叶雷霆一怔,目光扫过七弦公子身后的青衫小僮,又看了看刚才跟他交手的陌生高手,揣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七弦公子一向独来独往,身边除了一个琴童,没听说还有过别的朋友。 等等,没有朋友,但是有另一个传说——客栈。 客栈? 他仔细看了看温念远,然后才对七弦公子点点头,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惋惜,看得出满怀遗憾,“蕊娘与我相识多年,叶某视她为红颜知己,一朝命丧,令人扼腕。” 称呼蕊姬为蕊娘,看来这位叶少侠与蕊姬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一朵珠花之上,停留片刻,又转头看向七弦公子,“七弦公子来此,是觉得蕊娘死得蹊跷?这位是——” 七弦看了温念远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不认识。”语罢不再多言,拨开温念远和叶雷霆两个障碍物,走到梳妆台前,看了看上面摆的东西。 几盒妆奁,一面铜镜,一把玉梳,几朵珠花。 那几朵珠花搁在妆奁盒子外边,可以想象不是刚刚自发间摘下来,就是打算戴上去。 伸手打开妆奁盒子,各色钗环流苏、通草搔头、耳坠绢花以及芬芳各异的胭脂水粉,摆得很杂乱随意。 “有什么问题么?”叶雷霆看着七弦公子的一举一动,适时地问了一句。 然而对方无动于衷,仿佛不曾听闻一般,反而温念远冷冷看了他一眼,“闭嘴。” 寻常人到这儿就要恼了,叶雷霆却是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 出名的好脾气,一笑了之,真的闭了嘴。 七弦合上妆奁匣子,又在蕊姬的房间各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位花魁娘子的房间如同一般女儿闺阁一样看上去干净整洁、引人遐思,细细看去种种物品摆设用具却都是上上品,不是一般地奢华靡丽。 而在一些私人处,外人不会翻看的地方,比如衣箱之类,却不如外面齐整,东西都摆放得很随意,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凌乱。 有意思。 七弦眉梢轻挑,露出一点讶色,这位蕊姬姑娘,真是个矛盾又有趣的女人。 见他不再四处查看,叶雷霆终于再次启口,“如何?蕊娘她——” “你记得那天进来时有看到那张翻倒的方凳么?”七弦再次忽略了叶雷霆,看向温念远。 温念远想了想,走到一处,“依稀在这里,嗯?”他疑惑地看了看那张小方凳,那天看到的东西好像并没有那么小。 被人换了? “叶少侠既然与蕊姬姑娘相熟,可知她会不会武?”七弦看温念远的表情已经确定了心中疑惑,转而将目光投向叶雷霆。 终于不再被当透明人的叶雷霆虽然几度被忽略依然风度极佳,摇了摇头,郑重地说:“蕊娘只是普通女子,并不会武。” 七弦点点头,“既然不会武,以女子的力道,如果自缢,无法将垫脚的那张椅子踢那么远。” 他强调的是那张,而现在放在这里的这一张,显然已经轻巧得多。可见杀人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错误,甚至还回来过! “女子之中也未必没有力大者。”叶雷霆提了一句。 就听那人面具之后传来一声轻笑,语意含了三分讥讽,“那么她便当不了花魁。” 要是个力大无穷的姑娘,恩客们先被吓走了,哪儿能红极一时。 “青桐。” 站在角落中的青衣小僮上前,伸手掏出手绢,让七弦公子将双手擦了,然后收回来,又无声地站远。 江湖人都知道七弦公子身边跟着这样一个琴童,叶雷霆却现在才认真看了青桐一眼,行走间竟能毫无声息,静下来就如同不存在,这样隐匿行藏的功夫,武林中有几个人能做到? 青桐低眉,如同感觉不到身上打量的目光,垂首侍立。 正在沉思中,叶雷霆的思绪乍然被七弦公子突然的声音打断,“叶少侠还未说过,鬼鬼祟祟在蕊姬姑娘房中做什么。” “并非鬼祟。”他正想解释什么,忽然眉头一皱,“在这里交谈终究不是正理,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 温念远和七弦也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没有异议,三人从来路退回,只是刚才被叶雷霆和温念远交手中弄碎的窗框已无法修补,只得让它就这么着。 只要红袖阁中的姑娘们没事不进这间死人屋子,一时半会儿应该发现不了。不过人走茶凉是千古至理,就算有人发现了大概也不会怎么样,谁会为死人出头呢。 三人从后院离开,只一晃的功夫,叶雷霆就发现那个七弦公子的侍童又不见了,不知道正藏在哪里,当下心中更多了一分凝重。 几人离开烟花巷的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些面露悲痛之色匆匆来了又匆匆往外走的男人,估计都是蕊姬姑娘的倾慕者。 七弦冷眼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从高门富户到穷酸秀才均有,粗布衣衫夹杂在绫罗绸缎中显得很是萧索。 他们三个走在中间,七弦公子的面具相当引人注目,引来频频侧目。 其中一人看了看这一行人,大概觉得叶雷霆比较好说话,低声问:“公子也打算去蕊姬姑娘的留香冢祭拜吗?” “留香冢?” “是,红袖阁的妈妈要给蕊姬姑娘修一个留香冢厚葬,今日就破土,整个红袖阁的姑娘都去祭奠,有好多人也都赶去了。”说罢自己叹气,“蕊姬姑娘红颜薄命,死后再怎么厚葬也枉然了。” 叶雷霆闻言眉心微动,也有些悲意。 留香冢……七弦不动声色,原来红袖阁空无一人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整件事看起来都太匆忙了,从蕊姬香消玉殒到他入狱出狱,才多少时间。 况且寻常妓子死后无非是一卷破席,顶多薄棺一口,红袖阁的鸨母一看就是个嗜钱如命的,怎舍得花大价钱给人厚葬。 那么又是谁出了钱建这留香冢?无论是谁,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人家资颇丰。 他想到时人对蕊姬的评价,芳名远播、交游广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贾游侠,都有她的入幕之宾。 他往虚空处唤了一声,“青桐。” “公子。” “去查一下,蕊姬死前那天有没有接客,客人是谁。” 第6章 冷月夜觅孤魂魑魅横行 七弦公子一行人到达所谓的留香冢时那边已经人满为患,除了红袖阁自己那一大帮子姑娘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乌泱乌泱一大群,人头攒动。 蕊姬的坟茔修在一大片蔷薇花丛中,盛夏时节开得正当好,墓碑已经立了起来,花瓣随风纷飞暗香浮动,一时之间连愁云惨雾好像都减了些。 红袖阁的妈妈带头上了香,袅娜纤丽的女子们一个接一个上去祭奠,象征性地穿得素些,却依然妩媚风流,步步生莲,每出来一个,都有旁观者围观叫好、评头论足。 温念远冷冷地看着这番作态,这哪儿是什么寄托哀思,不过是变相的招揽恩客,连死人都不放过,要借着名头给活人开道,所谓的无利不起早。 一条命换一段传世的风流佳话,世态炎凉,莫不如此。 好在黄土之下的红颜枯骨,也看不见这些惺惺作态之举。 其中也不乏真心感伤的花娘,因着由人及己物伤其类,几滴眼泪不知是为了昔日的姐妹还是为了自己无奈的人生。 几个仆妇在坟头烧些冥纸元宝,偶尔也有些男子或自己过来,或遣了书僮小厮过来,拿着写了诗词祭文的纸张,在坟前声情并茂地念了,赢得一阵赞叹声,然后交予仆妇一并烧去。 七弦公子远远站着,双手负在身后,冷眼看着这场脂粉香隐着死亡气息的热闹。 鸨母眼尖,那么多人里面竟然偏偏发现了叶雷霆,叶雷霆算是与蕊姬极为交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 好的客人之一,忙高声叫了一声:“叶公子!” 声音未落眼泪又落了下来,叶雷霆上前,听她抽泣,“叶公子这回来晚了,蕊儿……蕊儿她这个傻孩子,实在太想不开……” 叶雷霆露出微悯之色,到前面上了柱香,回头问鸨母,“蕊娘真正的是自尽吗?先前我来看她,似乎并无轻生之念。” “原本是好好的,谁知忽然就——若非找到了遗书,还冤枉了客人。” “遗书?”温念远拨开人群走到鸨母面前。 见是那天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撑伞公子,鸨母脸色一变,作势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是蕊儿留下的,这孩子心气儿太高了,说是喜欢上了一个门第高贵的男人,知道配不上,就钻了牛角尖。” 听着倒像是合情合理,不过……“那天我分明记得,你当时一口咬定房里的客人是凶手,还说蕊姬早上还与客人说过话,照你这话说来,当时给客人出题的是鬼么?” 鸨母语塞,勉强扯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蕊儿心念太重,一缕芳魂未散,也说不准的。” 见她眼珠乱转,脸色青白,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在撒谎,看来明显已经不想深究自家摇钱树的死因,温念远本想再问,想了想,还是算了。 姑娘们都已经出完了场,才子们的诗词也念得差不多兴尽,人群开始慢慢地散了,温念远走回七弦身边,却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 七弦眼波一动,示意他往远处隐秘角落的一处树丛看,温念远随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树后面隐约有一乘小轿,一只手掀着轿帘,有人往这边看着。 见人群开始散了,那只手缩了回去,放下轿帘,很快那乘小轿被抬了起来,渐行渐远。 “不是普通人,看轿制,一般的官吏富户还用不起。”七弦淡淡地说了一声。 温念远点点头表示知道,自己却回头看着七弦脸上的面具,他不喜欢这个面具,让人觉得窒息。 也遮住了那个人原本的自己。 鬼使神差地,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想摘那面具,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边沿,耳边乍然响起他人的声音。 “七弦兄、这位兄台,两位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难得有缘相逢,在下做东,请两位喝酒如何?”叶雷霆摆脱了红袖阁的一众莺莺燕燕,走过来笑问。 温念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只是看向叶雷霆的目光更加不善,他本就严肃,此时添了一点锐利,目光如针,若是有实质,只怕叶雷霆已经被戳了无数个窟窿。 “叶少侠看来已经从佳人香消玉殒的噩耗中解脱了,如此甚好。”七弦公子如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刚才的举动一般,唇角微扬地看向叶雷霆。 他本就生得容姿端华,言行举动间又带着一种肃杀的艳丽,双眸一转就省却千言万语,让人觉得忽近忽远难以捉摸。 叶雷霆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眼神中感觉到了那分笑意,不知不觉竟有点尴尬,下意识地表示,“我与蕊娘向来是君子之交,她诗书极通,棋力亦好,我常来与她手谈一局,点到即止,从未过夜。” 他并没有说谎,蕊姬那么多的恩客中,只有叶雷霆是将她当个风尘知己而非花楼里的花娘看待,从不留宿红袖阁。 “叶少侠这话,我听不懂。”七弦望了叶雷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不等回答就径自负手踱开,看向别处。 留香冢附近的人已经散得七零八落了,只有一个男人还佝偻着背,在蕊姬坟前执着地一张一张地烧着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想来无非是写哀悼相思的句子。 温念远发觉叶雷霆竟然没有要走的打算,看来对自己一直追着的男人很有点亲近的意思,出言道:“我们素昧平生,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这是赤/裸裸的赶人了。 虽然七弦公子一开始就表示不认识温念远,但在叶雷霆看来这两个人大有问题,绝对不像是陌生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作出陌路相逢的模样。 他明白温念远所说的分道扬镳指的是他们和他就此别过,那两个人必然还是一路。 正想说点什么来邀请七弦公子继续与他同行,忽然叶雷霆耳尖一动,蓦地伸手按上腰间剑柄,沉声道:“有人来了。” 温念远和七弦却仿佛没有危机意识,仍是无动于衷,但很快叶雷霆就知道他们不动的原因,因为来人是青桐。 他行至七弦公子面前,递上一张纸,“公子,蕊姬死前接的客人,以及近来蕊姬平常交好的一些恩客,都在这上面。” “辛苦。”七弦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叶雷霆的名字正夹杂在中间,他似笑非笑地斜乜了叶雷霆一眼,继续看。 梁君、于子飞、倪松、林文谷……“这些都是书生?” “是。公子,据说蕊姬对读书人很客气,甚至会赠与一些缺少盘缠赶考的书生财物。” 七弦想起别人对蕊姬的评价,是个好人。 然而名单中更多的是达官贵人,显然以蕊姬的身价,这些人她见得更多。而蕊姬死前那天最后一位恩客,叫高如松。 高官中的高官,一方重臣。 而这位重臣,最近陷入一场是非之中,地位有些岌岌可危。不过他为官多年,手中势力依然不可小觑。 “叶少侠。”仿佛看着名单沉思的七弦忽然抬头,莫名其妙地问:“你觉得,男人什么时候最守不住秘密?” 叶雷霆沉思片刻,摇摇头,“江湖中人最讲义字,承君一诺当守终身。” 用两根手指轻轻夹着那张名单,七弦公子意有所指地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男人在床上快活时最守不住秘密。” “……”叶雷霆没有说话。 漫不经心地吐出惊人语句的男人却并未罢休,继续叹息道:“然而从温柔乡里醒来,男人后悔时才会想起,最守得住秘密的,是死人。” 最重要的是,很多时候,有意无意中得知了那些秘密的女人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温念远对这人毫不在意地说起床/事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鸨母说,那女人留下了遗书。” “遗书啊……遗留的书,谁知道是谁遗留的呢。走吧。”七弦将名单折起,径自离开。 “去哪里?”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 “捉鬼。” “……” 月升日落,又是一天过去,光阴如白驹过隙,匆匆不回,永无止境地向前奔流。 昨日名噪一时的,已经在新的灯红酒绿中被人抛之脑后。 红袖阁,蕊姬的房间。 死过人的房间没有人想用,哪怕那代表着花魁的尊荣,蕊姬的房间空荡冷寂,一门之隔的外面,却是笙歌艳/舞、人来人往。 黑暗中温念远伸手捏了捏七弦的手心,没有说话,两个人却都明白他是在问他冷不冷。 这房间鬼气森森寒气透骨,仿佛真的阴魂不散还在此徘徊。 七弦没有反应,任由温念远捏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几人的呼吸都已经调节到让人几乎无法察觉,无声无息地隐在角落里。 月至中天。 破损的窗框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仿佛有风吹过了树枝子,将深深浅浅的影子映在上面。 来了。 第7章 凉风天擒落魄魍魉游街 一只手出现在窗台上,五指用劲扣住窗沿,依稀月光照耀下,肤色显出不正常的白惨颜色。 温念远欲起身,七弦忽然反手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他立刻反应过来,来者的呼吸声,太重了。 尽管感觉得到那人已经尽量敛气屏声,但在习武之人耳中听来仍然粗重不堪。 蕊姬的房间虽然在二楼,但其实并不算高,这人爬上来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即便小心压抑依然不时地有细微的喘息声漏出。 三人继续不动声色地守株待兔,很快那人半个身子探进窗来,正吃力地努力抬腿,尽管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还是显得笨拙。 七弦手腕一松,温念远会意,从怀中抽出火折子捏着,悄无声息地走到房中央,蓦地甩手点起火折子,厉声道:“什么人!” “啊!啊啊——”窗沿上的人吓了一跳,慌乱间手一松,竟然一个倒栽葱摔出去了,火光下一闪而逝的依稀一张端方儒雅的脸,只是因为惊吓扭曲了面孔,血色全无。 身边一道黑影闪过,叶雷霆闪身跃出窗外,在那人摔在地上之前拎住了他的衣角,两人顺势落在地上。 这几声惊叫声惊到了整个红袖阁,尤其时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是蕊姬的屋子。 这两天因为有人横死,红袖阁的生意本就冷清了不少,好不容易今天借着留香冢的名头又招回了一部分恩客,被这一吓,全都要么面色不豫要么面露惊恐地跑了。 鸨母和姑娘们又气又惊,掌了七八盏灯聚在一起才敢来推蕊姬的房门,一进门先被一身白衣戴着面具的七弦公子给吓了一跳,接着又被从穿过窗户拎着人进来的叶雷霆晃花了眼,一时间好不热闹。 “叶、叶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鸨母压着心头的惊怒,总不好对客人恶语相向。 叶雷霆见扰了红袖阁的生意,先表示了歉意,表示会赔偿她们的损失,看鸨母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后,才指指那个吓破了胆的男人,“这位公子半夜来爬蕊娘的窗子,被在下和朋友路过瞧见,所以才出手一探究竟。” 说谎不打草稿,妙在天然。 七弦没有对叶雷霆小小的谎言表示疑问,径自低头去看那个夜探死人屋的男人,对方脸上还残留的惊恐神色,伸手要挡自己的脸,扭开头去。 “咦,这不是梁公子么?”一位姑娘看了那男人两眼,忽然惊讶地说。 很快大部分女子都认出了那个男人,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同情有之、惊讶有之、了然有之,大部分却都是鄙夷。 “姑娘认识他?”七弦走到最先出声的女子面前。 那花娘好奇地看了看七弦的面具,听见对方的声音响在耳畔,脸微微一红,颔首道:“梁公子学问极好,都说早晚能够金榜题名的。蕊姬姐姐向来敬重读书人,与梁公子也相识。” “多谢姑娘告知。” “公子不必客气,奴家名叫碧萧。” 两人一问一答的当口,鸨母已经脸色阴沉地走到那书生面前,语气中含了一分鄙薄,“梁公子,我敬你是个读圣贤书的人,这大半夜的爬人家窗台,是什么道理?!” “小、小生……那个……我……”那书生脸色灰败,满脸尴尬之色,刚刚被叶雷霆拎着进来,还有满满一屋子的人看着,实在丢脸。 只见他涨红了脸,拍着身上的灰站直了,有些难堪地低声说:“蕊姬姑娘红颜薄命,小生实在痛心,若非家中贫寒,当日就该将蕊姬姑娘……” 他声音越来越下,到最后眼眶红了,讷讷不再言语,低着头,被一屋子人围着,瑟缩的模样。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笑的有不耻的,姑娘们虽说是窃窃私语,其实声音并不算小,显然也不怕被人听见,一句句落入人耳中。 “看那个穷酸样子。” “什么金榜题名,不过是蕊姬姐姐安慰他罢了,这回不是落第了么,灰溜溜地回来……” “就是,家里穷得一贫如洗的,还肖想要给蕊姬姐姐赎身,几次三番地来找人,也不想想身上几两银子。” “连赶考的盘缠都是蕊姬姐姐给的,要我说,蕊姬姐姐也太好性子了,每次这些穷酸书生来,她都拿攒着的私房钱给他们当盘缠。” “嘁,你怎么知道是好心,说不定想着当状元夫人。” 先头几句虽然难听,那书生也只是低头受着,不言不语,看他一身浆洗了好几遍都快洗得发白的布衫,看来家境贫寒倒是真的。 等不知是谁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说不定蕊姬是想当状元夫人的时候,他忽然“嚯”得抬起头来,眼中泛着血丝,捏紧了拳头,大声道:“姑娘请自重!蕊姬她,蕊姬她绝非你说的那种贪图富贵名利的人!” 七弦眼风一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激动的表情。 看来这穷书生对蕊姬倒真是真心实意,以他之前阴阴郁郁的样子,被人当着面鄙视都一言不发,却能为别人说了蕊姬一句不好发这么大的火。 那花娘没留心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讪讪地闭了嘴,蕊姬向来为人不错,她也不想引起众怒。 然而人人心底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 想法是一样的,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想给蕊姬赎身,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疯了。 鸨母一眼瞥到了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窗子,更加不客气。 “我家可怜的蕊儿已经死了,梁公子现在说什么赎身不赎身的都晚了,你看看,把这窗子弄成这样,你有几个钱赔?说了这一大堆,也不能解释你半夜爬窗的丑行!” 刚刚硬气了一点的书生又羞愧地低下头去,讷讷地说:“这里是蕊姬姑娘住过的地方,我……我想……” 一阵冷风从破损的窗户外吹进来,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才意识到他们还都站在死人的屋子里。 刚才嘀咕蕊姬不是的姑娘有点害怕地咬了咬嘴唇,心里暗念最好蕊姬已经去投胎了,可千万别来找她麻烦。 “算了,梁公子请吧,看在蕊儿的面子上,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梁公子,希望下次你想来我们红袖阁的时候,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来。” 鸨母没什么好声气儿地说了一句,转头看向叶雷霆等人时却又瞬间换上了笑模样,“这回多谢叶公子和几位少侠了,何不顺道喝杯酒压压惊,我让碧萧给各位唱几支小曲儿!” 温念远刚想一口回绝,却听自家哥哥欣然同意,顿时一口气赌在胸口,上上不了下下不去,只得面色铁青地跟在七弦后面出了蕊姬的房间。 余光中看到那位梁公子被很不客气地请出了楼,满脸颓丧的模样,不知道是丧气今天的遭遇,还是丧气心上人的死亡。 碧萧人如其名,穿了一身嫩绿色的长裙,一支碧玉钗绾在头上,衬得整个人都如春柳娇美,盈盈在前面引路。 她的房间离蕊姬并不远,屋内陈设虽然不如蕊姬那儿奢华,也算得上上等,可见也算是个红人。 请几人坐下后,她素手亲执梅花小壶,一一给众人面前的酒杯斟上酒,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在烛光下闪着暧昧的色泽。 “相逢即是有缘,奴家敬几位公子一杯。”她浅笑着举起酒杯。 七弦回以微笑,举杯一饮而尽;叶雷霆点点头,也把酒干了。温念远八风不动,恍若不闻。 “这位公子对奴家不满意吗?” 温念远从袖中拿出那本用来当武器的书,翻开一页不动声色地看起来。 碧萧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转而看向七弦,“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相逢何必问姓名。”七弦略带凉意地说了一句,见碧萧眸中光彩一黯,又含着笑意看着她的脸说了一句,“花不知名分外娇。” 知是夸自己,碧萧含羞低了低头,小声道:“奴家为几位公子唱首曲子。” 七弦的目光静静地落到不远处,仿佛看到了什么,眸光一凝,蹙了蹙眉心,不易察觉地收回注意力,看向那个正要抱起琵琶的女子,制止道:“不忙。” “公子若不喜欢小曲,琴棋书画,奴家也略通一点。” 他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意味深长地问她,“论起琴棋书画,蕊姬姑娘如何?” 碧萧的笑容一僵,很快掩饰过去,正要说些什么,叶雷霆却接口道:“蕊娘诗书棋谱是一绝,琴与画却是不通的,碧萧姑娘真是个才女。” 她低眉按着琵琶弦,看不清楚表情,“多谢公子。蕊姬姐姐虽然不通琴画,待人接物却强出碧萧百倍不止。” 几人都不再说话,碧萧谈着琵琶唱了两曲,歌喉果然婉转动人,可惜到最后也没能留下一个客人,满心失落。 长街上,想到刚才的落魄书生,叶雷霆摇摇头,问身边的男人,“这就是你要捉的鬼?” 七弦没有回应,像是在想些什么,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猜,今夜除了那书生,红袖阁还有没有其他不速之客。” “有。”温念远忽然笃定地说。 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七弦刚想,这怎么忽然开窍了,温念远就伸手一指,“在那里。” 说完不等身边几人有所反应,提气纵身追去,弯月下一道黑影掠过重重屋檐,另一道黑影紧随其后,无声无息地进行这一场追逐之战。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跑了几步发现无法脱身之后便骤然停步转身,抽出兵器就向温念远刺去。 叶雷霆和七弦远远地看着两人交手,兔起鹘落间竟然平分秋色,小小一个苏城,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高手。 七弦垂目,勾起一个妖异的笑容,若非面具覆面,叶雷霆只怕要被这一幕迷惑。 他低声道:“青桐,琴。” 第8章 琴音惑当时年少今何在 叶雷霆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七弦公子的琴。 青桐解下背上古琴,双手捧着举到七弦公子面前,七弦望着那具七弦琴的目光有如望着经年离别的情人,眼中满溢珍惜之色。 他轻轻抚过琴身,随手勾了一个音,古朴悠远的颤声响起,余音袅袅不绝,仿佛倾诉相思意。 将琴置于膝上,七弦公子抬手,望了远处依然在缠斗的温念远和那个不知身份的蒙面人一眼,指尖轻拂。 低沉苍凉的琴曲在夜色中响起,一声一声如浸透了历史千百年来的骨血,声虽散形却凝,让人只觉得正站在空旷荒野,眼前是亘古不变的月色和奔流不息的大江。 天地浩瀚,斯人渺小如虫蚁,无端如有万千感慨与寂寞郁结于心,无法逃离。 叶雷霆有一瞬间目光散乱,陷入迷惘之中,竟有一种不知道人生天地间何苦匆匆来去的疑惑,心底的直觉打醒了他,叶雷霆浑身一激灵,默不作声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厉害的幻音! 这样的幻象之下,七弦公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致许多人于死地,甚至可以蛊惑着他们自己去死,担不上一点骂名。 这人,果然危险。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回能这么快清醒并非是自己内功多高心智多坚定,完全是因为七弦这回的幻音针对的不是他的缘故,若来日与他为敌…… 没有注意、或者说懒得理会叶雷霆的警惕之心,七弦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手,十指与琴弦亲密接触,琴弦每一次的颤抖都像一种言语。 远处,原本还攻势凌厉的陌生蒙面人脚步开始变得迟缓,手中的动作更是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 凝滞犹如在沙中挥动,眼神渐渐呈现出被蛊惑的模样。 温念远书册在他后颈凌空一击,那人眼前一黑,终于软软倒下来。他并不伸手去扶,反而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任由那个人笨重地摔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让人听了都觉得肉疼。 温念远拖了那人的衣领子,想要回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七弦指尖不停,抬头冲他一笑。 对,七弦脸上还戴着面具,根本无法看到表情,但温念远就是知道,他笑了。一般这种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因为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很恶趣味。 内心一凛,温念远扔开那个男人的衣领,还没来得及重新调动内力,琴声已然蓦地拔高,泛音一反之前琴声的沉郁,变得空灵活泼起来。 来不及想一句糟糕,他的思绪就开始混乱,陷入幻境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看来那个男人今天心情不错。 叶雷霆目露异色,就看相处了半天下来明明觉得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那个男人忽然默默地蹲下来,死死地看着地面,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在那儿一戳一戳,不知道干些什么。 他疑惑地看了身边的七弦公子一眼,七弦依然在弹琴,只目光已经不落在琴弦之上,而是远远地看着温念远,那样复杂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终究没忍住好奇心的叶雷霆走到温念远面前,问他,“阁下在做什么?” “闭嘴。”温念远还是这么言简意赅,只是……叶雷霆面露古怪之色,他的声音怎么听着变得有些,呃,幼稚。 连语气都有些幼稚。 叶雷霆在他身边蹲下来,看他手指一戳一戳的动作,试探着说:“捉这些有什么用?” “捉去跟哥哥一起玩,哥哥最厉害了,他会让这些蚂蚁排着队跳舞,哥哥说只要小弦捉到十八只大蚂蚁,就让它们跳给我看。”温念远嘟起了嘴。 叶雷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哥哥,蚂蚁,跳舞,小弦?这都什么跟什么,这男人的智商是停留在三岁还是六岁…… 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七弦公子,他能让人比丢命更痛苦——那就是丢脸。 “啊,不行,不能说起哥哥,不能被父亲发现的。”温念远忽然懊恼起来,仿佛后悔跟叶雷霆搭话,白了他一眼,扭身继续认真地捉蚂蚁去了。 被鄙视的人却听得更加一头雾水,叶雷霆只得站起来,转身想说七弦公子差不多就算了吧,却在看到对方的眼神时怔了一怔。 七弦正在专注地看着仿佛发了疯的温念远,那目光让人难以形容,仿佛有点怀念,又有点心痛,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留恋。 这是多么诡异的一幕。 深夜无人处,月光自皎洁,一人月下操琴,一人却蹲着捉蚂蚁。而叶雷霆觉得自己和那个被温念远一下劈在后颈的蒙面人一样,都是多余的。 眼睁睁地看着温念远捉完了蚂蚁,拿了个不存在的小罐子在手里,开始在街上转着圈寻找他的“哥哥”,原本略显欢快的琴声忽然戛然而止。 一声惊心动魄的扫拂,七弦同响,七弦公子双手按在琴弦上,止住了所有的声音。 茫然打转的温念远一震,眼神慢慢地清明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尘土的手指,什么都没说,弯腰默默地拎起那个尚在昏迷中的蒙面人,回到几人面前。 一声不提刚才七弦的所作所为,他把蒙面人拎到七弦面前,“你打算怎么做。” 古琴被收起,七弦淡淡地说:“你不该打草惊蛇,跟在他身后的,就能知道他主子是谁了。” “你可以阻止我。” “无所谓,这样也有趣。”他浑不在意地一挥袖,伸手扯下蒙面人的蒙面巾,底下一张陌生的脸。 这不过是个听吩咐办事儿的,正主只怕还在后面,伸手在昏迷的人身上搜了一搜,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倒是……七弦轻轻嗅了嗅,这个人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只有很淡很淡的一点点,仿佛烟熏火燎的味道。 他眉心轻蹙,伸手捏起那人的手腕,掰开他的两只手在十指上仔细看了看,心里有了底。 随手取出一根寸许长的针,一针扎在昏迷人的穴位上,很快那人慢慢转醒。 在彻底清醒的一瞬间,他伸手就要袭击眼前的人,却被温念远捏住了要害,不得不停下动作,却闭紧了嘴,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东西被你烧了吧。”七弦指上拈着那根针,看着细细的针尖,胸有成竹的说了一句。 那人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却依然不言语。 七弦也不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话,“打算回去复命?” “你告诉你的主子,东西你已经按照他的吩咐烧了,你说他是会赏你,还是会不声不响地杀了你。” 他放下针,对上对方狐疑的目光,笑,“不信?你觉得你的主子信不信你真的一眼都没看就把东西烧了,或者虽然看了一眼但现在已经忘了。” 对方的眼神里明显露出的动摇的神色,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他的主家未必就不会…… “我保你一条命。”见火候差不多了,七弦公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控制在温念远掌中的人,吐字清晰而干脆,“我告诉你,东西不止一份,还有的,蕊姬交在我手上。” 那人显然听明白了,带这个消息回去,他的主家要杀的就不是他了,至于为什么这个人要主动暴露——与他何干,他不过是个听人吩咐办事的罢了。 见对方已经意会,七弦也懒得多费唇舌,看了看温念远,温念远沉默地放开蒙面人,看他几下纵跃,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不需要问七弦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他很清楚,这个男人更喜欢坐着等别人寻上门,何苦多费力气。 倒是叶雷霆看着他,声音微冷,“你知道蕊娘因何而死?与你有关?东西,是什么?” 白衣翩翩丰神玉秀的七弦公子表示,“不知道。” “你刚才明明——” “猜的。” “……” 没人在意瞠目结舌的叶雷霆,温念远站在七弦面前,“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去客栈。”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 眼前人颔首,温念远还来不及欣喜,就听他说:“说的是,苏城除了花娘,这里的客栈也是极不错的。” 看着白色的背影径自走远,温念远低头,看了看左手自刚才以来一直握着的拳头,忽然大踏步走上前,挡在七弦面前。 “去客栈吧,我捉了蚂蚁。” 七弦脚步一顿,眯起眼,目光危险地看着眼前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就见温念远朝他伸出左手,然后慢慢展开拳头。 掌心里,握着一枚尖锐的石子,殷红的血色浸了满手。 从一开始,温念远就没有被他的幻音所迷惑。 回想起刚才那个蹲在地上戳蚂蚁的男人,七弦拿出手巾,一下一下擦去温念远掌中的血迹,仿佛随意地说:“好。” 第9章 春心动刹那芳颜已化魂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七弦托着温念远的左手,拭完血迹,顺手将手巾放在他的掌心,自己拿了那颗小石子,捏在指尖,指腹上沾染一抹胭脂色。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低声说。 温念远捏紧了那块天青色的手巾,“包括你?” 颔首。 “包括我。” 再同行已然尴尬,叶雷霆不得不打断两人的对视,抱拳道:“更深露重,两位兄台保重,我就住在城西悦来客栈,有什么消息尽管来找我,告辞。” 他这回知趣地没有问温念远两人打算到哪里去,显然也看出这两人不会轻易透露行踪。 “叶少侠保重。”七弦回礼,几人就此分道。 等叶雷霆离开,温念远和七弦也向城外行去,这个时间城门早已关闭,不过对他们来说城门在或不在都不重要——所以朝廷最不喜跟江湖中人打交道。 散步一样走到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七弦和温念远同时停下脚步,七弦微微侧头,望着后面黑咕隆咚的街角转弯处、房屋阴影中,“跟了一路,还不出来?” 那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有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闻言一颤,犹豫了一会儿,才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出来,挪到月光微亮的地方。 “是你。”借着微弱的光线,七弦看清了那张脸,是刚才在红袖阁中被姑娘们好一通嘲笑的穷书生。 他脸色很差,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受到的鄙视还是因为心上人的逝世,却还是规规矩矩地鞠躬行了个礼,一板一眼地说:“小生梁君,委实不是故意要跟踪几位大侠,圣人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实在是迫不得已……” 七弦哼笑了一声,“都说书呆子无趣,我看也可爱得很。行了,你那样若要叫跟踪,全天下的高手都得羞愧死。” 梁君浑身一僵,“原来几位大侠早知小生跟在后面。” “脚步声如擂鼓,心跳声如惊雷,呼吸声如飓风,藏匿之处一眼望去就能发现,你说呢。” 七弦打趣他,言语间难免夸大,梁君却更加羞愧。 他本来就只是个普通人,一路又想着圣人圣言觉得跟踪这事有违圣训,心跳声砰砰砰的,自己都觉得不耻。 却不知自己行踪在落入他人耳中,别说七弦公子跟温念远,叶雷霆都一早知道有这么个尾巴在后面。 只不过这小尾巴太没有威胁力,所以他们无所谓罢了。 林子大了,不乏有些读书人读书读傻了,看见江湖人就存着要劝人走正道的心思,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梁公子跟我们这么久,意欲何为?” 梁君本还在自责,听见他们问自己原由,当下眼眶一红,差点儿噗通一声要跪下了。 他晃了晃,终究还是站直了身体,哑着嗓子说:“小生知道几位大侠都不是寻常人,一定不会没有缘由就三更半夜到蕊姬房里捉人。蕊姬她——蕊姬她——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蕊姬姑娘!” 七弦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书生,感情这还不是个呆子,至少这会儿不笨。 “嗯?”他忽然记起来,这个书生,正是白天在蕊姬坟前一直留到最后的那个男人,还有他和温念远去红袖阁遇到叶雷霆之前,听见那个压抑的哭声好像也是他。 真是个痴情种子。 “知道了又能怎样?” 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难道还能为枉死的红颜报仇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呐。 梁君也听明白了七弦的意思,他捏紧了拳头,现出一分坚定之色,“鄙人不才,十年苦读今科却落了第,然而天道酬勤,总有一天能跨马游街,就算现在不能为蕊姬姑娘报仇,到时也一定可以。” 看来他对自己的才华倒是很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金榜题名,直上青云。 “蠢是蠢了点,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七弦淡淡地说,然后莫名地看了温念远一眼,凉凉地说:“你们读书人,都只会这些笨法子。” 温念远无动于衷,梁君脸皮薄,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求大侠告知,究竟是谁害了蕊姬姑娘!” 他还没等到回答,蓦地听见男人的声音响在耳侧,“走吧。”话音尚未落下,梁君发现自己竟然腾空飞了起来。 梁君差点叫出声来,却在看见城门和那边的守卫那一刻硬生生闭上了嘴,眯起眼睛,看许多平日里熟悉的景物在脚下一一掠过,变得非常陌生。 提着他飞檐走壁的却并非那位与他说了许多话的白衣公子,而是那人身边一直不声不响的另一个男人。 耳边风声呼啸,冷厉如刀扑面而来,脸上针刺一般痛,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再次双脚踏到了实地,回过神来,却又见到了更加令人难忘的场景。 梁君发现自己现在人在城外的树林之中,而不远处的林间,影影绰绰仿佛有间屋子,藏在大片大片黑黝黝的枝桠里,令人感觉自己出现幻觉。 两串明灭忽闪的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两边,上面写着几乎要辨认不出来的“客栈”二字,正随着风吹幽幽地飘荡。 朦胧的红光照得林子也蒙上了一层似梦非梦的诡异色泽,木楼被笼在暗夜与灯笼光中,一眼望去仿佛另一个世界。 至于里面来往的是神仙还是鬼魅,谁也无从得知。 梁君只是忽然想起了从前读过的聊斋话本,荒夜诡屋、青灯红烛,来往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 于人间与幻境的艳丽女子,狐尾摇曳、鬼影幢幢。 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白衣公子和将他拎过来的男人已经推门进屋,而当他又看到一道之前从来都没看到过的身影背着什么东西也幽幽飘进去的时候,差点儿没晕过去。 客栈里无比简陋,破桌破椅,一看就常年没有人入住——七弦公子坐的地方例外,梁君擦了擦沾满灰尘的凳子,坐下来,温念远推给他一杯凉白开水。 他拿着杯子看着对面戴面具的男人,他坐的是黄花梨木的美人榻,加了柔软的垫子,青桐拿出一整套精致的茶具,正在煮茶。 梁君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寄希望于这样古怪的人是否真的正确。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七弦公子斜倚在榻上,显然有点困意,声音也变得略显低沉,“梁公子,关于蕊姬姑娘,尽量说得详细些。” 大概是看他刚才受的惊吓不小,青桐挪开那杯凉白开水,推了盏热茶过去。梁君不忘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喝了口热茶,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跟蕊姬之间的故事跟世间流传的一些才子佳人没什么区别,青楼花魁和怀才不遇的书生,蕊姬待人和气,对读书人更是客气,梁君偶然有幸见了蕊姬一面,当时就感觉两人对彼此有意。 蕊姬赠他盘缠让他赶考,可惜梁君运道不好,落了第,本想给蕊姬赎身的他只能再等下次,他再去找蕊姬,却被势力的鸨母拦在门外,只得远远望着。 本来想只要下回高中,就能扬眉吐气,没想到忽然之间,蕊姬就玉殒香消。 七弦微微眯着眼,看向对面絮絮叨叨的落第书生,从开始的情意燕好说到后面的生死相隔,表情越来越低落。 梁君还在诉说,七弦忽然略略抬头,问他:“梁公子,蕊姬姑娘给缺少盘缠的书生赠银,是单赠于你,还是别人也有。” 书生愣了一下,“蕊姬姑娘也给过别人的,她敬重读书人,为人又和气,无论贫穷富贵都一视同仁,跟一般的青楼女子不一样。不过我与她的情谊自是不同的。” “那你清楚她平常与哪些达官贵人交往?” 梁君表情一僵,有点僵硬地说:“红袖阁的妈妈要逼她赚钱,蕊姬姑娘也是不得已。” “哪些?” “杨世荣大人……徐傲伦大人……林启大人……高如松大人……大侠?大侠?”梁君一一想着,去看对面人的表情,却看到那个男人倚在榻上,头微微倾着,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还想再叫,温念远走上前来,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梁君一凛,没再出声。 温念远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七弦抱起来,七弦下意识地将头靠在他胸前,面具咯着他的肋骨,有些微的疼痛,而头发却拂过温念远的手臂,微痒。 还是这么对自己不经心。 温念远抱紧了七弦,转身上楼,梁君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得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那个,大侠,可有多余的房间?” 这会儿让他进城,他可是进不去的。 那人头也不回,“爱躺哪儿躺哪儿,记得交一两银子。” “……” 第10章 露端倪宦海浮沉杀机现 温念远抱着睡着了的怀中人,放轻脚步、走得很稳。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当他还年幼。 还不能明白那个人明明是自己的哥哥却不被允许跟自己的父母家人住在一起,明明是自己的哥哥父亲却不允许他管他叫哥哥的时候,有一回,他偷偷地溜去找他玩。 然后他淘气去捉树上的知了,没留心掉了下来痛得哇哇大哭,那时候小小的七弦也是这样抱着他,一步一步磕磕绊绊地冲去找父亲,急得自己都摔了跤,却还把他护在怀里。 温念远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七弦抱他找到父亲的时候,父亲发了很大的火,指着哥哥的鼻子骂,说他是不祥之人,不应该活着,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该寻棵老树上吊了去。 奇怪的是这些画面都有些模糊了,温念远现在回想起来,记得最清晰的,永远是哥哥抱着他时温暖的手,一路磕磕绊绊,好像走不到尽头。 就像现在一样,尽管,换成了他抱着他。 二楼,一路穿过长廊,目不斜视地走过所有紧闭的门扉,直到最尽头的房间。 温念远用脚尖轻推,看似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敞开,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常常有人进来打扫,保持房间的整洁。 隐隐幽香弥漫,清甜安神的味道,闻着让人感觉平和安详。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七弦仿佛没有知觉,依然阖着眼,呼吸平稳悠长,大概没有做梦,睡得很沉。 温念远站在床头,伸手一点点掀起那张面具,露出面具之下略显苍白的容颜,和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哥哥,一瞬间重叠。 呼吸乱了一瞬,他低头静静看着他,仿佛变成了一根木头,动也不动。 良久,温念远才面无表情地弯下腰,轻手轻脚把那人压住的头发一点点顺出来,然后替人把薄被盖上,面具放在枕边。 虽是夏天,夜来还是微凉。 听见门被尽量小心地关上,温念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床上原本仿佛熟睡的人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帷幔。 还是睡不着。他翻了个身,目光落在枕边的面具之上,刻画狰狞的五官仿佛忽然鲜活了起来,似哭又似笑。 伸手把冰凉的面具拿起来,七弦无声地将它扣回脸上,熟悉的凉意一点点浸润心头,心中空无一物,却不再辗转反侧。 客栈大堂中。 那两个男人上去之后再没下来,梁君得了一句“爱躺哪儿躺哪儿”,终究也不能直接往地上倒,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上楼找了间无人住的空房间,草草睡下。 心跳依然很快,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了,他一开始只是对那三个人有所怀疑,跟在后面,却听了两句关于蕊姬之死的言语,让他不由自主地一路跟过去。 这一跟,现在就躺在了这么一处鬼蜮般的客栈里,到现在还有些怀疑自己的遭遇。 “子不语怪力乱神,敬而远之敬而远之。”他低声默念了几遍,又想起蕊姬来,回想起那些诗词唱和临窗对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 弈的日子,又觉得心酸,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 不知朦朦胧胧梦见了什么,然后瞬间,被一盆凉水泼醒。 森森冷意激得梁君浑身一个激灵,睁开眼,眼前黑漆漆的,仿佛被蒙了一层布,而双手被绑在身后,无法动弹。 他挣扎着动了两下,无法挣脱,连忙想要喊救命,才感觉到自己嘴里也被塞了什么东西,只能发出唔唔嗯嗯的声音。 冷汗涔涔而下,谁抓了他,古怪的客栈里古怪的人吗?是黑店,要做人肉包子?他会被怎么样? 就在梁君满心慌乱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只听那人叹了一口气,带着点不太赞许的情绪,“他不过是一个过路借宿的,连他一起抓来做甚。” 他记得!是那个白衣男人的声音! 梁君又挣扎了几下,谁知被不知哪个人狠狠踢了一脚,顿时感到锥心地痛,脸色瞬间刷地白了,终于无力再动弹。 七弦看了看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一边的梁君,像是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现在正身处一间阴暗的厅堂,他和温念远以及倒霉鬼梁君都是被“请”到这里来的,此刻,他们两个身前身后站了好几个武林高手,正眼错不眨地盯着两个人。 而两人前面垂着厚重的帘幕,帘幕后坐着人。 “阁下就是传说中所到之处绝无疑案的七弦公子?”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帘幕之后传来。 装神弄鬼,绝非善类。 “大概是吧。” 他从容地一一看过屋内之人,“请”他和温念远过来的人里面,有不少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帘幕之后的人请得动这么多江湖高手,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 看来昨晚他放走的那个蒙面人相当伶俐,传话必然传得很到位。 “大概?”帘幕后面的人重复了一下这两字,仿佛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在查蕊姬的案子,谁指使你的?” 七弦闻言展颜一笑,声音却寒浸浸地落在众人心头,“死亡是永恒之美,我只是喜欢美丽的东西。就好像在座的各位,眼中最美的不是金银财帛、便是权重一方的高位一样。” 听出了七弦公子含沙射影讥讽他们为钱卖命之意,那几个武林高手脸色微变,其中一个冷哼了一声,“黄白之物人人都爱,自然比不上堂堂七弦公子风雅。” 风雅到要跟尸体为伍。 可惜听的人懒得反唇相讥,便留下满室尴尬的寂静。 于是隐在暗处的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重新出声,“传说七弦公子是个聪明人,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东西交出来,告诉我谁让你查的案子,我会让你完完整整地离开。” 温念远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人一眼,他知道七弦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身后也绝对没有什么别人指使他来查蕊姬之死,只是显然,别人不会信。 每一次引来各方势力的混战,自己却退步抽身站在一边隔岸观火,也许没有相信七弦公子查案只是为了凑热闹,虽然真相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众目睽睽之下,七弦公子不疾不徐地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卷小小的纸卷,握在掌心,“东西自然是在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我不太明白。” 边上的人开始蠢蠢欲动,目光危险地落在那小小的一卷纸上面,却没有人去抢。 众人心里都清楚,那是个烫手山芋,谁拿了,就是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只要沾上了那张纸,看没看到里面的内容谁也说不清楚。 “七弦公子聪明绝顶,也有不明白的问题么?”帘幕后的男声带上了一分急躁,略显不耐,那些江湖客的心思他也清楚,但他也不可能自己去拿——重点不在于拿,而是销毁。 销毁那样东西,和知道那里面内容的人。 然而七弦现在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不得不疑虑这个人是不是留有后手,即便当场杀了仍旧会有纰漏,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天马行空的言语,来想一个万全之策。 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今天来“请”人,也许有点草率了。 自己于庙堂之上也许是权臣高官,可这身份对官场、对百姓有威慑力,对江湖亡命徒来说却未必。 这个人,身后究竟是谁在指使?自己的那个老对头?还最近那个新崛起的……?又或者,会不会是上面的意思? 想得越多,就感觉越没有把握,本以为暴风雨已经暂时过去,没想到——他越来越急躁,七弦的声音却总是那么平稳舒缓,保持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步调,穿过帘幕传到他的耳边。 “我一直在想,你杀蕊姬的动机。若说是因为她有意无意知道了你太多秘密,那早就可以动手,何必等到今日,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蕊姬死后你给钱封了鸨母姑娘的嘴,又为她修建留香冢,可见你对蕊姬也不是毫无感情,那究竟是为什么你非要杀她不可呢?” 他躲在帘幕之后,发出一声冷笑,“七弦公子,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这些不过是小节。” 七弦却充耳不闻,继续道:“直到你派人去她房间里寻东西,我终于想到,一种可能是蕊姬有意记下你的秘密开始用来威胁你,然后你才起了杀心。” “另一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份东西其实根本就是你偷偷藏在蕊姬的房间,并没有告诉她,后来却发现找不到了,你以为蕊姬发现后偷藏了起来,却问不出来,所以就杀了她。” 第11章 天有常善恶皆报时未到 虽说是两种可能,但蕊姬红极一时,绝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绝不会蠢到以为掌握了什么秘密就可以要挟位高权重的人,前面的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后面那一种,听起来荒谬,却也许更接近事实。 七弦清晰地记得那天在蕊姬房间里看过的情形,蕊姬碍于身份,整个房间表面上的一切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但私人处那些衣箱、抽屉、橱柜里的东西却全部都摆放得非常凌乱随意。 可见她其实是个比较随性比较大而化之的人,并不怎么注意细节,内里也不怎么讲究。 谁知正是她喜欢随手乱放东西的习惯,或许就在某天不经意间把某个人藏在她房间里的秘密不小心换了地方,而她却全然不知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 ,却因此引来一场杀身之祸。 之前七弦说是有几个问题不明白,其实不过是要说给帘幕后面那人听一听。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那一位听完沉默良久,不屑地说:“我本以为她聪明,可惜聪明过了头,不仅擅自拿了我的东西,甚至还留了后手,给了你一份,该死。” 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七弦漠然道:“你错了,第一,她不知道;第二,我这没有。高如松高大人。那天在留香冢边,轿子里的是你吧。下次记得用差一点轿子,否则,太显眼。” 一直在地上死鱼一样的梁君忽然又挣扎起来,悲愤地呜呜嗯嗯着,显然不能接受杀死心爱之人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如此无能为力的感觉。 “唰”地一声帘幕被揭开,略显丰满的身躯踱步出来,天生带着笑纹的脸上一片阴沉,“找死!” 到了现在,他已经懒得计较蕊姬到底知不知道,也不想管七弦手里有什么留没留后手,那个女人平时温柔解语,死了确实有点可惜,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只要他自己不倒,要多少女人都有得是。 “你们,连人带物,格杀勿论。”他阴沉沉地向那几个收了丰厚报酬的武林高手使了个眼神。 这些他高价从江湖上请来的高手,武功一流,口碑却差,都是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家伙,不过对他来说,有时候,这样的人反而用着顺手。 高如松负手站在一边,身后还站着两,专门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自己倒是很惜命。 温念远和七弦瞬间被人团团围住,两人如笼中困兽,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已然如同看着死物。 七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轻声长叹,“无风无月,不宜奏琴。”温念远已经抽出武器,“我来。” 身边人笑,“真可惜,我也不止是会弹琴。” 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温念远一脚踢在眼前冲过来的一个男人的膝盖上,那人没能躲过,身体向前一倒,手中鞭法一乱,呼啸着向旁边飞去。 就在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五指修长,如白玉无瑕,轻轻化去他的鞭势,顺手一扯。 他手里的九节鞭便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转眼缠绕在那人掌间,反而向他甩来。 温念远招式简洁利落,每一招都以使人丧失行动能力为前提,却总是留有一线生机,而七弦却远远比他优雅炫目,也远远比他狠戾。 他的每一鞭,都如要人性命的毒蛇,蜿蜒着寻找目标,紧紧缠绕,然后,一招致命。 有人甚至产生了错觉,好像自己颈间只是有一道凉风吹过,想转头看看同伴的时候,才触到他人惊恐的眼神,此时他早已不能言语了。 那两人的招式明明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偏偏配合起来似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温柔与毒辣的交织,看似截然不同,偏偏无法割舍。 情势完全逆转,从一群人围攻两个,变成两个横扫一群,到此时,那些刚刚把两人“请”来的武林人士们才明白,对方的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 他们之所以当时能“请”动,完全是因为,他们愿意来罢了。 剩下还活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是收了高如松的钱,但他们更惜命,为了钱送命是蠢事,傻子才干。 高如松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头也不回地跑了,脸色更加难看,来不及再想什么万全之策,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 他转头对保护自己的两个人喊道,“快!带我走!”那两人迟疑了一下,显然也对七弦公子的狠戾心有余悸,但还是咬咬牙,一边一个拎起高如松,冲了出去。 温念远欲要去追,被七弦一鞭子卷住了腰,就势拉回来,“穷寇莫追。” “等他缓过气,只怕会来找你麻烦。”高如松那种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只怕不会轻易放手。 然而七弦表情莫测,诅咒一般轻声说:“他缓不过气来了。”面对温念远眼中的疑惑,他没有多做解释,只转身走到还在地上挣扎的梁君身边,给他松了绑。 伸手扯掉眼睛上蒙着的和嘴里塞着的东西,梁君狼狈地站起来,双目赤红,一把推开眼前两个人,就要向外面冲去。 “高如松!你这个奸贼!小人!竖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等着!” 七弦公子和温念远冷眼看着他追出去,然而终于无功而返,脸色灰败地站在那里,令人心生恻隐。 两天后,苏城城西的悦来客栈旁边的悦来酒家。 叶雷霆伸手给面前几人斟上酒,叹息道:“想不到竟是如此,蕊娘实在是……我曾与她说,烟花之地终究不可久留,若是愿意我可替她赎身,她却说已经有了心上人,一心要等心上人来赎。可惜,可惜。” 梁君依旧无精打采,闻言更是连拿着酒杯的手都在抖,举了好几次,终究喝不下去,颓然放在桌上。 “我一定会为蕊姬姑娘报仇的,有朝一日,我一定会给蕊姬姑娘报仇。”他低声喃喃着,反复说着要为心上人报仇的话,看着竟像是痴了。 就在这时,旁边有几个人进来围成一桌坐了,要完了酒菜,开始谈笑起来。 “听说了没有,高如松高大人不知怎的犯了事,被判了斩首了,家里也抄得一干二净。” “我也听说了,说是通敌叛国,传的信不知怎的落到对头林大人手里了,林大人一封奏章上去,就……咔嚓。” “啧啧,高大人,不对,是叛贼,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好好的官儿不做,干什么要做这种杀头的事呢。” “谁知道,说不定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 对桌的谈话还在陆陆续续地传到众人耳中,梁君支愣着耳朵,怔怔地听着。什么?高如松……这就死了? 还没等他,还没等他去报仇,就掉了脑袋? 叶雷霆和温念远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只有七弦面色不变,仿佛早知如此,只自顾自地给拿过杯子斟了一杯酒,回首慢慢洒在地上。 蕊姬啊蕊姬,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呢? 温念远夹了一筷子菜到七弦碗里,“吃饭,这两天都没好生吃。” 七弦斜乜着他,确实,是没好生吃,温念远做的那一碗好阳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7 春面,真是能让人三月不知肉味——什么都不想吃。 梁君还在发呆,那些人谈完了高如松通敌叛国的奇事,又转了话题,说起烟花巷的花娘们来。 “说起来,高叛贼以前还是烟花巷的常客呢,蕊姬姑娘这一死,他也不来了。” “蕊姬姑娘也不知道算不算命好?我听说跟高叛贼有关系的人都通通抓住拷问的,蕊姬姑娘要是活着,细皮嫩肉的,还不得心疼死。” “对了,你们见过红袖阁的新头牌了吗,就是从前的碧萧姑娘,她也算出头了。” “她那小身段也很不错啧啧,小曲儿唱得好,还能模仿不同声儿呢,也是个妙人……” 有关于高如松和蕊姬的话题很快被人忘到脑后,开始津津乐道地说起新的花魁新的姑娘来。 梁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几位大侠,我想去留香冢,看看她,就此告辞了。” 温念远不置可否,叶雷霆点点头,温言道:“小心些,不必过于勉强,蕊姬姑娘也不会怪你。” 七弦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蓦地启口道:“梁公子稍等,我等既与蕊姬姑娘有缘,不如同去祭上一壶酒。” 梁君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几人来到留香冢,不过才几天时间而已,这里已经来者寥落,现出一片荒芜气象。 书生抚着蕊姬的墓碑,轻声道:“蕊姬姑娘,我没用,没能替你报仇。还好,那凶手恶有恶报,已经下地狱去了。” 身边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梁君微微侧头,见七弦公子走上前来,在墓碑前插上三柱香,然后用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梁公子,杀了蕊姬姑娘的人,不是你么。” 第12章 世路多艰罪缘贪嗔痴念 一截香灰扑簌簌落下来,青烟四散,那三柱香无声无息地灭了。 梁君原本搭在蕊姬墓碑上的手掌微微一抖,用劲抓紧了粗粝的墓碑,手背上青筋毕露,脸上却是单纯的震惊愤怒之色,“你、你说什么!我与蕊姬姑娘相知相许、情深意重,怎么可能加害于他!” “蕊姬姑娘芳魂未远,梁公子,说话还是慎重些为好。”七弦并不理会激愤的梁君,只若有所思意有所指般地看着那熄灭的三柱香,声音带着森森诡气,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徘徊不去一般。 注意到无端熄灭的香火,梁君的脸色一白,一点点不引人注目地把自己的手从蕊姬墓碑上挪下来,垂在身侧,捏了捏衣角。 叶雷霆看了温念远一眼,温念远坦然地将手笼回袖中,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那香绝对是被风吹灭的。 “你早知他跟梁君过来是何意?”叶雷霆面对这一出也是一头雾水,凶手不是高如松么,怎么七弦公子忽然……见温念远丝毫没有惊讶的模样,他忍不住传音入密。 温念远摇头,专注地看着七弦公子的背影,“他想做什么,必然有原因。” 那边梁君却表情颓然,苦笑起来,“大侠,小生知道你们都是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人,硬要做什么只怕没有小生反抗的余地,可你这么红口白牙地说我杀人,恕小生不能应承。” 七弦静静地转头看了梁君一眼,看得梁君毛骨悚然,却不得不硬撑着据理力争。 书生单薄的身影站在冢边,大约自幼家贫的缘故,看上去格外瘦骨伶仃,加上痛不欲生的表情和微红的眼眶,愈发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 同时也让人相信,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幼承庭训经年苦读圣贤书之人,不可能做下如此恶毒之事。 伸手拔出那三支香,拿了火折子重新点上,七弦淡淡地说:“是啊,我开玩笑的。” 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梁君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他含着一缕淡漠的微笑,重新将香插了回去,“想必蕊姬姑娘黄泉路上,念及梁公子一片痴心,不忍去投胎,正在奈何桥上,等着百年之后,与君相见。” 平地风来,余烟袅袅绕梁君周身三圈,几支香再次熄灭。 梁君眼珠乱晃,显然是受了惊吓,失态地连退了三步,强笑道:“圣人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蕊姬姑娘即便真泉下有知,一定只希望小生来日金榜题名。” 然后也不顾七弦公子和叶雷霆等人诧异的眼神,飞快地说道:“对对,小生今日还没温书,不能辜负,不能辜负,几位大侠自便,我先走了。” 说到最后也没空自称什么“小生”“鄙人”了,脚底生风就要匆匆离开。 温念远望向七弦,见他轻轻摇头,于是只是站着看那个狼狈的落魄书生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几次差点被脚下的枯枝败叶绊倒,也顾不得拂去身上污泥。 梁君一门心思咬着嘴唇垂首匆匆赶路,不敢回头看那几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不知走了多久,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一切纷纷扰扰的时候,耳边却蓦地清晰地响起那个鬼魅一般白衣男子的声音。 “梁公子,蕊姬姑娘既死于高如松之手,又为什么会留下遗书,称自己倾慕贵族王侯呢?” “啊!”他下意识地惊叫出来,神经质一般地左右转头去看,然而身边空荡荡的,除了一成不变的景物,哪里有人? 他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一丝儿血色皆无,倒比鬼更像个鬼,想到无端熄灭的香火和诡异的风,骇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眼前一片茫茫。 该死! 心底的恨意漫漫如席卷不断的江潮开始汹涌地涨起来,一点一点漫过那点愧疚,慢慢地充斥了整颗心脏。 惊惧到了极处,梁君反而镇定下来,脸上闪过一丝他人从未见过的阴狠之色,眼眶依然红着,却不再是因为神伤。 捏紧了拳头,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典型的苦读书生的手,虽然不做农活,常年握笔写字,指上也结着老茧。 都说天道酬勤,梁君自觉得也很有几分天赋,满腹经纶学富五车,那些个高门富户的纨绔子弟,他一个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些肚腹空空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他梁君是真才子,将来能站在庙堂最高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该死! 杀她的是高如松,跟他没有关系。遗书?什么遗书,说不定是高如松为了掩人耳目编造出来的东西呢。 蕊姬已经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8 下葬了,高如松问斩了,说他是凶手,有证据么?有证据他们就不用惺惺作态来恐吓他了,他分明就是清清白白的,还等着高官厚禄加身呢,呵呵呵呵。 梁君看着自己的手,笑起来,郑重地掸掉身上的泥灰,踱着方步,开始像往常一样行走。 路上行人渐多,“呦呦,这不是梁兄呢,打哪儿回来呢这是?” 一群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与梁君迎面遇上,打头的面带微笑,拉长了声音与梁君打招呼。 “钱兄。”梁君拱手行礼,“今日天气好,为免辜负了好景,出去走走,也是圣人所说‘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意思。” 姓钱的书生与身后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热络地攀上梁君,“还是梁兄有雅兴,这么说,梁兄必然是有了好诗了,不如吟诵一下,也让我们沾沾才气,啊?” “诸位兄台客气。”梁君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口中谦虚着,却被众人围着推脱不过,没奈何只得思索一会儿,吟成一首,当场念了。 “好诗好诗!梁兄果然才高八斗,可惜啊可惜,今科竟然落了第,都是那阅卷之人有眼无珠呐。”几人纷纷夸赞起来。 梁君听他们提起科举落第,脸色一沉,直到听到那句“有眼无珠”才缓和起来,想到心里还存着的事,拱手与他们告辞。 几人拉扯了一番,终于放行。 梁君继续走着,回想起自己刚才急智所成的诗句,觉得确实还算不错,正想着,远远的几句话顺风飘进耳里。 “当自己曹子建还是李太白呢……” “……见天儿眼高于顶,也不看看自己做的东西,句句都带着脂粉气,跟个女人似的。” “可不是……眼界又窄、志大才疏,个落第破落户儿……谁不知道……用青楼女子赠的盘缠赶考……” 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梁君只知道自己灵魂的每一处都在愤怒,看不起他,凭什么看不起他。 这群人个个目光短浅,懂什么! 这一幕勾起了梁君不好的回忆,他不想记起,却偏偏忘不了,放榜那天,也是如此被嘲笑,被贬得一文不值。 他绝不信榜上有名的那些人文章就做得比他好!脂粉气?脂粉气脂粉气脂粉气…… 梁君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一声不吭地匆匆往前走,一头撞进了烟花巷。 而另一边,温念远一行人显然要悠闲得多。 “真的是那书生杀了蕊娘?他确实丝毫武功都不懂,蕊娘虽然是弱女子,也不是他轻易能杀得了的。”叶雷霆狐疑地说。 七弦公子目不斜视地盯着蕊姬的坟冢,意味深长地说:“轻敌是大忌。” 他轻轻掸了掸蕊姬墓碑上刚刚被梁君碰过的地方,像是抹去什么脏东西一般,重新点燃那命运坎坷的三支香,青烟袅袅直上,不再明灭。 “他……是不是认识蕊娘?”看着动作温柔目光专注的七弦公子,叶雷霆深觉疑惑。 温念远摇头,“他对死人都温柔。” “嗯?为什么不是活人?” “因为没有。”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温念远不再理会叶雷霆,转头看着那个人,“去哪?” 对方好整以暇地袖手,“看花魁。” 就这一句话,温念远再次站在了红袖阁的大门前,看着七弦于他身前悠然走进脂粉香娃堆中,一切就如仿佛一场轮回,由哪里始、就由哪里终。 这一天天没有下雨,那把竹骨伞不知被他抛去了哪里,红袖阁的妈妈依旧满面春风,甜腻腻地迎上来,“几位公子,看上了哪几位姑娘?我们这儿碧云碧玉……” “你们这儿的花魁娘子在哪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念远自己都感觉有种诡异的宿命味道。 鸨母愣了一愣,面上露出一丝难色,“碧萧她现在有客……公子等等,我这就去唤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鸨母忽然改了口风。 “不必了,我们自己上去。” 第13章 人心恶险业障爱恨纠缠 见一行人径自往楼上走,鸨母有些不太乐意。 碧萧此刻确实是有客,她之所以改了口风,实在是因为碧萧现在正见的那位客人上不得台面,原本那种人根本就进不了花魁娘子的门,可今天碧萧也不知怎的魔怔了,执意迎了进去。 鸨母心知那人身上赚不了油水,才在这几位公子说要见花魁的时候耍了个心机,打算逼碧萧赶紧把那个家伙赶走了,出来挣钱。 然而这姑娘现在怎么说也是红袖阁的新头牌了,红牌姑娘一向是矜贵的,鸨母上去请人和男人们直接往里闯,相比之下后面那种情形实在是掉价。 她不得已作势拦了一下,喊道:“哎,公子——”话音还没落,白花花的银子从天而降,差点没砸得她乐开了花,连忙改口,“几位公子慢些儿走,楼梯抖着呢。” 碧萧的房间门扉紧掩,自从她的身价水涨船高,已经轻易不大出来见客了,都是由鸨母细细选了,再迎上来。 此刻她房间内却不是旖旎暧昧的景象,屋中气氛微凝,碧萧面无笑意,双手绞着一方丝帕,蹙了眉间儿压低声音,“你还来做什么!” 面色阴郁的书生伸手把桌上的茶杯拿起来,贴到唇边,闻到上面沾着碧萧身上的花粉味,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地放下,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那事,没留下什么首尾吧?” 碧萧脸色一变,玉手轻轻拍在桌上,腕上一金一玉两个镯子被晃得叮当乱响,冷笑,“梁公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梁君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脂粉堆起来的女人,眼前忽而闪过某个人永远只略施粉黛的脸,失神了一阵,点点头,“是,我也不懂。”话毕又复语,“你没占了她的屋子,很好。” “别做出这幅恶心人的样子,给谁看!”被梁君的话戳中心事,碧萧猛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尖儿,“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蕊姬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你自作多情给谁看!” 以为她不想住蕊姬的房间么?那才是花魁的正屋!那才是红袖阁里,乃至整条烟花巷中最奢华高贵的地方! 可她想搬却不敢搬、不能搬,就算现在成了红袖阁的第一人,阁子里的姑娘们、嗜钱如命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9 的妈妈、来来往往的恩客,哪个话里话外不仍旧拿她跟死人比? 从前蕊姬是什么待遇?她现在又是什么待遇?稍稍端出点架子,就得提防人说飞上枝头变凤凰。 呵,飞上哪门子的枝头?!她碧萧本来就是凤凰,从来都不差什么蕊姬一点半点,而现在,连这个落魄书生话里话外,都暗示她不配住蕊姬的屋子。 她不配,这男人难道就配肖想! 碧萧话音刚落,梁君脸上就显出令人心惊的狰狞之色,睁大的双眼之中布满猩红的血丝,仿佛要化身为兽择人而噬,咬牙切齿地说:“自作多情?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只有她配不上我。” 他已然失态,连压低声音也忘了,伸手就要掀翻桌布,就在这时,碧萧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一步之遥的门外,七弦公子站在那里,目光灼灼落在梁君身上。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梁公子。” 屋内两人俱吓了一跳,没料到会有人在门外,一般楼里的姑娘若有了客鸨母都会把别的恩客挡回去,更别提现在碧萧是花魁,身份更高一重。 梁君一见门口那几张熟悉的脸,就感觉阴风扑面,硬生生缓和了脸上扭曲的表情,换上茫然,“几位……怎么来了?” 然后看了看碧萧,勉强道:“我只是来看看蕊姬——” “蕊姬姑娘的房间不在这里,梁公子。”七弦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含着一缕讥讽的笑意,“你不是要温书么?还是说,碧萧姑娘这里的茶,有助记忆?” 最初的惊慌过后碧萧也已经春风满面,她惯做笑脸迎人揣度人心的勾当,款款解释道:“奴家与蕊姬姐姐从前最是要好,梁公子来这儿,不过与奴家说说蕊姬姐姐罢了。” 七弦公子不置可否,一脚跨入门内,温念远与叶雷霆亦鱼贯而入,七弦顺手一挥衣袖,大门在身后“砰”地合上。 碧萧与梁君浑身一震,有点忐忑。 来人却显然要自在得多,七弦反客为主,自然而然地坐下,环顾了整个房间一圈儿,目光最后落在一张方凳上。 “碧萧姑娘的这张凳子看着不显眼,只怕整间房间的摆设饰物都抵不过这一张凳子的价值,想来一定是姑娘的心爱之物。” 一句话说完,碧萧还来不及震惊,梁君一眼瞥见那张凳子,脸色顿时铁青,他刚才竟然没有看见!这个女人竟贪财至此,没狠心将这个东西处理掉! “不过一张凳子罢了,几位公子今日若是要来捧奴家的场,只是你们来看到了,奴家已经有客……” 七弦公子完全不在意碧萧的解释,叹息了一声,遗憾地摇头:“可惜这张凳子的风格与碧萧姑娘整个房间并不大般配,我看着,倒适合蕊姬似的。” 说完他不再让那两人有说话的机会,长身而起,先冷冷看着碧萧,淡淡地说:“你想当花魁很久,论姿色论才艺,也算数一数二,可惜头上永远有一个蕊姬压着,你不服,可惜不服不能改变什么。” 然后又转身盯着梁君,面色更加冷凝,“你恃才傲物自视甚高,无奈家中贫寒,听闻红袖阁的花魁疏财仗义,资助过不少读书人,便费尽心机见了她一面,得了她的资助。” 梁君呼吸一滞,眼前的男人却更加冷厉,字字如刀。 “你对她心生好感,蕊姬待你却与其他人并无不同,你恨她有眼无珠不识你这颗蒙尘的明珠,又忍不住编织你与她相知相许才子佳人的美梦,到最后,连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于是视蕊姬接待其他客人、赠与其余书生财帛为对你的背叛。” “科举落第,你自思才高八斗,断无不中的道理,却听到别人在你身后议论,说你文章带有女儿脂粉气——你终于恍然大悟找到了自己落第的理由,皆因蕊姬赠你盘缠的缘故,是她,玷污了你堂堂读书人的正气!” 听着七弦不紧不慢却又步步紧逼的言语,温念远忍不住看了梁君一眼,无法掩饰眼中的不屑。 将自己的无能归咎于一个弱女子,用了她人的钱财还要嫌弃她的钱财来得不干净,这种男人,委实叫人恶心。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从小读圣贤书,是正人君子!”梁君被七弦公子一层一层揭开隐秘心事,慌不择路想要一头撞出去,却被温念远一手拦住。 见此路不通,他狠狠瞪了温念远一眼,转头就向窗户冲去,叶雷霆冷冷一剑,封在窗口,“蕊娘果真是你杀的?禽兽。” 前狼后虎,无处可逃,而中间,七弦依然在一句一句地揭开他的罪孽。 “正人君子,爬蕊姬的窗户却熟门熟路,那位碧萧姑娘,没少给你协助吧?” 碧萧受了惊吓,有些歇斯底里,“我没想杀蕊姬!我没有!” “对,你没有。你开始所想的,不过是引着梁君与蕊姬多见几次,希望蕊姬能对梁君生情,私奔或者从良都好,空出花魁的位置予你上位。” 目光深潭之水般凉凉地掠过碧萧,七弦依然看向接近奔溃的梁君,“那日你再度被鸨母拒之门外,只得继续爬窗,意图说服蕊姬拿上全部身家偷偷跟了你,却见到高如松正与她温存,然后……” “闭嘴!” “竖子如此无礼!”梁君喊得太用力,嗓子一下子嘶哑,呼吸之间仿佛在拉破的风箱一般,让人觉得无比难受,“蕊姬是被逼的,一定是的,她该为我守身!” 眼前一片昏暗,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梁君恍恍惚惚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蕊姬的情形,那些好像已经很遥远的从前。 四面漏风的小破屋,一到黄昏就看不清书上的字,梁君为了凑赶考的盘缠,不得不去卖字画,然而门庭冷落,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就是那时,就是那时他看到一个与他家境差不多的书生,收拾了行囊要出发了,他拉下面子去打听,才知道红袖阁那位芳名在外的花魁,还是个好人。 是的,好人。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好人。 不过一个妓子而已,做着开门卖笑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勾当,梁君打心底不屑,却又蠢蠢欲动,为了盘缠。 费尽心机之后,他终于得见蕊姬一面。 那几乎不施脂粉却清丽绝伦的脸庞,那盈盈的笑语那落落大方的行事;还有毫不掩饰的对读书人的欣赏尊重,以及她谈吐间的锦心绣口,最重要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0 的——递到梁君面前为数不菲的盘缠。 让他彻底为之心旌摇曳。 第14章 烟销尽心既成灰应有悔 梁君开始频繁地寻些志怪闲抄、野史奇谈,夤夜里点起昏黄的蜡烛一遍一遍翻阅,那些风尘奇女子与清贫书生的传奇故事,并心下暗暗比较,自己与故事中的男人有什么差别。 然而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要比书中的幸运儿们更优秀、更加前程似锦。 这让梁君兴奋不已,开始不断地回忆与蕊姬见面时她的眼波、她的小动作、她的言外之意,愈发觉得蕊姬应该是钟情自己的,只是不好宣诸于口罢了。 几欲癫狂的书生接连数次前往红袖阁,却因根本拿不出什么缠头被鸨母拦在门外,连佳人的衣角都看不着一片儿,与此同时,一个个达官贵人却于他面前来了又去。 就在他愈来愈失望的时候,梁君碰上了同样郁郁不得志的碧萧。 碧萧为梁君出谋划策,攀上了蕊姬的窗台。 尽管被书生出现的方式吓了一跳,花魁娘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依然对梁君和颜悦色,只屡次劝他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若是盘缠不够,她可以再资助一些,相信梁君一定能够有番造化。 这让梁君更加坚定了蕊姬心中一定对他有意的想法,吞吞吐吐地告诉蕊姬,希望她不要再见别的男人。 然而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蕊姬愿意,鸨母也不会答应,更何况蕊姬对梁君与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不过一笑了之。 然而梁君却认为,是因为他还无权无势无钱,所以蕊姬不愿意答应他——在他看来,这些女人都是热爱攀附权贵、穿金戴银的,尽管蕊姬看上去并非这种人,可惜在他心底深处,妓/女、始终是妓/女。 他一方面愤怒,厌她势力;一方面又自得,只要今科高中回来,她必然为他倾倒。 梁君不再隔三差五去找蕊姬,温习了一番四书五经,收拾行囊胸有成竹地赶考,现实却残酷地给了他当头一棒。 不仅名落孙山,甚至同科的考生们开始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明明只是捕风捉影的谣传,却说得跟真的一样——阅卷的大人曾当场嘲笑,说有篇文章作得像用胭脂水粉堆砌起来一般。 他们甚至煞有其事地说了几句那文章中的句子,梁君听见,犹如晴天霹雳,那分明是他的文章。 换了别的考生,到了此时必然默默地收拾行李回家再苦读一番,然而梁君忿忿然,他并不觉得是自己不够好,分明是别人愚钝,于是处处与人争论。 到最后,梁君的大名和他的所作所为人人皆知。 失落的男人灰溜溜地回了苏城。 想到他一走这许久,蕊姬该不知如何相思成疾、为他消得人憔悴,梁君总算好过了一些,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半分憔悴,依然宾客盈门,依然对所有人都语笑嫣然,依然对除他之外的落魄书生赠与金银。 梁君心中的恶意终于水涨船高。 他一路想了许久,都看不出自己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有什么问题,所谓的脂粉气,必然是蕊姬常年身处那种污秽之地,赠与他的盘缠也沾了歪门邪风。 不跟那个女人计较,已经是他大度,那个女人竟然还在背着他对高官纨绔们谄媚! 梁君再一次在碧萧的帮助下悄悄爬了窗台,如果……如果这次蕊姬听话,愿意带了全副身家跟他走,他就原谅她。 那一夜蕊姬屋里有人,是高如松。 梁君只得听着,听着蕊姬与高如松温言交谈,听着蕊姬与高如松下棋,听着蕊姬对高如松殷勤小意。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也就看不到,自己红得令人胆颤心惊的双眼。 就在这时,他听到高如松似乎要找些什么却没找到,与蕊姬发生了争吵。高如松怒气冲冲,甩了蕊姬一个巴掌,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后离开了。 梁君趁机爬进蕊姬的屋子,发现蕊姬散了一头青丝,半倚在床上,虚弱地微阖着眼,大概高如松大怒之下下手很重,让蕊姬有些晕眩。 听到有人进屋,蕊姬略带惧意地睁开眼,发现是梁君之后,又略略放松,“梁公子,你怎么……” “蕊姬,我们离开这里吧。”一片阴影投在蕊姬身上,梁君站在蕊姬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蕊姬微微一笑,“谢谢你,梁公子,奴家身不由己,况且……奴家已有了心上了。相信梁公子将来一定能得遇名门淑女,直上青云。” 梁君没有回答,转身拿了妆奁匣子上的玉梳,扶起蕊姬,一下一下帮她梳着头发,压低了声音,“高大人怎么了,下这么重的手?” “奴家也不太清楚。”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种人,又何曾真的被人放在心上呢,即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人,有一分酸楚一分无奈一分甜蜜一分向往。 却听男人近在咫尺的声音如从遥远的黄泉之下传来,“当然,怎么可能放在心上,你不配,贱/人。” 蕊姬睁大了眼睛,想喊,却被捂上了嘴,想挣扎,晕眩感却铺天盖地而来,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她万分惊恐地想要转头看梁君,却只能看到缠绕在自己颈间,那一把从前柔丽现在却索命的青丝。 窗外,花开始落了。 等到蕊姬真的不再有声息的时候,梁君才忽然觉得慌张,他无措地在房间里转圈,狠了心尖,三尺白绫将曾经魂牵梦绕的佳人挂到了梁上。 漠然无声地看着梁上的尸体,梁君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变得异常清醒——有一个人知道他今晚在这里,碧萧。 然而解决碧萧比他想象的容易,碧萧反过来解决了他的问题——在她看到蕊姬的尸体之后,泪盈满眶,却是,喜极而泣。 死了好,死了也好。 羡慕了这么多年,嫉妒了那么多年,眼红了那么多年,终于,不用再屈居他人之下,多么的……畅快。 那天七弦公子被鸨母迎进来,隔着一道帘问答的人,是她碧萧,唱了那么多年的曲儿,没有人知道,她会模仿蕊姬的声音,惟妙惟肖。 也许这么多年来,蕊姬是她唯一想要超越的人,却偏偏,也是她唯一愿意模仿的对象。 借着更衣见客的名头让鸨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1 母带着七弦公子先出去等了一等,碧萧轻车熟路地回了自己房间,接着更是混入姑娘群中,指责七弦是杀人凶手。 本来事件似乎到此为止,倒霉的客人被当凶手抓走,暗暗关注此事的梁君松了一口气。 可惜这世间事,从来都不顺遂如意。 以为蕊姬拿走了自己藏于她屋中那些来往信件的高如松派人来杀人灭口同时把东西找出来,他派来的人到时却发现蕊姬已经死了。 高如松收到蕊姬死讯,只当自己手下办事得力,根本没空问其中是非曲直,买通了红袖阁上下,让她们统一口径蕊姬乃是自杀,修建留香冢引开别人的注意力,费尽心机要把东西找回来。 而见七弦被从牢中放出来,梁君怕自己露出破绽,画蛇添足造了一份所谓蕊姬的遗书,其中那些恋慕王公贵族的言辞,字字句句都是他潜意识中对蕊姬品性的论断。 碧萧贪财,舍不得蕊姬屋中一张价值不菲的凳子;梁君独断,伪造遗书都不知不觉添入自己的主观臆断,甚至不惜跟在温念远一行人身边种种作态。 于是这罪孽,终于暴露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蕊姬在等着你呢,梁公子。”七弦眯起眼,看着从窗棂缝隙中漏出的一缕阳光,用手轻轻叩着桌子,“她说你既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奈何桥边,不见不散。还有你,碧萧姑娘。” “啊——” “啊——” ****** 苏城最近接二连三出了几件奇事。 红袖阁的前头牌花娘蕊姬莫名身死,紧跟着,成为阁子里新花魁的碧萧也忽然病重,药石罔效久医不愈,竟然也跟着撒手人寰了。 一时之间,烟花巷门庭冷落,人人都说红袖阁里怨气深重,到了夜半,还能听见嘤嘤嘤的哭声,有鬼。 更稀奇的是那个落第秀才叫梁君的,好端端的不知怎的竟然疯了。 人人见了他都避道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饿了跟猫猫狗狗抢食吃,渴了什么水舀起来就喝,一会儿狂哭一会儿狂笑,成日不敢见阴影。 白天必然站在日头下晒着,晒脱了皮也不躲,晚上更是疯癫,要满屋子点满蜡烛明晃晃有如白昼才会安静一点,可他哪里买得起那么多蜡烛,于是夜夜鬼哭狼嚎,扒着有亮光的地方不肯走。 后来忽然有一天,再没了消息,人人都说,这疯书生,是不知死在哪个没人收尸的地方了,大家感叹了一回,便渐渐忘到脑后。 苏城依然是最著名的温柔乡、游冶地,王孙公子佳人红颜,一日一日消磨着快乐与青春。 城外的凉茶棚,老汉擦干净的最后一张桌子,远远地望着前面的树林,那里,两串红灯笼已然不见了。 客栈中,温念远看着桌上那张孤零零躺着的面具,和属于七弦的,空无一人的房间,脸色铁青。 “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上你的,哥、哥!” 第15章 路遇 枯藤老树昏鸦。 藤蔓是晒枯的,萧索地绕在树干上;树皮缺了水,老态尽显;干渴的乌鸦恹恹地站在枝头,鸦羽没了油亮的颜色,凄厉地一声声短鸣。 远处一阵黄尘飞扬,随着嘚嘚的马蹄声,一辆马车疾行而来,赶车的中年男人一手拉着缰绳,抬头望了望天色——真是热得叫人懊恼。 低声咒骂了两句不长眼的老天爷,车夫收回目光,刚想让马再跑快一点儿,眼角处仿佛看到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心下一惊。 “吁——”他用力控着缰绳让马车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见鬼了。 刚刚他记得很清楚,这条路上分明半个人影都无,现在在他马车的左前方,竟然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不对,是两个。 白衣翩翩的佳公子身后跟着一个青衫小僮,白衣公子含笑,礼仪风度俱佳地对车夫微微颔首。 这样的情形,出现在哪座城里的高门大院都寻常,偏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道上,凭空多出来两个人,就算长得再可靠,给人感觉都不大可靠。 虽说这附近并没听说过什么山精野魅的传说,但物老成精人死成鬼,不得不防。 车夫正在犹豫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赶紧过去算了,就见那十六七岁的青衣随从上前,启唇道:“这位先生打扰了,我家公子今日出门,半道上马受了惊跑了,不知可否捎带我家公子一程。” 赶了一辈子马车的耿正祥还从来没听人管自己叫过一声“先生”,心下顿时舒泰,又听说是惊了马,于是略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待两人往车里坐好了,马车继续上路,耿正祥绕着缰绳,笑呵呵地看了看刚才那随从塞给自己的银子,殷勤地问他们,“这位公子打算去哪里?” 车中人不答,反问,“先生原本打算去哪里?” “锦官,我这车就是锦官城陈记马车行的,送一个客人出来,这就回去,公子要是想去哪儿就跟小的说,小的给您送过去。” “不必了,多谢,就去锦官城。” “好咧,公子您坐稳,驾!” 马车中,青桐将车里触目能及的地方都擦了擦,悄声站在一边,看着阖起双目仿佛在小睡的七弦公子。 他永远如影子一般,站在这个他唯一放在眼中的男人身后,无声无息地旁观着一切,尽管青桐很清楚,自己也不过是个局中人。 他的公子今天清早离开客栈前,点了温念远的睡穴,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了温念远很久,他不确定七弦公子那时候有没有发出过叹息声,也许真的有,也许只是在心里。 青桐将背上背着的琴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开始清洁那些几乎不存在的灰尘。 只有低头看着琴的时候,眼里的倾慕才能流露,不能、不能让他的主人看见,否则他就再也无法跟随他。 他不是温念远,他没有获得优容的权利,青桐很清醒,却并不能因为自己的清醒而坦然。 “青桐,坐。”看似已经睡去的七弦公子忽然睁开眼,看了正在仔细擦着琴的小僮一眼。 青桐指尖一顿,敛眸躬身,“是。”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一震,然后停了下来,只听帘外有人朗声道:“这位大哥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2 是去锦官城,能否行个方便?” 车夫的声音有点迟疑,“车里已经有客——”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先头那人满不在乎地表示,“无妨无妨,挤一挤也没关系。” 话音还没落,车帘已经被掀开,一个男人利落地跳了上来。 那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样子赶了不少路,尽管羁旅劳顿,剑眉星目依然看上去十分英挺,嘴角带着不羁的笑意,目光往车中一扫,率先招呼。 “恕在下无礼拦了两位车架,在下姓宁,宁修茂,两位贵姓?”他随口说着,打量了七弦几眼,又去看坐在另一边的人。 当看到一丝不苟地擦着琴的青桐时,他眼睛一亮,自然而然地往青桐身边一坐,“阁下这琴很不错,与阁下很相宜。” 青桐头也不抬,“琴是我家公子的。”一句话撂下,继续认真地擦着琴,再不出声。 宁修茂挑眉一笑,倒也不尴尬,又随口问些问题,讲些旅途见闻,尽管车内两个人完全把他当成空气,他一个人仍旧自得其乐。 最后青桐终于忍不住皱眉瞟了这个男人一眼,这么自来熟的人不是没有,不过不怎么讨人厌的就不太多见。 虽然这个人话很多,但他家公子并没有流露出要赶人的意思,青桐也就默认了耳边的言语声。 对方口齿极好,说的事情又新奇有趣,听着听着竟有点意思,于是尽管马车里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气氛倒有点其乐融融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帘外开始有嘈杂人声由远及近,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几位公子,锦官城到了,可有具体要去的地方?” “不必不必,我这就下车。”宁修茂闻言仿佛十分高兴,撩开车帘利落地跳下去,又回头看看车里的人,“多谢两位,后会有期!”说完又看看青衣的少年人,“阁下真的不愿透露姓名么?” 青桐恍若不闻,径自问车夫,“先生,请问锦官城里最好的客栈是哪一家?” 耿正祥一愣,随即笑道:“最好的客栈么,当然是陈家的鸿运客栈,要说咱锦官城,只要提起‘最好’两个字,那必然都是陈家的。” “那麻烦先生带我们去鸿运客栈。” “算了,青桐,找间人少清净的客栈便好。”七弦忽然制止了欲要带路的车夫。 青桐抬眸,“可是,公子一向——” 江湖人尽皆知,七弦公子一向非最好的客栈不住、非最好的茶不尝、非最快的马不骑、非最醇的酒不饮。 摇摇头,白衣的男人凝视远方虚无处,万分笃定,“他要追来了。” 说到追,便没有别人,青桐脸色微变——温念远找人的速度,又快了。 他甚至无法想象温念远到底是怎么知道七弦究竟去了哪里到的,如同今天,锦官城不过是一个临时起意的落脚之地,竟也能被找到。 脑海中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浮现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一怔,又觉得不通。他们两个明明是兄弟,又不是情人,这句话似乎不妥。 第16章 再逢 将略显荒诞的想法从脑海里驱逐,青桐利落地做起自己的分内之事,首先要寻找落脚的地方。 因为七弦公子的吩咐,不能去最好的客栈;然而太差的自然也不能纳入选择范围。青桐千挑万选,总算找了一处看上去还算干净清幽的地方。 “掌柜的,要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他话音刚落,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柜台上,熟悉的声音几乎同时在耳边响起,“掌柜的,一间上房。” 那人说完满面笑意地转头,“真巧,又见面了。” 是那个半路蹭马车的男人,宁修茂。 青桐目不斜视,静静地等着,掌柜的却犯了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迟疑地说:“那个……两位客官,上房只剩一间了,余下的只有通铺,您们看——” 不等青桐出言,宁修茂已然随意地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通铺就通铺吧,拿两壶好酒来。” 说完对着青桐身后略一颔首致意,转身就走。 青桐转过身,见七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公子。” 七弦不语,目光落在远去的宁修茂背影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腰间,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两人进了客房,他望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青桐,忽然说了一句,“小心。” 小心什么,听的人显然很快意会。 七弦没有再多言,看着青桐点燃了熏香,把之前住客留下的味道慢慢驱散,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望着楼下行人。 陌生的面孔来了又去,脸上的表情有喜有怒有哀有乐,仿佛戴着一张张面具,揭下来之后,后面是什么样的人心,谁也无法得知。 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七弦冷冷一笑,人心么…… 苏城那个案子,看似已经风平浪静,蕊姬是梁君杀的,迷阵是碧萧摆的,可究竟,那封致高如松于死地的密信,最后是落到了谁的手里,又经由谁的手,上呈天听,这些问题的答案,依然隐在迷雾中。 可惜他已经对此失去了兴趣。 至于失去兴趣的原因——啧,七弦蹙了蹙眉头,心中竟然升起一种类似无奈的情绪。 每每当他对什么兴致正浓的时候,某个甩也甩不脱的家伙总是会从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把“倒胃口”这件事挥洒得淋漓尽致。 这种能力绝对是天赋,小时候是个小尾巴,长大了是个大尾巴,就算威胁着喊打喊杀,也能直起脖子默默地望着他一脸你来呀朝这儿砍呀的蠢样。 弟弟这种玩意儿,果然还是应该不存在才好。 入夜。 锦官城千灯如幻,连绵不绝的灯火贯通纵横交错的长街短巷,人流如织,繁华如斯。 七弦公子走在人群中,如任何一个出来夜游的公子王孙一样,连通身不着任何饰物出尘离世的那身白衣都在灯火映照下变成淡淡的橘黄色,沾染了人间烟火的气息,反而看上去不那么若即若离。 离他不远处有一座三层高楼,金漆招牌上“陈记赌坊”四个大字大到让人老远就能一眼看见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3 ,此刻无数人正向其中汇聚,夹杂着各种哭声笑声叫声骂声。 灌了满耳朵的吵嚷声,七弦停下脚步,刚想转身望另一条街走去,一抬腿,竟没能动。 有什么东西缠上他的小腿,缠得紧紧的,他回眸望去,嘴角原本挂着的微凉的笑意却有些保持不住,因为撞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孩肉乎乎的,正伸出了两只小短胳膊死死抱住他的小腿,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哭丧着脸哼哼唧唧。 “大哥哥,我迷路了,呜——”小圆脸皱成一团,看上去真是可怜又滑稽,可惜抽泣了半天,眼泪没落下来,只得更用力地抱住七弦的小腿,脸贴上来蹭啊蹭。 七弦默默地看着这团圆滚滚的小家伙,此刻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想把腿给收回来,才一动,那小娃娃差点没把整个人都攀上来,怎么都不肯撒手。 这么小的小东西,又哭又嘀嘀咕咕的,好像稍微用力就会被碾死了,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免得伤到哪里。 以七弦的性格,显然不会被这种低劣的演技给打动,更没有什么所谓的怜老惜弱之心,换了平时,早就将人扔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会儿也不知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么的,看了看那个一边撒泼打滚一边偷瞄他的小男孩,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对方表演。 小东西立刻顺杆儿往上爬,四肢都攀到七弦身上,小猴子一样挂在那里,眨着眼睛抬头看他的“大哥哥”。 路人来来往往,都忍不住望向这边,投来奇怪的目光。 半晌,七弦仿佛无奈一样,弯腰把那一团子抱起来,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那小孩刚因为被抱起来而咧开嘴,随即就被那一揪弄得一脸痛苦,倒像是在变脸。 “好痛哦。”他忍不住抱怨。 挺好玩的,七弦表示。 小孩子不记仇,扭了扭身子,很快又眉开眼笑起来,凑在七弦的颈窝旁,“大哥哥,我迷路了,我要回家。” 大哥哥的怀抱好香! 他已经准备许多问题的答案诸如“你爹娘呢你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出来的”等等等等,偏偏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到头来什么都没问,只问他家住在哪里。 又短又肥的小胖手往城东指了指,“在那边!最大最漂亮的院子就是我家啦,门口的匾上写着‘陈府’的。” 七弦笑得如沐春风,“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你不是迷路了么。” 肉肉的身体一抖,一头埋进七弦怀里。 过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没被扔出去后,他又偷偷地探出头来,发现四周的景物已经开始移动,于是欢快地咯咯咯笑。自己走路什么的,多累啊。 七弦抱着他走了没多久,抱着的人很快开始不安分地扭动,左顾右盼,就差手舞足蹈了,过了片刻,大概又觉得无趣,手指头揪着他的衣领,奶声奶气地问他:“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问题遭到了无情漠视,他嘟着嘴,再接再厉,“你应该问我爹爹是谁娘亲是谁哥哥是谁这样才对呀。” “为什么?”终于有反应了。 “咦?因为——”伸手挠挠没几根的头发,对哦为什么,呃……“因为,因为他们很有名!” 莫名其妙地又伸手捏了捏那团肉肉脸,唔,手感真不错,七弦道:“有名啊。”感叹词调子拖得长长的,尾音拐了一个弧度,让人心痒痒。 当然小朋友感觉不到心痒痒,小朋友只觉得被嘲笑了,于是努力挺起胸脯,脆生生地说:“是真的!你看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那个,都是我爹我娘的!” 他伸出圆润的手指指过街边一排排房屋,客栈、酒楼、赌坊、勾栏、钱庄、当铺,通通一扫而过,自豪地表示,眼里满是骄傲。 七弦一眼望去,如果这个小孩不是说大话的话,他们家的财力确实是雄厚到令人惊叹,而显然,他并没有说谎。 仔细看去,整整一条街的店铺,或者像那家赌坊一样,直接名叫“陈记赌坊”,又或者取了寓意吉祥的名字,在匾额一侧还有小小的“陈记”二字。 而这小小一条街,可能仅仅是陈家财力的冰山一角,难怪这锦官城的人,称陈家为敛金陈。 都说敛金陈家以暖玉铺地、销金箔作墙、聚明珠为灯、悬鲛绡成帐,说句寸土寸金绝不为过,只怕还嫌简薄。 所以怀里这个身价不菲的肉团子跑出来是打算……巡视自家的领地吗?七弦古怪地看了正殷殷期盼他会露出歆羡表情的家伙一眼. 这么笨,简直是找死。 想想都知道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在打陈家的主意,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到大街上拖着个陌生人要抱抱。 “到了。”他脑中想着,脚步未停,很快站在陈府大门前,正看到一大堆仆妇仆从护院们出来,忙荒荒地喊着,“快去找小少爷。” 其中一人眼尖,看到了伫立在门前的白衣男人和抱着的小男孩,大喜地叫道:“在那里,少爷在那里。” 奶娘模样的妇人冲过来,一把抱过男孩,絮絮叨叨,“少爷呦,你怎么又溜出去了,说过多少遍,外面坏人多得很,小心拍花子的把你拐走!” 七弦没言语,果然陈家富则富矣,却显然不贵,从仆从言语和家院防卫就可以看出真真只是家有钱人家。 “谢谢漂亮哥哥!”被奶娘接过去的小家伙依依不舍地向七弦挥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漂亮哥哥?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七弦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了摸奶娃娃的头,淡淡地说:“下次不要自己单独出门,想玩的话,带上几个人。” 他一一扫过正在谢天谢地的仆从们,心想,尽管带上这些人显然也没什么用,更何况…… 应该不会的,他转身离开,眉心微拢,暗叹,只是抱着走了几步路,陌生人而已,不会的。 没走出多远,七弦蓦地站定在那里,脸色微沉地望向路尽头,微风中那个独立的身影,分明是温念远。 第17章 僵持 看样子,温念远已经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有风吹过,沿街屋檐下一排排的风灯随之摇曳,火光明灭闪烁,映得眼前人连脸上的表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4 情都晦暗不明。 伸手轻轻抚平肩上被小孩揪出来的褶皱,七弦嘴角微扬,悠然与温念远擦肩而过,目光落在远方,仿佛只是路过了又一个陌生人。 身后传来那个男人仿佛不放入任何情绪的声线,尽管听起来更接近于怀疑,“我不记得你喜欢小孩子。” 他没有回头地继续往前走,话音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诮,“我也不记得。”尾音还没消散,他忽然向左偏了偏头。 耳边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带起风声的东西没有抓到目标,落了个空。 七弦反手捉住颈边多出来的那截手腕,“嚯”地转身,眼中有锋芒闪过,另一只手变掌为爪,伸手就朝追过来的温念远肩膀卸去。 对方侧身闪过,却仍旧执着地想去触碰七弦,全然不顾自己一只手的手腕还在对方掌握之中,随时都可能被轻而易举地折断。 嘴角笑意不变,七弦果然指上用力,温念远的手腕上立刻浮现指印,显然劲道不小。 他却仍然不出声,也没有试图抽回手,还是固执地向眼前的男人靠近,很快看到对方脸上开始浮现不耐烦的表情,勾起脚尖一脚向他小腿肚扫过来。 七弦动作幅度不大,势却凌厉,温念远抽身闪过,两人以尽量不惊动路人的幅度迅速交手,数十招一闪而过,却依然是个势均力敌的僵局。 有心人甚至可以发现,他们很多招式细细看去非常相像,如同双影。 尽管七弦出招华丽而冰冷,比起正道更像邪路,而温念远则规整端方,一丝不苟。 然而谁也无法彻底制谁。 最后却是七弦率先收了手,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却依然平稳不见紊乱,盯着眼前人,似笑非笑,“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要抓我回去?没了我,温家本该更安心才是。” 他字字如刀,割在温念远心上。 温念远垂下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见他不反驳,七弦脸色渐渐变得更加苍白,连同心一起冷下去,冷到似乎没有知觉。 他若有似无地冷哼了一声,松开温念远的手腕就要转身。 刚刚迈出一步,他忽觉指尖一麻,然后那种麻意顺着指尖迅速蜿蜒而上,扩散至全身,直到整个人都完全无法动弹。 呆立在人群中,怒意在眉心一闪而逝。 什么叫得寸进尺?什么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这该死的姓温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这些年简直白长那么高,一点都不……可爱! 让七弦公子没有想到的是,更大胆的事还在后头。 僵立在人群中的他正不动声色地调动内息想要冲破被点的穴道,却冷不防双脚忽然猛地离地,整个人腾到半空,他不敢置信地转动着瞳仁,去看那个面色坦然的男人。 温念远竟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给打横抱起来了! “放手。”低声威胁着,七弦开始思考一千零一种杀死弟弟的方法。 先吊起来,用鞭刑;再绑上铁链,扔水窖。啊,没错,上回没用完的酷刑,在他身上一个一个试一遍。 他可以让温念远消失得毫无破绽,也可以让温念远死得轰动武林,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先从温念远的横抱中挣脱出来。 如果七弦上次在客栈中没有睡着而是清醒着的话,就会记得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以如此情状被拥抱着行走,也许会威胁得更冰冷一点。 然而那个男人显然并不为丝毫没有威慑力的威胁所动摇,稳稳地抱着怀中的男人,没入人流之中。 无数陌生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匆匆扫过,有短暂停留也有立即移开,大部分人却有意无意地分开一条道路以供两人行走。 事实上他们的行为根本算不上惊世骇俗,因为在世人看来,七弦略显苍白的脸色显示他极有可能是个病人,甚至有人热情地上前指明了医馆的方向。 温念远微微颔首,低头望向脸色仿佛结了一层冰霜的七弦,蓦地沉声,语不传六耳:“你明知,我从不觉得你不祥。” 虽然想法跟现实往往背道而驰,然而那些往事,非他所愿。 他也知道,七弦并没有他所表现那样凉薄,否则,他只需叫一声青桐,那个隐在暗处的少年就会出现。 并非他武功不如青桐,然而当街对上,未免张扬。 七弦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睫毛微微一颤,最终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双眸所及之处,陈记赌坊依然喧哗无比,在夜色中仿佛金漆琼楼,穷奢极欲。 渐行渐远。 一直把人抱回自己那家鬼气森森的客栈温念远才放手,极其耐心地将人搁到床上。 每一次都这样,温念远极度热衷于把七弦放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好像只有在自己的领地里,才让人觉得无虞。 深吸了一口气,温念远尽量放缓自己的脸色。 七弦离开家后的那么多年里他习惯了总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后来下定决心去追逐的时候却已经很难改变面无表情的表情,以至于有时候他看上去让人觉得简直无法接近——就如同背负诅咒的不是七弦而是他一样。 此刻所谓的放缓脸色,也不过尽量让那些僵硬的血肉软和一点罢了, 伸手解开床上人的穴道,他眼看着重获自由的男人眼中满含凛冽之色、瞬间跃起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得仰着头,艰难地说:“跟我回家,父亲那里,我会说服他,所谓命运,在人,不在天。” 七弦微微侧头,看着说话已经很艰难却还是坚持在说废话的人,他摩挲着他的颈动脉,感受那里传来象征着生命迹象的蓬勃跳动,突然意味不明地说:“命?” “你真的知道当年发生的是什么么?” 温念远一怔,哥哥离开家,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命犯血煞的批命么?还有……其他的原因? 看着他脸上变幻的表情,七弦收回手,一把将人推开,以一种吟风弄月般极其风雅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从来都那么蠢。” 说完挥手,一把阖上了帷帐,将人隔绝在外。 不过一层纱而已,如果温念远愿意,随时都可以掀开甚至扯下弄烂,然而他却没有动,念及刚才七弦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发现也许自己把事情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5 想得太过简单了。 离那个男人,好像又远了一点。他搜肠刮肚地想自己该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竟然词穷,只好保持沉默,反而是床上的人先开口。 “出去。”七弦斩钉截铁地扔出一句。 既然木已成舟,他今晚是势必得待在这里了,看看那个连透着一层帐幔都实在是让人看不顺眼的大型障碍物,还不如反客为主立刻赶人,反正他从来都不在意这里是谁的地盘。 然而温念远这一次并没有听话地乖乖离开。 他摆开椅子往桌子边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壶将扣着的茶杯拣出一只来,倒了杯茶放在手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帷幕后隐隐约约的影子,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情形,一坐一夜也未必没有可能。 两人僵持了半晌,温念远依然稳如磐石,连手指都不动一下,倒像要把谁看到地老天荒似的。 床上传来一阵声响略大的悉悉索索之声,七弦最终妥协般地转过身背对着外间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只当不存在就好。 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天晌午,陷在柔软到让人难以割舍的被褥中,七弦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眼睛。 深潭一般的眼波有片刻的茫然,仿佛忘记了今夕何夕,好一会儿,睡意朦胧的脸上才慢慢变化出表情。 竟睡了那么久。 无知无觉,无梦无魇,血色与悲声,仿佛已经远远离去,或者从未存在。 春葱般的手指撩开帷幔,七弦眼风扫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坐在桌边岿然不动的身影,和那双清明无比、目光专注的眼睛。 他竟真的这么坐了一夜? 刚刚睡醒的男人大概因为天热的缘故,脸上透着一抹薄红,低声骂道:“愚妄。” 温念远只作浑然不觉,一夜未睡的他看上去依然精神饱满,只眼角下几不可见的一点青色透出微微的倦意。 见七弦起了床,他起身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透进来,然后随意地说:“这里湿气太重,不宜久留,你若不肯回去,就往南走。” 锦官城地处低湿之地,他说得也不算错,七弦正在整理衣摆的身影却忽然一怔。 他感觉到了某种言外之意,脑中千头万绪呼啸而过,然后抬头看了看窗边的男人,眉间轻蹙,“锦官城出事了?” 温念远不答。 他心下一沉,“是陈家?” 第18章 误会 陈家确实出了事。 陈家公子失踪了。 温念远本不想让七弦听到消息,尤其是在他与陈家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情况下。 他不信什么命犯血煞怨气缠身的命运,也相信七弦更不愿屈从于这样的无稽之谈,然而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却仿佛真有鬼神在冥冥之中低语,要人无法抗拒。 然而七弦的敏锐让人心惊,他分明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对方却还是察觉了。 面对逼问,温念远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回答:“不,没事。” 七弦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淡淡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说谎的时候,不要太专注地盯着别人的眼睛。” 物极必反,一个人心虚时也许会眼神飘忽,也有可能更加坚定地直视他人双眼,希冀获得认同。 温念远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驳,七弦忽又笑了笑,尾音轻扬,“你怕什么?” 继续无言的温念远暗道,怕什么,当然是怕——“怕我觉得陈家出了事,都是我的缘故?” “……” “我不会这么想的。”七弦将头发随意拢到脑后,临窗立着,平时总是一副慵懒模样的男人此刻脊背挺直如松,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佝偻。 “我没有罪。如果天地不仁,我就替天行道,让这天底下所有阴暗肮脏的东西都暴露在世人眼中!” 温念远一震,这个男人,到此刻说话时音调语速依然优雅平稳,甚至凭空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艳色,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重愈千钧,砸在他的心头。 事实上,七弦公子从来都不缺气度。 那样的白衣翩翩、玉树临风,是江湖上每个少女梦中柔情似水的情人。 神秘的、风雅的、亦正亦邪的、不守礼法的、行事乖张若即若离的、令人魂牵梦萦的。 却很少有谁看到,他一样也有风骨。 七弦公子,从骨子里实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如果他没有站着,必然是因为他不想站着,而不是因为谁不让他站着。 温念远此刻心里感到五味杂陈,为七弦的豪言而震撼甚至隐隐骄傲,同时也遗憾地发现,自己竟然从不知道,这个看似万事不萦于心的男人灵魂深处竟然有着那么多的愤怒。 是的,愤怒。 多年来不断积累隐在心底层层叠加的愤怒,不止是因为他所遭遇的,更是因为所眼见的,这红尘中每一种令人齿冷的恶欲。 这愤怒让他一直游走在正与邪的边缘,冷眼看这世间蝇营狗苟月圆月缺潮起潮落,时而优雅温和、时而阴冷残酷。 温念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不顾七弦并不乐意的目光抓住他的手,在对方挣脱之前坚定道:“走吧,我们去陈家……哥。” 陈家已经乱了。 陈记名下的铺子依然照开,人潮比往常还要汹涌,生意却比平时要差的多,来的那些人都在打听着陈家公子失踪的事情,一时之间弄得人心惶惶。 连陈记各个店铺中的掌柜伙计都满心担忧,只怕陈家出什么差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带他们也丢了活计。 府里更是一片愁云惨雾,守着金山银山的陈家当家陈洪威面对自家夫人痛不欲生的眼泪完全无可奈何。 更何况连他自己都觉得眼前一片黑,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最后陈洪威只得让丫环把夫人请回房去好好休息,没了妇人嘤嘤嘤的声音在耳边聒噪,他总算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生意能做到那么大,虽然没读过之乎者也,却也不是个没主意的人,脑袋稍微冷静下来,就理出些条理。 吩咐家里的大管家先放出风去,陈家出高价悬赏,无论哪个只要把他儿子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6 找出来送回来的,通通给予丰厚报酬。 大管家崔有德忙忙地吩咐了下人去做,然后又回来听差遣,陈洪威这回却犹豫了半天,在想要不要报官。 倒不是他对衙门有什么偏见,对于现在的陈家来说无论黑道白道,只要能走得通,就是有用的道。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儿子的失踪意味着什么,背后的人想要干什么,若是轻易报官,如果惹怒了幕后人,只怕得不偿失。 “有德啊,少爷这事,依你看,要不要报官?”他长吁短叹,简直快把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都给揪没了,眉宇间都是沉沉郁色。 崔有德也是愁容满面,想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讲了自己的想法。 “老爷,小的觉得报官还是先缓一缓。” “老爷您想,您一向持身慎正,应该没有和什么人结下愁怨;若是此次贼人只为求财,惊动了官府反而不好。再者,听下人来报,少爷失踪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只怕官府已经知道了。” 重重地哎了一声,陈洪威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无力地挥挥手,“再多多地派家丁出去,找!认真找!你也注意,若是贼人谋划,必然有动静。” “小的明白,老爷……”崔有德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慌里慌张地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叫着,“老、老爷,不好了,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江、江湖人……” 崔有德白了他一眼,训道:“老爷面前,你看看你成个什么体统,好好说话,不会就闭上嘴。” 那小子吓白了脸,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刚说了一句“回禀老爷,有、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江湖人闯进——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施施然走过身边的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嘴里的话不知不觉就停了,反正也已经晚了。 陈洪威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扶着椅子的扶手迅速打量了来人几眼,见那白衣人脸上戴着面具,状如恶鬼,果真凶神恶煞,令人感觉可怖。 然而他现在不能露怯,只能强撑着试探道:“不知两位大侠有何贵干?陈某眼拙,见识浅,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含。” 嘴里一边说着,心里却万念闪过。 莫非这两个就是抓了他儿子的人么,他们想要什么?这些江湖人进他家如入无人之境,实在是……都说江湖人是杀人不眨眼的! 七弦公子假装看不到面前那些人眼中的惧意,只微微颔首,“在下七弦,与朋友听闻府上有人失踪,传言是令公子。正是为此而来。” 陈洪威只觉得对方自报的家门有些熟悉,然而他是商贾,虽然结交三教九流,终究不是江湖人,一时间也没能想起七弦什么的到底是谁。 只反而让他在听到这两人是为了自己儿子而来的时候心下一惊,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廊下传来一阵细细的抽泣声。 “呜呜呜……爹爹……呜呜……哥哥……为什么哥哥不见了……爹爹……”小孩子哭哑了嗓子的声音不停地传来,声嘶力竭得真是令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瑞儿,你怎么跑出来了。”看着从走廊那头跌跌撞撞奔过来的小儿子,陈洪威顿时脸色更差,心里简直在跌足。 我的小祖宗呦,这两个说不定是绑架你哥哥的亡命徒还在这儿呢,你这会子跑出来,那是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他急的直想把人给踢回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俩煞星还正在面前站着。 当然,他也没有发现,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在看到一团肉团子正从走廊那头滚过来时衣角微微一动,仿佛不动声色地长出了一口气。 而哭天嚎地的小娃娃此刻却已经看到了七弦和温念远。 当然,在他的眼里已经自动把温念远给排除在外,小东西止了哭声,狐疑地看着戴面具的男人。 他看了半天,忽然扯了扯嘴角,要笑不哭的,一张脸皱的要多难看多难看,一阵风一样扑到七弦身边,扯着他的衣角。 “你……你是那个漂亮哥哥,对不对?呜……你就是那个漂亮哥哥!” 陈洪威吓了一跳,真想把这个自投罗网还投得那么欢实的幺儿给拎回去,却只能脸色极差地给身边的大管家使了个眼色。 崔有德会意,上前要把小少爷抱起来,嘴里说着,“小少爷快跟小的回去,夫人正找你呢……”手刚伸到他家小少爷腰间,人却不见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七弦弯腰把陈英瑞提溜起来,伸手拍了拍他屁股上的灰,淡淡地说:“没事就好。” 说着竟伸手揪了揪小孩儿的脸颊,然后把人往还愣愣伸着手的崔有德怀里一塞,转身重新望向陈洪威,施礼道:“陈老板,令公子既安然无恙,在下等告辞。” 这个时候,陈洪威终于记起他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号耳熟了。 七弦公子! 传说中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 他心下忽喜忽忧,见人转身要走,再也顾不得什么畏惧不畏惧,忙伸出手去试图挽留来人,被七弦轻轻避过,无奈只得急迫地喊道:“大侠!大侠且慢!” 可惜对方显然对他并没有兴趣,脚下未停,头亦不回。 陈洪威正为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而懊恼,被身边管家抱着的小儿子又哭闹起来,抽抽噎噎地一会儿要哥哥,一会儿要漂亮哥哥,挣扎着挣脱了崔有德,跌跌撞撞地去追七弦。 一个没站稳,差点给人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虽然没摔个狗啃泥,还是吃了一鼻子灰,被七弦嫌弃地用脚尖点了点,便呆呆地抬头看着两人,小模样儿真真令人怜惜。 温念远拦下七弦再次意图不轨的手,将陈英瑞拉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回头看身边人,“既然失踪的是陈大公子,你打算——” 七弦与陈英瑞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余光瞥见一路小跑上前陪着笑脸满含希冀地看着他的陈洪威和崔有德,轻叹一声,“罢了,孽缘也是缘。” 第19章 对峙 陈洪威听对方这明显是松口了,顿时大喜,一迭声地高喊着要下人去准备酒席要好好招待七弦公子和…… 他看了看温念远,隐约记得传说七弦公子身边总跟着个青衣小僮的,虽然这个“小僮”看上去似乎年纪大了点,但江湖人么,岂可以常理度之。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7 于是也便笑着让人将“小僮”迎下去别处设座款待。 小丫鬟一步三颤地来请温念远的时候,温念远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明白这乱七八糟的一家子是怎么回事。 七弦瞥他一眼,假意咳了两声,没什么诚心地掩了掩笑意,若无其事道:“青桐,你随人去转转,看看这府里的格局。” 陈洪威、崔有德和陈英瑞便眼睁睁地看着某个明明空无一人的隐蔽角落里突然冒出个人来,遥遥向这边躬了躬身,便转身离开。 他速度极快,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哪里还有什么人,顿时浑身冒出涔涔冷汗,活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这搁在脖子上的脑袋原来一点都不牢。 此时陈洪威显然也明白七弦公子身边那个男人明显不是什么随从小僮了,想到自己将人看成仆人的无心之举,顿时心跳加速。 “对不住对不住,大侠您看我就一粗人,只会看账簿子,来来,席上请席上请。” 温念远倒并不以为意,直到七弦把青桐叫出来他才明白刚才别人是把他当什么了,只是他冷着一张脸,让陈家人只觉得寒气扑面,还以为惹了人不快。 见陈洪威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七弦不得不出声提醒,“陈老板,现在若要开席饮宴,只怕大公子就真的性命有虞了。” “对对,大侠说的对。”陈洪威一拍脑门,“那该如何是好?” 被谅在一边的小胖子看看自家爹爹,又看看遮着脸的漂亮哥哥,很多事情他还不懂,但他听懂了一件事,他爹爹希望这位漂亮哥哥把他不见了的哥哥找回来。 “漂亮哥哥,你能把我哥哥找回来的,对不对?” 自从发现杵在那儿冷冰冰的温念远后,陈英瑞已经不敢直接去蹭七弦的衣角了,只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目标挪去,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发现。 温念远看了看那小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大部分人——花痴女侠们除外——在看到他和戴着面具的七弦时都会觉得温念远比较容易亲近,而不敢接近七弦。 这小东西怎么就反个个儿,没被那面具吓哭,倒对温念远避之不及跟见了鬼似的。 其实一个小鬼怕不怕他温念远完全不在意,但这小鬼同时还老去蹭七弦他就觉得郁闷了。 每每看到七弦站在人群之外孤独寂寥的身影时他恨不得把人一个个扔到七弦身边去给他制造点热闹气氛,可现在真有人愿意接近七弦了,他又没来由地不舒坦。 七弦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男人正在转些什么花花肠子,低头看着小步小步挪着的陈英瑞,弯弯嘴角,“也许吧。” 崔有德见机抱起了小少爷,陈洪威引着七弦和温念远往正堂坐定了,先把陈家大公子陈英祥失踪的始末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按七弦的要求,尽量什么细节都不放过。 管家本想把少爷抱回陈夫人那儿去,奈何人家怎么都不依,又是主子,最后只好往七弦旁边的座上安置了,自己下去吩咐茶点。 “英祥已经三天不见人影了。”陈洪威满面郁色,诉苦道。 温念远心中一动,三天,就是说七弦还没来时那姓陈的就已经不见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七弦一眼。 对方却并不回望他,坐姿丝毫不变,一手支颐,目光在正堂一一扫过。 堂中桌椅乍看上去似木非木似玉非玉,触手温润,凉意沁人心脾却不带一丝寒气,每一张恐怕都不下万金之数。 而脚下铺着的地毯更是整张整张罕见的银狐狐皮,银狐难得,王侯贵族得了也是拿来做衣物,陈家却拿来铺地,可见豪奢。 更不用提屋中摆设挂饰,虽然于摆放品位上来说实是恶俗,价值却不可估量。 看来陈家生意依然兴隆富贵鼎盛,没有外强中干的问题,家资方面绝对令人歆羡。 他微微垂下眼睫,目光落在陈家端上来的茶上,茶汤莹碧,茶香更是沁人心脾,幽而不冲,浓淡适宜,也是顶尖的好茶。 更难得是煮得也好,没有糟蹋了茶叶。 看来陈家也不是没有风雅的人物。 “陈大公子既已失踪了三天,何以今天才闹得满城风雨?”七弦端着茶盅,却始终没有喝,抬头望着陈洪威。 陈老板一脸悔色,“英祥年岁比瑞儿大了不少,近些年已经开始帮我打理生意,一忙上来,宿在外面也是有的,一两天不回来,我们都习惯了。” “这回前两天我只当他在铺子里没回来,这孽障——”他一指陈英瑞,陈英瑞默默地缩了缩,“这孽障又偷常跑出去玩,等我发现英祥不见踪影,哪间店铺里都找不到的时候,就——” 他紧张地看着七弦,七弦垂着眼眸,像是在沉思。 他发现陈家能提供的细节实在是太少了,陈英祥是在外面不见的,蛛丝马迹就更不好找——甚至,是不是真失踪都有待商榷。 说不定陈英祥只是流连在哪个温柔乡里忘记回来。 当然这只是调侃,可能性几乎没有,毕竟再眷恋红粉烟花地,有关他失踪的事既已闹得满城风雨,若行动自由,怎么也该回来了。 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陈英祥不在锦官城附近,去了别处;二是陈英祥至少已经失去了自由。 看着七弦正在凝眉思索的模样,温念远有点移不开目光,却忽听那人启唇问询。 “陈老板,恕我冒昧,陈家大公子与他,”七弦伸手一指坐在旁边因为刚刚被骂了孽障正准备偷偷溜走的陈英瑞,“是否为一母所生?往日里,陈老板与陈夫人可有更偏爱哪一位一点?” 温念远心下一沉,他想他大概找到自己不怎么喜欢那小孩亲近七弦的原因了。 这个不断要找哥哥的小孩在不停地提醒他一些事实。 比如说,七弦与他并非一母所生。 比如说,温家家主偏爱幼子——也就是温念远——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他目光略显复杂地看着淡然地问着问题的七弦,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软弱,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强悍,可仍然会想要有保护的欲望。 因为曾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他被伤害,甚至他自己的存在本身就伤害七弦的原因之一。 陈洪威显然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8 并不了解这两个江湖人之间的暗流汹涌,他只是摇摇头,忧心忡忡。 “英祥和瑞儿都是我夫人亲生的,英祥从小懂事,瑞儿虽然顽皮,但我与夫人待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已经说了好多话,陈洪威只觉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仰起脖子一气儿喝干,顺手把杯子递给管家,“再倒茶来。” 然后看向客座上的人,“怎么样,大侠,有办法吗?” 他看不到戴着面具的七弦的表情,只好转向温念远,温念远本无意搭理,但见对方殷切,于是吐了句“稍安勿躁”。 七弦在等,等青桐回来。 而青桐此时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陈家的下人们见了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跟见了鬼一样,没一个敢上来领他参观一下陈府的格局,在不远处推推搡搡的互相推诿。 他并不计较这些,事实上,除了公子以外,这世间其他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异样的目光或者闲言碎语,都不需要关注。 虽然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自己观察别人家的府邸并不礼貌,但既然公子吩咐了,就要完成。 前院里转过一圈,各楼各屋的布局已经了然于胸中,青桐轻盈地掠过游廊,来到后院。 却不料刚行至一处假山边,忽然一阵威压从身旁传来,假山后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朝他攻来。 青桐面色不变,轻若无物般霎时平略三尺,安静地看着对方攻势落空,却见那兵器一击未中,在空中自如地一转方向,又向他挥来! 九节鞭? 他伸手,五颗沉沉的铁珠夹在掌中,顺势掷出,三颗铁珠击中鞭身荡开了方向,其余两颗精准地穿过假山上的石洞。 凝神细听,却落了个空。 衣袂飘拂之声响起,抬头只见一个人影从假山之后跃出,正要对他出手,又蓦地收回兵器,诧异的声音响起,“咦?是你?” 青桐扣了满把的铁珠,露出戒备之色,眼前这个诡异地藏身陈家后院的偷袭者,竟还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个自报了姓名,却从未自报家门的宁修茂。 少年几乎从不为外人外事动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这个宁修茂,身上气质之诡异甚至比他家公子更甚一筹。 做着潜入他人宅邸的不轨之事,却一脸坦然,然而那坦荡之中又隐隐透出血气与煞气。 青桐很清楚,那是杀过人的人才有的气息。 第20章 引蛇 将扣着暗器的手笼回袖中,青桐绕开宁修茂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要于自己无碍,宁修茂无论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在他眼里都与花草树木假山池塘无异。 宁修茂略带诧异地看着少年与自己擦肩而过,声息几近于无,看着青桐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这么轻易把武器收回去,不怕被突袭?” 青桐脚下一顿,回头,没有情绪的目光在宁修茂身上一掠而过,终于开口说话。 少年本该是清脆明亮的音色,他却带着明显的喑哑,仿佛这一生里很少有什么言语,因而忘记了该怎样发声。 “你碰不到我。”他说,没有鄙视或者不屑的意味,只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尽管这个事实本身已经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味道。 宁修茂一扬眉,没有说话,身形却忽然一动,猛地向前探去,五指箕张,鹰爪一般攫向目标。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碰到青桐的衣角时,眼前青影一闪,少年忽然不见了踪影。下一刻出现在假山之上,仍是那么安安静静地望着一招落空的男人。 收回手掌,宁修茂并没有因为自己一招失利而惊讶或者不甘,他潇洒地一笑,全不在意地表示,“你赢了。” 青桐不再与他纠缠,转身消失在停留在原地之人的视线里,耳边却响起那个男人的传音。 “虽然你速度很快,最好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武林很大,下一次你的对手,很可能不是我——还有,告诉你的主人,陈家的事,能远则远。” 宁修茂不知道那个少年人能听进去几分,只随着青桐的消失,脸上原本的笑容慢慢敛去,表情变得严肃。 他低头思考着,略带疑惑、声音极轻地自言自语道:“渡江鬼步?宁澜……柳家。那家的人,不是死完了么。” 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之事,宁修茂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过了很久,才默然离开。 这些青桐显然是看不到的,而他到七弦身边的时候,陈家的人也已经顾不上对他出现一惊一乍,因为他们收到了更大的“惊喜”。 一封信。 信是下人在门口发现的,上面写着“陈洪威”亲启几个大字,连大管家都不敢拆,捧着送到陈洪威面前。 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一封不明来历的信,傻子也知道十有八/九跟失踪的大公子有关,陈洪威拆信的时候手都微微颤抖,只怕有什么噩耗。 一目十行地看着信,他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沉下脸,越看眉头越紧,捏着信纸的五指不知不觉间几乎要将薄薄的纸张捏破。 崔有德紧张地站在一边,观察着自家老板的表情,见他忽喜忽怒,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有没有大少爷的消息?” 话音刚落,只见陈洪威狠狠将信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帮不要脸的贼人!” 崔有德一惊,不敢再言,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七弦。 七弦正侧耳听青桐低语,听到他在陈家宅邸遇到潜入的宁修茂,还有他警告的那句“陈家的事,能远则远”,脸上忽然透出一点兴致。 原以为不过一件普通的事,现在看来,其中似乎还有水深呐。 他脸上笑意渐深,示意青桐站到一边,然后望向陈洪威,“陈老板,令公子可是被绑架?” “大侠明鉴,想不到咱们锦官城里也出了这种无法无天的恶徒,实在是——” “对方要的赎金不少吧?”打断陈洪威的谩骂声,七弦用手指轻叩着扶手。目光落在那封信上。 看信时先面露喜色,必然是陈大公子目前至少性命无忧;后又不豫,看来对方是狮子大开口了。 陈洪威阴沉着脸,“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29 信中说,要想英祥活着回来,就让我拿半个陈家去换。” “老爷!这、这可怎么办!”崔有德也骇了一跳,半个陈家,这绑匪胃口未免也太大了点。 “信中还说,若是一个儿子舍不得,就把瑞儿也掳走,要我绝了后,看要这些金银珠宝何用。实在是欺人太甚!” 要知道时人有言,天下财富,一半归皇家、一半在锦官,而锦官命脉则尽掌陈家。 虽说这话其中不免有许多夸大成分,也足够说明陈家的豪富,如今绑匪一张口要半个陈家,不给还要继续作案,怎不令人心惊肉跳。 陈家上下面面相觑,全都陷入沉默之中,大公子还活着,是天大的好事,绑匪如此嚣张,却叫人怒极。 阴沉着脸的陈洪威挥挥手,对身边人说:“有德,这几天多派些人,好好看着瑞儿。” “小的明白。” 陈英瑞听得懵懵懂懂,仰起脸,“爹爹,我不怕!漂亮哥哥很厉害的,是不是?” 七弦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人抱过来,虽然没有说别的什么,却显然已经表示将小胖子纳入羽翼之下了,温念远又是一阵没来由地气闷。 那人却只是看向别处,说道:“陈老板,信可否让在下一观。” 陈洪威刚才气昏了头,堪堪反应过来,对呀,他还有七弦公子在这儿,顿时眼前一亮,示意下人将信拿过去,自己眼巴巴地望着人。 “大侠,您可有另外办法将犬子救出来?” 七弦不答,目光落在信上看了片刻,忽地一笑,将之递给温念远,“你觉得如何?” 温念远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却是,他竟然没把我当隐形!于是直到信纸又抻了抻,递到自己眼前才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没直接拿信,却捏住了七弦的手指。 微凉的温度通过相触的肌肤传来,让人不由得怔忡。 虽然此刻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更无法再多做什么。温念远仍然摩挲着对方柔软的指腹,就势去看纸上字迹,心下还得随时提防着七弦翻脸不认人,一纸甩到他脸上。 好在这回对方竟然无动于衷。 带着些许的欣喜与难言的失落,温念远集中注意力去看信,很快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 这信字体飘逸流利、措辞风雅、文采风流、引经据典如信手拈来,堪称大家手笔——简直有卖弄之嫌,实在不像是区区一个绑匪写出来的勒索信。 这绑匪的身份,看来不简单。 陈洪威忍着等他们传阅信笺,实在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侠,你看——” 七弦若无其事地将手指从温念远手中抽回来,“有办法。” “是什么?!” “给他们赎金。” “……”陈洪威刚换上喜色的脸又耷拉下嘴角,跌足道:“哎呀大侠,你这、这、这不是说了等于白说吗?”转了一圈到头来还是要给钱呐。 不是他舍得儿子不舍得钱,一是这一半家资实在太巨,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了;二来,谁知道那群人拿了钱真的会放人?万一再来要另一半呢? 贪婪是个无底洞,商贾之家,对此最有体会。 抬起眼皮看了看郁闷得团团转的陈洪威,七弦终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陈老板,为今之计,与其另想它法,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 崔有德走在街上,脸色略显灰暗,不时地朝四周看去,总觉得路过的每一个人好像有点怪怪的,笑得不怀好意。 他心知是自己太紧张了,却没法儿不紧张。 手中拿着的小匣子里,是所谓的“一半陈家”,装着一叠银票、地契等等,匣子并不重,他却觉得快把腰都压弯了,生怕出个什么岔子,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一分一毫。 他是根据绑匪在信中的吩咐和陈洪威的叮嘱,前往指定地点送赎金的,不害怕才奇怪。 虽然明知道那两个江湖人在隐蔽处看着自己。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斗得过绑匪? 万一少爷没救回来,连他都折进去了,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一路不停地胡思乱想,崔有德更觉得脚下踉跄,路上的人群却渐渐稀少,地段也越来越偏僻,让人觉得有种荒凉破败之感,明明是大夏天的热风吹来,他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信中所说的那棵百年老槐树。 树下空无一人。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确定四周真的好像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崔有德小心翼翼地走到槐树底下,费力挖了个坑,然后把匣子放进去,上面铺上薄薄一层土。 老槐树因为缺水,已经快要枯了,枝干无力地纵横交错,洒下网状的阴影,让疑神疑鬼的崔有德更害怕。 要知道槐树属阴,最会招魂的。 啊呸呸呸,什么招魂,他家大公子还活着呢,等待会擒住绑匪,一切就能好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总算微微舒了一口气,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往远处走——他留在这里的话,只怕该来的都不会来。 第21章 交锋 绑匪选的地方偏僻,今天却仿佛有不少人经过这条小路,崔有德先后与一个担着柴禾的庄稼汉和一个背着皮子的猎户擦肩而过,忍不住疑神疑鬼地回头望。 谁知道贼人是不是他们其中一个呢?尤其那个猎户,长得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心里忐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走了不一会儿,身后阵阵马蹄声和滚滚车轮声传来。 知是有马车经过,崔有德避到一边继续走,随手挥了挥袖子驱散奔马和车轮扬起的灰尘。 那马车却在经过他时放慢了速度,车夫拉着缰绳,似是犹豫了一下,开口跟他打招呼。 “崔大爷。” 崔有德转头一看,微微放松了身体,随口问:“是老耿啊,车里有客人呢还是送完客回来?” 驾车的算是熟人,就是陈家名下陈记马车行里的车把式,有些年纪了,驾车技术有口皆碑,就是人太老实巴交,没什么机灵劲儿。 “送位爷出去刚回来,车里空着呢,崔大爷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0 上来坐?”那车夫将身子往一边挪了挪,拍拍帘子,摆了满脸笑容点头哈腰地说。 “也好,车钱不少你的。”崔有德没怎么犹豫,让人扶着他上了车。 他虽说到底也是个下人,可做到陈府的大管家,在那院子也算是人上人了,平时不干这种苦活计,出入也是前呼后拥仆僮车马一应皆备。 今天这一番本就劳累,连带着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腿也有些软,总觉得马车安全些,更不会推拒。 崔有德往车里坐了,才算安稳,想了一想,忍不住问道:“老耿啊,你刚从那边过来,可见那老槐树边上有人没有?” 车夫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老槐树那边指的是哪里,回思了一回,有点迟疑地说:“像是没有,崔大爷找人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 车里人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口气什么的,总之心情微妙得很。既想贼人来了被一举擒住,又怕那两个江湖人不顶事,反而让小少爷也身处危险之中。 他这边安静了,赶着马的车夫却面有难色,时不时地回头望那陈家大管家一眼,犹豫着想说什么,却又不大敢说话。 崔有德什么人?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看他回头了几次,本想不理,最终还是出言说:“怎么?” 那车夫觑了觑他的面色,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崔大爷,大、大少爷可有消息,城里消息东一句西一句的,我、呃,小的心里担心得很。” 听见问起自家大少爷,崔有德原本面色不豫,听到后来倒也缓了脸色。 “我倒忘了,你与大少爷也算有缘的,大少爷常坐你的车。别听那起子小人瞎嚼舌根,大少爷吉人天相,必然没事——只是暂时没消息罢了。” “诶,诶,您说的是。” 两人都不再说话,马车一路到了陈府跟前,崔有德扔了几枚铜子儿到车夫手里,赶忙下车回去见老爷。 陈洪威正在劝自己哭天抹泪的夫人,好话说了一大篇,又有陈英瑞在一边帮腔,陈夫人总算好些。 见崔有德回来,几人忙迎上去,“如何?” “回禀老爷、夫人,东西已经放过去了,两位大侠在那等着,只要贼人一出现拿匣子,一定能抓回来的。” ****** 温念远抬头望了望天色,又远远地看着依然空无一人的槐树下,回头看镇定自若的七弦,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传音在那人耳边问:“你真觉得会有人来?” 七弦头也不抬,仿佛望着自己的手出了神,听见声音,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回答:“不会。” “嗯。”温念远也觉得这所谓引蛇出洞还是守株待兔的法子都有点太简单了,实在不像是七弦的作风。 如今听他笃定地表示根本不会有人来,反而觉得正常,反正在这个男人面前,世人所谓正常不正常的标准从来都不适用。 听不到温念远追问的声音,七弦反而略略抬头瞥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说:“我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 “嗯。”温念远点点头,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 七弦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眉间掠过一丝异色,又看了看身边人,温念远今天……有点反常。 他不知道他是变聪明了已经猜透了他的意图所以三缄其口还是已经开始厌烦不想再多言,更让他觉得莫名的是心底竟然因此仿佛有一点似有若无的不豫。 伸手将落在肩上的一片落叶拂开,七弦正想说点什么,却顿了顿,一抬眼扫过温念远身后,嘴角漫起笑容。 “看来此处风景独好。只是阁下遮遮掩掩便无趣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出来吧。” 他说话声音并不响,却极富穿透力,仿佛带着一种魔魅的力量,诱人心神荡漾,凝成一线向西南方向传去。 随着他意有所指的邀请,温念远正欲转身,七弦却微一抬手制止了他,“你别动。” 对对方投过来的略带疑虑的眼神只做视而不见,他蓦地挥袖将人推到一边,温念远身后斜刺里蹿出一道细长黑影,向他们所处的方向席卷而来。 七弦面色不改,依然微笑着从容闪身避过,趁对方势尽之际顺手一抄,将黑影握在手中,电光火石间瞥去,却是一段鞭梢。 一股内力暗暗从鞭梢送去,七弦试图将这柔软如蛇的阴冷兵器夺下来,却遇到了阻力。鞭子的那头陡然涌来另一股怪异的内力,与之僵持不下。 半空中衣袂声猎猎作响,有人翻越而出,一手扔执鞭柄,整个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七弦当头罩下,杀意凛然。 温念远脚下一动,立刻收到了七弦隐含警告的一瞥,不得不止步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交锋。 七弦却忽然松手,鞭身失了僵持的力道,呼啸着向自己的主人反弹而去,又被顺势化解,鞭影袖风交织,不像厮杀,倒像一曲属于男人的乐舞,轻灵中带着气势如虹。 “是你。” “是我。” 执鞭者,宁修茂。 四目相对,嗅到彼此身上汹涌而来的危险气息,缠斗显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让人下意识地兴奋起来。 鞭本是偏阴柔的兵器,却被宁修茂使出了一种大开大阖长江东去浪排空的纵横气象;相比之下,空着手的七弦仿佛落在下风,尽管他在无数鞭影中游刃有余,却总让旁人觉得险象环生。 偏他泰然自若,如春日王孙公子,于芳郊绿遍之时怡然踏青郊游。 “本想见识一下鼎鼎大名的七弦公子的琴声,看来在下似乎还入不了阁下的眼啊。”宁修茂朗声笑叹,手下却愈发凌厉。 温念远忽然拽紧五指,眼睁睁地看着那九节鞭在七弦臂上扫过,也不知伤着了没有,顿时对着宁修茂怒目而视,恨不能将人一脚踢飞。 但是……很显然,七弦不想让他插手。 脑中天人交战之际,已经有人鬼魅一般出现在交手的两人之间,青桐站在七弦身前,没有任何动作地静静看着宁修茂,却迫得对方不得不生生将鞭势收回,歪向一边狠狠抽在地上,扬起满地尘埃。 尘埃中几人神色各异,都停下了动作。 只有温念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七弦身边,一把拉过他的手捋起袖子放到眼前细细查看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1 ,七弦皱眉想要收回,却被他强硬地拒绝。 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坚持,七弦只得由着他聚精会神地看,那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他手臂的肌肤之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竟隐隐有些发热。 那边的两人却无此番旖旎场景。 “你破坏了公子的计划。”青桐看着宁修茂说,嗓音依然是是滞涩如锈的。 宁修茂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鞭子收回腰间,“不会,他想知道的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七弦却看着青桐,除非他吩咐,否则青桐从来都不会现身,多少年都是如此。这是第一次,青桐在他没有下命令的情况下主动出现在人前。 他惊讶的并非青桐的擅自行动—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将青桐当做仆人看过,更没有限制过他的自由。 只是青桐自己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失去了兴趣,给自己画地为牢罢了。 而现在……他目光落在宁修茂的身上,若有所思,早知这个人并不是个善茬,现在看来,还有点低估。 “在下并无恶意。”宁修茂对青桐说了一句,然后转向七弦,目光在类似执手一样的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淡定地继续说:“我的目的与几位的目的没什么不同,不过对陈家的事有几分兴趣罢了。” “哦?我怎么记得阁下曾遣青桐告诉我,陈家的事,能远则远?怎么阁下自己倒不远着么。” 宁修茂倒不见心虚,“看来公子是不想抽身了,那么请听在下一言,千万小心。” 他说着竟大摇大摆地要离开,走之前伸手想要拍拍青桐的肩,对方却又一闪不见了踪影。 他无奈地摸摸鼻子,路过七弦身边的时候,全然无视温念远几欲噬人的眼神,低声在七弦耳边说:“渡江鬼步,江湖人皆知,是柳家的独门轻功。” 七弦面不改色,“柳家的人,已经死完了。” 第22章 假意 宁修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愿如此。” 七弦但笑不语。 那人便不再多言,大大方方地留个背影给人,自顾自渐行渐远,倒是丝毫不怕温念远上去将人一脚踹了。 温念远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背影上,一时忘了手上还捏着七弦的胳膊,身旁的男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轻轻地“嘶”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忙放松一点。 七弦皱眉瞟了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一眼,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撩下衣袖掩了。 “他是你要引出洞的蛇?”温念远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不由得岔开话题道。 眼前人嘴角勾起一个叫人如沐春风的弧度,“当然不,他不过是……一个意外的惊喜罢了。蛇这种动物,最擅长的,是蛰伏。很可能它早已在你脚边——随时等着趁你不备咬你一口。” 他仿佛只是在感叹蛇的习性,又好像意有所指。 尽管宁修茂走前说过七弦早已达到了目的,他却并没有就此打道回陈府,依然极有耐心地等待以确保万一。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所料不差,那么那所谓的“绑匪”只要还没达到目的,陈大公子虽然很可能吃些皮肉之苦,但绝对性命无虞。 装着陈家一半家私的匣子埋在老槐树底下,孤零零地等到日薄西山,又等到第二日晨露降下,终究还是没人来取去,依旧被带回了它原本属于的地方。 天刚破晓时七弦与温念远回到陈家,堪堪叩响陈府大门,门后已经传来卸下横木的动静,下人们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和充满期待的表情将人迎进来。 两人还没走几步,陈洪威与陈夫人也已经步履匆忙从里间出来,两人眼角下的乌青更加显眼,显然也是一夜未睡。 人过中年的夫妇俩十分憔悴,精神头却还不错,大概一直提着心吊着胆,他们目光在看到七弦和温念远时先是一亮,探头往他身后看去,却没见贼人也没见自家儿子,又瞬间黯了下来。 等看到温念远拿着的那只匣子时,陈洪威更加沮丧,声音也失了往日意气风发,颤颤巍巍道:“大侠!我儿……” 此时的他再不是什么富倾天下的一方大豪,不过是个丢了儿子的可怜父亲罢了。 七弦还没说话,听到声响的大管家带着丫头们也赶来了,先将自家老爷夫人和客人们迎到上座,吩咐丫鬟上了滚烫的茶水来压惊,这才微微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同样满含期待的看着七弦和温念远。 七弦脸上露出一丝怜悯之色,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喉。 大概是陈家上下人心惶惶的缘故,这茶不如之前的好,他随手放下,向着众人摇摇头。 “不成。”他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神色,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困扰,“他们消息应是极为灵通,大概知道有诈,想是不肯露面了。” 陈洪威控制不住露出失望的情绪,忙忙地说:“大侠,贼人不出来,您就不能找找线索,可否找到他们老巢?大侠,若能救出我儿,我、我……你们要什么报酬随便开!” 陈夫人拿手绢儿拭泪连声附和,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有一点儿指望都不想放手。 “求大侠救救大少爷!”大管家更是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七弦却无动于衷,闪身避开崔有德,仍旧是一脸棘手神色,蹙了眉尖,无奈道“绑匪不简单,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对不起诸位,在下实在爱莫能助,叨扰多时,还是告辞为好。” 见他说得毫无回旋余地,陈家几人脸色更加灰败,陈夫人哆嗦着,忽然神经质地叫起来,“瑞儿?瑞儿呢?瑞儿怎么也不见了,快快快把我的瑞儿找出来!” 崔有德抹了把脸,忙回禀她:“夫人您忘了,天色还早,小少爷睡着呢。” 陈夫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将人一指,连声道:“你快去把瑞儿抱来,好生抱来!”大管家只得去了。 七弦公子只冷眼看着,无论陈洪威百般挽留仍执意要离开,正值大管家把还在软呼呼的被窝里睡着的陈英瑞抱出来。 小家伙一脸懵懂,用手揉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鼓着腮帮子表示还要睡,朦胧间看见那个白衣男人,便咯咯咯地笑起来,伸手要人抱:“漂亮哥哥!你找到我哥哥了吗?” 陈洪威眼中顿时重燃希望,七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2 弦之前就挺喜欢瑞儿,瑞儿央求两声的话,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七弦果然伸手,却被温念远抢在前头将小孩抱了,也就罢了,只是小胖子待在温念远怀里只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不安地扭来扭去。 很显然,他虽然还小,却能感觉的这个人不大喜欢自己,不由得撅了撅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七弦迟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抱歉,我找不回你哥哥了,有缘再见。” 陈英瑞楞了楞,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哥哥要走,顿时扁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呆呆地瞪着对面人。 这副模样,换了谁都不落忍,陈洪威也觉得大约能把人留下了,没想到那个七弦公子偏偏一副冷硬心肠,竟就在他家小儿子眼巴巴的目光里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温念远把讨嫌的小东西往陈夫人怀里一塞,也跟着离去。 陈夫人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坐在了地上,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把那匣子拿过来。”陈洪威冷着一张脸,强撑着让崔有德把匣子拿来,吩咐他把其中凑数用的假银票假地契拿出来,忍痛把真的放进去。 “贼人若再来,就给他们!”他咬牙切齿地说。 崔有德哆嗦着把匣子抱了起来。 陈府外,温念远拍拍身上被小孩蹭出来的灰尘,追上七弦,生怕他当真跑了,“你不担心那小玩意儿的安危?” “是或不是,有何差别?” 一句话堵的人语塞,两人沉默前行,没走几步,七弦忽然停下来,“就这儿吧。” 温念远抬头,是一家客栈,离陈府不远。 第23章 涉险 陈府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七弦和温念远就在不远处住下,府里一片愁云惨雾。 “娘……”陈英瑞眼睁睁地看着人都走了,扯着母亲的衣角,眼睛红红的,想哭又哭不出来。 陈夫人被引得心中大恸,哀哀地看着陈洪威,忍不住跌足道:“老爷!我们,我们还是报官吧!” 话音刚落,就被陈洪威狠狠瞪了一眼,骂她,“糊涂!儿子的命你不要了?!不就是要钱么,他们要多少,给就是了。” 崔有德忙扶住她,低声道:“夫人,老爷说的不无道理,世人都道破财免灾,若是少爷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破财怕是过不了这个坎呢。” 陈夫人无法,嘴里念了一通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张罗着到后头佛堂念经去给儿子保平安。 “有德,你过来。”陈洪威遣走了一应下人,确信四周无人了,才向管家招招手。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便听自家老爷附在耳边说:“你悄悄儿地去官府,不要惊动人,官府那边你塞上多多的银子,让他们寻个由头,暗地里寻人,千万不要张扬。”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记着,这事儿除了你我,这陈家上下哪怕夫人小少爷都不许告诉。” 崔有德不停地点头,等对方吩咐完,才忍不住小声问:“老爷是怕……” 陈洪威点点头,七弦那番话,让他觉得自家府里都不安全。 大管家肃了容色,先去帐房上支了银子,吩咐了下人们自己出去办点事,府里好生照看不许出岔子,才出门。 他本想直奔衙门,又怕招人眼,便装模作样地找去陈家的铺子里面转转。 走了几家店铺,刚从丝绸坊出来,边儿上就是陈记赌坊。 身后丝绸坊的掌柜还在点头哈腰地相送,崔有德已经听见赌坊门口一片喧哗之声。 那不是正常聚赌的吆喝声,分明是有人在闹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围成一圈儿,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他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事儿已经够多了,还有这些烂人没完没了地闹腾! “怎么回事?” 那边正吵得热闹,忽然听见一声严厉的问询,众人皆愣了愣,就见围着的人群让开一条道来,一个人排众而出。 陈记赌坊的人见了他,忙迎上来,人群中有认出他来的也纷纷互相窃窃私语,讲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事。 赌坊的伙计殷勤道:“大管家您来啦。” 崔有德还没说话,众人就听见一声轻蔑的冷哼,只见一个看上去十分猥琐的、小混混模样的男人对着陈记赌坊呸了一声,然后大摇大摆地要走。 赌坊的人这下不干了,忙去拉扯他,怒骂:“姓赵的,把欠的钱还上,不然今天别想走!” 崔有德立刻明白了这里在闹腾什么。 这个被扯着的人叫赵平,名声在外,是个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小混混,成日家混在赌场里,没日没夜地赌,比烂赌鬼还要烂赌鬼。 可惜他手气差技术也差,十赌九输,家里早就一穷二白了,却仍旧控制不住手痒,便想尽办法赊账。 等人家不耐烦实在赶他出门的时候,他就在赌场外晃来晃去,专门盯着赢了钱体格又瘦弱的那些肥羊,干些敲诈勒索的勾当。 这种小混混哪儿哪儿都有,又没有油水,官府向来都不理论,却实在遭人厌弃。 崔有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怕是这家伙又赌输了,根本掏不出银子,被人扯着追债。 一群人重又推推搡搡起来,赵平被骂得恼羞成怒,大声道:“少他妈的看不起人!老子欠你们几两银子怎么了?算什么玩意儿?” 他一昂头,趾高气昂地得瑟着说:“告诉你们这群势利眼的小子,老子马上就要有钱了,嘿你们别不相信,到时候用金子银子砸死你们!看你们管不管我叫亲爹爹!” 他骂骂咧咧地越说越不像话,可惜没人相信,要知道这玩意儿哪天不说自己马上就有钱了?有个屁钱! 崔有德心头火起,脸色狰狞地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当胸踹了赵平一个窝心脚。 赵平没防备,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上,刚要开骂,崔有德已经劈头盖脸骂过来! “就你小子这种蠢样!大白天赌了东家赌西家,赌是你老子还是你爷爷这么上赶着!正事儿半点不干!你家里那瞎眼老娘死都不敢死,怕没人给号丧!还不快给老子滚!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赵平被骂得一阵懵,等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狠狠地白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3 崔有德一眼,竟没敢回嘴,狼狈的爬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跑了。 看热闹的人见已经没热闹可看了也就纷纷四散,崔有德满脸怒色,目光阴沉地一一扫过赌场的伙计们。 “下次再连这种破烂玩意儿都处理不了,你们都别干了!” 伙计们唯唯称是,讨好地笑着请大管家入内奉茶,崔有德抬手免了,从赌场后门往衙门去。 大概是因为经过了这场小意外,崔有德回陈府的时间就晚了些,脸色也不太好看。 陈洪威见了还以为官府那边有什么问题,他忙解释说是因为担心少爷,然后抹了把脸,回禀说官府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正私下里寻起人来,但愿会有消息。 说是这么说,陈洪威的眉头却没能舒展,官府那边是一方面,现在他正等着绑匪再送信来,这回把钱好好送过去,说不定对方能守诺把儿子送回来。 尽管明知这种侥幸想来不太可能发生,然而现在他们也是黔驴技穷,不得不寄希望于此。 陈府在凝重的氛围中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大管家忙碌非常,一天里进进出出了好几趟,脸色也越来越差。 奈何一大家子人虽然个个都心急如焚,偏偏无论是官府还是绑匪却都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叫人发慌。 这是陈洪威最害怕出现的情况——让人忍不住疑神疑鬼,会不会是绑匪因为他们先前的行为而大怒,早就把陈英祥杀了往那个角落里尸体一扔了事。 他坐立不安满心忐忑,一边心下自言自语安慰肯定不会的,贼人要的是钱,又不是命,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所谓谋财害命谋财害命,要谋财能不害命么。 这么想着,他甚至有点无端地怨起七弦公子来,什么传说中无案不破鼎鼎大名的人物!什么算无遗策睿智难寻! 不仅连区区一个绑匪都找不到,还出些馊主意,害得他们惹怒了绑匪,然后自己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一走了之。 哼,他们来来去去倒是轻巧,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事…… 任他种种思虑,光阴还是流水介地过,这么不尴不尬地又过了两天,绑匪仍旧没有丝毫动静,倒像是从来都没有什么绑架,陈家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公子一样。 到了第三天,陈洪威终于忍无可忍,收拾了浑身上下,把自己稍微弄得精神点儿,打算亲自往官府去走一趟。 “老爷,老爷,使不得呀,您都两天没合眼了,还是小的去跑一趟吧。”崔有德不忍地看着几乎有点步履蹒跚的陈洪威,一劝再劝。 他摇摇头,“只怕是银子使得不够啊,官府那些吸血虫,哪儿那么容易打发。你分量终究不够,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崔有德苦劝不下,只得让自己老爷先等等,他去准备顶上等舒适的轿子,却陈洪威被喝止:“轿子太慢了,有德,换马车。” “小的明白!” 陈家自己就有马车行,崔大管家叫了最上等的马车来,又让车驾得最快最平稳的耿正祥过来当车把式,这一番功夫又费了不少的时间。 等人来了,崔有德细细叮嘱了他,才去扶陈老爷上车。 到官府的路不远也不算近,好在城中路况好,车驾得又稳,就是人多慢些。陈洪威阴着脸坐在车里,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来来去去。 今天早上陈夫人又哭天嚎地的,说是半夜梦见了大儿子,浑身血淋淋的,在哪个荒郊野地里吹冷风,听得他也一身冷汗。 正出神间,他坐着的马车忽然颠簸起来,只听前头一阵尖利的马嘶,连带着整个车厢都左摇右晃。 他煞白了脸下意识地用手抓住门框,惊魂未定地探出头去,“怎么回事?!怎么驾车的?!” 耿正祥安抚着惊马,他一向老实,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地回头道:“老、老爷,大管家快马加鞭传来的话,那、那贼人的信又送来了!” “什么?”陈洪威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也不知该笑该哭,最后一锤定音,“打道回府!” 陈府。 绑匪这回的信措辞依旧风雅,文采斐然,不过比上次简洁得多,显然那边的人大概也都不耐烦了。 信上表示换了个地点,让大管家把赎金送到城外去,还狠狠地警告了一番,说必须大管家一个人去,若是再发现有什么尾巴,他们可不介意让陈英祥身上少点什么东西。 陈夫人看了信直接晕过去了,又是好一阵乱,好不容易陈洪威赶回来,看过了信,沉默地看向崔有德。 崔有德在陈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绝对是陈洪威的左膀右臂,可儿子,那是亲儿子。 上回有七弦公子和他的朋友跟着保证崔有德的安全还好说,这回,崔有德是真的必须一个人去了。 他叹了口气,拍拍崔有德的手,沉声道:“有德,要再麻烦你一趟了。绑匪只是要钱,英祥你从小看着长大……你放心,等英祥回来,你的月例再加三倍。” 崔有德哆嗦了一下,跪下来陈情,“小的承蒙老爷夫人这么多年的照顾,就是为少爷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老爷您千万自己保重,小的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少爷带回来!” 于是他从陈家手上接过那个分量多了很多的匣子,一步一步地出门去,留给所有人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不远处的客栈里,临街的房间,温念远站在窗前,“他出去了。” 靠在榻上阖着眼仿佛假寐的白衣公子睫毛微颤,仿佛刚刚睡醒,懒懒地“嗯”了一声,带着微重的鼻音,有些撩人。 “走吧。” 第24章 强抢 崔有德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匣子,低着头匆匆赶路。 这回他不像上回那般惶恐了,甚至根本不去抬头看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都是些什么人,只一门心思往城外赶去。 大概是已经恐惧到麻木,又或者因为身负重任,想到主家殷殷期盼的眼神,干脆视死如归了。 七弦和温念远两人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都稍稍做了改扮,与满街的寻常人并无不同。 崔有德大约上了年纪的缘故,脚程有些慢了,出城用了不少功夫。 他往荒郊野外行了一段,离绑匪指定的地点还远,附近路上甚至还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4 有些行人来来往往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陈记赌坊门口被他好一顿教训的小混混赵平,只是这一次,赵平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后,还聚着五六个跟他一样满脸无赖相、目露凶光的小混混们,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崔有德,冷笑着挥动手中的木棒。 刀剑他们是买不起的,更何况也容易闹出人命,他们只是最底层的无赖,敲诈勒索欺负弱小也就罢了,却没谁会吃饱了撑着去碰杀人放火的事情。 崔有德看见赵平就来气,却也知道情形不大妙,有些忌惮地看着这群无赖汉,撑起气势沉声道:“赵平!你这是干什么!” 对方“嘿嘿”一笑,拉长了调子又油又狠,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呦,干什么?崔大爷您是贵人,咱们这些小人物真是难得见一次,您说我们要干什么?” 说着他目光猥琐地上下打量了崔有德几眼,又笑话,“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你指望小的们干些什么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那群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崔有德做出意有所指的打量表情。 “简直是放肆!”崔有德一张老脸羞得通红,这群没读过圣贤书大字不识一个粗鄙男人,简直是粗俗到了极致,什么市井村言张口就来,半点脸面都不要! 他抽身就要绕开人走过去,打算不跟他们计较——自己这里的事情比起跟小混混胡诌显然更要紧。 但显然,赵平这群人是不想放过他的。 见崔有德意欲离开,赵平一个挺身拦在他身前,姓崔的往左他就往左,姓崔的往右他就往右,显然是在猫戏耗子了。 崔大管家怒极,空出一只手指着赵平鼻子,“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小心陈府让你在这锦官城混都混不下去。” 赵平顿时变了脸色,他是个混混,哪又怎么?他是没钱,那又怎么? 他好歹自个儿的命在自个儿手里,崔有德再风光,不都是个身契在主人家手中握着的下人? 一个下人也敢说要让他在这城里混不下去,呵,他当自己是陈家的主人么,谁不知道陈家姓陈,那可不姓崔! 上回在陈记赌坊门口被崔有德教训得没脸,他早就心怀怨愤想要找他麻烦,奈何一直寻摸不到,今天好不容易堵住了,这老头还这么不识趣。 “兄弟们,上,给这老家伙一点教训,也好让他知道知道,爷儿们都不是好惹的。” 那些个混混子早就摩拳擦掌了,一听哪里还等东等西,二话不说就往前冲。 隐在暗处的温念远侧头看了七弦一眼,无声地问他要不要上前帮崔管家一把。那些混混虽然没下死手,可一群人围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殴打,实在不像话。 然而七弦只是微微眯起眼看着,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变化,只是偶尔蹙眉垂下眼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手阻止那一行人。 小混混那边的阵势着实吓人,零星的几个路人都面露惊恐之色,他们虽然心存不忍,可也不敢上前说句公道,这么多人,他们都是老实人家,根本就打不过。 崔有德没想到赵平真敢动手,脸色顿时白了,一边腿脚不利索地逃开去一边指责些“你好大的胆子”之类的话,还要顾着护住怀里的东西,很快挨了不少棍棒拳脚。 过了没一会儿他就骂不出声了,只能哎呦哎呦断断续续地叫。 好在混混们虽凶,下手也是有分寸的,又不是存心将人打死,教训一顿出口气也就罢了。 赵平在一边看得开心,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崔有德一直弯着腰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只怕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就上前伸手去夺。 那玩意儿当然值钱,那是陈家一半的家资! 崔有德哪里愿意放手,差点儿把老命都拼上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明明已经被打得浑身疼痛,愣是不愿意放手,拉锯般扯来扯去。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赵平很快不耐烦了,这臭老头如此宝贝,肯定是好东西,妈的,到手的鸭子难道眼睁睁让他飞不成? 他向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会意,趁崔有德不注意一棒子往他脑袋上敲去,只听一声闷响,崔有德两眼翻白,一声未叫就倒了下去。 赵平咧了咧嘴,冷笑着把匣子硬生生从崔大管家怀里抠出来,好奇地打开看了看,打头一张银票,票面竟然是一万两!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差点眼睛都直了,而且匣子并不是只有这么一张银票,下面眼见还有厚厚的一叠。 小混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啪”地一声把匣子合上,假意扬声道:“傻逼玩意儿,一百两银子也藏得这么紧,兄弟们回去分了,人人有份。” 听到有银子分,那几个小混混都高兴得很,虽然有人也心痒匣子里到底有些什么,然而心里存了些别的花花肠子,也没有当众反对。 有个男的踢了踢还昏迷着的崔有德,不耐烦地问道:“这老家伙怎么办,该不会死了吧?” “哪儿那么容易死,都没开瓢呢!”另外一个呸了一句,伸手探了探鼻息,“活着呢,别管他,赶紧走,得换地方了,小心陈府真的大发雷霆。” 赵平闻言哼笑,“哪儿能呢,这当口他们没空管个破老头儿,儿子还没找着不是?” 众人便一阵嬉笑地离开。 赵平一路上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仿佛身后有双眼睛看着,屡屡回头却半个人影都没有,最后归结为自己看见钱兴奋过头了,便将之抛到脑后。 他们走远了,剩下那些吓得脸色发白躲藏起来的路人才哆哆嗦嗦地出来,心想这群小混混现在越来越嚣张了,做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竟然都不避人的! 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看了看崔有德的状况,没死,也不敢把人扔这儿,忙去找人通知陈府。 陈洪威和夫人正在望眼欲穿地等消息,一听有人来说崔有德在城外被人打晕了,匣子也被抢了,陈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直接见阎王去。 等崔有德被人抬回来,好不容易灌下几碗汤药,到下半晌,终于半死不活地醒了。 一眼见着红了眼眶的自家老爷陈洪威,他还有点缓不过劲儿来,刚刚自己不是出城去了么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5 ? 等回想起遇到了什么,当下脸色大变,伸手就去找匣子,一片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东西! 他黑着一张脸,狠狠地对陈洪威说:“老爷!都是小的无能……但是老爷,小的终于想明白了,绑匪一定是赵平那小子!” 陈洪威已经从来报的那人嘴里知晓了些情况,摇摇头道:“怕是赵平只想报复,无知才顺道抢了东西,他若是绑匪,不会这般张扬。有德啊……你……”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这事儿,怪老管家吧,人家是给你卖命去的,别人抢了也没办法;不怪他的,陈家一半财产在他手上丢了,救儿子的希望也在他手上丢了,怎么想都气不顺。 崔有德却来了精神,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洪威。 “老爷,一定是赵平!你想想,这混子平常就敲诈勒索,胆子越来越大。上回我在赌坊门口教训他的时候,他信誓旦旦说马上就有很多钱了,他家的情况谁不知道,怎么会马上就有很多钱?不正是绑匪勒索老爷的时候的吗?” 说的过于激动,崔有德差点憋死自己,忙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这回老爷遣我出门,家里低调再低调,谁也不晓得,怎么他偏偏就在城外堵上我了,这没道理!” 听得人也觉得有些意动了,这么说来,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是——” “老爷您想,他明目张胆地抢了去,您刚才不就说绑架大公子的事儿肯定不是他干的么!您这么想,别人也肯定都那么想,觉得他只是报复抢钱而已,这岂不是最好的脱身妙计?” 皱紧了眉头,陈洪威还是觉得可疑,“你说他求财,既然抢了匣子去,英祥怎么不见回来?” “老爷啊,匣子里的银子,只是陈家的一半啊!” 陈洪威恍然,对啊,就是这样没错!当下脸色就难看起来,“找!马上找!把那个混小子和大公子通通找出来,哪怕把锦官城翻了个天,也得把人找出来!” 于是陈家把锦官城翻了个天,四处找人,名义上只说赵平打伤了崔管家,要找他算账。 甚至悬赏,交出赵平的赏黄金百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家就不相信,赵平还能逃得脱。 然而偏偏他们流年不利,就遇到了咄咄怪事。 赵平,也失踪了。 继陈英祥之后,赵平也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锦官城竟无一人再见过他。 第25章 意外 锦官城中最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敛金陈家怕是要风光不再了。 一半的家资连同小混混赵平一起无影无踪,城内铺面陆陆续续开始关门,勉强支撑着的也因资金周转不灵而门庭寥落,与往日繁华不可同日而语。 而自家儿子却依然不见踪影,过了这么长时间,就连陈洪威都隐隐觉得儿子能回来的希望恐怕渺茫。 手底下的人越来越不安分,一个个心都野了,况且陈家现在也着实用不着那么多的人,于是遣散的遣散、发卖的发卖、配人的配人,一时间,竟显出一幅曲终人散的凄凉景象来。 陈府。 “老爷,夫人,都是小的没用……”崔有德躺在病床上,老泪纵横,一遍又一遍地告罪。 他自从那日被小混混打了之后,许是年纪大了,落下个行动不便的毛病,走几步路对现在这个崔大管家来说实在是千难万难,拄着拐杖都不济事。 陈洪威张了张嘴,看看床上努力半坐起来却只能佝偻着身子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崔有德几乎跟了他半辈子了,为陈府尽心尽力没半分不是,如今老了老了,一天好日子没享过,就连站也没法儿站了。 大夫再如何宽慰说不妨事,伤未及里,能好起来,终究也没好起来。 陈家总不能让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人继续当大管家,别说根本不得用,这世上人大部分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更何况……现在的陈府,还有什么家要管呢。 他已经想过了,如果英祥真的——他还是收拾了剩下的家产,带着老婆和剩下的小儿子隐姓埋名去吧。 富贵显赫了一辈子,陈洪威到现在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是酸腐书生念着玩儿的,若非他家太过富贵滔天,又何来这一场祸事。 别说他家防卫太过薄弱城府太浅的话来,就算是王侯将相也难保不出这种事,哪怕坐上了万人之上那把龙椅呢,不还有句话叫“清君侧”么。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一旦被惦记上,再防着又能怎么。 陈洪威这么想着,他经此一事性子就左了,从一个死胡同钻进另一个死胡同,从前最爱显摆富贵,如今恨不得在外人面前吃糠咽菜,颇有矫枉过正之嫌。 “有德啊,别说了。”他叹了一口气,“这几日看着夫人遣散发卖了不少下人,你跟他们不一样,风风雨雨跟了陈家这么多年,如今年纪大了,没有再让你受苦的道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崔有德目光扫过,底下似是银票,但让他激动不已的却是最上面那张。 薄薄一张纸对他来说重愈千钧——那是他的卖身契。 “老爷……”他嘴唇都有些哆嗦了,“老爷这是做什么!府里如今正是为难的时候,小的怎么能、怎么能一走了之……” 陈洪威伸手止住了崔有德的话头,“我知你是个忠心的,若非为了大少爷,你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仁义,陈府也不能亏待了你。” 他按着大管家的手,眼眶微微有些红,“这是你的身契和一些银票,足够你回乡置田买地安享晚年,另外家里看的玩的,丫鬟仆从,你若看上,就跟我说,都带去吧。” 崔有德瞪大了眼睛,攥紧床褥,嘴皮子掀了半天,最终没能再迸出一句话来,只好拼命地磕头。 看着陈洪威离去时萧索颓然的背影,他僵硬着手指一把按在卖身契之上,狠狠地捏紧了那张纸头。 陈家好人做到底,因为崔有德行动不便,陈洪威直接雇了马车来,让小厮们抬着崔有德上了车。 又是一番依依惜别,崔有德差点又挣扎着滚下来,要给陈洪威卖命到死,被人硬是按住了。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地响,崔有德离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6 陈府越来越远,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略掀了掀帘子,沉声道:“将车赶快些。” “好的好的,崔大爷。”一脸唯唯诺诺的车夫,转过脸来,依然是那张熟面孔,不知是锦官城车夫太少,还是他技术太好。 “老耿啊,你也高兴些。”崔有德看不上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 耿正祥忙不迭地点头。 陈洪威站在陈府门口,一直看着崔有德的那辆马车不见了踪影,脸上那不舍的表情才慢慢地收了起来,转头不知在问谁:“这样真的能找到赵平?我儿子……真的没事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廊下朱漆廊柱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白衣衬着大红色的朱栏,也不知是红的更艳一些衬得白色有了血气,还是白的更艳一些衬得红色有了杀意。 那种气度本应让人敬而远之,却被白衣人怀中抱着的小娃娃将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七弦抱着陈英瑞,身后跟着因此而面色冷似寒霜的温念远,行至陈洪威跟前,“陈老板可要跟在下去亲眼看一看?” 对方还没答话,陈英瑞怯生生地看着七弦。 家里这些天的变故他虽然不太懂,也已经明白惶惑的滋味了,倒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细声细气地问:“我哥哥会回来吧,会吧?” “嗯,会的。”绑匪是谁他已经完全明了,身份既已暴露,动机就好分析,知道他们是为了钱财,害命是不敢的。 陈洪威倒有些意外,“怎么去?” 其实七弦叮嘱他跟着崔有德就能找到答案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疑惑。 虽然觉得陈府有奸细,可崔有德是府里积年的老人了,怎么看也不像个吃里扒外的。 好在这人也没让他做什么为难的事,就让他给崔有德银子卖身契让他回乡养老,这不是什么损阴德的事,陈洪威就将信将疑地做了。 现在七弦问他要不要亲眼去看看崔有德到底会做什么,说心里不痒痒完全不可能,但隐隐又有些奇怪地不想面对,于是脱口而出一句怎么去。 七弦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往后瞥了温念远一眼,“让他带着你便是。” 哥哥一句话,弟弟就得拎着个臭男人。 好吧,其实陈洪威也没有哪里臭。 但温念远看看手中拎着的差点没在他用轻功的时候翻白眼的老男人,再看看前面那个抱着某个令人生厌的小娃娃的飘逸背影,差点想再给陈家来次绑架,把小儿子也给绑了。 这种时候还要带上那小胖子,莫非他哥哥真的那么喜欢陈家这小东西? “大、大侠……”陈洪威觉得在屋顶上高来高去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挑战他这把老骨头了,可惜温念远不想理睬他,冷冰冰扔下一句“闭嘴”,他就只好闭嘴。 好在很快他就没心情去管自己是不是在天上飞了,因为他们追上来崔有德的马车。 马车出了一趟城,车夫一旦有人问就说是送陈家大管家崔有德回乡养老,却只在城外林子里转了一圈,半个人都没下去就回了城。 陈洪威越看越心惊,瞠目结舌地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就见那马车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回了陈记马车行。 车夫一脸老实木讷的模样,被动地与人寒暄过,将马车牵回去,往场院子里安置好,见四周无人,才低低叫了几声。 在暗中隐着的几人就看见,那位“行动不利索拐杖都拄不了的可怜老管家”,极其利落地一掀帘子,撑着门框子下来,手脚无比灵动,哪里有半分不便的样子! 到这时,再告诉自己说不可能,陈洪威也知道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绝对有问题了,脑子里顿时一懵。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位高权重的家贼更是难防,气得他差点一口血直接吐出来,他是有哪里对不起崔有德了!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越是大的家族,果然都是从根里烂起来,才会一朝势颓。 怪谁呢,只怪他识人不明,养了只白眼儿狼吧。 好在现在知道了,把儿子救回来,把钱也拿回来,就能好好的……好好的……都会好的。 温念远看了看陈洪威的脸色,见他又气又怒,脸色急遽变化,忙伸手捂住了陈洪威的嘴,免得他一下子喊出什么来。 结果这一碰,好么,难受死他了,这老男人的手感可真……差劲死了。 温念远触电一样收回手,一连甩了好几下,忍着不舒服,掏出条手绢了,再按到陈洪威嘴上。 他这一番动作虽快,却还是没能逃过别人的眼。七弦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温念远又是一阵郁闷。 这一瞬间崔有德连同耿正祥已经进了场院中偏僻角落一间被废弃的柴房,不多时,里面有隐隐的声音传出来。 一个老实巴交磕磕巴巴的声音,大约是耿正祥的,“我们不能换个地方么,这里怎么着都不安心啊。” 另一个声音骂了一句,却是崔有德,“笨蛋玩意儿,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陈家把整个锦官城翻过来,可见他们翻自家铺子了?” 耿正祥被噎了一句也不恼,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像是在苦求什么,“两位、两位大爷,再多给些吧,我家囡囡……我家囡囡不能耽误啊……” 崔有德更是嗤之以鼻,“老耿啊,你这就不对了,谁出力多谁拿大头,要论出力,当然是我头一份。你不过拉几趟车子,平常照样拉的,可能赚到这么多?” 这显然是在分赃,并且绑匪们起了争执。 蓦地,另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响起来。 “呦,崔老头儿,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拿大头?呸,就你也算出力,老子才是好么。那傻逼少爷没了我,你们能绑得了?没我配合,崔老头儿你能落个好名声脱身?别说二话,三分之二归我,剩下的你们分。” 是赵平! 七弦早就点了怀中小孩的睡穴,刚才的一番话小胖子全然没听到。 他虽然答应带陈英瑞出来,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过早接触到人性的阴暗面。而陈洪威早已气得脸色发白,见时机成熟,七弦给温念远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拎起陈洪威,二人飞身而下,温念远一脚踹开柴房大门,冷冷走了进去。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7 正争得面红耳赤的三人全都懵了,眼睁睁地看着门口走进四个人来……不对,两个是走进来的,一个是被抱进来的,还有一个,是被拎进来的。 可惜陈洪威进来的姿势再可笑,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温念远伸手撤开了手和手中的帕子,陈洪威怒目而视,半句话还没说,七弦忽然厉声道:“陈英祥在哪里?!” 崔有德和赵平惊了一下,好歹没出声,老实巴交的耿正祥却忍不住颤抖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少爷不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七弦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 第26章 诡事 事实上,从七弦公子这名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以来,已经有很多年——或者可以说从未,从未有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过。 其揣度人心之精细、对蛛丝马迹的敏锐无人可出其右,事实也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他总是对的。 然而今天,在这间简陋的柴房里,面对一桩并不复杂的绑架案,面对三个脑袋加起来也许都没有他一缕头发聪明的绑匪,他意识到,他终于在阴沟里翻了船。 本不该如此的。 崔有德求财求自由身,赵平和耿正祥更只为黄金白银,他们三个与陈家并无深仇大恨,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个,没有一个有杀心,也没一个有杀人的胆量。 然而偏偏,他们说,陈英祥死了;而在不久之前,七弦还答应过怀里抱着的小面团儿,他哥哥一定会回来。 那时他有多笃定,现在就有多愤怒。 这愤怒不是因为别人,而是针对自己。 “你再说一遍。”七弦抿了抿唇,低头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忍不住砰砰砰磕头的耿正祥,语气凉得像冬日结了薄冰底下却暗流汹涌的湖水。 幽然如鬼语,令人遍体生寒。 耿正祥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去,嘴唇噏张,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再憋不出半个字。 可怜陈洪威半句话都还未说出口,乍然听闻长子噩耗,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时赵平和崔有德总算反应过来了,赵平面露戾色,骂骂咧咧地上前毫不留情地踢了耿正祥一脚,“死老头没点儿出息!怕什么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崔有德却已然转圜过来,眼睛一眨,两串眼泪眼看就要落下来,一脸激愤又激动的神色,神情切切地看向陈洪威,“老爷!小的……小的不惜毁坏自己清明,总算把这些个贼人都找出来了!是他们,是他们行凶——” “闭嘴。” 七弦面色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嘴角一漾,露出一个令人心生惧意的笑容来,声音更是柔和,不像叫人闭嘴,倒像与人寒暄。 偏偏翻脸比翻书更快的崔有德如被冻住一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七弦轻轻笑出声来,一手抱着依然睡得正酣的陈英瑞,一手指了指赵平,一字一字道:“你说。” 小混混毕竟是小混混,不耐烦哭哭啼啼更不耐烦装腔作势,这会儿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把脖子一梗,一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模样,抖着腿,抬起下巴放狠话。 “怎么着,爷爷就赚几个钱花花,那个短命鬼死了就是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他又不是我们杀的,爷爷怕什么。” 赵平就是没胡子,要是有,他恨不得吹胡子瞪眼——去他大爷的! 他点怎么就这么背!好不容易要过上有钱好日子了,被这群人撞破本就不爽了,这小白脸还敢审他,什么玩意儿! 绑个人要点钱而已,陈家那么有钱匀点出来会死啊?他们现在就算被抓了又怎么样,绑架又不会给他来个斩立决! “哦,不是你杀的,你倒知道他死了?”七弦笑得愈发温和,温和得叫人感觉竟厉厉有刀锋剜在身上。 饶是硬气的无赖汉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嘟囔道:“怎么不知道,尸体就是我们埋……的。” 意思到自己说漏了嘴,他一脸懊恼之色,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眼珠子却依然咕噜噜地转。 他可不甘心,得寻个机会,跑出去,跑出去就好了——幸亏他聪明,那匣子连同银票地契什么的都没放在这里,另寻个妥当地方藏好了。 到时候没了这两个老头儿跟他分……他的美梦还没做起来,很快宣告破灭。 陈洪威双目赤红地冲上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声音哑得叫人瘆的慌,“祥哥儿在哪里?!嗯?!在哪里!” 他失了理智,手底下劲儿用得极大,赵平呼吸不畅,当下就要劈头盖脸往陈洪威身上打去,温念远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无法反抗的赵平被勒得几乎直接去见阎王,脸上渐渐涨成猪肝色,徒劳地张大嘴吐着舌头,猥琐至极。 而温念远从刚才耿正祥说出陈英祥死了开始,一直在看七弦。 看着七弦脸上升腾而起的薄怒,又很快变成冰冷的笑意。 他不怕七弦勃然大怒,打人也好摔东西也好——尽管他的哥哥从来不做这种事情,他只怕七弦扬起嘴角。 他不会说什么感同身受,只因这世上没有人能对另一个人真真正正地感同身受,想象得太逼真,也是假的。 只因看到七弦这幅模样的时候,他无法不痛。 眼看着几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赵平身上,仿佛被忽略了的崔有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一小步一小步不动声色地向门口挪去。 一切都很顺利,他好像马上就能偷偷溜走,如果……如果门口没有忽然多出一个人的话。 “啊!!!”差点儿撞上鬼魅般忽然出现的少年,崔有德魂飞魄散。 唯有老实巴交的车把式耿正祥,依然跪在地上满面菜色,不断地磕头不断地讨饶。 大少爷从前常坐他的马车……大少爷人和气对他也很不错……大少爷彬彬有礼有时还关心一两句他家的境况……大少爷死了。 他早就后悔了,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后悔了,可也早就无从后悔了。 连眼神的余光都没有分给被青桐拦住的崔有德,七弦不疾不徐地慢步上前,将陈洪威勒住赵平的手轻轻拿下来,甚至还给赵平整了整衣领,然后才心平气和地开口,问他们。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8 “怎么死的?” 赵平翻了个白眼,动不了,只能拼命喘气,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被勒得太狠回答不了,只能发出“哼儿哈儿”的声音。 崔有德惊魂未定,也没出声。 耿正祥硬着头皮看了七弦一眼,用力撑着地板,“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大少爷他、他不小心摔下悬崖,摔、摔死……” “屁!他自己偷跑,摔死了,怎么是我们的错!”赵平缓过气来,啐了怎么看都傻不拉几的耿正祥一口。 七弦不理,“尸体呢?” “就、就在崖下面,我们挖了个坑,埋了。” “所以之所以第二封信姗姗来迟,是因为当时陈英祥就死了?你们没了人质,却还是不死心想要银子,挣扎了半天,终究还是继续发死人财?很好,这真是我这些天来,听过的最有趣的故事,有趣,真有趣。” 七弦仿佛极为开怀,目光一一扫过崔有德、赵平、耿正祥,还有太过激动被温念远制肘着的陈洪威,缓缓点点头。 “青桐,把这小胖子还有陈老爷先送回陈府。”然后转头看向温念远,“你跟我去看看‘摔死了’的陈家大少爷。” 他在“摔死了”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语意中竟带出了点戏谑的味道,崔赵耿三人都惊了一惊,又强自镇定下来。 到了这一刻,就连崔有德都明白自己这回大概跑不掉了,不得不说时运不济——好在,只要留下一条命,总还有办法的。 他们尽管心思各异,这一刻却都明白,左右他们没有杀人,只是绑票的话,还罪不至死,青山留下了,不怕没柴烧。 赵平等人交代的悬崖在锦官城外四木山上。 那里林子长着的树木烟大火少,不适合当柴烧,野物也很有限,于是几乎没什么人去,山顶又有个荒败了很多年的小山神庙,香火供奉早没了,破败得遮风挡雨都不能,在那里藏什么人简直得天独厚。 山神庙一边有路,另一边却是个断崖,只要将下山的路守住了,人一般就逃不了。 七弦一个人率先走在前面,温念远面色铁青,跟在他身后提溜着一串三个男人——来的时候好歹只带着一个陈洪威,现在,他手上的男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原本陈洪威拼死也要来看看是不是自家儿子真的与自己天人永隔了,那不管不顾的模样明显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七弦给了他一个手刀,才让青桐将一大一小护送回去。 他们根据三人的交代,绕路直接来到四木山那断崖的崖下,赵平等人犹豫了半天,才大概指出了陈大少爷葬身之地。 那块地上面的土明显是新翻过的,潦草非常,甚至都没弄上点草木遮掩,可见当时非常匆忙。 赵平和崔有德老远就不肯再上前,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倒是耿正祥,一言不发走上前去,二话不说跪下来用手刨着土。 比起另外两个,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实在不像个贪财的人,可惜有时候,不贪财的人不一定就不会为钱所累。 土里很快挖出了什么东西,耿正祥咬着牙,更加不管不顾地挖去,很快埋着的人渐渐重见天日。 耿正祥却怔住了。 因为他挖出来的大少爷,浑身焦黑,分明经过烟熏火灼,完全不像是摔死的。 第27章 魔惑 “这……怎么会?”耿正祥喃喃着,像丢了魂魄一般,被雷劈了似的把手缩回来,很快却又向里望着,满脸呆滞之色。 七弦见他神色有异,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冷意更甚,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着崔有德和赵平,“摔死的?” 赵平依然嘴硬,哼了一声,“就是摔死的,怎样?” 崔有德却已经感觉到事情有异,犹豫了一下,还是磨磨蹭蹭地上前来,一眼看到那尸体,双腿一软就倒了下来,“这不可能!我、我们真的没动手!” 等那小混混也看到了坑中情状,三人再也镇定不起来,杀人可不比抢劫,他们就等着挨当头一刀吧! 三个人胡思乱想片刻,在陈府管事多年的崔有德好歹比另外两个伶俐些,念头一转,赶紧连滚带爬地扑到七弦的脚边,一把扯住他的衣摆,“大侠明鉴,我们真的没有杀人啊。大侠、大侠千万要明鉴!” 他嚎得那般凄厉,大概死了亲儿子也就只有这样悲痛了,可惜此刻并没有人会为这样动人的演技而动容。 七弦把自己的衣摆轻而坚决地从崔有德的手中抽出来,低头看着地上风光不再的人,目光中怜悯之色一闪而过。 这怜悯并非为了痛哭流涕的老人,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到了此刻,他对于死者竟依然没有半分愧疚和歉意,有的,只是对自己未来人生的担忧与惊惧。 想必那小混混赵平也是不在意那个可怜的死去的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子的,他甚至可能会恨对方一死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家财万贯一掷千金的好生活。 可能此时此刻,只有那位车夫真心为死者后悔过,然而那又怎么样呢?一死万事空呵。 所谓的怜悯、同情、愤怒、悲伤,那个已然过世的男孩统统不需要——如果他还需要什么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公道。 从四木山回到锦官城,崔有德、赵平和耿正祥被直接送交官府,连同陈英祥的尸体一起。 两下里一对,才发现之前陈洪威吩咐崔大管家去官府打点寻人的时候,崔有德其实从来都没有去过。 他不过在衙门口转一圈儿做做样子,这也是为什么那一次陈洪威打算亲自去的时候,绑匪的信就那么“恰好”地来了。 看着三人一一被带走,七弦静静地在大街上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开始有人侧目的时候,他才回头看着温念远,“客栈呢?” 发觉了他眼中的一抹倦意,温念远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他的眉头。他知道他此刻眉心一定蹙着,却最终只是说:“陈家,你不打算去了?” “嗯,我不敢。” 温念远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才听见了什么?这个男人,说他不敢…… 有时候他甚至以为,七弦公子已经快要失去作为一个人应有那些与脆弱有关的情绪了,以至于看上去那么地淡然与无谓。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39 原来不是的。 只是藏得太深,有时候连自己都忘记那些时刻罢了。 两人各怀心思,都不知是怎么才回到了温念远那座客栈,而到了客栈之后,七弦自己一人待在属于他的那间房间,一连三天没有迈出一步。 这期间,锦官城中的消息一一传来。 衙门的仵作验过了陈家大少爷的尸首。 他身上有殴打虐待的痕迹,多处关节折断,但因为尸体被火烧过,又直接埋了,比较难验,基本上应该是有人将他殴打至死后才焚的尸,却又不知是何原因焚到一半又埋了。 然后就是戴着枷锁的崔有德、赵平、耿正祥三人过堂。 这宗案子已然街知巷闻,全城之人都义愤填膺,过堂那日纷纷涌到衙门口,群情激奋大喊着要求严惩凶手。 三个人几乎是被拉上堂的,短短几天时间三人都快没了人形,应是受了不少折磨,均有气无力地跪着,很快就异口同声招认,是他们贪图钱财、绑架勒索又撕票,本想毁尸灭迹,后来又怕了才埋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那一匣子的银票地契,赵平交代了地方,官府派人去寻,却什么都没找到,回来更就卖力地拷问赵平,反复了好几次,然而赵平却怎么都说只知道那一个地方,于是到最后都没找到那么多财物的下落。 有人怀疑赵平已经把这些银钱都赌掉了,按他的性子这很有可能,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三人最后判了秋后问斩,先收监待斩。 据说耿正祥被拖下去的时候苦求别人照料他家中独自一人留着的病重的女儿,引来无数或骂或啐之声,只有少数人略显怜悯,却也没谁会去接手。 尤其与耿正祥熟一点的人,都知道他早年丧妻,家中那唯一的闺女却是个病秧子,这些年求医问药用掉不知多少银钱,简直是个无底洞。 有人猜测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车夫这回铤而走险,是因为他女儿病情又恶化了,任谁都知道,要请好大夫,要吃好药,那是要花费无数钱财的。 可惜这回他下了大狱,只怕他女儿还没病死,就得先被饿死。 而剩下的崔有德只喊了一个冤字,就被人毫不留情面地打晕,尸体一样放在地上拖走。 陈府挂出了白色灯笼,一应装饰衣物都换成白色,震天的哭声传出来,陈夫人日夜饮泣,哭声远近可闻,一到夜里格外渗人。 温念远将这些事告诉七弦的时候,他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林子,目光空无一物,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入胸中,只是漠然地旁观着一切。 听到崔有德的那个“冤”字时,他嘴角忽然挑起一抹讥诮的笑容,“他说他冤么?”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温念远忽然胸中涌起一股郁气。 他也不知怎么了,忽然伸手捏住七弦的脸,用力将他的视线掰到自己这边,掷地有声地说:“够了!你在耿耿于怀什么?!这世上没有人会正确一辈子!” 七弦讶然地看了温念远一眼,这个人虽然一贯冷硬,却是在对他人他事之上,对着他的时候,总是能缓则缓。 这个样子,很少见……却也很有存在感。 他说他什么?耿耿于怀?七弦问问垂下眼睫,看着依然捏着自己脸的那只手,自己有耿耿于怀么?对于陈家的那个孩子? 原来不只是不甘。 “你知道么。”他忽然缓缓地启口,“我还以为……能救下一个的。” “你以为你是谁?”温念远简直有点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说:“你是神?是圣?这天底下那些人,莫非都得你才能救?” 七弦一愣。 温念远进一步逼近他,几乎将人揽进怀中,语气却更加恶劣,“陈家富贵滔天,危机意识却半点皆无,就算你不来这,就不会有人算计他家么?” “这江湖这市井这许许多多的人,每天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阴谋阳谋在发生,你没到的那些地方,难道就全都风雨太平了么?” 面对咄咄逼人的温念远,七弦微微往后一仰,刚想说什么,温念远却不容他多话,又逼问他。 “你洞悉人心一步三算,可十丈红尘有多少是非人,你保证个个都能看透他们的心意么?个个都能按你的心意行事么?别给自己揽错——但也别太自以为是,哥哥。” 被疾风骤雨般数落了一顿,七弦却渐渐松快了起来,温念远不带半声好气,反而让他开始清醒,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声说:“是,我们都不过是人罢了。” 传奇只在人口耳相传之间,这世上唯有凡人。 思绪渐渐清明,他低头看清了温念远与他现在的情形,这是一个暧昧的姿势,太近了,近到那将触未触的肌肤仿佛有感应一般有种异样的感觉。 气氛太玄妙,七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变得仿佛有了无限撩人的意味,温念远脑袋一空,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前靠去,鼻尖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那是他的哥哥发梢的味道。 那一瞬间,如逢魔惑,让人理智全无。 就在他想要完全沉沦下去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伸出来,抵在他的额前,生生阻止了他前进的道路。 七弦以掌抵着他的额头,歪着头打量了片刻,将人略略推开,“发什么神经。这么大了,难不成还撒娇。” 温念远却为自己刚才心中升腾而起的强烈欲/望而无比震惊,他知道的,他早知道他对这位兄长的心情远远超过了该有的兄弟之情。 然而当这种欲/望太过汹涌澎湃而来的时候,他还是被震撼了。 这一刻,他觉得七弦也许真的不是人,是魔。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这魔,是早就明白他心底那点见不得人的旖旎心思,还是根本就不明白他那样悖/德的心思。 第28章 暗访 于是温念远深深地、深深地望进七弦的眼睛里去,企图从那深潭微澜的眼眸中,找出一点与自己有关的蛛丝马迹。 七弦黑如点漆的瞳仁中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在回望他自己,再往后,是如天幕般深远无际的虚无。 “别这么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想把我吃了。”七弦轻蹙眉头,抵在温念远额头上的手掌一用力,把他的脸扭向一侧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0 。 温念远心中一动,忍不住默念了一句,我确实是想把你吃了,却悲哀而清醒地发现,七弦所谓的吃,是真正意义上的吃,而不是他想象中那风情无限的“吃”。 伸出手认真整了整七弦的衣领,温念远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回到对他们来说更加安全的距离,“既然此间事了,那便不留了吧。” 他没有再直说要这人跟他回家,很显然,这只会加速眼前人更快地逃离,也许他应该用水滴石穿的方法,一点一点地哄人回心转意。 等等,哄这个字好像不太对…… 七弦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在这之前,我想去先去见一个人。” “陈家那个小胖子?” “不是他。” 温念远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怎么,七弦在这锦官城中竟还有别的熟识的人?这走之前还恋恋不忘的样子,该不会是什么有感情纠葛的人吧?难不成是红颜知己? 他越想越觉得危险,不由得斩钉截铁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大概对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语气感到意外,七弦抬眼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随你。” 等到见到七弦想要见的那个人的时候,温念远才觉得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对方虽然是个姑娘,却跟什么红颜知己心上人远远扯不上关系。 这是一间勉强能够遮风避雨的屋子,斑驳的墙面和简陋到几乎没有的家具完全能够让人明白屋子主人的处境,是社会底层的底层。 一走进去,温念远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药香味,说香可能有点言不由衷,那种经年累月的中药味道,夹杂了陈腐的气息,可以说令人作呕。 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温念远小时候身子骨实在算不上结实,也不是习武的料,三天两头也要喝上苦苦的药汁。 但是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不会死的,不仅不会死,而且只会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因为他的父母亲人是那么地紧着他、宠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然而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让人简直不忍直视。 她骨瘦如柴,面色泛着病态的黄,两只眼睛大而无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嘴唇微张,急促地呼吸着,仿佛一口气没吸上来就会死掉。 大概已经好些天没有人来打扫了,她躺着的床上有不少污迹,七弦却恍若未见一般,侧身在床榻边坐下来,一言不发地抽出小女孩的手腕,搭在她的脉上。 小女孩的眼珠子艰难地转了转,呆滞地落在进来的两个陌生人身上,好半天,才快要断气般挤出一句,“爹……爹……” 没有人告诉她,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爹爹耿正祥,现下正在大狱里蹲着,等死,因为他为了救她,害了另一个孩子。 温念远目视七弦,七弦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又默默地把小女孩的手臂塞回那条并不怎么能保暖的被子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屋子。 “青桐。”白衣的公子立在满是脏污的泥地上,却依然好像未染一物一样,他吩咐跟着自己的人,“你拿了银子,去请个老实心善的仆妇来,照顾这姑娘的饮食起居。” 青衣翩然一闪,领命而去。 “她的病,治不了?”温念远跟出来,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却问身边人。 七弦面色如常,“有人看着,就死不了——也好不了。”这样的病,只有富贵人家才养得起,只能用银子吊着命。 “所以你觉得那个车夫可怜么?为了女儿?” “不。”回头凝视着破败的屋子,七弦眼中一片冰冷,“他可恨。” 接下来,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七弦又去了小混混赵平的家里,他家人口也很简单,只剩下一个瞎了眼的老娘。 据左邻右舍介绍,是因为儿子不学好,整日嗜赌如命恃强凌弱才哭瞎的。老大娘一把年纪两鬓斑白,整日攀着门框哀哀地等儿子回来。 她已经知道儿子要被问斩了,若非眼睛已经哭瞎,说不定还会再哭瞎一次——尽管赵平从来都没在意过自家这个瞎眼老娘,除了要她的棺材本的时候。 “奉养?那无赖不把老娘的二两骨头炸出油来都不错喽!除了缺钱的时候,平常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娘!” 邻居王大婶忿忿地对七弦和温念远说着,并时不时地偷看七弦一眼,脸颊飞起两团红晕,太明显了,亏得七弦还是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态度。 “这回终于下了大狱了,说句难听的,真该念声佛。要我说呀,没儿子三不五时来讨钱,大娘还能多活几年呢。” 比起耿正祥,赵平则是更加无心无肺无德无良的恶人,更令人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因而温念远也用不着再问七弦是否同情那些绑匪。 他知道这个男人但有所作为,必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温念远主动掏了些钱,拜托左邻右舍多照顾大娘一些。 他明白,也许七弦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锦官城了,当他询问对方的时候,那人淡淡地说:“我在想,崔有德说,他冤。” 以崔大管家的演技,登台唱戏都绝对来得,他是无论冤不冤都要喊冤的。 然而七弦讽刺般笑了一声,忽然说:“绑架,是他们三个做的无疑;然而杀人,我现在想,他们有可能真是冤枉的。” 那个来历不明的宁修茂,曾遣青桐来说,远离陈家的事,水深。 可这三个人,显然没有谁跟水深有关系,他们还够不上。 更何况,挖出尸体之前,他们几个都口口声声说陈英祥是摔死的——当然,罪犯都会如此托辞,但直到悬崖下开始挖掘的时候,他们都不曾心虚惊慌。 很显然,他们也没意料到尸体会变成那样,所以后来他们也都惊住了。 温念远一时有点不明,“那你……” “他们若不绑架,陈英祥未必会死。我曾想,他们既然有胆作恶,多加一条罪名又何妨。”他缓缓说来,一字一句却暗含杀机,“恶人伏诛,世人也只会拍手称快,谁会计较一点点出入细节。” “但是——但这不是死者所想要的公道!” 第29章 杀机 七弦和温念远最后去的地方是陈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1 府。 陈府大门口的白灯笼簌簌摇晃着,底下进进出出的人们都是一脸哀戚神色,整个院落死气沉沉,连活人的气息都被压了下去。 陈家大少爷的尸身衙门还没送回来,灵堂上只放着棺木和一套他生前的衣物,供人祭奠。 新提拔上来的小郑管家看到联袂而来的七弦和温念远,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苍白,指着两人“你你你”地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内容的话来,最后一跺脚,拔腿就往里面跑了。 不得不说,这位新管家比起崔有德来实是差得远了——但同样的,也就好掌控得多。 虽然陈府里的人见了他们都是一副见了煞星的模样,七弦还是没有停下进门的脚步,这许多年来,这样的眼神他已经见得太多,多到早已波澜不惊。 只有温念远,看见了那一瞬间他脚下微微的迟疑,眼前就不期然浮现出某个小娃娃的模样。 那个男人虽然一向不羁,却从来都一诺千金,此番却不得不对这么一个孩子食言,才是他踌躇的原因吧。 两人还没走到灵堂,就听见那边忽然响起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那般凄厉与绝望、近乎崩溃,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七弦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一个穿着一身白惨惨的丧服的女人披头散发地向他冲过来,手里拿了一把剪刀,不要命地挥舞着要往他身上乱戳。 那是陈夫人。 才短短几天,这个曾经弱质纤纤遇事只会嘤嘤嘤地哭的女人已经全然变了一副模样,疯狂、绝望、不顾一切。 “我杀了你这个挨千刀的!是你害了我儿,是你!是你!是你!英祥……英祥……娘亲给你报仇了,哈哈哈哈哈你看着!”她口中颠三倒四地自言自语着,死命拿剪刀往七弦的胸口戳去。 那么笨拙的动作别说面对一个武林高手,就是一个三流低手也根本能轻易挡住,然而七弦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在这种时候走神了。 或者不是走神,他只是在看,灵堂里那个小小的孩子,正揉着通红的眼睛抬头望他,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悲伤。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用力握紧了陈夫人的腕子,将人带向一边,温念远不甚赞同地瞪了七弦一眼,嘴里安抚道:“陈夫人,请冷静一点。” 然而他习惯了那样冰冷的说话语调,这话听在旁人耳力却更像是警告。令人如沐春风或者浑身不自在的语气向来都是属于七弦的,而七弦现在却并不想开口。 有点魔障了的陈夫人力气极大,温念远不用内力都不怎么抓得住他,好在很快有下人上来,帮着把人搀住。 这时候,灵堂最里头的陈洪威才刻意挺了挺身子出来,一脸沉郁地呵斥陈夫人,“无知妇人胡说八道什么!英祥遇害是姓崔的那几个狼心狗肺的贼子干的,还多亏几位大侠找出他们!” 然后他转身向七弦和温念远拱拱手,歉然道:“拙荆有些疯魔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他话音刚落,被下人们搀着的陈夫人忽然又挣扎起来,涕泪满面地嚎哭,“你胡说!你胡说!若不是这人出什么馊主意,咱乖乖把钱送过去,英祥早就好好地回来了!” 眼看着她又要冲出去,陈洪威不得不向下人们使个眼色,让人把她架回房里去。 见人被带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去看七弦的脸色,若说他心中真的没有半分怨恨,那是不可能的,其实他同样觉得自己妻子的话有道理。 可那又怎样呢,七弦公子这样的江湖人,一怒起来灭他满门都不是问题,他只能赔笑脸。 “拙荆不清醒,大侠千万别放心里去。英祥那孩子,竟……”说到去世的长子,他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色,低头拭了拭眼角,“这事儿怪不得大侠,若非您二位,我还被一群吃里扒外的蒙在鼓里,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七弦看着黑白肃穆的灵堂,陈洪威絮絮叨叨的敷衍话语不停钻入耳中,大恩大德么?恐怕没有吧,虽然找到了绑匪,可救不回人命。 陈家人心底,说不定对他恨得更多些,那个小胖子—— 他静静地走上前,取了香点燃,垂目行礼,然后将香插上,然后才回眸略略颔首去看在地上呆坐着的陈英瑞。 陈英瑞小嘴微张,茫然地看着七弦。 最近家里这一连串的事情把他完全弄懵了,从不知所措地傻坐在变成一片黑白色的灵堂里起,世界好像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漂亮哥哥……”看见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扁扁嘴,泫然欲泣,“他们说,我哥哥死掉了。死掉了,就是回不来了,不能陪我玩儿了,真的吗?你明明说,他会回来的。” 旁边的陈洪威抽了抽嘴角,刚想上前打圆场,就见那个仿佛一直都高高在上的白衣男人,缓缓蹲下身来,将小男孩搂在怀中,低声道:“对不起。” 大概不明白漂亮哥哥为什么说对不起,陈英瑞靠在他柔软馨香的怀中,茫然地眨着眼睛,一串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 见七弦没有怪罪小儿子的意思,陈洪威松泛了些,心上却仍旧一口气堵得厉害无处抛洒,不禁阴沉沉地说:“那三个畜生,斩首都实在太轻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到时候——不行,不能等到秋后,得斩立决才行!” 他声音中透出一抹狠戾,显然有了决断。他家虽失了一半的家资,打点官府、打点刽子手那点的黄金白银绝对还不缺。 反正那三个本来就是死罪,只要送出礼去,早点死晚点死没有区别,早点死,早点给他儿子赔命! 而且,决不能让他们爽爽利利地一刀断头,太难解心头之恨。 这底下的规矩,斩首也有个痛快不痛快的,要是有人恨极那犯人要让他不痛快,只要出钱打点,刽子手到时候下刀就不利落,往往能让人半死不活地砍上好几刀。 陈洪威显然已有如此打算,他痛失爱子,大概一刻都等不得了,若是可以,说不定现在就想把人拉到菜市口去砍了弃市示众。 最晚最晚,他只能等到明天。 七弦闻言蓦地起身,静静看着他说:“陈老板,恕在下失礼,不过,令公子恐怕并非那三人所杀。” “你什么意思?!”陈洪威顿时脸色一冷,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已经够低声下气了,这两人现在又想干什么!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2 七弦亦明白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但陈洪威杀机已现,若不出言,他绝对等不及。 “公堂上三个贼人已经亲口招供,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你这是要替人翻供了?他们给你多少好处?!好得很,好得很哇,什么堂堂大侠,竟也是这种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 陈洪威大怒,胆气顿生,七弦和温念远被陈府上下像赶鸡一样赶了出去,大门“砰”地一声在后面被用力关上,显示着极度的不欢迎。 温念远去看七弦,七弦也就回望他,并非无法反抗,只是不能而已。他们面对的,只是普通百姓。 明明该狼狈的,相望时眼神却依然静若深潭。 伸手拭去七弦肩头一点污迹,温念远也觉得无奈,略扯了扯嘴角,“你又何必——”陈家正是哀痛欲死的时候,恨不得把崔有德那三人食肉寝皮才好。 凶手已经入狱是他们如今唯一的安慰了,现在告诉他们这些,哪怕是真的,他们也不会接受。 更何况,陈家人此刻分明不信任他们,只一心想让崔赵耿三个人去死。 “你觉得,是不是很合适。”七弦却忽然莫名其妙地说。 温念远一怔,“什么?” 抬头望着屋檐下挂着的代表白事的白色灯笼,七弦不语,微微扬手,身上白色的翩然广袖随风一阵轻舞,又慢慢地吹落下来。 白衣夜染霜,染着的,是丧色,是死亡的冷霜。 温念远忽然心慌,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眼前的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又悄然远遁,从此不知所踪。 七弦却回望他一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要在陈洪威打点好衙门之前,找出真相。 同一时间,衙门的仵作史泰和正在家里哼着歌儿喝着小酒。 锦官城人命案子不多,他其实并没有多少用武之地,日子过得一直很悠闲。 只是这活计晦气,老大不小都娶不上媳妇儿。 啧,没媳妇儿就没媳妇儿呗,还是喝喝小酒比较惬意。 他得意地翘着二郎腿,随口哼着,脑子里想着轰动全城的陈家绑架案那大少爷的尸首。送来时他一眼看到就觉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哪里还剩下点好面目呦,下手也太狠了! 史泰和知道自己的斤两,验尸方面算不上多厉害,不过这种活没人抢,他也不担心丢了饭碗。 要他说,那群人还是太蠢了,要毁尸灭迹就彻底一点,烧一半埋了,那不是有病么。 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滋溜一口气何干,满足地长叹了一声,史泰和正想要不要睡一睡,忽然咦了一声。 他不经意间想到,陈家大少爷尸体上的痕迹,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只是现在光靠回想,又记不太清。 心里头一旦生了这个疑影儿,史泰和就怎么也坐不住了,深深地皱着眉头,负手在屋里转了两圈。 要知道,这案子已经定了,要是他现在发现点什么,可不是什么好事。 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 踌躇了半晌,史泰和咬了咬牙,一跺脚,仰脖子把酒壶里的酒一气儿喝干,下定了决心要出门。 他“吱嘎”一声拉开大门,抬步刚要出去,却怔在当场,愣愣地盯着门外,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满脸惊色。 第30章 寻踪 “陈家大少爷的尸首?两位来得可真不巧,才刚着人送回了陈家,说不定现在已经封棺了。” 守门的衙役掂了掂手中银子,对眼前的两人稍微客气了两分,漫不经心随口道。 “如此,那么这位大人可知替陈大少爷验尸的仵作人在何处?”七弦见那衙役目光瞄了瞄手里的银子,显见是还想再揩些油水,便微微侧头看了看温念远。 温念远伸手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到衙役掌心。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两句,伸手一指,“要找史老头儿那简单,诺,往那边走拐弯就是,这个时辰,那老头八成又在不要命地喝酒了,照那个喝法,早晚喝死不可……”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了,从他口里念出来,“史老头儿”倒跟死老头儿差不多,大概是与史泰和不睦,他长篇大套地数落着那人的不是,张口闭口咒对方活不长,又恨不得七弦和温念远也能出声赞同两句。 可惜等他放下手回过头来,七弦和温念远早就走远了。 顺着那个衙役指的方向一路沿街走去,然后向右拐弯,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史泰和的家就在小巷尽头。 七弦刚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顿,眉头慢慢地聚拢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怎么?”温念远不防,差点撞上他。 他却蓦地加快了脚步,提起纵身,一掠而去,“有死气。” 温念远随后跟上,落了半拍,赶到时就见七弦一掌推开那仵作家的门,却又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史泰和家里不太干净,满室的酒香满溢而出,空气中到处都是浓郁到令人晕眩的酒味。 桌上打翻了不少酒壶,滴滴答答的液体顺着桌沿落到地上,地上也一片湿淋淋的。 因为天气炎热,酒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风干,若是再晚来一点,恐怕就只剩一点痕迹了。 史泰和躺在地上,面色古怪,明显已经没了呼吸。 而桌对面的椅子上,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对着门口的七弦和温念远笑眯眯地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宁修茂。 七弦视而不见,慢慢地踱进屋内,去查看史泰和的状况,就又听宁修茂的声音响起来,“不用看了,他是饮酒过度而亡。” 正俯下身的人便直起腰来,目光落在优哉游哉的宁修茂身上,这个人隐藏在随意表象之下的肃杀和血气,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非一朝一夕之功。 此人是友便罢,若是敌,绝对是个劲敌。 宁修茂显然也没有打算刻意隐藏自己的气场,七弦却微微颤抖起来——因为兴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遇到同类的感觉。 那种,与死亡相伴的同类。 “有趣,非常有趣。”他展颜一笑,顿时令人惊艳。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3 温念远心下一沉,望向宁修茂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宁修茂诧异地回望了他一眼,大概没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了他,随即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七弦身后扫了一眼,“你家那个小朋友,功夫愈发进益了。” 他竟没找到青桐的踪影。 “说起来,陈家这件案子,倒真是有趣得很。”宁修茂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崔、赵、耿三人穷凶极恶,如今落网,七弦公子若就此打住冷眼旁观,就无需折堕威名。”他像是不经意地提起。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七弦若放任那三人行刑斩首,案子自然“真相大白”,陈家也能对他保留一分感激,江湖上更添了一桩七弦公子的逸事。 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而再追究下去,不见得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名声,说不定还于自身有碍。 宁修茂的意思,他明白。 看了看屋中剩下的唯一一张椅子,显然是死者史泰和刚刚坐过的,七弦没有坐下,淡淡地接过对方的话头,“再将你送交官府,连仵作的案子一并结了,想来更加大快人心,你觉得呢,宁公子?” 闻言宁修茂诧异地一扬眉,“看来你果然还不打算放手。”他眼中就多了一分真挚的热切,指了指地上的史泰和,“真是饮酒过量,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我只比你们早来半步,七弦公子大可自己看看。” 史泰和的死因,果真是饮酒过量,如宁修茂所言,正常得再正常不过,说到底只能算他倒霉。 之前那衙役的一番絮叨倒是成了真,史老头儿变成死老头儿,看来有不少人知道史泰和嗜酒如命,早晚喝死了结。 温念远关切地望着七弦,七弦长身而起,至少现在,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垂下眼,略略思索一番,又望向宁修茂,“宁公子来得真巧。” “好说好说,跟两位一样巧。”他摆摆手,全然不在意对方话中的试探,“案子不案子的,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直想找找,陈家不见了的那只匣子到底在哪里。要是找到了,我这下半辈子可不就不用愁了?” 七弦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曼声道:“妙。恰好在下近来也穷困的很,何况——”他瞥了温念远一眼,双眼一弯,带上些许笑意,“还有个蠢材要养活。” 两人愉快地达成了某种共识。 蠢材温念远淡定地忽略了“蠢材”二字,把重点放在自家兄长表示要养活自己之上,目光专注地盯着七弦的侧脸,眸中慢慢化开一抹柔色。 明知不过敷衍托词,竟也甘之如饴,他慢慢地捏紧拳,心想养活这种事,还是由他来做比较好。 这一低头,就忽略了七弦笑意之后那转瞬即逝几不可察的纵容,再抬头时,一切如常。 伸手按住七弦的肩膀,温念远掷地有声,“你要做什么,只管做,其它的,不用担心。” “啧啧啧……”不合时宜的感叹声响起来,宁修茂打量的目光投过来,笑意盈盈。 七弦如拂落一片落叶一般将温念远的手拂下,“陈大少爷的尸体已经封棺了,陈家未必让我们再开棺,倒是四木山上,风景大概依旧。” 他看了看地上,“这仵作——” 宁修茂摆摆手,“交给衙门处理。” 四木山上的破败山神庙风景果然依旧,地上的积灰被清扫过,没什么脚印留下,几节麻绳扔在角落处。 当时崔有德等人绑架了陈英祥,由耿正祥的马车装着偷运到这里,应该是将人捆了扔在这,定时派人送点吃食之类的东西。 七弦一眼扫过整个山神庙布局,就低声说:“经常来确认陈英祥的情况的应该是那个车夫。” 崔有德是陈家大管家,自然不能三天两头往城外去;赵平嗜赌如命好吃懒做,不可能干扫地这种事情;想来也只有耿正祥,人本身性子就勤快,一个赶马车的经常出城也不惹人起疑。 只是,如果是耿正祥看着陈家大少爷的话,就更不可能杀他。 三人之中崔有德阴狠,赵平戾气,还有可能一时想岔了做点什么胆大包天的事。 唯独耿正祥,老实巴交,为了女儿不得不铤而走险,而陈英祥这样十五六岁的少年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又是熟人,耿正祥只会照顾得更精心一点。 那么…… “过来看。”宁修茂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蹲在山神像一侧的那个角落里,手中托着那几节麻绳,目光灼灼。 麻绳显然是用来绑人质用的,然而竟然没人收拾扔在角落里,可见当时的情况大概乱到没有人顾得上它。 宁修茂手上的麻绳断口处散成许多细细的小股,毛边儿蓬散开来,长短不一,明显不是正常的绳头,也不是被别人解开来的。 那是一点一点磨散才能出现的形状。 七弦目光如炬,走进山神像边,仔细看着底下四四方方的坐台,很快在坐台边缘尖锐处,发现了磨损的痕迹。 “陈家大少爷没有坐以待毙。”他脸色复杂地用指尖拂过坐台,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千灯之夜大街上抱住自己大腿的胖娃娃。 那么聪明的小胖子家的哥哥,果然也不是个笨蛋。 陈英祥已经开始帮陈洪威理家,城府应该还是有一点的,可以想见,当时被最信任的人骗出家门,遭遇绑架,扔到山神庙,还能不动声色地想尽方法磨开绳子逃生。 从绳子的断面来看,陈英祥显然是成功了。 然而……深夜的四木山鬼影幢幢,东南西北完全无法分辨,他只能凭着感觉走。 对店铺生意可能得心应手的陈少爷却未必知道,四木山上有个断崖。 “真的是坠崖而死?可他的尸体有火焚痕迹。”温念远冷冷出声,就算是他,也觉得事情诡谲,不应如此可笑。 七弦没有反驳,尸体上为什么有虐待和火焚痕迹,是最重要的问题,解开这个谜团,离水落石出,也就不远了。 第31章 僵尸 整个山神庙只有那么点大,有多少线索都是肉眼可见的,七弦、温念远和宁修茂三人又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除了那几节麻绳之外,再没有其它可疑的地方。 与火有关的东西更是寻不到一星半点。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4 沉吟着出了庙门,七弦用脚尖拨了拨脚下的山泥和野草。 野草生命力最是旺盛,虽然因为天旱而渴得泛黄,过了这么几天,当时陈英祥逃跑时所走过的路早也已迷乱难辨,不过,掉下悬崖的话,应该还有些痕迹可循。 山神庙本就建在山顶,离那片断崖并没有多远,三人行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却齐齐感到些许惊诧。 七弦和温念远是曾绕道到过崖底的,当时以那个角度看去,这悬崖并不算多么陡峭,甚至并没有多高。 四木山本来就不是险峰,认真算起来,不过是个温和的丘陵。 然而当他们站在崖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悬崖凶险得狠,一眼望去就感觉这山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利器从山顶直接将它一分为二,带走了其中一半,剩下的这片悬崖就陡峭至极,直上直下几乎没有任何缓和的弧度。 七弦站在崖边,一眼往下望去,整个崖壁唯有怪石嶙峋,影影绰绰死人枯手般时不时地凸出凹陷。 从断崖口那一线开始像有什么神秘力量阻隔在两边,他们脚下还是凌乱的杂草,身后是几近枯萎的丛林,悬崖往下山体上却中不见任何木草枝叶,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凶崖。 若有寻常人从这里落下,生还可能微乎其微。 望着崖口上簇新的岩石碎块崩落痕迹,七弦和宁修茂双双陷入沉思,俩人时不时地抬头望向对方,却没有半声言语,只互相交换一个意味不明的眼色。 十足的默契。 温念远心底再次升起危险的感觉,他不是青桐,他并不清楚七弦与这个男人是怎么认识的。 他本不想过问,既然七弦心中有数——要知道,七弦在江湖上漂泊的这些年结识的三教九流男男女女数都数不过来。 然而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实在很差。从槐树底下那次交手开始,这个男人一边警告七弦远离陈家的案子,一边自己却对这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 他是谁从哪里来想做什么,一概不曾透露,竟似隐在层层雾中,一个来历不明杀气深重的男人……会不会可能,根本他就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幕后主使? 温念远心下一沉,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尽管他不喜欢宁修茂,然而并不觉得他怀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企图。 可惜还是碍眼,看了一眼又在神秘交流的七弦和宁修茂,温念远干脆退了一步,极目向远处眺望,暂时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 七弦捏着一颗石块,正在手中旋转查看,冷不防听见温念远略带不耐的感叹,“今年天气实在热得古怪,那么大片的野草全都荒了。” 他勾了勾嘴角,正想继续凝神看手中的碎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捏紧了石块,起身站到温念远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越看,目光越沉。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你这般的无用之人。”他讥讽般横了温念远一眼,沉声道:“那不是野草,是旱稻。” 那是种着大片大片旱稻的田地,然而这些旱稻也没熬过这个缺雨多阳的夏天,枯萎成了一片荒芜的黄色,远远看着,倒像是大丰收。 这意味着,悬崖那边,是有农户居住的。 有一个念头慢慢地在七弦的脑海中清晰起来,越清晰越荒谬,越荒谬越清晰,他捏紧了手中是石块,一字一字地说:“悬崖那头,有村庄么?” 问完才意识到,现在与他一同在场的几个人,于锦官城来说都是过客,对这些,还真不清楚。 他不由得失笑,摇摇头又往崖边走了一步,将手中石块往下一扔,然后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小小的黑影划出一道弧线,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跳下去就知道了。”他调侃般地说。 温念远却差点忘记了呼吸,眼前断崖口那道飘逸幽然仿佛要冯虚御风羽化登仙的修长背影让惊慌下意识地冲进脑海。 他一伸手,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轻踮脚尖,竟然真地就那么落下去了! 白影在空中一闪,仿佛惊艳刹那然后将永世消沉的流星。 “哥!”无措的呐喊从自己嗓子里冲出来,变了味道,自己却浑然不觉,猛地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想捞住什么,却看见…… 却看见惊鸿一闪的身影轻盈地在崖壁上几个点跃旋转,从容地下到崖底去了。 宁修茂奇怪地看了失态的温念远一眼,讨人嫌地笑了几声,“原来他是你哥哥?倒没听说过七弦公子有个弟弟。还以为你只会面无表情一种表情呢,怎么胆子这么小。” 说完他也一纵身,潇洒地跳崖去了。 温念远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这悬崖只是看着凶险,其实又不高,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百死无生,对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江湖人士,他已经是个江湖人了。 尽管他至今还常常忘记这一点,还以为是当年临窗苦读的少年,在喝完每天都必须喝的苦药之后,偷偷去找另一个孩子。 等温念远也跟着跳下去的时候,原本以为那两个人应该早已走远,却发现那一抹熟悉的白衣仍旧站在原地,正稳如磐石地等他到来。 看见脸色还有些差的温念远,七弦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说:“走吧,我们时间不多。” 那一刻,温念远的心就定了。 无论如何,哥哥都是他的。就算现在不是他的,也一定会是他的。他要七弦知道,温家没有抛弃他,至少他,永远不会抛弃他。 一路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七弦依然优雅自如地走在前面,温念远却再不肯离开七弦一步之外,把人牢牢地掌控在自己一伸手就能抓到的范围之内,七弦竟也没有勃然大怒,任由他挤挤挨挨地跟着。 宁修茂笑意盈盈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却又偶尔回头,像是能从身后空旷的视野中找出什么稀奇事物一样。 这一路走得很久,将近有半个时辰。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同样的,在山顶上看着并不远的田地,实际的路程并不短。 等到走近那一大片田地的时候,一个小村落就跃然眼前。 村子就在田地的那一头,不大,一眼望得到边,粗粗看去大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5 概八、九户人家,搭的是最廉价的茅草房,虽然看着别有意趣,住起来想必绝不舒服。 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影。 就算是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在外头玩耍的孩子总该有几个,不过天气这么炎热,躲在家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更奇怪的是,连声音都没有。 像是一个无人的荒村,不知里面的村民都去了哪里。 尽管田地里那些几乎缺水到成片死亡的旱稻意味着,这里应该是有农户居住的。 “有人埋伏在那里。”温念远面色沉郁低声道,伸手拉过七弦,盯着旱稻田中的一个黑影。 “苍天呦大地呦,都不开眼呦。”所谓埋伏在那里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慢慢直起腰来,瞪了三人几眼,拎着手里的镰刀,慢吞吞地田地里行走,不停地嘟嘟囔囔。 宁修茂意味深长地叹道:“果然有人埋伏。”然后满面春风地向对方喊道:“老伯,您可是这个村子的村民?你们一直都住在这里?” 老汉鼓着眼睛打量他,“废话!” 宁修茂有点讪讪地,但很快就将小小的不愉快扔开,继续再接再厉,“大伙儿为什么不去锦官城住呢?其他的村民去哪里了?” 七弦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温念远,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两人都退开几步,离宁修茂远些。 果然,下一刻那老汉就捡了把枯草往宁修茂所站的地方一扔,怒道:“住城里?!城里的宅子有多贵你晓得不晓得?嘿,轻描淡写的,住城里!个二愣子!” 温念远顿觉山青水绿,甚至还有稻花香。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上前温声道:“老伯,今年收成怕是不好,村民们可是寻生计去了?” “可不是?大太阳一天大过一天,零星的那么几点雨,庄稼都死绝了,哪里还能有收成?这都是妖物作祟惹的,一个接一个。”他叨咕了几句,仍不肯放过宁修茂,又横他一眼,恨恨道:“还住城里,想的容易!” “妖物?” “就是僵尸!”老汉呸了几声。 “你说说,哪里有这么旱的天?肯定是僵尸作祟怨气不散!咱地安村也不知犯了什么煞,这不,上回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烧了,结果只下那么几滴雨,根本不顶事。现在又去寻别的僵尸了,等把这些妖物都找出来,老天爷总该下场雨了吧。” 七弦低声叹息,“果然如此。” 第32章 终曲 旱魃、僵尸一说由来已久,民间百姓世世代代口耳相传,大部分人往往都深信不疑。 所谓人死而尸身不腐,即成僵尸,年深日久修炼成妖,即为旱魃,旱魃所到之处必然赤地千里、连年大旱颗粒无收。 于是每每到了旱年,人们就会四处搜寻不腐之尸,施以棍棒、以火焚烧,藉此祈雨。 然而大旱导致人心浮动,“除妖”的行为常常到最后难免失了分寸,开始也许还像模像样地找些确实有异状的尸体焚烧,到最后,恐怕就是不由分说乱烧一气。 七弦由老汉几句抱怨和眼前所见就知道这个小小的村子生计维艰,好年头的收成都未必能够果腹,如今眼看田地里庄稼颗粒无收,怎么可能还从从容容。 都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寄希望于苍天鬼神。 老汉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站到田埂上,手搭凉棚眺望着田里的旱稻,忍不住唉声叹气,“老天爷呦,不开眼呐。” 刚刚骂宁修茂的时候还中气十足的模样,这一瞬间也露出了愁容,瞬间萎顿下去,“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本了……小娃儿们……” 被扔了一身草叶子的宁修茂摸了把脸,不甚在意的模样,半分都不见尴尬,一脸坦荡地凑上前来,“老伯,别介,别介——你们倒是走得挺远的,那边也去过了?” 他随手一指那悬崖的方向,闲话一般地问。 “去过,早去过了,还真有,就那次效验些,那妖物刚没烧了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了,都还没烧透呢。老头子看它大概是有些来历,就让人又埋了——可惜,那雨只下了那么一点!” 他脸上浮现后悔的神色,大概觉得早知如此该烧尽了,说不定能多下几场雨。 听宁修茂这么一问,七弦当下会意,当下接过话题,“那么远的地方,难为老伯竟找得到。” 他们一路走来是很清楚悬崖下陈英祥的葬身处与这个小村庄距离有多远的,要说找僵尸找到那么远那么偏僻的地方去,未免有点古怪。 “嗨,凭我们哪里找得到。”老汉弯下腰,用镰刀柄敲了敲鞋底的泥,粗声粗气地说:“全村人凑了份子,进城让张半仙算了一卦,张半仙指了西、北两个方位,照着找就是了。” “当时咱村里人按着张半仙的指点在西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妖物,后来村里脑子灵醒的娃娃就说,天机不可泄露,张半仙不定稍微说岔了一点,也是有的。” “大伙儿就往更里面去寻,果然有的,按张半仙的法子,先打了煞鬼棒,让妖物不敢作祟,再烧起来,秽物就去尽了。” 事情至此,疑点已然霍然开朗。 崔有德、耿正祥、赵平三人里应外合一同诱绑陈英祥,然后将人困在山神庙里,自去勒索财物,却不料这位大少爷太机警,竟然凭一己之力磨断了绳子逃生。 然而他深夜里慌不择路——也可能此时绑匪回来了,他进退维谷无路可走,一路奔逃终至不慎坠崖。 绑匪们发现他跑了,却又没回城,不得不四处搜寻,后在崖下找到了陈英祥的尸体,惊怒懊悔之下草草把人埋了。 此时的崔有德必然心有不甘,不愿让到手的富贵跑掉,于是狠了心尖干脆破罐子破摔瞒天过海,隐了人质已死的消息,厚着脸皮给陈家发了第二封勒索信,又伙同赵平来一出苦肉计,好让自己脱身。 他们却不知阴错阳差之下,地安村的村民们为了祈雨“除妖”找出了尸体,陈英祥身上骨折的痕迹,是因为坠崖所致,而虐待与焚烧的痕迹,却是死后才出现的。 崔有德、赵平、耿正祥三人并不知道这番缘故,发现尸体的异常之后震撼异常,又已经被七弦公子掌控,最后忐忑入狱,屈打成招。 衙门的仵作史泰和学艺不精,本就是草草验尸,并没有发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6 现陈英祥身上的棍棒痕迹和火灼痕迹究竟是他生前还是死后产生的,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疑点…… 也可能不是轻易放过,想到史泰和看上去正常得再正常不过的死亡方式,七弦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唯有那老汉依旧在自言自语,一会儿骂妖物作祟,一会儿希望老天爷早点下雨。 而天空,依然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锦官城,陈府。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陈洪威狠狠一掌拍在身边的高几上,目光阴冷地看着堂下的七弦和温念远——宁修茂却已经不见了。 七弦面色不改,淡定从容,声音清晰平稳,“令公子的死因确实如此,陈老板,节哀顺变。” “这可真是陈某此生听过的最大的笑话。”痛失爱子,陈洪威身上那种强硬的气势开始疯狂地涌现出来,“你说我儿子是自己摔死的?可笑!” 他一步步走下堂来,逼视着七弦和温念远,“我儿英祥,三岁开蒙、四岁熟读唐诗三百首,六岁上就看得懂账本,十一岁开始帮我打理生意——这么聪明的孩子,你说他会摔死?”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陈洪威自己,其实都明白,是不是聪明跟会不会摔死,并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但对于送走了黑发人的白发人来说,讲理是最不需要的,也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两位大侠来此说这些鬼话有何居心。” 陈洪威在“大侠”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一脸讥诮,“那杀害我儿的凶手,我是不会放过的。我会让他们,千!刀!万!刮!” 若他们不绑架陈英祥就不会死不是吗?是不是他们亲自动手杀的人又有什么重要呢,总之,让他们去死就对了。 陈洪威阴测测地笑起来,“对了,还有伤害英祥身体的那些刁民,该杀。” 温念远皱眉,如果说陈洪威对那三个绑匪充满杀心他尚能理解的话,这人竟连地安村一众无辜村民都不放过,那简直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他仔细观察着陈洪威的表情,确定他还没失去理智,回想之前来时那个无助彷徨不知所措的商人,暗暗感叹,能赚进这般豪富身家的商人,又怎么可能只是懦弱无能的人? 要阻止他。 但讲什么大道理的话,陈洪威明显是不会听信的。 温念远一向不善言辞,不由得望向七弦,七弦即使在陈洪威说要杀光地安村村民的时候脸色都依然不变。 他静静地看着陈洪威,一言不发,目光如有实质地望向对方的双眼,直逼得陈洪威烦躁不安,抬手就要轰人的时候,才启唇出声。 “陈老板,你还有个儿子。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多杀一人,于你也许无碍,焉知不会加诸令公子身上?” 陈洪威一震,如冷水浇头,一阵激灵。 就在这时,门外犹犹豫豫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呆呆地看着面色狰狞的陈洪威,怯生生道:“爹爹?” 见自己的父亲没有动静,小胖子摇摇摆摆地跨进门槛,一路小跑到他跟前,扯着他的裤脚,仰头看,“你怎么了,爹爹?” 低头看着自己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儿子,陈洪威深呼吸了半晌,“罢了。”然后倦怠地挥挥手,“你们走,再不走,别怪陈某不客气。” 七弦勾唇一笑,“那么,但愿我们后会无期,陈老板珍重。” 转身临走,仿佛被谁揪住了衣摆,一回眸,肉肉脸仰着头,正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依旧是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对死亡,终究是无法真正理解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漂亮哥哥,你也要走了吗?以后不能陪我玩儿了吗?” 与小胖子大眼瞪小眼半晌,七弦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灿然一笑,“你还是……别找我玩来的好,后会无期,小胖。” 说完转身离去。 陈英瑞愣在原地,茫然地瞪着大眼睛,极力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胖,以至于漂亮哥哥不肯抱他了。 陈洪威面色阴晴不定,坐在堂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却忽然竖起了耳朵,院墙外,仿佛有似有若无的琴声幽幽传来。 凄怆却又高昂。 让人身不由己泪流满面痛哭失声,却又忍不住想要痛快地笑出声来。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他慢慢地伸出手,摸摸小儿子的头,“瑞儿,想不想到别的地方去玩?” “别的地方?比锦官城好玩儿吗?” “嗯。” “哦……那好吧。” 院墙外的琴声渐渐低落下去,终至无声。 第33章 遗声 将古琴珍而重之地收起,离开前,七弦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陈府的牌匾,心里不觉生出某种淡淡的怅惘之情。 可能是因为失落,也可能是因为虚无。 这种近乎陌生的感觉,与往日拨开迷雾之时完全不同。 从前他每一次出手让真相水落石出,都只为“乐意”二字,再如何参与其中,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冷眼旁观者。 别人的爱恨情仇,是他经过的一声叹息。 这一次锦官城之行,却让他觉得全身上下从内到外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倦,疲倦到想停下行走的脚步,好好休息一下。 “你脸色不太好。”温念远看着他微微眯起的、望向虚无处的双眼,忍不住出言提醒。 七弦闻言斜乜他一眼,并不置可否,只说:“还得去衙门一趟。” 不然的话,说不定那三位就得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明知他会如此回答,温念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想问:“你为何总对此耿耿于怀?” 是的,他记得七弦曾经说过,找出真相,是给死者的公道。但有时候因为真相的太过不堪,也许连死者,都不想要这公道。 陈家大少爷摔死了——多可笑,怎么都不比陈家大少爷被绑匪施虐谋杀来得耸人听闻,更符合人们期望的答案。 如果陈英祥心胸狭隘一点,在地下恐怕也乐得让绑架他的三个人下去陪陪他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7 ,尽管这样的猜想很诛心,却未必没有可能。 毕竟陈英祥固然不是崔、赵、耿三人亲手所杀,却也是因为他们的绑架,才间接导致他的死亡。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崔有德、耿正祥、赵平三个人都是恶人。 在普世的观念里,对待恶人,哪怕落井下石,也已经天然地站在了一种“对”的立场上,或者说,一种无可厚非的立场上。 反观此次七弦的所作所为,才是众人眼中既愚昧且离经叛道的行为。 温念远并不在乎七弦想做什么样的事,毫无疑问,无论七弦想做什么,他都会站在他身后。 但温念远想知道他日夜所思所想,究竟是什么,想知道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真正的情绪。 “对你而言,什么是所谓的侠道、正义?”七弦没有直接回答温念远的问题,反而好整以暇地反问。 他显然意不在得到对方的答案,因为在温念远回答之前,他就已经自顾自地接下去说到,“所谓的侠道、正义,只是保护良善之人、匡扶弱小的一方么?” “不,不仅仅是这样的。真正的侠道和正义——”他抬头仰望天空,天幕高远,无边无际,“是面对十恶不赦之徒,也不将非他所为的罪孽加诸他之上!” 掷地有声的言语还响在耳畔,说话的人却已翩然向前。 这个人……就算是茕茕独行,也从来都这么无畏无惧,一往无前。 侠道与正义,在七弦公子的眼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是基于理,而非情。 温念远哑然,眼中是渐行渐远的一袭白衣,脑海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父亲对自己的那些教诲。 “你要记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江湖是个血海染坊,是非黑白无须太过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才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他们,确实是不一样的。 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又开始不断汹涌,疯狂的、兴奋的、想把人禁锢在怀中的。 想让那张总是吐出恼人的或惊世骇俗的话语的嘴,发出喘息声、呻/吟声、求饶声;想让那张总是带着或讥诮或意味深长的笑容的脸,蒙上令人心动的欲/望的色泽;想让那双总是深潭微澜的眸子,泪眼朦胧只剩本能的望着他。 温念远知道自己疯了,但他疯得很愉悦。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加清醒,他知道七弦这样的男人,如果他一辈子只跟在他身后,那就只能活该一辈子跟着。 不妨再放肆一点、再咄咄逼人一点、再……强势一点。 温念远收敛起眸中的光芒,跟上七弦的脚步。 衙门口的衙役们这一回并没有再多作阻挠,因为此刻,他们曾经短暂的同盟宁修茂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大堂中喝茶。 锦官城的知府坐在他对面,脸上竟隐隐有恭敬之色。 宁修茂抬起眼皮瞄了瞄七弦和温念远,若无其事地接着低头喝茶,然后好一脸有商有量好声好气地对知府大人说着:“崔赵等人,绑架勒索,过失致死,应该按律严判。” “宁兄倒是什么都懂。”七弦浅笑,像是一点都不诧异他的神出鬼没。 宁修茂颔首,继续漫不经心地跟知府大人聊天。 “旱情严重,上面拨下来的米粮,最好能让灾民们见着,否则激起了民怨,别怪在下没有提醒。” 知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低声道:“您说的是。” “哦?哪里是?” “哪、哪里都是!” 宁修茂顿时哭笑不得,七弦却镇定自若,仿佛完全不好奇宁修茂的身份,反而望向穿着官服的男人,“知府大人,陈家那装了一半家资的匣子……” 知府顿时脸都绿了,“这个是真没找到啊!那个姓赵的嘴硬得很,八成是让他赌完了,明里暗里当铺钱庄赌坊都找过了,实是没有踪影。” 他生怕别人是觉得官府暗中贪了那笔巨款,忙不迭地解释着,简直殷勤得过分。 “看来你我都是发不了这笔横财了。”七弦觑着宁修茂,想从他的表情之中看出什么内容来,这笔钱财的下落,恐怕别有去处,只不过…… 宁修茂一脸坦荡,“发财也不急于一时。想必该出现的时候,它总会出现的——就比如你家那位神出鬼没的小朋友。” 言外之意,现在恐怕不容易找出更多的东西,只因时机未到。 七弦回以一笑,该他做的,他已经做了,宁修茂既然有意自己继续,他本也无心再参与更多。 “我已经十七了。”宁修茂身后陡然青影一闪,少年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知府大人哆嗦着把茶碗合到了自己身上。 此后锦官城依然繁华如旧。 财倾一方的敛金陈家却终究是慢慢地从锦官城百姓的口中消失了,当年显赫的陈记一条街,早已被五花八门的各种店铺占据。 陈洪威带着妻儿和陈家剩下的一半家资,隐姓埋名游山玩水,再没回过锦官城。 崔有德、赵平、耿正祥被改判了流刑,背井离乡,一路发配去西北苦寒之地。 地安村的村民在朝廷发放的米粮支撑下度过了最饥荒的年头,又是一年春麦离离。 春雨连绵,轰轰烈烈的除妖行动也沉寂了下去。 这些都是后话,而此刻,锦官城外那鬼气森森的客栈中,永远优雅从容的七弦公子浑不顾自己略显狼狈的姿态,正兴趣盎然地看着眼前行为诡异的温念远。 “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干卿何事?” “回答我。”温念远眸中仿佛有两簇火苗正在跳跃闪烁。 七弦作势想了一想,慢吞吞地说:“赵扶摇——” “她是凌云天的!”温念远满脸乌云色,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七弦的话,“你分明并不喜欢她。” 被温念远迫得无奈,七弦又随口说了个名字,温念远心头一跳,他知道那个人,那是个男人。 心头一阵喜悦,不,不是因为那是个男人而喜悦,是因为这样的回答也许意味着,七弦也许并不在乎什么男女。 “说实话!”温念远加重了语气,“你不……” “你又知道我不喜欢谁了?”七弦难得地嘀咕了一句,那点兴趣已然消磨殆尽,不耐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8 烦地打算离开,“滚一边儿去,你觉得我喜欢谁!” “我。” 温念远断言,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七弦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七弦一怔,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凝神看着温念远,微微蹙眉,如见了什么稀奇事物般,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你有病?” 温念远心下一沉,冷冷反驳:“原来你也在乎人有病没病,我还当你视这人世规矩如浮云。” 七弦不由得眯着眼,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从血缘关系上来算大概是自己同父异母弟弟的男人。 他说他……喜欢他? 慢慢地,七弦脸上浮现一抹艳丽的笑意。 有趣,真有趣。 他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却不料温念远眸色蓦然一黯,倾身步步紧逼,不容分说地拽紧了他,迎面一片阴影铺天盖地般地压了下来。 嘴唇被什么俘获,柔软湿润的触感,让脑海刹那一片空白。 第34章 诉衷情情难自禁 温热暧昧的气息吹拂在彼此的脸庞之上,仿佛一种温情脉脉又充满旖旎的试探。 而脉脉的温情假象背后,是不容反抗的禁锢与渴望。 将怀中人紧紧困在自己双臂所形成的囚笼之中,迫使他无处可逃,温念远用自己的唇去碾压七弦柔软诱人的唇瓣,温热的触感让人心旌摇曳,触目所及之处,七弦的目光看似已渐渐迷离茫然。 不给七弦丝毫反应的机会,温念远的舌尖滑过他的唇缝长驱直入,不容置疑地在对方的唇齿间耐心地寻找七弦灵活躲闪着的舌头。 俘获之后双双勾缠,在方寸之间纠缠迎拒,如此热烈而热情,仿佛将堆积了无数光阴的情绪在这一刻用唇齿舌尖的依偎来表达来发泄。 感觉到怀中原本震惊而僵硬的身体慢慢不由自主地软下去,呼吸在耳边越来越粗重越来越迷乱,温念远原本涌动着无数欲/望的心头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一抹怜惜,不自觉地放慢了亲吻的节奏,好让日思夜想的那人缓和呼吸。 就在他略略放松禁锢的一瞬间,耳边响起几声若有似无的轻笑,他看见七弦那双惑人的双瞳之中,有谜一般的笑意闪过。 温念远立刻警惕起来,却已经来不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七弦一手握着他的肩膀,一手搂着他的腰,出其不意地一个用劲,全身重量压上来,将温念远放倒在地上。 而他自己,毫不在意地顺势坐在温念远的身上,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着躺在自己身下的男人。 温念远神色一动,望着七弦因为他刚刚的蹂躏而红润得娇艳欲滴的嘴唇,心头的火焰瞬间又嚣张地蹿起来。 甚至蹿到了本不该如此急迫的地方。 跨坐在他身上的七弦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温念远某些地方的变化,他的神色渐渐古怪起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蹙眉打量着温念远,浮现出某种不解的表情。 地板冰凉,透过衣衫,却浇不透温念远心头的火,只让人稍稍清醒些许。 “我……”他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口干舌燥,舌尖还有酥麻的感觉,仿佛仍在与人纠缠。 不等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七弦先开口了,他的声音那么清醇悦耳,却又说不出地动人心魄。 “就那么喜欢我?” 他静静地看着温念远,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温念远心里一空,心想也许现在七弦的脑海里,正飞速闪过诸如“悖/德”、“不/伦”、“龌/龊”这样的字眼。 可他不想否认,一点都不想。 “比你想象的更多,哪怕你觉得恶心。我一直都那么地仰慕你……哥哥。” 七弦忽然勾起嘴角,玩味地念着那两个字,“哥哥?”他定定地望着温念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全然不顾温念远越来越忐忑的心情。 当温念远想要起身将人带回怀中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继续抱紧的时候,七弦却忽然俯□来,用指尖在他肩膀上划过,轻声道:“恶心?我为什么要恶心?” 然后在温念远风云遽变的目光中,以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唇。 舞蹈的主角变成了七弦。 他仿佛有意一般,不让温念远做任何的挣扎,自己却好整以暇地用舌尖描摹着对方的唇线,如同丈量他的心意,一点一点,不疾不徐,动作并不急迫,却偏偏销魂蚀骨。 当七弦的舌终于勾缠到温念远等待已久的舌尖的时候,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疯狂一触即发,理智半点不存。 很快,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慢慢弥漫开来,不知咬破了谁的嘴唇,血腥味却刺激得两人更加兴奋而忘我。 温念远浑身燥热,控制不住地向上挺身,双手不安分地开始在七弦身上游移,却在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被七弦忽然按住了不安分的地方。 “够了。”七弦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还留有未退的红晕,唇色红润动人,眉目盈盈。 声音却是清醒的,清醒得仿佛从来不曾迷乱地投入过。 温念远慢慢地把手覆在七弦的手上,他知道,的确是够了。他们之间,远没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七弦没有将他视若洪水猛兽,已然是意外之喜。 这一场反客为主,果然像是他如此离经叛道亦正亦邪的风格,就连温念远,都不曾料到。 他却知道自己只会为此更加情迷。 他的哥哥,那么地……野性难驯。 七弦若无其事地从温念远身上起身,还有余暇掸去白衣上沾染的灰尘,他坐到一边的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到唇边慢慢地喝着。 目光却始终落在温念远的身上。 温念远已经半坐起身,衣衫头发略显狼狈,脸色却已经一概如常面无表情,只有眼中未曾掩去的欲/火,依然在热烈地燃烧。 那不止是对肢体交缠的欲/望,还有更多的,对灵魂相依的渴望。 他的这个弟弟,已经不想掩饰他对自己的情绪与渴望了吗?七弦想笑,于是莞尔。 这些年来,虽然隐约有所察觉,温念远对他的感情,仿佛已经逾越,却也没有料到,已经对世俗挑战到了这个地步。 更令七弦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49 觉得对自己亦无语的是,面对这样惊世骇俗的感情,他心绪竟然全无一丝涟漪,仿佛正在上演的,是别人的悲欢离合。 仅存的暖意藏入心底,七弦一哂,这个大约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他的弟弟爱上他……呵呵呵呵…… “你知不知道当年温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七弦将茶杯合在掌心,微微仰头。温念远已经长身而起,此刻坐在桌边的他,需要仰望。 温念远眉峰稍聚,“关于你的批命。” 七弦垂下眼睫,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看,半晌,仿佛有了什么决断,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却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滚油落进一池开水,顿时惊爆漫天涟漪。 “我们回家吧。” 七弦如着魔一般望着温念远,双眸如倒映漫天星辉,璀璨绚烂到了极致,仿佛无限欢愉。 我们回家吧,我亲爱的弟弟,回到那个最初的地方去,告诉我们侠名远扬威震江湖的父亲,他的儿子们打算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形与影,不分不离。 *************************************** 江湖是个最无常的地方,虽说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江湖人才辈出前赴后继,不过是各领风骚十几年罢了。 有时许多名震一时的门派、侠客,甚至连十年都撑不过去,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譬如所谓的白道第一大派,先后就有过老牌名门如少林、武当、峨眉,也有过新崛起的譬如邵阳门、承天派。 而黑道更迭则更频繁些,不过在许多武林人士眼中,黑道第一大派变不变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白道们始终都只管他们叫:魔教。 在这些形形j□j 林林总总的家族、门派中,只有少数几个家族能在武林的腥风血雨之中常年屹立不倒,令人心生敬畏。 其中就有钱塘温家。 温家这一代的家主温于斯,年轻时也曾一人一马,在江湖上闯下好一番的名头,后来遇到了愿与之一生相守的红颜知己“袖里刀”黄鸾云,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 而现在江湖上传奇般的人物、号称琴杀冠天下的七弦公子,据说便是温于斯之子,将来要接掌温家的少家主。 “神仙眷侣啊……”七弦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漾起一抹微凉的笑意,“果然是神仙眷侣,不然,我娘又算什么呢?自然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了。”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威严庄重的府邸,“温府”两个大字笔力遒劲,仿佛要破匾而出,写尽飞扬意气。 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踏足过这里,他几乎快要记不清了。 左右,便是年幼时,这座府邸,也是与他无关的。 “慎言。”温念远不赞同地出声阻止他。 虽然他没有见过七弦的生母,在家时,他的父亲与母亲也从来都不提有这么一个人物——这仿佛是一个禁忌,连同七弦一起。他也从来都不觉得,七弦和他的母亲,是多么不堪的人。 七弦抿唇,不再言语,嘴角那略含讥讽和几分莫名的笑容,却能让人无端遍体生寒。 温念远先行上前,其实他离家亦算日久,不过比起七弦,却终究晚了许多,更何况,温府的人,是不敢忘了他的模样的。 因而当他一上前,已有人露出喜色,“二少爷!是二少爷回来了!快去禀报家主,二少爷回来了!” 喜气顿时蔓延开来,所有人都眉开眼笑,殷勤去引温念远,温念远却回头,望着那个还站在三步开外的凝望着匾额的男人。 随着他的动作,温家的人也看清了自家二少爷身后还有一个人,因为看着眼生,纷纷露出疑惑的神色。 温念远正想说话,忽然一人脸色由疑惑变为惊慌,然后迅速转变为恐惧,如同见了鬼一样指着七弦,颤声道:“是他!是他!是那个血煞星!”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o⌒.⌒o) 第35章 隔经年故地重游 随着那个人惊怖到极处的叫喊声,其余的人们先是一脸恍然大悟,然后纷纷露出既厌恶又恐惧的神色,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七弦恍若未闻,只微笑着,纹丝不动,仿佛他们指着的人不是自己。只无甚意趣地想,看来这些年,那个男人并没有因为他不曾回来而停止那些流言。 只看那人喊了一嗓子,所有人就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便可知,有关于血煞的传言,依然在温府中长年累月无止无休地口耳相传。 其实何须如此,那人,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七弦无动于衷,温念远却隐有怒色,目光冷冷在这群人身上一一扫过,通常这些时候,被他扫过的人都会噤若寒蝉,不再出声。 然而这一回,他的威慑却并未起到任何作用,温家的人们乱成一团,推门的推门、拿门闩的拿门闩,拉扯他的拉扯他,仿佛要把一切不祥的东西和人,都阻隔在门外。 而当他们发现扯不动自家魔怔了的二少爷的时候,甚至干脆试图将温念远也一同关到门外。 一道批命的威力,竟至于斯。 温念远冷笑,这是他的家,也是七弦的家,谁挡在他面前,他也无需跟他们太客气。 不过有人比他更早动手。 一直站在原地的七弦忽然抬腿,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悠然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进温家的大门。 衣袖飞扬处,争先恐后逃离的温家下人们全都浑身一震,然后身不由己地停在原地,除了眼珠子,再无一处能动。 白衣翩翩的佳公子便如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行入这森然的府邸。 转过一道影壁,前面是九曲游廊,由游廊穿过荷花池,就能到温家的正堂。 正堂的左侧是温家家主的书房、演武堂、比武台、兵器室,还有温家独有的音房。 正堂的右侧则是温家人以及女眷的起居处,正堂后是一个小花园,连带着一处空阔的场地,当演武堂和比武台都太小施展不开的时候,就可以往那里去。 七弦清晰地记得,那里放置着一排十二面铜鼓,一旦敲起来,能声传千里。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0 其实他几乎没有来过这座府邸,然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猫一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熟悉到刻骨铭心。 作为一个屹立多年的江湖世家,温家的防御与锦官城那仅仅是有钱的陈家自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七弦进门还没走出几步路,已被一排练家子挡住去路,双方对峙僵持,阵势一触即发。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温家?”远远地,从演武堂的方向传来一道厉声喝问。 那人并未扬声,用的是正常的音量,一句话却仿佛能够切金断玉一般,尖锐地呼啸而来。 温家武学的精髓,便在于一个字,“音”。 这回并未让七弦再冲锋陷阵,温念远已冷冷迎上,“怎么,我回自己家,也算得上擅闯?” 演武堂那边的那个人语调一变,似乎带了些疑惑,“二弟?”然后便不再出声,很快,一个一身缁衣的男人掠过荷花池,径直在影壁前落了下来。 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一身的黑衣显得人有点过于老成,气质也有意向老成靠近,大约想让自己显得稳重可靠。 可惜他脸色苍白,却并不像七弦一样是那种惑人的白,而是带着一种令人起腻的如被水泡发过般的感觉,兼之一双阴鸷的眼睛阴阴地扫过来,几乎无法让人产生好感。 “大哥。”温念远点点头,权做招呼。 温无衣与他倒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可惜从小,温无衣就看他不顺眼,他也没有亲近温无衣的时候,倒疏远得反而像路人。 温无衣看着温念远,从鼻孔里发出一个气音,瓮声瓮气道:“一走那么多年,你还知道回来,枉费爹娘那么宠你。” 他不待温念远回答,又向七弦看去,嘴里不停,“又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玷污了温家的地……咦,原来是你。” 上下打量了七弦几眼,温无衣意味深长地盯着温念远——他倒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神色更加耐人寻味。 “把这个活鬼带回来,你是打算带累死爹娘,好直接做温家家主么?二弟,果然江湖上逛一圈,越发能耐了。大哥一个不察,还当你是当年的病秧子呢。” 这话说得难听,又极为诛心,几乎把温家全家除了他自己之外都咒了进去,还兴致勃勃。 温念远却懒得与人做口舌之争,他甚至没有多看温无衣一眼,仿佛这么一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回头携了七弦的手,“跟我来。” 七弦扬眉,也就任由他拉着,行过温无衣身边的时候,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温无衣呼吸一滞,想骂两句,待目光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又慢慢地带出了些许狐疑的神色。 只是他的疑惑,对于那两个人来说,什么都不是。 温无衣低头,握紧了拳,强忍着掩去眼中的愤恨之色,他弟弟也就罢了,就连那个杂种,都敢不把他放在眼中。 此时温念远已带着七弦,径直去了温家家主的书房。 这个时辰,家中若是无客,他的父亲温于斯一般都在书房中,不是看各类刀剑鞭法,就是钻研温家家传的秘籍《幻音谱》。 当他们一前一后跨进书房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果然穿着家常衣服,正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卷泛黄的册子在翻看。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脸色不豫,头还没抬已经开口数落道:“不是叫你们不要进来么,竟敢——弦儿?” 他淡淡的语气中带出一丝喜色,目光落在温念远的脸上,端详了他半天,才严肃地说:“既回来了,待会儿去见见你母亲,别叫她日夜悬心。” 虽做出了严父神色,但无论温念远还是七弦都看得出来,他对于小儿子的关心挂念之情。 当然,这关心与挂念,仅仅是对温念远一个人的——他在温家的名字,叫做温弦。 而温念远不过是他为了纪念那个远方的人,而给自己取的名字罢了。 而那个他所在意的远方的人,此刻就跟在他身后。七弦听着温于斯如此关切地叫着“弦儿”,却非常清醒,那人口中叫着的,并不是他。 “父亲。”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愈深,见温于斯没有要注意到他的意思,于是自己出声唤起他的注意。 温于斯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跟着爱子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一般,抬头打量了七弦两眼,半响才有点明了的神色,无悲无喜地随口道:“是你。既然回来了,就回你自己那地方去住,无事不要过温府来。” 没等人回答,又不悦地皱皱眉,“不要叫我父亲。还有,离弦儿远一点。” 说完他又低下头去,认真地翻着手中的《幻音谱》,显然不打算再多说。 这份家传的音术秘籍中记载的关于以音摄魂的境界,一共有十层。 温于斯少年时期一帆风顺,一路练到第六层,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却依然停留在第八层,怎么都无法再进一步。 更别提传说中“大音希声”的最高层第十层,传说温家祖上曾经有人练到过第十层,到了大音希声的境界后,任何声音都可为己所用,控人心魂。 温家这么多代以来,也只有那么一个奇才,练到过这个境界,此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温于斯一心想做这百年不遇的第二个,是以对钻研秘籍格外勤奋。 等专注地翻过一页,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不对劲,分明没有听到有人离开的声音。 于是他面色不快地再次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那个被府中当做禁忌的男人的表情。 七弦仿佛只是温和恭敬地看着温于斯,表情没有一丝不对,却偏偏处处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令人心里发堵,无端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温于斯刚说了一个字,就见七弦舒展了眉目,笑吟吟道:“父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温于斯目光冷沉地望着他,不耐地喝道:“什么好消息!还有,不要叫我父亲!” 被喝令的男人全无一丝动容,眉眼一直保持那么欢欣的模样,仿佛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却并不直接道出,只转头望着温念远。 温家这一代的家主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吩咐了让他去见自己娘亲的小儿子也没有离开,就站在他最不想看到的人身边。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1 温念远见七弦的目光转过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暖意,握着七弦的手,举起让温于斯看清,不卑不亢地说:“父亲,我和哥哥打算在一起。” 饶是温于斯久历江湖,一时也愣了一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等他的目光渐渐凝到两人十指相扣交握着的手上时,才不由得沉下脸,眼底慢慢凝聚起风暴一般的怒气,压抑着拍案而起的欲望,一字一顿地问他们,什么叫打算在一起。 七弦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笑弯了一双眼。他姿态优雅地往温念远身上一靠,浑身柔若无骨般倚着自己的弟弟,语气轻快而清澈。 “就像您想的那样。您跟你的夫人怎么在一起,我跟我的弟弟就怎么在一起,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o⌒.⌒o) 第36章 阻孽缘囚闻道馆 温于斯此刻的脸色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难耐,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七弦的回归意味着什么一样,随手就是一巴掌送出去,口中怨毒地骂道:“孽障!给我滚出去!” 然而他的手掌却没能成功地挥到七弦的脸上,而是被温念远凭空接住,然后双方僵持在半空。 复杂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 温念远任由七弦张狂地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则一手与温于斯较着劲,一手揽住七弦的腰,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站得稳稳当当。 声音沉着有力,毫不犹豫。 他本就从未打算隐瞒,甚至在他向七弦吐露心意之前,还不知道这段感情将如何发展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承担起来自家族的暴风骤雨。 “父亲,是我对哥哥怀有不轨之心,硬拖了他下水。父亲但有责罚,尽管往我身上招呼。” 一番话说得温于斯气极反笑,笑声中含了无限轻蔑,“他算你哪门子哥哥,温家从来都只有两位少爷。” “当然。”温念远还未说话,七弦已微微颔首,对他的话露出一脸赞同之色,“我自然是与温家无关的,所以与令公子的来往么,也不过是段风雅事罢了。绝对算不上家丑。” 他有意无意间在“家丑”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温于斯眉心微动,将怒气稍稍压下,又恢复了一脸事不关己之色,召了人来吩咐道:“领少爷去见夫人,再带这位客人下去安顿。” 那下人恭敬应是,头也不抬地将手横摆一引,口中称:“请二少爷和这位客人跟小的走。” 他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对七弦的身份没有丝毫的疑虑和恐惧,不愧是温于斯亲自挑选了在书房外伺候的人。 对于他的眼光,七弦从不怀疑。 然而……看着那下人作势引路的手,注意到他小拇指偶尔不易察觉地抽搐,看得出来,他也没有如旁人想象地那般镇定。 毕竟,有多少人不怕死呢?若是因为一个不祥之人带来的无妄之灾而死,岂非有冤都无处诉。 因而才出书房行了几步路,那下人便停下脚步回身低眉顺眼地说:“小的带二少爷去见夫人,这位客人在此稍候片刻,自有人来为您引路。” 温念远目光如针,刺在他身上,“我和哥哥一同去见娘就是。” 那下人微微一震,刚想劝说二少爷最近夫人身体不大好,还是不要带这种人到他跟前去,七弦已经懒洋洋地摇头:“罢了,舟车劳顿,我想睡一会儿。” 温念远考虑了一下,明白七弦未必愿意见他的母亲,也不多做强求。 “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嗯。”七弦轻声答应,站在原地看着温念远的背影渐行渐远。 那样长而挺拔的身姿,宽阔沉稳如山岳的肩背。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坚定。 一转眼间,那个会爬树会捉蚂蚁会偷偷溜出去找他玩的小小孩已经长大了。成长到仿佛足够承受风雨而不被摧毁,成长到仿佛足够张开羽翼庇护他人。 可惜人生在世,无论多么强大,都无法事事如意。人天生要不断的学会妥协,才能从容圆融于生活。人天生要习惯谎言与身不由己的借口,才能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七弦相信,温念远说他会很快回来,绝对是真心的承诺。只不过…… 他微笑着,眼中却慢慢爬上一层寒意,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着来人,“家主。” 真是相看两厌,其实他也一样不愿意称呼他为父亲。 温于斯目光阴沉地看着眼前人,将手负于身后,想要像俯视当年的孩童那样继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却陡然发现,当年已如当年逝,而此刻,这个人已经可以丝毫不惧地与他平视。 他清咳了一声,很好地掩饰起眼底的嫌恶,压低声音以微微透出不满的口吻问他,“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七弦垂目,“如您所见。” 分明毫无敬意的尊称让温家家主心烦意乱,一挥袖,有肃杀声响,“好好说话!阴阳怪气地做什么!你娘是这般教你的?” “不。”丝毫不为温于斯的震怒动容,白衣的男人从容而对,“七弦今日所有一切,自然都为家主所赐。” 或许是因为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又或许是因为七弦的自称,温于斯阴冷地望着他,却没有再纠缠那些细枝末节。 而是回到最初也最关键的一问,七弦忽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关于温念远和七弦的那一番作态,他半个字都不信。 温念远是他从小最宠爱、也最寄予厚望的孩子,要说他会跟自己的……哥哥乱/伦,那绝对不可能。 必然是七弦曲意勾引,才让他不小心乱了方寸。 要说美人,以温家的地位,什么样的找不到?随意给温念远两个美貌女子,想必他很快就会清醒,抛开这种悖/德的念头。 倒是七弦……这孩子果然跟他娘一样,专会勾引人,都是贱坯子。 “要什么?”温于斯顿觉轻蔑,大发慈悲一般询问。 “若我说我要正名,家主觉得如何。”七弦也不觉得自己受了轻视,语气温和,如同久别重逢后的寒暄。 却让听的人目露杀机,半晌冷笑,“正名?正什么名?众叛亲离、不得善终,那是你的命。” 一阵静默。 也许是话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2 题太过沉重,压得人如负千钧,不得喘息。 尽管说话的人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甚至如隔岸观火,带着某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温于斯心中那些因为自己儿子扬言说要和这个男人像情人一样在一起而升腾起的怒火终于慢慢被自己因棋高一着而产生的快意取代。 “你若果真喜欢弦儿,就该有多远离他多远,否则,他早晚会死在你身边,不是么?” 七弦面沉如水,一声不响,直到温于斯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蓦然启唇道:“众叛亲离,不得善终?呵……这个不得善终,未必指我一个。家主,有些关系,并非你否认,就真的不存在。” 他表情真挚,语气诚恳,“温家主,我祝愿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你!”温于斯怒目回首,身后却空空荡荡,早已空无一人。 他顿时耸然动容,想不到过了这些年,此人武功已经进益到这种境界! 不知他的幻音术……又练到了几层? 若有所思地回到书房,却见自己的长子正站在门口,一脸阴鸷地往里窥探。 温于斯怒气未消,厉声道:“你干什么!” 温无衣一惊,赶紧收回目光,辩解道:“父亲,我只想看看你在不在。” 书房就那么点大,看看在不在,还需要张望这么久?这理由未免太牵强。 只是此时温于斯无心与大儿子计较,随口数落了一句,“不好好练武,过来做什么。” “有件小事,不知道该不该禀告父亲,故而踌躇。” “既是小事,有什么好禀告,下去。” 温无衣暗暗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故意犹豫了一下,作势转身要走,却说:“虽是小事,不过事关二弟……” 话一出口,果然见温于斯态度一变,对于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他真是事无巨细俱想知悉。 温无衣便故意吞吞吐吐,一脸为难,“儿子刚刚去迎接二弟,却发现二弟与那个……不祥之人,竟手牵着手,关系未免有些……” 他本以为自己的父亲听到这种惊人的消息会当堂震怒,他一获知温念远离开了父亲书房便已经开始推敲措词。 没想到温于斯并未生气,反而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冷淡地说:“你有心了,你二弟年轻,难免行事瞻前不顾后,只要他出不了温家门,见不了有些妖人。不当的心思,马上就淡了。” “父亲的意思是——” “我已经遣人通知你母亲,你二弟现在关在闻道馆中,绝对出不来。” 闻道馆听着像个学馆,其实却是温家地地道道的闭关之地。 由于温家的绝学与声音有关,所以密室更是密不透风,隔音效果一流。 除非外面的人开门,否则仅凭温念远一人之力,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反正作为温家人的闭关处,闻道馆中的条件相当好,委屈不了他。 闻道馆。 喝下那杯茶的时候,温念远就知道自己着道了。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会在茶中下药,他几乎是毫无防备地中了招。 现在回想当时母亲望着他时若有所思的表情,想必自己跟七弦的事情,已经提早传入了她耳中。 还是太大意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望着墙上一幅“大音希声”的字,脑海里出现的却是白衣翩然的身影。 他说他很快回去找他,看来竟要食言。 人安静下来,思绪便开始活跃。 对于七弦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接受了自己的态度,温念远其实很清楚,七弦对自己并无深情。 一个吻,换了别人,他一样可能无所谓。 如此轻易地接受与他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想象今天这样,以这种姿态站在温于斯面前,看他惊愕大怒的表情。 温念远心知肚明,却依然无声放任。 假象又如何,他会慢慢的,把这份感情变成真实,让七弦总有一天,眼中只看的进他一人。 而在这之前,也许最该解决的,是七弦与温家的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谢谢少年们支持么么哒o(≧v≦)o~~ 第37章 二十一年云初涌 直到很久以后,温念远才明白,七弦与温家之间,远远不是所谓的心结那么简单。 而此时的七弦已经离开了温府,却并没有走得很远,就在温府后花园外一墙之隔的开阔处站着。 温府依山而建,呈层层而上之势,将山林圈了一半进府,扶花接木、竖石引流、游鱼放鹤,一步一景,权作观赏游玩之处。 而墙外便是野草荒疏的山野丛林,再往里去,杳无人烟的地方,有一处狭窄逼仄的小院落,前前后后方寸之地,仅够一人起居坐卧。 七弦站在台阶上,看着因年深日久而落满灰尘结满蛛网的木门,眼神慢慢变得复杂不明。 这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有无数不堪的回忆,他本以为自己对这里的感情只有厌弃,却无法回避自己心底某一处的柔软感觉。 毕竟,这藏污纳垢之处,也曾有过一抹亮色,尽管如落日余晖,虽美,却无可挽留。 那个小小的,会叫自己哥哥的孩子。 用手扶住门框,随着“吱嘎”一声大门连同尘封的记忆一同被打开,七弦的目光落在屋内的桌椅床榻之上,眼神渐渐失去焦点,陷入无尽的回忆。 二十一年前。 清晨,天未破晓,一弯残月挂在西天。 钱塘江的波浪一波又一波地拍在岸上,水声循环往复,催眠曲一般响在钱塘人的酣梦之中,潮湿温柔的气息包围彻夜,如此好眠。 武林世家温府的大门,却被断断续续地叩响。 敲门之人好像没什么力气,沉重的朱漆大门发出阵阵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响声,如若不是在这样静谧的时刻,大约瞬间就会被声音的海洋淹没。 即便是此时,温府的普通下人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敲门,身怀武功的护院们听见了,却并不想理会。 然而敲门的人意外地坚持,他总是敲不响,却一直都不曾停,极有耐心地敲上三下,然后停顿、等待,无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3 人应门之后再敲三下,停顿、等待。 就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 终于有护院不耐烦了,一边问“是哪位”一边上前去开门,卸下沉重的门闩,用力把两扇大门拉开,他往外一望,眼前却是空荡荡的风景。 心头的烦躁顿时转变为惊惧,邪了门了,他开门的时候那敲门声还在响呢,这么一瞬间竟然不见人影? 这么高的轻功……莫非是来温家挑衅的? 他一边面色微青地揣测着,一边随手要去阖门,就在这时,一道稚嫩清澈的声音响起来,“叔叔,我在这里。” 那护院下意识地一掌劈出去,等掌风几乎扫到那人的时候才看清楚原来站在门槛之外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因为太矮,他刚才才没有发现。 那小孩看着对方一掌劈过来,竟然不躲,甚至脸色都没有变,只睁大眼睛看着。 出掌之人却吓了一跳,知道这小孩必然不会武功,肯定是被吓傻了,连跑都不会跑,硬生生地把要落到对方头顶上的手掌给收住。 临时收招,力道反涌,逼得他自己倒退了一步。护院顿觉失了面子,脸色就很难看,不阴不阳地说:“小东西,知道这是哪里么?你爹娘没教过你,门不能乱敲?” 小男孩却并没有被他恶劣的语气吓退,只仰头望着他,眨了眨眼,带着微微的疑问语气问道:“我来找我的父亲。这里是钱塘温家?” 护院都快被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气笑了,这城里也不是没有调皮崽子,但不论哪个,哪怕吃了雄心豹子胆,都不敢来温府作耍。 “找爹?小娃,你脑子没烧糊涂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儿来的你爹!”他挥挥手,赶小鸡一样示意那孩子快走开,打算关门离开,却听那孩子轻声说:“我父亲名叫温于斯,我娘说,他是钱塘温家的家主。” 一语既出,石破天惊。 护院的眼珠子都绿了,这小祖宗,可真会说笑话,谁不知道,温家的家主只有两个宝贝儿子,长子温无衣,今年刚满六岁,次子也就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名叫温弦,堪堪四岁。 两个小少爷都在温府里金尊玉贵地住着,哪儿又冒出来一个温家家主的儿子来? “你?家主的儿子?”他上下打量了门口的小孩几眼,瘦伶伶的,站在风里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跑,人倒是很镇定,可眉目间有点太婉丽了,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 “小孩,看你年纪小,不计较你胡言乱语,快走快走,有多远走多远,要是让家主听到你冒充他的种,可没什么好下场,小小年纪还学会撒谎了嘿!” 他看人家生得单弱,想来家境也不怎么好,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就见那秀秀气气的小男孩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波澜不惊,沉着得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轻声却坚决地说:“我没有撒谎,如果有人撒谎,那应该是我娘,她告诉我,我的父亲是温于斯。” 护院被噎得没脾气,刚想干脆还是直接关门算了,说不定是个疯孩子,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伴随着脚步声一同而来的一道威严的嗓音,“谁在喧哗?!” 男孩见那护院一听见声音,脸色遽变,赶紧转过身去躬身行礼,眼中便透出沉思的声色,随之去看那个黎明前的黑暗中踏着夜色而来的男人。 那男人阔步行至大门不远处,望向那个护院,还没说话,沉沉的威压已经遍布身周,令人心神紧张。 “家主,是属下办事不利,让人搅了家主清净,属下马上将人赶走。”说完三步并走两步过来,再无一丝怜悯,伸手拎起男孩的衣领,就要带人走开。 男孩却像全然没注意到他似的,只一味地打量温于斯,目光落在温于斯身上,温于斯也注意到了这个胆敢来温府扰乱他清净的人。 竟只是个孩子。 “等等。”他出声阻止了护院的动作,将手负在伸手,绕着男孩走了两圈,问:“他说有什么事么?” 护院心里顿时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是把这小疯子的话转达给家主,待会儿飞出去的说不定是他。 偏偏又不能不说。 他吞吞吐吐,“这小孩……大概脑子不太灵光……他说……他是……”却怎么都他是不出来。 温于斯不耐烦了,冷冷瞥了那人一眼,沉声,“他是什么?” “你是温于斯?”蓦地,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男孩忽然细声细气地出声,“我娘说,你是我父亲。” 护院面上叫苦,心里一松。 小祖宗,你飞出去总比我飞出去好。 温于斯果然面色一沉,不豫地盯着那小孩看,“你说什么?”眼角的余光一横,那些下人护院们都已经识趣地远远退开,退到听不到他们对话的距离。 小男孩却不再说话,也反复打量了温于斯好一会儿,才伸手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匕首的柄上,正面镂着一丛寒梅,反面是“于斯”两个小字。 温于斯的目光变了。 他皱起眉头,极力平心静气,眼底却有焦躁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压低了声音,“你娘是……‘眉目如画’梅如婳?” “我只知道她姓梅。”小男孩眨了眨眼,看着温于斯脸上的表情。 他生而早慧,然而终究年纪还是太小了,尽管并没有在温于斯的脸上发现欣喜的神色,却还是期待着,毕竟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亲人可依,无论如何要快乐得多。 “我娘说,如果见到你,要我告诉你,我今年六岁。” 温于斯一震,脸色白了一白,仿佛陷入了什么纠结的境地,眉头一度皱得死紧,浑身的气场更是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他伸出手,仿佛想要去拿那把匕首,却又在将要触到它时迅速地收回了手。 纠结不过持续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淡然,又将手负于身后,语调平平地说:“我与你娘不过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你不是我儿子,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哦。”男孩并没有撒泼打滚,虽然在听完温于斯近乎无情的言语之后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却没有死缠烂打,只握紧了匕首,慢慢地转身要走。 “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4 等等——”温于斯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娘她怎么样了?” 男孩木然地看他一眼,“死了。” 温于斯脸色阴沉,看不出对这个消息有什么感想,好一会儿,当他意识到那孩子还在侧头看他的时候,才挥挥手,“你还不走?” 男孩咬了咬嘴唇,把那把匕首用双手抱在胸口,蹒跚着一步一步走远了,温于斯没有注意到,他的鞋底有多么脏污,薄得几乎马上就会磨破。 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听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沉重的门扉在身后缓缓阖上,他独自走在街头。 温于斯让今天见过那小孩的人都记得闭嘴,才若有所思地回自己的住处,才走了几步,就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股中药清苦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他的夫人黄鸾云一脸担忧地迎上来,“你去哪儿了?” 温于斯心下一沉,“怎么回事?是不是弦儿的病……” 黄鸾云忧心地点点头,“这孩子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于斯,我实在是不能不担心,万一——” “没有万一。”温于斯打断了她的话,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声音沉稳,“弦儿是我们最宠爱的孩子,他必然长命百岁,在江湖上有一番大作为。你放心。” 他嘴上安慰着黄鸾云,耳边听见房间里幺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里一动,想到了刚才,那个与弦儿也有一半血缘关系的,见不得光的孩子…… “你在这看着弦儿,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他忽然推开柔情万种的妻子,肃容道。 “什么事比小弦还重要?”黄鸾云顿时有点不快。 温于斯笑了笑,“你放心。”没有再多做解释,便匆匆出了温府,沿着路寻觅过去。他估摸着,以一个小孩的脚程,是走不远的。 果然,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茕茕独行的孩子,飞身一掠,他落到那个男孩跟前,“你等等。” 见对方对面前突然落下个大活人这件事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奇,温于斯对他的沉着也有点讶异,却一时顾不上,只一边思索一边说:“是我记岔了,你娘没骗你,来,跟我回温府吧。”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伸到小小的男孩面前。 那一刻,天光穿破漫长的夜,穿过林梢,穿过重重屋宇,来到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饿……好饿……乃们不打算调戏俺一发咩哈哈哈哈 第38章 旧时堂前一相逢 男孩站在原地,微微歪着头,看着温于斯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 成年男人的手干燥粗糙、结实有力,掌心纹路分明,平平展在自己面前,代表着一种邀请的姿态。 他不说话,却也没有如同温于斯想象的那样,欢呼雀跃地朝他扑过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么小的孩子,一双眼却那么深邃又澄明,让温于斯甚至有点不愿直视。 他笑了笑,做出慈祥的表情,“是不是走不动了?来,爹爹抱你。”说着便弯下腰,双手把男孩抱了起来,揽在自己胸前。 那小孩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把头靠到他肩头,仰头看着他,伸手把一直抱在胸前的匕首向前递了一递。 温于斯一眼看到,略有些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哄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你自己好好收着,别丢了。” 这个六岁的男孩,竟比他想象中得还要轻,抱在怀中轻若无物。 他的长子温无衣今年也是六岁,他抱那个小子的时候,可要好好费点力气,这个小孩……说不定体重还没有病床上的弦儿重。 该不会——温于斯怀疑地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问些问题。 “告诉爹爹,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问题要被别人听到,简直能笑掉人的大牙,堂堂一个做父亲的,却不知儿女的名字。 然而这场诡异的对话还是这样进行着。 “宝宝,娘一直叫我宝宝。她说,大名要让父亲来取。” “行,爹爹给宝宝取个好名字,就叫——临,温临怎么样,临儿喜欢么?” “零……?”男孩念了一遍,低声问,“是没有的那个意思么?” 温于斯嘴角抽了抽,打着哈哈说到,“怎么会呢,人小鬼大,是玉树临风的临,玉树临风,知道是什么意思么?”他随口敷衍过去,也不等对方回答,随即略显迫切地说:“临儿,你从前生过病没有?平常吃不吃药?” “没有。”温临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紧了温于斯的脖子,依赖地靠着他。 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扯下了温于斯的脖子,只见温于斯拿两指在他手腕上按了好一会儿,渐渐舒展了眉头,欣喜地说:“倒是很健康,就是看着太瘦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温府,温府一干人等看见家主抱着早上那个来捣乱的小孩进门,目光中都隐约透着好奇,温于斯却视而不见,匆匆抱着小孩往里行去。 温临抱着昔年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父亲的脖子,一路看着温府中的景色,亭台楼阁,曲廊花池,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随着温于斯的越走越深,温临渐渐地闻到了某种与花香有别的味道,那是药的味道。 他记得很清楚,在娘亲卧病在床直至去世的那一年里,家里满满的都是这种味道。 “爹爹,有人生病了吗?”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父亲”换成了“爹爹”,父亲尽管尊敬,却也透着疏离,他想要更多的亲密。 温于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儿子身上,急急地来到一间房间外,黄鸾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弦儿,弦儿你醒醒,起来喝口药,弦儿……” 房门半掩着,一大群人着急忙慌地进进出出,端盆递水,都是一脸小心翼翼之色。 把怀中的孩子放下来让他自己站好,丝毫没有注意到温临的依依不舍,温于斯随口叮嘱了两句不要乱跑,就独自匆匆进了房间。 温临一个人站在房外,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一脸焦灼之色,那担忧即便是浮在面上的惺惺作态,因为主家的真挚,也不得不打点起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5 十二万分的真挚来。 透过并没有关上的房门,温临看到那个刚刚和颜悦色的爹爹正在低声跟一个美貌妇人说着什么话,两个人的表情却并不愉快。 而温于斯与美貌妇人身后是一张床,锦被隆起一团,好像有个小团子正缩在里面。 是个比他还要小的小孩,温临想,好奇地想要多看几眼,却蓦地感觉到一阵令人害怕的气息——那时的他还不懂得什么叫杀气,只知道房中那个美貌的妇人忽然柳眉倒竖,一道冷冷的目光抛过来,把温临看得毛骨悚然。 他回望过去,却听那妇人忽然清叱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对精致的袖里双刀来,猛地纵身向他扑来。 那迎面而来的慑人气势让房间里的丫鬟仆妇们都惊叫起来,然而她还没杀到温临面前,温于斯也随之出手,腰间的长笛在空中舞成一片残影,将袖里刀一挑,低声道:“鸾云!你先听我说!” 美妇不答,双刀划出两道惊人美丽的弧线,绕了个弯子依然向温临气势汹汹而去,温于斯忙于招架,两人颤抖间大概又怕惊了屋里人,边打边往外退去。 温临眨了眨眼睛,看着四周,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地方,一会儿就冷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吃力地跨过门槛,走进那间溢满药香的屋子。 眼前一片金碧辉煌。 温于斯夫妇大概把他们所有的最尊贵的东西都堆在这里了,而富贵乡的锦绣堆里,睡着他们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儿子。 温临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扒着床沿探头往里看,只见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小孩皱着眉头躺在那儿,好像睡得极不舒服,明明阖着双眼却还嘟着嘴,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两颊殷红,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 光看着,倒没什么病容,反倒十分讨喜。 这么一小团,看着就香香软软的,虽然温临不喜欢药味,却对这个小孩儿没什么恶感,他趴在床沿,歪头看了床上人半天,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那小孩的脸。 那小孩睫毛颤了颤,像是被吵醒了,嘟嘟囔囔地小声呜咽,“呜……不、不吃药,娘,不要吃药。” “不吃药,会死的。” 清澈陌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迷迷糊糊的温弦在被窝里艰难地转头,就看见床头站在一个陌生的男孩,正认真地望着他。 “死是……什么?”四岁的温弦完全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 温临的声音清清的、凉凉的,像小溪流,把温弦因为卧病而满身的燥热仿佛都压了下去。 “就是,嗯,再也不能说话,不能睁眼,不能吃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跟别人玩儿了,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到地底下去,连太阳都看不见。” “真的?”温弦睁大了眼睛,被对方描述的有关死亡的概念吓得不轻,“你、你是谁?” 他还没有听到回答,就听门口数道脚步声响,温于斯和黄鸾云一前一后地进来,两人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只比刚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不过在目光落向病床上的儿子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双双缓和了容颜,甚至挤出一丝笑意来。 然而在看到趴在床沿的温临时,温于斯的笑容差点没绷住,面对对面两双好奇的眼睛,他勉强上前摸了摸那个捡来的便宜儿子的头,笑道:“临儿,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温临没有回答,指了指病床上的小人儿,“爹爹,他是我弟弟吗?” 在听到“爹爹”、“弟弟”两个字眼的时候,黄鸾云脸色更沉,怒容难平。 “嗯。”温于斯扯了扯嘴角,“喜欢弟弟吗?” 望了望床上那双天真明亮的眼睛,温临点点头,露出完全没有防备的笑容,“喜欢。” “喜欢就好,弟弟也会喜欢哥哥的,是不是。”为示公平,他也随口向床上的爱子问了一句,却明显不想得到答案,已经开始哄温临道:“我先让人带你去你的房间休息一下,爹爹这里,嗯,还有点事。” 在听到有了自己的房间时,温临的眼睛一亮,点点头,就有人进来牵了他要走,出门前他回头看,那个刚刚变成了他弟弟的小男孩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哥哥、来玩——” 于是他挥挥手,脸上露出正常的六岁孩子应有的笑容。 直到温临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温于斯才长出了一口,看着黄鸾云给弦儿掖好了被角,又哄了哄,才慢慢往外面踱去。 “鸾云,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会……真的是个意外。” 黄鸾云剜了他一眼,“那办法真的可行么?能救弦儿?” “要是李神医的方子行不通,还有……天命……” “这种东西你也信?”黄鸾云斥了一句,回头望了望屋中又陷入了沉睡的幺儿,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命途多舛了些,才几岁就—— 温于斯按上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语气,“鸾云,你也别生气了。那时候不是还没遇见你么……你看,那野小子也不是没用,要不是……今天弦儿的病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说不定是命中注定。” “得了。”黄鸾云挥手拍掉温于斯的手,“既然要做,就尽早准备一下,那个孩子看着瘦弱得很,先遣大夫看看有病没病。” 作者有话要说:哪、哪里虐了/(ㄒoㄒ)/~~ 嘤嘤嘤,圆润夜这么善良可爱!【捶胸顿足tat嚎啕大哭 第39章 如冰似火两重天 “李神医觉得如何?”温于斯与黄鸾云站在床头,低声问正在把脉的老头儿,床上,被温于斯“捡”回来的儿子睡得极沉,一脸安然。 床头放着一盏残茶,已被喝去了一半,茶色有些浑浊。 这屋子明显不如温弦的金碧辉煌,只匆匆打扫了下,边边角角的地方到处留着敷衍的痕迹。 被称作李神医的老者收回给温临把脉的手,眉深深皱着,好像被什么困扰,干脆整个人起身,将被子掀开,用十指一点一点在熟睡的温临身上摸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微微摇头,将被子给温临重新盖上,才转头看向温家夫妇,捋着胡子沉吟道:“终究不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床上这位不算最合适的药人人选,老夫行医这数十年,还是觉得把握不大。” 他越说,温于斯的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6 脸色越沉,幼子身体太弱,病势却太猛,要彻底根治温弦的病,就要下药性凶猛的虎狼之药,一气儿除根;可那样霸道的药,温弦根本承受不住。 真真是两难之局。 然而温于斯不肯就此罢手,于是在他和黄鸾云的百般恳请之下,李神医才说了一个折中之法。 这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简单在于做起来不算麻烦,难在于先要找到药引。 药引是人。 要寻一个与他们小儿子血缘相近的人,让那人将李神医开的凶药每日里按时服下,等到血液中带了药性,再取血给温弦喂服,人血缓和了药性,可以让温弦的病慢慢好起来。 虽然慢一点,胜在稳妥。 但相对的,痛苦自然都由那个药人承受,若是做药人的人身体不好,又要服用完全不对症的药,后果可想而知,病痛还是小事,要是药人反而先死了,那真是功亏一篑。 所以温于斯才会在带温临回来的时候,一再问他身体健康不健康。 自然,温弦还有个嫡亲的兄长,温无衣。实际上李神医倒是觉得温无衣的体质更适合做这个药引。 不过再怎么他也是温于斯和黄鸾云亲生的,两人只要还有办法,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儿子往里面填。 因而温临的出现实在是太及时了,温于斯在门口见到他的时候,就预见到了黄鸾云的大发雷霆,原本还有犹豫想让他一走了之,却回头就遇上了温弦的发病。 于是他再不犹豫将那小孩抱了回来,黄鸾云果然不快,一再逼问他跟另外的女人究竟有过什么过往,却在他提及李神医的药方时沉默了下去。 可以说,两人此刻对温临的期待比谁的都多,谁知李神医检查完那孩子却说,他不是最适合的。 他怎么可以不适合?他如何可以不适合?!他如果不适合,出现又有什么意义! 李神医没有注意到夫妇俩难看的脸色,若有所思地望着床上因为被下了助眠的药睡得格外沉的孩子,忍不住叹道:“虽说做药引不合适,不过温家主,这孩子骨骼清奇,任督二脉天生自通,奇经八脉宽度远胜常人,实实在在是个武学奇才,假以时日,必然名震江湖。” 温于斯闻言眉心一动,看向温临的目光也有了几分变化,黄鸾云却是脸色更差,忍不住打断道:“李神医,真的没有方法救弦儿了么——这个孩子,真的不能用?” “哎,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用,说不合适,只是这个孩子做药引时更痛苦凶险些。” “于斯,你看呢。”黄鸾云心头一松,随即目光灼灼地去看自己的夫君,刚才李神医说那个不知哪个女人生的野种是个武学奇才,她心知温于斯是一定会动心的,这一动心,难保不动摇。 温于斯果然踌躇了一下,回望了黄鸾云一眼,沉默半晌,才说:“李神医,请开药吧。”他看着那老者提笔去写药方,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神医能不能给临儿也开几副调理身体的方子,至少……别让他死了。” “老夫尽量吧,哎,这种方法还是太残忍了,医者父母心,老夫……温家主有此吩咐,可见心中亦是有愧,为了救人而害人,终究不是正道——开完这方子,老夫打算金盆洗手,从此安度晚年也罢。” 他叹息着,仔细斟酌着怎么给温临调理方子,只希望两人都能平平安安,那是最好不过了。 黄鸾云抿了抿唇,李神医不了解温于斯,她这些年来枕席相伴,却是对身边人清楚得很。 温于斯要李神医尽量保住温临的命,绝不是为了什么内心有愧,只怕还是对那句“武学奇才”上了心。 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温家若非如此,又怎能在这个江湖上屹立经年而不倒…… 温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躺在从未感受过的柔软的被褥里,他静静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屋子。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家了。 有父亲,还有弟弟,可惜,却没有娘。 他好好活着,娘大概会开心的吧。 “醒了?” 温临还在胡思乱想,耳畔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男声,他眼珠子一转,便看到温于斯笑容满面地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 他还记得温于斯忽冷忽热的态度,他直觉这个男人并不是那么可靠,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无微不至给迷惑,那么地温柔,那么让人安心。 “爹爹……”他小小声地叫了声,眨眨眼。 温于斯笑起来,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却蹙起了眉,“临儿有点发烧,是不是这些天在外面冻着了?刚刚我让大夫来给你把脉,大夫说你身体弱,要吃些固本培元的药,好好调理一下。来,张嘴。” 他说着,端起一碗药,大概刚刚煎好,药碗上热气升腾,模糊了温临的眼,让雾气之后温于斯的那张脸那种笑容显得有些不那么逼真。 温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那种扑面而来的浓郁的药香,比他在弟弟房间闻到的那些更冲、更苦、更涩。 他生病了?爹爹说他发烧了……温临有些疑惑,他并不觉得很热,只是刚刚睡醒,有点晕晕乎乎。 可温于斯已经舀了一小匙汤药,放到唇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你看,爹爹刚刚吹过,不烫了。” 犹豫了一下,温临慢慢张开嘴,药汁迫不及待地涌进口中,难言的滋味顿时弥漫。 真苦。 那么苦。 温于斯像是全然看不见温临眼中的不适,只微笑着、却不容置疑地将药一口一口喂进温临的嘴里,直到一碗药终于见了底,直到温临脸色开始慢慢变化,痛苦的表情慢慢出现在他的脸上,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 “公子。”喑哑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七弦的回忆,他的眼神慢慢从茫然变得清明,掩去眼底那一丝痛苦,他扬起嘴角,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回头去看突然现身的青桐,“怎么了?” “您为什么要回来?”他的公子总是对往事讳莫如深,当他把自己救下的时候,已经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那个传奇,却谁也不知道,传奇的曾经是什么模样。 然而他冷眼旁观这些年,很清楚那些过往,恐怕跟他的过往一样,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7 不过一场噩梦。 而噩梦的最初,与温家不无关系。 青桐本以为七弦一生都不会再回这个地方,哪怕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总是那么坚持地跟在他身后,却没想到他却突然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他想要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七弦微微侧了侧脑袋,仿佛在思考,“人生毫无意义的缘故吧。我总想看看,人心究竟能残忍到什么地步,却一再发现,那不过是个无底深渊。” 青桐抬眼看着七弦的侧影,然后恭敬地躬身,认真地说:“公子一个人,戏便无趣了,水搅浑了,更好看。” 七弦抬眉,忍不住回头去看这个当年被他从死亡之路上拉回来的少年,曾经永远都安静得如同空气如同魂魄一样的他,什么时候开始,竟也有些促狭了。 “我早说过那个姓宁的男人危险,青桐,你没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有点像他?” 青桐顿了一顿,却没有回答,一晃就不见了身影。 他鬼魅一般穿过山林,飘入温家的院墙,如清风过境,无声无息地穿过重重明桩暗桩机关消息,来到闻道馆外。 “你出来。” 温念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青桐?哥哥他——” 青桐面色森然,“不要提我家公子,你不配。”他冷冷地横了温念远一眼,哑声道:“跟我来,不要出声,不要被人发现。” 温念远投去询问的眼光,却被对方忽略,青桐已经自顾自地离开,温念远只得按下想去找七弦的焦躁,跟在对方身后。 他却熟门熟路地穿花过廊,一路径直走到了温于斯与黄鸾云夫妇的房外,示意温念远敛声屏气,才小心翼翼地上前。 里面有零星的几句话飘出来。 “从前要用他,才留了一条小命,后来又……都是你养虎遗患,才出了这么棘手的麻烦,这回怎么也该斩草除根!”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 泪 听说俺色衰爱弛,已然木有人爱我了,嘤嘤嘤tat 你们还爱我的对不对! 第40章 谜中谜扑朔迷离 温念远闻言一震,眉心微蹙,转头无声地望着青桐。 青桐面无表情地回望他,目光中一片冰冷,甚至微有嘲讽之色。虽然无声,却分明在说,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带公子回的“家”。 心蓦地沉沉坠下,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话语还在继续,来自于他眼中从来都那么威严持重的父亲和温婉端庄的母亲。 他们如此轻描淡写,像讨论房前放哪两盆花桌上要沏什么茶一般,说要将人斩草除根。 是的,他们不是市井小民,江湖有江湖的规则,江湖人刀剑之下都有亡魂,这本是不可避免之事。 然而他们此次打算挥剑相向的,却并非哪个仇家哪个恶人哪个魔道,而是自己的血亲。 这是多么地耸人听闻的事。 即便传遍武林,也是一桩丑闻。 温念远很清楚七弦不是自己的母亲所生,黄鸾云对他有厌恶之情在所难免,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又将自己与七弦的不轨j□j 摆上台面——他不在乎那时是七弦在温于斯面前挑明此事,既是他爱,就该他认——却还是完全无法料想父母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要选择这样直接而残忍的方式去了结。 这样的两个人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他忽然想起七弦从前说过的话,问他是不是真的以为,当年的真相,只在于一道批命。 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温念远却忽然遍体生寒,只觉齿冷,因为他忽然想到,人人都说七弦命中带煞,是个不祥之人,会众叛亲离、会不得善终。 那么,又是谁第一个说出了这样的诛心之语?当年为七弦批命的,是哪位神算,人在何处?七弦既然因此离开了温府,又是谁,让这样的流言一直在府中流传不息? 温念远下意识地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一点声响,已经足够惊动屋里人。 温于斯与黄鸾云双双停止了交谈,异口同声地喝道:“谁在外面!” 行藏被窥破的温念远却并未试图离开,他直接大踏步走上前,在屋里的两个人破门而出之前率先推开了大门,凛然望着屋中人。 “弦儿?”温于斯脸上神色一变,将戒备与杀机生生转变成笑容,“竟从闻道馆出来了,不愧是我的儿子,武功又进益了?” 黄鸾云也恢复了和婉的表情,抬手抚一抚自己的鬓角,伸手要去摸他的脸,“娘竟关不住你了,亏得气色还好,不然你爹又要怪我不尽心。” 面对两人的慈爱神色,温念远忽然觉得悲哀,七弦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被爱过吧,而自己如此愚蠢无知,得享一切却浑然不觉,还一遍又一遍地劝他回家,以为故事的最后,总能是合家团圆。 他自小被宠溺着长大,一入江湖这些年来以为总算已经磨砺出世故心肠,却原来还是这般天真,天真得让人厌恶。 “爹,娘,你们打算杀了哥哥吗?” 他问得这么直接,反而让温于斯与黄鸾云两人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互相对望一眼,掩饰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大哥不是在音房里练武?” 温念远却不为所动,丝毫不打算退让,“我不是说温无衣。” 被儿子这么咄咄相逼,温于斯脸色微沉,僵硬地说:“你就只有无衣一个哥哥,还有,你把你爹娘都当成了什么人?!” 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温念远摇了摇头,叹道:“我本来以为我很清楚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我发现我也不知道。” 这下温于斯与黄鸾云再也沉不住气,他们不知道刚才的对话究竟被小儿子听去多少,但现在的情况,温念远明显是要维护那个人了。 他才与夫人商量,温念远就突然从闻道馆里闯了出来,竟有如此巧合?还是有人从中作梗,要离间他们温家? 温于斯眼珠一转,脑中千头万绪转过,黄鸾云却怒道:“你这叫什么话!都是那个妖孽,让你连爹娘的用心都要揣测,你也该清醒一点,连弟弟都勾引的人,算什么货色!” “娘。”温念远静静地看着黄鸾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8 云,面无表情,“你们刚刚还说,我只有温无衣一个哥哥。” 黄鸾云被噎得无话可说,就听温念远又不容置疑地扔下一句,“还有,是我勾引他,不是他勾引我,我才是你以为的……那种货色。” 温念远说完就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留给那两人一个沉默却坚定的背影。 身后传来怒极反笑的声音,来自于他父亲,“你要去哪里?” “去保护你们想伤害的人。” “不行,你哪儿都不许去,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面壁思过!”随着过字的落下,身后有飒飒风声响起! 温于斯身形一动,五指张开成鹰爪形状,直直向温念远的肩膀扣去,黄鸾云同时抽出袖里双刀,为免误伤了儿子没有拔出刀鞘,就这么拦在温念远面前。 前面和后面的路都封死,进退维谷。 青桐不知道去了哪里,更不知是不是在某个阴暗角落里冷冷看着他们。 温念远没有寻他,他早就看明白了这个少年眼中对七弦的情意,陷入情劫中的人对此总是意外地敏感,因而当青桐讥讽地望着他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突兀。 如果换个身份,今天是他处在青桐的位置上看“温念远”的话,只怕也觉得他根本配不上那个男人。 可感情,从来都不是配不配的问题。 他随着身后风声的接近蓦地塌下一边肩膀,让温于斯的手掌落了空,然后侧身下腰,躲过黄鸾云未出鞘的双刀,反手去捏对方手腕。 “你这是要跟我们动手?!”温于斯和黄鸾云脸上的怒色显而易见。 “抱歉。”温念远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专心地接招拆招,三人缠斗成一团,双面夹攻之下,温念远很快落了下风,险象环生。 温于斯笑叹:“弦儿啊弦儿,你的武功哪一样不是我教的,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父子竟要刀剑相向。” “哥哥一定也想不到。”温念远毫不退缩,好像要将什么牢牢护在身后一样,尽管他的身后分明空无一人。 温家向来雷厉风行的家主被呛得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他的小儿子是什么意思? 什么哥哥一定想不到,是想不到他们如今会在此乱斗,还是想不到他们打算杀了他,甚至……温念远是不是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不可能! 当年的事情分明都处理干净了,知情人他都已经一一暗中清除,就连七弦,他手上也握有禁制他的东西,才敢让他在外面行走…… 毕竟是武学奇才呵,对温家有用的人,若非此次忽然回来做出这等惊天逆事,他也不想杀了他! 但如果他真敢让弦儿知道什么,那可真是留不得了,竟连禁制都完全不顾,是打算一意孤行要搅乱温家了么。 他想到黄鸾云的那句话,养虎遗患,必遭反噬,眼神一冷,此子,看来不得不除了。 温于斯暗中向黄鸾云使了个眼色,黄鸾云皱了皱眉,略显迟疑,直到发现自己的夫君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才陡然加重了下手的力度。 温念远立刻显出了劣势,在两人合力的网中左支右拙。 他习武的时间本就比一般武林世家的子女要短得多,只因天分极高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难免武心不稳,力有未逮。 而温于斯和黄鸾云此刻达成共识,打算宁下重手也要把他擒下,免成阻碍。 就在二对一步步紧逼之际,遥远的天际,隐隐传来一声拨弦声。 古琴苍凉浑厚的乐声响起,余音袅袅,散落在空气中,仿佛已飘至邈远天际,又好像就近在耳畔,甚至摄魂入魄,震动心神。 温于斯面色一变,顿时难看起来,温家的幻音术。 温无衣是不用琴的,他的境界到不了那种地步,但幻音术温家独有,就连他夫人都不会,江湖济济众生,即便有练音波功的,也与他们大相径庭。 现在他和他的小儿子都在这里,那么这声音的主人,只有…… 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手下的招式就失了准头,想制住温念远,却擦过了他的头发丝。 黄鸾云的状况比他更差些,她习练双刀,不像温家众人自小在摄魂之音中长大,尚且有一定的抵抗力,此刻她脚步虚浮招式绵软,显然已为被琴声所控制。 反手抽出腰间长笛,温于斯面色阴沉,置于唇边,缓缓吹奏,笛声清亮悠扬,仿佛一时压过了古琴荡魂摄魄的曲调。 然而那被压在笛声之下的琴音却并没有就此被彻底压制消失,反而依然如河底暗流在笛音中缓缓流过,无孔不入。 温念远压力一松,深深地看了温于斯与黄鸾云一眼,随即毫不留恋地退步抽身,向古琴声传处掠去。 然而他行出不远,就听自己父亲满含威胁的声音传来,“弦儿,你一意孤行,就去见他一面也罢。不过,若你不回来,不必我动手,他也寿元无多!” 第41章 错里错乱欲错爱 温念远的背影只迟疑了一瞬,温于斯心底那准备要松的一口气才刚起了个苗头,对方却已经飘远。 剩下温家夫妇留在原地,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糅杂在其中,一时难以形容。 “我早说不该放任弦儿独自闯荡江湖,现如今移了性情,倒如何是好?”黄鸾云狠狠按着刀柄,这双弯刀还是当初温于斯送予她的定情信物,刀柄上一侧刻着“于斯”二字,另一侧是出岫之云,暗合了她的名字。 平时她极是爱惜,现在却浑然不顾,连那两个字将她的指腹咯出深深红痕都没有察觉。 温于斯也是心下恼怒,却不能如身旁这妇人一般沉不住气,挥了挥袖子喝道:“行了!弦儿大了,怎么能不出江湖?将来这温家还要弦儿继承,问题的根源还在那人身上,解决了他,弦儿会清醒的。” 他说完止口不再提此事,转身往书房方向去了,黄鸾云咬了咬唇,也只能先自回房不提。 两人离开后,远远的,仿佛有一片灰雾在花木丛中倏忽一闪,温无衣阴沉着脸,一步步走出来,眼中还有来不及隐去的不甘心。 从小都是他的……明明他才是温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自生来身康体健乖巧听话,他的爹娘眼里,却始终都只有那个病恹恹的弟弟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59 ,连温家家主的位置,都想传给他。 甚至——甚至连那个不祥之人,得到的关注都比他多,无论那关注是好是坏,至少都是关注不是么? 他这么多年来起早贪黑,一心练武,只希望凭借自己的表现赢得爹娘的关注,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大儿子,也是很优秀的。 却偏偏事与愿违,无论他多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资质平平的事实,幻音术至今仍停留在第四层。 而他一直看不起的弟弟,从出身起就缠绵病榻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后来虽然病愈,却热爱读书胜过习武,甚至扬言要给温家考个状元回来,只会日日在西窗下苦读。 就这么一个废物,到了十三四岁上等那个命犯血煞的温临离开温家时才忽然执意开始习武的废物,竟在短短几年间进步神速,一下子超越了他不说,还隐隐有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势。 温无衣不想承认他们天生根骨真的有差,也许……也许是他的爹娘有什么提升内力的丹药秘籍,却不曾让他知晓。 他们……真的太偏心了。 温无衣眼中闪过阴翳之色。 温府之中山雨欲来波诡云谲,温念远却全然不顾,此刻他忧心如焚,只一心想见到那个男人。 循着古琴之音往北掠去,身周景物飞速变换,他将轻功踏雪发挥到淋漓尽致,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然而最后停下来的是他自己。 因为到这里时,他耳中那悠远的琴声忽然一变,原本从一个方向传来的飘渺之音,像散落成了漫天星辉,从四面八法围拢而来,如影随形,织就一张密密的网,并不为让他无处可逃,却要让他无处可去。 那是七弦无声的拒绝。 拒绝与他相见。 琴声和风送来,吹得他青衫猎猎作响,卷起拍打在他自己身上。眼前有重重幻觉潮涌而来,七弦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嘴角含笑却白衣染血。 七弦的身后温于斯伸掌作爪,抬手就要拍碎他的天灵盖,嘴角边笑容狰狞可怖。 温念远急切地上前一掌拦住温于斯的招数,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七弦胸前突然出现一截刀尖,一蓬血花绽开,温热腥咸的鲜血溅在温念远的脸颊上,他目眦欲裂,看到七弦身后握着双刀的黄鸾云,正温柔开怀地对他微笑。 滔天的愤怒和绝望涌起,眼前的七弦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沉沉向后倒去,他伸手去够,却够不到,只见那人低声呢喃着什么,对他弯起嘴角。 他看清了口型,七弦在说:“我恨你。” 痛苦从灵魂深处叫嚣着翻涌而上,喉头一阵腥甜,血气四散,温念远灵台还保留着一丝清明,清晰地知道他刚才所见所觉一切都是幻觉,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幻觉却完全可能成为事实。 这是他心底深处,最不愿面对的魔。 狠狠咬破了舌尖,温念远浑身一震,骈指连点自己身上几处大穴,毫不迟疑地封住了自己的听力,又闭上眼拒绝幻觉,干脆解了腰带将眼蒙上,连光影的变化都拒之门外,然后屏住呼吸,仅凭内息支撑。 五感去其三,整个世界顿时清净下来,如堕入一片虚空,没有任何依赖可恃,心境反而澄明。 做完这一切,温念远不再停留,重新开始前进。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心头那一点妄念,化作最敏锐地感知,找寻最正确的方向。 ****** 七弦平静地坐在树下,古琴置于膝上,心无旁骛地弹奏着,目光随着自己的指尖而动,只在琴弦方寸之间。 风从林间吹过,落叶萧萧而下,簌簌飘零,积在他衣上发间,他却似无所觉,并不拂去,只偶尔抬眼目视它们随风翻飞,带着灿烂的死气,逐渐将他掩埋。 当年再年幼无知,在被一次次喂药取血之后,他也能回过味来自己从未发烧劳累,吃的更不是什么补养身子的太平方子。 有哪一张补方,会让人痛苦到恨不能从未曾活着。 可他从来都不问为什么,开始温于斯亲自来喂他的时候,他只是用他纯黑如墨的双瞳无声地盯着对方,直看得温于斯心虚停手。 后来温于斯学乖了,不再亲自来喂,只派了温家弟子,将房间守成铜墙铁壁,直愣愣地给他灌下去。 那些时刻七弦就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默念娘亲给他留下的口诀,调动身体里微弱的那丝内力,守住自己的神智,不让自己因为过于痛苦而咬舌自尽。 直到那一天,自己在床上痛苦地翻滚的时候,窗格子被笨拙地悄悄掀开,毛绒绒的脑袋一点一点从窗下探出来,乌溜溜两丸黑水银般的大眼睛,咕噜咕噜来回转,好奇地看过来,正对上他的目光。 那小孩看着他满面通红汗流浃背的痛苦模样,惊讶地张大嘴巴,一路小跑从窗边跑到门边,推开大门扑到他的床沿,努力地想用手指去够几欲发狂的他。 “哥哥,你也生病了吗?你要死了吗?呜……哥哥,不要死,小弦抱抱,哥哥不要死。” 七弦喘着粗气看着他,这是那天他看到过的病怏怏的小孩?如今竟已会跑会跳了,反而是他,整日躺在床上,与药罐为伴。 此时的情景与当时何其相似,只不过角色反了一反,他在床上,他的弟弟却在床下。 痛苦依旧,脑中却隐隐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猛地伸手,拽住那个孩子正努力试图爬上来的手,双目通红地望着他。 脑中一一浮现浓郁的药香,雪亮的刀锋,淋漓的鲜血。 没有人告诉他,七弦却在那一刻,隐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他之所以落到这种地步,应是因为,这个孩子…… 如果,如果——现在杀了他的话,他的苦难,是不是就结束了? 有那么一刹那,当时的七弦几乎想动手,房中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个,他弟弟更是对他毫无防备,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 他拽着对方手腕的五指收拢,用的力气越来越大,那孩子却浑然不觉房中的杀意,反而借着拉力,笨拙地爬上了床。 他一扭一扭地爬到哥哥面前,担忧地伸出一只手去摸对方的额头,他还小,只知道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娘也是这样伸手过来的。 “呼……呼……哥哥,还痛不痛?”不知性命已落入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0 他人之手,他认真地瞪大眼睛,对着七弦吹了吹,一脸的天真懵懂,“吹吹就不痛了,哥哥,你不要死。” 然后咬着嘴唇,摸摸七弦紧紧扣在他脉门上的手,侧躺下来,抬起胳膊想要把七弦抱在怀里,却最终因为自己个头明显比对方小,变成了缩进对方的怀中。 七弦神色复杂地看着一拱一拱团进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小孩,就听他奶声奶气地说:“不痛不痛,哥哥的病要快快好起来,等小弦长大了,小弦保护你……” 心中欲/念纠缠,气血翻涌,只怀中一点暖意,和耳边循环往复咒语一般地呢喃,不自量力地说要保护他,仿佛成了魔魇,简直……要纠缠到不死不休。 指下琴弦忽然一哑,仿佛被什么外力打断,从回忆中惊醒,七弦还未回头,便整个人都被裹入一个温暖的怀中,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双目还蒙着腰带的温念远。 “我会保护你,谁也不能再伤害你,哥哥。”他将七弦紧紧箍在怀中,沉稳而坚决地说,恍惚间一如当年。 时空交错,乱了人间。 七弦怔了好一会儿,仿佛有点怅惘,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上他的脸,温念远任由他指尖肆虐岿然不动,俨然如化山岳,要震慑这群魔乱舞的凡世红尘。 这模样却让他怀中人莞尔,七弦五指灵活地在他脸上游移,尾指轻轻一勾,勾下他障目的腰带绕在腕间,嘴角擒笑,尾音轻快,似有情又似无心,“衣服脱得这般快,你可真是……淫/乱。”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_(:з」∠)_小七乃真是……太坏了 第42章 碧落黄泉隔人间 失了腰带的青衫随风轻扬,肆无忌惮地露出其下一抹别样颜色。温念远解开封了的感识缓缓睁开眼,只觉得耳中灌入的悦耳男声比刚才有心诱人的琴声更加魅惑。 他伸指去拈缠于七弦尾指上的腰带,触到对方微凉的肌肤,指尖却像倏而燃起了一团火,热辣辣地烧至透骨。 总觉得七弦那“淫/乱”二字余音袅袅,仍旧在空中千回百转,带着某种似有若无藕断丝连的缠绵,窃窃侵入他每一寸神魂。 低头看自己失了束缚空荡荡的腰身,温念远哑然,手掌轻晃,将那腰带一道道缠于指掌间,执着另一头的七弦那恼人又不安分的手也就不由自主地被拉过来,最终网中游鱼般落入温念远掌心。 相依相偎。 远远看着,宛如一线姻缘。 怀中的身体如此真实美好,连那人作怪的手也已经一同握紧,温念远轻轻长出了一口气,让七弦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沉声道:“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七弦恍若不闻,面上不见丝毫动容,既不迎合也不反抗,任由温念远随意摆弄着暧昧的姿势,自顾自垂下眼睫,仿佛刚才挑逗的不是他,拒绝的也不是他一样。 温念远看了看他的神情,略微有些失落,也许他已经不想提起当年往事,也许他只是仍然不信任他,无论哪一种,都只会让温念远明白,真相一定十分不堪。 “不想说也无妨。”抽回一只手将七弦发间肩头的落叶拂落,他沉沉按在他肩膀,“你只管安心,我查。” 白衣的男子终于挑眉,就着靠在他人胸膛的姿势抬头望,讥诮地一笑,“余者皆不论,至少他们对你可谓用心良苦,你待如何?” 听出七弦眼中的嘲讽之意,温念远没有反驳,只说:“你放心。”三个字外再无解释。 七弦冷哼了一声,也就不再就此多说,手轻巧地从缠绕两人的腰带中滑落,一手捏着另一手的手腕徐徐按摩,并不十分在意地说:“那你就便去吧,我必然等着。” 说是等着,却全无诚意,从眼神到语气都透着敷衍之意,敷衍之下还带着一分索然无味,似乎觉得十分没有意思。 温念远没有在意他这样随意的态度,手中犹自握着已经没有了那一头的空荡荡的腰带,蓦然问:“爹……温家主刚才说你寿元无多,怎么回事?” “不喜欢我,自然要咒我死,这都不明白?”七弦凤眸一转,余光扫过温念远脸庞,冷笑,“可惜我好好的,只怕不能走在他前头。” 微嗔似怒的语气,带着不屑与冷嘲,和过耳不过心的随意。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就好像温于斯那句话真的不过是气极时刻脱口而出的恶毒咒骂而非真实存在一般。 温念远却冷下了脸,语气变得严肃,“你说谎。” “你这样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脑袋,也能知道谁真心谁说谎?别说笑了。”七弦像是不耐烦了,推开温念远,抱琴要走。 一步未迈出,已经被人拦住。 背着阳光的阴影投下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果然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当年只到他脖子的小孩儿现在已经比他高出了整整半个头。 认真要拦他的时候,颇有几分说一不二的气势。 “你知道么,哥哥。”温念远伸手接过七弦怀中的古琴,“你说谎的时候总是毫无破绽。但太过完美,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父亲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还有多少年寿命。”前面他还气势磅礴,提到七弦还能活多久的时候,这个向来都冷硬的男人声线中居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七弦竟然觉得自己这个看似清冷实则木讷的弟弟比阳光还要耀眼,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发现自己已经明显僵持不过,七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取决于你。” 他伸指点了点温念远的眉心,这个平常分明有几分旖旎风情的动作,此刻却带着沉重与死亡的意味。 “如果你现在回去,告诉温于斯和黄鸾云,你只是鬼迷心窍,现已经对我没有半分留恋,要将我赶出此地,终身不再见我一面,那么我还能多活几年。反之——也许现在我就会死在你面前。” 温念远悚然,将古琴随手一送,内力相托之下稳稳甩到树干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惊动,齿间却已有森森寒意,“他对你做了什么?” 语气森然,显然这回无论七弦想不想说,都不得不说。 七弦耸了耸肩,对于自己生死,他其实并没有多在意,这些年来行走在生与死之间的灰色地带,看过太多爱恨荣枯,明白痛苦怨愤都只属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1 于活着的人。 对长眠者而言,他们已什么都不会拥有,也什么都不会失去,喜悦或着悲哀都只在尘世,幽冥之中唯有无知无觉的安然。 可温念远在乎。 “哥哥,你不要死。”——他从温念远沉郁的眼神中,看到了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那些幼稚言语。 原来他还是不改初衷,满心里想着的,都是不想让他死。 温念远瞳孔忽然一缩,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因为站在他对面的七弦,突然开始宽衣解带。 刚刚还调笑过他,说他解了腰带是衣服脱得那般快太过淫/荡的男人,此刻解起自己的衣衫来,却是优雅得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对花饮酒邀约作歌的风雅事。 “你——”温念远再说不出一个字。 皎洁如溶溶月色的白衣随着衣袂飘拂之声从七弦肩头滑落,一件一件,直至眼前人上半身已不/着/寸/缕,青丝披散半身,雪白底子上两点嫣红,微微挺立在艳阳下微风中,简直能让人心驰神荡,情/色已极。 如斯情状,七弦脸色却无半分情/色魅惑气息,甚至收了平常慵懒随性的模样,平静得让人不敢起丝毫轻薄之意。 温念远怔住。 却不是因为眼前风景如画令人无法自持,而是因为他清晰地看见,在七弦的侧腰至胸腹之间,有诡异的道道墨色蔓延,如狰狞张扬的有毒藤蔓,又似某种鲜少现于人前的神秘标志。 无论是什么,温念远都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对七弦身体有利的东西。 震撼只在一瞬间,他立刻回忆起让七弦做出此番举动的那个问题,他忍不住伸手,按上那妖异的墨色,却惊讶地发现指尖才轻触,那纹身就像有生命有自主意识一般,在七弦皮肤之下缓缓流动起来。 “这是——”他指尖蕴起三分内力,试图透过七弦的肌肤,截住那诡异流动的纹身,却发现那东西更加活跃,简直有种沸腾的感觉。 七弦垂下眼,看着温念远按在自己身前纹身之上的手,淡淡地说:“你不是问我温于斯为什么敢说我寿元无多?这邪蛊来自南疆,名曰舍身子母蛊,子蛊由你爹亲手放入我的身体,母蛊么,呵,当然在他手中。” 七弦若自在江湖走动,无甚越矩便罢,温于斯自不会轻动,毕竟这样的杀手锏,握在手里已然够了。 但若他有什么危及温家的不轨之举——比如无耻下流地勾引了他心爱的小儿子——那么温于斯要他的命,也是易如反掌。 温念远抿唇,将内力加到十层,不言不语地去堵那蛊虫,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完全无法平静。 他一直都明白当他向七弦挑明自己的情愫之后七弦忽然决定与他一起回家,必然不可能是为了要修补他与温家之间的裂痕,甚或完全只为了挑衅温家,看温于斯他们气急败坏的模样。 却没有想到,温于斯堂堂正派大侠,竟然暗中无声无息用此邪道;而七弦更是决绝,干脆拿命来搅乱温家这一池水,并且对此轻描淡写,完全无所谓。 他不想活了? 不行! “这蛊虫,可有解。”温念远气息沉沉,拾起被七弦随手扔在地上的衣服,给他披在身上,嘴上问着,心下却明白,温于斯既然下这个手,必然不会给七弦留下多轻松的退路。 甚至可能根本没有退路。 “该狠心的时候就要狠到极致。”他记得温于斯这么说过,温念远毫不怀疑,他的父亲是会这么做的。 然而七弦却轻轻巧巧一笑,风轻云淡,“有解。” 镇定如温念远也忍不住多了一丝急切,“要如何解?!” 紧要关头,对方偏偏就在此时住了口,温念远只见七弦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要笑不笑地端详着他,让人无比难耐,直过了半晌,像是欣赏够了他眼中燃烧的暗火,才启唇懒懒问他:“你可知道,这蛊,为何叫做舍身?” 舍身……舍身……温念远呼吸一顿,脑中豁然开朗,“舍身,这蛊的解法,是要以命换命?” 对温念远忽然的通透表达了赞许,七弦低首,指甲在墨色藤蔓上缓缓描摹,幽幽地说:“它食了我的血,这条命,可不是一般人就能换来。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倒也并非无用啊。” “你换么,我亲爱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摸手……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赶脚啊( ̄▽ ̄") 小七和弟弟会打我的!快跑【蠕动着爬走~ 第43章 云雨巫山枉断肠 “不过是一条命。”温念远目光灼灼,盯着七弦正在一点一点描摹自己那蛊虫纹身的白皙指尖,伸手静静地将自己手掌覆上。 他的肤色较七弦的略深,较那墨色的藤蔓又略浅,三色交错相融,恍惚有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妖异美感。 “我要怎么做?”温念远音色沉稳,语气笃定。 他说,不过是一条命,说得那般自然,没有半分矫揉做作,让人无法不相信,对于这个男人而言,若是为了七弦,性命不过是随时可抛的东西。 七弦慢慢敛了脸上那种万事不萦于心的讥诮笑意,回望自己坚定而无惧的弟弟,尽管他从来不肯相信命运,却无法抗拒地在这一刻为这惊人的巧合而叹息。 温念远的命,是他换来的;而现在温念远却说要用这条命,来换他的命。 就好像冥冥之中真有无形之手于天道轮回间操控人间万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不后悔?”七弦站直了身体,将散落肩上的三千烦恼丝随手绾至脑后,认真地审视温念远。 “不悔。”没有半分迟疑。 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七弦忽然轻笑了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又如何可辜负……”尾音渐渐低下去,即使已经离得这么近,温念远仍然听不清楚,他后半句究竟说了什么。 他不由得又往前走近了一点,两人之间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缝隙,他听过无数次七弦的轻笑,清冷的讥讽的凉薄的愉悦的,偏偏这一次,那种感觉从前从未有过。 实在让人意外,温念远甚至觉得有点自作多情——他觉得七弦这笑声里带着某种纵容与引诱,不是素日里单纯只为调戏并无半点真心的引诱,而是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2 包含着某种真真切切的意味的默许。 他按捺下心头揣测,试探一般地问:“你刚才说什么……唔。”未竟的言语滞留喉中,七弦欺近一步,勾着温念远的衣领,仰头以吻封缄。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唇上贴着的是属于他心心念念的男人的唇,七弦突如其来的主动与热情简直如滔天洪水要淹没他的肉/体与灵魂,带来一瞬间的僵硬和紧绷。 以及其后汹涌的狂喜。 温念远只让七弦在他口中肆无忌惮地翻搅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凶狠热情地反吻回去,卷住他不安分的舌尖,不容反抗地一一舔舐过对方口中每一寸领地。 两人交换着湿漉漉的亲吻,温念远扶着七弦的双肩,心底某一处却守着清明。 如此热情如此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七弦固然让他愉悦让他心神荡漾,却仍旧记得七弦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该如何去换回他的命。 然而他还来不及开口逼问,七弦手上突如其来的动作却让他再没有任何可以分心的余地。 那灵活如蛇狡黠如狐的修长十指,勾连着琴弦时风雅如斯也肃杀如斯的十指,正在轻巧地解着他的衣衫。 热烈的吻被生生停下,温念远深深地望着七弦,想从他那仿佛永远都隐在雾中的双眸里,看出一丝真实的情绪,却发现他也许永远都猜不透这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完全不必如此,我想救你,不是为了交换什么。”温念远想制止七弦肆虐的手,严肃地说。 七弦一脸讶色,弯起双眼,笑得轻颤,“蠢材,莫非你觉得我这是为了报恩?” 温念远眸色微暗,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不知道。哥哥,我总觉得我永远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才会在那张脸上,现出真实的情绪。面具之后的你的脸,依然只是面具。” “真傻。”七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挥开温念远阻止他动作的手,猛地将他的青衫一把扯下,挥手远远抛开,一字一句温柔又锋利。 “那就抱着我,做你一直想做的那些事,做到我除了你和你的身体再也想不到别的事,做到我向你求饶对着你哭泣,做到我脸上只能浮现唯一的也最真实的表情。怎么,你是不行,还是不敢?” 温念远心底那一簇明灭闪烁的零星火苗,终于被七弦这一番大胆又疯狂的言语彻底点燃,烧至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在叫嚣着,不满足。 再没让那张红润的唇吐出任何言语,他猛地将七弦扑倒,下落的过程中却又用手温柔地垫在他脑后,耳畔风声呼啸而过,原本就已被七弦脱去、只摇摇欲坠地挂在他肩头的白衣滑落在地,充当了幕天席地中的被褥。 两人重重倒在那袭白衣之上,泥土立刻让耀眼的白染上了其它颜色。 树木随着落地的动作而猛烈摇晃,无边落叶飘零而下,覆在温念远的背上,深绿浅绿深黄浅黄深红浅红,如同色彩斑斓的锦被,温柔又旖旎地淹没俩人。 刚才是七弦问温念远答,现在却又翻覆了天地。 “你不后悔?”温念远用力按着七弦的肩,指下已有深红的痕印却浑然不觉。 “后悔……”温念远的心被高高地挑在空中,七弦唇角轻扬,“你就能放开我吗?” 当然不会。 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问题是那么地多余,温念远低头,吻上七弦的眼,对方不得不闭上那双撩人的凤眸,睫毛下意识地轻轻颤抖。 温念远几乎忘记了呼吸,没有余地再去思考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他拥着身下人,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吻下去,耳尖、眉眼、鼻梁、嘴唇、修长的脖颈,和性感得无以复加的锁骨。 一口咬在七弦颈上凸起的喉结之上,温念远伸舌来回舔舐,感觉到身下人一阵不由自主地颤抖,然后从喉咙间游移出一声暧昧的呻/吟。 七弦微微睁开眼,看着身上试图要吻遍他全身的男人。 他本还有心调侃两句,却在对方悄无声息地伸手,干脆利落地将他未脱掉的衣服也褪得一干二净,并握住了他身下最敏感脆弱的地方之后,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这笨蛋原来也不是真傻,知道要擒贼先擒王……他想笑,微微启唇逸出口的却是异常撩人的喘息之声,带着细细的变调,挠得人心直痒痒。 “舒服吗?”温念远嗓音也变得低沉暗哑,五指灵活地在七弦的脆弱处来回抚弄,低头含住一颗早已觊觎多时的樱果,反复舔/弄轻啮。 酥麻的感觉自温念远不断动作着的指端舌尖肆无忌惮地弥漫,七弦只觉得浑身发软,这细碎的折磨甚至比痛苦还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痛是冷的。 而伏在他身上的身躯,却是暖的,是他用自己的血温暖的。 眯起眼,望着映入眼帘中的天空,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那耀眼炽热的光芒仿佛要照得天底下任何一处都没有阴影可以躲藏。 只可惜,光与影,是永远无法独立的存在,他们只能相偎相依,却又无法相亲。 他和他弟弟却可以。 当温念远放开他胸前依然红肿挺立的殷红樱果,转而去吸吮另一颗的时候,七弦终于想畅快地笑出声来。 白日宣淫啊,他想,在温于斯的地盘上,实在是……连快/感都那么疯狂。 伸手将温念远身上所有的挂碍也全都褪得干干净净,温念远的身体紧实有力,矫健强韧,线条利落而蕴含着毁灭般的力量,丝毫不见半分幼时的病弱之态。 他笑盈盈地屈指弹了弹温念远腿间那早已傲然挺立的地方,断断续续地嘲笑,“明明……嗯,明明这么迫不及待,磨、啊,磨磨蹭蹭的像个什么样子!” 温念远被七弦的动作弄得倒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无法分清是爽快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指尖探往七弦双峰之间那神秘诱人的地带,小心翼翼又不容反抗地深入温暖紧致的洞穴之中。 那滞涩的感觉却让人难以前进。 温念远面色微凝,七弦阳光下斑驳树影中的脸色却仿佛更加苍白了一分,轻轻蹙着眉,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那是全然不同于刀枪剑戟暗器飞镖所造成的伤害的疼痛。 温念远胯/下的昂扬早已蓄势待发,指尖的开拓却遇到了阻力,他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3 同样忍得难受,却不愿莽撞冒进,让七弦受伤,只能贴着七弦耳畔,用充满情/欲的喑哑声调,问他:“有没有脂膏?” 七弦眼角悄然飞上羞恼的薄红,却狠狠地瞪了温念远一眼,“谁随身带着个!还是你觉得……我夜夜都想着要与你共度春/宵?” 温念远闻言破天荒地笑了笑,指尖轻动,却依然不能深入更多,反而换来七弦似痛似快乐的暧昧喘息。 “既如此,那就——”温念远话还没说完,七弦已然咬牙切齿地截断,“你敢现在给我停下来,就这辈子都别再碰我!” 瞥见温念远的迟疑之色,他何尝不知道温念远一样忍得很痛苦,只为了怕他受伤,在这种时候都不愿用强……终究是,不一样的啊。 冤家。 七弦抬起上半身,狠狠一口咬在温念远的肩膀上,牙齿深深陷入皮肉之中,直到有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一抹红色缓缓流下。 这一口咬得太深,几至刻骨,温念远却只是侧头,纹丝不动地望着伏在他肩上微微喘息的七弦。 “用你的血。”七弦转头,对他一笑,唇角沾了殷红的血迹,如域外天魔。 温念远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以自己的血作为润滑,他用力一挺,终于将自己送入七弦的身体,向来自制的男人也忍不住发出喟叹,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地美好,简直……欲/仙/欲/死。 七弦却在那一刹那屏住了呼吸,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狠狠地锁在温念远的背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他难以控制自己去拒绝那强烈的痛感和快感——痛感是来自于肉体,快感却来自于灵魂。 一无所有和无所不有的快感。 索求无度般地弓起身子,颈项仰成一个美丽诱人的弧度,他呢喃着发出声音,冰冷的、凉薄的、热情的、惑人的,“嗯啊……温弦……温弦!” 温念远抱紧他,一边重重地抽/插挺动,一边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回答他,“我在,哥哥。” 他不断地叫着七弦哥哥,不断地抱紧他,不断疯狂而炽热地占有他,每一下深入都像要将两人完全契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顾此刻是在山野林间,不顾此刻还有什么暗流汹涌。 七弦开始还能保持理智,后来却完全放弃了思考,任由温念远坚硬炽热的东西在身体里肆虐,快感如潮涌起却无法退去,一波一波拍岸而来,将人不断地往更高的峰顶推进。 嘴里有腥咸的气味,不知是温念远的血,还是他的血。 “快一点!”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诱人犯罪的气息,连轻嗔都泛着薄媚,却半分也不肯退让。 那一瞬间他眼角眉梢强悍又脆弱的风情简直让温念远狂乱。 那么地……真实。 情/欲涨满了两人的双眼,温念远不知疲倦地抱着怀中人,以他能所想到的任何姿势去索取、去占有。 七弦身上已布满种种令人殷红耳热的痕迹,白衣的衣角搭在腰间,似露非露间风情万种,而他腰腹间那诡异的墨色蛊虫,开始疯狂地涌动起来,仿佛也被感染了情/潮。 “唔!”温念远和七弦忽然同时发出一声呻/吟,温念远将整个人往前一送,深深地将自己所有的爱/欲射入七弦的身体,带起七弦因为强烈的快感而不断地轻颤。 “哥哥……”他将七弦的头搂在胸前,喘气,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汗水滴落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还在猛烈的情/潮余韵中尚未回神的两人耳畔却忽然响起了震怒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你们神马都木有看见……所以抓紧看呦,一旦河蟹了就只能去文案上找神秘网址啦~ \(≧▽≦)/~ 对啦感谢枕喵姑娘扔的火箭炮!俺的霸王票终于从暂无变成有名次啦哈哈哈哈,话说这种微妙的赶脚~ 第44章 舍身毒蛊惊天变 温于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敢放任温念远去找七弦,自然不是因为扣不下温念远,而是想要警醒一下七弦——就算我把儿子送到你手里,你又能如何?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 他相信以七弦的聪慧,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再怎么闹腾,也不敢去翻天。 黄鸾云虽然提醒过他无数次,七弦这样的人不可能永远都受他压制,他还是舍不得杀了这样的武学奇才,毕竟温家要在武林中屹立不倒,没有底牌是不行的。 就算在七弦牵着他最心爱的小儿子的手说他们要相亲相爱地在一起的时候,温于斯想的,都是七弦为什么回来七弦利用他的儿子想做什么,但却从来都没相信过他们真有什么情意,相知相许要在一起。 七弦这人,怎么可能有情意。 只有他天真单纯的傻儿子,才相信这种鬼话。 可现在,温念远和七弦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在他面前纠缠在一起,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两人幕天席地汗水淋漓,脸上都带着情/欲尚未褪去的红潮,甚至……温于斯颤抖着嘴唇,几乎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甚至他儿子的命根还插在七弦的身体里。 这一幕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了,以至于泰山崩于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温家家主眼前瞬间一黑。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七弦浑不在意悖德情/事被窥破的模样,伸手笼着头发,缓缓从温念远的身上起来,半幅白袍挂在身上,眼风轻笑着扫过他的脸庞,那经了情/事的侧颜风情无数。 他甚至隐约看见,七弦身上顺着大腿缓缓流下的液体。 温于斯口干舌燥,有那么一瞬间竟然鬼迷心窍地觉得心神激荡,好似也被这样的场景给蛊惑了。 然而很快他眼前一黯,温念远沉着脸倏忽起身,将半遮半掩的七弦给牢牢挡住,迅速伸手给他笼上了衣衫,随手拿过自己的腰带狠狠系上。 青与白的交错,竟也清雅,衬上衣中人,便成了清艳。 “蠢材,你自己可不还光着?”七弦笑吟吟地任由温念远摆弄,仿佛前方并无人在观看他们这一场活春/宫。 温念远一言不发,静静地动作着,直到确认七弦全身上下都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才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4 随手运起内力吸回之前被哥哥抛得远远的衣服,随意披在身上。 “弦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温于斯恨铁不成钢地骂着温念远,“这件事情若传扬出去,我温家又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将七弦挡在身后,温念远才面无表情地看向温于斯,刚才的情动还在他的血液里奔流不息,仿佛身体每一处都在涌动,脑海里却已经一片清明。 “你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温家早不用在江湖上立足。”温念远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谈论别人的故事。 温于斯脸色阴沉,挥袖喝道:“一派胡言!你爹我行的端立得正,有什么见不得人!让开,让我结果了你身后的孽障,还温家一个太平!” “如果我不让,你打算连我一起结果么?”温念远纹丝不动。 “你——”温于斯语塞,在心中冷哼了一声,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已经完全魔怔了,说再多的话他恐怕都听不进去,反而冷笑。 好极好极好极。 无论如何,七弦也是他养大,武功由他言传身教,若说一点儿父子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这么一点掺杂了太多因素的血缘亲情,在温家的名誉、幼子的未来面前,什么都不是。 温于斯暗想,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啊,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设想的走向去进行,那该多好,所有的一切都会拥有,温家名声不坠、爱子幸福健康、七弦么,至少也算是自由不是么? 可偏偏,可偏偏这个孩子他不愿意。 就跟……就跟他的娘一样,那么地倔强、那么地叛逆、那么地特立独行、那么地桀骜不驯。 柔婉的外表之下,是如冰似铁的一颗心。 明明有那么多在他看来完全是两全其美最好的方法,他给他们如此细心地做好了安排,谁料到,当年的“眉目如画”梅如婳不愿意,如今的七弦也不愿意。 偏偏就是要搅局。 他们都不肯好好活着,他又何必非要周全。 心底仅有的那一丝愧疚在这样的想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温于斯毒了心肠,不再与人打嘴上机锋,只带着某种令人胆寒的笑意,笼在袖中的五指,捏住一个小巧玲珑的锦匣。 空旷只有风声的林中忽然响起某种似有若无的嗡嗡嗡的声音,好像有成群的飞虫扇动着翅膀,正铺天盖地而来! 温于斯面色略显歉然,仿佛无比真挚,连语气中都带着一丝遗憾,“临儿,不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是爹的错。到了黄泉下面,记得去看看,你娘过得好不好。” 真恶心。 七弦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如果有东西,真想呕出来,尽管最终他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疾不徐地回答:“你最终还是没忍住,父亲。” 温于斯脸上微现诧异之色,就在这时,温念远忽然脸色一变,一层淡淡的青气迅速地蔓延至他的脸颊,他“唔”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腰,一手按在腰腹处。 “噗——”他弯腰咳嗽了几声,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诡异的血雾在空气中四散,然后落到地上。 黑色。 死亡一般的颜色。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跪下去,跪到地上,尽管脑中完全没有这个意愿,却根本身不由己。 就在他要落地之时,斜刺里伸出来一只白皙的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腰身,没有让他倒地,同时有什么细细的东西在无人得见处刺入他的身体,那种猛烈的疼痛很快被缓解,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丹田升起。 温念远看了七弦一眼,却仍旧做出痛苦不堪的神色。 温于斯原本成竹在胸,这下却面色遽变,脱口而出,“弦儿!怎么会……”话说到一半,他立刻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抢上前,一把狠狠将温念远堪堪披在身上的衣服拉开。 小麦色的胸膛之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株墨色的藤蔓,其下如有活物流动,正在剧烈地起伏,触目惊心。 怨毒的目光像要把七弦刺穿,温于斯一巴掌扇在七弦脸上。 七弦双手扶着温念远,被打得头向一边甩去,又缓缓转回来,半边脸颊已然红肿,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挂着令人只觉得碍眼的笑容。 眼见自己想除掉的孽障活生生好端端站在那里,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却情况堪忧,温于斯口不择言,“你对他做了什么!你竟敢给他种了舍身子母蛊!” 说完,不等七弦回答,他赶紧想去扶温念远,却发现对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无声地拒绝了他。 “不对,不对……不是你种的,子母一对,子蛊只对自己的母蛊才有反应……”温于斯皱着眉自言自语,嚯地抬头,“你把子蛊渡到了弦儿身上!你这条毒蛇!” “呵,当然,怎么父亲从前觉得我是个好人么?”七弦伸手,小心翼翼地拭去温念远唇边血迹,头也不抬地淡淡说。 温于斯再忍不得,一掌向七弦劈去,另一只手想把温念远给拉回来。 此刻他万分后怕也不得不庆幸,若非刚才他想到梅如婳的时候一迟疑留了三分余地,此刻爆体而亡的就是他的弦儿了,都说最毒妇人心,想不到梅如婳生的儿子长得像个不正经妇人,心肠也歹毒如斯! “弦儿,你听到没有,他只是在利用你!就算你真喜欢男人,只要温家不倒,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不随你挑?这样一条要你命的毒蛇,你还不醒悟?!” 七弦垂下眼,无声地看着搀扶着的温念远,仿佛没有听见温于斯的句句挑拨之语。 又怎样呢,本来就是事实不是么。 温念远胼指回手,指如疾风,下重手封住了自己身上七道大穴,作势压制下翻涌沸腾的蛊虫,才抬头看向温于斯,脸上却并没有他期待的那种被欺骗之后的又悔又怒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事实上,温念远平静得叫人心惊,如果忽略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以外,他甚至——带着一分欣慰? “他没有利用我,是我自愿换哥哥的命。”他说,然后看到了温于斯脸上精彩变化的神色,“你再也伤害不了他了,爹。当然,如果你不甘,可以杀了我。” 艹他娘的!向来以斯文持重形象示人的温于斯差点就想骂娘,这个七弦……这个七弦……实在是太有心机,利用温念远的舍身渡了蛊虫,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5 如今岂非半点桎梏也无,从此后多大的风浪都能掀得起来?! 这下子,舍身子母蛊不仅不再是他控制七弦的利器,反而成为了鸡肋,难不成要他向温念远下手?! 哼,他对温念远下手有什么用?只会让他和黄鸾云自己痛,除非……除非七弦比他们这两个做父母的更爱他们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眉心微动,便不动声色地向七弦看去,在温念远说出那一番自愿换命的话来后,七弦嘴角那令人厌恶的笑容,仿佛又多了几分真意。 温于斯心中一咯噔,心中有微微的喜意——原来,七弦也不是对温念远完全无心?甚至,那感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点。 妙啊,妙极了,情字果然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 他几乎想抚掌大笑,七弦想复仇,结果自己栽了进来么?多么精彩的故事!不,也许不是现在才栽进来的。 温念远幼时,每每他出门,无论叮嘱多少遍家下人看好少爷,他都会跑去找到七弦一同玩耍。那么多的机会,那么多的机会,七弦却一次都没对温念远下手! 原来,七弦早就栽了。 他早就输了! 既然他在意温念远,难道会舍得温念远受苦?!那么这蛊就毫无意义!他不能用来威胁七弦,七弦也不能用来反制温家。 “我没事。”温于斯还在计较,就听见温念远哑着嗓子向七弦摇摇头,扶着对方的肩膀站稳,回头来看他,“现在,父亲能不能告诉我,哥哥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蛊虫?”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嘛亲们╰( ̄ω ̄o) [摸摸头] 圆润夜作为资深亲妈,绝无be可能呀呦喂~必然he呀呦喂~ 第45章 道尽爱恨说尽怨 “弦儿,你知道爹为什么反对你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么。” 面对温念远的质疑,温于斯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就给予回应,却并没有当面回答温念远,反而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有点皮笑肉不笑,哼哼,“或者你觉得,爹爹是个食古不化的男人,因为他不仅是个男人而且是你的哥哥,所以我看不过你们这种苟且的行为,对么?” 温于斯气势磅礴,几乎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和反驳的余地,一句比一句说得令人惊心,他冷笑:“你错了,弦儿。” “今天如果你站在我和你娘面前,说你爱上了你嫡亲的大哥无衣,我都未必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你相信么?” “你要清楚,爹爹不管做什么,一定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理解,就该乖乖听着。你身边的男人,对你只有利用之心,绝对没有半分真情实意。” 温念远丝毫不为所动,尽管舍身子母蛊仍旧在身体之中不安分地涌动,让他甚至微微躬着身体,却还是气势如虹,丝毫不逊色于温于斯,站在七弦身前寸步不让,给人一种渊亭山立、挺拔如松的感觉。 他说:“父亲,同样的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哥哥的身体里有毒蛊,母蛊又为什么在你手里。” 七弦勾起唇角,真想点点他的脑袋,“呆子,你若问他就告诉你,又何必等到今天。” 说着他挑眉去望温于斯,却在看到对方的表情时有些微微的疑惑,温于斯眼中那种气急败坏的神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喜悦,这喜悦看在七弦眼中,就带了某种欲言又止的意味。 一丝淡淡的烦躁在七弦心头涌起,这些年来无数人心尽在他手掌上翻覆,却并不能让最初那些被强迫被控制被压抑的厌恶情绪自然而然地淡去。 甚至因为蛊虫的存在,他其实从未从这样的噩梦中脱身过,如果现在与过去有什么不一样,最多就是孤身一人与并肩而立的区别。 可当年他还渺小如斯,温于斯却已经是江湖中不可逾越的一座丰碑,这座丰碑残忍地给他种下毁灭的种子,尽管他挣扎着开出了不一样的花朵,却还是无法避免地染上罪恶的芬芳。 现在温于斯这样的表情,他打算做什么? 温念远感觉到七弦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开始不自觉地加力,于是回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安抚他难得激荡的情绪。 温于斯却笑了,那笑容格外地刺眼也格外地轻蔑,他仰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垂下眼扫了七弦一眼,望向温念远:“你的‘好哥哥’说错了。我之所以重复一遍自己已经说过了的话,正是因为要告诉你,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蛊虫。同时也告诉你,为什么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七弦皱眉,带着疑惑地神色看着变幻莫测的温于斯,这个人时深时浅令人捉摸不透,肤浅的时候仿佛随时一激都能发怒,深沉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此刻他又是为什么,在目睹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的私生子幕天席地白/日/宣/淫的画面之后,还如此快地沉住了气? 说出当年的真相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会让温念远与他越来越离心不是么?还是他已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杜撰了一个完美的故事? 不,不可能。 七弦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反常的烦躁,只是不停地否定着自己脑海里出现的一个又一个的假设,自己就在温念远身旁,如果他有一丝杜撰,自己完全可以反驳不是么? 到底为什么…… 当他一反常态地开始心浮气躁的时候,温念远却已经向温于斯投去了专注的目光。 对于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一直都很想探知谜底,尤其是仿佛每一个人都知道一切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种滋味实在是种煎熬。 可他从未想过是从温于斯的嘴里知道一切。 而那个男人只是带着某种淡淡的诡异的微笑,一字一字开始说起来。 “你从出生开始,就病得很重,六岁之前几乎没有下过地,还没学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这些,想必你是记得的。” 温念远点点头,“是。后来爹娘找来了名震江湖的御医后代李神医,才把我的身体慢慢养好。这些,我都记得。”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黯然,并不遮掩,也不避讳七弦,反而坦荡无比,他相信这些人之常情,并不足以成为他和七弦之间的隔膜。 相反如果他冷漠到无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6 动于衷,才会让身边这个曾对他说出过“不要相信任何人”的男人,怀疑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性。 温念远抬头,直视着自己的生父,“但这与你们伤害哥哥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对我恩深似海,但不能抹消你们对哥哥的恶行。” 闻言温于斯竟又笑了起来,他这回笑得比刚才还要令人不安,简直和蔼到了极点,甚至眼中还带了一丝宠溺,像正准备原谅闯了祸的小孩的父亲,他摇头:“大错特错,弦儿,伤害他的不是我们,是你。” 七弦一震,温念远眼中露出一抹不解和迷惘之色。 “为什——” “你知道李神医开的方子是什么样的?”温于斯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心满意足打断小儿子的问话,“重病需用猛药治,这种俗话你总听说过吧?不过,你觉得你小时候那么孱弱的身体,经得了什么猛药?” “你不是一直都疑惑,为什么李神医开的药方有种铁锈味,像血一样?你就没有怀疑过,当你突然凭空冒出一个哥哥,为什么自己的病就慢慢好起来了,相反的你心心念念的‘哥哥’,却突然之间病了?” 随着他一句比一句快一句比一句重的言语,温念远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如果说他本来习惯的表情是面无表情,那么他现在简直就如冰山九仞,整个人都散发着森森的寒意。 温于斯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满是笑意,他几乎是用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和语调,吐出了致命的一击。 “你‘哥哥’一生的悲剧可谓都是因为有你存在而起,他这一生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折磨和绝望黑暗都是替你而担,你是他苦难的源头,如果没有你,他可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弦儿弦儿,我天真无知的弦儿,你怎么会觉得,你让他如此痛苦,他却会爱上你?” “他谁都可能爱,却绝对不会爱你!他谁都可能不恨——甚至可能连我都不那么恨,却绝对深恨于你!你在他面前一时,他痛苦一时;你在他面前一世,他痛苦一世!你要真喜欢他,怎么还舍得在他面前晃?” 一席话说完,只剩下温于斯笑容满面。而温念远和七弦,却都已经没有了适才颠鸾倒凤之时的融洽与相亲。 温念远感觉到自己在颤抖。 他不怕自己痛,也不怕自己去死,却怕七弦痛苦、怕七弦生不如死。而这一刻,他被告知,也许自己的存在,就是让七弦生不如死的源头。 缓缓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七弦的脸,望着他的双眼,想直入他的心底,看看对方心中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他而只有痛苦。 “他说的,是真的?”温念远问七弦,一个问句,却被他问出了笃定的意味,尽管最后的一丝颤音,还是没能很好地掩藏住他的期望,期望对方回答不是。 而七弦却已经明白了温于斯为什么笑,他以他和温念远的相亲相爱来让温于斯怒不可遏,温于斯却如此迅疾地扳回一城,同样利用他们的感情,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鸿沟。 太聪明了,这个男人。 在明白温念远是真的在乎他在乎到无可挽回之后,他就反其道而行之,利用这份太重太深的在乎,瓦解他们的同盟。 温念远那么爱他,又怎么能容忍伤害他的正是他自己?得知了真相的温念远,绝对无法容忍造成了哥哥一生痛苦的源头还厚颜无耻地待在哥哥身边。 可七弦不能摇头,因为温于斯每一句都是实话,也是他无数年里,深夜无数次翻覆辗转那么想要温念远有朝一日得知的真相,尽管它来得那么突然。 他向温念远点了点头,然后不出意料地看到,温念远的目光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愧疚。 “你恨我?”温念远面色铁青。 “恨过。”七弦勾了勾嘴角,笑容有些无力。 其实他本该乐见这一幕的,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筹划,筹划最终的复仇——当那些年温念远开始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后的时候,他意识到,这是他最得意的筹码,最后的一招绝杀。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无法把这个男人单纯地当成筹码了呢? 七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温于斯敢行这么险的一招棋。 他看出来了吧?自己不知不觉中变味的感情,可笑的是自己比他这个旁观者还后知后觉。可是那又怎么样,输了这一筹,他就无力翻盘了吗? 每一个被感情牵绊了的男人,难道就都婆婆妈妈了吗? 哈,温于斯是个好对手,可他却再不是当年只能任人揉捏而全无反击之力的小可怜了! 他听见温念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苦涩,对他说:“我明白了,这些年跟着你,你很想杀了我吧?一直没有动手容忍着我,谢谢。” 于是七弦笑了,凤眸一挑,隐秘而巧妙地向等着温念远回到他身边的温于斯递去一个怜悯的眼神,然后蓦地伸手,一掌扇在温念远脸上,直打得他一震,才语气里带着某种无奈却又坚定的意味,缓缓开口,依然是一贯的,优雅又带着戏谑的声音。 “你真让我失望,亲爱的弟弟。我恨你,跟我爱你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星星眼yooooooooooooo~小七小七,天下无敌,表白都这么地霸气! 第46章 抽丝剥茧细穷源 “还有你,温家主。” 不等温念远做出任何反应,七弦已经转向了温于斯,他的语速并不快,初听时似乎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然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落下般不遗余力地砸在在场唯二的听众心上。 “不对,称你一声家主实在太过高估,你的资质并不足以胜任这样一个世家。温于斯,你最好听清楚——”他眯起眼,如看见了猎物的猎豹,流露出某种冰冷的蔑视意味,“你应该庆幸你对我做的那些都是为了他。” 他指了指温念远,冷笑,“否则,你真以为你能好好活到现在?!” 温于斯气结,嗯?这小子什么意思?一脸我要杀你随时都能杀的表情。合着他能好好活到现在,还是沾了他小儿子的光不成! 想不到如今的七弦这般大胆狂妄、目中无人,可惜这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区区激将之法,他怎么可能上钩。“好一张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7 利口,真是巧舌如簧。” 不与七弦多费唇舌,温于斯清楚得很,只要让温念远离开这个男人,比什么刀枪剑戟都更戳他的心,“弦儿,还不回来,莫非你爱他的方式就是气他么!” 温念远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动,他还沉浸在刚才七弦的一巴掌和那句话中。来自七弦给予的疼痛让他清醒,那句话却让他疯狂。 什么叫做,恨他,跟爱他没有关系。恨与爱……真的能够并存吗?哥哥刚才的意思真的是在向他表明心迹?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温念远不知道自己是被幸福与喜悦淹没,还是被歉疚与痛苦包围。 他造成了七弦一生的不幸,这个男人,真的能爱他吗?他忽然想到,如果将两人的位置互换,他才是被迫被骗被强制牺牲的那个,他会恨七弦吗? 没有如果。 所以七弦,永远是与众不同的,这世上一切约定俗成的规则,都无法束缚他的肆意与潇洒,他只做他想做的,无论那合不合理合不合情。 整个灵魂像被掏空,又被新的东西填满,有什么在死去又有什么悄悄破土重生,温念远握紧了拳,这一刻简直有点唾弃刚才的自己,那么瞻前顾后完全不像个大男人。 他从前离开家去追逐这个人的脚步时都能义无反顾,怎么现在却又作出这等惺惺作态的模样。既然已经欠了他那么多,难道跑得远远的离开他才是解决办法么,只有懦夫才做这种选择! 就算七弦并非真心那又怎样,他要利用就让他利用,他要做什么他都该奉陪,情债命债既然已成事实,用一辈子来还才对。 “哥哥。”温念远定定地看着七弦,仿佛捧着什么珍宝,要小心翼翼地确认一样,“如果你想要利用我,我绝对心甘情愿。等你不想看见我的时候,只要说一句,有多远,我走多远。” 言下之意,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绝对不会离开你。 七弦哼笑了一声,斜乜了温念远一眼,还好,这个蠢材也没他想象中那么蠢,温于斯的计划看来是只能落空了,不过——哪儿能这么轻易放过你! 众人拾材火焰高么,何不再加把火,帮温于斯治治上火的毛病。 他皱了皱眉眉,略显不悦,“利用?温念远,你这是在指责我对你没有真心?你还有脸说我对你没有真心?!我明知你是我这一生痛苦的根源都没想过要毁了你,我不够真心?” “你知道我住在温家这些年里,有多少机会可以让你毫无破绽地死于意外?或者让你生不如死?可你看,你一直活着,活得好好的,甚至可以像这样气势凌人地站在我面前,指责我对你只有利用!我不喜欢你?我利用你?温念远,你扪心自问,你可有心肝?” 他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开始还有些故意的心思,到最后不知不觉入了戏,干脆将心底的怨愤一股脑儿向温念远砸去,这个蠢货,自以为了解他,他了解个鬼! 他以为他跟踪技术能有多强!能一次一次的追到他?他以为他武功是有多好,能一次又一次地替他解围?他以为……他以为他下的面能有多好吃,其实吃了根本三天都不想再吃东西,可每次他端到他面前,他还不是面不改色地吃! 真想骂他一句小兔崽子……七弦差点儿没能维持住自己风度翩翩的模样,恨不得咬牙切齿捉住温念远打一顿屁股,尽管这家伙早就过了能让他打得嚎啕大哭的年龄了。 “我并非此意。”温念远也有些意外,他本意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却没想到反而惹得七弦震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七弦气得两颊嫣红的模样……还挺诱人的。 不自觉的上前一步,想伸手拭去七弦额上的汗水,已被七弦狠狠瞪了一眼,那张艳丽却也无情的薄唇中吐出让人恨不得以吻封缄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的恼人言语,“滚去温于斯那边,如果还想见我,就当一回真真正正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揭开所有疑点,自然找得到我在哪里。” 说完他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轻功运至极致,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在林中,把温念远留在原地,好像完全无所谓他是不是在他身边。 连原本因为被忽略而蠢蠢欲动的温于斯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七弦,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明明知道他跟他之间的博弈就在与温念远的去留,竟敢就这么自己走了留下温念远在他身边。 温于斯迟疑了一下,在去围捕七弦将他杀人灭口和留下来把小儿子先困在身边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了瞬间,还是决定先稳住温念远。 他不信,把温念远扣在手里,七弦真敢做出什么来,最后还不得乖乖地自投罗网? “弦儿,该跟我回去了。”他将手负于身后,淡淡地说,幸好刚才那野/合的一幕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看见。 没有人看见的事情,自然就等于没有发生过,温家还是那个温家,依然会如日中天,他也依旧是风光无比的温家家主,人皆敬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棋子有时候总会不愿意听话的。 温念远忽然掀起长衫一角,先单膝下跪,再恭恭敬敬双膝跪地,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向温念远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他非常用力,额上沾满了落叶枯草与污泥,被石子咯到的地方,有血迹顺着额头流下,糊了眼睛。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转身决绝地要离开,并没有因为七弦的提前退场而回到温于斯身边,他走得那么决然那么地义无反顾,这一刻他神秘莫测得好像他那个永远噙着一抹凉薄笑意的哥哥。 这种时候,温于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温念远和七弦,面容上还是有三分相似的,到底是兄弟…… 他阴沉着脸,拒绝承认这个明显的事实,无声无息地出手,打算打晕了温念远强行把他带回去,这个孩子虽然武功天赋都不错,行走江湖的警惕心也有,但温于斯清楚,他是不会防备亲人的。 然而他的手掌终究没有劈到温念远的后颈,对方微微侧头,用双指挡下了这一下暗袭,然后侧着脸,平静无波地看着他,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神色,好像在说原来你真的会这样。 该死的,他的这些个儿子这些年来一个个都那么倒施逆行他都没有表示失望,他们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他。 温于斯还要下手,温念远忽然蠕动嘴唇,低声说了句什么,这句话让温于斯有一瞬间的惊诧,只在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8 这弹指间,温念远已经脱身离去。 他说:“命犯血煞,怨气缠身;众叛亲离,不得善终。”这是当年七弦的批命,而温念远在听到七弦走前留下的那句“当一回真真正正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其实已经暗示了太多东西。 ——比如温于斯对七弦所做下的丑事,是否只有药引一件? 七弦已经杳无踪影。 温念远一口气离开了温家,下山来到钱塘镇上,激荡的心神还没有缓过来,七弦说他爱他,这一切简直如梦似幻。 说来惭愧,在客栈他们第一次拥吻后七弦说要跟他回家,回家后又是那般境况,他是真的以为七弦只想利用他。 他甚至想过即使七弦利用他他依然一往无前,可见这段感情里,他比七弦付出得实在要多得多。 可结果到头来,他才是最没心没肺坐享其成的那一个。 他不想说因为自己也被蒙在鼓里所以他无罪,相反的,正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才是罪孽最深的一个。在不知不觉中,从小到大,七弦已经维护他太多太多,现在,轮到他去保护他了。 如果七弦的前半生因他而痛苦,他要他的后半生,因为他而只有幸福。 温念远第一次没有因为七弦的离开而急着去追寻那个人的身影,他坐下来,静静地,思考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药引之事已经浮出水面,那么,之后呢?如果温于斯带来七弦只是为了给他治病,那么他病好了之后为什么温于斯仍旧留七弦在温家,没有杀了他灭口甚至教导他习武,而七弦又为什么在遭遇那样的对待后还留在温家,跟着温于斯习武? 还有后来,为什么开始流传他是不祥之人,那道批命……他想着七弦留下的暗示,短短一句话里包含深意无数,也许,现在他要找出的,是当年给七弦写下那道批命的算命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其实是小七暗恋弟弟在先?咳咳,养成play神马的好邪恶~ 后空翻以头撞地(……)感谢依风姑娘扔滴手榴弹!这下小七就进万名以内啦~\(≧▽≦)/~啦啦啦 第47章 往事如烟情如幻 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并不好查,就算有再多证据可能都已经被时间抹去,更何况温念远并不像七弦那样精于此道。 但他知道一点,就是人只要活着,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能被温府请来给公子们算命的相士,绝对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否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批命,也不会那么令人信服。 温念远先打听了当年那个时候在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相士,基本上有四人,分别为南齐北李,东冯西蒋。 南齐黑衣相士齐天远,以报忧不报喜闻名江湖,一旦他说谁要倒霉了,不出三天,那个人一定会倒霉,因而尽管他一向以神准闻名,却并不怎么受江湖人士的欢迎。 毕竟混江湖的,谁想听人说自己要倒霉呢。 北李铁口直断李瑜,与齐天远相反,他是专门的报喜不报忧,坏事情从他嘴里一过,都能变成天大的好事——尽管如此,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李瑜,江湖若只有喜事,显然也就没什么意趣。 东冯指的是东安居冯乾元,冯乾元最擅长的是相看风水阴阳之宅,于命理一道倒是平平,多得是退隐的侠客义士请他帮忙寻处风水极佳的地方隐居,但论算命,却一般不会找冯乾元。 四人之中的最后一个是西域的蒋羽熙,他有一套独特的从西域流传而来的命理学说,与中原风物迥异,虽说也有人称赞他神准无比,但中原人士大多还是对西域的文化不感兴趣,所以蒋羽熙的名声并没有前面三位来得高。 温念远将四个人的生平在脑中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发现当年最有可能替七弦批命的人竟然是南齐齐天远。 虽说齐天远报忧不报喜的规矩令人不喜,但也仅仅是不喜,因为预言灾祸其实对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而言反是好事——只要能想办法避过。 七弦那样不祥的批命之余,显然不可能从李瑜这样报喜不报忧的人嘴里吐出,冯乾元只相风水,也跟批命无关,而以温于斯的性子,也不可能请蒋羽熙这样的西域相士来给府中公子相命。 目标一旦确定,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 温念远一路行过闹市,见一家人来人往的酒楼边的小角落里,坐着一个半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的小乞丐,便不动声色地上前,掏出八文钱来,先三枚、再两枚、再三枚,依次投入那小乞丐的破碗中。 等铜钱声落定,那瞌睡中的小乞丐也一咕噜睁开眼,晃了晃身上的麻袋,咧着嘴道:“谢了这位爷,东西?还是人?” 温念远点点头,沉声道:“家里近日鸡犬不宁,想是招了邪祟之物,想往南边寻位通晓八卦命理之人,这天高地远的,要劳烦小兄弟。” 那小乞丐眼中精光一闪,利索地拿起破碗站起身 ,“得嘞,您且歇着。”说完他就转身汇入了人流,很快挤到远处另一个乞丐身边,低声耳语几句,依次传递下去。 “找南齐齐天远,没人有消息也成。”那小乞丐一脸自负,与刚才的乞儿形象截然不同,身上那四条破麻袋晃悠晃悠。 温念远深知自己没有哥哥那算无遗策的本事,不过他会借势,若论消息亨通,实在没有比丐帮更消息来源广泛的帮派。 没过多久,那小乞丐重又过来,笑眯眯地告诉温念远,“恐怕叫您失望,南边儿前些年倒有位好相士,不过退隐多年行踪不定,近些年更是半分消息也无。您若不急,倒可在钱塘附近找找。” “客气。”温念远拱手,丐帮虽然叫丐帮,那里面的乞丐们却是不缺钱的,他们帮不帮你,纯粹是看心情,温念远从不小觑这些人。 那小乞丐刚刚话中的意思,只怕那位齐天远就隐居在钱塘附近,不过死的活的就难说。 这倒是与温念远所想不谋而合,若非他在附近,温于斯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找人算命。 只是这钱塘附近,却是玄而又玄的概念,钱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在这附近找一个退隐多年的人,难度不小。 温念远又想起了七弦离开前的那一番话,“如果还想见我,就当一回真真正正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 这句话表面上看,就是要温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69 念远找出线索才能见到他的意思。 然而七弦这样七窍玲珑心的男人,说话难道会只有表面意思么? 如果里面有什么玄机……温念远以手扶额,静静地盯着脚下的石子路,努力想寻找话中的关窍。 他说要他成为真真正正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真真正正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真真正正……对了! 脑海中有灵光一闪,温念远觉得自己大概抓住了什么一闪而逝的灵光。 七弦为什么要强调是让他当一次真真正正的七弦公子,难道七弦公子会有假吗?也许吧,七弦的名头风靡江湖,也许有些人也喜欢模仿他冒充他,可关键在于,七弦的意思是,让他温念远当一回真真正正的七弦公子。 强调的是让他,让他温念远,做真正的七弦公子。 如果他温念远是真正的七弦公子,那七弦又算什么?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也许,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温念远一直记得,江湖上有那么一个传闻。 说“弦断知音少,白衣夜染霜”的翩翩佳公子其实姓温,其实是钱塘温家现任家主的儿子。 这个传言在江湖上流传多年,无论是七弦还是温家都从无人出来澄清,几乎就处于一种默认的态度,以至于大部分江湖人,都觉得这个传言是真实的。 也因此温家在江湖上显得更加举足轻重。 而七弦公子每一次出现在人前,都要戴着面具,从来都没有活人见过他真实的模样,也许有见过他真容的人,不过大概都已经死去,这让这个说法更加暧昧。 而温家家主温于斯对外公开的儿女,只有长子温无衣和次子温弦两个,人们不免都会猜测究竟两人其中哪一个才是那个侠少的梦中情敌侠女的梦中情人,七弦公子。 答案显然只隔了一层沙雾,因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温家夫妇对次子温弦的爱重远远甚于长子,更何况,温家次子名温弦,而七弦公子的名号,是七弦…… 无形之中,江湖人都明里暗里地认定,温家的小儿子温弦,就是江湖上那神秘莫测来无影去无踪亦正亦邪的佳公子七弦。 整个江湖在对待这件事情上,都显得那么暧昧,甚至连七弦自己都那么暧昧,让温念远从前甚至以为,他的哥哥喜欢冒充他的名字行事,故布疑阵,让人眼花缭乱。 原来……真相也许其实是那样。 温念远心中百味杂陈,他以为七弦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那个真相一定非常难解,所以他抽丝剥茧,一心去寻那些什么算命相士什么二十年前留下的线索。 可原来,事实也许就那么简单。 相士什么的,不过是一个思路,让他顺藤摸瓜,睁开眼睛去看看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很多年,他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温念远有点怔然,七弦对他确实是太过纵容了,只留下如此简单的一道题,他甚至不需要查证太多东西,只要想通就好。 然而这道题又是困难残忍的,要解谜的前提,就要先相信他从小一直都觉得正义凛然的父亲其实不是个好人。 他忽然很想见七弦。 很想见到那个,总是淡淡地、不屑一顾地微笑着,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满脸都在表达你这个蠢货这种不屑却又无奈情绪的男人。 可是他会在哪里呢? 到此刻温念远才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哥哥其实一直都在漂泊,一直都无处可去。 除了他的客栈,就只有…… 温念远回到了温家,却并没有进那扇门,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却也走得很急,绕过宏伟的温府,来到后山,进入那片山林。 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会走,因为年幼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走过,溜过那些灌木丛生几乎无路可走的地方,去找他的哥哥,找他捉蚂蚁、找他爬树、找他钓鱼,或者只是偷偷地、趴在窗台望着他。 当年他病愈之后,“忽然重病”的七弦就被温于斯移出了温府,扔到后山这个小破屋里来,美其名曰静心养病以防感染。 再后来,忽然就有命犯血煞的批命流言传出来,温于斯对待七弦的态度大变,再不让他离开后山半步,却又矛盾地开始让七弦习武。 这些事温念远一直都看得云里雾里,而现在,他想他大概明白了,尽管这明白比不明白更加让人胸闷气短,一腔郁气无处发泄。 终于来到那个满是两人回忆的小屋。 有人站在门前,抱着琴,冷冷地看着他。不是七弦,是青桐。 温念远沉声问,“他在里面?” 青桐不悦的神色几乎溢于言表,他很少如此喜怒形于色,但在对待温念远的问题上,他始终如一地厌恶。 温念远从前以为是因为这个少年喜欢七弦、所以敏锐地针对他这样潜在的情敌,现在才明白他厌恶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应该被厌恶。 但……温念远重复了一遍,“他在里面。”既然说过了不逃避,他就必定一往无前。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满面躺地打滚感谢枕喵姑娘的地雷!依风姑娘的手榴弹!四分五裂中~o( ̄︶ ̄)n 第48章 红尘风雨路三千 然而温念远很快发现,青桐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哪里有些古怪,尽管他从声音至表情身姿甚至情绪都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温念远还是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眼前的少年也喜欢穿青衣,却与温念远并不完全相同,如果说温念远是雨过天青的浅淡颜色,青桐便是深浓近墨,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常年隐在黑暗中。 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被忽略的存在,然而他一旦现身人前,就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温念远本想绕过他径直进门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想从青桐毫无破绽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然后他心中一阵异样,终于发现青桐的不对不在表情里,而在他背上。 他背上常年背着的七弦的那把古琴不见了。 除非七弦要弹琴,否则温念远相信,青桐即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那把琴离开他的掌控。 这是不是意味着……七弦现在有危险?! 一脚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0 踹开房门,温念远撞进房中,然后看到了那个在桌边自斟自饮的男人,急迫的心情倏忽静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走近桌边,“大哥。” 七弦的屋子里坐着的,是温念远的大哥,温家的嫡长子,温无衣。他坐在桌边,以茶代酒,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听到温念远的动静,目光投向他,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 明明是相似的笑容,七弦这样弯起唇角的时候总让温念远觉得心痒难耐,温无衣却带着无限的阴沉与郁气,如同带着天罗地网般的钢针铁钉,无比刺人。 “大哥?”温无衣重重放下茶杯,发出“砰”的一声,浑然不顾杯中的茶水被震得水珠四溅,冷笑,“你把我当大哥么?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只有那个野种哥哥。” 温念远闻言眉心微聚,露出一分怒色,却只是平静地说:“他不是野种。请你从这里出去。” 话音落下,温无衣忽然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好,弟弟长大了,翅膀硬了,敢跟大哥叫板了。请我从这里出去?弟弟啊弟弟,你真是连基本的兄友弟恭都不想做了?对大哥下逐客令,把二哥像女人一样压在身下,温弦温弦,你说说,江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想当初也不知是哪个,江湖子弟不好好习武,天天捧着本书要当状元,如今看来,这圣人之言也没教你什么有德之事,净是些鸡鸣狗盗、奸/兄/淫/弟的不轨勾当。” 他嗓音带着一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尖锐,听得人耳朵发疼,叽哩咕噜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温念远连眉毛都不抬,仍是八风不动的两个字,“出去!” 温无衣脸上笑意一收,换上沉沉阴鸷之色,“你就不问你那好哥哥怎么不见了,只一味地请我出去?我还以为你多喜欢他——” “等你出去,我自会找他。”温念远身影一闪,下一刻出现在温无衣左近,手中书卷搁在温无衣的脖子上。 纸张本是柔软之物,灌注了内力却也能成为锋利无比的杀人利器,如今横在温无衣的颈动脉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温无衣自知武功远不如温念远,却竟然并不惊慌,甚至只瞥了那锋利的纸页一眼,又无动于衷地收回目光,一脸我知道你绝不敢伤我的恼人表情。 “看我,光顾着说些废话了。”温无衣舒舒服服地靠向椅背,完全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血溅当场,举起手来,一脸认真仔细地打量自己的指甲,仿佛不经意地说:“你的好哥哥在我手上,温弦,我只要你帮我一件事,我保证把他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温念远一怔,从他进来看见这个男人开始,就知道他一定会出幺蛾子,可从来没想过七弦会落到他手里,毕竟无论是武功造诣还是在机智谋略上,七弦都远出温无衣之上。 他这一丝愣怔很快落入温无衣的眼中,他脸上挣扎着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声音变得更加尖刻,“哼,我知道你不信,你也觉得我是个废物,不配做温家人,是不是?” “可我也不蠢的,温弦。”他猛地转头,逼视温念远,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一般地说:“你那野种哥哥也许武功比我高城府比我深,可他喜欢你啊,好弟弟,你就是他今生最大的弱点!” 温无衣此刻脸上的狰狞之色,竟比七弦平日行走江湖之时所用的恶鬼面具更像十八层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那么地森森然。 他言语中间满是自负,温念远的心一沉,看来七弦真的为他所制,温无衣利用他温念远,布了陷阱? 想到青桐背上失落了的琴,不,不是失落,那是示警。 深吸了一口气,温念远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无衣,他这个大哥,他并非没有想要亲近过,可仿佛从他出生开始,就已经被温无衣无缘无故地厌恶。 这种厌恶简直与生俱来,温无衣从来都没有想要接受他,哪怕是在他们还懵懂无知的小时候。 “你想要做什么,温无衣。” “啧啧,连大哥都不叫了,真是。”温无衣笃定他会妥协,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此刻他也有些激动,胸膛起伏不定,狠狠地盯着温念远,仿佛在考虑到底要怎么措辞。 最后他说,“我要你放弃继承温家,温弦,温家该是我的!” 温念远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就为这?温无衣,你分明很清楚,我从来都没想要继承温家,这种东西也许对你而言很重要,但对我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种完全不在乎的语气!他凭什么! 温无衣霍然起身,兽一般的目光射向温念远,怒不可遏。 “对——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这个,我讨厌的就是你的不在乎!” “堂堂温家,放眼整个江湖都是多么崇高的地位,你说不要就不要。温弦……你可知你一生中随意抛弃的那些东西,都是我求而不得的东西?!爹娘的宠爱,根骨天赋,继承人的身份……苍天何其无眼,都堆到你这个没有心肝的玩意儿眼前来!” “就连那个野种怪胎,也喜欢你。你知道吗,温弦,从前你为什么那么容易绕过山庄的种种守卫去找他玩儿?是我,是我在暗中放行。因为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该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 “我一直在等……等他对你下手那一天,从此后温家的继承人就只有我,我会是唯一的未来家主!可偏偏,偏偏就连他都对你手下留情。为什么他们都爱你?凭什么他们都爱你?” 温无衣开始歇斯底里,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简直像能冻伤人般满布寒意,疯狂地喊着。 可温念远忽然平静无比。 他甚至不再厌恶温无衣,温无衣说得没错,他何德何能,得到了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呵护。 这一局棋棋中人何来谁赢谁输,所有人都是,满盘皆输。 温无衣只是个可怜人,被长年累月地忽视,而渐渐地扭曲。 温于斯是个可怜人,被权利和名望迷了眼,被温家的百年声望累及己身。 黄鸾云是个可怜人,被情字冲昏头脑,总在猜忌与疑恨。 还有七弦的娘亲,七弦没有告诉过他那一段故事,想来也不会是多么好的回忆,更遑论七弦自身。 就连他温念远,或者说温弦,也是个可怜人,被寄予了太多太多的爱和期望,堆到超过了他本应承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1 受的限度,让整个温家都开始失衡。 人世苦,人皆苦。 温念远忽然想念,从前跟在七弦身后的日子,尽管七弦总是对他不假辞色,可能随着他看遍江湖风景、嬉笑怒骂,天高地远,惯得无拘无检,已经足够美好了不是吗。 但他不后悔走这一遭,因为他很清醒,七弦从前的自由,只是表面上的自由,有那样一只蛊在体内,甚至他行走江湖是否出于自愿都难说。 只有解了温家这一个死局,他和七弦,才有向死而生的可能。温家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行的那些事,无论以情之名还是以爱之名,错即错,对即对。 错的,就要承受代价。 “我并非看不起温家继承人的位置。”温念远看向温无衣,平心静气地说:“只不过对我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还有,我一直都觉得,温家由你继承更好——别急着冷笑,我是认真的。” “你自己也说,我从前一心只爱读书,如今一心只在七弦身上,就算当了家主,对温家也无甚益处。而你不同,大哥,你这么喜欢这个位置,一定能让温家名垂江湖史。” 温无衣面现赤绯怒色,怀疑地看着温念远,看了很久,却不得不承认,对方是认真的。 他沉默了半晌,咧嘴扯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容,“我要你做的很简单,父亲年纪也大了,这么糊涂,再当家主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只要帮我……作为交换,我可以把这二十几来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不,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里。”温念远无法再忍受让那个人远远离开自己身边的每时每刻。 “带走那野……带走七弦的不是我,是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莫着急,弟弟马上就会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救你了!欺负你滴坏人都会倒霉滴! 满地打滚~(~o ̄▽ ̄)~o o~(_△_o~) ~感谢依风姑娘、枕喵姑娘滴地雷,汗,心意圆润夜已经森森地感受到啦,[摸摸头](~ ̄▽ ̄)ノ 留着买点别啥吃吧~~ 【咳咳,认真的,是纯洁的吃!】 第49章 曲尚未终人将散 温念远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却被温无衣当胸一臂拦下,阻了他的去路。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眯起眼睛,像在思量什么,哼笑道:“急什么,还早。” 一肘子敲在温无衣颈窝,温念远不欲多言,径自要出门,身后传来温无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这般急着找人,是信不过七弦,还是信不过娘?” “我信不过你。”温念远横了他一眼,衣角在门口一闪,倏忽不见了踪影。温无衣气结,低声咒骂,念念有词。 “罢了,如果赶不及,再拖延些时间,娘那里,说不定……” 温念远出门就遇上了青桐,那少年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眼中却似有千言万语。温念远知他心意,低声道:“你放心。” 青桐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托付什么一般郑重地哑声对他说:“公子暂时就交给你了,若是他不开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劳尊驾,要是让哥哥再受伤害,我自己就不会放过自己。”温念远笃定地说。 青桐转身,衣袂飘拂间静谧无声,“跟我来。” 温念远随他而去,身后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温无衣并不打算跟上来,他要筹谋的东西很多,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用什么手段。 黄鸾云竟然并不在温家。 当青桐带着温念远七弯八绕绕过温家府邸径直下山的时候,温念远才开始觉得疑惑,若是黄鸾云想对七弦做什么,显然还是自己的地盘更好,何必多费手脚到别处去。 不过以黄鸾云的武功,就算图谋不轨,也应该不会轻易得逞,只不知她到底对七弦做了什么,才让七弦受制于人。 尽管温念远仍然冷着一张脸,刚才面对温无衣的时候气势凛然,其实心中早已忧心如焚,恨不得自己修的不是武而是仙,能够直接缩地成寸一步赶到那人身边。 偏偏路程却越走越长,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青桐带着他走过钱塘镇各处大街小巷,路开始变得越来越偏僻越来越荒凉,直往杳无人烟处去。 温念远心下暗惊,他去查关于二十年前的相术大师之事其实并没有用太久时间,离那日七弦离他而去也不过过了两日光景,想不到两人竟已隔得这般远。 莫非他刚刚离开就落到了他娘亲的手中?黄鸾云又为什么要离开温家,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温于斯知道吗?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翻滚不休,青桐所使的柳家独门轻功渡江鬼步已是江湖上最快最神秘最缥缈的轻功,若非为了指引温念远,他早已没了踪影,温念远却还是觉得走得太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也并非矫情做作之语,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种微妙的感觉。 当两人终于接近钱塘江边一座不知是谁置下的别业时,温念远忽然听到了渺渺琴声。 那样古朴幽远的曲调,只听一次就永难忘怀,不传于世、唯入人心,那是七弦在弹琴。 “哥哥!”温念远猛地跃起,视别业正门为无物,一路飘上房顶,在屋檐瓦片间飞速前行,直到找到琴声传来的那间房间,才见了兔子的鹰一般俯冲而下,猛然落地。 大门被砰然打开,里面的情形却没有别人想象的那样血雨腥风。 七弦一人坐在窗前,面前摆着一张案几,几上放置着他心爱的琴,他背对着温念远优雅地坐在那里,一连串琴音从他指尖泻出,满屋回荡。 而他娘黄鸾云,正面色古怪地坐在美人榻上,盯着手中的什么东西怔怔地看着,脸色竟然显得有几分憔悴。 听见温念远的声音,她缓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弦儿。”然后便不再言语,复又低头望着膝上帕中。 这情形完全不符合温念远的想象,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七弦面前,也不顾他正在弹琴便将人全身上下都摸索查看了一遍,确认七弦没有受任何外伤,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七弦白了这太不风雅的男人一眼,“干什么呢,就欲求不满成这样,进来便上下其手。” 温念远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又转头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2 去看黄鸾云,黄鸾云神色很差,但显然也并没有受伤。 他满心疑窦,看了看两人,见七弦手下不停,依然在弹奏,低声问:“我娘,在幻境里?” 七弦的幻音之术他比谁都清楚,无论单打还是群攻功力都已经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黄鸾云不擅长这些摄魂之术,被反制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叹了口气,七弦伸开十指,按在琴弦之上,止住了最后的余音,挑眉望向温念远,“我陷她入幻做什么?她又不会捉蚂蚁。” 温念远一愣,象征性地抬了抬嘴角,这种笑话当真不好笑,却加深了他的疑惑,“那她……” “放心。”七弦声音微冷,“她是你的娘,我怎么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到时候你冲冠一怒,反刺我一剑,我可承受不起。” 这张嘴里吐出来的刻薄言语真真叫人恨之不能爱之不能,好在温念远早已不会为此所动,他弯□,全然不在意黄鸾云就在一旁,将七弦揽进自己怀里。 “又在胡言乱语,哥哥,她有没有伤了你哪里?” 七弦眼波微动,微微阖目,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推开温念远,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没有。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温念远垂下眼,望着七弦。 对方却偏不直接回答,反问他:“这回这么快都查到了,看来你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这齐天远的别业——” “这是齐天远的别业?”温念远打断他,抬头看了看身周。 再低头,就见怀中人仰着头,用那种无奈的果然如此的眼神望着他,七弦轻声嘟囔,“还以为你会变聪明一些,果然朽木不可雕。” 他嘀咕了几句,目光往窗外一扫,“青桐带你来的,他人呢?” “你知道?”温念远有时候总觉得,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七弦的眼睛。 这样仿佛无所不能的七弦是风华绝代令人仰慕的,可只有他看得到的那个、偶尔会犯迷糊的七弦,更像个触手可及的活生生的人,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早知你没那个脑子查到齐天远的行踪,找不到,你定要回温家后山那小破屋找我哭去,我便让青桐在那守着。” 温念远的冷面难得有略显尴尬的时候,没脑子还能勉勉强强承认,不过找哥哥去哭什么的……他不想说,其实他更想看七弦在他怀里哭。 “青桐说,暂时把你托付给我。”温念远避开七弦的话锋,若无其事地说。 七弦果然面现不豫之色,什么托付来托付去的,他是件行李么,还是他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了! 每次在温念远面前,七弦总觉得自己实在很难维持自己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形象。 “你们两个可以了!”刚刚仿佛陷入迷障中的黄鸾云忽然开口,她款款站起身来,依然气度端方,娴雅宜人,眼中却有冷冷厉色,如蕴藏剑锋刀芒。 她清醒了,比往日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 “你敢以我儿温弦之命起誓,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绝无半句虚言?”她目光锋利地盯着七弦。 你不是喜欢我儿子么?我不要你拿自己赌咒发誓,你拿他的命赌,我看你敢不敢对我撒谎! “不,我不愿意。”七弦同样款款起身,将温念远推开一些。 黄鸾云露出讽刺的笑意,“怎么,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一切不过是谎言?” “不,我只不会拿我爱的人冒险。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黄姨。”七弦气定神闲,仿佛看不到黄鸾云眼中的杀机。 他淡淡地说:“我以自己起誓,若对你所言有半句虚言,那就让我——命犯血煞、怨气缠身、众叛亲离、不得善终,与这个人。”他指了指温念远,“一生都只能相思相望不相亲。” “闭嘴!”温念远乍听已然不好,想堵住七弦的嘴已经迟了,心隐隐作痛,他何必,何必如此对自己。 从查到那个相士起,他就已经清楚,从来都没有什么批命,从来都没有什么不祥之人,也从来都没有什么无论身到何处,都会掀起血雨腥风这种事。 那不过是一个局,残忍的局。 知道真相之后,他更不忍听七弦亲口说出这样恶毒的诅咒。 黄鸾云目光微妙地看了七弦一眼,“你果然是个狠人,对自己这般狠,我姑且相信你。但你若敢拿这点狠劲对弦儿……” “我不会。”七弦颔首。 黄鸾云不再说什么,看了七弦一眼,又深深地看着温念远,目光中有无限留恋和决绝之色,这样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她眼中不断交织,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气息不稳。 温念远原以为她会喝令自己离开七弦跟她回去,然而她却没有,黄鸾云只是握紧了手中帕子和帕子中的东西,冷笑着说了一句,“大概当贤妻良母太久了,他都忘了我当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袖里刀’!” 说完竟径直离开了。 与温念远擦身而过的时候,温念远仿佛看见,黄鸾云手中那方帕子里,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上一丛梅花,开得正好。 七弦倚着窗框,慵懒地摘下高几上花盆中已经枯萎的吊兰叶子,放在手中翻覆把玩,眼风飞过温念远身上,柔声道:“温家要乱了,你要亲眼看看么。” 作者有话要说:╮( ̄▽ ̄")╭ 千万不要惹小七…… 第50章 生世流离复辗转 温念远心头一跳,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娘这般冷厉的模样,他从有记忆以来,这个女子向来是温柔端方的,以至于他觉得江湖中人赠给黄鸾云的“袖里刀”这个外号并不贴切。 这样绵里藏针的称号,在他眼中一直跟这个安于一室甚至连温府大门都不怎么出的娘亲完全不衬。 原来她从未改变,只不过曾心甘情愿,为心之所向收敛了锋芒,就像他愿意在七弦面前当个“蠢材”一样。 “你还没说。”他拿走七弦掌中被蹂躏得十分可怜的枯萎吊兰叶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七弦拍开他的手,“什么?” “你对我娘说的那个故事。” “其实不过是些陈年往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温念远打断,“但是与你有关。”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3 面对他这样执着的相询,七弦似是无奈,斜乜了他一眼,叹息一般说:“你记得温无衣今年几岁么?”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扯上了温无衣,温念远想了想,“应是二十七岁。” “那我呢?”七弦又问。 温念远脱口而出,“二十七……嗯?”他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娘和我娘?” 七弦不再理会他,靠在窗边,抬头望窗外的天色,黑云至天边滚滚而来,遮住朗朗乾坤,几欲落雨,风卷尘生,满室昏暗。 “我娘梅如婳,江湖人称‘眉目如画’,赞她容色无双,冠绝江湖。”七弦用尽了最美好的词语来形容那个女人,却并不让人产生言过其实之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温念远深深地看了七弦一眼,颔首,“我相信她一定很美。”七弦并不肖父,生儿若母,七弦面具下那张脸已然让江湖上无数侠女侠少魂牵梦萦,可想而知他的母亲该是何等的绝色美人。 只不过—— “可惜啊可惜,我娘虽然美貌,却只是个游侠。” 游侠,听上去潇洒率性令人无限向往,一人一剑一马,仗剑走天涯,路遇不平拔剑起,溅血归来酒尚温。 他们过的,是无拘无束心之所至便往何处的日子,说动听些,是心无挂碍,说难听些,只是形单影只。 梅如婳美名满江湖,身后却一无家族依仗,二无师门可靠,若非武功高绝,早不知平添多少凶险。 她遇上当年的温于斯的时候,温于斯并非如今这般模样,那时看似语笑晏晏一身磊落的少年郎,也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物。 梅如婳本无心,却奈何温于斯一见倾心有意殷勤,一日一日体贴关怀下来,终于赢得佳人芳心。 两个人也有过一段花前月下的好时光。 而这时,当时的温家老家主起了退隐之意,打算传位于一众儿女其中之一,温于斯自认资质武功都不错,他却猛然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好妻族以作助力。 ——梅如婳再天下闻名,也只是一介游侠,两袖清风,给不了他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梅如婳与温于斯恩爱依旧,她始终没有发现,那个口口声声非卿不娶的男人已经有了二心。 温于斯一边与梅如婳卿卿我我,一边“不小心”与江湖另一世家大族黄家大小姐黄鸾云“偶遇”,难为他家里家外,摆得如此之平,两个女人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红烛高烧唢呐连天,温于斯娶了黄鸾云进家门,却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只让梅如婳以为他回家去看望重病的老人——顺便提起他们的亲事。 有了黄家的助力,温于斯如愿成了温家家主,并且他的其余兄弟,都在这风口浪尖或忽然退出竞争,或忽然命丧黄泉,到最后凋零得只剩一枝独秀。 与黄鸾云婚后,温于斯仍旧时常以出门处理江湖琐事离开温家去见梅如婳,又告诉梅如婳家中新丧有孝在身,两人的亲事只能推迟。 没过多久,黄鸾云怀孕了。 温于斯大喜,尽管他对黄鸾云感情平平,对儿子还是万分期待,更何况黄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也不敢不期待。 偏偏不久之后,梅如婳竟也有孕,亲事再拖不下去,当梅如婳开始怀疑,并质问温于斯究竟在想什么的时候,这个男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跪下。 他对梅如婳哭诉,说他实在太爱梅如婳了,所以不敢告诉他,他赶回家时发现家中爹娘已经为他定了亲事,是黄家大小姐。 他说他本不愿意,在家中跪求要娶梅如婳,却因父亲实在病重,临死之前唯一未了的心愿就是看温于斯与黄鸾云在他眼前成亲,他迫于无奈,不能看着自己的爹临死愿望都不得满足,只好与黄鸾云成了亲。 温于斯毫不手软地打了自己一连串的巴掌,说自己虽是难违父命,但心中所爱唯有梅如婳,又说尽管他心中所爱唯有梅如婳,奈何已经成亲,不能与黄鸾云相离。 然后他问梅如婳,愿不愿意继续这样在外与他厮守一生,除了名分给不了,他什么都能给她,因为他只爱她。 “我娘并不蠢。尽管当时年少终究为温于斯这样鲜衣怒马翩翩风流的斯文败类所骗,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温于斯妄想佳人与权势统统在怀,我娘却不是那种人。她打了温于斯一顿,然后就走了。” 七弦勾着嘴角,似乎是在想当年那个女人的风姿,在某些方面,梅如婳与七弦的性子确实是相象的,如果受了欺骗,他们从不委曲求全。 温念远庆幸自己从不对七弦说谎,否则这个男人,只怕也会远远离他而去,从此杳无影踪。 “温于斯总说,我和我娘是一种人,都不肯按照他布好的对大家都有利的路走,偏要跟他作对。呵,对所有人都好的路?是只对他好的路吧。这般自私之人,真是平生仅见。若他不是对你还算尽心……” 他看了温念远一眼,唏嘘不已,“我不可能放任他到现在,区区一只舍身蛊,也不过一死罢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流露出某种令人揪心的神色,自嘲般地笑说:“我不知道我娘有过多少次打算不让我出世,不过最后她还是生了我,相信温于斯也以为她走之后就会堕胎,所以当年在听到我六岁的时候那么惊讶。” “其实她从没提起过温于斯,病重的时候也没有,更没有让我来找他——是我自己,看了那把匕首,总想找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六岁的孩子有这种想法,很可怕吧,可惜我那时候还是太小了,他那张脸,当真让人动摇……不提也罢,批命也许是假的,但慧极必伤,却人人皆知——” 他还想接着说,却被温念远一把捂住了嘴,他镇定地盯着七弦,像是要强调什么一般地说:“哥哥,没有什么慧极必伤,你笨极了,才落到我手里,这般糊涂,必然是要福寿双全的。” 听了这话,尽管被捂着嘴,七弦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温念远掌中,让他的掌心开始阵阵发热。 “苯极?你是在说你自己吧。”他一手拿开温念远捂着自己的手掌,嘲笑回去,眉目间的那一点阴霾却开始渐渐消散。 “你真的不回去,不怕温于斯被我——” “哥哥,你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4 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了。”温念远摇摇头,若是要人去死,七弦只怕有一万种办法。 只是死何其容易。 有些痛苦比死更甚。 七弦擒着一抹婉转的笑意,轻快地说:“他平生最爱的,我要他通通失去;他平生最在意的,我要他全都握不住;他平生最厌恶的,我要让所有都逼到他眼前,从今以后,万世永年,享受他最憎恶的,永别他最眷恋的。” 一字一字,像是某种血色预言。 既说他是不祥之人,就让他应验一次何妨,他人到了温家,温家又怎么能、风平浪静的呢。 温家无法风平浪静。 此时的温府里已经翻了天,温于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还在陆续纵马而来的江湖各路侠客,有名的独行侠们到得最快,其次那些大门大派、大家世族也纷纷派了掌门教主家主等等前来。 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温家特有的帖子,上面写着烫金的“英雄令”等几个大字,下面是日期落款。 而温于斯那一向勤勉练武默默无闻的长子温无衣,正站在温府的大门边,笑意盈盈地将人们一一迎入府中。 温于斯满心不悦,温府最近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却不知这一向温驯的大儿子又发了什么疯,忽然搞出这么一出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戏来。 还有不知隐在哪里冷笑着看他的七弦,那个被诱惑得非要叛逆又被渡了舍身蛊的小儿子,忽然不见影踪的夫人黄鸾云……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却无力阻止,尤其是,当他喝令那些帮着温无衣一起迎来送往的温家下人退下,却没有人理会他的时候。 当年他与自己兄弟姊妹们争夺温家家主之位时的情形,仿佛在一一重现,甚至更加令人惊怖,因为这一次,主动权仿佛并不在他手中。 他不悦地走到温无衣身边,先向走进来的一对男女点头示意,然后压低了声音质问温无衣,“无衣!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那温顺的大儿子略略侧头,含着一缕阴鸷的笑意回望他,“干什么?今天是父亲将温家家主之位传予我的大典呀,您难道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砰!以头抢地跪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吧唧吧唧吃掉~~ 第51章 波诡云谲风雷动 温于斯面色一沉,挥袖正想骂温无衣胡言乱语,却有客人上前打断,一一拱手叙旧,让他不得不压下脸上的怒色。 利剑门的门主厉非凡捋着胡须,大笑着感叹道:“温家主正值壮年,想不到竟起了归隐之意,此等境界,不是我等俗世凡心能够企及的,在下万分佩服。” 他话音落下,边上的男男女女各路侠客们亦纷纷附和,有称赞温于斯想得通透敢于放手的,也有夸奖温无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虎父无犬子的。 无论众人心中到底有没有疑虑,至少面上都是一派和乐融融,看上去气氛相当之好。 温无衣笑着,一脸谦虚地表示不敢不敢,目光却漠然地掠过自己的父亲,仿佛全然看不见他眼中正在急速积聚的风暴。 见还有人陆续不断地前来,温家一时间喧闹得好似市井一般,温于斯也明白现在情况并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虽然心中怒极,然而他毕竟久历江湖多年,并非等闲之辈。 他也便顺势而为,丝毫破绽不露,亲自将众人引入厅中,甚至面不改色地吩咐那些根本早就不再听从他指挥的下人们给客人们上茶,自谦寒室粗茶,聊表心意。 温无衣见他这般淡定,心中愈发不快,忍不住想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他都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之时,他的父亲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心中曾有过的期冀太多,以至于瞬间失望排山倒海而来,淹没了最后一点渴望,只剩下一片灰烬。 展开真挚倾慕的笑意,温无衣缓步上前,一手作势去托温于斯的手臂,口中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关切的声音说道:“爹,您身体不好就不要站那么久了,快上座。” 温于斯挑眉,不动声色地横了温无衣一眼,这个逆子,是要咒他死吗?!果不其然,温无衣此话一出,便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有人疑惑地问道:“温家主,你怎么了?莫非受了伤?”其余人也纷纷相询,流露出或真或假的担忧神色。 温于斯冷笑,心想自己这个长子倒真是出息了,演技简直是突飞猛进,连他若不是局中人,而是堂下坐着的看客,也要为他的演技喝一声彩。不过……想跟他玩儿,还是嫩了点。 他不反驳,任由温无衣一脸温驯地扶着他,顺势往堂上一坐,将手置于负手之上,缓缓环顾堂下的人,等引得众人瞩目,才开口沉声道:“让诸位为温家这一点小事日夜兼程而来,温某实在是惭愧,感谢诸位对温某的厚爱。” 他说得真诚又自然,仿佛座下这济济一堂真的都是由他请来的,那些江湖客们无人察觉不对,纷纷回些客套话。 见父亲似是有妥协意向,温无衣心中隐有窃喜,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温于斯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坐在堂上的现任温家家主以袖掩面,假意咳嗽了一声,忽然语调转为沉痛,“不瞒诸位,在下确实受了点伤。”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就连温无衣也诧异地看了温于斯一言,仿佛在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配合。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来不及阻止自己那位名满武林的父亲说话。 “正想告诉诸位,在下家门不幸,这伤正是由逆子所为!”他忽然振袖,一指站在他身边的温无衣,毫不留情地凛然道:“虽然很难为情,实则大家接到的关于温家的请帖,都是由此子私自所发,他连同魔道,欲逼我下台,做这温家家主!” 事情急转直下,父子当堂反目,江湖上虽然天天都有好戏可看,可像温家这样屹立百年的世家大族的好戏,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本来温家选谁当继承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从前也不曾传帖整个江湖,这次忽然下帖已经是蹊跷,想不到还能生出这等变化。 江湖众人虽然全都一副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却有不少抱着看戏的心理,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互相指责。 “阿弥陀佛,竟有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5 此事?温家主,阁下刚才所说的令公子勾结魔教,那魔教指的莫非是紫焰门?可在下记得,紫焰门近年来已经弃恶从善了,凌门主与赵女侠夫妇更是伉俪情深,结伴畅游天下,紫焰门无主久矣。” 少林寺的慧远大事双手合十歉了歉身,继而疑惑地说。 温无衣总算反应过来,抢在温于斯发话前说道:“大师说得对。”然后又转过头,换上一脸哀戚神色,忽然用令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声音叫了一句,“爹爹,你何时才能清醒!” 说完转过身,一脸伤感地对诸位武林同道们表示,“父亲受伤中毒后,神智时而清醒时而不清,入魔障时总以为温家有人勾结魔教,要害了大家,所以时常风言风语,这才只能辞去温家家主之位。” 他说得一脸坦然,怎么看都不似作为,温于斯与温无衣各执一词,两人真假难辨,倒让武林同道们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温无衣一脸孝子情深,又要去扶温于斯,口中只说:“爹,儿子扶您下去休息吧,您只需要好好养伤,这里的事情由我来就够了。” 温于斯不由得冷笑,他这个儿子,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中,倒是练就了一身变色龙的好本事,可惜于武学之道上始终平平,人也不讨喜,他怎么也不可能由着他胡作非为。 温于斯显然没有意识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年他的演技比起温无衣来,绝对不遑多让。 然而他现在只想,一张嘴皮子算什么,再千伶百俐,又不是说书唱戏的,混江湖,武功才是王道。 不欲与温无衣多嘴,只要出手将人扣下,剩下的事,他自己自然会处理,一边想着,温于斯一边将手笼在袖中,暗暗去扣温无衣的脉门。 这一招他本十拿九稳,却见温无衣面对着他,背朝那些宾客们,遮住众人的视线,对自己阴阴一笑。 他忽然觉得这个自己亲生的儿子竟然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人有些心中发凉。 然后温于斯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幻觉自己浑身发凉,而是自己真的在发凉,全身上下,都开始细微地抖动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手掌有气无力,最后只虚虚地搭到温无衣手腕上。 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他浑身无力地靠着自己儿子一般。 若是他现在能够看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只怕就会更怒一分。 “你对我干了什么!”他想传音入密,却提不起内力,只能尽量压低了声音,免得自己这幅丑态叫人窥去。 温无衣弯下腰,靠近他,脸色依然是忧戚的,那么单纯的像一个担心自己父亲的儿子,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叫人绝望。 “您从来没想过会这样吧,爹爹,在自己的地盘,在温家,竟然也会被暗算。这些年,您还是太过自大了。您喜欢那本《幻音谱》吗?您一直都想练到第十层吧?天天翻阅,可还有些心得?!” “你!”温于斯气结,他左想右想,平日里入口的吃食穿的衣衫盖的被褥已经那么小心,竟然还是会中毒,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却怎么也想不到,那毒药是被下在自己日日都要研习的温家家传秘籍《幻音谱》上。 难为温无衣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毒计! 若说七弦布得出这样的局,他还相信,尽管以七弦的个性,是不屑于用这样的阴谋的,七弦若要报仇,就一定会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他明知是个坑,却无法不跳下去! 等等……七弦的阳谋? “温家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莫非真的伤势严重。”临兵派的于武跃看父子两人在上面嘀嘀咕咕不知做些什么,忍不住出言问道。 “失算啊……”温于斯忽然用力挥开温无衣——尽管对于虚弱无力的他来说那只是一个徒劳无功的动作,却至少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个逆子,竟然给温某下了毒。”他怨毒地看了温无衣一眼,忽然说。 温无衣脸色一变,温于斯竟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出来,他想干什么?破罐子破摔? 温于斯的话也让满室皆惊。 众人的脸色全都严肃起来,在这么多江湖同道面前,如果只是温家父子反目,那可能只是一场好戏。 可当着这么多人就要毒杀亲父,那就是耸人听闻的事情了,这个人如今就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将来若掌控了温家,谁知道会在武林中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好你个温无衣,如此大胆,是当咱们满屋子武林同道为无物么?”有年轻些的游侠率先站出来,冷冷地指着温无衣说。 随着他的挺身而出,所有人也都纷纷站起,将各自的兵器亮出来,一脸凝重地围起温无衣,打算一等他有什么异动,就当场将人拿下。 温无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想不到温于斯拼了这张老脸不要,都不肯把温家传给他。 他究竟又有什么不好了,让他这般看不起?! 冷冷地扫过围过来的众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温于斯身上,温无衣忽然露出一个令人感到极为不祥的笑意。 目光的怨毒几乎能够滴落下来,深入温于斯的脚下,温无衣诡异地笑了一声,“是你逼我的,爹。” 然后他转向众人,“我大胆?我恶毒?你们以为,这位堂堂的温家家主,又是什么样的好货色?”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 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第52章 图穷匕见毒心藏 这话却说的有些意思。 温于斯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温家也向来都以行事公允著称,虽说世家大族难免都有几本不足为外人道的烂帐,但烂得太离谱就说不过去了。 温无衣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温于斯莫非暗地里还做些比他这个儿子要毒杀亲父更要耸人听闻之事? 这温家之行,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众人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一一在混乱中心的两人身上流转,温于斯难免变了脸色。 他自觉从来行事谨慎,无论做下什么都必然将痕迹证据一一抹去,自己家中的两个儿子应该一无所知才对,温无衣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不应该啊……他甚至连黄鸾云都能瞒则瞒,毕竟对他而言,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6 不,除了七弦。 没能瞒着七弦,或者说是瞒不过七弦,一是因为七弦太过聪慧,那种轻易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破绽,就能被猜个七七八八。 二来反正七弦身上种着他的舍身子母蛊,他也不怕他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但——去他娘的,舍身子母蛊现在已经在他的小儿子身上了,可七弦又是什么时候跟温无衣接触上的? 看温无衣今天的发难,这场局应该布了不少时间了才对,莫非七弦早已偷偷跟温无衣有来往? 该死的,这个妖孽。 怎么他的儿子,一个一个都祸害在他手上,尽管他不得不承认,七弦那张脸确实是很具有魅惑性,可再魅惑,那也是个男人啊! 温于斯心念电转,眼前情况却并不容许他沉默,毕竟一旦他不再开口,就会给人造成一种他默认的印象,到时情势必然难以转换。 他也不卸下脸上那正义凛然之色,一字一句痛心疾首地说:“子不言父过,更何况是这种无稽的妄言,衣儿,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却了?!” 要把指向他的箭头先挡开,就要让自己先站在道德人心所归属的一方之上,先给温无衣扣上不孝不悌的帽子。 温无衣却冷笑,反正是不愿意善了了,还披着那人皮做什么,耍嘴皮那是朝堂的事,江湖事江湖了,不如真刀真枪来一场——当然也得先把那张人皮扒下来。 若论言辞锋芒,他温无衣自然远远不及那个七弦万一的,好在温于斯历年来做的那些事情么,根本不需要什么润色,光这么一五一十说出来,也足够让人不耻了。 “圣贤书?”哼哼了几声,温无衣抬起头,“爹,你果然是毒气侵脑胡言乱语,我们家中爱读劳什子圣贤书的,只有你的宝贝温弦——当然真宝贝假宝贝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湖人讲什么子不言父过?江湖人只会大义灭亲!” 事迟恐怕生变,谁知道温于斯那个满是弯弯绕的脑子再过一刻能想出什么样的恶毒法子来,温无衣直接转身,望着一众武林同道:“二十年前,李半笺李神医忽然金盆洗手,其后没过多久,神算南齐齐天远也忽然归隐田园,诸位可知?” 峨眉派的静音师太拂尘一摆,疑惑道:“这两位归隐已久,江湖上久不闻消息,怎么与温家又有何干?” “久不闻消息?当然久不闻消息,死人怎么会有消息!”温无衣掷地有声,全然不顾身后温于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反正那斯毒发,是除了骂他两句不能怎么样了。 温于斯也意识到了这点,眼看已经不能阻止温无衣在抖搂那堆破事,他反而平静下来,做出一脸中毒已深的呆滞模样,暗中运起内功试图解毒。 只要自己脱困,就能应变……大不了,他毒了心肠,大不了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到时候一推四五六,找个替罪羊,温无衣武功不济,指他可能有人不信。 谁?谁能一下杀死这么多武林重要人士,又跟温家有关系,还有可信度?温于斯皱了片刻眉,很快眼睛一亮。 七弦! 七弦琴音致/幻,能不能让这一大群人都陷入幻境自困而死谁也说不出究竟可不可能,既然说不出,就是有可能。 至于事由么,自然是他与温无衣里应外合想要掌控温家继而在武林掀起腥风血雨,这是现成的动机。 以七弦在江湖上的名声,和所谓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的耸人流言,绝对能搪塞过大部分人。 而他现在中的这个毒就能极好地将他归入受害人的范围,只说自己侥幸,才逃过一劫。 虽然如此一来,他在江湖上苦心经营多年,为温家树立起的名声,只怕就要折损。以后没了七弦,温家的实力和名望都…… 但壮士断腕是值得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果等下人死光后七弦恰好能来,那就更好了,到时候这件事会显得更逼真,只是这个念头就有些难以实现……等等,也不一定。 在这刻,温于斯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温弦,如果是为了温弦,七弦一定要出手。 是啊,舍身子母蛊现在正在温弦身上,而母蛊在他手中,如果他发动了母蛊,到时候七弦为了救他的小儿子,不来也得来,要么求他给出缓解之药,要么干脆抢夺母蛊。 只是那样一来温弦会受罪,舍身子母蛊的滋味,那可不是一般地销魂蚀骨,就算他控制母蛊发的不是致死的命令,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煎熬,让人还不如去死。 那毕竟是他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小儿子……温于斯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对于这个小儿子,他倾注了太多心血。 毕竟这个儿子出生时,是最像他的。 那小肉团咯咯咯笑起来的时候,天真又可爱,粘着他,乖乖的、怎么逗都不生气,生来就是顶好的性子,而且虽然身体病弱,骨子里却很适合习武。 最重要的是,黄鸾云最宠爱他,而黄鸾云身后,是他不得不倚重的势力。 哪怕他不喜欢温弦,都要做出宠爱的样子,更何况,他确实也是喜欢这个小儿子的,不像大儿子,长得偏向黄鸾云,根骨也不好,人也沉郁。 在要不要牺牲温弦引七弦前来的问题上,温于斯到底挣扎了一会儿,然而也只是一会儿,很快,他就硬起了心肠。 本来么,他又不是要温弦死,只要七弦心急如焚不得不来就是了,等到时过境迁,他给温弦好好调理□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的小儿子毕竟也踏入了江湖,一点痛苦都无法承受可不算好事,这一回,就算是锻炼锻炼他吧,将来也好把性子磨一磨,省得倔起来没完。 想到这里,温于斯已经完全放开了,几乎百利而无一害的一事,凭什么不做呢。 他几乎开始窃喜七弦把蛊虫渡到他的小儿子身上了,毕竟如果还在七弦自己身上,以七弦的性子,他无论用母虫怎么折磨七弦说不定都宁愿自己挨过去。 可七弦舍得自己受苦,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兼情人受苦。 等把这一帮妨碍温家妨碍他的人除去,被七弦那妖孽蛊惑了的小儿子也会清醒,到时候,会理解他这么做的苦心的。 毕竟他温于斯如此用心良苦,到最后还不是为了把一个繁荣兴盛的温家交给温弦?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7 在他脑中毒计成型的时间里,堂中众人却正为李半笺和齐天远突如其来的死讯而震惊不已。 “贤侄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位高人行踪飘忽隐世已久,你如何能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两人已死?”九华山的段亭匀一脸凝重地问。 刚刚还大胆狂徒,这么快就变贤侄了,温无衣心中冷笑,伸手指着温于斯,朗声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两位前辈都是他杀的!” 他不等众人喘气,又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我不仅知道这两位前辈是他杀的,就连他为什么要杀他们,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啧啧,这种事情,在舌尖滚一遍我都觉得不寒而栗。” 大家听他说得耸动,而刚刚还一直仿佛据理力争的温于斯却闭着眼睛在椅中面色苍白再没有说话,一副俨然被说中了无话可说的样子,便有之前怀疑温无衣话中真实性的一些人也渐渐开始相信了起来。 就有心直口快的人忍不住问他,“世兄且说为何?” “你们可知道,药人?” 温于斯心中冷笑,说吧说吧,尽情地说吧,反正到时候,这里的人,一个活口都留不下,他就算身败名裂,也只能到黄泉之下阎王殿中去身败名裂。 江湖上,他只会留下更多的美名,一个……诛杀魔头七弦,为无数武林同道报仇的大大的美名! 随着内功在体内经络运行了三个小周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手指渐渐又凝聚起一丝力气。 用毒啊……他这个傻儿子,他都会用毒,难道他这个当爹的,还能不会么,一把大火烧完,他们究竟怎么死的,还不是他说了算。 是时候了。 温于斯悄悄在袖中打开装着母蛊的盒子,七弦赶过来的时间,和这边的时间,最好要刚刚好。 上山路上。 七弦与温念远各自无言,正默默地向那个熟悉有陌生的温家行去,温念远忽然眉头一皱,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自血液中一下子扩散到四肢百骸,眼前一黑。 察觉到不对,七弦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咽下喉头一口鲜血,温念远勉强让自己保持正常的表情,摇了摇头,他不敢开口,怕被七弦闻到那种血腥味。 他很清楚身上是舍身子母蛊发作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尝过一次就永难忘怀,可母蛊在父亲手中,父亲也不是不知道子蛊现在在谁身上,他现在发动,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枕喵姑娘的地雷!感动滴以泪洗面【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53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七弦狐疑地又看了温念远一眼,温念远脸色有些难看,脚步似乎慢了些。 他于是勾了勾嘴角,转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眼神中有深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了没多久,他听见自己身后那逐渐变得沉重缓慢的脚步声终于彻底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在耐心地等待谁赶上来。 不知道过了久,身后终于再次有了动静,然而他侧耳细听,意识到温念远迈开脚步,却并没有再跟上——那动静,是转身。 尽管有些迟滞,但确实是转身。 七弦轻笑了一声,转过去,看到温念远背对着他的那身磊落青衫,淡淡地说:“我明白,他始终是你父亲,那始终是你的家。” 看似平静的语气之下涌动着冰冷的暗流,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不知道是讥笑温念远的临阵变卦,还是讥笑自己终究给予了别人太多期待。 明明简直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语句,却能让人听出那深深的寒凉与失望。 他看到温念远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有些僵硬,双手放在身侧,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不知是否在挣扎。 七弦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有些软弱得可笑了,他从不等待任何人,现在却隐隐希望温念远能转身。 无论什么表情无论什么样的交流,如果他转身至少——一闪而过的念头被狠狠掐死在脑海中,目光所及之处温念远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腿,然后背对着他向下山的路一步一步走去。 他走得很慢,却很决绝,没有丝毫准备要回头多看他一眼的意思。 “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哦不对,今天无论温家发生什么事,我们以后还是江湖不见的好。” 冷笑了一声,七弦扬声说到,然后看着熟悉的青衫渐行渐远,隐约间那个人仿佛颤抖了一下,谁管呢,也许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于是他亦转过身,向原本既定的道路走去,没有丝毫迟疑,除了不自觉加快的呼吸,提醒着那一刻曾有过的气血翻涌。 而温念远不敢出声。 他不能说任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蛊虫销魂蚀骨的滋味让他无法保证自己冲口而出的言语会不会带上不自然的哽咽和颤抖,更不能保重血气是否会一涌而出。 眼前早已看不清任何景物,触目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模糊景色,只能勉强分辨绿的是树和草,黄褐色的是泥土,蔚蓝色一片是天空,会移动的许是飞鸟,许是什么小兽。 总之不会是七弦。 他听见了,七弦走了,温念远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微微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折磨便加倍排山倒海而来,那些不安分的小虫仿佛把他的骨血当做的滋养的温床,拼命地翻滚涌动,吸髓敲骨,要冲破那薄薄一层的皮肤,让他爆体而亡。 那样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模模糊糊地想,曾经,父亲就用这个控制哥哥?那么七弦,要有多少个夜晚白日辗转难眠,承受这样欲生欲死的煎熬? 他只是这么一次,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一头撞上去一了百了,他的哥哥,竟然那么不动声色地熬过来。 永远都挂着那样的笑意,从没有一巴掌把自己这个跟在他身后的烦人的家伙拍死在墙上。 每多想一分,心就更痛一分。 这痛与蛊虫的折磨截然不同,却更加磨人更加刻骨,更让他无所适从。也许在七弦眼里他永远是个笨蛋弟弟,但他这个蠢材其实也没有那么蠢。 温于斯在这个时候发动蛊虫,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要他温念远的命,那么他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8 想要的,自然只有……七弦。 七弦为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温于斯总算打错一次算盘了,温念远艰难地扬起嘴角,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笑容与七弦有多相像,他只知道,这一次,他要为七弦做点什么。 哪怕——哪怕让七弦误会自己背叛了他,不愿与他共同面对那些事,被误解被怨憎被抛开,也不能让七弦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 温念远在转身走向与七弦相反的方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当他真的听到七弦那听似冷漠实则隐含期冀的声音,和那样失望的江湖不见之语的时候,他忍不住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右胸。 那里是蛊虫肆虐得最厉害的地方,可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另一种抽痛,比最黑暗的牢笼最无底的深渊更让人绝望的痛,简直令人窒息。 七弦那样的个性,说出这样决绝的言语,怕是对他再不屑一顾了。 想苦笑,嘴角却有腥咸的血沫流下来,温念远一惊,忙想拭去,反应过来后又放慢了动作,没什么,七弦已经走了,没了他的束缚,那人可以完全地放开,尽情地施展他的才华。 只要温于斯的计谋落空,此事了后,不论花多少力气,他仍愿意把那个人追回来。 脑海里这样想着,眼前的黑暗却越来越盛,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还只是在骨血之间翻腾的蛊虫忽然愈发不安分起来,他几乎能够看见它们在自己身体中肆虐的动静。 怎么回事?是温于斯又加大了赌注,还是那些蛊虫终于……失控了? 双膝一软,温念远再也无法支撑自己,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鼻尖闻到野草与泥土混在在一起独有的馥郁芳香,却被自己身上散发的诡异味道给冲淡。 “哥哥……”十指深深地插/进土中,免得自己痛苦到失去理智生生把自己给剥了,温念远听到自己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呢喃声音。 这一刻,脑中却清明无比。 七弦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到温家了,不知道温家现在情况怎么样,好在他在这里,父亲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七弦,也好在,痛的是他。 只不过,刚才七弦走得那么决绝,他终究还是有那么点低落。 那个人是否到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他?他们之间,是否仍然隔着一堵无形却牢不可破的墙。 就在他感觉到理智即将被疯狂的蛊虫们吞噬,变成只有蛊虫意识的傀儡的时候,鼻端忽然飘来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 眼前那一片模糊的黄绿影子中,仿佛出现了一点白色,静静地停在他眼前。 温念远惊讶,忍不住想把自己撑起来,就感觉有什么人靠近自己,在他耳边轻而无奈地低声说:“蠢材。” “你演技那么拙劣,真当我看不出来?” 是七弦?! 脑中如一道雷光闪过,温念远冲口而出,“你、你怎么——”一句话未完,整个人已经被用力拉起来,那个熟悉得让人几乎要泫然的声音说:“还能走么,不能走我背你。” “我、咳咳,你,别管,咳咳。”温念远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回事,七弦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走了吗?他明明走了,还丢下那么决绝的话来。 春葱般的手指伸过来,却是狠狠地在他周身五个大穴上一一点过,几乎就在那瞬间,原本体内疯狂不已的蛊虫静了静,竟然略略消停了一些,虽然还是猖狂,却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啰嗦。”七弦皱眉,不满地看着这个狼狈的男人。 舍身子母蛊的刁钻刻毒他比谁都清楚,何况这一回温于斯要引他上钩,一定是狠了心的,也就这二愣子,以为自己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就算能骗过别人,也不可能骗得过他。 “我们的那个爹,什么样的心肠你也清楚,就算他真宠爱你,该利用的时候也不会手软,杀了你若能换得更大利益,他照样动手。你以为他没爱过梅如婳么——他真爱过的,可这种男人的真爱,简直比玩弄还不靠谱。” 七弦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预见到终有一天温于斯会利用蛊虫和温弦来迫他。 尽量缓和了一下呼吸,温念远沉声道:“你不觉得我真是临阵变卦?” “你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七弦一笑,眉宇间不见丝毫猜疑或疏离,“这辈子,我也只在温于斯身上载过跟头,当时年少罢了。” 没让七弦来背,温念远压下那疯狂的想要对自己体内蛊虫动手的冲动,两人互相搀扶着,略显踉跄地往山上走去。 听着七弦的话,温念远只觉得想笑。他不苟言笑那么多年,总是那副肃然的模样,此刻却想大笑。 最终他低头,敛容道:“是年幼。” 七弦侧脸,“什么?” 压抑住忍不住要扬起的嘴角,温念远一脸正经地说:“你那时小小的好玩得很,还是个小娃娃。” “……温、念、远,那时你比我还小!” 两个人像是忽然退化成了稚龄孩童,在完全用不到智商的问题上互相计较,搀扶着彼此的手却是坚定有力的,一步一步,不曾回头。 当七弦和温念远到达温府的那一刻,最舒心的人要数温于斯——因为他实在觉得七弦来得恰好极了。 他已经运功将毒素压至一掌,拼着失去一手的机会获得了身体的自主权。 而堂中那些所谓的闻名江湖的大侠豪客包括他那个没出息的大儿子温无衣,却在他悄悄散出的“血海闻烟”之下全都躺了一地。 瞥了一眼面色实在难看得吓人的温弦一眼,温于斯心颤了颤,好在死不了,到底七弦舍不得。 说起来,七弦除了是个男人是他儿子是颗棋子以外,其余的条件,倒是也挺适合做他温家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绕地球一圈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喵~ >▽< 小七你真是太坏了,什么时候都要吓弟弟,弟弟又那么蠢,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 ̄_ ̄|||) 第54章 云雨纵横覆手空 “你——”温于斯咬破舌尖,噗地吐了一口血,按住自己的胸口,一脸扭曲地缓缓从椅子上滑下来,还不甘地抬头死死盯着门口,断断续续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白衣男人。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79 “狗……贼七弦……竟勾、勾结逆子无衣……要将我温家上下……武林同道……一网打尽……”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光了所以力气,翻着白眼躺在那里,直挺挺地像具尸体,只眼角的余光看到屋中莫名其妙七歪八倒的人们纷纷目眦欲裂地望向七弦,暗自欣喜。 如果他们现在能动能说话,肯定早就把七弦撕了,一眼望去,莫不如是。 诸人之中只有一道目光与他们相反,他看着的是温于斯,那是温无衣,因为只有他清楚,下毒的根本不是什么七弦。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现在就算张口,也吐不出半句言语,温于斯随身携带的毒药,岂是寻常药物可比。 他竟能在这短短一瞬想出如斯完全的毒计,见七弦来得太巧,甚至打算连地上这些送死鬼都一起骗了。 面对着满屋混乱,唯有被无数痛恨目光聚集着的七弦眨眨眼,笑得无比轻巧。 他扶着温念远,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温于斯身上,那样的表情实在让人痛恨,那种,成竹在胸占尽先机的表情。 尤其是,他应该明明一点先机都无。 “我勾结……他,要把你和、这些人一网打尽?”七弦重复了一遍温于斯的指控,满脸诧异地指了指温无衣,“你的意思是我为了把在座这些人一网打尽,所以勾结这个笨蛋?” 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甚至忍不住那将溢未溢的笑意,“温家主,但愿你今早起床的时候没有被尊夫人打到脑袋。若是我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还需要勾结别人?” 堂中原本低沉压抑死气沉沉的气氛,被七弦几句轻快的调侃搅散了愁云,那些中了毒的大侠少侠女侠们,纷纷狠狠地瞪着七弦,为他狂妄的言语而气闷不已。 却不得不承认七弦说得也不错,以他的智慧,不至于布出如此低劣的局来,还找看上去实在不怎么靠谱的温无衣配合。 温无衣设的这个局,便宜在温于斯一向对他不上心,他又会邀买人心,但从陷阱本身来看,是没什么高明技巧可言的。 尤其是七弦来之前父子俩那一场对峙,好看是好看,但绝对是热闹得好看,而不是精彩得好看。 温于斯脸色微变,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以为七弦来的时机正好,能让那些要送死的家伙一起深信不疑凶手是七弦,万一到时候有几条漏网之鱼,也只会找七弦报仇,不会疑到温家头上,却一时没顾虑到,若众人还没死于他手,七弦就可以生出无数变数。 他并非不聪明,可惜人永远不能面面俱到,他这随机应变本就仓促,难以控制让走向失控,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寻常了。 看着七弦慢慢地踏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身体空隙飘然来到他身前,俯□看着他,笑意盈盈地问他:“温家主也中毒了?想必是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啧啧几声摇头,然后回身看着一众武林人士,“不如让在下来给大家解毒吧,诸位稍待。” 七弦说着,在无人可见处,朝温于斯挑衅般地眨了眨眼。 温于斯气凝于胸,真是失策,他装作中毒,本是为了让那些人不怀疑到他身上,七弦竟然突发奇想,要给他们解毒? 如果他出手阻止,不就证明他没有中毒,其中蹊跷不言自明;可如果他眼睁睁放任七弦施为,就会失去将那些人一网打尽的机会,那他的名声,温家的名声…… 进退维谷。 不对!“血海闻烟”是他独有的毒药,七弦怎么会拿得出解药给众人解毒?可以七弦的能力,未必不能找出解毒的方法。 “别胡思乱想了,我的确没有解药。”看着温于斯眼珠咕噜噜地转动,就晓得他在考虑什么,七弦忽然传音入密,在他一个人耳边柔声道。 那种温柔的声线有一瞬间简直接近当年风华正茂的梅如婳了,温于斯忍不住一阵恍惚,却立刻反应过来,不能中七弦的幻音术! 如果被他蛊惑,自己把一切抖搂出来,那才是贻笑大方之事。 好在七弦果然诓他,他果然没有解药,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七弦又在他耳边传音细声道:“可我知道解药一定在你身上,否则你怎么敢施药。温家主,你可是中了毒的,千万别乱动,否则被人瞧见……” 七弦说到一半,语调拖得极长,在温于斯耳边的空气中婉转婀娜地勾连成一条细细的线,抛入高空再跌入谷底,接入切金断玉般的下一声。 “呀,看我这脑子。解药从你身上拿出来,大家本就应知下毒之人是谁了,不是么。” 温于斯却忽然笑了,“小子猖狂,眉眼间真有些像你那尤物娘。可惜你娘还不是得躺我身下淫/声/浪/叫。” 七弦眉心微动,温念远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目光复杂地看着温于斯。 从这个男人口中吐出这般粗俗下流言语,听上去简直令人不可置信,却隐隐的竟然不让人觉得违和。 好像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温念远情绪翻涌,过去的二十几年间,这个男人都是那么慈祥,无论他多任性。 可此时此刻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形,却有那么陌生的表情和目光,哪一张才是画皮,无法揣测,但他要阻止他一错再错。 “爹,不要再杀人了。”他沉声说,没有像七弦和温于斯的对话那样传音入密,他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严肃地看着面色变幻莫测的温于斯。 他弯下腰,伸手去温于斯怀中摸索“血海闻烟”的解药,他跟七弦最大的不同,是他从来不考虑太多,他只用最直接最快的方式却解决问题。 就如武功一样。 武功练到最高境界,万象归一,就不需再顾虑任何花招任何破绽任何陷阱,一击命中,一招制敌。 道破了这些,让那张画皮脱落吧,这是他能为温于斯做的唯一的事,如果放任这个男人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温家会是天下之敌。 七弦似笑非笑地瞥了温念远一眼,却没有对他破坏自己的布置表现出不快的情绪。 就如他说的,温念远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早就清楚。他喜欢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只不过,还是蠢材。他的武功没练到天下无敌,解决问题的方式一样没有到一锤定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0 音的程度。 果然,当温念远欲从温于斯的腰侧拿出那个瓷瓶的时候,温于斯忽然发难。 这个步入中年一直温文尔雅的男人额头突地青筋暴起,出手迅疾如风,猛地一把拽住了温念远的手腕,却不去看自己的小儿子,只侧过头,冷酷地盯着七弦。 他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一动,故意放出袖中舍身子母蛊那只母蛊嗡嗡嗡的声音。 温于斯漠然道:“给我杀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告诉全天下,是你干的。否则,我让弦儿就在你面前,四、分、五、裂,碎成肉渣!” 温念远握着解药的手指一松,仿佛陷入虫子的海洋,满耳都只剩下嗡嗡嗡嗡的声音。 七弦脸色微变,露出些许不忍之色,落在温于斯眼中,掀起他滔天的快意,呵呵,你也有这种时候。 你聪明,你不是聪明?你连自己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屡屡破坏我的好事,拐带我的儿子,要倾覆我们温家,一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好啊,看看是你舍不得,还是我舍不得? “我没有耐心,我的好儿子。”他第一次承认七弦是他的儿子,却是在这种境况下,面色如深渊黄泉之下磨牙吮血的恶鬼,“你该直接动手。” “——还是说,你对弦儿的感情,也不过如此?那你可就没理由怪我抛弃你娘,在自己的利益和安危面前,人人都会这么做,如你如我,没谁不同!” 七弦静静地、满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步履蹒跚却仍然想去捡解药的温念远伸手一扯,揽进怀中,淡淡勾起嘴角,“你错了。” 温念远闻到熟悉的味道,反手拥过来,却又想到了什么,要把他推开,却被七弦坚定地抱着。 “就算你拿他的命作赌,我也不会杀这里任何一个人。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温于斯忍不住大笑起来,嚯地起身,哪有半分中毒模样,充满不屑地看了两人一眼,凉凉地说:“弦儿,你可听见了,你这个好哥哥,可不愿做点什么来换你的命,他待你不过如此,你可后悔?” 温念远其实已经听不太清楚那些飘忽的言语,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只想拼命将七弦推开,不让他受到自己的波及,可那人偏不肯放手。 此时温于斯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喘着气,摇头,“不悔。” “愚蠢!”温于斯沉了脸,“我一向当你聪明,看来终究不成气候,这都要怪你们的娘,黄鸾云本就平平……” 说起来,早知他跟梅如婳的儿子能如此聪明,倒是后悔当年没多生几个,起码去母留子,放在身边养大。 “是,我不会为他杀人。”七弦凝望着温念远,微微一笑,简直不愿意再看向温于斯,“但我愿意陪他一起死。” “可你呢,父亲?你敢陪梅如婳死,还是陪黄鸾云死,还是小儿子,甚至你最看重的温家?” “哼。”温于斯振袖,“那你们就都去死!可笑,那些人有什么值得我赔命?梅如婳的脸?姓黄的婆娘的家势?不值!” 他话音还未落下,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哦,我黄家不值?那当年是谁跪在黄家大门口三天三夜,求娶我黄家大小姐?!既然你觉得不值,那我便收回也罢!” 黄鸾云满脸决绝之色,一脚踏入厅中,手中握着手帕和帕中匕首,身后跟着黄家一众人。 温于斯脸色骤变,就在这时,那些原本中毒无法动弹言语的武林人士竟开始一个接一个缓缓爬起来。 怎么会,解药他明明…… 地上的瓷瓶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某种甜香。 七弦那恼人的声音响起来,“青桐的武功虽然不行,潜行轻功却是您拍马也追不上的,父亲。” 温于斯忽然发现自己陷入重围,而自己唯一的筹码,只有身中子蛊的小儿子和手中的母蛊。 可黄鸾云和七弦可能顾及这个,那些江湖中人呢? “对了,提醒你一句,那舍身子母蛊,可得握好了。”七弦忽然神秘地轻声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喵~ >▽< 第55章 魔有魔道魔为道 温于斯无心理会七弦那似真似假捉摸不透之语,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刚刚进门的黄鸾云以及黄家一干人等身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糟糕。 刚才的话,黄鸾云听去了几句?她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岳家的人又何时赶来……刚才一时不慎,竟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要知道现在的他正是需要倚仗的时候,若是平常黄鸾云以及黄家自然站在他身后,可现在—— “夫人,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你们听我说,我刚才是被这几个逆子给气到口不择言,绝对是无心之语,请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对黄鸾云虽然无甚感情,然而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自忖对对方的心思已经揣摩得十分透彻,女人么,只要好好哄一哄,骗过去还是有把握的。 哪怕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小伏低,那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不失去黄家的助力,今天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这回黄鸾云却并未为他的放低姿态而动容,温于斯这才注意到今天的黄鸾云与往日那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身上满是凛冽肃杀的气息,倒仿佛当年初遇时,那个刀气如虹的大小姐。尽管他并不喜欢这样凌厉的女人,却不得不承认,她有值得凌厉的资本。 然而他们婚后,他的曲意奉承和天长日久地温柔豢养,黄鸾云已久久没有这种情态,甚至微微有些发福,与那些家长里短的庸俗妇人并无任何不同。 才让他忘了,黄鸾云再像市井小妇,却终究不是,未出鞘的刀,未必会生锈。 此刻这把刀已发出隐隐鸣声,黄鸾云冷笑,伸臂戳到温于斯面前,摊开手掌,“口不择言?无心之语?” 她满面讥诮,眼神里赤/裸/裸的净是不屑,“那么你当年对梅如婳的甜言蜜语,想必也是口不择言,无心之语喽?” 胸口如遭雷击,温于斯望着黄鸾云素手中那把精致的匕首,一面刻着“于斯”两字,一面是一丛亭亭梅花。 这是他当年亲手刻了送给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1 梅如婳的定情信物……又是七弦! “姓温的!你给在座英雄好汉们下毒是什么意思!”恢复了自由身的人们指责之声也此起彼伏,推推嚷嚷地要上前揍他。 黄鸾云高声道:“安静!现在我黄家要跟温家解决些恩怨,诸位最好退开些,一会儿,自有你们报仇的时候!” 她说得沉冷而不容置疑,随着她的表态,随她而来的黄家众人也礼貌地请人群稍安勿躁,那些江湖耆老虽心下不平,却也乐得看温于斯出丑,便围成一圈,纷纷用阴沉的目光望着他。 温于斯也算条汉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不想认输,试图扭转乾坤,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道:“夫人,这事我早跟你说过,在遇上你之前,我就与那女人断得干净了。” “真是干净,干净得还能生出个跟衣儿一样大的儿子来么,过去你欺我说她欺你,我信了。今日,既是你说娶我只为黄家势力,且梅如婳的容貌我黄家的势力其实你都可有可无,那咱们便真正了断干净!” 黄鸾云的父亲黄家家主黄廷亮慢吞吞踱到温于斯面前,目光厉厉在他脸上剜过,似笑非笑地说:“贤婿对我黄家这般爱重,黄某可真是承受不起,黄某女儿也承受不起。” “岳父大人……” “岳父?”黄延亮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气音,“当不起。不过黄某既然有缘当贤婿几年岳父大人,今后自然也要为温家打算,贤婿放心,黄某一定会让你、让温家,名、满、江、湖!” 温于斯瞳孔一缩,骤然发难,一掌向黄延亮和黄鸾云劈去,一手猛地抽出腰间横笛,自己运起轻功后退,将笛子横在唇前猛地吹奏起来。 本该清亮高亢的笛声被他吹出了魔音一般的阴沉声调,在场诸人脸色一变,耳边鸣声四起。 温家的绝杀之招,幻音术。 练至高处,可以一敌百、惑人心神,让人自相残杀,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 温于斯也算温家几代之中颇有天赋的一位,又野心勃勃日日勤练,幻音术已至六层顶峰,魔音一出,当即灌脑。 就算是内力最深厚的少林寺高僧,也难免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幻音术威力远在江湖流传的音波功之上,简直是杀人利器。 他一刻不停地吹奏,不敢稍有停顿,温于斯清楚,虽然现在看上去自己夺回了控制权,自己却远不如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 这是穷途末路,只有搏命一个选择,温于斯这般男人,换做任何稍有回旋余地的时刻,又如何肯压上自己的命去赌。 都是七弦……实在太过狠毒……策反温弦,让他失去最宠爱的小儿子和最看重的继承人;策反温无衣,给他不知不觉下毒设套,在天下人面前被揭穿画皮;策反黄鸾云,让他失去岳家这个雄厚的助力。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那么耐心,那么决绝,将他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连绝望都成了奢侈的情绪。 他怎么能甘心?他如何甘心!能逼他逼到这种地步,这世间,唯有一个七弦了,都在背叛,都在离弃,谁能想到,最后被血煞缠身众叛亲离的,反而是他温于斯? 哼,他不信世间有报应! 好在还有幻音术,这么些年来勤加修炼,果然只有它是不会背叛他的,他会用这笛子这笛声,横扫天下! 笛声莫地拔高了一个调子,仿佛在显示温于斯疯狂的心情,让人头疼欲裂,红了眼眶,那些内功修为稍微低一些的,早已陷入幻境。 内功修为高一些的有些还在苦苦支撑,却也无力再撑多久,满眼只有疯狂的温于斯,他们抽出各自的兵刃去攻击他,却被幻音影响,一次次地只能劈到幻影。 仿佛已经注定了谁胜谁败,温于斯早就注意到了,七弦根本没有带琴,也是,他扶着温弦那个半残废上山,哪里还背的动琴? 附庸风雅的下场不过如此,装什么翩翩佳公子,武器终究还是能够随身携带的好,更何况,就算七弦带了琴,他也不信对方能压过自己尽下全力的境界。 然而忽然,他听到了一声莫名的声音。 那确实是很诡异的感觉,明明除了他自己的笛声和那些人挣扎叫喊兵器碰撞的声音之外再无任何杂音,偏偏有那么清澈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像潺潺流水,涓涓细流,叮叮咚咚,先是细细的,然后慢慢汇成海洋。 见鬼了,温于斯很确信自己耳边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那些,那些幽魂一般的声音,真的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来了! 渐渐地,水声中夹杂起风声,树叶摇动的声音,花草树木生长的声音,云朵飘拂的声音。 是的,他甚至听到了云朵飘过的声音,那是天地之声,充斥了他整个脑海,让他心烦意乱。 然后他发现,自己消失了。 所有人都还在,所有人慢慢从温于斯的笛声中清醒过来,只有温于斯自己,连同自己的笛声一起化作了虚无。 他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却看不见自己,只看见天地空阔,邈远无际,而他是天地之间的一缕幽魂,渺小如斯。 “他怎么了?”有人看着温于斯忽然停下吹奏,站在那里又惊又疑又笑又骂的疯癫模样,忍不住问道。 七弦垂下眼,睫毛微颤,“他陷入了自己的幻境。” 等温于斯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门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却顾不得自己的处境,骇然去寻七弦的身影。 “大音希声!那是幻音术的第十层,最高境界,大音希声?是你对不对!你练成了,七弦,你练成了!你竟然练成了!我日日苦练,境界停滞不前,你终日无所事事,却练成了。” 不远处,一袭白衣飘然而至,静静地低头俯视他,这么多年来,他们的位置,终于调换。 温于斯全身被绑,急切地膝行过去,依然还是习惯性颖指气使的语气,“告诉我,怎么才能练到第十层,你快告诉我!” “我以为你先关注的会是自己的处境。”七弦勾了勾嘴角,又淡淡地说:“死心吧。我感悟的是天道,你入的却是魔道,终你一生,都不会达到大音希声的境界。” 温于斯还想再争辩什么,却忽然感觉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落在自己身上怪异的眼神,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2 才发觉自己的不自在。 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步。 不应该啊,他怎么会输,他付出那么多,筹谋那么多,他又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温家!难道他有错?魔道?怎么可能?! 心头涨满了不平之气,却在抬头看到围拢来的,那些或厌恶或憎恨或仇视或不屑的目光之中,发觉到自己的孤立无援。 此刻他真正一无所有,只能颓然软□体。 亲情、友情、爱情,这一生他抛弃了这许多,去换他心心念念的名利权势地位,七弦就偏偏要让他声名扫地,利散势尽! 他以为自己不看重可有可无的那些,梅如婳,黄鸾云,温无衣,还有他的兄弟姊妹父亲母亲,都让他彻底失去。 他以为自己无法放手平生惟愿的,温家优秀的继承人,温家享誉江湖的名声,温家屹立不倒的地位,还他自己的,权势侠名一呼百应,也让他风流云散。 真狠,真狠啊。 偏要他一无所有才开心。 谁知道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策划了多久,预谋了多久,会不会就连他想出的嫁祸之计,都在七弦的预料之中,才会被这么轻易地推翻? 不,不,虽然狠,但也真是太精彩了,这个男人,真是太精彩了,果然终究是,他温于斯的儿子啊,哈哈哈哈。 谁说他一无所有,他到底不还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心狠手辣的好儿子吗? 想到这里,温于斯骇人的脸色又浮现一抹不正常的嫣红。七弦再恨他,这辈子,也改变不了他是他生的儿子的事实啊,那么地……痛快。 来吧,杀了他吧,让他死在自己儿子手里,让七弦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有怎样一个身世! 谁说他温于斯一死就是输?他赢了,他赢得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骚年所以你不能死哇……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第56章 求生求死皆不能 “负梅女侠在先,骗黄家势随后,伪君子真小人,其罪一。” “生而不养,以亲子入药,闻所未闻、其心可诛,其罪二。” “造批命流言、种舍身毒蛊,逼迫七弦公子做温家子替身,为温家造势,其罪三。” “杀李半笺李神医,齐天远齐神算,草菅人命、阴狠毒辣,其罪四。” “为一己私欲,欲毒杀满堂武林同道,心思之狠比魔道中人更甚;不惜以亲子之命相挟,妄图瞒天过海,保己身名利权势不坠,机心之深令人惊心,其罪五。” “温家主,众目睽睽,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对此可有任何疑义?” 温于斯眯起眼,抬头看过一圈围着他的人们,那一张张脸,看上都那么正义凛然,而他,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奸大恶之徒,是武林清流们最乐意除魔卫道的对象。 伪君子?真小人?哈哈。 “疑义?我没有。”他冷笑,满是轻蔑,“不过你们谁手上又没有几条人命?谁又不想让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谁不想当武林盟主,站在江湖最高处?别告诉我你们没有!” 人群中有不少人嘴角抽搐,温于斯说的,竟还有些道理,但正因为有些道理,更让他们恼怒。 “死到临头还嘴硬,温家主当在下等个个都如阁下这般丧心病狂?如今不如先闭嘴,等到了下面,请温家主好好跟李神医和齐神算叙叙旧,想必他们念你得很!” 温于斯却充耳不闻,只讥诮地扯了扯嘴角,“杀我?你们算什么玩意儿。”他转头望着七弦,只要有七弦在,江湖上又有谁能不忌惮温家。 至于他自己……虽然今天他大概难逃一死,不过江湖这以后的数十年里,只要提到温家提到七弦,就永远都绕不开他,哈哈,哈哈哈。 “你——”他用眼神示意七弦过来,高高地扬起头。 “等这一天,一定等很久了吧?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可好?看我,想必是不错的,你的名头,不对,那是你弟弟的名头,七弦这个名字,也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是好事。你要知道,就算今天批命真相已经大白天下,可所有人都已经摆脱不了你这煞星的形象,你走到哪里,依然会是血雨腥风。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都由为父所造。今后,你可要好好享受,为我温家家门争光。” 他满含嘲讽地说完一席话,抬起下巴,“来杀我啊,你这也算苦尽甘来,这仇报得可真不容易,可惜你啊你,就连用来杀我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七弦,哦,不对,临儿,你只能永远记着,爹、爹、的、教、诲。” 七弦满面寒霜,仿佛被温于斯的一番话气着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步一步向温于斯走去。 江湖众人也只要温于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至于他究竟死在谁手中,反正都是一死,由谁动手反正也没有什么差别。 虽然亲子弑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不过温于斯对自己这个私生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够骇人听闻了,不少人都暗想,这事若是落到自己头上,杀温于斯一万次都不够。 七弦能沉心忍气谋篇布局到今天,已经算是忍功了得,此刻要动手,实在无可厚非。 没有人怀疑七弦对温于斯的杀心,就连温于斯自己都觉得七弦不杀他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他冷不住心下暗笑,眼角的余光去看站在不远处,一直用沉痛的目光看着他的温念远。 当时七弦的大音希声一出,他陷入幻境,自然无法再操控蛊虫,温念远已经把体内沸腾的虫子压制下来。 而从刚才到现在,无论温于斯说什么,或者面对什么,他都没有说话,只是用这样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就连狂妄阴狠如温于斯,都几乎要被温念远这样的目光看得略显心虚。 他其实可以不在乎那些厌憎鄙视不屑轻看怀疑的目光,却被温念远眼中那显而易见的失望灼伤。 其实他也清楚,在他动用母蛊以温念远的命威胁七弦的那一刻,无论他的计谋成不成功,他和这个自己自小疼爱的小儿子之间,都会产生裂痕。 不过是或大或小的差别罢了。 可他还是为温念远那种失望的感觉而些微有些不自在,毕竟从小到大朝夕相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自己最喜欢的骨中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3 骨血中血,说没有一点感情那绝对不可能。 因而他对他的失望,就简直如同温于斯对自己的失望一样。 让人不能忍受。 为什么呢,温于斯自己也便觉得失望了,为什么他觉得应该是最像他的小儿子,偏偏一点都不能理解他,如果他们父子两能站在同一个阵线上,温家又如何会是今天的模样?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他们是父子,比这世上任何的关系都亲近,他对他寄予厚望,到头来,温念远却丝毫都不能理解他,偏偏却对七弦一副两心相知的模样。 他养了那么大的儿子……什么以亲子为药引什么杀李神医齐天远,说到底,刚才那群人指责他的累累罪行里,有多少他是为了这个儿子而犯? 原来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像,看来温念远,其实还是像黄鸾云多一些……甚至不肯为他多说一句话。 罢了罢了。什么靠得住? 温于斯有些感概,儿子啊,不是爹不爱你,是你实在不值得,若没有你爹,当年你就病死了,现在,你把爹给你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这条命,还给爹吧。 七弦已经走到他跟前,背对着阳光,阴影投下来,遮得他眼前一片昏暗。他扬着头,嘴角却含着莫名的笑意。 舍身子母蛊的母蛊已经在他被七弦的幻音术诱入幻境的时候被搜走了,现在他回想七弦提醒他的那一句“舍身子母蛊,可得握好了”,方才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七弦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 子蛊以人血温养,母蛊又何尝不是?那母蛊他日日以血浇灌,早已认主,无论母蛊现在在哪里,只要他温于斯见了血丢了命,温念远,就得跟着他一起去死。 嘘——这是他送给他这个太过聪明睿智以至于将他逼到这个狼狈地步的好儿子,最后的一份大礼。 我要你,从此孤独地活在这空荡荡的世上,万世永年,无人相伴,午夜梦回,枕冷衾寒,所以七弦,你一定要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这难道不正是,众叛亲离,不得善终么?呵呵呵呵。 温于斯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在七弦慢慢地举起手掌,向他落下来的时候达到顶点,砰,他听见心里的烟花炸开了,那是,他自己的血和温念远的血。 那是温家的辉煌。 然而,七弦的手只是轻轻地落到了他的头顶上,他轻轻地、像哄小孩一般地摸了摸温于斯的头顶,怜悯的目光落到由疯狂转向疑惑的脸上,缓缓地勾起一个艳丽至极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轻轻的,言语如春日的柳絮飘飘然在空气中游荡,缓而轻盈地落到温于斯的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不止是他,就连围观那些人,都惊愕地看着七弦,仿佛他忽然变成了什么大怪物一样。 黄鸾云和她爹娘皱了皱眉,其实她很想狠狠抽温于斯一顿,不过在对待七弦的问题上,她一样是同谋,自己都摘不干净的人,在七弦在场的前提下,终究还是低调些好。 只有温念远,静静地看了七弦一眼,好像丝毫不讶异他哥哥做的决定。 就像七弦说的,他知道温念远是什么样的人一样。 同样的,温念远也清楚,七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在大多数人眼里,他神秘诡谲,冷漠变态,阴狠无情,但只有他知道,他有一颗怎样的心。 可温于斯显然不明白,他甚至脱口而出,“你凭什么不杀我?”这也众人心里的疑问,他为什么不杀他,因为他是他爹?别开玩笑了! 这一幕实在可笑,如红尘颠倒。 那个男人甚至在那一刻,心底隐隐升起一丝喜意来,难道到底是他的儿子,血浓于水,终究下不了手吗?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他忍不住细细端详七弦的脸,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窥出什么端倪来,比如不忍、比如对长辈的濡慕之情、比如暗自期待认可的期冀。 然而都没有。 那一瞬间他只看到,七弦笑得让他心惊,心底隐隐有一种畏惧,总觉得什么东西失控得越来越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那是恶鬼的笑容。 七弦用他那冰凉彻骨的、冷得像三尺黄泉却又略带明媚之意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因为死对你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温于斯顿时骇然,他面色变化之大,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沉重。 七弦那些折磨人不见血的刑讯手段,在江湖上也众人皆知的,无论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愿意,就没有压不垮的时候。 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也不会那样做罢了。 可人人都知道,若是他动手,那么真真就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落到他手里,只有千方百计求死,无人再有意志求生,偏偏,连死都是奢求。 温于斯想到自己活着受尽折磨,却连死都死不成的模样,禁不住色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吧唧吧唧放烟花~~艾玛我可怜的胃,被酒折磨地进了医院,真惨烈╮( ̄▽ ̄")╭ 第57章 尘埃归尘土归土 “你敢用你那种下作手段对我!”褪去那身斯文假皮,到这刻,温于斯才真的感到畏惧起来,色厉内荏地尖叫。 七弦挑眉,“下作手段,你指哪种?”他看着狠狠瞪他的温于斯,随后一脸恍然大悟,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嫌弃地摇摇头,“您太自作多情了,父亲,我对你没兴趣,我怕脏。” 尽管七弦说得很不客气,但温于斯还是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七弦的意思,是他不打算折磨他? 可既不杀他,又不折磨他,七弦究竟想干什么?! 未知才是让人最恐惧的东西,因此尽管七弦表达了自己完全没有折磨温于斯的兴趣,温于斯才更觉可怖。 他不安地转着头,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究竟在想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已经越来越脱离他的控制,变得如此可怖。 他亲手养大了一头狼,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头狼大杀四方,最后才发现对方只想反噬。 “七弦公子的意思是?”黄延亮接口道,对于这个女婿,他当年就觉得不是女儿良配,奈何那时这厮殷勤若此,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4 惑得自己女儿连脑子都没了。 不过这些年来,温家风头一直很健,他慢慢地也觉得当年没阻止女儿嫁给温于斯也不算错,谁知这当口这男人竟闹出这种事,真是丢尽了脸。 这等废物,相比之下,七弦明显技高一筹,偏偏却不是他女儿的亲子,否则,温家说不定当真能再鼎盛百年。 七弦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凤眸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黄延亮一眼,才不紧不慢地淡淡说:“温于斯虽是家父,却与在下从小恩断。他历年所为既是家丑,亦是武林之耻,当由天下人评判,诸位俱是当今武林翘楚,当有公允之论。” 他的意思,自己是不管了,这男人你们拎去,要怎么着就怎么着。 不管温于斯怎么想,至少在场的武林人士们是听着是极舒心的。 毕竟虽然七弦救了他们,可正所谓恩大成仇,会让人心底隐隐觉得不快,想怎么我们这么多江湖精英竟比不过一个七弦公子么。 如今他态度谦卑,所言所为也将众人放在自己之上,便之前心底颇有微词的一些人也舒了一口气,有人笑道:“七弦公子果然深明大义,在下等惭愧。” 七弦微笑,并不多说,只悠然走开,全然不顾温于斯几欲喷火的眼神,离开他,回到温念远身边。 温念远眉心微动,伸手紧紧抓住了他手。 他低头看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虽然此刻在场的诸人大概没有什么心思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可这样也未免太过显眼。 温念远竟连自己母家一干人等也不避讳么? 要说起来,这兄弟相恋,骇人听闻的程度大概也不比父杀子子弑父来得轻吧,虽然他七弦是无所谓,但温念远毕竟不是他。 不过……七弦感觉自己手上所受到的压力有些失控,竟有些微的疼痛之感,他浅浅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明了的光芒。 温念远到底不可能完全冷漠旁观毫不在意,这才像他。 而那边,人们已经将温于斯围得密不透风,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该如何处置他。 有慈悲为怀的少林寺峨眉山一干和尚尼姑建议将他终身幽禁以静思己过;也有嫉恶如仇的游侠要将他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虽然都是武林同道,但个个性格不同,提出的想法也都五花八门,有那狠辣些的,连千刀万剐的凌迟之法都宣诸于口;更有些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手段,光是听着,就让人冷汗直流。 若说温于斯之前听到自己可能被七弦折磨的时候还能强撑一口气的话,此刻几乎听得浑身瘫软,汗湿重衣。 他甚至暗暗希望少林寺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们能说服众人,囚禁佛寺就求金佛寺,日日诵经就日日诵经,怎么着也比其他的刑罚听着松快多了,更有可能——有朝一日他还能脱困而出东山再起。 然而偏偏,大部分人的意见都是想让他死,而且并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持这样想法的人占今日所来的武林人士中的绝大多数,以至于到最后,连少林寺的和尚们也只能不再多言只低声念阿弥陀佛。 原来这就是千夫所指。 同样是万众瞩目,这种感觉与万人之上实在如同碧落黄泉的差别。 颓然到极处,他只剩下最后那一个念头在灵魂深处反反复复,从刚才以为七弦要杀他开始,就没有变过的那个龌龊念头。 七弦毁他一切,他决不让七弦好过!无论如何他都有温念远陪葬不是吗,他一定要拖着七弦最珍视的人到地狱里去,看着他跟他一样疯狂,跟他一样绝望,跟他一样走向毁灭。 “诸位若是没有异议,那我们便如此处置此丧心病狂之人如何,也算给天下武林一个警醒,行走江湖,靠的德、义二字,莫作那无耻无义之徒!” 温于斯看着重重的阴影向自己越逼越近,脸色狰狞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崩裂,崩裂中又隐藏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而站在不远处,他一心想报复的七弦和一心想拖着跟自己一起下地狱的温念远,却在进行一场他意想不到的对话。 温念远看着被重重人影包围的温于斯,目光有些专注,却忽然感觉到被握在自己手中的七弦的五指轻轻抽出,然后不疾不徐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转过头,就看见七弦嘴角含的那缕微笑。 并无讥诮,也没有任何嘲讽,不是奚落,亦没有不屑和漠然。 他甚至被七弦那样温暖的眼神震了一震,多少年了,这个男人的眼神一直如井水深凉,寒彻透骨,从不像此刻,仿佛倒映着微光。 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去吧。”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两个人不用更多言语,都明白这两个字蕴含的意义,正因如此,这句话才更重愈千钧。 “你不介意?”温念远沉沉地问他。 七弦用食指点点他的额头,有些无奈的模样,“这样的你才是你啊。”说着,轻轻将他往温于斯的方向一推。 温念远抿唇,向他点点头,虽然他看得出,七弦眼中还有未尽之意,也许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他相信他。 “恳请诸位,暂且听在下一言。” 当温于斯觉得自己大概要落入无底深渊的时候,有什么人挡在了他面前,阳光下同样落下一抹阴影,却又好像与众人不同。 熟悉的声音灌入耳中,他诧异地睁开眼,看见温念远挡在他面前,双手抱拳,深深地对诸人行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温于斯顿觉滋味难言,也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才符合现在的心境,这种时候才来,不觉得晚了点么?他倒想看看,他这个儿子现在又能说出些什么来! “你有什么好说?”有人皱了皱眉,虽然整件事里,温念远并无主关插手,但温于斯为他所作之恶却无法抹去,此刻看着这个温于斯最宠爱的儿子,他们也并非没有不满。 “想替你爹开脱的话,还是趁早免了,没得商量!” 温念远摇头,“正如诸位所言,家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在下自身也难辞其咎,不应有任何理由开脱。不过养育之恩同样无以为报,在下恳请诸位,饶他一命,废去武功,永囚牢底。” 他话音落下,人群中就传来冷笑,“你说饶命就饶命,那些死于他手的人命何辜,还有你哥哥,又何辜?再者,我们怎知他不会再作恶?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5 ” 温于斯也觉无语,真蠢,他早该知道他便是说,也只会说出这等言语,废他武功再囚他牢底,要他那么没有尊严地活着,这儿子是要救他,还是要报复他呢,嗯? “朱红仙子说得有理,再说,温公子,你父亲作恶多端,只一个永囚,如何给人交代?你凭何作此轻狂言语!” 温念远并无半分动容,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也知道他身后那个男人,并不值得他这么做,换了温于斯,也许他会衡量下价值,然后弃之如敝履。 可他不是温于斯,他是温念远。 “在下愿三刀六洞,替父承过,换他不死。” 此言一出,就算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人都哑然,半晌,才有人嘀咕了一句,“这种人,倒生了个好儿子。” 三刀六洞是搏命的酷刑,行刑者就是受刑人自己,三刀分别于腿、手臂和腹部,三刀皆要入肉对穿,故而虽是三刀,却有六洞。 只有弥天大错,才会用到这几乎生死参半全看命的刑罚,若是三刀后不死,也就默认无论什么事都不再追究。 温念远宁愿以此只换取温于斯一场苟延残喘,实在是仁至义尽。 就连温于斯,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打量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儿子,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温念远什么都好,就是那种原则性让人难以忍受。 现在却不知道该不该感激,他始终没有认同自己那些利益至上人心险恶的教诲? 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随即血腥味弥漫,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之中,温念远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稳准狠地插入自己腿中,刀尖穿过皮肤血肉,从另一侧出来时变成血红的色泽。 温于斯和七弦都看到那把匕首柄上的那丛仿佛正摇曳的梅花,两人的眼神都些微有些变化,只不过一个晦暗不明,一个微微动容。 没什么犹豫地拔出匕首,温念远紧握掌中,对着自己另一只手掌笔直插下,那种透骨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难以保持原有的面色。 这两刀四个洞虽痛,却不算什么,第三刀才是最要命的,腹部刺下去,很少有人能生还,所以才说着是个赌命的刑罚,从本质上来说,一命换一命都不为过。 但温念远从没想过要以命换命,因为他从来不想让自己死,他还有七弦,正因如此,他更应该让他们之间所有的阻碍,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现实中的,还是心理上的。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远处的七弦一眼,对方依然用那样温暖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丝毫都不怀疑他会回不来。 温念远没有回头看温于斯,只是静静地、稳稳地拿着那匕首,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利刃穿透衣衫、穿透皮肤、血色溅出,就在他心无旁骛地将匕首往更深处推入的时候,腰侧至胸口那子蛊形成的墨色藤蔓,忽然疯狂地沸腾起来,涌动着聚成一堆,像知道自己的宿主遭受到了生命威胁一样,纷纷聚拢到腹部的伤口处。 诡异的感觉在身体里四处流窜,匕首再也不能前进一点,温念远面色一变,嚯地转身,只见温于斯面色古怪,整个人看上仿佛在膨胀,脸上神色更是诡谲无比。 “你——” 温于斯整张脸圆得像被什么吹起,吃力却阴阴地说:“我不是在救你,弦儿!你……和临儿,一定能让温家……哼,废了我武功,我活着……也没意思……到这种时候、还学不会……衡量价值……记着,温家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他再也没说下去。 这个男人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干嘎下去,仿佛有什么从他身体里四散而出,最终只剩下干瘦的一具枯骨。 与此同时,温念远身上那蛊虫组成的藤蔓,也开始慢慢消失,从刚才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变成黑色,又渐渐变得鲜红。 所有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震在当场。 温于斯死得太突然了,虽然大部分人在这里,就是为了商量要他怎么死,然而却谁都没想到,他会为救温念远而死,像他那样的人,真的懂得牺牲的意义? 就连温念远都没有想到。 或者,就真如温于斯说的,他并非想救儿子,只是不想生不如死地活着,更清楚地衡量出了,自己的儿子活着,对温家更有利吧。 谁知道呢,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何况他连全尸都没留下,驱动母蛊给温念远解蛊,遭到疯狂反噬,这样疯狂的死法,似乎也适合温于斯疯狂的一生。 唯有温念远,有些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白骨,甚至连身上伤口都感觉不到。 他想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如他父亲这样的男人,一生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一口气码多了,果然吃撑了需要消化╮( ̄▽ ̄")╭ 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摸摸头然后,真滴够了可爱滴姑娘!么么哒! 第58忘章 初心不忘曰无衣 “爹……”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叹息,却没有声音,只沉沉地压在心头。 见此情状,本就被蒙骗而来的一众人等都自觉没有多留必要,纷纷表示要告辞离开。 “温公子,令尊作恶多端,临死有此护犊之举,也算还未良心全泯。但愿温公子今后持身为正,持心向善,或可挽回温家名声,切莫再行不义之举。须知苍天有眼,福报皆有定数,阿弥陀佛。” “多谢大师。”温念远颔首,却又摇头,“我本无意继承温家,况且我的大哥无衣方为温家长子,温家家主之位,当属大哥。” 他远远地看了温无衣一眼,对方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温于斯出人意料之死,还是因为众人都把温念远当成温家新的家主。 至少,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温无衣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 然而温念远话音才落,却遭到了不少人反对,“这不可。无衣公子心术不端,只怕将步温于斯后尘。” 虽说温于斯的所作所为骇人听闻,然而温无衣布局试图谋夺家主之位也是事实,在场之人俱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对他心存疑虑。 相反的,温念远的品性要让人放心得多。 当然,没有人提七弦,尽管从血统上来说,七弦也是温于斯之子,但私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6 生毕竟私生,更何况以七弦此人之势,一个家主之位恐怕他还看不入眼。 权衡之下,这个位置只有温念远来坐,才能让江湖众人暂且安心,免得又出一个阴险毒辣之辈。 然而这个年轻人,仿佛对这个无数人为之生为之死为之疯狂的位置毫无留恋,并无半分动容。 “大哥心地本不坏,只是一时被迷了眼,况且我无意于此,纵然强逼也不能尽心,他对温家之心远远在我之上,请诸位相信,大哥一定会好好做这温家家主。” 虽然温念远已经百般推辞,然而大家出于各自的种种考量,还是觉得不放心温无衣,反对之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完全忽略了地上温于斯未寒的尸骸。 曾经风光无限万人敬仰,现在却连尸骨都无人多看一眼,若是人死真能化魂,泉下有知,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一干人吵吵嚷嚷,温无衣脸色愈差,温念远也微微皱眉,他对这些东西从来都无丝毫兴趣,他现在唯一想做的,是将父亲的骸骨好好收敛安葬,还有——安安静静地陪着那个人。 偏那群人却丝毫不见停歇,但温家已经实在不宜再树敌,他亦不能疾言厉色。 “够了!”争吵不休的时刻,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一身白衣轻若无物地飘近温念远身旁,低头漠然看了看地上温于斯的白骨,然后慢慢抬起头,无声地盯着争吵不休的人们。 随着这声断喝,那些嘈杂的声音一顿,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七弦身上。 温念远亦忍不住看向他,他知道七弦那张嘴,不饶人的时候真能说得人想挖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微微摇了摇头。 七弦却看也不看他,冷笑道:“温家家主之位由谁继承,自有温家人自行决定,这本温家家事,何须外人置喙?众位一路劳顿辛苦,若有想留下的,便去客房歇息;想走的,也无人阻拦。但若谁手伸得太长,可别怪在下不客气!” 一脸义正词严的诸人遭他一阵抢白,脸上均是红红白白,多少有些尴尬,面色无一好看。 有人忍不住呛声道:“七弦公子这话说得狭隘了,温家这既是家事,亦是关乎江湖武林的大事,我等皆为武林一份子,怎就没有说话余地?!” 不少人纷纷附和。 “哦?区区一个温家家主,竟是关乎江湖武林的大事?那么,众位的意思,是将温家视为武林世族之首,温家家主位同武林盟主么?” 七弦望着众人,丝毫不惧,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的的时候,甚至让人有一种被看透想要躲藏的恐惧感,他淡淡地一句回应,引起轩然大波。 开什么玩笑,温家虽有声望,也到不了七弦所说的那个高度,一个家主,更不可能是号令天下的武林盟主。 可他们若继续插手,就等于承认七弦那番言语;若不肯承认,那么家主是谁确实就是温家家主,他们不该指东指西。 这个男人,当真擅长语言陷阱! “七弦公子说笑了,是我等见温家遭此变故,于心不忍,故而多说几句罢了,全是出于一片好心,绝无左右温家之意。既然温家自有打算,我等自是没有意义。告辞。” 一群人呵呵呵地敷衍笑了几声,纷纷四散而去,他们私心虽想着温家看似势颓有吞并的余地,但也不会太过出格,毕竟不值得赌上太多东西。 况且原本以为七弦既恨温于斯已极,自不会插手温家事,黄鸾云又回了黄家,正是空手套白狼的好时候。 没想到七弦却愿为了温家不惜得罪那么多人,这个男人的难惹是有目共睹,谁也不想冒险,既然有困难,那便算了。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温家顿时变得一片空荡,此刻还站在那里的只剩七弦、温念远,温无衣和黄家众人。 温念远颇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七弦一眼,他怕就怕这个男人树敌太多引火烧身,偏他就是这般性子,而且,他也明白,这些来自江湖众人的不满,是七弦要替他背的。 他只是不想,到这一刻,还要七弦来保护他,他不是那么没用的男人。 不过不得不承认……七弦刚才的模样,实在是风华无双,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七弦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对温念远那点忧虑视而不见。 黄鸾云面色冷沉,慢慢走到温念远身边,先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七弦一眼,然后看着温念远,刚说了一句“弦儿”,就被温念远制止。 “娘,我想先安静一下,将爹安葬。” 黄鸾云看了那具完全认不出原本样貌的骸骨一眼,眼中闪过的不知是厌弃还是厌倦,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温于斯虽有种种缺点,却不失为一个好丈夫。 到最后才发现,人家根本没把她当妻子,而不过是一颗可以倚仗的棋子。 恨或爱对现在的她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好在,她还有儿子。看着温念远认真地将温于斯的骸骨收起,安静离开的身影,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几十年一场大梦,也不知是不是醒了。 就在她怔忡的一段时间里,忽然有一声低低的、满含希冀的声音若有似无地响起。 “娘。” 她一愣,转头,看到不远处看着的温无衣,他似乎有点紧张,却又强迫自己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言,却掩不去那种渴望。 黄鸾云忽觉无语,好一会儿,她抬起手,向温无衣招招手,“衣儿,过来。” 温无衣的眼睛亮了,“娘!”他有点不相信似的,完全不像之前阴沉鸷冷的模样,几乎有点雀跃地跑向黄鸾云。 犹豫地将手落下,拍在温无衣的肩膀上,黄鸾云这才意识到,当年小小的可以摸到头的孩子,如今已经只能够到肩膀了。 “衣儿,这些年,我和你爹都太忽略了你,是娘不好。”温于斯觉得温无衣资质平庸,故而不加关照,但于她自己,并不是讨厌这个孩子。 “你弟弟从出生就体弱,三灾八难,我由不得多心疼些,你又从小不声不响,一直勤奋刻苦,我就对你少了关照,都是为娘不是。” 温无衣捏紧了拳头,微微有些发抖,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在弟弟没有出生前,爹娘对他,也是很好很好的。 可那个小团子一来,他们就都顾不上他了,开始他以为自己顽皮,惹爹娘不高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7 兴,从那以后他不再玩闹,小小年纪就努力习武,安安静静不给家人添麻烦。 他以为这样爹娘就会重新宠爱他,然而没有,他们的眼里,渐渐地仿佛更加只放得下弟弟,而忘记了不声不响在一边如同隐形人一般的他。 由不得他仇视那个弟弟,尽管对方其实什么都没做,可他还是讨厌他,讨厌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我……娘……”温无衣心头百般滋味划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肩膀上是久违了的母亲的温度,让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 黄鸾云如何不知,她现在隐隐有些后怕,若是温家没有家变,继续这样下去,她的大儿子会不会步温于斯后尘,变成一个令人胆颤心惊的疯子? 好在正如温念远说的,温无衣还没歪到骨子里,一切还来得及。 内疚并不能弥补什么,在为人父母方面,她清醒地意识到她和温于斯都是失败者,好在她还有机会。 “娘是不是也觉得,弟弟更适合……做温家的家主……”温无衣艰难地声,然后紧紧盯着黄鸾云。 他不知道自己是渴望那些权力地位,还是仅仅渴望被认同,尽管他总觉得,那种位置其实也并无甚趣味。 可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站得高了,也许,就能被人看见。 鼓励般地拍了拍温无衣的肩膀,黄鸾云微笑,“傻孩子,你弟弟自己都说了,你比他合适,对自己这般没信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今天双更滴,马上去码下一章,会努力快点~如果太晚大家明天早上看一样哒~ 错别字神马的等下一起改~ 第59章 江湖路远 应相随 她却是是宠爱温念远不假,可她已经清醒,若执意将温念远拘在那个他并不想要的高位上,又有谁能真的快乐,至于还有别的问题……还是先等等再解决。 温无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生怕下一刻黄鸾云脸上的微笑又变成忽略的漠然,可她一直都没有,笑得那么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无衣,知道你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虽是写战友之情,亦是爹娘希望你们兄弟彼此有义,亲人之外,也是值得信任的同伴。可让你们渐行渐远的,也是我们,违背了当时取名的初衷。希望,娘还来得及,你也还来得及,明白吗?” 温无衣沉沉颔首,“嗯……那我、去看看弟弟。” “等等吧。”黄鸾云摇摇头,“他现在大概更想自己静一静。” “可是七弦——”温无衣有些不解,他分明看见七弦跟温念远一起走了的,忽又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轻咳了两声,“我明白。” “娘,外祖父、外祖母,我们先回温家休息一下吧,外孙不孝,一时糊涂,愿意聆听长辈教诲。” 黄延亮虽私心亦觉得温念远比温无衣更适合掌管温家,可惜他这个女儿他向来都拗不过,当年没能阻止她嫁给温于斯,这回大概也劝不动。 只盼这回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此刻,温府的后山,七弦环顾四周,林木森森,风声如泣,野草灌木倒是葱茏,“就这儿?” 温念远将温于斯的尸骨小心翼翼地放下,“人死成空,又要华墓美室何用,他心心念念都是温家,就看着温家吧。” 七弦没有反驳,抱臂站在一边,看温念远停顿了一下,开始用手一丝不苟地挖泥巴,简直哭笑不得。 “青桐。”他轻声说,身边有清风掠过,不一会儿,青桐回来,拿了把铁锹,七弦踱步过去,将铁锹递给温念远,“怎么,连用这个都想不到,脑子怎么长的?” 温念远哑然,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土,也觉得自己刚才像是魔怔了,接过铁锹,很快挖出一个坑来,又将温于斯的尸骨小心安放好,一铲一铲将泥土洒下去。 这个风云了一生的男人,到最后,一抷黄土掩尽一切,也不过如此而已。 温念远站在温于斯的坟前,不知在想写什么,忽然语出惊人,“你算到了吧?” “什么?”七弦敷衍地抬一抬眼,这张苦瓜脸,他一点都不爱看,虽然温念远那样的面瘫,其实表情一直都没什么变化。 “当时,你愿意让我去帮爹,是为了……藉此解我身上的蛊?”他还有话没问,你知道这种蛊不死不休,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给温于斯一条活路。 尽管他没问,七弦何等人物,如何听不出来。 “你那样想,就算是吧。”他扯了扯嘴角,兴致缺缺的模样。 温念远见他仿佛不豫,摇摇头,“哥,我不是怪你——” “你就是怪我又如何?”七弦哼了一声,忽然高声道:“温念远,你最好给我记清楚,我只管要你活着,别的,我不在乎。” 他白了温念远一眼,转身就走,行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故意忽略过温念远投来的关注目光,仔细盯了那铁锹一眼,恍然大悟一般地嘀咕。 “我说怎么这般眼熟。我记得那紫焰门的小圣女赵扶摇,从前就是承天派专门挖坑埋死人的,使起铁锹来倒满可爱。” 虽说是嘀咕,可以温念远的耳力,又怎么会听不到,他眼神当即有些改变,皱眉看了看手中铁锹,将它扔到一边,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七弦身后。 “不许想!” 被人从身后紧紧箍住,七弦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想什么?” 温念远却没有回答,只沉声道:“你不许想,我也不会再想。” 我不再想我爹到底为什么死,你也不要再想那个你在我面前三番两次调戏的小姑娘。 都不要。 “哥哥,我们走吧,以后,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那些束缚你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 啧啧,真够自作多情的,谁说过要他陪了。七弦轻笑,瞥他,“你娘呢?” 温念远一顿,“我会处理好的。” “那等你处理好了,再来找我吧。”七弦忽然说。 温念远顿生警惕之心,却已经晚了,七弦反手点了他的穴道,好像很满意他呆滞的模样,含笑上下打量了他几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8 眼,“你最好快一点,我不会等太久。” 说着,他向隐在暗处的青桐招招手,优哉游哉地在温念远如绵密细针般灼灼的目光里下山去了。 被困在原地的人正想运起内力强行将穴道冲开,远远地风里传来那流丽的声音,“对了,你最好不要试图强行冲穴,否则,小心以后到了床上有心无力呐。” 神经一紧,温念远虽然知道七弦这人十句里面九句话都不可信,却也清楚对方最擅抓人心弱点,比如现在,他确实不敢再冒这万分之一的风险去冲穴,只能孤零零地呆立在山上。 等到穴道过了时辰自行解开的时候,温念远早已失去了七弦的踪影,他垂目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明白自己那一瞬间的怀疑,大概让那个人有些受伤。 七弦再怎么看上去万事不萦于心,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只要那颗心还在跳动,又怎么可能真如铜墙铁壁无动于衷。 的确,他现在还不配去找他,起码,娘那里,他要给个交代。 温念远回来的时候,黄鸾云和温无衣正在用晚饭,黄鸾云一脸笑吟吟地看着温无衣,而温无衣有些僵硬地看着桌上的菜色。 那桌上的菜色香味都极其诡异,黑乎乎一团,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原来黄鸾云为了弥补对自己长子多年忽视的歉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让温无衣几乎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筷子几回伸出去,都不知道该夹什么。 温念远这时回来简直是他的救星,温无衣顿时长出了一口气,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 让对方怔了一怔,要知道,他还从未被自己这个一直都阴阴郁郁的大哥用这样友善的目光看过,这个家现在虽然气氛怪异了一点,但好像,也越来越有人味了。 “娘,大哥。” 黄鸾云看见温念远进来,忙让他过去坐,刚想让小儿子也一起来尝尝自己第一次下厨的成品,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身后一望,却没见那个白色的身影,心下顿时有些诧异。 之前那样的情况,都形影不离,现在尘埃落定,一切慢慢步入正轨,怎么反而分开了? 心头冒出某种不祥的猜测。 莫非那个男人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弦儿的感情报温家之仇,如今大仇得报,就对他儿子始乱终弃了?看温念远的脸色,好像还颇有两分那样的意思。 她便微微沉下脸,有些不愉快,又矛盾地感觉自己应该欣喜才对,毕竟兄弟苟且并非多光彩的事,她更希望温念远能娶妻生子,度过美满的一生,有人养老送终,身后子嗣流传。 这是大部分母亲对儿女的期许,无论市井人家,还是江湖、庙堂,都无甚差别。 如果这会儿七弦是跟温念远一起回来的,两个人一副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的样子,逼她成全,她可能就会提出这个问题。 可谁想到现在她的小儿子竟然一个人满脸萧索的回来了,这明显是被那个负心汉抛弃了的模样! 黄鸾云心头滋味就有些古怪。 七弦凭什么抛弃她的小儿子?温家对不住他,她对不住他,可温念远对他那是掏心掏肺不惜一切的,她这实心眼的小儿子有什么不好了,七弦还敢看不上? 她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冷淡,“你那个……七弦呢?” 温念远并不知黄鸾云此刻脑中转过多少念头,只当母亲在为他和七弦两人之情不快,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单膝跪下。 “儿子不孝,请母亲成全我与哥……七弦之事!” “怎么只你一个人,那个人呢?”黄鸾云低头,不悦地看着温念远,“怎么他敢做不敢当么,只让你来当说客?这般懦弱,你也能被迷得团团转?” 温念远并未察觉到黄鸾云口气中的异常,毕竟黄鸾云为此生气再正常不过,丝毫没有发现黄鸾云生气的点早已不一样,只坚决地说:“并非如此。他没有让我当说客,他……已经走了。” 此言一出,仿佛印证了黄鸾云心中的猜测。 果然!她那么优秀的小儿子还真被人给始乱终弃了?七弦竟能把人扔开扔得那么潇洒! 黄鸾云的胸脯起伏不定,不知是要揍醒这糊涂儿子,还是该去揍那骗人感情的混蛋。 “你也就那么让他走?平常不是很有男子气概么?都临头扭扭捏捏了?!”最后她冷声道。 温念远“嚯”地抬头,“母亲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先把人追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又跑啦又跑啦~ 弟弟这个笨蛋,不知道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么,不仅适用于恋人,也适用于婆婆看媳妇儿呀嘿嘿o(* ̄▽ ̄*)ゞ 第60章 番外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凛冬一至,万物萧索。 林间枝桠失了苍翠颜色,连黄叶都不见几片,横竖虬结地摇晃在北风中,竟无半分生趣。 正是数九最寒的时候,山野间大大小小的动物们都早已不见踪影,多半窝在洞中,于漫长睡眠中消耗着一冬的脂肪,要等到明天开春,才会重见天日。 此时此刻,整个山谷安静得好似荒原。 谷底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潭水,水面已结了薄薄一层冰,光可鉴人,令人称奇的是潭边上,竟有一座小小的院落。 这样荒凉的地方,竟也有人烟。 然而那重门紧掩,又不似有人迹的模样,反倒平添一分天地空旷了无生机的模样。 但这静谧并没有维持多久,不过一夜之间,深院飞雪。 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自天幕低垂处悠然降落,覆盖了干枯的枝桠,仿佛顷刻开出漫山梨花;覆盖了大地,给单调的颜色换上一身银装素裹;覆盖了屋顶,让那白雪黑瓦之间,显出十分的拙朴可爱来。 风雪之夜,有人踏雪而来,敲响潭边小屋的门,静谧无声的时刻,敲门声显得格外响亮,带着隐隐的回响,连绵不绝。 屋中并无人应门,那人却并不急躁,依旧不紧不慢地敲门,仿佛笃定这林间小屋一定有人居住一样,敲三下,停下来等一等,然后再敲三下,如此往复。 飞雪落在他耳边,仿佛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毫无人气的小屋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89 里忽然传出一声细微的动静,有火折子打开的声音,然后,一灯如豆,慢慢亮起,将屋子照成一片温暖的橘黄色。 好像沉睡经年的妖物鬼魅被惊醒,窗户上映出一道修长又慵懒的人影,长发轻轻随意披在肩上,仅仅一个影子,已经让人为之所惑。 他仿佛往窗边靠了靠,倚在窗棂边,声音透过窗纸,带着一分刚刚睡醒的漫不经心。 “深更半夜,阁下为何而来?” 门外的男人沉沉地望着映在窗上那道声音,身上还是雪夜行路的凛冽朔风气息,微微举起手中酒坛,“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门内静了半晌,终于,大门被吱嘎一声拉开,只着了一身白色里衣的男人不太耐烦地看了门外人几眼,“我亲爱的弟弟,你一日不掉书袋,就浑身痒痒?” 温念远抬头看他,摇头,“下雪了。” 白衣男子正是七弦,他撩起眼皮往门外瞧了一眼,“我知道下雪了,压垮枯枝的声音莫非你听不见?还是你已经无聊到要大半夜来跟我说声下雪了的程度?” 说话间温念远却全然不顾七弦看似不悦的神色,自顾自登堂入室,将手中酒坛放到桌上,然后转过身,将面色不豫的七弦轻轻环抱住,“天冷。” 七弦哼了一声,“天冷你就该带个暖炉子来。” “带了。” “嗯?”他怀疑地看了温念远一眼,温念远却又将他抱紧些,“在这里。” “……”深更半夜敲门,果然非奸即盗,绝无好事,他不知道温念远在长大的过程中是出了什么岔子,连情话都能说得庄重肃穆一脸正经。 按道理说,容易长歪的是他才对。 好吧,他也没有多正派。虽然习武之人都有内功护体,冬暖夏凉,并不惧这季节变换,可如此寒冬冷夜,还是有个热乎乎的炉子抱着舒服啊。 好吧,炉子抱着他也是一样的。 “回床上去,别着凉。”温念远顺手一带,将七弦带回榻上,那被褥还是温的,显然之前那个男人一直窝在里面,说不定正酣梦沉香。 那张床并不大,躺两个大男人显然有些拥挤,不得不紧紧相贴,共享一床被褥。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念远,“刚谁站在门外说,要找我喝酒?怎么一进得门来,就往人家床上跑。” “我本怕你不能入眠。”对方面不改色,依旧是那样正直坦然的模样,低声解释,“你既已睡了,这酒,明日再喝也罢。” 他对这床的大小大约极是满意,正好将那个男人圈个满怀,严丝合缝、紧紧相依。 要说温念远风雪夜行了一路吹了一路寒风,应该满身凉意才对,偏他身上却温暖如春,肌肤的温度甚至比常人还要高一些,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实在是不小的诱惑。 七弦翻动了两下,还是没抵抗住对热源的向往,贴着温念远的胸膛,将头搁在那遒劲有力的心跳上,微微合上双眼。 温念远略一低头,便能见到那乌黑的发丝红润的嘴唇,心头微有气血翻涌,却见七弦仿佛已昏昏欲睡的模样,终究不愿再多动一下,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以免打扰了七弦的困意。 他面色沉稳,眼神却温柔,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半晌,刚朦胧有些睡意,忽觉有几根不安分的手指,一路游移倒他身下,正不安分地拨弄他的衣衫。 “嚯”地睁开双眼,温念远目光炯炯,伸手去抓那不怀好意的手指,声音中的一丝低哑却出卖了他的悸动。 “……别玩火,哥哥。” 看似已经沉睡的七弦缓缓抬起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忽然微微抬起身,伏过身来,暧昧地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没在玩火,我在玩火炉。” 轻飘飘一句话,温念远却顿觉血液冲脑,将意念中那点挣扎打断、将理智淹没,“你真是——” 他话没有说完,就反手搂着七弦肩膀,将他压在自己身下,深深地吻了下去。 七弦丝毫没有推拒,热情得有些叫人失措,蛇一般缠上身来,两人吻得难解难分,燥热从身体每一个细胞开始升腾起来,叫嚣着、沸腾着,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谁管窗外飞雪连天。 床笫间高高低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温念远的手指从七弦的脸上划过,一一描摹他的眉眼鼻唇,仿佛作画一般,小心又大胆。 原本就只着了里衣的男人很容易被卸下了武装,他强横地回手去撕温念远的衣服,结束了一吻,戏谑道:“从哪个野男人那里回来,沾了这一身俗味。” 温念远仰头,配合地一起脱去自身那一身繁冗的衣物,不忘回答他,“去找了几张雪狐皮,让人给你做件风衣。” “什么大不了的玩意儿,我还怕冷不成。”七弦挑眉,一口轻轻咬在温念远光/裸的肩膀,磨牙。 “我怕你冷。” “啧。” 将被子给七弦裹严实些,温念远才低下头,细细碎碎地吻着他,像在膜拜自己的神祇一般,小心翼翼却又流连忘返。 许是冬夜太寒而体温太暖,又或者他只是还没睡醒不想动弹,七弦并没有像往常床笫间那般艳丽张扬,仿佛化成了一汪温泉水,收敛了锋芒。 连温念远也少见他这般收起棱角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这一场情/事自始至终都非常温柔,温柔得仿佛要把两颗心都融化在一起,缓缓地、却连绵不绝的,像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要将人溺毙其中。 当温念远进入七弦的时候,七弦眯起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感觉仿佛徜徉在春日的暖阳之中,有繁花似锦、柳絮纷飞、艳阳高照、鸟鸣虫声。 他听见万物复苏的声音,有潺潺的流水,花的开放,一条鱼跃出溪涧,阳光照得它鳞片熠熠生辉。 看着七弦完全放松的表情,和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的风情,温念远忍不住低头,轻触他的眉心。 这样就好。 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七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他看见窗上一片耀眼的光,是积了满地满林厚厚的雪,反射在窗棂上。 他懒懒地捏着被角,有点腰酸背痛,却也并不十分明显,侧头去看床侧,那个人却已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0 经杳无影踪。 敛了敛嘴角,七弦兴致缺缺地随手拖了一件衣服披上,懒懒下了床,打开门,风声呼啸而来,裹挟着深冬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意,疯狂地扑到他身上。 明明早已不惧冷热的身体,竟也无端一凉。 啧,冬天啊,真是个讨厌的季节。一眼望去,满目皆白,初见或许惊艳,看久了,却让人觉得仿佛被关在白色所作的囚牢,无处可逃。 慢慢地走在雪地里,七弦望着树枝上挂下来的冰凌,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他真当自己是什么艳/鬼不成,来得比谁都勤,溜得又这般快。 也许,他该换个住处了,七弦凝眉。 换个温念远更难找的地方。 忽然,肩膀上落下沉沉重量,一回头就看到那个他刚刚还想着怎么让对方找不到的男人,手里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正披在他肩上。 “穿得这般单薄,怎么就出来了?” 七弦勾了勾嘴角,一张脸衬着雪白的狐裘,站在茫茫雪地间,竟有些遗世独立随时要羽化登仙的味道,漫不经心地说:“看看雪景罢了。” “吃点东西再看。”温念远转身,指一指不远处,那里,正支着红泥小火炉,暖锅沸腾其上,香气四散,两只酒杯,各摆一边,相依相偎。 那是食物的香味,也是相伴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如果我说写这么一大堆只因为想吃火锅会被打吗,哈哈哈哈【叉腰狂笑】 举着筷子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顿觉人生充满意义…… 第61章 魂销香断 钱塘西,苕溪城。 江南多山多水多美人,苕溪城的美人最得江南风韵,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温柔多情的美丽女子总是浪迹天涯的侠客梦中人。 端的是销魂如许。 就连苕溪城的长街水巷,仿佛都带着一股子柔软细腻的风情,沿街头长长行至巷尾,说不得,就能收获一段春/梦了无痕。 “青桐,你猜袖里刀黄女侠此刻,会否正在对你家公子的蠢弟弟大发雷霆?”白衣的公子伸手携了一条柳枝,在手心里拈成弯弯一道,眯起望向长巷对面。 那里,一个粉衣的少女轻纱覆面,步履轻盈而优雅地袅娜行走,未被面纱遮覆的明眸眸光流转,如含情无限、娇羞不怕人猜。 她仿佛是注意到了远处投来的目光,忍不住微微抬眼,好奇的望去,却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怔然,流露出一丝惊艳的神色,呆立着连矜持都顾不得了。 直到那个男人含笑回望而来,她才瞬间被惊醒,忍不住羞怯地低下了头,两腮悄然飞上红云。 苕溪城美人天下闻名,她闺中姊妹无一不是各有风情,就连她自己都是少见的美人儿,日日对着铜镜,本以为这天下钟灵毓秀,不过倾于一城而已。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些倾城殊色,个个不过俗物罢了。 恐怕直到很多年后,当她已美人迟暮,皱纹爬上脸颊,青丝变成白发,膝下儿女成群,也仍旧会回想起,这一年这一天,她曾在这样狭窄又悠长的小巷,遇见过这样一个无法用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男人,对她微微一笑。 一刻如永恒。 青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七弦身后,看着那个忽然转过身,飞奔离去,却又渐渐停下脚步,时不时回头张望的姑娘,眨了眨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他家公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以为是九天谪仙砭下凡尘。 “黄女侠自然是要生气的。”微微低下头,青桐恭敬地回答,“公子就这么离开温先生,没问题吗?” “难为你了,青桐。”七弦回头看了看这个少年一眼,这两年,他的身量依旧在拔高,性格却依旧与当年毫无二致,当听到七弦的话时,他不解地抬起头,直到接触到七弦的眼神,才有一丝动容。 被发现了,青桐脸色有些苍白,早就被发现了吧,自己……对公子那些不轨的小心思,公子该厌弃他了,尽管他只想永远跟在公子身后,就算别的什么都没有亦无妨。 “公子——” “青桐。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七弦笑了笑,没有忽略青桐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惶恐。 这傻孩子,以为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谁的,只是,年少懵懂的迷恋和崇拜,没想到,被他当成了爱。 七弦伸手,按在青桐的肩膀上,“无论是喜欢我、还是被我喜欢,都是一件很累的事,你看那姓温的就知道了。你对我的那些崇拜,不要阻碍你自己的心境,天高地远,你有能力爱任何人。” 青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仿佛与当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清楚,没有了温家的枷锁,他已经真正地放开了。 他复又低下头,“公子,我明白什么是崇拜,什么是爱,我分得清。”第一次说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隐隐的失落。 “不,你还不明白。”七弦摇了摇头。 在他刚刚离开温家,背负那沉重的过去开始流浪的时刻,在温念远还远未成长、还未踏入江湖追寻他的那些过往中,始终只有他和青桐两个,相依相伴。 如果说他无法把温家那些人当做亲人来看待,那么青桐,大概是他唯一的亲人,正因如此,他对他有更多的责任。 “青桐,你还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会以为对我的崇拜和依赖就是爱,等到你遇上那个人,才会明白,那是一种完全与众不同的感觉。” 青桐默然,公子说得不错,这些年来,他的眼里只有公子,如果按七弦所说的话,他确实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因为他的人生里只有一种感觉,无法判断,那是不是与众不同的。 他轻声问:“公子,那你对温先生,是爱吗?” “大概吧。” “那您这一次又为什么要离开?” 七弦失笑,“这回我可真没想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只不过青桐,如果我不走,黄夫人那,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只有我离开,主动权才掌握在我和他手里。” 青桐问了,他也无所谓回答,虽然他很清楚,这个年纪的青桐还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1 东西。 “对了,刚才那姑娘一看就是个美人,你喜欢么?”七弦笑眯眯。 青桐面无表情,伸手递出一张面具,“公子,那位美人恐怕看您看得魂都丢了,需要戴面具吗?” 看着对方手里递过来那张罗刹恶鬼的狰狞面具,七弦伸手,指尖在那扭曲夸张的五官上轻轻触碰,面具传来一阵沁凉,从指尖一路蔓延而上。 他脸上浮现微微的怅惘,又很快被抹去,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曼声道:“罢了,烧了吧,以后七弦就是七弦,再不用这些东西。”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长巷都走完了大半,越临近出口通道越窄,有一种逼仄到极致的通幽美感。 就在望见那人来人往的大街时,七弦面前的路忽然被拦住了,而拦路的人意料之外,却并不在情理之中。 那个在锦官城中曾与他们有一份萍水相逢之缘、又在陈家绑架案查案过程中偶然合作过的神秘男人,宁修茂。 随着他的出现,巷中原本的脂粉甜香渐渐被肃杀与凛冽的血气取代,仿佛由温柔乡到了征战的沙场。 “咦,原来是宁兄。”七弦不慌不忙,好整以暇,抬手行礼,略带笑意地出声,“一别日久,想不到能在这山清水秀之地重逢,宁兄别来无恙?” 宁修茂挥挥手,抹了把脸,“还成,没死呢,七弦公子看上去倒是越活跃滋润了,我还以为温家的事对你影响不小呢。” “怎么,宁兄也听闻温家的些许小事了?”七弦面色不变,与人寒暄,宁修茂虽然神秘诡异,但仿佛对他们始终没有什么敌意,他虽向来警惕,却也不露在面上。 那男人挑眉,哈哈一笑,“些许小事?七弦公子果然洒脱,我喜欢!不过温家之事整个江湖已经传得风风雨雨,纵然七弦公子自己艺高人胆大,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七弦的身后,忽然转了话题,“咦,跟你形影不离的那位小朋友呢?他一定在吧,功夫又精进了,我连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 七弦眼角的余光早已看到青桐不见踪影,抬头深深地看了宁修茂一眼,“宁兄过谦了,若你当真察觉不到,何来如此笃定。倒是宁兄的武功深藏不露,着实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嗨,三脚猫的功夫,平时也就用来抓抓不安分的小老鼠。”他目光落在七弦身后,“出来吧,青桐小朋友,你是叫青桐吧?” 尽管他笑得轻松自然,但显然是冲着青桐来的,在见到人之前,恐怕不会放手。 七弦自然不惧与他一战,然而他愿意用脑子多过动手,宁修茂此刻此行,想来还有话要说。 “既如此,青桐你便出来吧。” 半晌,青影一闪,落在宁修茂身后,仿佛一伸手就能探到他身上大穴,致他于死地。 “叫我干什么?”他声音机械,不含丝毫情绪,仿佛在七弦之外,没有人值得他以情绪对待。 宁修茂却浑然不介意,把手向青桐一伸,笑眯眯地说:“呐,小朋友,你跟我走吧。” 语出惊人。 七弦失笑,“宁兄即便看上了我的人,这要人的态度,也太理所应当了点吧?当然,我家青桐确实相当不错。” 青桐却比他直接得多,“滚。” 宁修茂一脸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啧啧啧,不要这么无情啊小朋友,叔叔这是为你好。”他丝毫不介意自己将空门大开背对着青桐,自顾自转而对七弦说话。 “七弦公子这回将温家和整个江湖搅得风风雨雨,你自己心底不会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带走这个小朋友吧?” “怎么?”七弦只作不觉。 对方一脸败给你了的样子,叹道:“青桐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温于斯的解药解众人‘血海闻烟’之毒,纵然他身法奇诡,但江湖能人异士那么多,你莫非当真以为没有人看得出他用的是柳家的‘渡江鬼步’?” 站在他身后的青桐听到柳家和渡江鬼步几个字,嘴唇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宁修茂转身拍拍他的肩,“小朋友别激动,叔叔不是坏人。” 青桐:“……” 他继续去看七弦,“柳家当年惨案,柳家之人已经死绝、渡江鬼步绝迹江湖,这是整个武林的共识,如今有人发现你的身边小僮竟然身怀渡江鬼步,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带他行走江湖?早已不知有多少势力蠢蠢欲动,表现出对他的兴趣了!” 七弦勾唇,“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你。” 青桐闻言,目光愈冷,仿佛宁修茂再一句说错就要送他下黄泉,那个男人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相信我,我可是个好人,带走这个小朋友,只会对他有益。”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抢亲了抢亲了! 第62章 终有一见 “自称是好人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青桐忽然说。 “看来你不相信我。”宁修茂见他接话,彻底转过身,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青桐,同时也接受对方的打量。 青桐却不再说话,仿佛刚才出声的并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伫立在这里的一团空气而已。 七弦扬起唇角,目光在双方之间逡巡一番,忽然出言,“既然青桐不信任宁兄,宁兄又不打算放手,何不同行一段?” 他话音未落,青桐已经拧眉,“公子!” 他深知七弦素喜独来独往,与这些江湖中人结伴而行正是他昔日最厌恶之事,现在却因为他麻烦缠身,竟邀请这满身血气的诡异男人同游,怎么看都充满了危险。 七弦如何听不出青桐这一声公子中的担忧之意,挥袖道:“无妨,青桐若不放心,让宁兄与我们一起住客栈便是。” 青桐一怔,七弦若说客栈,必然不会是别的什么迎来送往之处,必定是温念远的那一家。只是温念远竟那么快又追上来了? 有时候真让人觉得,七弦与温念远之间,修习了他心通也不一定,否则如何能够如此遥相感应。 毕竟以温念远那样远远不如七弦的头脑,每次都能把这白衣公子堵在路上,也算江湖中一桩未解之谜。 一听到客栈二字,宁修茂却是眼前一亮,“七兄说的可是那家传说中漂移不定的客栈?” 刚刚还七弦公子,这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2 会儿就七兄了,宁修茂自来熟的本事,倒是让人叹为观止。 七弦颔首,“正是。” 闻言宁修茂忽然朗声笑起来,边笑边拱手,满脸愉悦,“整个江湖最神秘的三个地方,紫焰门的总部、少林寺的藏经阁、七弦公子的客栈,我宁某何德何能,竟能窥见其一,若是余下有生之年将其它两处也一一游遍,那便当真不枉此生了。” 青桐看着他得意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不爽,冷哼道:“那也得你还有有生之年才成。” “承青桐小朋友贵言,在下的有生之年一定还长得很,否则怎生瞑目?” 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青桐顿觉郁闷。 “好了,青桐,我们走吧。”七弦忍笑,低声吩咐,“宁兄,请。” 苕溪城外。 苕溪城之所以名为苕溪城,是因为一条天然护城河绕整个城镇流过,分出百余枝枝蔓蔓,城中人无论择菜饮水,还是沐浴洗衣,全靠这一条清清的苕溪。 城外水流更加清澈,波光中时有小鱼小虾的身影游过,河岸边的茂密林中,不知何时已影影绰绰可见一处建筑。 暗红色的灯笼飘在檐下,连酒幌都不见一副,倒像凭空而来似的。 七弦如闲庭信步,悠悠向客栈行去,宁修茂却一脸惊叹之色,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像个神秘高手,倒仿佛三流低手,就差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就是那会漂移的客栈?”他惊讶地嘀咕道,“前些日子来这城中时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厉害,果然厉害。听说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看他一脸讲妖鬼秘事的神秘脸色,七弦轻笑,“既然人进去就出不来,阁下又听谁来说这个故事呢?” “诶,这就是七兄不对了。”宁修茂咂咂嘴,颇有些郁闷地说:“都说是故事嘛,何必当真,以讹传讹就对了!” 七弦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宁修茂其人百变,至今仍看不出这男人什么时候真什么时候假,什么时候是真实情绪的流露什么时候又是暗示与伪装。 以讹传讹就对了?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宁兄说得有理,倒是我着像了。宁兄请。” 几人一进密林,宁修茂就感到有隐隐的压力传来,那客栈看似很近,近得灯笼上的字迹都隐约可见,仿佛走不过只不过两三棵树的距离。 然而他一入林中,眼中景物就立刻变幻,那原本扎了根的树木花草忽然好像活了过来,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让眼前出现无数条路,却没有一条通向争取的地方。 阵法…… 难怪,难怪这客栈有时望之可见,却从来没有听说谁能顺顺利利地进去过,竟还有此左道迷障之术,那么客栈主人和七弦公子,自然可以有恃无恐。 传闻当年紫焰门圣女赵扶摇为天下人追杀,落魄逃亡之时,也曾为客栈主人庇护,从而保得安然无恙,甚至最后在靳梅城大发神威,连承天派都斩落马下。 七弦公子、江湖三大神秘之地客栈的主人、紫焰门、赵扶摇……这其中究竟有何关系? 如果他的消息来源可靠,那客栈主人与前任紫焰门门主凌云天,也就是赵扶摇的丈夫,亦是交情不菲。 而七弦身后的青桐,又身怀渡江鬼步,当年被灭门的柳家……柳家、紫焰门、客栈、温家、渡江鬼步、幻音术…… 这里面是否还有值得推敲之处? 宁修茂心中一一闪过无数蛛丝马迹,脚下步伐不停,心中却在条分缕析,想要找出一点他需要的东西,口中却不停说话,“七兄果非寻常人,这巽风阵妙化千万,哪怕绝顶阵数高手,都未敢轻言自己能轻易破解。” “宁兄见识不错、自夸的本事更妙。”边上传来戏谑的声音。 “哦?何解?” 七弦看他一眼,意味深长。 “宁兄先夸得这巽风阵天上有地下无,又说只绝顶阵数高手亦未必能破,你入阵至今行路却暗合阵理,未曾行差踏错一步,岂非暗中夸自己是绝顶高手之中的绝顶高手。” “哈,在下可不懂这些东西,不过是跟着七兄走罢了,七兄既请我做客,总不能不带我进门罢。”宁修茂随口一回,面色丝毫不变,仿佛真心作如此想。 两人都不再说话,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每踏一步眼前景物都会变化,当行至眼前皆是高大林木层层叠叠仿佛无路可走的时候,偏偏又忽然豁然开朗。 跨出巽风阵,宁修茂眼前一亮,那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客栈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那只是看上去十分老旧的一幢木屋,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规规矩矩的制式,年久失修的灯笼,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看不出任何江湖上传言的肃杀凛冽波诡云谲,然而宁修茂却无半点轻蔑神色,反而轻叹道:“人人都说世外桃源,哪得那般机遇闲情?于刀光剑影之中,若能有这样一处风平浪静之所,已是三生有幸。” 他说得那般肃然,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七弦不答,任由他抒发感叹,那人却只说了那么一句,蓦地抽了抽鼻子,叫道:“什么东西那么香?!” 为了半路拦人,他还水米未进呢,这会儿闻到食物的香气,简直有点被够了魂了,也就没有看到,七弦在闻到那味道时有些诡异的、无奈的脸色。 径直上前推开门,宁修茂朗声道:“有人在吗?”话音还未落,已经眼尖地看到里面一个一袭青衫的背影,正站在桌前,把什么东西往桌子上放。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宁修茂自是与他相识的,当年在锦官城的陈家案中他们都打过照面,然而宁修茂还是有些惊讶,仿佛没有料到当初那个沉默寡言跟在七弦身后的男人就是传说中客栈的主人。 他见那男人放下手中东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连眼神都变得柔软,迎着他走上来,宁修茂也就展开善意的微笑,心想此人倒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不可接近。 看到那青衫男人即将走至身前,甚至已经抬起了一只手,他也连忙拱手热情地回礼,“在下姓宁,宁修茂,阁下不必如此款……待。” 宁修茂闭上了嘴。 因为温念远满脸温柔笑意地与他擦肩而过,大步流星向外踏去,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3 七弦静静地看着他,温念远也静静地看着七弦。 温家事了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注视对方,没有任何阻碍、也不背负什么沉重的枷锁,明明是人生中无数次相逢中看似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次,却仿佛一种新生。 隔世再逢。 “人间久别不成悲,别来无恙?”最后,七弦敛眸。 温念远抬手,摘去他发间一根不知何时沾上的草茎,沉声道:“我们只分开了三天,哥哥。” 他已经用他最快的速度,来寻找眼前这个人,可原来,对这个男人来说,他们已是久别了,这是否意味着,七弦对他,已经越来越不想离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从前读来觉得浅薄无比的话,到离人眼中原来才如此沉重如此伤人。 “还是太笨了。”七弦摇摇头,却又失笑,像是温念远突然长出了三只眼睛四只胳膊。 被冷落一边的宁修茂摸摸鼻子,大概自觉无趣,小声对着空气说:“喂,小朋友,他们平常都这样?” 可惜显然青桐并不想搭理他。 他只好继续听那边正在进行的对他而言无比诡异的谈话,正好听到温念远说“我下了面,哥哥要用些吗?”,而七弦顿了顿,说他不饿。 宁修茂笑起来,“七兄不饿正好,在下却是饿得狠了?不知可有这个荣幸,尝尝客栈主人亲下的面条?” 温念远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竟感觉到那一横中隐隐有些杀气,七弦的表现更是古怪,他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宁兄胆色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吃撑了,心碎…… 第63章 风声鹤唳 胆色不错的宁修茂此刻坐在桌边,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可惜,不是给他的。 尽管七弦再三表示自己不饿,温念远还是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心中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七弦拿起筷子,又看了看表现出一脸失落的宁修茂,示意温念远,“宁兄远来是客,怎么能叫人干看着。若是你做得不够,将我这碗分他一些便是。” 比起“要把他专门给七弦下的面拿给宁修茂吃”,温念远显然觉得“七弦要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给宁修茂吃”要更加严重一点,权衡之下,他终于还是给宁修茂再拿了一碗。 七弦慢条斯理地拿筷子挑了两根细拎拎的面条,看似极为优雅地缓缓往嘴里送去,一副细嚼慢咽的模样,眼风却望着那边正兴冲冲竖起筷子的宁修茂。 那男人一筷子下去,几乎夹了小半碗的面条上来,比七弦要狂放不羁得多了,豪迈地往嘴里一送,嚼了两口,然后……慢慢地停住了。 眼里露出微微的笑意,七弦筷子上依旧是那两根孤零零的面条,半天都没吃完,显然他更加期待宁修茂的反应。 只见宁修茂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疑惑神色,顿了半晌,又慢慢地开始咀嚼起来。 “宁兄觉得如何,这面可还合你口味。”七弦露出一点主人的殷切,笑眯眯地问他。 宁修茂困惑地眨了眨眼,仿佛有些不知怎样去形容,好半天才说:“兄台这面的味道……十分……有趣。”他又嚼了两下,若有所思,“宁某行走江湖半生,竟从未曾得遇此种味道,想来寻常人是无缘一尝的。” 七弦心情正愉悦,只见宁修茂蓦地展颜,忽然用手一拍桌子,毫不吝啬地大声赞道:“好吃!当真好吃!不愧是最神秘的客栈端出来的面,与别家自是不同。” 温念远听闻,脸色微微放缓,看向宁修茂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充满敌意,搭腔道:“多谢,我娘也曾这么说过。” 七弦想象了一下英姿飒爽的袖里刀黄夫人的厨艺,不知为什么感觉脊背隐隐有些发寒。 此刻两人一边一个看着宁修茂低头哗啦哗啦无比欢快地吃面,只是心情却截然不同。 他就差没把头都塞进碗里去了,很快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碗面吃空,然后抬头望向七弦那碗几乎没怎么动的面条,眼神几乎像饿狼一般绿莹莹的,一副随时都能扑上来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几乎让七弦以为,其实温念远做的从来都是珍馐佳肴,真正味觉出了问题的是他自己。 “青桐。”他轻声叫,少年从屋顶翩然落下,温念远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已习惯,七弦指指桌上,“饿么?” 少年的脸上闪过几不可察的扭曲表情,后退了一步,坚定地表示自己半点都不饿。 七弦勾勾嘴角,嗯,很好,看来他的味觉没出问题,是宁修茂太与众不同罢了。 这时那位与众不同的男人正在向青桐招手,呼唤他过去共享“人间美味”,温念远看着,面色微沉,正皱着眉头,忽然感觉手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搔过,一阵轻痒。 侧头望去,七弦目不斜视,认真看着窗外景色,指尖却不安分地在宽大的袖子底下暗暗做着小动作,像某种好奇却又胆怯的小动物一般,在他手心碰一下、缩回去、又再碰一下。 在那指尖又一次不怀好意地伸过来的时候,温念远忽然发难,一把抓住了那只手,圈在掌心里。 七弦怡然自得地微笑,向着宁修茂说:“宁兄慢用,在下先上楼歇息,若一会儿宁兄觉得困倦,这里的房间你随意寻一个即可。” “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一间不行。”温念远沉沉地加上了一句。 两人一进七弦专属的那间房间,七弦转回身,看着温念远将门仔细关上,凤眸微挑,声音中略带笑意,“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去大漠吧,你曾说等事了,要看看域外风情。” 温念远直视着七弦,七弦也回望着温念远,良久,他轻笑出声,“那么事了了吗?” 说着不等温念远回答,径自摇摇头,“你怎么总也学不聪明,说谎之前,总还要那么认真地盯着我看,好像你看着,我就会相信一样。” 温家的事也许了了,但不代表江湖就会风平浪静,否则,宁修茂又为什么而来,总不可能是为了吃温念远的面。 听着七弦戏谑的声音,温念远没有反驳,只是郑重地说:“我知道骗不过你,只是希望你能难得糊涂一次。” 怔了一怔,七弦抿唇,是啊,难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4 得糊涂,人生最难是大智若愚,他一生流离颠沛至此,未尝没有太过敏锐细心的缘故,都说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如温念远所言,糊涂一次并非坏事。 只不过,换他时他刻他事他人也许可以,但现在不行。 “你一路行来,听了不少流言吧?”慢慢地踱到桌前,七弦执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温念远面前,直说。 话到此处,温念远已经明白七弦态度,其实他完全不意外,在他心里,七弦是一定会这样做的,所谓的远避塞外,只是他的一点担忧罢了。 可其实他也应再无忧虑,任江湖血雨腥风滔天,至少他和七弦之间,已经再无任何阻碍,只要并肩而立,风雨同路,谁怕他人间或黄泉。 “江湖上最近在传,八年前的一桩旧案。” 七弦颔首,“至今未曾缉得真凶,流言不断的宁澜柳家灭门案,渡江鬼步重出江湖,也是这个惨案重见天日的时候了,不过——恐怕不止如此吧?” 他笑眯了眼,仿佛十分愉悦。 温念远素无表情,身上气息却愈发迫人,沉声道:“是。那天那群人从温家离开后,江湖中就开始流言鹊起,他们说,把柳家灭门的人,可能……是你。” 柳家八年前被满门屠尽,分明无一人幸存,直至今日仍旧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人作下此案,究竟有何动机。 而八年后的今天,人们本以为早就绝迹的柳家独门绝技渡江鬼步却重出江湖,那人竟是七弦公子的小僮,七弦与柳家案扯上关系,仿佛是天经地义之事。 江湖上的过节,以窥视他人独门秘籍为重,七弦带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焉知他自己会不会渡江鬼步?当年灭柳家满门,如果是为了渡江鬼步,听上去实在合情合理。 向来以置身事外的破案者身份出现在江湖种种悬案中的七弦公子,这回沦落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疑凶。 人们提到他的时候,不再是用敬畏、仰慕、歆羡、嫉妒这样的语气,如毒蛇吐信,窃窃私语,在每一个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 七弦不用亲自去听,也知道这件事现在已经被传得多么难堪,自己又被揣测成了何等模样,江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比温念远清楚。 名声这种东西,他向来不在乎,否则也不会落下个狂放肆意亦正亦邪的名头。 只不过,柳家的事情,大概到时机了。青桐已经长大,而他,也已经不再背负那么多沉重的过往。 更重要的是,整个江湖,已经到了那样山雨欲来的时候。 他正在计较时机得失,耳边忽然响起温念远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会让他们都知道,你不是凶手。”他目光中仿佛有星辉熠熠,连带着那样严肃认真的脸都让人感觉生动起来。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留着你干什么?”七弦横他一眼,嘴角却扬起。 兄弟俩在房中情融意洽,楼下气氛却是沉闷压抑,仿佛一触即发。 宁修茂慢慢地把七弦碗中的最后一点面汤也喝干净,才一脸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看向明显正鄙视自己的少年。 “你上次说,你十七岁了。” 青桐默然,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他并不在意,只慢慢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模样,变得有些深沉冷肃,甚至令人不太习惯,他吐字清晰,“青桐,你还记得你父母家人是怎么死的吗?” 对面的少年勃然变色,这是宁修茂第一次在青桐脸上看到这样丰富的表情,大多数时候,他都毫无存在感,也仿佛毫无感情,机械得像个披着人皮的机器。 青桐转身就走。 宁修茂笑了笑,忽又恢复了那样莫名其妙的做派,“小朋友,原来你是在逃避?我还当你只是在静等时机,看来是我想多了。”他摸了摸鼻子,发出一声叹气。 青桐停下脚步,回头,目光冷厉,“闭嘴!” 那男人却偏偏步步紧逼,不仅没有闭嘴,反而又往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模样,“你当年都九岁了吧,九岁的孩子,该知事了,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桐浑身微颤,不知道是气得发抖,还是因为忆及当年感到恐惧而不由自主,半侧过身,倔强地扬头看着宁修茂,“你不信我与我何干?我不相信你!” “哦?那你相信谁?七弦公子?小朋友,整个江湖都知道七弦公子无案不破,他带你在身边那么些年,可有说过要帮你把柳家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作者有话要说:我讨厌月末,会加班嘤嘤嘤/(ㄒoㄒ)/~~ 第64章 旧欢如梦 “因为他查不了。”青桐并未在宁修茂那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和隐约的挑拨暗示之下露出丝毫动摇之色,反而在听到这几近用心险恶之语时目露讥讽,对他咧了咧嘴角。 这讥讽自然不会是对七弦的,于是宁修茂知道,自己刚才的试探里一定有一个甚至几个极大的漏洞,不仅没能切中要害,反而被人抓住了破绽。 但却并不证明他出师不利,至少这让他了解到当年七弦没有插手柳家案,其中一定有更复杂的原因……或者更简单的原因。 他马上就会知道。 青桐定定地看着宁修茂,嗓音喑哑,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应有的音色,听着竟隐隐让人觉得难受,他一字一句,用一种生疏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说:“公子救下我的时候,我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得了失语症,再没能开口说话。” 宁修茂脸上闪过一丝讶色。 当年柳家唯一的幸存者,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看到过什么。 从他险死还生那一天起,他就再也开不了口,也不愿与任何人交流,只是终日躲在日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双手环抱双膝,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好像一个人偶。 哪怕除了言语之外人与人之间本还有无数种可以交流方式,可对当时的那个小孩来说,他已经把“交流”这种行为本身摒弃在了自身之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在圈里独自躲着。 如果不是眼珠偶尔的转动,他甚至安静得像是已经死了。 七弦曾经说过,他们都是走在生与死的边界上的人,一脚还在人间,一脚已入黄泉,非生非死,非人非鬼。 只是,七弦有了温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5 念远,就能从那样的无间地狱里出来了,重新行走在阳光下,向死而生。 而他,要永远留在阴影里,那里很清冷,却也很安全。 “我不是公子,世上如公子这样聪颖坚韧的男人有几人?”青桐极缓慢、极生涩地继续对宁修茂说。 即便是现在,说话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负担,多年未曾开口的声带,早已经不习惯正常地言语。 “公子他能在遭遇那样种种非人的不公之后仍云淡风轻,而我直接疯了。”青桐眨了眨眼睛,说话太多大概让他难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却仍旧固执地往下说。 “如果不是公子一直带着我,想方设法为我医治,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更别提慢慢重新学会说话。姓宁的,我无法阻止你以极大的恶意揣测公子,但扯我对付公子,休想——唔,你干什么!” 一杯茶水被抵到唇边,杯中水微微晃荡,溅湿了他的唇,青桐皱眉低骂,却又忍不住想喝,他的喉咙很痛,很想把唇边这杯水咽到嗓子里去,熄灭那种灼烧的感觉。 但拿着杯子递过来的宁修茂,却又让他直觉地警惕。 “啧啧,小孩儿,我才说了几句,干嘛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叽里咕噜一气儿说这么大一串?” 宁修茂摇头笑叹,“还说自己不愿说话,我看你就是个话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对付你家公子了,我吃饱了撑着?——快喝,嗓子还没冒烟?” 青桐被他嘲笑得瞪大了眼睛,什么炸了毛的猫!什么话唠!这个老男人……他一把夺过那杯水,一饮而尽,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宁修茂大笑,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家公子那样的怪胎,世上一个够了。是人面对穷凶极恶之徒都会胆怯,你我皆凡人,不必自责。” 青桐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忽然低声说:“别摸。” “什么?”宁修茂觉得青桐的头发软软的,还挺好玩儿的。 啪地一下打掉那只作怪的手,青桐不悦地说:“别摸!别人说,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宁修茂摸了摸鼻子,“小小的也挺好玩儿的——咳,我是说,你已经不矮了。” 少年目光游移地盯着桌上被吃空了的那两碗面,忽然有些茫然,他们明明是在说柳家的旧事不是吗?是从什么时候话题被转移到这么奇怪的地方来的? 心下一惊,青桐重新筑起自己心中那牢固的防线。 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看似总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却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打开心房,实在是个可怕的男人。 也许……哪怕他觉得七弦公子是不败的,却仍觉得这人若与他们为敌,绝对是个危险的敌手。 “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做什么?”他说他不是为了对付七弦公子,那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明显带着挑拨之意的言语,为什么要提起柳家的旧事,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宁修茂收回手,摇头叹息,“小青桐,我想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啊。”他笑眯眯地敲敲桌子,“在城里我就说了,我此来,是要带你走,嗯,你愿意跟我走么?” “怎么,宁兄这是趁我不在,又来诱拐在下的琴僮了?背人引诱,这行为,恐怕放眼整个江湖,都失之厚道吧?” 忽然一道优雅的声音传来,七弦转过梯角,手扶栏杆,慢慢顺着楼梯走下来,身边跟着神色坚毅的温念远。 看见七弦,青桐面色微变,“公子……”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七弦打断。 “嗓音沉锈,怎么又严重了?”他面色一冷,转向宁修茂,淡淡地说:“宁兄即便半聋,也该听得出我这琴僮嗓子不好,何以引他说这般多的话?” 宁修茂也有些歉然,并非伪装,他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做了万般假设,倒没想到是这情况,更没想到一句试探性的言语,会令青桐激动成这样。 看来一杯茶水远远不够。 他大大方方地向七弦一拱手,“是在下考虑不周。”然后向青桐躬了躬身,“不知者也有罪,有现成的药没有,要是有药方,我去抓来也成。” 青桐没来的及闪开那一鞠躬,更添懊恼,人都说要是受了年纪大的人的礼,也要长不高的,他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只摇摇头,一闪身不见了。 宁修茂伸手“喂”了一句,没抓住人,一脸懊恼之色,对七弦说:“两位情话这是说完了?” “情话?”七弦一挑眉,温念远面色一沉。 温念远从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可更不会觉得应该把他们的关系满天下乱嚷嚷,他自是无所谓,可不愿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对七弦的半句难听言语。 宁修茂不请自来,与七弦同行,本已让他不快,又吃了他给七弦做的面,还调戏青桐。 虽然从情敌角度上,温念远不会喜欢青桐,可他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绝不会因此而小心眼到希望青桐出什么事。 更何况,他亦感念他未曾离开家而七弦一人独自在江湖上流浪的岁月里,至少有青桐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这个他最在乎的男人身边,没让他真的孤寂到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如果宁修茂不怀好意—— “怎么,你们不会不承认是情人吧,那一脸你侬我侬的,我又没瞎了眼。”宁修茂摆摆手,毫不介意地表示,“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们俩还挺般配的,我可不是长舌妇。”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承宁兄吉言。” 显然他是不相信宁修茂说自己不是长舌妇的言语的,不是长舌妇,只要愿意,也可以散播流言蜚语,这件事,不大不小,还是能给人造成一定困扰的。 当然,他全无所谓,只怕他那个傻弟弟难过罢了。 果然相爱是一件无比矛盾的事,令人互为弱点,也令人互为倚仗。 就像温念远明知道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希望人们对他蜚短流长一样,他同样知道温念远不会理会那些人嚼的舌根,可他就是不愿意听人说他笨蛋弟弟的坏话,他不爽。 他一不爽,说不定就要把这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虽然它本身也从不是多安宁和乐的桃花源。 就在几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时候,温念远忽然目光沉沉地看着宁修茂,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6 语出惊人,“你与当年的柳家有什么关系,或者,跟凶手有什么关系?” 宁修茂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阁下何出此言?” 温念远面色沉稳,“你对这桩旧案十分关注。” “呃,温兄这话说的,你看着武林上下,哪个不关注柳家之事,无非是好奇罢了。” “好奇到要青桐跟你走?你很关心他。”温念远丝毫没有被宁修茂打岔之言所影响,进一步说到。 七弦笑盈盈地看了温念远一眼,带着赞许神色,好歹跟在他身后这么久,终于也开始有点脑子了,不枉费他调/教一场。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可惜,不如他也来推一把。 做了个请坐的姿势,七弦没有给宁修茂开口的机会,“宁兄自称混迹江湖半生,不过依在下看,宁兄是朝廷中人吧?如此看来,当年柳家一案,与朝廷有关?或者说,与你——有关。” 他笑得令人感觉如沐春风,言辞之间却犀利如刀。 作者有话要说:调/教 调/教 调/教 调/教 艾玛,不纯洁地捂脸╮(╯▽╰)╭ 第65章 扑朔迷离 宁修茂屈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回响,仿佛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妥协般摇头笑道:“七兄不愧是七兄,在下与朝廷确实有那么点小关系。” 他退了一步,温念远却皱了皱眉,“不,你是故意的。” 他想起在锦官城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宁修茂坦然接受锦官城知府对他的恭敬态度,并无丝毫要掩饰的模样。 若是他真不想让人知道他跟朝廷有关,只要事先通个气就好,但他并没有,不仅没有,在七弦和温念远来时依然坦然。 他就是要他们猜到。 “说故意倒也不尽然。”宁修茂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没办法一般叹了口气,“想跟七兄和温兄做朋友,还是坦诚点好嘛。” “哦?”七弦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怀疑,慢条斯理地说:“可宁兄仿佛坦诚得还不够啊。” “二位见谅,在座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当真点到即止为好。”宁修茂收回了敲着桌子的手指,微敛容色,“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对待青桐的问题上,在下绝无恶意。” 这就回到了开始的问题上,宁修茂显然也清楚,太含含糊糊是无法交代的,无论什么样的底,他都得交一点。 “在下与当年的宁澜柳家,确实有点关系,如果非要说,大概能算是个故人吧。” 温念远看了七弦一眼,七弦若有所思,对宁修茂的说辞不置可否,眼睫垂下,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对自己圆润的指尖忽然有了兴趣。 三人都是极有耐心之人,没有谁因为这样沉默的气氛而惶惑,或站或坐,或思考或饮茶,远远看去倒有几分如画的味道。 终于,七弦率先打破了沉默,“宁兄刚才一定对青桐说过,我对柳家疑案视而不见,一定有所猫腻。” 他不待宁修茂反驳,轻笑了一声,“别忙,这话你定是说过,不过现在,我倒也想问问你,既是柳家故人,案发这些年,你又做什么去了?” 屋中几人都知道七弦并非真心要讨一个回答,柳家案错综复杂,牵涉甚广,正如七弦之前所言,他们都需要一个好时机。 此刻他反唇相讥,不过是要把主动权拿回来罢了,青桐不会相信宁修茂对七弦的挑拨之语,可反过来那就未必。 宁修茂想这样算计了他,然后再带着他的人悠哉悠哉地走?哼,想得美,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敢跟他拼算计,简直自讨苦吃,七弦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温念远在一旁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专注地落在七弦的侧颜之上,那笑容里露出的一丝算计完人的小得意,真是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被反将了一军,宁修茂也是无奈,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七弦公子,这男人竟也有这么瑕疵必报的时候,偏偏对方还是正中要害。 青桐本就不怎么信任他,偏对七弦深信不疑,被他这么一搅合,要把那小家伙拐走看来是更不容易了,只是,这回,他难就难在若没带上该带的,实在没法儿走。 风已满楼,若不把青桐留在自己的视线里,若再有不测风云,他就真的万死莫赎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就只能被迫着自愿绑在这七弦和那客栈主人身边,自动成了同盟,以七弦现在所陷的局势,对自己真是百利无一害。 不过……也好,他深深地往七弦身后,仿佛无人的角落里看了一眼。 江湖不是庙堂,他自己一个人,终究势单力孤,七弦如今自身再危险,以他的能耐,应也不至于自顾不暇,再加上他那小情人客栈主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当然这些都是小节,他最看重的,还是七弦的头脑,柳家的亡魂已经等得太久,是该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宁修茂正色,“七兄既已知在下与朝廷有所关联,就该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循一己之私来为所欲为的。” 七弦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你现在又能如何?” “现在可以为所欲为了。”宁修茂洒脱一笑,“因为现在在下真是孑然一身、清清白白的江湖客。” 笑完,他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温念远听在耳中,仿佛是“小筠”还是“筱珺”什么的,大概是一个人的名字。 然而就在这时,身边仿佛有一阵风裹挟着杀意迅速掠过,他立刻反身挡在七弦面前,却见青桐不知何时冒出来,一闪出现在宁修茂面前,探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脸上的神色极为骇人,简直跟见了鬼似的,声音更是哑如鬼语,满是凄厉,“你怎么知道这……你是谁?!” “你刚才应该都听见了,小朋友。”他毫不在意地拍拍青桐的脸,还顺手揪了一把,“我只是柳家一个故人。” 宁修茂看着青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瞪了七弦和温念远一眼,“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暗中守着七兄,那他若有跟……亲热之事,你岂非也能看能听?” 这话题转变太快了,莫说青桐,就连七弦和温念远都是一怔,看宁修茂那难得一见的愤怒的模样,神色可见他还不是为了转移话题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7 而生拉硬扯,而是真的为这个而怒了。 七弦忍不住“噗嗤”一笑,掩唇,“这老男人,还忒有趣。” 他和温念远向来都是你追我赶,便真有肌肤之亲也是近些日子的事,青桐大小也十七了,便知点人事又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倒像是当自个儿子了。 也不像,当爹的哪在乎这个?宁修茂那气极的模样,倒分明像是个奶娘。 宁修茂却还在逼问青桐到底看没看见,刚刚还气势逼人的青桐这会儿被倒过来拽在人掌心,事出突然、他适才听见那个名字又心神荡漾,竟没能躲开。 此刻被人摇来晃去问他到底看了什么没有,也有点羞恼,忿忿道:“跟你没关系!” “你!”宁修茂一脸气煞我也的模样,却又明显舍不得把青桐怎么样,就把目标转移到七弦身上,好一通数落。 七弦被他烦得不行,脚尖刚一动,温念远已经大步上前,看宁修茂还双手抓着青桐,正好方便他捂了他的嘴,冷冷地说:“阁下请慎言。即便他想看,我也不可能让他看到。” 宁修茂脸色却愈发古怪起来,但这时,已经没有人去管这一堆让人哭笑不得的小破事,因为其余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化。 他们都听到了,声音。 各式各样的声音。 脚步声,马蹄声,别的什么声音,细微的、小心谨慎的、大大咧咧的、沉稳有节奏的、轻快的…… 还有衣袂飘拂的暧昧回音,兵刃隐约的轻响,刀枪剑戟、戈矛鞭盾、种种不一。 有一大群人,正在从各个方向向这边行来,慢慢地把他们这间小小的客栈连同那片设了阵法的林子围在其中。 “公子!”青桐挣开宁修茂的钳制,望向七弦。 七弦点点头,“去看看,自己小心。” 屋中青影一闪,人已不见踪影,望见宁修茂眼神深处的一抹忧色,七弦轻声道:“以青桐的轻功,即便打不过人家,自保脱身不是问题。” 他说的是事实,以渡江鬼步之能耐,端的是保命利器。 宁修茂却并不赞同,“江湖之大,高手众多,他一日未遇对手,不代表终身都可无忧。”他看了看七弦,又看了看温念远,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惆怅,“以当年宁澜柳家之盛,家中子弟人人都习练渡江鬼步,不也一夜之间,不留一个活口?” 这是压在所有人心头沉沉的乌云。 以青桐渡江鬼步如今的造诣,都已经难逢敌手,那么又是什么样可怕的凶手,能将柳家一夜灭门,那么快那么诡谲的轻身功夫,竟然一个都没逃出去? 不,好歹还有一个青桐活下来了。 但,他活下来,真的是因为幸运吗? 至少此刻,没有人知道答案。 三人一时都陷入沉默,七弦身陷流言蜚语,柳家案迷雾重重,临时的结盟各自算计提防,而外面,还有不知因何而来的大批人马。 他们如今,就像摇摇欲坠的危楼。 青桐很快回来了,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唇色苍白,微微在颤抖。 但他不用说话,七弦和温念远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此刻外面已经有人运起内力,将声音远远地穿过树林洪钟般传来,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魔头七弦,为骗取渡江鬼步秘籍,屠杀柳家满门,幸有柳家遗孤重现江湖,如今在此,人证物证俱在,其罪当诛!” 柳家遗孤……温念远看向青桐,那群人忽然拿青桐作伐子?可怎么想都不太对…… 青桐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几人面色一沉,柳家遗孤指的不是青桐?人证物证俱在…… 那么多人这么气势汹汹而来包围了客栈,若没点真凭实据不可能红口白牙就咒人魔头,看来,江湖上又出了什么有趣的人物。 青桐终于开口了,他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有些踌躇地哑声道:“有个人,也会渡江鬼步……他说,杀我柳家满门的凶手,是……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地跟大姨妈做了两天斗争,_(:з」∠)_终于败了,说多了都是泪(┳_┳)... 第66章 此心蚀骨 “你见到他们说的那个人了?”七弦点点头,并不露一丝讶色,只若有所思地问道。 青桐摇摇头,捏紧了拳,“公子,他们污蔑你!” 七弦忽笑,眼风从屋中诸人身上若有似无地扫过,最后落在青桐脸上,“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我?” 若说空口无凭,如今忽然又有渡江鬼步的传人现世,口口声声说是七弦屠杀柳家满门,三人成虎,更何况有理有据,就算听的人有些动摇,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少年却仍然坚定,用那样锈哑的声音,漠然道:“太巧了。” 是的,太巧了,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太巧了。 七弦刚在温家那场风云之中让青桐和渡江鬼步在人前略现一眼,如今他刚离开钱塘,不利于七弦的流言就已经如此迅速地传开。 柳家案早不提起晚不提起,在这种时候重起波澜,宁修茂突然出现,甚至一夜之间,江湖上绝迹了那么多年的柳家后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东一个西一个,简直让人怀疑什么神秘莫测的渡江鬼步,原来不过是满大街都是的便宜玩意儿。 只不过这一连串事端来得突然而紧密,从表面上看也很符合逻辑,很容易牵着人的鼻子走,让人看不出简单迷雾之后的硬伤。 青桐跟了他那么多年,好在没被这么拙劣的陷阱俘获,一眼看出了其中不合常理之处,并没有因为一个可能是他亲人的人的出现而失去理智。 七弦不由得深深欣慰,当年那个遭逢大变之后只敢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画成的地牢里不言不语不听不看的小孩,终于长成了一个敢于直面心中最脆弱的地方的勇敢少年。 他微微眯起眼,含义不明地瞥了温念远一眼,唔,真是比这个二愣子聪明多了。于是这男人在这样身陷重围的时刻,竟然有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得意之感。 触到七弦那意义不明的打量眼神,温念远有点莫名其妙,却很快抛之脑后,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8 “包围在外的人,是如何知晓我等行踪的?”他问宁修茂,在场几人中,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只有他。 而就在他进了客栈后没多久,围追堵截之人便蜂拥而至,由不得叫人怀疑。 宁修茂简直无语,他看了看七弦,“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目标有多明显吧?” 从前七弦虽然也名贯江湖,但那名头是因为他所到之处的种种疑案,人们虽口耳相传,可活得好好的人,谁会想去找七弦?又不是寻晦气! 当然,仰慕他的女侠们大概是不怕的,可问题是,江湖上实在有太多或初出茅庐、或徘徊二三流的人们,爱穿着身白衣戴着个面具仿照着他到处游荡,他们所缺的,唯有一个青桐而已。 那种时候,人们只有听说客栈在哪里出现时,才能隐隐推断,真正的七弦公子大约身在何方。 现在的情势,却已经相反。 温家出事之后,七弦的行踪已落入太多太多人的眼中,尤其是他令人惊怖的能无声无息操控人心的大音希声之术,和他曾在武林众位同道面前毫不客气拂人面子的态度,成功地转移了诸人对瓜分温家的注意力,仇恨却难免落在他身上。 其后江湖上流言四起,昔日令人羡慕不已的翩翩佳公子一朝沦为嫌犯、顿时声名狼藉,如此一来,那些以模仿七弦公子为乐的人们也一下子消失殆尽。 剩下那身孤悬的白衣和出众的容貌,自不必再花费多少心力。 从前人们要根据可望而不可即的客栈来判断七弦公子的行踪,现如今,他们却是要循着七弦的足迹来找客栈了。 温念远目光沉沉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宁修茂,他并不信任这个身上有太多谜团的男人,但此刻他们都别无选择,他冷冷地警告他。 “你最好安分守己,七弦无事便罢,若有什么不轨之举,别说阁下与朝廷有关,你便是坐在当今龙椅上,我也敢夜闯皇宫,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说得极重,宁修茂却无所谓的模样,一掌拍在温念远肩上,“兄台,冷静,冷静,我对七兄可真没有什么‘不轨’企图,你总不能把七兄说成是我的责任吧,好像我把他怎么了似的。真的,我只对我家小青桐感兴趣。” 温念远还没回话,青桐忽然说,“把那个小字去掉。”又飘到七弦面前,微露难色,“公子,敌众我寡,小心为上。” 见宁修茂又胡说八道地把问题岔了开去,温念远知道自己没空跟他斗嘴——大概也是斗不过的,他抽出袖中兵器,凝望着七弦,“让青桐带你趁机走,外面有我。” 他自知纵有三头六臂盖世神功,也挡不出千人群攻,但他也不需要挡住,他只要能为七弦争得一息离开的时机即可,剩下的,到了那时再说。 宁修茂看了他一眼,总算收了点浪荡模样,对青桐招招手,“小青桐,来,带着你家公子到我身边站着,一会儿我掩护,你只管带着人走。” 闻言,温念远回头看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他为人处世一向恩怨分明,尽管对宁修茂依然充满疑虑,既然对方肯在这时候帮七弦一把,他自不会吝啬一点感谢。 三人蓄势待发,都打算等温念远一出门引开那群人的注意力,就暗中突围,谁知就在这时,却响起七弦略带诧异的声音,“我什么时候说要走?” 惊异不解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七弦抬起下颔,哼笑了一声,问温念远:“让我走,你留下,你那蠢脑子里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温念远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让步,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别转鬼主意了,从小到大,你还有蒙过我的时候?温念远,你给我听着,你敢自己留在这儿,手上受了伤,我就在这儿——” 他指指自己的手臂,仿佛戏谑却不容置疑地说:“也照样来一刀。”七弦微微眯起眼,“要是腿上伤了呢,我也在那儿画朵花,红红的想必好看得紧,温念远,你觉得我会不会?” “哥!”温念远低喝一声,却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知七弦那个性,敢说出来,是一定敢做的,他知道他留下来让七弦走的想法其实带着私心,因为对他而言,七弦受伤比他自己深陷囹圄更痛苦。 可显然,不只他心知肚明,七弦,也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 七弦勾了勾嘴角,转身看向青桐,“你呢,那个人,你不打算见一见?”那个同样自称柳家后人,同样会渡江鬼步的人,也许就在林子外,当然,也可能不在。 青桐沉默着,眼神中却确实有挣扎的好奇与渴望、期冀与彷徨,他自然想见一见,虽然如今他们站在对立面上,他还是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他的……亲人。 久违的,以为早已天人永隔的亲人。 没有去看宁修茂,七弦明白这个人是不需要多加言语的,青桐在哪里,他暂时就去不了别的地方,虽然他宁修茂从未曾用言语表达过这个意思。 ——若他真的开口这样说,七弦反而要怀疑他对青桐、对他们的用心了。 宁修茂笑了笑,“哎,七兄,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说吧,你是又想到了什么办法了不成?” 七弦同样回以微笑,令人如沐春风般地表示,“没有。” 宁修茂:“……” 深吸一口气,温念远发觉自己不得不退让,心里却同时涌上沉重与难以形容的温暖。 那个过去那么多年里,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追不上的哥哥,现在就站在他身边,哪里都不会再去。 还有何可惧? 他大踏步走上前,完全不在乎还有宁修茂和青桐在场,一把揽过七弦的肩,深深吻了上去。 这大概真的出乎七弦意料之外,这个仿佛无所不知的男人也怔了一怔,这么一迟疑间,唇舌已然被入侵。 温念远既温柔又蛮横,不让他有丝毫退步抽身的机会,将他牢牢禁锢在双臂之间,一吻幽深绵长。 很快,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回应,单向的压制与索取变成彼此的缠绕,深入彼此的骨与血,紧紧相连。 宁修茂“啧”了一声,看那边热情似火的两个人简直无语,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把遮住他的眼睛,狠狠道:“非礼勿视!”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99 “宁大叔,你自己不是在看?” 浑然忘我的两个人完全不在意旁人的一举一动,好不容易分开彼此,温念远略略低头,看着唇色嫣红的男人,开口说:“林中有阵法,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七弦要留下来就留吧,虽然树林被重重包围,但有阵法加持,这间客栈,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们可以趁这时间,想想别的计策。 然而那个男人随手摸过唇边水渍,笑吟吟地曼声道:“他们进不来,我们为什么不出去?” “你要出去?”七弦葫芦里卖什么药,越来越让人无法猜透。 他点点头,“我要去亲眼看看那个指认我是灭柳家满门凶手的柳家后人,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不好玩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小七肿么可能丢下弟弟跑嘛,小七哪里舍得哦_( ̄0 ̄)_ 第67章 义薄云天 “这是第几个人了?”树林外,无定堂的堂主汪弘济手中拉着缰绳,望向树林,面色阴沉,侧身问旁边人。 千鹤观的天罡道长也是一脸凝重,掐指细算了算,摇头叹道,“连同刚刚那几个,各门各派已经先后派了至少五名弟子进林中探路,却连一个回来的都没有。这林子……只怕有古怪。” 其实这时候不用他说,所有人也都能看出来这林子的古怪,安静得不闻一丝风声,更别提鸟叫虫鸣,像一座处处陷阱的致死之林,表面看着无比平静,内里却杀机暗藏。 那传言中神秘莫测的客栈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以他们的目力个个都能看到那颜色黯淡的灯笼和“客栈”两个几乎要洗得褪去了颜色的大字。 都说望山跑死马,没想到现在,他们竟要体会一下望林兴叹的感觉,不过区区几步路,却让人望而却步。 静月斋的永宁师太挥了一下手中拂尘,面上带着不忿之色,“竟用这等旁门左道,邪路终究是邪路,难道那七弦和劳什子客栈主人还能在林子里躲一辈子不成?!” 出家人大多慈悲为怀,不过静月斋这一代的掌门永宁师太却是个雷厉风行又嫉恶如仇的性子,最是风风火火,倒辜负了她“永宁”那么悠远宁静的道号。 她柳眉倒竖,环顾四周,厉声道:“诸位,这林子既有玄妙,我们也不必派小辈弟子们去白白送命,可有哪几位掌门教主,愿与贫尼亲自进去一探,将那缩头乌龟捉出来?” “永宁师太真乃女中豪杰。”有人笑眯眯地回了一句,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称赞声,可那么多溢美之词之下,响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七弦其人为人处世且不说,那些神秘莫测的诡谲手段却是众所周知的,谁知道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小片林子藏着什么鬼玩意儿,要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仅小命不保,还得颜面扫地。 鸿蒙书院的大弟子长孙立群劝永宁师太,“永宁前辈武功高强,自是不惧百般诡计,只这七弦心计百出,只怕用什么宵小手段。看这树林应是摆了阵法,不如让在下等先行看看是否可解。” 作为他们鸿蒙书院年轻弟子中最出类拔萃最为人所看好的入室弟子,长孙立群知道自己所欠缺的,正是一桩能够证明他自己、让他名垂武林史的大功。 恰好鸿蒙书院正是以擅长解各种奇门遁甲闻名,他今天若是能破了这林中阵,活捉七弦,书院的下一任院主之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永宁师太犹自义愤,她倒是无其它杂念,真心为柳家惨案义愤填膺,但能担任一斋之主,自然也非不懂人情世故之辈,于是点点头,“也罢,长孙小友请小心。” 左右长孙立群确实擅长于此,能解亦是好事,诸人便各退开几步,离林子远一些,看长孙立群带领着鸿蒙书院的一干人等走近,然后各自分散开来,看花的看花,摘叶的摘叶,闻泥的闻泥。 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聚集到自己身上,长孙立群觉得有些热血沸腾,他没有像别的师兄弟们仔细搜寻,而是径直向林中不远处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块走去。 从发现林子有古怪开始,他已经注意这里很久了,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毫无违和之处,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太对劲了。 以自己对天底下几乎所有阵法的谙熟程度,他相信自己没有解不了的阵,因此当他拿起那块石头的时候,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什么七弦公子,什么江湖三大秘境之一的客栈,也不过区区如此而已,只是个稍微复杂点的阵法,他轻易就能解开。 长孙立群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诸位稍待,只是一个迷惑人眼的小阵法,在下马上就能解。” 闻言大部分人都露出笑意,崆峒派的裘安赞道:“长孙少侠不愧是少年英才。” 将那个小石头轻轻一扔,长孙立群微微一笑,自信地踏入林中——阵法就是这样,看似神秘莫测,只要破坏了一个阵眼,马上就会废掉。 “师兄!”他的师弟们见他如此大胆,忍不住惊呼一声,却听见自己那师兄充满笑意的声音传来,“无事,此阵已破,诸位可放心大胆地——啊!” 一声惊怖的叫声忽从林中传来,然后袅袅散入空气,再不闻任何人声,而刚刚还隐约可见的长孙立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已经被这看似稀疏的森林给吞噬。 诸人齐齐变色,面面相觑,顾不得鸿蒙书院剩下的弟子们惊恐地大叫着寻他们的师兄,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庆幸和了然。 果然,若是这般好闯,客栈又如何当得起恁般名气。 “兀那魔头,欺人太甚!”永宁师太脸色更差,旁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七弦的不满情绪,更是深了一层。 就在大家群策群力,一边围着树林不让客栈中的人逃走,一边寻找新的方法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诸位,可否先听在下一言?” 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喘息,仿佛赶路太急,尚未平复,随着他的出声,不少人纷纷去寻说话之人,这才看见那个男人。 他应是刚到,衣衫被一路的风尘吹得有些凌乱,但那上好的料子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腰间悬着的长剑更是一看剑鞘就知绝非凡品。 人更是长得眉目疏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0 朗,身材英挺,即便行色匆匆也能让人眼前一亮、顿生好感。 “阁下是——”有人礼貌地相询,他还没回话,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他来,喊道:“是‘雷霆剑’叶雷霆叶少侠!” 雷霆山庄近些年势头正盛,即便是面对如少林武当这些威望深重的百年门派,它也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而雷霆山庄的少庄主叶雷霆更是风头正健,在武林新生代的年轻少侠中俨然是最出挑的人物之一。 名头甚至可与七弦公子比肩。 同样的,江湖上也有不少女侠视他为梦中人。 七弦和叶雷霆,一个是翩翩佳公子、神秘若谪仙;一个英俊沉稳,潇洒磊落。 正如所有的侠客心中都有一袭红衣艳烈一抹白裙温柔,这两个男人,也囊括了女侠们心中,最令人心动的情人和最令人向往的丈夫人选。 只是相比起七弦的飘忽和亦正亦邪,叶雷霆的一身正气自然更得江湖耆老们的喜爱,他们又不是那些痴痴念念的女侠,看重的,自然是品性前途。 因而听说来人是叶雷霆之后,汪弘济、永宁师太等人面色都缓了下来,“叶少侠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是听说七弦魔头所作恶行,前来助阵?不知叶少侠有何话要说?” 叶雷霆没有立刻回答,先是环顾四周,大概在看今天来的有多少人,好一会儿,他才把目光转回来,望向面前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前辈,摇头。 “在下并非前来助阵。在下是想说,我相信七弦兄绝对不是那种会为一本秘籍屠人满门的恶徒。” “叶少侠,说话是要负责的,不曾听闻你与那魔头还有交集,此言何出?” 人群中一众骚动,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异样,叶雷霆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毫不退让,“在下曾与七弦有过一面之缘,虽只是萍水相逢,也算了解七兄品性,他绝不是那种人。” 他扫了蠢蠢欲动的几人一眼,淡淡地说:“我与七兄并无深交,但也是相处过才敢开口,诸位今日浩浩荡荡前来讨伐,在下冒昧问一句,哪位真正见过七兄,有过接触?” 这话说得轻,话中责备之意却明显,脸皮薄的已经挂不住,“姓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劳什子公子要是真的没做亏心事,又干嘛龟缩在那破房子里面不出来?我就没见过哪个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人是那样的!” 谁知他话音还未落下,就有一声慵懒而略带笑意的男声接着他的话尾响起来,“哦?原来在下待在自己家里,便算龟缩了么,那么想必兄台日日龟缩家中?” “谁!你他妈说谁——啊!”那人气呼呼地一回头,刚要看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嘲笑他,却惊讶地看到眼前那片刚刚已经无声无息吞下了不少人的树林忽然开始移动起来。 永宁师太清叱一声,拂尘尘尾须须直立,蓄势待发,“大家小心魔头使诈!” 诸人严阵以待,连责备叶雷霆都顾不上了,个个一脸紧张凝重地盯着那片树林中声音传来的地方,然而那些飞速移动的树木实在让人头晕,完全无法紧紧看住一个方向不动。 不过很快他们所受的折磨就过去了,因为树林完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而小径上,站着一行人。 打头的就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七弦公子,温念远跟在他身后,宁修茂和青桐却不知身在何处,大约是在隐秘的角落中。 “叶兄,当初匆匆一面,想不到叶兄如此高看在下,多谢。”七弦凤眸眯成狭长一线,带着盈盈笑意,视眼前千万人如无物,只望向叶雷霆。 叶雷霆拱手,也回以淡淡一笑,“实话而已,不必客气。” 他们这边气氛平和,人群中却是炸开了锅,虽然他们所作所为都是在逼七弦出来,却没想到这男人还真不逃,真敢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弟弟会不会吃醋,这个…… 呃~~ ______" 一吃醋会不会兽性大发……喂!(#`o′) 第68章 故人惊现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那白衣公子身上,表情各个不一。 “七弦,总算你还敢做敢当,没折辱了自己从前的名声。”永宁师太冷着一张脸,一挥手中拂尘,指向他。 天罡道长上下打量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几眼,在场有不少人在温府时已经见过这个男人,当然更多的在此之前还素未谋面,不由地对曾经的传奇充满试探和打量。 七弦抬起眼皮看了看永宁师太,漫不经心地说:“在下只不过吃得有些撑,出来逛逛,至于什么敢作敢当、折辱名声,实在是担当不起。” 他说完,问叶雷霆,“叶兄既来了,客栈中尚有酒有茶,若不嫌弃,不妨同饮一杯。” 两人一脸相谈甚欢的模样,仿佛并非置身千人包围之中,而是花前月下、好景良辰。 而温念远不动如山,稳稳伫立在七弦身前严阵以待,身上散发的迫人气势仿佛在表示,有他在这里,就谁也别想动七弦一根汗毛。 不过七弦与叶雷霆那一声声交谈之语,却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 初遇时七弦于他还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自己尚无暇他顾,温念远那时并未觉的叶雷霆有什么。 左不过是一个剑术不错、名声不错、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的剑客罢了。 现如今时过境迁,在这么多人的衬托下,他才发现叶雷霆实实在在是个不错的人物,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能不随大流而坚定站在七弦这一边。 正如叶雷霆自己所说的,他与他们当时也不过萍水相逢,熟悉一点的陌生人罢了,既无深交,也谈不上什么了解。 江湖上挚交兄弟过命侠侣至亲师徒大难临头各自反目的事情都屡见不鲜,反倒衬得叶雷霆与七弦这份倾盖如故的交情弥足珍贵。 温念远并不想以一己私心去揣测别人,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就好像从前最真实的七弦只有他一个人能知能见,现在却多了一个人分享。 他既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七弦有多好,又矛盾地希望只有他明白那个人的心,这种完全背道而驰的情绪一旦开始翻滚,就容易衍生别的念头。 ——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1 感谢现在的情况,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余暇去想别的念头,孰轻孰重,他懂。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冲上去的是鸿蒙书院的那群弟子,他们找不到长孙立群,已经急红了眼睛,一个年轻男子一马当先,面色狰狞地向七弦冲去。 “唰!”温念远舒展长臂,手中书卷轻点,拦住他们,那个男人顺势去推他的手,“魔头!你们把我们大师兄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人交出来,否则——否则鸿蒙书院不会放过你们的!” 消失在那片树林中的人,他们简直不敢想象究竟遭遇了什么,是否还在人间,万一……万一已经遭遇不测,他们是绝不惮拼上性命也要为大师兄报仇的。 温念远蹙眉,看着眼前人焦急愤恨的表情,太弱了,眼前这些人,还是太弱了,他想。 如果是七弦不见了的话,他根本不会多费这些唇舌,要么找,要么打。 他挥手,将几人齐齐推了一个趔趄,鸿蒙书院的弟子本就以擅长奇门遁甲闻名,武功方面实在乏善可陈,完全不是温念远的对手。 然而对他们所挂心之事,温念远也并不欲多加为难,他冷冷看着他们,“林中不过区区障眼之法,那些人只是迷路,等撤了阵便能出来。” 有人忿忿地哼了一声,“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和七弦是一伙儿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不成?” 温念远对嘲讽恍若不闻,只专心护着七弦,无动于衷地回答:“你们不相信我又能如何?” “……” 永宁师太喝道:“那你还不撤阵!” 见她言辞桀骜凌厉,温念远看了那尼姑一眼,没有回答,反倒是七弦施施然往前一步,丝毫无视那些人愈发戒备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开口。 “诸位,我与朋友在自己家里坐着,你们二话不说包围了这里,又派人进入林中,才遇困,这些都是诸位自行决定,怎么如今一幅好像在下做了什么恶事似的?” 汪洪济撇了撇嘴,七弦那张嘴,他是领教过的,也不想跟他饶舌,冷笑一声,“恶事?你没做?八年前你屠杀宁澜柳家满门,抢夺渡江鬼步秘籍,简直丧心病狂,不必再做抵赖,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使了一个眼色,要众人群攻而上,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先把人拿下再说,免得到时功亏一篑。 永宁师太早就嫌他们磨磨唧唧不知在干些什么,当下跃至凌空,拂尘尘尾根根直竖,当头如天罗地网向七弦罩下! 温念远指尖微抖,手中书册如有清风拂过一页页展开,灌注了内力之后柔软的纸张硬如钢铁,与拂尘相交的那一刻,双方最柔软的材质却发出了金铁交击之音。 一触即分,永宁师太脸上闪过诧异和激赏之色,想不到温念远能接下她凌空一击而半步不退,甚至不见一丝难色。 江湖上的小辈如今已这般出类拔萃。 若是心术亦正该有多好,可惜。 永宁师太虽风风火火,却是个磊落光明之人,然而其余那些人却未必如此。 要知道温念远只有一人,便加上七弦和叶雷霆也只有区区三人之数,原本这场围攻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以七弦他们的武功,要想没有伤亡地拿下几人也是不可能事情,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正因如此,他们更不想成为那有限的伤亡中的几个。 否则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天大的好处傲人的名声都轮不到自己——且看鸿蒙书院的长孙立群就知道了。 一时间刀光剑影,诸人种种手段层出不穷,暗器毒药司空见惯,偷袭之人更不在少数。 温念远几乎将整个人舞成一片残影,将七弦密不透风地围在中间,七弦却笑吟吟地看他,仿佛自己不是身陷重重陷阱,而只是在专注地看自己想看的人罢了。 显然丝毫不怀疑会不会有人穿过温念远用自身筑下的防护网,给他致命一击。 叶雷霆看着群魔乱舞之象,略显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抽出鞘中龙吟剑,屈指弹在纤细却铮亮的剑身之上。 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眼前白光闪过。 乱斗之中,唯一好整以暇的七弦忽然看向永宁师太,清而透骨的声音穿过重重兵刃交击之声,恰好落在永宁师太身边,不高不低、不疾不徐、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永宁师太,在下敬你是长辈。只想问一句,诸位都说我是柳家案的凶手,空口无凭,师太应知三人成虎的道理,若仅以此定在下的罪,我不服。” 他出来这半晌,诸人笑者有之骂者有之,站在他这边如叶雷霆者也有之,嬉笑怒骂这些时候,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指认他是凶手的“柳家后人”,着实令人费解。 一片呼喝搏杀声中传来浑厚的男声,带着明显的不忿和轻蔑,“巧舌如簧!你道当年将柳家满门杀害就可高枕无忧,一定想不到还能有人幸存吧?” 七弦抬眉,惊讶,“怎么会没想到呢,我还带了一个在身边的,若非青桐,诸位哪个会忽然想起柳家之案?想来我一定是闲得慌。” 那男人被噎了一噎,狠狠瞪他一眼。 就在这时,人群的最后方,有一道仿佛压抑着愤怒的沧桑男声传来,“你当年杀我满门,却怎么也找不到柳家渡江鬼步的秘籍,才留青桐一条活口,这些年来带着身边,就是为了套出渡江鬼步的秘密!” “苍天有眼,七弦,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随着那声音的越来越近,人们也停止了围攻,让开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七弦便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向他走来。 那人越众上前,目光死死盯着七弦,眼中仿佛有烈火燃烧,要将所见的一切焚成灰烬,面色古怪而僵硬。 人群中忽然有一道青影闪过,一个少年不知从林中哪个角落现身而出,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 是青桐。 宁修茂跟在他后面跃出来,满脸无语,手还伸着,显然是想拦住少年,却没能成功。 正如七弦所说的,武功且不论,若单说这轻身功夫,能与渡江鬼步比肩的,实在不多。 青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好像他好不容易才治愈的失语之症,又开始泛滥成灾。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2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桐只感觉眼角一片火辣辣的,他听到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面飘出来,飘到那人的耳朵里。 “二叔。” “桐儿。”那男人终于把目光从七弦身上移开,回望青桐,脸上也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伸开双臂,“来,到二叔身边来,让二叔看看你……多少年了!” 青桐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茫然忍不住移步,却感觉到自己的衣领好像被什么拎住,他回头却看,就见宁修茂拎小鸡一样拎着他的衣角。 “啧,二叔有什么好看的,来看大叔。”宁修茂不耐烦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二叔pk大叔,宁大叔,你无耻,所以你赢了……╮( ̄▽ ̄")╭ 哈哈哈等待兽性大发的弟弟少年们啊,快了,马上可以有个好地方能大发嘛……【脑海里浮现河蟹的画面 第69章 束手就擒 青桐的反应却有些剧烈,他猛地挣开宁修茂的手。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时,那个少年已经出现在被他称为“二叔”的男人面前,抬头不敢置信地仔细端详着那人的脸庞。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青桐记忆里那些人的容貌都已经开始不可控制地渐渐模糊,以至于当他站在这男人面前的时候,又觉得那张脸竟有些陌生起来。 明明……明明都已经死了。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那其实是一场噩梦,或者最起码,也许不止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可没有,偌大一个江湖,从来都没有他们柳家人的半点消息,偶尔被人提及,也都带着遗憾的神情和怜悯的口气。 现在有人突如其来地出现,看上去既亲切又陌生,令人既鼓舞又恐惧,他想问他既然活着,这么些年来为什么毫无声息,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站在他面前。 这些年来他究竟在哪里又在干什么,那看上都那么扑朔迷离。 可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自己对整个武林来说,也一样是销声匿迹多年之后的蓦然出现,毕竟从前没有人知道他跟在七弦身边。 就像他的境遇一样,也许二叔的忽然现身和之前那些年的空白都是有解释的。 所有人都敛声静气,看着被围在最中间的几个人。 七弦眯起双眼,带着一种旁人完全无法看透的表情慢慢打量着青桐和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二叔”。 切确地说,他只是在看青桐,当眼角的余光略过那个自称柳家后人、指责他是凶手的男人时,他不仅没有丝毫的动容,甚至是完全漠然的。 他看到青桐脸上浮现出某种挣扎到甚至有些狰狞的表情,那个少年想伸手去摸摸他的二叔,却又攥紧了拳头,生怕戳破什么谎言一样,极力克制着自己。 大概没有人能忽略那种强烈的渴望,柳郴也一样。 于是他伸出手去,揉了揉青桐的头发,在感觉到侄儿僵硬的身体时,忽然严厉地说:“这么些年,你一直跟在我们的仇人身边,做他的仆人?!” 那语气中的不赞同和责备太明显了。 “我——”青桐咬了咬嘴唇,他其实很眷恋二叔还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掌心的温度,年幼的时候,爹也经常这样揉他的头发,可他还是退开一步,摇头。 “公子不会是凶手。” 柳郴脸色一沉,语气更加刺人,“怎么,你是在指责二叔撒谎?还是你已经被这个魔头洗脑了,早就忘了自己爹娘兄弟姐妹们是怎么惨死的?要二叔帮你回忆一遍吗?” 他自觉以这样的疾言厉色,就算不能让青桐到他们这个阵营来,起码能动摇一些,保持中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青桐仿佛听到了什么费解的事情,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异色,看着他的眼神中那种无法言喻的热切中掺进了什么东西。 什么令人忐忑不安的东西。 “二叔……”他深深地看了柳郴一眼,“帮我回忆一遍?我当年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二叔你,是记岔了吗?” 青桐自认并非什么幸运儿,当年能逃过一劫,只不过他并不在家,而当他回去的时候,柳家已经被灭门,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许说起来有些可笑,然而正是什么都没有,才是让他最恐惧的,未知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隐藏在迷雾后面那些,若隐若现的,能够让人疯狂。 如果当年青桐能见到一星半点什么东西,他都未必会失语会自闭会疯,他说不定会直接杀出去报仇。 可现在柳郴说要让他回忆一遍,这感觉竟如此地古怪,他问完那个问题,看着对方略微皱眉,不知怎的,心里只感觉一阵荒凉。 温念远轻轻靠近了七弦,两人若即若离地相贴,感觉到彼此从衣衫之下透出来的那种带着暖意的温度。 他不会让七弦也落到那种地步的,他想,那种孤立无援的地步,连旁观都让人觉得灰暗。 七弦没有回头,却也没有拒绝,微微放松身体,半靠在温念远的胸膛之上,等接触到青桐回头寻求他证实的目光时,轻轻眨了眨眼。 柳郴的脸色有些差,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青桐的脸色更差,苍白的完全没有血色。 本等着亲人相认然后一起抓住凶手报仇雪恨皆大欢喜的人们都有些不耐烦了,脾气急躁一些的都开始蠢蠢欲动,只是暂时按捺着观望。 就在这时,一道不悦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僵局,宁修茂大步走上前,一把把青桐拉回去,对上柳郴,看上去明显很不爽。 “喂喂喂,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嘛,啊?小孩儿都要被你吓坏了,小青桐——过来。” 他像拎小鸡一样把青桐拎回去,这回少年没有再反抗,沉默得让人难耐,宁修茂一边拖着人走,一边不满地抱怨。 “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唧唧歪歪的。这男人冒出来说七弦杀人满门七弦就杀人满门了啊,那我说你,对,就你!”他随手指了一个男人,“我说你老婆偷人你老婆就偷人了?” “你胡说什么!”那人遭了无妄之灾,气得脸都红了。 宁修茂“嘿”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这不就结了,随口一说就能定罪,还要别的干嘛?你说我说他说说说,改明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3 儿哪个不是杀人狂纵火犯?” 天罡道长面子上下不来,沉声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何谓随口一说?柳郴乃是柳家后人,他来指认,怎叫随口胡说?” 这回宁修茂还没说话,七弦已先轻笑出声,他瞥了柳郴一眼,那眼神也不知是讥讽还是轻蔑,总之让人看一眼就能浑身不舒服火冒三丈,却又不能发作。 “他是柳家人。”七弦用下巴指了指,又看看青桐,“我这儿也是一位柳家后人。”他笑,“怎么他说我是凶手你们就信,青桐说我不是你们就不信,这又是什么道理。” “胡闹!”天罡道长喝了一声,“那小孩儿跟了你这么些年,早就被你带歪了也未可知,与柳大侠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深吸一口气,“看来七弦公子——今天是打算跟在场诸位来场硬仗了?” 反正那人的态度怎么都不像是能束手就擒的,况且他们来时还觉得明朗的事情现在被这么一搅合,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确实没有过硬的证据证明七弦是凶手,若是他们执意让人当场伏诛,岂不是应了宁修茂那番嘲讽的话。 柳郴一脸失望,冷冷地看着青桐,“桐儿,认贼作父,大哥大嫂泉下有知,一定会对你非常失望。” 青桐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弥漫了满口的血腥味。失望吗,也许早在当年他不再开口言语,给自己画地为牢的时候,他死去的亲人们,早就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半点都不温柔地狠狠搓了搓青桐的嘴唇,把血迹抹去,宁修茂抬头嘲笑柳郴,“啧,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死过了,跟他们聊过天?” 柳郴气结,回头看各路英雄好汉们,“七弦魔头端的狡猾无比,我这侄儿已然被他带入邪路,今日要仰仗诸位同心协力,决不能再放虎归山。” 永宁师太紧紧蹙着眉,看了七弦和温念远一眼,又看了看柳郴,“柳大侠,阁下可否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七弦魔……屠杀柳家满门?” 她是个直性子,下不下得来台、面子上过不过得去倒并不怎么在乎,只是嫉恶如仇,也不喜欢冤枉好人。 面色阴沉的柳郴低声道:“在下分明亲眼所见——” 就在这时,七弦忽然微微侧过脸,附耳在温念远身边说了一句说么,温念远回望了他一眼,忽然转身朝树林里走去。 “不好,他要跑!”不知谁叫了一句。 温念远猛然站住,回头无声地盯着他们,“不想要阵中人出来的话,我不动亦可。” 听说他要解阵,最激动的莫过于鸿蒙书院的那群人,虽然还有点半信半疑,却也不能再做点什么。 好在温念远并没有走远——他也根本不想走远,如果不是七弦吩咐,他根本懒得走开一步,众人明明有不少看着温念远,却没有一个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只见那树林忽然好想开始移动起来,让人一片眼花缭乱,没过多久,五六个人狼狈而憔悴地从里面跌跌撞撞地出来。 正是长孙立群和之前进去的别的门派的几个弟子,他们虽然狼狈了些,却并没有受什么伤,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 见温念远已经把阵法除去,而不少人神色游移不定,显然猜不透他的意图,七弦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永宁师太,在下愿意束手就擒。”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喧哗起来,面色最精彩的大概要算柳郴。 明明好像他这一趟来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可偏偏只觉得满心憋屈,一腔闷气无处发泄,恨不得杀几个人才好。 “公子!”青桐有些着急,宁修茂和叶雷霆亦惊讶地看着七弦,温念远大踏步回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目光中隐隐露出询问之色。 永宁师太亦是惊讶。 七弦却并不在乎自己引起多大的反响,仍然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缓缓道:“不过,在下有一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最讨厌冬天了嘤嘤嘤/(ㄒoㄒ)/~~ 冻得人瑟瑟发抖,满地打滚求温暖滴肉体【泥垢…… 第70章 铁索牢狱 “你说。” “久闻静月斋的‘苦海慈航’能让人修身敛性,在下便在那里等着诸位和这位——柳大侠,”七弦深深地看了柳郴一眼,“将柳家案查个水落石出,若凶手当真是在下,在下自当引颈就戮;但若不是……” 永宁师太点点头,“自当给七弦公子一个公道。” 苦海慈航是静月斋用来关押恶徒之地,七弦自请要去,颇有点做小伏低的意思,但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嚣张。 若论查案,江湖上能有几个人比得过七弦公子?这会儿他摆明了是甩手不干了,要自个儿优哉游哉看好戏,让他们查去。 当年连他都颇难插手的柳家案,让他们查,这么些个弯弯绕绕,他们要查到什么时候去?万一永远都无法查出真相,谁知道七弦暗地里笑不笑。 按说这种时候最义愤填膺却有口难言的应该是柳郴,然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七弦却注意到,当听说他将被关起来的时候,柳郴几不可察地缓了神色。 嘴角微微上扬,七弦略低下头,不让人注意到他的表情,果然,今天这一出戏并非是要致他于死地,只不过想要困住他。 那么困住他七弦,又对谁有好处呢?或者说,扫清了谁面前的阻碍?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问题的好时候,温念远转过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他。 从他的脸上能看出太多东西,比如说对他这种自作主张的不满。果然有些事不能说开,一说开那个乖乖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就开始得寸进尺了么? 也不对……在这样肃杀的场合七弦开始懒洋洋地回想那些过往。 好像,从一开始,这小子就满会蹬鼻子上脸的啊?而且每每强硬地做完什么事后,还要一脸哥哥你不要胡闹了的表情? 皱了皱眉,七弦轻哼了一声,把温念远推开一点,“不行,你不能跟我过去。”说完,不等温念远表达意见,又说:“我等你堂堂正正带我出来。” 这是要温念远看着外面这一群,插手查案的事了,话说回来,却是如果他们两个都失去了自由,形势对七弦只会不利。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4 毕竟他只能信任温念远。 宁修茂来历不明、叶雷霆泛泛之交,至于青桐,关系到柳家,他自身都未必能顾好,恐怕也做不了更多的什么。 他的暗示,温念远听懂了,于是沉默。 叶雷霆叹了一口气,纵然他是雷霆山庄的少庄主,也知道今日这形势,硬拼并无好处,七弦如今将场面扭转到此,已经算是力挽狂澜,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温兄。”他伸手拍了拍温念远的肩膀,安慰他,“静月斋都是出家人,‘苦海慈航’虽清苦,但环境尚可,也不会苛待七兄,你只管放心。” 温念远这时才意识到,从他离开温家去追逐那个身影开始,他们还没有经历过多大的别离,每一次七弦将他甩开,他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追上。 就像形与影,相伴相随,从未分离。 而七弦现在却要失去自由,被关到暗无天日的地方,他需要他,需要他去把他带出来,像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侠客那样。 他紧紧地看着七弦,目光中仿佛有火焰闪烁,没有再多一字言语,他说:“等我。” 七弦笑起来,“我可没什么耐心,所以你最好快一点。” 两人之间暗流汹涌,别说早就看出内情的宁修茂和知道内情的青桐,就连一无所知的叶雷霆和在场其余人,都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这感情好像有点太好了。 不过总有人会冒出来破坏这样难以形容的气氛而不自知,不知道哪个尖声说:“不行!七弦要是凶手,这人就是同伙,要关一起关!” 话音刚落,七弦的眼风就幽幽地飘过来,“柳大侠指认我的时候,可没提及舍弟。” 天罡道长忽然看了永宁师太一眼,出言道:“七弦公子自请避嫌,这份心胸老道佩服。不过阁下终究背着嫌疑,苦海慈航墙薄门宽,只怕未必能限制公子的脚步。不如这样,公子就在千鹤观的千幻狱住一阵子。” 这是摆明了要跟人过不去,千幻狱可不比苦海慈航,那是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什么人进去脱一层皮出来都算好的。 看来刚才七弦拂他面子,明显是结下了梁子。 他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脸老神在在地看着七弦,大概只要七弦一表示反对就要说他明显心不诚,必定另有所图。 宁修茂看了看青桐,又看了一眼七弦,对天罡道长冷笑,“静月斋虽然都是出家人,好歹都是姑娘嘛,七兄看了也能赏心悦目一些。老道你想让七兄看你这张老脸是什么意思,七兄不会喜欢你的。” 叶雷霆也明显不太赞同,“七兄只是嫌疑,并未定罪,千幻狱是否太过?” 七弦却一伸手,阻止了他们,漫不经心地说:“怎敢拂了天罡道长的好意,既然道长有心,在下却之不恭。” 柳郴沉声道:“夜长梦多,道长即刻启程,此人狡猾过人,若是不做点措施,只怕道长是不能安全将人带回千幻狱的。” 他这一句道出了众人的心声,无论是见过温家那此风云的还是只听说过的,七弦那无声无息致人死地的功夫都太可怕了,他们可不想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此言正中天罡道长下怀,一来他也怕七弦如此顺从的面孔下有什么别的阴谋,而来他也不喜欢看那人总是高高在上又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一使眼神,边上人会意,摩拳擦掌地向七弦走去,“那可是要得罪了,七弦公子,见谅。” 心里那种既畏惧又得意的心情真是让人矛盾,那身白衣服真是太刺眼了,有机会弄点脏东西上去,好像也能让人觉得痛快。 这样的机会毕竟是不多的,现在这么多人在场,谅这条咸鱼也翻身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多难得。 手刚刚落到那人一尘不染的肩膀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碎金断玉一般冷冷落在他耳畔,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你的脏手拿开。”温念远和七弦同时说,温念远的目光带着冰冷的杀意,七弦眼中却是轻蔑和冷淡。 “七弦公子这是反悔了?”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了天罡道长一眼,伸手像拂落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肩膀,回头看温念远,“你来。” 温念远紧抿着嘴唇,走到七弦身边,伸手将他全身大穴一一点上,眼中压抑的风暴越来越深。 他刚把手撤开,那边传来铁器清脆的声响,和戏谑的声音,“不把七弦公子绑上,我们可睡觉都不安心。” 沉着脸接过那粗长的铁链,温念远胸脯起伏,目光几欲噬人,看得送过来的人几乎落荒而逃,他五指捏着那冰冷的铁链,想到这玩意儿要把他最珍视的人绑上,就恨不得一把把它扯断。 太弱了。 他之前还想过鸿蒙书院的那群人太弱了,现在才发现,他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他强大到这整个江湖的人都只敢仰望他,七弦还会遭遇今天的屈辱吗? 绝对不会。 正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才要亲手把七弦给绑上,感觉到对面传来的种种视线,他目光却只落在七弦那双几乎毫无瑕疵的手上,他几乎可以想象一绑上去,那手上必然会勒出道道红痕。 七弦看着他,不知道在想说什么,忽然走上前,附在温念远的耳边,嘴唇嗫嚅着,悄声说了几句话。 所有人都很好奇他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众目睽睽之下,温念远的耳尖开始慢慢泛红。 他尽管依然没有说话,却慢慢地、慢慢地把铁链往七弦手上缠去,认真地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 “事不宜迟,七弦公子,请吧。”天罡道长咂咂嘴,命弟子们将七弦困在中间,推搡着他要走。 永宁师太踌躇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掷地有声地说:“阁下请放心,静月斋上下都会努力追查凶手下落,不会放过任何作恶之徒,也不会让任何无辜之人蒙冤。” “承师太一诺,在下自然放心。”七弦点头致意,然后施施然离去,仿佛他不是被点了穴用铁索捆绑即将投入牢狱,而是王孙公子春日里正倚红偎翠悠然踏青。 温念远站在原地双手握拳,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脚下被他踏出俩个深深的脚印,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忽然回头冲他一笑,启唇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原地伫立的人脸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5 上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看上去有些渴望,又有些无奈。 叶雷霆忍不住道:“温兄——” “没事。”温念远转身,看了看宁修茂和青桐,“青桐。”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但凭吩咐。”他已经逃避太久了,不论是为了柳家,还是为了公子,他都不能再隐藏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 “那我们上路。”温念远将书卷笼回袖中,二话不说。 宁修茂摸了摸鼻子,“去哪里?” “宁兄和青桐,你们注意那个柳郴。叶兄,多谢援手,此事雷霆山庄本不必插手,叶兄若有心,请雷霆山庄留意一下江湖最近有什么异事。” “那你呢?” “去追人。”温念远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叶雷霆、宁修茂和青桐在这一刻,都非常想知道七弦刚才对温念远到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监狱play的,才没有呢,我才木有想歪,哼(ˉ(∞)ˉ)唧 第71章 鞭影重重 “请观主示下,七弦公子应关在哪一间,是否要打扫一下牢房?”系着逍遥巾的小道士进来问天罡道长。 为怕夜长梦多七弦出什么幺蛾子,他们不眠不休一连赶了好几天路,回到千鹤观的众人都显得有点憔悴和狼狈。 天罡道长只得遣他们去休息,绑回来的七弦就交给了观中原本留守的人手安排。 “公什么子!”天罡道长冷哼了一声,瞥了那不明所以的小道士一眼,“就关在……幻字第十八号罢了。” 他沉吟了一下,大概对自己的决定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却忽又想起了什么,竖起两道眉,“你刚刚说什么,打扫?你当迎客呢,蠢东西!吩咐下去,好好‘招待’人家!” 那小道士被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应了一声退出去,直到确定自己已经离天罡道长很远了,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心想观主今儿吃什么药了,这么大火气,莫非前些天用新配方练出炉的仙丹加多了火药不成。 想着想着便又想到那囚犯,千鹤观的千幻狱格局一分为二,一边是千字狱、一边是幻字狱,幻字狱可是用来关重犯的地方,环境条件比千字狱阴森恐怖多了去了,不知道送来那么好看的公子哥儿怎么这么倒霉。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的那公子哥儿孱弱的模样,摇摇头,心底生出一点怜悯之情。 不过怜悯归怜悯,人还是要关的,不然到时候天罡道长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的还不是他么。 七弦一路都闭着双眼,无论旁人如何费尽心机套话或者嘲讽、辱骂,他都没有睁眼,更没有再启口反驳些什么,仿佛一直在睡,又好像只是懒得理会。 几路人马分道扬镳之前,天罡道长虽然有心不让他当囚犯当得这么舒坦,却碍于永宁师太那脾气,不好去折磨人,本想着大家到时各行各道,他再“照顾”七弦不迟。 谁想到那永宁师太也不知道哪根筋打捞了,忽然提出要帮忙把七弦送到千鹤观再走,天罡道长几番推脱不得,反惹人家发了一顿脾气。 要论武功高低,那老虔婆还在他之上,拗不过人,最后只得让人一路到了千鹤观,自然,天罡道长也就没能在永宁师太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不过嘛……忍一时风平浪静,那永宁最多只能送人到观口,总不可能陪七弦坐牢吧,进了千幻狱,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于是一回自己地盘,天罡道长就吩咐手下人把人扔到幻字狱去了,忽得了自由,他反倒不那么着急了,自己一路也累得够呛,先休整休整再说。 七弦直到被人解了铁链才睁开眼,眼前的阴暗让人不适应地炸了眨眼,四周环境才慢慢开始清晰起来。 他还不能动,铁链虽然解开了,但穴道却并没有接——至少在旁人看来是没有解,于是他只是转动着双瞳,看眼前那个小道士略带歉意地拿出一副新的铁锁链来。 比起路上绑他的那串,这串就要完整沉重得多了,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都缠绕起来,冰凉的金属温度透过衣服直达皮肤,还有那沉重无比的质地,让人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很难站直,沉沉地往下坠去。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但七弦依然站得那么直,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沉重的枷锁在他身上仿佛轻若无物,甚至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即使站在如此肮脏阴暗湿冷的地方,却还是让人觉得此人气质出众、风度翩翩,无比地从容优雅。 小道士差点没看呆了。 “阁下这是怎么了?”他看着那个傻兮兮的道士,眨了眨眼。 “啊……啊!没、没事。”那人感觉自己脸上莫名其妙地发起烧来,忙退了一步,丢了魂一样地说:“公、公什么子,幻字狱机关重重,请千万莫作他想,否则……只怕会死得很难看。” 这番话是天罡道长吩咐他警告这人的,不过这会儿打着照面他复述起来竟然觉得有点说不出口,毫无威胁力地威胁完后,忍不住又加一句,“你放心呆着,一日三餐都会按时送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男人一笑,温声道:“多谢。” 等那小道士魂不守舍地离开了,七弦才有闲暇打量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所处的牢房阴湿狭小,仅有一点立足之地,满地青苔湿滑,根本连可以略躺一躺的地方都没有。 回想刚才一路被押送过来,虽然闭着眼睛,声音却全都落入耳中。 这幻字狱中几乎没关什么人,他周围的牢房应该都是空着的,他们走了很久才走到这里,想必离可以见到光的地方已经很远。 至于那小道士说的机关重重……他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想来那小道士带他过来,也不会触发机关的,倒不知这狱中机关都是什么形式的。 是一击致命呢,还是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天罡道长那性格,大概不会喜欢让人痛快地去死,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如今他已然被困此处,那个想让他无法自由行动的人目的达到了,那么走完这步棋后,他打算做什么? 七弦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已算鲜有敌手,引起诸多人畏惧,但绝对还没有到要让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6 人忌惮到要控制他的地步。 也许那个隐在幕后之人,更怕的,是他的脑子,怕他看出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让那人的所图大白于天下。 可见此人绝对图谋甚深。 七弦毫不在意地靠在墙壁上,坐下来,总是站着也很累,既然没有美人榻或者某个大活人让他靠着,这样也就勉勉强强了。 至于弄脏衣服?这有什么重要,脏的不过是件衣服而已,只要不是他的心,身外之物,随他去。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脑中却在一刻不断地分析着情势,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只是想着想着,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个人身上去。 想到入狱之前在客栈前他附在温念远耳边说那些话时,那个男人不由自主红了的耳朵,他怎么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假正经。 他哼了一声,又忍不住想,那家伙到底会不会跟来?以温念远在奇门遁甲机关消息方面的造诣,千幻狱未必能拦得住他,不过,千鹤观的老道士们,倒是有点麻烦。 “老道士”天罡道长休息了两天,幻字狱里的七弦也就安静了两天,不过很快,天罡道长就不甘寂寞地来了。 他捋着自己的胡须,从牢房外看着里面的七弦,那身看上去总是特别刺眼的白衣已经脏了,黯淡不少,天罡道长心情愉快,“七弦公子,对本道的招待可还满意?” 不过他很快就不那么愉快了,本以为幻字狱这种地方,即使什么都不做关七弦两天都能消磨消磨他的锐气,谁知那男人头也不抬眼也不睁,懒洋洋地回他一句,“尚可。” 这种明显的对待仆人的态度差点儿没气得天罡道长吹胡子瞪眼,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压下怒气,转为森森地笑意。 “七弦公子大概忘了自己是阶下囚了,不过老道和那柳家的亡魂可都没忘记,两天你也该休息够了,既然要找线索,问疑犯自不能少,来人。” 天罡命人把七弦拉扯起来,自己站在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道:“你可千万晚一点交代,不然可就不好玩了——把他架起来。” 直到被人绑到刑架上,七弦才懒洋洋地抬一抬头,异常敷衍地看了天罡道长一眼,那种表情总让人觉得,下一秒这个人说不定会因为觉得无聊而打个呵欠。 这显然激怒了天罡道长,“好,很好,我看你硬得了几时。”他拿过边上手下人递过来的细长乌黑的鞭子,在手中掂了掂,忽然狠狠挥出一鞭。 这一鞭意在恐吓,并没有落在七弦身上,只落空在空气中,发出渗人的“咻咻”声响。 七弦终于正视他,目光静静凝望,天罡道长冷笑,还没有说话,就听七弦不紧不慢地说:“刑罚应是优雅与美的,天罡道长,你这点不入流的东西,放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 天罡愣了一愣,忽然想起道上那些传言,有关于七弦公子的那些种种手段的传言,竟然微微缩了缩。 然而很快他回过神,“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我这个不入流的笑话的阶下囚,我们这等野蛮人,只会这些野蛮手段,阁下就笑纳吧。” “啪!”几乎是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鞭影在空中一闪,由七弦左肩起至腰腹处止,留下一道细细的鞭痕。 刑架上的人轻轻哼了一声。 天罡道长咧了咧嘴,“痛?” 七弦叹了一口气,“细鳞乌衣蛇蛇皮制的鞭子?鞭是好鞭,速度、力道、角度都不对,暴殄天物。” “你!”天罡道长狠狠起手,又挥出一鞭,在七弦身前交错,细鞭力薄而透,衣衫早被穿透,透出隐隐鞭痕。 “啪!”“渡江鬼步的秘籍在哪里?” “……” “啪!”“在哪里!” 见七弦再不开口,却也不是痛苦的模样,反而有点大人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意兴阑珊的感觉,天罡道长更加咬牙切齿,手中加力。 就在这时,却有人匆匆忙忙而来,“观主!” 他回头狠狠瞪着那个道士,“谁让你来的!” 那人却顾不得天罡发怒,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匆匆忙忙说了些什么,天罡道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不得不悻悻地放开鞭子,“把人关好,别让跑了,也别让死了。” 自己便跟着那个道士忙忙地走了。 等火把随着天罡道长的离开也被熄灭了不少之后,阴冷潮湿一下子重回幻字狱,七弦慢慢转了转头。 啧,还是有点冷。 他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他听到牢狱的另一端,仿佛传来几声细微的“咔咔”声。 那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念)我的意中人是个大蠢……咳,好吧,大英雄。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o( ̄ヘ ̄o#) 摔剧本,似笑非笑,圆润夜,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圆润夜:……弟弟救命啊,你哥哥欲求不满! 第72章 风情万种 脚下的地底深处,隐隐传来闷雷一般压抑的回响,脚尖所触及的地面有一瞬间的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巨大而危险的东西正在三尺底下不安地涌动。 有人触碰了千幻狱的机关? 七弦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往前走了两步,身上铁链随着他行动的脚步声发出哗啦呼啦的清脆声响,提醒着这个人当下的处境。 他却只是凝眉,感受着脚下的地面,那如地龙翻动一般的颤动只有那么几弹指,此刻早已平静下来,安静得好像刚才他所感知的不过是幻觉。 但七弦很清楚那不是幻觉,而是有人潜入狱中、可能触动了某个机关。前者在他的意料之中,后者却令人有些意外。 看来,千幻狱的机关之庞大精密,也许比他所判断的更甚,更加阴狠而防不胜防。 伸出手指慢慢摩挲着垂在身前沉甸甸的铁链,七弦抬头望向阴暗的甬道外,,微弱的火光跳动,举目不见三步开外。 温念远一个人。 指尖掐在铁索的中间,七弦眼中倒映着那一点幽暗火光,双指一使劲,铁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却没有断。 到底蛮力并非七弦所长,谈笑间杀敌的本事,也得有敌人在面前才好,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7 至少对于手上这些无知无觉的蠢物来说,七弦是笑是怒,都不影响它们尽忠职守地挂在那里。 任你身轻如燕还是天下扬名,也只能困于咫尺方寸之间,不得解脱。 看来那老道士为了困住他,用的还不是一般常见的精铁,他该感谢他们对他高看一眼么? 就在这时,脚底下大地那种细微的震颤又一阵阵传来,甚至比刚才剧烈一点,伴随着机括转动的声音,却毫无人声。 向来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七弦眼中闪过一丝焦灼,千幻狱他从前并非一无所知,正因如此,他清楚里面那些所谓飞鸟亦插翅难逃的机关并不能难倒温念远。 但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是谁修改了千幻狱中的布局,排下如此精密杀机? 那么天罡道长争着要将他的囚禁地从苦海慈航改到千鹤观的千幻狱,真的是只是为了一时不忿,为了折磨折磨他七弦吗? 还是……早有预谋。 谁在他的背后,或者,谁在他们的背后,不动声色地与他博弈,无论七弦走出哪一步棋,这人好像都已经等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应对,全知、全能。 七弦肃容,他知道,他这回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劲敌,无论是谋算人心还是设计布局,都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他更强。 至少到目前为止,那些看似肤浅的、容易让人揭穿的可笑陷阱背后,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深意,让他胸有成竹,走出客栈、舌战群英、自请囚禁。 在这之前七弦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为了引蛇出洞,可到现在却发现自己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步棋都可能成了对方的将计就计,那人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偏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他皱着眉,想到之前对温念远那些戏谑之语,现在他倒是希望温念远能蠢笨一点,听不懂好过了解。 可晚了,温念远,显然已经来了。 眼前一闪而过那个男人浑身鲜血淋漓的画面,漠然如七弦亦觉得呼吸有点沉重,眸中急遽积蓄起风暴,失了他最引以为豪的镇定。 这一生中自娘亲逝后,唯有这一人还能挑动他如深潭微澜的心弦,从前江湖上无人知他这唯一的弱点,可温家一役后,恐怕普天之下,尽人皆知。 他猛地出手,以双腕间铁索为引,索性将其缠于狱门精铁之上——假设那只是精铁的话,或者即使是别的什么,他也已经无所谓——狠狠向自己胸前扯过。 勒在掌心的铁链将掌纹分割,映出深深的红痕,铁锈味伴随着隐隐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发,暧昧缠绕,不分彼此,是身上新鲜的鞭伤。 “温、弦。”他低声却狠狠地将这两个字从齿间念出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叫过自己这个弟弟最初的名字,尤其是,当他们不得不成为形与影的时候。 这个蠢货要是敢死在这种憋屈的地方,他真是白为他隐忍那么久了。 七弦嘴角勾起一缕冷冷的笑意,强大的对手么?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人生罢了,那是那个隐在暗处的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话,那可真是他的……不幸啊。 丝毫不顾自己掌心已被勒成什么狼狈模样,那平时只用来调琴弄香的修长十指早就失了白皙颜色,那牢笼却也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一点一点艰难地扩大着距离。 “放开!” 耳边一缕长发滑落,凭空响起的低沉男声带着一点隐隐的怒气,然后一只手伸进来,覆在他握紧铁索的双手上,坚定而有力地掰开他的手指。 抬头撞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七弦难得地恍惚了一下,是温念远。 男人略显狼狈,身上的夜行衣有不少破口,碎布飘飘扬扬,然而脸色沉稳,手指有力,不见丝毫受伤模样。 七弦不声不响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温念远隐带怒意的声音响起,质问他在干什么地时候,忽然绽开笑意。 抽回手将不安分落下来的头发捋到肩后,他漫不经心地说:“狱中长日漫漫,无甚趣味,只不过找点事情来做罢了,否则你若不来,我拿什么打发辰光。” 他总不能告诉温念远说我亲爱的弟弟啊,我刚才以为你被这里的机关给困住了,打算这么跑出去给你报仇呢。 到时候就不是他用看蠢货的眼神看温念远,而轮到温念远用那种眼神来看他了。 七弦深觉他这一生里如果做过哪些蠢事错事贻笑大方的事,基本上都是因为温念远存在的缘故。 “找点事做?”温念远明显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又把七弦的手拉回来,来来回回看掌心那些暴力的痕迹,脸上闪过痛惜的神色。 未免被人追根究底,七弦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刚才这里的机关好像启动了,是你?” “嗯。”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的小瓷瓶,温念远倒出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透明药液,小心翼翼地敷在七弦掌心,一边低声说:“机关有点复杂,花了一点时间,没事。” 其实并不仅仅是复杂,千幻狱的机关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形式,令人无从开解又防不胜防,纵然他博览群书也没能找出一个现成的办法。 这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就像当初鸿蒙书院的弟子们面对他客栈外的巽风阵一样,不得不说这大概也是风水轮流转。 然而长孙立群陷入巽风阵后会丧失斗志出不来,温念远不会。他甚至冒险再一次触动了机关,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一条通途。 七弦任由他仔细地给自己按揉着掌心,抬头看向这个男人,也不过没几天不见而已,却总觉得,温念远身上,有什么变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追逐的男人。 在这一瞬间,七弦甚至觉得,温念远已经强大到,可以撑起一片天。 由此回想刚才自己担忧温念远被困机关中时的烦躁不耐,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些年让温念远成长缓慢的,正是他自己自以为不多实则太多的纵容。 他瞥了那张稳重而认真的脸一眼,忽然无声嗤笑,纵容又怎么样呢,不成长那又怎么样呢,他难道需要温念远去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完全不需要,他只要活得快活肆意就好,同样的,温念远也只要活得快活肆意就好,活得像他们想活的那个样子,这一生就比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8 任何人都有价值。 他反手,抚上温念远的脸庞,有点好奇,“你怎么把那老道士给弄走的?” 虽然那老道士使鞭子的手法对他而言完全不够看,但正是因为不够看,才让七弦特别不爽,要知道,愚昧的人用刑的时候,总是掌握不好火候。 温念远面色一沉,声音里有了某种冰冷肃杀的意味,因为,当他好不容易给七弦的双手上完药的时候,却发现七弦身前那道道鞭痕,和凌乱的白衣。 “放了一把火。”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把那个罪魁祸首翻来覆去地凌迟。 七弦轻笑出声,千鹤观可是天罡道长的心血,温念远也是学坏了,放火这种事也干得出来,那老道士现在心头一定正在滴血。 反而是这个千幻狱,为了囚压罪孽深重的重犯,造得水火不侵油盐不进,成了个隔岸观火的好地方。 温念远不待七弦反应过来,就一把扯开他前襟的衣服,目光落在那些新鲜的鞭痕之上,“他竟敢对你用刑。” 本是怒极的言语和怒极的眼神,大约因了那一把火的缘故,竟带着隐隐灼人之意。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七弦像是觉得口渴一般,伸舌舔了舔嘴唇,似天真又似诱惑一般地说:“唔,有点痛。啊,伤药好像用完了,你……要给我止痛吗?” 温念远看着他的眼神,尽是暧/昧与旖旎的风情,连带着空气好像都带上了燃烧的热度。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满面满地打滚_(:з」∠)_感谢依风姑娘的两颗手榴弹和一颗地雷!我错了我恨领导……我再也不帮他们去挡酒了【喂可能吗…… 第73章 此身非我 该死……温念远觉得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目眩神迷,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这里实在不是个温存的好地方。 更何况七弦身上还有伤。 “走。”他隔着铁栅栏一把抓住七弦的手腕,转身欲要带他走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道沉默无声的铁栅。 仅容手臂通过的间隙让他可以无碍地握七弦的手、给他上药、抚摸彼此的脸庞,却不能带他走。 好在对于温念远来说,外面那些大型机关他尚且能够最终毫发无伤地通过,何况这区区一道门墙。 他暂时放开七弦的手,企图打开牢门,却在那一刻忽然被七弦反手握住,那个男人看着他,轻轻摇摇头。 七弦知道自己此刻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但如果他在这狱中转一圈又跟温念远离开的话,只会正中幕后人的下怀。 更何况——将计就计可不是他对手的专利,扭转乾坤更由他百计思量,近来有关他的种种事迹已经太多,一动不如一静,避世并不代表妥协。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七弦。今天你必须跟我走。”温念远却难得地坚持,甚至有种说一不二的感觉,“引蛇出洞的方法有一千种,不需你委曲求全。” “你——”七弦挑眉,温念远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有时候竟能说得他哑口无言。 明明是因为看到天罡道长留在他身上的伤痕而怒火中烧,还能想出如此冠冕堂皇又蛮横强硬的理由。 他微微一笑,忽然凑近牢房外的男人,伸出手,勾勾手指,做了一个过来的姿势。 尽管明知道七弦一定又要用那张红润的嘴唇讲些什么歪理邪说来说服自己,温念远还是忍不住沉默地靠了过去。 耳边传来一阵铁链细碎清脆的声响,七弦的双手从牢门空隙中探出门外,揪着温念远的衣领,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仰头迎了上去。 温念远感觉到唇上瞬间一暖,又彻骨冰凉。凉的是那冰冷细长的铁栅栏,透过肌肤,寒冷彻骨;暖的是七弦柔软的唇,紧紧贴在他的唇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鼻端。 带着铁锈的味道。 这样极端的体验,如同冰/火/两重天。 “他不能再伤到我了,我保证。”七弦靠在他的唇上,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低语,热度扑面而来,满溢交缠的唇齿间,竟然带着一丝安慰。 感觉到七弦的舌尖轻盈地在他唇间一触即离,又试探般地再慢慢伸过来,温念远垂下眼睫,看着这个近在咫尺仿佛又远在天涯的男人。 他没有动,稳如磐石,任由七弦在那里煽风点火、极尽挑逗,仿佛突然失去了五感七情一般无动于衷。 双眸之中的颜色却渐渐暗沉,欲/色连同心火,一点一点,缓慢燃烧。 就在七弦诧异他竟没有任何回应而诧异地微微抬眼去看他的表情的时候,温念远忽然伸手搂住七弦的腰,用力把他转了一个圈,让他背对着自己。 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牢中响得格外清晰,七弦只觉得后背一凉,肌肤已经直接被禁锢在那冰冷的栅栏之上。 腰被紧紧地箍住,那样大的力气,简直不像是拥抱,而像是要把他勒成两段一般。 温念远很少有这样狠戾的时候,七弦知道,他在生气,气的却是七弦对待自己身体的漫不经心。 理智告诉他应该做点什么来抚平温念远的躁动,灵魂深处却生起一股难耐的燥热和骚动,想要被这样狠狠地抱着,痛苦比愉悦更能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当然,痛苦和愉悦一同存在的时候,好像连存在本身都已经不重要。 两片柔软的东西落在他裸/露的肩上,凌虐般用力咬上他的肩头,那力度让七弦感觉自己气血翻涌,整个人好像都在沸腾。 与前一次完全以他为主/导的情/事不同,温念远现在反客为主,完完全全地掌握着他整个身体。 肌肤在发热,牢门却是凉的,一根一根咯在他的背上,冰冷而生疼。 然而隔着那牢门之后又是温念远温暖的肉/体,那人没有打算宽/衣/解/带的意思,然而高热的体温已经无法阻挡地从布料之下传递过来,以粗糙的触感印在七弦背上。 啃咬舔舐带出的水声暧/昧地响在七弦耳边,那么近,近得可以让人面红耳赤,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深红色的齿痕,充满着宣誓和占有的意味。 有那么一瞬间七弦觉得,温念远想把他一口一口地咬下嚼碎,一口一口地拆吃入腹,然后他们就可以再也不忿彼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合了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09 骨与血,完完全全成为一体。 七弦j□j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愉悦,温念远沉重的喘息响在耳边,他感觉对方原本勒着自己腰身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动作。 由腰腹往上,一路游移,牢门的阻隔让他们并不能做太大的动作,禁锢的窒息感却让人更觉沸腾。 那种禁忌的、不被允许的、隐秘的、藏在阴暗角落里不见阳光的,情与欲,像暗夜里盛开的恶之花,有鲜艳的血的颜色,和神秘的芳香。 胸前的茱萸被温念远毫不留力道地捏住,七弦发出一个颤音,颤巍巍跌落在空气中,甜腻又诱惑。 温念远的舌尖带着黏腻的湿意在他亲自给七弦刻上的吻痕上一一舔舐而过,手上却不曾停下那两颗艳红的茱萸的动作。 他简直粗暴地去揉捏拉扯那两颗小小的果实,伴随着七弦难耐的、偶尔拔高的j□j声,让它们无法抵抗地绽开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微微的颤栗。 七弦倒吸着气,他知道自己这回已经无法从盛怒的温念远手中夺回主动权了,然而在那样不容置疑的温柔表达里,他听到了从自己心底深处发出的愉悦的回响。 “温念远……你这个……疯子。”他一边喘着气,努力伸展身体,头往后仰,想要更加没有缝隙地靠近背后的躯体,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带着情/欲快/感的声音简直像是在撒娇。 温念远不答,将七弦的衣服彻底撕裂,两人隔着明明冰凉却被染上了人体温度的栅栏用力相拥在一起。 他的手离开七弦胸前已经完全绽开的嫣红花朵,沿着七弦的腰线一点一点不疾不徐地划过,好整以暇地滑入那双峰之间,耐心地寻幽探秘。 七弦咬着嘴唇,感受着弟弟的热情,有点游离有点朦胧地想,这个男人的技术好像比第一次好了不少,是不是有找别人练习过? “嗯……你!”七弦忽然呼吸一顿,身体里某个敏感的地方被无情地触碰,他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阵酥软。 这可不是他骑在温念远身上的时候,可以有所依傍,他看不见背后那个男人的一切,眼前只有阴暗潮湿的监牢。 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温念远一只手绕过铁栏牢牢地握住他的身体,不让他有一丝一毫逃离的可能,另一只手无情挑动着令他筋骨皆软的地方,一遍一遍触碰他摇摇欲坠的情/欲。 七弦听到自己的声音,销魂蚀骨的,令人羞耻的,回荡在这无处可逃的斗室之内。 忽然他感觉体内一空,温念远撤回了他的手指,有什么更大、更灼热的昂扬在他的双丘之间徘徊,慢条斯理地试探,却总是浅尝辄止,不肯给一个痛快。 他第一次发现温念远竟然这么磨人。 然而这样的折磨竟然也别有一种滋味,心痒难耐与求而不得,如这世间一切人事,生老病死皆苦,求不得与爱别离皆怨。 浮生倥偬,其实最应怜惜眼前,就随他胡天胡地不见晨昏,贪这一晌欢愉。 这痛与愉悦,才能如此清晰、刻骨、炽热、强烈、摄人心魄。 他伸手,握在那只搂在他腰间的强韧有力的手上,引导着他一路向下,触碰自己早已坚/挺湿润、斗志昂扬的欲/望,不需要看一眼,一切全凭本能。 温念远很快握住了七弦欲/望的源头,于此同时,他终于把自己的热情用力挺进七弦体内,直没到底,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七弦一哆嗦,感觉到自己含着的那东西,凶狠张扬,强悍又疯狂,几乎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已经开始用力地冲撞起来,带动着他的身体一起摇摆,一遍又一遍擦过那一根根触感分明的铁栏。 相隔着一道狱门,身体却紧紧相连,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人升起一种束缚与挣脱的欲望,仿佛此刻束缚他们的并非牢狱,而是整个三千红尘。 而他们要挣扎脱离的亦并非一道狱门,而是整个人间。 七弦直觉酣畅淋漓,这种痛苦又快乐的感觉,让人想要疯狂,想要就这样一直下去,沉沦大情/欲中去,再不管这身外一切风雨。 “再用力一点……嗯……”他喘着气要求,痛快地表达着自己的愿望,温念远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得到他那张令人心旌摇动的脸上渴望尽兴的表情。 “当然。”他舔过七弦的耳垂,将自己缓缓抽/出,然后有狠狠地顶/入,那一刻他和七弦同时发出愉悦的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其实你是受虐狂对不对……神马我才是受虐狂?坚决不是啊口胡!o(*≧▽≦)ツ┏━┓[拍桌狂笑!] 第74章 烟火焚尽 “阶下囚该有个阶下囚的样子。” 七弦用脚尖踢了踢一片狼藉的地上那堆碎步,不久之前它还是一件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的衣服,那件衣服不出意外应该套在他身上。 而现在他身上只有情/事过后暧昧的斑驳痕迹,和在他身后尚且不肯放开手的温念远。 中间还隔着已经被体温捂热的铁栏杆。 温念远笼了笼七弦的头发,目光沉沉地望着男人的背影,耳边两人的喘息声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带着暖热的湿意。 他沉默着,知道七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是在解释他被天罡老头儿用刑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温念远很清楚七弦有这个能力,因此才更添怒意。 就算是假意的束手,他也不喜欢这个男人面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时束手,他那么想要去珍视的人,凭什么被染上别人暴虐的痕迹。 “没有这个必要。”温念远帮七弦帮弄乱的三千青丝理好,随手束起来,唇齿间满是不赞同的意味。 七弦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脸颊上的嫣红之色尚未褪去,平添了一分意/乱/情/迷的风情,尽管他们彼此都知道现在是应该清醒的时刻。 “我知道了。”他说,又皱了皱眉,看着完全不能再穿的碎布,“从哪里学来的狗崽子习惯,你要让我这样给人看?” 温念远眉间闪过一丝歉然之色,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好吧,联想到七弦在客栈前走之前在他耳边的挑逗,可能他还是有预感的,只是没有预料到这么激烈而已。 脱□上的衣服递给七弦,不出意外地又收到了一个白眼,“你猜那群道士回来,发现我不仅换了衣服还换了件夜行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0 衣,要不要好好审一下我?” 从前衣服这种小事,都是青桐在打理的,别说七弦自己,就连温念远都很少顾及到这方面,以至于到此刻他们才发现,青桐不在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被惯坏了。”七弦忽然叹息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谁,温念远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尴尬。 把自己的夜行衣披在七弦肩上,又给人裹了裹紧,“等我。”他说,转头顺着长长的通道离开。 七弦伸手把颈间沁出的薄薄一层汗随意抹去,转身看着温念远的背影,自己背上一片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的痕迹有多精彩。 真是,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来的邪火,好好的连门都不开,非要隔着这破铁栅栏,虽然……七弦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那因人体温的离去而重新变得冰凉的铁栏。 唔,是有点意犹未尽…… 温念远勉强找到了一件接近白色的道袍,老老实实地开了牢门,小心翼翼地给七弦穿上,然后沉默着重新帮对方手掌和胸前的鞭伤上药。 “青桐那孩子。”七弦忽然提起那个不在这里的人,尽管青桐惯常隐在暗处不愿意让自己有什么存在感,但这么些年从未与七弦相离,陡然不见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些让人不适应。 温念远动作一顿,然后继续,“他跟宁修茂在一起,可能会去注意柳郴。”他的重点并没有放在“柳郴”而是放在了“宁修茂”三个字上面。 他在问七弦对这个人的态度。 “宁修茂此人,确实有些神秘。”江湖上最神秘的七弦公子和客栈主人在说别人神秘的时候,倒是一脸坦然的模样,“我没有推断错的话,他与当年的柳家案脱不了干系。” 语出惊人。 温念远面色微沉,“那我让青桐和他在一起岂非送羊入虎口?”虽然青桐对七弦那点小心思让他有时不舒服,但他绝对没有心胸狭窄到要暗害青桐的地步。 至少他并没有看出宁修茂对青桐有杀意,甚至还颇多回护,而且七弦之前也没有敢对宁修茂跟着青桐。 若他真的跟柳家灭门案有关系,青桐跟他在一起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七弦看他凝重的表情,仿佛觉得好玩,轻笑了一声,“放心,他应该不会对青桐不利。就算是跟案子有关系,那也有很多种关系。” 看着温念远似懂非懂的模样,七弦微微眯起眼,果然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变聪明了什么的,那都是错觉而已。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种烟熏火灼的气味,看来温念远给千鹤观放的那一把火火势不小,以至于他只是出去找了一件衣服,就沾染上了烟火气。 有什么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七弦任由温念远指尖沾了了冰凉的药汁,在他胸前一点一点地涂抹,脸上却现出了沉吟的神色。 温念远一抬头就看到七弦凝眉思索的模样,心微微跳快了一拍,尽管眼前这个男人随时都能变出千般模样,但这样认真的时候总是别有一番风情。 这个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想到这里的时候,温念远忽然觉得满足,就算前路依然刀光剑影,但比起那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挥刀出剑的人来说,他何其幸运。 然而这是,七弦仿佛突然从思考中惊醒,脸色一变,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喃喃道:“不对!” 他抬头看盯着温念远,眼神肃然,“你刚才出去找衣服的时候,千鹤观中是什么情形?” 温念远怔了怔,露出回忆的表情,“应是在救火——嗯?”他也发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了,千鹤观着了火,救火时总该一片闹腾才是。 而现在,安静得有些过头了,他刚才出去找衣服的时候,那些没有着火的地方静悄悄的,他本以为所有人都集中去救火了。 可现在回想,火借风起的方向,也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听到什么喧嚣的声音。 还有这千幻狱,他来的时候打晕了守在最外面守监的几个道士,但他刚刚出去的时候,貌似没有见到那几个道士的身影? “出事了。”他和七弦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这样的结论,温念远拍拍七弦的肩,“我出去看看。” 七弦却没有放手,他脸色有点微妙,不知道为什么,温念远总觉得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不必,只怕来不及了。”他说。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尽管这狱中连老鼠苍蝇都不见一知,他还是像防着什么一般,悄声而若有所思地问温念远:“你要来找我这事,有几个人知道?” 温念远回思片刻,“青桐、宁修茂还有叶雷霆应该都知道,除此之外没有。” “青桐……宁修茂……叶雷霆……”七弦慢慢地把几个人的名字从舌尖上滚过,摇摇头,“应该不止他们几个。” 忽然看了温念远一眼,他略带倦意地说:“等下不要太激动,不管听到别人说什么。” 温念远没有问这个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在的地方哪里来的“别人”,因为他和七弦都同时听见了喧哗的人声。 远处有微弱的光线闪烁,越来越明亮,是由人举着大量的火把向这边浩浩而来,狱道中传来一声断喝,“果然如此!” 温念远转身,七弦抬头,温念远的指尖还按在七弦没有完全掩上的衣襟中,在看到那些人冲进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迅速把七弦的衣襟拉上,严严实实藏好。 完全忘了大部分人对一个男人的胸膛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的事实。 打头的小道士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挣扎神色,以七弦对声音的敏锐,立刻就听出了是那个带他到狱中的小道士。 只是此刻他曾经对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的“目眩神迷”已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和厌憎。 看到了大开的狱门和狱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还有七弦身上那件晃晃悠悠的道袍,好像一切都不用再多做解释。 小道士满目凶光,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杀观主,还有师兄们。” 就在温念远放了小小的一把火引开那群道士的注意力后潜入千幻狱,与七弦争执、相缠的那段时间里,千鹤观上下上至观主天罡道长,下至只负责迎客的小道士,全都被无声无息地杀了个干净。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1 整个千鹤观被烈火吞噬,其火势之大,十里之外犹能见到烟尘滚滚,红光映透了半边天幕。 若非千幻狱与千鹤观不在一处,又造得水火不侵,早该有所察觉。 是什么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在江湖上也算颇有盛名的千鹤观上下被一夕屠尽? 这样骇人的灭门手段,让人完全无法不去联想到当年的柳家灭门案,而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柳家案的疑凶,还被天罡道长亲自关在千幻狱里。 甚至,去过温家的人都曾亲眼目睹七弦的“大音希声”是如何能无声无息地掌控人心,要让人生便生、死便死。 不知是该怪苍天无道,还是该叹苍天有眼,与当年柳家留下了幸存者一样,令人庆幸的是,千鹤观也并非无一人生还。 更妙的是,生还的还是与七弦有过接触的一个小道士。 如今,温念远和七弦被当场抓了一个现形,好像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用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对月长嚎【……】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 四肢着地【……】感谢薇题姑娘给《全服公敌》扔的地雷! 嘘,你们谁都没有看见我,我默默地……默默地……溜走……( ̄_ ̄|||) 第75章 穷途逃亡 看着眼前那些因为门派与千鹤观临近的或者人正好路过而匆匆赶来的江湖人士们一张张愤怒的脸,七弦心中平静无波,从注意到异常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他知道,这一回,整个武林大概真的被激怒了。 之前的柳家案毕竟年深日久,而且说到底也事不关己,因此虽然不少门派都本着或看热闹或想出名等等等等的种种理由去围攻客栈和七弦公子,但可绝对没到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 换句话说,他们有杀意也没杀心。 可这回千鹤观的灭门不一样。 这是发生在他们面前的,活生生的灭门惨案,而不久之前,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天罡道长与七弦公子之间发生的那一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龃龉。 有怀疑皆属正常,更何况还捉到了现场。 放眼当今武林,千鹤观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派,但实力也可算中上,不容小觑。一个门派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覆灭,无疑让所有江湖人士都震撼了。 他们感到恐惧。 自身安全被威胁了的那种恐惧。 诚然,混江湖本就不是什么安全活计,尔虞我诈腥风血雨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必备要素,但这绝不包括——一个一举手一投足就能灭尽一个门派并且理由中完全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的魔头。 往往这样的人是无论黑白两道都默认必须抹杀的、甚至可以不折手段去抹杀的,江湖公敌。 轻叹了一口气,七弦不打算说话,因为他很清醒,此刻哪怕他能舌灿莲花,这群已经被惊惧和愤怒所控制的人都绝对不可能听进去。 他看了温念远一眼,忽然莫名地问他,“准备好逃亡了吗?” 温念远皱眉,他知道七弦现在选择暂避锋芒是对的,可要让这个男人背负这样的罪名踏上逃亡之路,着实让人忍不住暗中握紧拳头。 在这之前,七弦纵然浪迹江湖,起码后面也没跟着一堆人要喊打喊杀,视他为洪水猛兽。 他望向那群人,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已经有冷笑声传来,“魔头还想狡辩?!你们大势已去,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今日大家必要斩下你们的头颅,告慰诸位道长在天之灵!” 那话音刚落,他们眼中的温念远忽然往前一跃,冲进他们的人群,趁着众人哗然反击之际,“铿锵”一声不知抽出了谁的长剑,然后竟毫不犹豫地转身,一剑冲七弦劈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犹疑,温念远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两……内讧? 这个男人是打算一推四五六,把所有罪行都扔到七弦身上,好让自己脱身?至少从他劈向七弦毫不留情的剑势来看,这个解释还是靠谱的。 有人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狼/狈/为/奸就是狼/狈/为/奸,大难临头就立刻反戈相向,这种魔头,怎敢留着祸害苍生。 所有人之中,唯一没有胡思乱想甚至气定神闲的大概只有温念远和七弦自己。 温念远目光专注,手上力道沉稳。 七弦仰头看他,不闪不避,眼中是闲适和信任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如虹剑气当头罩下。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金铁交击之声在狭窄的斗室中尖锐明显,随着剑势落下,七弦手上铁链被一分为二,温念远就势向前一冲,捉住七弦手腕一甩,喝道:“走!” 到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哪儿是什么内讧,这简直是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大摇大摆地跑路! “魔头哪里走!” “想跑?没门!”各种声响此起彼伏,虽然句子不同,表达的意思却大体一样,要把人留下来。 七弦却已经顺着温念远那一甩的力道,轻飘飘跃上半空,他却没有如温念远所愿松开手,反而也借力一用劲,把温念远也拉了起来。 两人天外飞仙一般落入那群一心只想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人群当中,立刻开始左冲右突,寻找着包围之中的薄弱环节,各个击破。 温念远和七弦都明白,今日若是要一决雌雄,他们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但若只是跑路的话,那远远轻松得多。 伴随着一片混乱的兵刃交击之声和人群的呼喝怒骂声,两个人终究还是顺利脱离包围圈,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此刻,千鹤观的那场大火终于因为一切物事都燃烧殆尽,渐渐頽弱下去,扑面的热浪开始变小,天边却还是一片红云彤彤。 并非因为火色,而是因为薄暮将至,晚霞染了半边天空。 =============================================================================== “怎么样?”看见男人进门,角落里的少年立刻现身出来,粗哑的嗓音中待着一闪而逝的焦灼。 宁修茂脸上不见惯常嬉笑神色,难得正经得有些过分严肃,他摇摇头,“不妙。” 伸手往桌上去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2 ,刚把倒扣的水杯翻过一个来,青桐已经飘近桌前,提起茶壶,注了满满一杯,然后抬头无声地看着他。 这小孩子,催促人也催促得这么含蓄,倒是蛮……可爱的。一边想着,宁修茂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压低声音,略显神秘地说:“你主人这下子闯大祸了,整个江湖发了阎王令,不计代价不计门派一律追杀七弦公子。” “哦,不对。”他放下茶杯,沉闷地一声响,“现在都改口叫七弦魔头了。” 青桐脸色一白,抿紧了唇,阎王令是什么他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能体会宁修茂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他用眼神询问宁修茂。如果只是一个不确定的柳家案嫌犯的名头,绝无可能到出动阎王令的地步。 那群人甚至还没开始着手查案不是么,没道理忽然把动静闹得这么大,阎王令又不是街边随便几文钱就能买到的肉包子,要多少有多少。 阎王令出,就意味着令指之人将是整个武林之敌,江湖上无论何门何派,游侠散人,都可能成为追杀他的一份子。 非穷凶极恶天道不容之徒不足以受此通缉。 江湖近百年来,阎王令也仅只出过两次而已,就连当年白道诸派围攻魔教紫焰门,都没有出动阎王令。 阎王令下,七弦和温念远面对的几乎是无处可藏孤立无援的绝境。 宁修茂深知其中蹊跷,深深地看着青桐的脸,“关押你家公子的千鹤观一日之间被满门屠杀焚尽,见到火光前去的江湖中人亲眼见到本该在千幻狱中却牢门大开的七弦和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温念远。” “千鹤观唯一幸存的一个小道士,指认是七弦和温念远下的毒手。” “我去找公子。”青桐默然半晌,蓦地身形一晃,眨眼间已经出现在大门前,伸手就要去开门,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拦在他眼前。 那只手宽厚而粗糙,掌心有薄薄的茧痕,就这样虚虚挡在他眼前眉间,那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小青桐,你现在出去,盯着你的眼睛绝对不比盯着你家公子的眼睛少,你信不信。” 沉默。 青桐自然知道宁修茂说的一字不错,但七弦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即便当他还背着那所谓的血煞之命的时候,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这一次让那个白衣翩翩的男人落到被全江湖追杀的地步,导火索是因为他们柳家的案子。 早在那一年,他的爹、娘、叔伯姑姨、兄弟姊妹全都被屠尽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地蹊跷。 现在,就连一向面对各种悬案都能置身事外游刃有余被他视若神明的公子都因此而受到连累。 宁修茂看着那个少年被他挡在门前,面无表情,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紧攥成拳,清秀的脸上透出戾气和阴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相信大叔吗?”他问。 青桐分了他一点余光,哑声道:“不信。” 宁修茂被噎了一下,心想这小孩儿真是太直接了,果然非常难哄,却又无比耐心地倾□子,平视少年的眼睛。 “相信你家公子吗?” “……信。” “那好。”宁修茂给了青桐一个“真乖”的眼神,语气简直接近诱哄,却不知为什么,能让人听出无法抗拒的温柔,“你现在去找他也帮不了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帮他洗脱罪名,明白吗?” 深吸一口气,青桐没有立刻回答,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怀疑,连他家公子都解决不了的案子,他和……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大叔,是否真的能解决? 良久,他怔怔地盯着宁修茂,“你为什么要帮我?” 七弦帮他,他不用问理由,可宁修茂这么一个与他无亲无故突然凭空冒出来的老男人,凭什么对他照顾得像自家崽子一样,他做这一切事情的背后,又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目的,他知道。 宁修茂愣了一下,对青桐那样超越年龄的谨慎和警惕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无奈,忍不住想,七弦啊七弦,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因为我喜欢你啊。”最后宁修茂摸着鼻子,笑嘻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搂着钢管扭动感谢依风姑娘的手榴弹,灼灼姑娘的地雷( ̄▽ ̄") 新的小伙伴呦来快让圆润夜伸爪子虎摸一把【→_→泥垢 第76章 乔装红颜 青桐漠然瞪着着宁修茂看了一会儿,忽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嘴,转开了目光。 他从不指望自己一问宁修茂就会乖乖地吐露实情,不过拿这种一看就实在太假的借口来敷衍塞责,是觉得他好骗呢,还是连骗都懒得骗? “诶,我是说真的。”宁修茂一看青桐眼神,就知道这小孩根本就没打算相信他,一向巧舌如簧的他这会儿却也没辙。 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虽不是秀才青桐也不是兵,可惜的是,能把道理讲得天花乱坠的人只有遇到听得进道理的人才有用武之地,否则就算你能把春花说得秋开都没辙。 青桐摆明了不信他,饶再多口舌都没用。 宁修茂却也不失落,反倒笑嘻嘻地,伸手摸了摸青桐的脑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错。” 天真单纯固然是好品质,也看放在什么环境里。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至少目前看起来,青桐是没那么容易被拐骗了。 面无表情地侧开头,阻止了宁修茂那只不轨之手继续揉乱他的头发,青桐固执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说到正事,宁修茂沉吟了一下,“随时都可以。不过,你不能这么抛头露面。” 宁修茂自己与七弦一同出现的时候不多,没被归入魔头一派,稍微乔装改扮一番,就能继续大大方方地行走江湖。 青桐不一样,他现在和七弦公子还有温念远,都是江湖中人竞相追逐的对象,就连雷霆山庄的少庄主叶雷霆,因为本就盛名在外,上回帮七弦说了两句话,如今江湖上对他也颇有微词。 听说叶雷霆受此牵连,一回到雷霆山庄就被庄主给拘了起来,近来都不入江湖走动。 此次阎王令出追捕七弦公子,雷霆山庄在老庄主的授意下也出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3 了不少人马,作划清界限以示清白之意。 青桐明白宁修茂的意思,大概对方是想,从前他怎么跟在七弦身边,宁修茂就要他怎么跟在他身边,以柳家的轻功和隐匿功夫,只要他自己不现形,就尚算安全。 只是……“去哪里?”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蓦地抬头问宁修茂,却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宁修茂眼中某种奇怪的光芒。 尽管那种眼神转瞬即逝,但大约没有防备到青桐忽然抬头的缘故,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迅速掩去。 这让青桐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神,因为宁修茂刚才的眼神里,几乎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动容的深情和专注,以至于青桐脊背上爬上微微寒意,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危险。 尽管等他定睛看时,那种错觉一般的深情早已不见,眼前还是那个大大咧咧莫名其妙神神秘秘的大叔。 他忽然想起最初,在锦官城初遇宁修茂的时候,七弦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七弦说,宁修茂这个人,危险。 青桐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宁修茂再怎么嬉笑怒骂,也掩不去身上那肃杀与血腥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经年来死灰一般波澜不起的心甚至有点心慌,莫名其妙地想要落荒而逃。 虽然最后他只是继续冷冷地问他要去哪里,把那些令人寒毛直竖的预感抛之脑后。 宁修茂对青桐眼中时不时闪过的惊惧和戒备视而不见,仿佛也不是太在意对方刚才有没有看见他那奇怪的眼神,只笑吟吟地抓着只杯子,清脆地往桌上一扣,掷地有声道:“找柳郴,抓七弦。” 少年人二话不说,转身要往阴影处藏身而去,却偏又被拦了个措手不及。 “唉唉唉唉你去哪儿?”宁修茂拎住他的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拉回来,以至于青桐十分怀疑这男人从前是养鸡的。 他不耐烦地挑眉,“不是你说我不能抛头露面?” “是啊。”宁修茂抱臂,又挑眉,“不能抛头露面而已,又没赶你,大好青春年华的,怎么能一天到晚躲在角落里,你也不闷得慌?也不好玩儿吧?” 一席话说得对方眉心微动,侧头看着他,眼中微光闪过——当然,当然想要生活在阳光下。 谁愿意一辈子像蛇虫鼠蚁一般窝在那不见天日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腐烂发霉? 被人遗忘,被世界遗忘,被自己遗忘,被时间遗忘。 只是他不敢,怕踏出那个自己画得好好的圈,就只能直面太多不堪。 年幼时他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保护自己;后来他疯了神智再不清醒,根本不知还有身外之物;再再后来,公子慢慢治好了他,他却已经习惯了黑暗,再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去触碰光明。 “我不喜欢。”眼中的微光慢慢熄灭,青桐撇开头,僵硬地说。 宁修茂却不管他心里面那九曲十八弯的弯弯道道,径直嘲笑他,“口是心非!”然后再没给青桐反抗的余地。 当青桐被宁修茂强硬地按着坐下来,说让他出去撒着欢儿蹦蹦跳跳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少年虽然有点别扭,却也不是没有一丝期待和欢喜的。 不过…… 半个时辰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了客栈。 人群之中,佝偻着身影的老头儿须发皆白,脸上颈上皱纹横生,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身上那满是破洞补丁洗得发发白的旧衣服更显贫寒。 而他手里正牵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少女脸庞清秀眉目动人,黑压压的一头头发简单绾了个时新的发式,颜色宜人,只是一无钗环点缀,只插了根木簪在上头,未免寒酸。 背后背着个布包,看模样,倒像琴筝一类乐器,大约是个卖艺的。 那少女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叫人望之如饮三冬冰雪,显然不太好接近,反倒引人注目。 宁修茂紧紧拽住了青桐的手,半真半假地咳嗽了两声,捏着嗓子道:“青儿呐,快扶一扶爷爷,老喽,走不动喽。” 青桐郁闷至极,他怎么也想不到,宁修茂所谓的能让他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方法,就是把他打扮成个小姑娘! 瞥了装模作样的宁修茂一眼,青桐作势扶住他手肘,不敢说话,一说话他那粗哑的嗓子便露馅了,只好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咬牙切齿地在说:“你可站稳喽,爷!爷!” 然后手下毫不留情地用劲。 两人明里和乐暗里你来我往地扭着进了一家酒楼,才算暂歇了那点别扭,宁修茂拧着一把嗓子,装得不亦乐乎,一桌一桌地苦哈哈问人要不要听曲儿。 整个酒楼各种各样的声音都灌入两人耳中。 历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适宜打探消息,自然,只求繁多,要求精准却是不能。 “听说了没有,那七弦魔头似是在云阳现了回身,险些被人给抓住了,啧啧。” “……要我说,那七弦也有些本事了,险些险些,到底是还没有么,能逼得下阎王令,千百年来也首屈一指,不管什么下场,这武林史上定能记他一笔。” “嘿嘿燕二,你当人人都是你呢,老想着把自己往了武林史上添?要我说,都是虚的,活着才能享乐。你想那宁澜柳家,还有千鹤观,这下可是妥妥地记上了,可你倒问问,那两家死鬼愿意不?” “嗨,话说回来,这七弦魔头也太穷凶极恶了,听说还长得跟娘们儿似的漂亮,连雷霆山庄的少庄主都被迷惑了去,一味地帮他说话,好在老庄主英明,把自个儿儿子关了起来,派了不少人手抓那魔头去了。” “那七弦可真是凶多吉少。” “可不是!” “既然都说长这么漂亮,抓到了就杀岂不是可惜,说不定可以……” “去去去,感情你好这一口!” 青桐越听脸上寒色愈深,宁修茂不动声色地扣住他手腕,蹒跚走到那桌江湖人前,“各位好汉,行行好吧,听个小曲儿,赏我们爷俩一口饭吃。” “去去去,大爷没心情。”那几人被打断了谈话,正不爽,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只见那猥琐老头儿晃了一晃,差点没站稳,脸色惨白地走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继续谈笑,宁修茂扯着青桐走出门外,轻声道:“嘘,等着。”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4 青桐微怒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听身后忽然传来大声喧哗声。 “诶,老子的钱袋哪里去了?!” “去他娘的,老子的钱袋也不见了!” “嘿,你们几个,该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来不打听打听我们酉阳楼是什么地方,还敢吃白食,把人扣下!”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宁修茂面色不变,异常淡定地抛了抛手中几个花花绿绿的钱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青桐别开脸去,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 “云阳。” “嗯。二……柳郴?” “想必他可是追杀的中坚力量。” 而此时,荒山野岭之中,七弦和温念远正在继续他们的逃亡之旅。前几天在附近的云阳漏了行藏,引来一大批苍蝇一般嗡嗡嗡的追杀人士,就连七弦都逃得有些狼狈。 温念远走在七弦身前,将碍手碍脚的灌木丛一一除去,给身后人分出一条可以从容行走的小道来,低声说:“应该暂时安全了。” 七弦胸膛起伏地些微有些剧烈,除了某些不适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的亲密事外,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用尽体力过了。 阎王令的威力真不是盖的,不怕人追,就怕人惦记。就比如他不小心被他弟弟惦记上了,最后只能栽在人家手里。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美妙——七弦抬眼看了看前面沉稳宽厚的背影,心想拿那群疯狂的家伙来跟温念远比还是有点辱没温念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伸脑袋求虎摸~宁叔……不作死就不会死,真的╮( ̄▽ ̄")╭ 第77章 花前月下 至孤月高悬的时候,在林中辗转多时以迷惑追兵的七弦和温念远终于寻着了水源,一条清浅的小溪流穿林而过,倒映着溶溶月色,随微风漾得波光粼粼。 小溪水位太浅,堪堪能够没过脚踝,水底卵石及石上水苔清晰可见,手指粗细的小鱼和几近透明的虾子在其中摇头摆尾地游曳。 这样浅的溪流自是养不出大鱼的,温念远探头看了一眼,便知这小鱼小虾皆不够果腹,便先往林中拾了柴火来,升起火堆让七弦取暖,自己往林深处去寻些野味。 看着弟弟的身影摇晃着隐没在莽莽林间,七弦收回目光,伸手捡了一根木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那火堆。 橘黄色的火焰明灭跳动着,于微凉的夜里散发出阵阵暖意,哔哔剥剥的声音响在耳边,倒有了几分热烈的味道。 火光映出七弦那张脸来,此刻四周空无一人,他嘴角依然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神却深邃无匹,静静地望着那火堆,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他这一生,便如他曾与青桐所言,一直行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若隐若现、半明半寐、似虚还实。 阴暗角落里那些阴谋诡计,如日复一日孽障滋生,在无人知处不断酝酿发酵,张牙舞爪。 可无论如何,都不过一己一身之事罢了,他天长日久只做那清醒冷漠无情又似情多的看客,引那狂风骤雨却又独善其身,谁知此回终成局里人。 能引动整个江湖竟相追逐,或者倒也不负盛名。 可惜实则他已不是当年那些需要这些盛名负累以证明自身存在的少年人,尤其温家事了后,他是真心厌倦,也曾打算帮过青桐后不如与温念远浪迹天涯。 如今浪迹是浪迹,不过却是逃亡了。 柳家案已过去良久,即便是他七弦要查,其实也未必能找出真相,可青桐方一露面,就牵动这浩大声势。 说明什么?说明柳家案水深? 算是也不算是,七弦眯起眼,大概,他这一动,寻的是旧日的亡灵,却不小心触及了今人的某根神经。 一出手就灭了一个千鹤观,他可不信仅仅只为嫁祸他七弦,他还知道没这么大脸面。 “想什么?”七弦还在沉思,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抬头就见温念远立在他身前,一手捉了只还在拼命扑腾的野鸡,鸡毛顿时飞扬。 笑眯眯地看着温念远忙将飘到他眼前的鸡毛拂去,七弦收敛了深思神色,戏谑道:“我在想,不知我家弟弟烤野味的手艺比之他煮面的手艺如何?” 大概是被这一问所激励,温念远顿时忙碌得像只勤劳的小母鸡,蹲在溪边杀鸡 拔毛,架起来放在火上烤,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远远看着倒也颇像模像样。 就连只是随口调笑的七弦,看到他这幅架势,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忍不住期待起来。 当然,很快当他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接过那只半边已经焦香四溢半边却还夹生的可怜野鸡的时候,忽然深深地为这只落入温念远手里的野鸡感到憋屈。 它本来还能拥有一个漂亮完整的鸡生的,就算被猎户捉了带回家或者卖到酒楼里,起码能自豪地成为一道香喷喷的菜肴而不是这种人嫌狗厌的……咳咳。 默默地把烧焦的那半只扔掉,七弦重新串起还夹生的半只野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导致的后果便是最后两人都没有吃饱,最后自知愚钝的温念远下溪捉了一兜小鱼小虾,煮了点鱼汤。 野生湖鲜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天然生成的小鱼肉质鲜美、入口即溶。两人围着火光而坐,头顶朗月,林有清风,不远处流水潺潺,一人一口鱼汤,端的令人有一种良辰美景岁月静好之感。 温念远眼中倒映着七弦优雅喝汤的模样,满满的都是满足,在旁人想来凄楚狼狈提心吊胆的逃亡之路,对此刻的两人而言竟是近些年来最好的时光。 不知那一心要将七弦逼到绝路的人若见到如此情景,会不会吐血三升而亡。 两人逃得匆忙,七弦身上本穿着温念远寻来的那件道袍,后来换过几身衣服,都不太适合,夜里冰冷的风能从那空荡荡的袖襟中灌进去,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温念远无声无息地伸手搂住他,低头用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不含任何情/欲的气息,只是单纯地想要触碰。 有个大暖炉主动地贴过来,即便有篝火在前,七弦也是懒得拒绝的,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呼吸相闻。 也许是身体内流动着一半相同血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5 液的关系,温念远总觉得他与七弦之间的羁绊比之他所见过的任何一对情侣跟甚更深,那是剔肉去骨也无法割掉的,骨子里的缘分。 从二十一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生。 “哥哥。”温念远忽然轻声说。 七弦瞟了他一眼,微微蹙眉,似笑非笑地冷哼,“把你脑子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去掉,读书读书,那些圣贤书都被你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满脸邪/淫,你怎么不去做采花大盗?” “……”温念远忽然深深地看了七弦一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一脸正经地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一次被言语调戏了的“颜如玉”怒。 温念远见好就收,转头若无其事地将木柴一根一根扔进火堆里,将渐渐隐下去的火堆又烧旺些。 “你休息吧,我看着。” 七弦亦不多言,就和衣在温念远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毫不犹豫地阖目睡去,不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缓慢悠长,仿佛已经进入了梦乡。 只不知他这些年的梦里,都有过谁的身影。 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温念远低头看着七弦微颤的睫毛,稳稳坐着,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他怀中那看似已经睡着了的男人忽然睁开眼,双眸炯炯,眼神清醒至极,轻声道:“你觉得,江湖之中,有谁能将千鹤观如此彻底地灭门——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这逃亡都腻歪得我一哆嗦了,咳咳幸福嘛!三六一度鞠躬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哇咔咔~ 第78章 兵行诡道 直到七弦淡然地问出这一句的时候,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寂静压抑之感,才慢慢苏醒过来,打破了之前平静安宁的假象。 携手天涯的亡命之旅固然新鲜又刺激,却绝非长久之计,七弦可以此调/情,但显然无论他们之中的哪一个,都绝没有想过要以这种状态终老此生。 就算七弦不介意,那个说过要让他下半辈子平安喜乐的男人,也是不愿意的。 温念远低头看他,两人相对无语良久,忽轻声一一数来,“少林、武当、峨眉这些实力强盛的传统大派没有问题,不过以他们的地位和积威想来不应如此行事。” “此外,江湖上今年来风头正健的一些新兴势力,若放手一搏,大约也能成事。” “奔雷盟中三教九流之徒甚多,惜乎略显松散,行此缜密之事略有难度;琴剑楼都是女杀手,武力够强,然而多是独来独往,从未同时行动,况且要杀手出手,背后得有人出银子。” “雷霆山庄倒是各方面都是新兴门派之中的佼佼者,然而以叶兄的立场和反应来看,是凶手的机会不大。莫非是魔教……可魔教自那年大战后一直未曾恢复,如此贸贸然卷土重来不甚明智。” 七弦看着温念远认真分析的神色,勾了勾嘴角,提醒道:“要杀人,可不止明刀明抢这一种方法。” 他有时真是疑惑,在温家那么扭曲的家庭里长大,后来跟在他身边时这男人也见过了不少人心险恶,个性却总是那么地光明磊落,磊落到叫人无语。 温念远并非不聪明,虽然七弦无论是心底还是嘴上一直都骂他蠢材,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怎样的天才。 换了别人,哪个人能在十几岁时才开始习武却能在短短几年内成为江湖一流高手的,可见温念远悟性天赋都不差,甚至优秀得让人嫉妒。 可他偏偏从来都不会用恶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以至于在谋算人心方面,仿佛总是显得被动。 看上去既吃亏又毫无意义不是么? 不,不是的,江湖之所以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却依然是叫人魂牵梦萦的江湖,正是因为仍有许多像温念远这样既热血又干净的人存在,他们才是千百年来武林兴衰更迭却始终不变的魅力所在。 不像他,绝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捉摸每一句言语每一个动作,他无从选择,必须背负更多。 行走在暗夜里的人,偏偏最容易被光明吸引,当年才会明知那个人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那个人更是造成自己半生流离的根源,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温念远自以为他追七弦那么久的那些年里他的哥哥始终吝啬给他一个眼神,却从来都不知,七弦的每一次拒绝和离开,都不过是无声的挽留。 想要知道,明天,后天,更遥远的未来,他是否还依然坚持着最初的决定。 温念远没有注意到七弦的眼神,只是在听了对方的提醒时迟疑了一下,皱眉思索到,“你说的对,如果千鹤观的道士还有自主意识的话,不应毫无动静,那么有可能是毒……还是别的什么。” 若论用毒,就麻烦了,五毒教就擅长用毒,可并不能以此定罪,毕竟谁都有机会弄到毒药,这实在是防不胜防的东西。 他忍不住喟叹一声,“可惜那群人逼得太紧,当时我们连尸首都没看到一具,又让大火灭了痕迹,否则——” 看着他难得有点愁眉苦脸的懊悔模样,七弦笑弯了眼,只作若无其事地随口说:“我最初以为那人只是想将我困于囚牢,好阻止我发现什么,到这时我就已经落入他的圈套,顺着他的思路走,自愿束手就擒;不过……他又紧赶着出手,我就在想,那下手之人为什么要灭千鹤观满门,而不是什么百鹤观十鹤观?” “为了嫁祸我们。” “那嫁祸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私人恩怨?谁恨我恨到这种不共戴天的地步,他有那样的本事,不动声色地对付我也不难吧?” “可能——”温念远迟疑了一下,在他看来,要对付七弦实在还是有难度的,不过想到那幕后之人这此把他们逼到这种地步,无疑是个劲敌,若出其不意,可能也确实不难。 七弦打断他的话,“或者他要我身败名裂,才要弄得天下皆知?可我的名声原本就没多好,何须多此一举。” 这是大实话,对七弦来说江湖上的言论向来毁誉参半,就算是花痴他的女侠要形容他也是亦正亦邪,本就不是什么多正派的人物。 温念远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抓到了点头绪,却又依然满头雾水,忍不住去看七弦。 七弦在千鹤观的时候还有些郑重,这会儿却又悠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6 然起来,如果不是温念远太了解他,知道他这次对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其实相当慎重,还以为他早就胸有成竹。 不过,想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了,他的哥哥向来都是最聪明的。 “大部分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七弦从温念远的怀里坐起来,看着不远处那火光明灭的火堆,眼中有光芒轻轻闪过,“冠我以罪大恶极之罪名,请动阎王令,江湖各门各派的英雄便要倾巢而出,如果是你,你会想到什么?” 温念远悚然动容,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再怎么也明白了,“各大门派、世族精英皆出,最易让人趁虚而入,幕后之人一定会再作案的,他想要的,太大了!” 用心竟险恶如斯,原以为是这之前种种声势都是为了至七弦于死地的一个圈套,没想到七弦只是对方设的圈套里,丢到明面上的一颗棋子。 用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七弦。 啪。啪。啪。啪。 静谧的夜里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七弦抚着双掌,仿佛十分喜悦,不知是因为温念远竟然能想到这里看来带了脑子出门,还是因为温念远推断出的结果与他八九不离十,可见心有灵犀。 “可为什么选你?”温念远脸上隐现怒色,这个人此前人生已经足够坎坷,他想予他一世安稳尤嫌不足,这些麻烦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找上门。 江湖上出名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找七弦当靶子? 呵,还不是因为那些名人背后都大派世家撑腰,唯有七弦,总是那么孤零零一个人么? 就像当年,温于斯在黄家与梅如婳之间权衡时轻易弃去梅如婳一般,说难听点,不就是看他们势单力孤好欺负?! 欺软怕硬、欺善怕恶、以多欺少,这般行事,一个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样的为人,就算让他权掌天下,又有几人能服? 七弦一看温念远的表情,就知他那颗心因他跳得多不平,他无奈地轻叹,“你想的原因,有那么两分。更重要的是,我之前就说过,我们触到了他忌讳的东西。” “你看千鹤观的灭门,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温念远眸光一沉,“宁澜柳家。” 如此相似,简直是当年的翻版。 可以想见先是青桐的现身,又是出了名的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欲查柳家案的风声,让原本该细细筹谋暗中一点一滴行事的那些人坐不住了,于是正好,借题发挥,一网打尽。 七弦这样一句一句地提示,一点一点地引诱,让温念远好像掌握了很多真相,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他又发觉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说,还是要查柳家?” “不必。”若有所思的男人摇摇头,“青桐和宁修茂现在应该在一起,宁修茂此人……绝对不会放柳家案继续沉冤,换言之,这个方向,他们一定会查。” 温念远想到那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七弦扯过来些,“可宁修茂能查出眉目?” 七弦瞥他一眼,轻笑一声,“他可比你聪明多了。”宁修茂的身份,他基本已经确定,说起来,这人查案的手段,可未必在他之下。 世上最笨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温念远八风不动,在七弦嘲笑他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好多年了。 他看了那个笑意清浅的男人一眼。 哥哥,尽管你一直觉得我驽钝,可在了解你这件事上,世上人无人能及我。 “这两天追杀我们的人马中,尤以武当派弟子最多,他们素以嫉恶如仇为名,又不似少林峨眉对杀生有忌,想必武当山上剩下的人手是最少的,若那人再出手,极有可能是对武当山。” 温念远看着七弦。 七弦挑眉,接口说道,“况且,以武当威名实力,除之更有利。”他脸上一闪而逝温柔神色,简直让温念远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从彼此的眼中,他们俱已经明白对方的打算,被追杀得那么狼狈,怎么能不回一份厚厚的大礼? 那幕后之人不是要趁虚而入么,那群奉了阎王令的英雄豪杰不是要追在他们身后惩恶扬善么,那就让他俩带着他们杀一个回马枪,让那人看看什么叫虚吧! 此计凶险,一个不好,容易让七弦更添罪名,不过,向来最危险的方法,都是最有效的方法。 兵者,诡道也。 作者有话要说:冰天雪地满街裸/奔感谢依风姑娘、灼灼姑娘的地雷,爱你们呦么么哒!请大家吃汤圆呦么么哒! 第79章 因果轮回 那天之后,堪堪过了没多久,阎王令下七弦公子的追杀者们发现,他们开始变得容易捕捉到七弦公子的行迹。 甚至有好几次,他们差点摸到了七弦公子衣角。 最初的时候他们以为,虽说那人成名时就是出了名的行踪飘忽,但在如此大批人马日以继夜的追踪下不眠不休地逃亡,终究是会疲倦的。 而再高的高手,一旦疲倦,就容易露出破绽。 的确,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很快,就有敏锐的人发现了不对劲,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从武林上下任何一个有人的地方传来,无论东南西北,几乎都有人发现了七弦公子的行迹。 一夜之间,江湖里仿佛平添了无数“七弦公子”,东一个西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追杀行动遭受前所未有的困扰。 黑暗中,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修长的两根手指执一枚黑玉棋子,优雅地敲在棋盘上。 “当真料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帮七弦。”略显冷淡微带笑意的男声在阴影中响起,“倒是小觑了他。” 从出声之人的对面,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指尖白玉棋子慢吞吞放在棋盘上,才冷笑起来,“你错了,这种手笔,应是客栈那位做出来的。七弦?” 这人的音调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种微妙的既惋惜又轻蔑的情绪,评论道:“实则江湖之中受七弦恩惠者颇多,可以七弦那独狼一般淡薄孤高的性子,可经营不起好人缘。” “您说的是。”又一枚黑玉棋子落在棋盘,截断了白子那一片本可以做活的大龙,下手毫不留情,语气却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7 是尊敬的,“此前您一直放任七弦出风头,也是明白他只是个独行客,与我们无碍。不过他既不识趣,要除也是小事。” “昏聩!”那人听了恭维却忽然怒了起来,语调带了明显的斥责,伸手拍了一枚白子在棋盘上,直把白子之前做的精细功夫全都封死。 “七弦一人纵掀起滔天风浪亦有限,可与那开客栈的一起,可抵过这江湖上一众蠢材,此刻你我失算,岂不正是轻视的缘故?还有那柳家活下来的小子,想不到……做事这般不经心……” “我输了。”被训斥的人倒依然不慌不忙,只弃了子认输,然后才说:“受教。不过那七弦不过一枚弃子,我已分析出那些‘七弦’们的行踪,虽看似凌乱,实则有序,那人想必是想暗度陈仓,往大漠转移,无论如何,都遂了我们的愿。” “唔。七弦输就输在自以为是个人物,以为他是我们所有谋划的中心,才有此误判。你记着,在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之前,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明白。” 这一场黑暗里的诡异对话不传六耳,唯有天知地知对话双方知晓,而此刻,被他们称为“太把自己当个人物”温家两兄弟却正在前往武当的路上。 大摇大摆地。 “黄老伯,多谢您了。”温念远掀开马车帘子,将盛满了水的竹筒递到赶车的老头跟前。 所有以为七弦早如惊弓之鸟只敢在暗夜行路专捡那偏僻小道走的人们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两人还敢这么光天化日优哉游哉地坐着马车走在官道上。 “哎,没事儿,两位爷坐稳喽!”老头儿接过竹筒,仰脖子灌了一半,继续精神奕奕地扯着缰绳。 温念远缩回头去,看着端坐在车子里的七弦,他微阖着眼,仿佛正在闭目养神。 自从他们俩计议杀回武当开始,这个男人一直就是这幅不怎么言语的懒懒的模样。 当时,对于如何引开追兵的注意力,七弦提出他和温念远兵分两路,而很显然,温念远是绝不肯再让七弦消失在他视线之外的。 很少被这个人反驳的七弦当时脸上微现讶色,而更令他惊讶的事,温念远真的给出了新的计划。 “哥,你一直都很聪明。”七弦记得当时温念远那个男人那么郑重地说,“但你所有的计划,几乎都是自己去当执行者。” “你觉得我自视太高,不信任别人?”他问温念远,目光中没有一丝暖意。 温念远却摇头,“我知道,你是害怕连累别人,你的温柔,我和你救过的那些人,都懂。何必总想一个人挑起最重的担子,哥哥,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那番话后,一向辩才无碍的七弦公子,竟然觉得无言。 前面的路大概有点不太平顺,马车颠簸了两下,七弦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仿佛还环绕着那天温念远的话。 无论是江湖还是人生,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孤独之旅。温念远却说,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他忽然开口,尽管目视前方,“那些人,安全吗?” 温念远知道他在问什么,当温念远以客栈独有的方式,联系那些曾受过七弦帮助的人时,连他都没想到,在江湖如此风雨飘摇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愿意出来帮他们。 那些人里面什么样的身份都有,甚至江湖之外的,老人、孩子、妇女,形形j□j,就这么站出来。 “放心,只要我们足够快。”温念远将手放到七弦膝盖上,握了握他交叠在那里的手。 七弦勾了勾嘴角,那笑容看上去却并不是很开心,凉凉地说:“挟恩求报,不是你应该做的事。” “哥哥,我为什么要站在你身后,你知道。”温念远直视他的眼睛,看见七弦眼光微微闪了一下,“他们也一样。没有谁把剑搁在他们脖子上,要他们做什么,我的信里,也只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帮忙。没有什么挟恩求报,他们站出来,是因为,他们相信你,喜欢你。” 他话音落下,马车里半晌没有人言语,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马鞭声,老人家带着岁月沉淀的粗哑嗓音乐呵呵地响起来。 “两位爷,什么打打杀杀的,老头子不懂。可老头子知道,两位爷是好人,老耿能捡回一条命,老耿他那病得半死的小丫头现在能好吃好喝有人照顾地活着,都是因为你们呐!” “老头子就老耿一个朋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怕什么死?安心呐,佛爷说,好人有好报,两位爷是好人,老天爷也会站在两位那边的喽!坐稳喽,驾!” 马车过了那段坑坑洼洼的路段,开始平稳地向前驶去,车内温念远转头去看七弦的表情,七弦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温念远却感觉得到,他眼中仿佛有冰雪消融。 驾车的黄老伯是当初在锦官城时那个车夫耿正祥的朋友,耿正祥为了病重的女儿铤而走险,被判流刑,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留下他那半死不活的女儿没人照看。 是七弦留下银子请人照顾,才没让她饿死在床上。 这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只是他随手做过的无数件事其中的一件,他从未觉的是需要报答才去做那些事情。 他从不觉的需要人感激、或者敬畏、或者恐惧、或者爱戴、或者厌恶、或者崇拜,也不需要朋友、亲人、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世间有情皆苦,他一向看得淡然,无视就无怖,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他只需要走过,不需要身上沾染什么。 只是……将目光微微移向温念远,自从沾染上这个家伙的气味以后,他所羁绊和被羁绊的,仿佛开始越来越多了。 麻烦。 也很……有趣。 “你从没想过我错了怎么办?”七弦忽然说,“如果我错了,对方的目的不是我们猜测的那一个,武当山不会有事,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冒充我的人如果真被抓住,嗯?” 欠人太多,是要还的。 欠情太多,如何还清? “那就不要错。” 这是一场豪赌,与从前不同,从前七弦这样的赌徒,只拿自己做赌注,输赢成败他都无所谓。可现在他的赌注太多了,所以不能错,也不能输。 武当山山脚。 红衣的小姑娘仿佛怯怯地拉住自家爷爷的手,有些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8 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如果仔细听,却能听到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然而不得不努力压低的声音。 “姓!宁!的!找公子?找柳郴?这里不是武当山么?”如果可以,青桐很想打宁修茂一顿,可惜事实上,除了轻功外,他那不值一提的蹩脚武功实在是打不过宁修茂的,急得跳脚都没用。 宁修茂仰头看了看武当山,叹道:“风景真好啊,真是钟灵毓秀,不愧是百年大派,气势就是不一样。” “你!” “哎,叫爷爷,小丫头这么不懂事。”宁修茂一脸倚老卖老地伸手揉乱了“小孙女”的头发,一脸得意洋洋,“走,偷偷上山去!” ……有必要说得这么响么,还偷偷? 青桐很想保持他那冷漠的表情和不苟言笑的个性,可在宁修茂面前好像永远都维持不了。 这个人,真的太欠揍了。 宁修茂看到青桐眼神几乎都要扭曲了,才好声安慰道:“小青桐,淡定,淡定,我觉得,你家公子一定会来的,武当可是个好地方。” 青桐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大大咧咧的男人在说这一句的时候,用上了传音入密。 他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要到了xddd今天吃了拳头大的汤圆!大家冬至快乐呦穿的暖暖的吃得饱饱的! 第80章 陈年旧事 任青桐再心生疑窦,一向以喋喋不休为己任的宁修茂却忽然在不该乖觉的时候乖觉地闭上了嘴,再不肯开口。 他佝偻起背,瞬间敛起身上所有锋芒,刹那间又是那个颤颤巍巍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儿,牵着“孙女”摇摇晃晃地往山上走。 见他光明正大地要闯山,连青桐都觉得十分不靠谱,奈何宁修茂心知一旦让青桐脱了手这小泥鳅滑不溜秋的肯定一转眼就没影了,于是将人拽得十分之紧。 远远看去,倒像是没能买到喜欢的胭脂的小姑娘跟爷爷置气,别别扭扭地被拖着走。 果然两人没走多远,就有武当的弟子下来拦人,那人一张圆圆脸,看着十分和气无害,说起话来也是相当客气,尽管面对的是好像走错了路的老人丫头,也没什么盛气凌人的态度。 他拱了拱手,颔首道:“这位老伯,往前就是武当山了,您来此有何事?若是去清河镇,要往那条路走。” 清河镇在武当山左近,偶尔也有些人走错路,并不足为奇。 他看这二人不像是江湖中人,料想是往清河镇投宿去的,故而添了一句,不曾想那老头笑了笑,咳嗽了两声说:“麻烦这位小友通报一声,我是来找归元道长的,我姓宁。” 青桐不动声色地看了宁修茂一眼,心里却觉得荒谬,纵然武当派子弟众多,也不能随便编排个什么什么看上去很像的道号就来攀亲吧,这未免也太不靠谱。 一旦被人识破,可未必是只把人赶下山这样的好了结的了。 那武当派弟子面露疑惑之色,青桐心想果然露馅了,对方却接着说:“阁下与归元师叔有旧?” ……这算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还是怎么,随便一捞还能捞到个地位不低的劳什子师叔。 还是说,这老男人真的认识武当的人? 其实武当派弟子有些诧异,倒并非轻看糟老头什么的,实是武当派的归元道长名声在外,脾气有点古怪,少有朋友。 不过以归元的辈分,既是他的朋友,自是不好怠慢地,只是……那武当弟子面露难色,叹息道:“这位老……前辈,真是不巧,归元师叔出门在外尚未归来,这可如何是好?” 归元道长不在,他也没法子,不过人家老人家千里迢迢地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让人走吧,他想了想,问:“前辈可愿跟在下上武当山先歇息修整几日,说不定归元师叔不日就归来了。” 宁修茂装模作样地做出一脸疲惫风尘之色,用手敲了敲微驼的背,一笑满脸皱纹,“那就多谢小友了。” 那人看了看青桐,应是觉得这么个柔弱姑娘家扶着老人上山也挺吃力的,便自己过来扶着宁修茂,带两人缓缓往上行去。 武当派屋宇院落从山巅一直蔓延到山腰,可见门派壮大子弟繁多,不过一路行来少见人行,一派清幽寂静闲情无限。 “诸位师兄姐师叔伯都因那阎王令去寻那七弦公子踪迹去了,派里近日冷清些,前辈与姑娘实在来得不巧。” 他边说边推开客房门,对宁修茂和青桐笑道:“前辈若不嫌弃这里简陋,便在此安顿如何,这位——” “这是我孙女青儿。” “青姑娘就住隔壁一间。如此,两位且休息,容在下去通禀掌门一声。” “多谢小友。”宁修茂也不客气,点点头,见那武当弟子要告退,想了想,还是出声问,“小友留步,既然派中大部分人都出门去了,不知武当近日的布防如何,可是撤了不少人?” 对方愣了一愣,大概没料到会被问这种问题,但很快反应过来,“布防?啊,前辈放心,人手虽然少了些,但武当百年积威,附近一向太平,大抵是不会出事的。” 宁修茂暗暗摇头,心道果然如此,尽管知道多言大概也无益,看在武当派门风良好的份儿上,还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小友不妨告诉尊掌门一声,贵派近日还是保持警惕为妙。” 他见那人一头雾水,答应了一声离开,心里转着念头,他对武当派如今的掌门道元真人不熟,不知此人有没有足够的警惕和敏锐,能应付一场可能到来的风暴。 “你在想什么?” 宁修茂正在思索,一手却还拽着青桐让人走不脱,听见少年独特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才看到对方冷冷的神色。 他挑了挑眉,这小孩对他家公子关心得紧,到从来还没问过他在想什么,这是……对他产生了兴趣了? 宁修茂顿觉得意洋洋,用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一脸老不正经笑嘻嘻地摸了一把青桐的小手,“我在想咱们小青桐真真是个大美人儿嘛。” 青桐怒,甩手要走,又被宁修茂拉回来。 “脾气见长啊你。”宁修茂夸张地叹了一声,忽然转移话题,“一路行来,你看这武当派明桩暗哨有多少?防御力如何?” 见谈到正事,青桐想了想,摇头,正如那武当派弟子说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19 的,武当大批精锐在外,山上防御非常松散,一来精英尽出,二来大约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人就会懒怠。 人家不是说了么,武当山一向太平——只是这一向太平,不代表以后永远都太平。 “你要是想对付武当山,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宁修茂假惺惺地摸了摸他的假胡须,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知天命的模样来。 青桐暗暗翻了白眼,对这种废话实在无语,不过……“现在都在对付公子,谁管武当。” “对呀,竟用那么多人对付你家那装样公子,谁管武当呢?” 听宁修茂管七弦叫“装样公子”,青桐一皱眉,却又忽然心下一凛,宁修茂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精妙,他沉默了。 良久,他抬头盯着宁修茂,“那我们来有何用?” 老头儿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你不是要找那装样公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事情你们以前已经配合得够多了吧?” 青桐不再说话,伸出另一只自由着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宁修茂的钳制,也没走远,就在屋里寻张椅子坐了。 宁修茂犹不知足,颠颠儿地涎着脸皮调/戏,“呦好闺女儿,你的闺房在隔壁。” “那归元道长,你果真认识?”青桐不理会他的调/戏,坐得远远地一脸审问的模样。 “那老头儿,唔,算是个故人吧。” “故人?”少年心中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冷笑,“你故人怎么那么多?!到处都是你的故人,你跟我爹是什么关系?” 青桐瞪着他,隐有怒色,“别嬉皮笑脸!上回,在客栈中,你叫过他的名字!公子说,你是朝廷中人,朝廷中人,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江湖事?” 一个朝廷中人对江湖之事如此通晓已经很让人疑惑了,甚至还交游广阔、四处都有“故人”,青桐觉得自己对这种种疑虑已经忍得够久,他毕竟还没有七弦那份淡定。 上回在客栈中的质问被一打岔,其后他们遭逢一系列遽变,心情跌宕起伏,他几乎要以为自己那时只不过是一时幻听,然而今天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故人”,瞬间让他愠怒起来。 故人?可笑,当年柳家亦曾盛极一时,所谓的故人多了去了,出了事后,有哪个出来鸣一句不平? 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还来不及!生怕被那杀人狂魔牵累了自己! 最后对他伸出援手的,反而是当时亦年少势单与他柳家素不相识的七弦公子。当时这个如今“满怀深情厚意”的宁修茂又在哪里? 见青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嗓音越来越干涩,宁修茂也意识到自己逗过头了,忙走过去,抓着少年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枚绿莹莹的丹药,顺手塞到青桐嘴里去。 青桐大惊,想吐出来却被宁修茂那宽大的手掌堵着嘴。 那丹药入口即化,化成液体沿着舌头流入喉中,他眼中露出微微惊恐之色,却很快感觉到喉头一阵清凉舒缓,那种因为说了太多话而难受的感觉不见了。 宁修茂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别那么激动,你嗓子要好好养着。嘘——安静,安静,听着,不要激动。” 他沉沉地望着青桐,目光中闪过一闪而逝的悲伤神色,“你怪我没错。萧君兄的死,我责无旁贷。可正如你说的,当年,我一个朝廷中人,有太多事情不能做……嘘,嘘,别动,先听我说。” “小青桐,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其实,当年柳家出事之后,我曾经去过。那时我违抗上命,快马加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到柳家,可惜已经太晚了。我找过你——发现你失踪了之后,我一直都在找你,事实上,可能有很多人都在找你,包括……那些杀了你全家的人。” “奈何你那位装样公子手段确实太高,我找不到,唯一庆幸的是,那些想伤害你的人也无法找到。” 青桐用力掰开宁修茂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年的朝廷总捕头,宁子濯,字修茂。”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猜测宁叔喜欢青桐娘的少年,xdddd原来是爹啊咳咳,开玩笑,向天保证宁叔不是喜欢他爹,_(:з」∠)_ 第81章 平地惊雷 宁修茂已深吸了一口气做好承受接下来一系列诘问的准备,却见青桐眨了眨眼,满脸的茫然,并没有因他貌似十分响亮的名头而震撼。 那口气顿时一泄,他耸了耸肩膀,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宁子濯还是宁修茂,听上去在江湖上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毕竟无论是谁只要提起当今朝廷的总捕头,都只有一种称呼—— “阎罗刹。” 世上谁人不知,阎捕头一根无情鞭下亡魂厉鬼无数,出手无回、雷厉风行、不近人情、残酷狠戾、百战浴血…… 这种种种种形容,都让青桐完全无法把它们与眼前这个总是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中年大叔扯在一起。 这真的太扯了。 他抿着唇,盯着宁修茂的脸,表情依然充满怀疑和不信任。 宁修茂挑眉,“世人都说七弦公子命犯血煞厄运缠身,机关算尽却正邪难辨,所过之处如修罗恶鬼重返人间,你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这么多年,总该明白传言有多不可信吧?” 青桐不理,“你说是柳家故人,我不记得我家何时高攀过堂堂朝廷总捕头大人。” 他一开口,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变得轻快了一些,不知道宁修茂刚才塞进他嘴里的到底是什么。 就这么一闪念间,那个本就在他身前的男人忽然微微颔首,将手伸向他的脖颈,青桐一惊,刚要后退,却又不知怎的挪动不了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越靠越近。 青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就听宁修茂神色微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扯开他的衣领,缓缓将一只手伸进他衣衫之中,触到一片肌肤。 少年着了魔一样无法动弹,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什么忽然行此轻薄之举,从前宁修茂虽然也总是嘴上花花,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从心头涌起,他胡思乱想着,却感觉那只手只是在他胸前轻轻一触,便又离开他的衣襟,只是收回之时,指尖已经绕了一段细细的红线,红线之下,垂着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 青桐面色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0 一变,劈手去夺,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归自己的控制,他听见自己发出愠怒的声音,“还给我!” 宁修茂却充耳不闻,脸上浮现某种怀念感慨之色,叹道:“还好还在。”然后他捏紧了那枚铜钱,轻轻闪避过青桐的招式,转而问他,“这枚七宝铜钱,你忘了是谁送给你的吗?” 满脸怒色的少年一怔,猛地抬头看宁修茂,“你怎么知——等等,你是……是你?” 青桐此刻的震撼,远远比听说宁修茂是那个名声在外的朝廷总捕头要多得多,怎么也不肯把眼前这个时而无赖时而惫懒的中年男人,和当年记忆里连面貌都已经模糊却依然深埋心底的人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他还小,不过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只知道柳家身在武林素以轻功闻名天下,而他爹柳萧君,是个顶顶顶厉害的大侠。 那会儿家中常有各色武林人士来来往往,有时也会有人夸他两句“虎父无犬子”什么的,只是那些人都那么高高端着,对他这个小不点儿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都是敷衍话,不见半点真心。 后来有一天,他发现有一个大哥哥常常来找他爹,他爹仿佛跟那个人很好的样子,要是那个大哥哥来了,他爹就什么人都不见。 有一回他偷偷躲在门外,偷看他们两个,被他爹发现了,他爹要打他,那个大哥哥却笑眯眯地劝阻了他爹,然后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笑眯眯摸他的头。 “小朋友,要不要跟哥哥来玩儿捉迷藏啊?” “不要,你碰不到我的。” “那可不一定哦,你看哥哥这鞭子这么长,不管你跑多远,信不信我一卷就能把你卷回来呀?” “……我不信。” 他一直记得那个人的声音,虽然那人哄小孩的模样其实特别蠢,可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又温柔。 直到他遭逢巨变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模糊,直到他连那个人的模样都开始记不清,却一直记得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青桐记得那个大哥哥最后一次来,把一枚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铜钱用红线穿着挂到他脖子上,告诉他这是一枚幸运铜钱,只要一直戴着,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而那段时间,也是他的爹爹他的柳家,气氛最古怪的时候。 后来青桐偶尔也思量,自己能从柳家灭门的不幸中逃离,是不是真的因为这枚所谓能够逢凶化吉的铜钱的缘故。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摩挲着那枚铜钱,想到那个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过的那个青年。 ……可现在有个一副风尘落拓模样的三十好几的臭男人拎着他的铜钱,皮笑肉不笑地——至少在青桐看来是这样——告诉他,他就是当年那个陪他玩捉迷藏、送他铜钱的青年? 青桐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宁修茂静静地看着他,摩挲着指尖那枚铜钱,声音里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又或者什么情绪都有,“那年赶去柳家又在江湖寻了三个多月,我本以为,柳家的人真的都死完了。” “在锦官城外遇到,我就发现,你的眼睛长得很像萧君兄,后来在敛金陈家后院与你交手,看你使出渡江鬼步,我真想当场就把你带走。不过那时我还不能确认,你究竟是不是……” 他说着忽而一笑,“后来你说的那句‘你碰不到我’,简直跟当年一模一样,倒是你,一直都没认出我。” 青桐任他似深情又似感慨地在那里喋喋不休,心里的震惊无以言表,他暗中想,温和可亲的青年和神神叨叨的大叔之间,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距离。 ——他认得出来才见鬼。 “那么多理由。”他喃喃了一句,像自言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当年出事的时候你没来,却说你找了我三个月。在陈家你说你认出了我,却又当时一走杳无音信。所有人都有那么多理由,到底哪一个,才值得让我爹我娘他们都去死?” 终于说到这里了,宁修茂暗暗叹了一口气,“青桐,你听着,从某些方面来说,害你们柳家满门的,是我。” 青桐仿佛感觉不可思议一般看了宁修茂一眼,端详着他的表情,在意识到这个老男人这会儿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的时候,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小青桐?”宁修茂察觉不好,抓着少年的肩膀,青桐蓦地发难,一把夺回那枚铜钱,甩开宁修茂的手,冷冷看他一眼,然后猛地冲出门去。 尽管青桐经常用漠然的眼神看人,但之前都不过是他为自己画地为牢从而自保的方式,除了疏离之外,并无别的情绪,然而刚才那一眼中,宁修茂感到了深深的矛盾和恶意。 真相往往残酷,早知一旦吐露便会如此,其实青桐的反应还不算极端,起码没有当场来一场血战。 他当然可以继续瞒下去,可有什么意义呢,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七弦早就猜到八、九分了,他若瞒得更久,到时只会愈发不可收拾。 不过,武当山上如今岌岌可危,不能让那孩子乱跑,更何况,他话还只说了一半。 宁修茂面色微沉,脸上露出些许烦恼之色,窗外暮色四合,他与青铜一番折腾竟已经过了这么久,夜色马上就要降临。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今日昼时就没什么阳光,晚上想来即使有月亮,大概也没什么光芒。 糟了,得在入夜前把青桐找回来。 今天晚上夜黑风高无风无月,一看就是个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好时节,武当山之危恐怕已经近在眼前,若放任青桐一个人在外面乱跑,那孩子又乱了心性,轻功再好,恐怕都难敌四手。 他早已负柳家良多,若是连这唯一留下的血脉都保不住,将来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去见柳家人。 更何况……宁修茂将腰间鞭子缓缓抽出,暗红色的鞭身安安静静缠绕在他手掌之上,闪烁着妖异的干涸多年之血一般的色泽,有杀气隐隐绕身,散发出凛冽肃杀的戾气。 宁修茂眼中有微光闪过,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正经神色,更何况小青桐啊,大叔说喜欢你,可真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不管你藏到哪里,你看大叔这鞭子这么长,信不信我一卷就能把你……卷回来! 宁修茂一走出门,迎面就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1 看见刚刚把他们“爷孙俩”领上武当山的那个武当派弟子,那人见他“蹒跚”着出来,忙迎上来,“前辈是不是饿了?在下已经吩咐厨下做饭,很快便好。” “小友且慢。”他伸手扶住那武当派弟子,原本一直在思考的某个问题迎刃而解,忙咳嗽着断断续续地与他说话。 “哎,都是我那孙女淘气,刚刚与我拌了两句嘴,竟然跑出去了,这山上这么大,可怎么找?万一有什么猛兽大虫的……哎……老头儿不中用啊!” 那武当弟子也是惊讶,忙安慰他,“老人家你别急,青姑娘应该跑不远的。不过这里确实容易迷路,不如这样,我去禀告掌门,让这里的弟子们帮前辈一起去找青姑娘。” 老人家顿时老泪纵横,一脸感激之色,“太谢谢你们了,真是麻烦大家,都是我,话说重了几句,我这孙女儿从小气性大。” 他一边装作寻常担心孙女的老人家一般唠唠叨叨,一边看着那个武当弟子急急地去找掌门去了,才收了声,从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显示出完全不相符的深沉神色来。 他从前毕竟在朝廷行走,就算与江湖有来往也有限,否则容易遭忌,放眼天下武林,与他最熟的却是已经只剩下一脉遗孤的柳家,如何能够不唏嘘。 武当现任的掌门他素无来往,这回就算贸贸然过去告诉他武当恐有危险夜间最好多派人手加紧巡逻对方也未必会信。 他一路都在考虑用什么借口可以不动声色地让武当弟子们多些防备,起码若是真出事时不至于像千鹤观那般无声无息,如今却是有了现成的由头。 尽管,他并不希望是因为青桐。 但既事已至此,无心插柳也好有心栽花也好,他也只有顺势而为了,但愿七弦来得晚些,否则要是知道他把小青桐气成那个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挥戈相向。 至于七弦和温念远会不会来,却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那么那个男人也就只是浪得虚名之辈罢了。 夜。 武当山。 渐有星星点点火光亮起,是武当山留守的一些弟子们,燃起火把在漫山遍野寻找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 宁修茂远远一扫火光的数量,就知道武当山留下的人手果真不多,相对一个百年大派来说,简直如同空巢,绝对是个奇袭的好时机。 他心知应该还有一部分弟子包括武当掌门都没有出来,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没必要倾巢而出地找人,能派出一部分弟子帮忙,已经仁至义尽。 当然不久之后,他们是会为自己的决定庆幸还是懊恼,就已经不是宁修茂能管到的范围之内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屋顶有隐隐破空之声咻咻响过,不知是什么武器挥出的声音,若有人夜视能力足够好,就能看见那个在屋檐之上飞速掠过的身影。 手中无情鞭不断借势,省下内力养精蓄略,宁修茂借着长鞭飞卷的力道在屋顶之上兔起鹘落,搜寻着柳青桐的身影。 那些人以为他们要找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所以有些漫不经心,宁修茂却知道青桐那神秘莫测的身法有多难找,丝毫不敢懈怠。 远远的,他仿佛看到前方树林枝桠落叶间,有一抹红影一闪而过。 他目光一凝,如飞鸟投林般往那边追去,等身在林中时,却只觉风声飒飒摇动群叶,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配合着远处的火光与高喊喧哗声声,显出别样的一种幽深寂静。 凉得渗人。 宁修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被乌云遮去大半的微弱月光下,那张脸显得摄人心魄的狠戾和妖异,仿佛翻涌着血气,暗红色的长鞭挥出残影,带起的啸声简直如同千万厉魂在尖叫哭泣。 他已经听见了,那掩盖在武当弟子搜寻声中和风声下的那种潜伏前进的声音,有不少人,在在悄悄地合围武当山。 果然来了。 只不知此时的七弦和温念远,是已经到了早早潜伏着等待时机呢,还是尚未赶上,还在路上? 七弦和温念远已经到了武当山,藏身在半山腰的折剑亭附近,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山顶上那明明灭灭四散分布的火光。 “这,武当派已有防备?”温念远望着那些星罗棋布的火把,每一根火把都代表着一个武当弟子,他们移动的轨迹仿佛在满山巡逻,虽然确实人不多,却不像毫无警惕的样子。 七弦若有所思地极目眺望着那些光芒,沉吟片刻,摇头,“武当现任的掌门道元真人应该没有这份警惕心,况且你看那人数,若是起了疑心,不该如此寥寥。这幅样子……倒像是找人。” 至于是找什么人,那就难说了。 “这么巧。”温念远伸手眼疾手快地从七弦腰间捉走一只虫子,扔远。 确实很巧,“也许,有人在配合我们。”七弦满不在乎地拂了拂衣服,山间野地,飞虫野蛙再常见不过,大抵只要不是毒蛇之类于人有害的东西,他也懒得料理。 武当派在此盘踞多年,纵然从前这山上有过毒蛇,大约现在也已经绝迹了,不过温念远乐此不疲地干这种事情,他也就随他去。 “青桐和那个姓宁的?叶兄应该暂时脱不开手。”温念远想了想,若真有人敢潜上武当山与他们里应外合,这份胆量和突出奇招的手段,倒很符合宁修茂。 “不过他为何如此相帮?” 看了身边的七弦一眼,朦胧的夜色中那张脸比月色要更吸引他得多,这样的风华如玉,那宁修茂该不会……温念远越想越觉得不对。 七弦瞥他一眼,骇笑,“你该掬捧水来,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贪嗔痴念,情字果然如鸩毒,**蚀骨断人肝肠。” 他顿了顿,摇头,没再说下去,追根究底,他自己也是这鸩毒之下心甘情愿一痴人罢了,五十步笑百步无甚意思,便转头道:“宁兄看上的应是青桐。” “青桐?”温念远心下还是怀疑,虽然宁修茂经常调戏青桐,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认真的,若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倒相信,如此郑重,倒叫人心生惊诧。 他刚想再说什么,忽然眉头一蹙,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转头就见七弦同时回头看他,两人静默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果然不出所料,来了。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2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小伙伴们圣诞快乐么么哒╭(╯3╰)╮╭(╯3╰)╮够粗……长……了吧╮(╯▽╰)╭溜走~ 第82章 凶多吉少 月黑杀人夜。 风高放火天。 温念远和七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听到了那种声音,那种让人觉得脊背发寒、毛骨悚然的声音。 细密、幽微、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穿过荒草野花、穿过枯枝败叶、悉悉索索蛇形在泥土之上,不曾发出任何过大的响动,却并不让人觉得小心谨慎,反而隐约能体会到那种张扬。 风中飘来淡淡的腥涩气味,令人不耐。 最令人惊骇的是,那声音漫山遍野。 温念远无声地望向七弦,用目光表达他的疑问,竟然有这么多, 七弦轻轻蹙眉,继而脸色微变,蓦地轻轻摇头叹息,“不是人。” 他闻言抬眼望去,借着幽暗近无的光线,捕捉到了一些令人,几乎失语的东西。 的确,那不是人。 是蛇。 漫山遍野的蛇潮,看似漫无目的又整齐划一地,睁着它们冰冷的眼,吐着它们猩红的舌头,优雅地游在草丛之中,层层叠叠如潮水一般向武当山顶行去,如张牙舞爪的魔。 鲜艳欲滴的颜色昭示着它们的剧毒,而相同的目的显然显示,它们并非路过,而是有人驱策,要将这百年名派,变成这冰冷爬行动物的乐园。 到得此刻,纵七弦亦不愿再做从容之色,他从藏身处飞跃而起,轻喝一声,“走!”一把拽起温念远,略一踯躅,打量下山路径一眼,便决然向山上飞掠而去。 蛇潮太过汹涌,他们已经完全无法逆行下山,尽管山上才是这蛇群最终目的,但最起码此刻尚未被波及。 而他们已经可以看见,那些刚才被蛇群涌过的地方,是何等惊心动魄的一派狼藉景色,遍地寸草不生,连土壤,都变成令人生疑的深谙色泽,带着逼人的腥风。 七弦深知,人心中有剑,本不惧与红尘世间任何人一战,杀戮饮血,亦是慷慨悲歌,可面对天地造化自然之力,却总是苍白无力、徒劳无功。 蛇群在身后如狂风席卷迅猛而来,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再说话,提气纵身,几乎用尽了一身的修为在狂奔,向着山顶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跑去。 现在不管是谁让武当弟子们点起的火把,七弦和温念远都欠他一份大情,禽兽毕竟天性畏火,至少能挡得片刻。 ——可惜至多也不过是片刻。 设下蛇祸之人不可能想不到这层,而一条蛇畏火,不代表一群疯狂的为人所驱使的蛇群,也会因这一点火而转头离去。 他们必须在这片刻的时间里,相出退敌之策……一片火光越来越近,温念远猛地伸手,往前探去,抓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反应十分迅速,大喝一声:“什么人!”然后手中火把一舞,反手相击,只是到底亏于未有事先防备,被温念远劈手躲下火把制住。 “有毒蛇潮在上武当派,你们掌门在哪里?!” “兀那贼子,背后偷袭,你究竟是什、什么,蛇潮,开什么玩笑!”那被温念远抓住的武当派弟子涨红了脸,挣扎着骂到,明显没把问题往心里去,反而对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倍加警惕。 七弦深知此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要在这里纠缠,只恐他与温念远还有这武当山上众人都要葬身蛇腹。 他虽本无所谓生死,但这种死法太恶心了,他不喜欢。 而且,他更不喜欢温念远被弄得面目全非的模样,死成这样到黄泉之下,岂非要被温于斯那斯笑死。 那武当派弟子为温念远所制,七弦便无所顾忌,猛地伸手,翻开那人衣领。 温念远眼神一变,就见七弦春葱般的五指迅速探入那人衣襟之中又迅速抽/出,抽/出来时手上拿了什么圆筒状的东西,他二话不说把圆筒往火把的火焰上一过,然后伸手往天空扔去。 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幽蓝的火焰在天空中炸开。 武当山的求援信号,非到生死关头不用,虽是武当派上至掌门下至弟子人人都有,但这些年来武当派一直顺风顺水,已多年不见这蓝色火焰。 随着那蓝色火焰的爆炸升空,武当山上先是一静,然后喧哗声立刻大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那名武当弟子面露惊恐之色,他终于也听见了,那属于冷血的毒物的,携带着死亡的声音。 七弦看温念远一眼,温念远立刻会意,气沉丹田,高声示警,“毒蛇群来袭,点火!” 雄浑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山头,至尾处仍音魂未散。 忽然在山顶殿中,有另一道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响起,“何方高人漏夜驾临武当派,在下有失远迎,失敬。” 黑白相间的身影从大殿一跃而出,轻飘飘向温念远与七弦所处的方向掠过来,显然已经追踪到刚才温念远的声音所在,故而半分不曾犹豫。 那想必正是武当派这一任的掌门道元真人,远远望去当真一派仙风道骨。 他武功造诣深厚,只行了一半路程,已听出山下蛇潮汹涌之声,当下脸色微变,忽提高声音道:“众武当弟子听令,围拢武当派院落,点火把,越多越好!” 先后两次有人下令点火,后面一个声音又是自家掌门的,武当弟子们终于陆陆续续开始行动起来,有人已经注意到了异常,有人却还十分懵懂,只是听令行事。 道元真人一令既下,无半分犹豫,向七弦和温念远急掠而来,眼风带过被温念远制着的弟子,开口便道:“武当道元,多谢二位提醒。” 温念远把那弟子放开,“在下温念远。” “在下七弦。” 那道元真人听闻七弦光明自大自报家门,脸上有罕色一闪而过,却随即隐去,“原来是七弦公子。”他看了温念远,“那这位想必是客栈主人。两位缘何深夜上我武当?” “现在恐怕不是说话的时候。”七弦一挥袖子,他平日里自不惧与这些人你来我往话里有话地打机锋,但这回,他可不愿与这群人同葬一处。 这般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七弦从来不做。 “毒蛇潮应有人驱使,我与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3 念远适才过眼,应不下万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点火不过一时之计,若掌门还与我在此寒暄,今夜过后,武林再无武当!” 道元真人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适才他疑心这两人其实贼喊捉贼,并且也没想到毒蛇有如此之多,但武林再无武当之言,已足够让人清醒。 他脸色一变,郑重道:“两位稍待。”然后迅速离开,下山一探究竟,却不过片刻即归来,脸色已是铁青。 七弦和温念远说得对,这些蛇一看就是疯狂之物,点火绝对挡不住多久。 “所有武当弟子,不可落单,不可熄灭火把,布阵!” 毒蛇群着实让人谈者色变,既可上树入屋,又可下地下水,尽管连四肢都没有,却几乎没有它们去不了的地方。 而人一旦中蛇毒,除非在片刻之间服下对症解毒之药,否则必死无疑。 而这漫山遍野来者无数,那么多不同品种的毒蛇,哪儿来的解毒之药?哪怕便有,到时候受伤之人也完全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哪种蛇咬的! 此计,狠极。 七弦别无二话,劈头就问道元真人,“如今武当派解毒丹药有多少?驱蛇虫的药物呢?” 道元真人还未说话,那边上弟子已是冷汗涔涔,一派之主对这些细枝末节能了解个大概就不错了,他却是专管丹药房的,对武当派如今存药情况,再清楚不过。 “药房中……多是伤药,解毒丹药极少,恐怕也不对症,驱蛇虫之药……驱蛇虫之药……”他吞吞吐吐,脸色极为难看,大概觉得武当派完蛋了,“武当派在此经营多年,山上早已无毒蛇出没,所以驱蛇虫之药……几乎没有。” 此言一出,连道元真人亦觉绝望,然而他身为掌门,却是不能哆嗦的,他阴沉着脸,厉声道:“哆嗦什么!一点小小蛇虫,把你吓成这样,半点武当弟子气派皆无!武当派经营多年,何方宵小以为用几条蛇就能倾覆?” 他骂得严厉,那弟子反觉有了主心骨,镇定了些,抱拳道:“弟子惭愧!弟子马上去药方查看!” “点上火把。” “是。” 等那名弟子离开的时候,那沙沙的蛇行之声几乎已经近在耳边,道元真人与七弦、温念远纷纷点起火把,武当派剩下的弟子们举着火把围成一个半圆,各个严阵以待地把武当派护在身后。 武当掌门让七弦、温念远与他行至暂时稍微安全的殿门外,那道元真人也不废话了,“两位既来,可有方法解我武当之困,道元感激不尽。” 以这七弦公子和客栈主人现在的名声,他实不该信任此二人,不过此刻,也别无他法。 七弦与温念远互相对视一眼,他是料到武当有难,只没想到这对手行事如此奇诡,这般下作手段,真真没多少人会用——不过,确实非常有效。 可见,那人不仅有野心,还相当务实,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找出驱使蛇群之人,杀之以退蛇潮。”七弦淡淡道,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率的方法,任谁都能想到,问题是,没人能做到。 外面都是蛇群,谁能在蛇群里活着找到驭蛇之人? 七弦看了眼温念远,忽轻叹,“若舍身子母蛊还在我体内,我倒还可一试。” 这世间事就是这般可笑,如此阴毒蚀骨的东西,却也有堪得一用的时候,舍身子母蛊已是天下至毒,若此毒在身,自不会被毒蛇之毒所困。 温念远何尝不知七弦作何想法,只不过,纵然七弦此时依然身负舍身子母蛊,难道他就会放任他涉险吗? 不可能。 更何况,“他们毒不死你,也会吃掉你。” “啊——掌、掌门!”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三人齐齐变色,七弦忽然问道元,“先时贵派已有火光闪烁,若是早有防备,又为何如此狼狈?” 道元一愣,“倒是阴差阳错,今日有两个外客,因走失了一个,才命弟子寻找。” 他话一说,已急急冲过去查看情况,七弦和温念远却是大骇,走失?青桐?还是宁修茂? 此刻他俩若是在林中,岂非凶多吉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慵懶貓给《捉鬼》投的地雷,嘤嘤嘤嘤,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ㄒoㄒ)/~~ 第83章 一往无前 宁修茂在武当派弟子们喧哗起来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当他在林中穿梭,却忽然间发现,所有那些此起彼伏的鸟声与虫鸣,都骤然间静了下来的时候。 这些小东西没有人的思考能力,可因着它们本能的野性与敏锐,能比最顶尖的高手更快地发现危险的临近,并为此噤若寒蝉。 尤其,当那危险还是它们的天敌。 这时不需要等到有人提醒,宁修茂就已经感觉到那种浓重而腥臊的气息,他望着眼前黑洞洞的树林,身后是耀眼的火光。 此刻他的心情微妙地与山的另一边的七弦重合了。 他们都猜到了对手会对武当动手,他们都没料到对方竟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动手。 阎罗刹与七弦,一生办过无数大案要案,只不过一个在朝廷,一个在江湖,他们自己也数不清自己多少次陷入过危机,更不必历数如何去窥破天机逃出生天。 然而这一次,他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因为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不能再独善其身。 腥风扑面。 在这一刻,宁修茂很清楚,如果他现在立刻回头,未必没有一线生机,但如此一来,那个冷冰冰的少年,可能马上就会被蛇潮吞噬。 不,不是可能,是必然。 宁修茂并未踌躇太久。 且不说他已经欠柳家太多。 且不说若非他选了今天这样不合时宜的机会坦白,青桐也不会心神动荡而离开,才会陷于危境之中。 哪怕只单论私心,他也完全无法就这么转身离开——跟道德良心没有半分关心,都说了,只是私心。 要不怎么人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要不怎么人人都会觉得,江湖中最利的剑最快的刀,一定都无心无情独来独往片叶不沾身。 即便青桐完全不是什么红颜祸水,他更算不上一个英雄人物,但他们之间的羁绊,大抵也就如此罢了。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4 宁修茂握紧了鞭柄,继续稳稳地往林中行去,他脸上不见半分嬉笑神色,却也不是应有的凝重,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可能他自己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确切地形容。 他原本长得英挺,剑眉星目,尽管身份和年龄让他带着历尽千帆之后的风尘气息,却并没有大多数人到了这种心境时应有的厌倦和怠意。 宁修茂整个人初看时总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玩世不恭,一旦严肃起来眼神却会深邃得叫人不敢直视太久,好像里面有一团旋涡,会让人粉身碎骨。 公门中人惯常以严谨刻板的正义形象示人,以昭稳定朝局安抚民心之意,宁修茂身上却罕有这种气质。 他不刻意收敛气息的时候,满身皆是戾气、血气与煞气,比起朝廷,更像一个魔道中人。 这一刻他那样危险的气息甚至让蛇潮都感到些微的迟疑,本能地预感到这个猎物并不好惹。 “啪!” 鞭身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带着凛冽噬人的死气,迅疾如风般地卷起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蛇影,下一刻,蛇团被鞭梢的力道打得碎成无数段,向四面八方落去。 血色飞溅,冰凉。 那种冷冷的死气,更重了。 蛇腥之味与游移沙沙声严重扰乱了人的五感,宁修茂举步维艰,却并不知道,此刻的青桐离他非但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咫尺,可惜他们谁也看不到谁,谁也感觉不到谁。 这时的青桐感觉自己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愤怒亦不是因为对知晓了宁修茂可能是导致柳家倾覆之因的事实的愤怒,而是源于他发现当自己终于开始面对真相的时候,却竟然如此无能为力。 该怎么做?杀了宁修茂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听上去倒是很简单的事情,以命偿命,很好,虽然简单粗暴,却完全符合这个武林的规则。 可惜他杀不了宁修茂,那个人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不客气地说,那人跟他家公子都有一拼之力,胜负还在五五之数。 而他会什么?他根本连武功都不会,他唯一所会的唯有柳家的渡江鬼步而已。 更可笑的是这独步天下的轻功,到了他身上,也只是明珠蒙尘,变成他逃避的工具。 哪怕随便换了另外一个什么别人也许他也可以凭此隐在暗处出其不意去偷袭,倒未必没有得手的机会。 可那个笑死的人什么总捕头什么阎罗煞什么宁修茂,偏偏从最初就能看穿他每一次的藏身之处。 心里一片乱麻,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去,青桐只能漫无目的地林中穿梭,狂奔、狂奔、再狂奔,也许这么跑下去,可以暂时不用去考虑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 于是当他脚面上攀上第一条蛇的时候,青桐只是有些茫然地,低头怔怔地看着他鞋上那慢慢竖起细长身体的毒蛇,与那两丸闪着幽暗光辉的眼睛对视。 嘶嘶声中鲜红的蛇信仿佛死亡的预告。 青桐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他僵硬地笑了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宁修茂说他喜欢他。是真的吗?在那条蛇缓缓的攀附而上的时间里,青桐却在想,宁修茂这所谓的喜欢,会不会能成为他报仇的机会——前提是,真的喜欢? 确实荒谬。 竟然有朝一日发现自己绝望地沦落到想要去j□j的地步,如果不是那条蛇还在虎视眈眈等着他的动静,他真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这副样子,竟也有色去诱? 然而心底像着了魔一般,有一个声音从这个念头荒谬地产生开始,就一直在那里不断地叫嚣不断地叫嚣,试一试啊,试一试又怎样,本来就只剩一条命一副身体,难道他还怕失去什么么,他根本什么都没有。 胸口有些微的垂坠之感,是那枚当年的宁修茂送他的铜钱。 是的,青桐抿着唇,他什么都没有,连当年那个很想去亲近的青年也已经在岁月里湮灭无际,只剩下一个仇人。 如此而已。 “嘶——!!”久等难耐的毒蛇终于不想在与眼前的猎物对峙下去,黑夜里它猛地向前一窜,张开口,露出尖锐的毒牙,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然而它没有料到,它的猎物能比他更快,青桐像大梦初醒般,蓦地一闪,将自己从蛇口挪开,快得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这时他那震惊太过的脑子才开始慢慢清醒起来,那个念头埋在心底,成为支撑的动力,让他能够震惊地看到,眼前一片汪洋般的蛇海。 比起这样骇人景象,刚才那一条小蛇甚至连前锋都够不上。 “公子!”他低呼了一声,宁修茂说过,七弦会上武当山来的,如果之前他只当他胡言乱语瞎猫撞上死耗子,那么在知道这个人真正的身份之后,就已经不用怀疑这话的准确性。、 更何况,他很快就听到了空中传来的那声温念远的警示,以及之后武当派隐约的骚乱。 公子果然上山来了! 蛇,这么多蛇,危险! 青桐用尽全力飞速在枝桠间穿梭,根本不敢略停一停,否则马上就会被蛇潮吞没,尸骨无存。 他本想于树梢行走,却发现,这些蛇早已占据了武当山上各个角落,树上也全部密密麻麻缠满了那些令人恶心的、滑腻冰凉的身体。 他只能不停地用渡江鬼步,化作一阵风。 可问题在于,无论是谁,无论是多高的高手,内力都是有限的,而这些蛇,却好像没有尽头。 青桐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么急切,七弦在山上,如果解决不了这些令人作呕的冷血生物,七弦会有危险,他得做点什么,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无能到无法报仇,难道对于给予他另一次生命的公子,也报不了万一吗,那可太可笑了。 冷静……冷静……有哪里不对……等一等!青桐深吸一口气,这蛇潮明显不可能出于本能,那么一定有人在暗中驱使这些蛇! 要驱使这些蛇,那个人一定就在这附近,不可能离得太远,不,不,如果这是阵的话,那个人甚至可能在蛇群最密集的中心区域。 现在摆在青桐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蛇群相对较稀落,他完全有可能在内力耗尽之前,冲出这天罗地网;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5 而另一边,那层层叠叠翻涌无边的鳞光组成了蛇浪。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苍穹之下,响起一缕琴声。 他很快意识到那不是七弦的琴,但一定是七弦在弹奏,这数十年来,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这样的指法,甚至连温念远都可能要退一箭之地,可惜熟悉只是熟悉,他很清醒。 七弦出手了,他的幻音之术已经登峰造极,可问题是地上这些蛇虫,本已受人所控,甚至根本就是为人所饲养,七弦与那人这一场拉锯,一开始就落在下风。 蛇潮有些迟疑,略略停下了席卷的速度,可谁都看得出来,这只是暂时的。 但对青桐来说,这是公子给他争取到的机会! 他一定要在这点时间里找出那个驭蛇之人,然后……然后无论用什么代价,阻止他! 暗暗地握拳,红色衣裳在暗夜中一闪而逝,义无反顾地没入密密麻麻的蛇潮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ФωФ 祝大家元蛋蛋快乐,新的一年马上要神马有神马!_(:з」∠)_ 可怜的圆润夜被领导拉着灌了三天酒,三天都倒在床上了/(ㄒoㄒ)/~~ 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明天我把酒杯扔领导脸上!【你敢? ̄へ ̄ 第84章 万蛇噬身 ……太多了……为什么……会这么多…… 青桐大口喘息着,不敢停下一步,身上的沉重感却愈来愈明显,那些蛇群铺天盖地地落在他身上,又因为他的速度在亮出毒牙之前被甩开,徒留下满身令人不适的气味和痕迹,成为另一种负担。 何况甩开之后,前方还是无穷无尽的蛇群,向他吐出猩红的蛇信。 无法逃离。 举步维艰。 如身处漩涡,比仅仅身在水底更加行动迟缓,更何况他还在妄图逆流而上,去追本溯源,从来逆道而行,岂能无阻, 路途太长,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他所唯一拥有的不过是鬼魅的步法和风一样的速度,可—— 青桐咬紧牙,不知不觉中双目赤红自己却浑然不觉,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破了的桶、漏风的屋,丹田中的内力正在不断加速流逝,很快就要成为干涸的荒漠,寸草不生。 到那时,就是万蛇来噬。 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明明只差这么一点了,就差这么一点点。 他能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那个人,那个驭蛇之人,一定离他已经非常近了,如果他在此功亏一篑,那么就算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死无全尸又有什么意义? 仍旧不能让公子安全不是吗! 古人曾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往后,越艰难,只是他从前没发现,这最后的十步原来真的能够那么遥远! 脚下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已经开始有蛇能够在他身上停留到露出毒牙的地步,那腥臭的气味,就在鼻端萦绕,那扭曲的死神,就在他周身,随时环绕。 而此刻,内力已几近于无。 “啊——”少年忽然猛地仰起头,声嘶力竭地大喊,缠绕在他颈间的,一条色彩斑斓的蛇,仿佛受到了什么无形的攻击,猛然间无端被炸成碎末,长空血乱。 拼着自伤七分,倾尽体内最后所有的内力,青桐终于从蛇群缠身的状态中暂时脱出,跃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眼前仿佛有人影一闪而过。 在这样的高度,他终于看见了,那个驭蛇之人。 那人几乎就在他正前方,侧身好整以暇地靠在一块大石前,仿佛正抬头望他,如果不是夜色太浓,相信青桐能看见,那人脸上闪过的一丝讶色。 怎么能不惊讶,毕竟,那人可是召集了最多的蛇群护卫在自己身周,作为阵眼,自然要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才能支撑起整个蛇阵。 这许多年来,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来到阵眼面前,哪怕人人都知道毁了阵眼,就能破阵,可又有几人愿意以一己之身作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青桐嘴角闪过一丝微笑,却因为肌肉的僵硬而看上去更像是痛苦,他终于找到了,尽管此刻,他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两个细细的伤口。 黑色的血液,缓缓顺着伤口留下,一路蜿蜒至颈中,中毒让他整个人都泛起青白的颜色,他却恍若不觉,艰难地呼吸着,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暗器,扣在手中。 杀了他,杀了那个人! 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可眼前的景物却已经开始模糊,头晕目眩,在脑海里幻化出五颜六色,还有各式各样的人。 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暗器掷出,手却软绵绵的,暗器也软绵绵的,根本连那个人眼前都没飞到,就坠入蛇群之中。 还是这么无用……青桐痛苦地蹙起眉,他已经不太能注意到周围的景物,否则,他就能看到,因为他闯到了阵眼面前,那人已经缓下蛇潮的进攻,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的目的,至少有一半,已经达成了。 “呦,这是谁家小娃娃,深更半夜地在外面乱走,小心碰到山精野魅,把你抓走哦。” 那靠着山石的身影动了动,忽然发出一连串轻盈的笑声,姿态曼妙地仰头,语带笑意,竟是个女子。 青桐岂能听不出她的嘲笑之意,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回敬一句了,更何况哪怕他一切如常,也从来不与在言辞上争锋。 他的内力已经耗尽,刚才那最后的挣扎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一击不中,丹田枯竭,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身体沉沉下坠,往蛇群里落去。 不发一言。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失望,颇为不豫地说:“哎,还以为总算来个有趣的人,原来还是那么没用。左右,还是我的小心肝宝贝儿们最可爱。” 她边说边伸手,只见她腕间悬着一弯如清泉碧水般清透的镯子,本与寻常女子无二,然而随着她的抬手,那“镯子”忽然晃动起来,仿佛冬夜里的冰忽然化作一汪春水。 尽管那并非一汪春水,而是一条,纤细到令人惊异的蛇。 全身几乎通透的异蛇在女子腕上竖起身子,仿佛回应她的感叹一般,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她的腕子,然后扭动几下。 尽管看不出这蛇到底是什么品种,但毫无疑问,这条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6 颜色如此异常的蛇,毒性一定惊心动魄。 那女子却浑然不惧,笑嘻嘻地与它一边玩耍,一边看着那个少年力尽之后几乎完全无力挣扎地落进蛇群之中,很快不见了身影。 蛇群起了一阵骚动,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攻击青桐,只是将他缠绕起来。 这些蛇因是护卫在阵眼身边,所受的命令是“保护”而不是攻击,因而尽管天性让它们蠢蠢欲动,却也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干什么。 阵主见青桐已经消失在眼前,蹙了蹙眉,觉得无聊一般,跟她腕上的小蛇说话,“碧云,你说,要不要吃掉他呢?” 她笑嘻嘻地,仿佛说笑一般,却见那小蛇忽然整个身躯都直挺挺立起来,竟摆出了一副攻击的姿势。 女子眼中路过讶色,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宠物为什么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敌意。 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传来了风声,心下一沉,警惕心大起,她猛地挥手侧身,却已经晚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她胳膊上擦过。 幸好,只是擦过,只留下了一丝血痕而已。尽管如此,自己竟然如此大意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伤了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怒意。 啧,看来这人能闯到这里,还真是个麻烦的小玩意儿呐。 “哈,小娃娃,死到临头还挣扎什么,竟敢伤我!这么想死么?好,姐姐成全你!” 她举起手,欲要下令,眼前却忽然一阵晕眩,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从她刚才被擦伤的地方蔓延开来,瞬间麻痹她的全身,让逐渐失去行动动力。 该死的!原来杀招埋伏在这里! 她知道青桐根本杀不了她,反而对方的生死握在她手里,才敢如此淡然,却没想到,对方明知杀不了她,却还是藏了最后一手。 动不了,她在这里就毫无意义,无法驱动蛇群,这些蛇就会四散,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围攻她,尽管她有碧云,可……不能动,也会被武当派那些牛鼻子老道发现! 一点慌乱在心中升起,随即蔓延成无边的恐慌,畏惧让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不怒反笑,“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 在身体彻底不能动弹之前,这女子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对蛇群的最后一个命令。 “杀了他,食肉寝皮!” 大部分蛇还在原地茫然地游移翻滚,只有少部分勉强受控,对青桐亮出它们的毒牙。 少年平静地躺在蛇群里面,无声地笑起来,至少,这件事,他做到了,公子常说,世事一场大梦,于他,这梦也许还是结束比较好吧。 可惜……不知死后到了黄泉之下,他这个连仇人都杀不了的家伙,要怎么去面对爹娘兄弟姊妹? 但愿,他们早已投胎去了吧。 “公子。”——他嗫嚅了一声,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心里明明想的是七弦,眼前却不知道怎的,竟然幻化出宁修茂的脸。 蓦然睁大眼,青桐面色极差,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想到这个不共戴天之人,实在是叫人难受,而且这老男人,怎么感觉好像还在耳边叽叽喳喳? 那令人厌恶的嬉笑怒骂的模样! 不对,这幻觉,会不会太真实了?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落入耳中,遥远又切近,“嘿呦,是谁要杀了我们家小青桐,还食肉寝皮的,胆子不小嘛!” 这声音,比那个女人还欠揍啊。青桐恍惚地想着,感觉自己要落入沉沉黑暗中,却骤然身体一轻,仿佛飘浮了起来。 不是那无所依凭的漂浮。 “啪!”“啪!”“啪!”“啪!”有疾风骤雨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裹挟着那太过危险的腥风四散而去,那种总是让他觉得不适的凶煞与狠戾,此刻却仿佛变得格外强悍而温柔。 真是矛盾,凶煞与狠戾怎么会让人感觉温柔? 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落入了别人的怀中,那个他觉得欠揍的声音更加切近,就在自己头顶。 宁修茂,怎么会真的出现在这里? 比他更惊讶的是那个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的女子,她一张檀口根本无法合拢,看着那个踏着黑暗而来的,手中长鞭仿佛化身巨蟒的强横男人。 她那些失去了主人操控的蛇们,在那样的“巨蟒”面前简直毫无反抗余地。尽管在自己中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蛇群对山上的人没什么威胁力了,却没想到,对方能缓过气来缓得那么快! 宁修茂可不管她在想什么,他的怜香惜玉有限,放在怀里这个身上已经差不多了,然而当他低头,看到青桐泛青的面色和脖颈上赫然蛇咬的痕迹时,脸上慢慢变得阴沉。 “姑娘。”他抬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对面,“你最好把解药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做梦!”既痛且快的言语从她口中吐出,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对,就是那种表情,那种表情,她最喜欢看了。 宁修茂看着她幸灾乐祸的表情,也勾了勾嘴角,冷冷道:“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姑娘,我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况且你长得可不像香玉。如果你不交出解药,我可不介意——” 他意味深长地扫过地上的蛇群,接下去说:“让你也尝一尝万蛇噬身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 ̄)yoooooooooooooooo~宁大叔你威武霸气……不过,等到小青桐破了阵才脱身神马的,你其实还是太丢脸啦! 第85章 如梦似幻 那女子脸色一变,惊恐之色倏忽闪过,又似不信地狠狠瞪着宁修茂,“你——,” 半句囫囵话都尚未说完,她已经被那个男人眉宇间的冷酷所震惊,感觉到那样残酷的气息之后,她明白,这个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自恃也算美貌,就算不能让人惊为天人,至少也能勾起男人那点怜惜之情,然而没有,在宁修茂眼里,她不是红颜,而已经化作白骨。 宁修茂抱着青桐,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低头冷冷地俯视着她,“解药。” 他不会问你有没有这样的废话,没有一个驱使蛇阵的人敢完全保证自己不受反噬,带上解药,那是基本的常识。 蛇阵的阵主抿着唇,没有说话,既不拒绝,也没有任何行动,仿佛打算这样僵持。 但宁修茂不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7 可能给她这样拖延时机的机会,她拖得起,青桐也拖不起,所以他要让她也拖不起。 面带煞意的男人手中鞭影一卷,探向身后,缚住一团蠕动在一起的蛇团,然后还手,毫不犹豫地往那姑娘身上扔去。 既然不肯说,那就让她直接拿出来好了,自己中了毒,总要解一解的——他来之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女人绝非什么任务失败宁愿自尽也不愿被虏的死士。 她的身份必定不低,而且活得快活得很,绝对不想死。 浑身不能动弹的女子眼看着那些平时在她手下无比温驯可爱的小蛇们变成催命符向她飞来,脸上肌肉更加僵硬,便有三分姿色都凭空减了两分。 倒是很符合花容失色的形容。 这样的仓皇可见她的恐惧,偏偏她又完全无法动弹连反抗都无力,好像别无他途,只剩下一条路走。 然而宁修茂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隐隐闪过的一丝殊色。 “碧云!” 在宁修茂卷来的蛇团要落到她身上的时候,那女人忽然短促而尖利地叫了一声,宁修茂只觉眼前有碧光一闪,那样的速度简直叫人心惊。 是她手上的镯子,忽然化作光芒飞出,撞散了本要落到它主人身上的蛇团,然而又丝毫不停顿地笔直撞向宁修茂的面门。 昔日震慑一方的阎罗刹回鞭伸指,然而抱着一个人终究累赘,他摸到了那道碧光的尾巴,却没能抓住它。 碧光在他颈侧耳边席卷而过,然后又迅速地飞回了那女子的腕上,只是不再装作手镯模样,直立着它纤细的身体,嘶嘶吐信。 是比手指还细的小蛇。 微微晃了一晃,宁修茂甚至没有感觉到颈间有没有过一瞬间的刺痛感,但伸手一摸,指上沾染上的,是黑色的血,甚至比青桐的毒血颜色更黑。 他漠然看着突出奇兵的女人,她嘴角衔上一缕得意的微笑,“解药?你跟这小娃娃一块儿去地狱里要吧!” 谁知她话音刚落,却见宁修茂脸上也缓缓绽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微笑,那笑容,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扬起喜悦的声调,沙哑却又轻快,沙哑是因为那蛇毒蔓延得太快,已经让他感觉到窒息之感,那轻快,却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戏谑。 有时让人无可奈何,有时让人咬牙切齿,有时让人如惊如怖。 死亡的感觉啊……宁修茂眯起眼,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切近地临近死亡,这种窒息与黑暗的茫茫,简直甜美快意得叫人发疯。 那女子本来咯咯咯得笑得畅快,仿佛已经预见到面前两人的死状,事实上,要不是青桐只是被她蛇群中普通毒蛇咬伤,而是被她的碧云咬到的话,这会儿早就死了,还要什么解药! 该说他命好呢,还是凄惨呢?能多撑一刻算是命好,但终究难逃一死可也真是,凄惨呐。 然而她忽然觉得周身一凛,然后看到宁修茂的脸,那张脸还是那张脸,最多因为中毒而迅速蔓延死气,然而她感觉到极度的惊惧,因为宁修茂的双瞳仿佛变成了赤色。 妖异的血色,汹涌而上的嗜血之感,让眼前的人仿佛变了一个人。 如果之前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话,现在她却是确信,她的下场可能会非常惨烈,甚至死在这个明明中了碧云之毒的男人之前!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宁修茂已经感觉到那种新鲜的热血溅满全身的喜悦,他身形一动,伸手扼住那阵主的脖子。 全然不顾那条叫做“碧云”的异蛇为了护主再次向他发起攻击,他的眼神里,理智湮灭,唯欲杀戮之欲,如此疯狂,如此诱人。 哪怕杀完之后他自己也会死。 就在这时,宁修茂怀里只剩他一只手托着的青桐忽然微微挣动了一下,少年独有的,喑哑的声音轻喃,还以为自己在弥留之际,看到了幻境,才会见到令人这般惊怖的宁修茂。 和他脖颈之间,蜿蜒流下的同样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黑色血液。 “宁……你……” 手指无力地搭上幻像的衣角,然后又颓然落下,青桐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然而这细微到几乎无人能够听见的呢喃,和那无力到根本连褶皱都无法留下的一伸手,却让已然化身嗜血之魔的宁修茂停了一停。 他停了一停,没有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眼神却露出一丝清明,蓦地放开掐着那女子的手,悍然一反手,这一回,终于稳稳把那条蛇夹在双指之间,掐住了它的七寸。 在那条蛇被扼住之后,地上那群原本失去驭蛇之人指挥而茫然四处游荡的蛇潮们,忽然开始整齐划一退潮般散去,如它们来时一样风卷残云。 宁修茂毫不迟疑地将细细的蛇身一掐两段,猛地扯出蛇胆,丝毫不在意那浓郁的腥苦气息和怪异渗人的颜色,随手扔进嘴里,嚼了两下。 然后就在那差点半死不活的蛇主人面前,侧身低下头,蓦地吻上了青桐的唇。 青桐还陷在半醒半茫的奇异感觉中,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他觉得自己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又完全厘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身在混沌,神智未开,只剩下本能。 就在这时,他感觉唇上一暖,然后有什么柔软又蛮横的东西,分开他的双唇,翘开他的牙关,深入到他的口中。 一股腥苦辛辣难以言说的滋味在他舌尖弥漫开来,简直是平生未遇之难以入口,这么恶心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抗拒,想要拒绝。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反抗,对方的动作忽然变得略显粗暴起来,毫不犹豫地镇压了他想要往外推拒的舌,狠狠压下,在他口中翻搅,却仿佛却有带着一丝温柔的安抚之意。 又是……又是这种矛盾的感觉。 这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矛盾感觉,好像只有那人才能带给他,无论任何方面……宁……修茂。 直到思索到这里,青桐才猛然惊醒——他清醒了! 晕眩感渐渐消失,脑筋也开始变得清楚明白,眼前的景物不再迷蒙不再重影,于是他也看清了压在自己唇上的那个人。 真的是宁修茂! 宁修茂感觉到怀中人忽然加剧的反抗,已经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微微一松,宁修茂有点恋恋不舍地从青桐唇舌间抽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8 身,不顾青桐那惊讶愤怒的眼神,抬头看向那个脸色已经变得五颜六色的女人。 眼中赤色褪去,又变成那个不太正经嬉笑怒骂的男人,他一脸调戏样地勾了勾青桐的下巴,眼神却盯着蛇阵主人,勾唇一笑。 “多谢姑娘的解药,效验得很。” 从被碧云咬伤诱发了自己压在体内最深处的嗜血情绪开始,他就知道,这条小蛇的蛇胆,可比什么解药都有用,可惜它的主人实在不太聪明,以至于它就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七弦啊七弦,被这样的人困了半夜,这事伺候传出去,你我可还有什么颜面出门? 那姑娘显然还没有从自己心爱的宠物被杀以及宁修茂那太过火辣的解毒方式的震动中清醒过来,满眼都是痛惜惊讶之色,直到宁修茂一鞭将她束缚,才意识到自己成了阶下囚这个事实。 “你……你杀了碧云……” 青桐此刻已经明白过来刚才宁修茂对他并非在行不轨之事,只是为了解毒事从权宜,却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包括脑子都不对劲,他想要挣扎着逃离宁修茂的怀抱,却又在看到宁修茂颈间伤口时沉默下来。 他为什么要救他。 他难道不知道,他只想杀他。养虎遗患,这个心机智谋与七弦公子能有一拼的前总捕头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为什么要救他?! 让他不知该感激,该恨,该杀,该谢,该如何面对?! “啧啧,小青桐,你用这种眼神看我,该不会是你喜欢上我了要以身相许吧?唔,再看我可就忍不住了。”那个令人无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忍不住什么,宁修茂没说,青桐却诡异得觉得耳尖有点发烫,跟着他家公子和温念远那么久,有些事,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 “果然是你们。” 两人伸手忽然响起略带喜意的声音,青桐猛地从宁修茂怀中挣脱出来,踉跄了一下,好歹稳住了身形,没有倒在地上。 在他们身后,白衣的男子与青衣青年并肩而立,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七丈母娘,你来看宁女婿来了嘛~咦,你的女婿年纪比你还大o(*≧▽≦)ツ┏━┓[拍桌狂笑!] 扭动着腰肢热泪盈眶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 ̄3 ̄)╭ ……【你真有腰咩?】 第86章 九霄雷霆 青桐就着七弦举着的火把迅速地打量着他全身上下,直到见他并无受伤,才长出了一口气,却又忽然回过神来,脸上顿时发烧。 公子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刚才宁修茂对他……这样这样,会不会公子都已经看到了, 等等等等,什么这样那样的,他们明明不过是解毒而已,他为什么要心虚, 少年一时有些茫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竟比刚才中毒的感觉还沉重。 七弦走到青桐面前,见他狼狈,刚伸手要扶,已被温念远不动声色地率先出手将人稳住。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温念远一眼,也不撤回手,顺势转而双指搭上青桐的脖子,看了看他的伤口,侧面看去,倒像是在轻抚少年的脸,远比扶手要亲密多了。 温念远:“……” 青桐脸上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死气,不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退去,那蛇胆果然是好物,他所中的不过是蛇阵中的普通蛇毒,此时已无大碍。 若仅从几人现在的模样来说,宁修茂看上却倒是伤势比他沉重些,可见那条名叫“碧云”的毒蛇毒性之强世间罕有,便连它本身的蛇胆都见效慢些。 何况,只有宁修茂自己知道,那解毒的胆汁大部分都被他喂给青桐了。 “多谢。”七弦查看完青桐的伤势,望向宁修茂时眼中流露出些微的暖意,声音诚挚。 这个孩子,他当年救下即是有缘,相伴多年,也未见得无分。这世间缘分千千万万种,尽管他对青桐不涉情爱,却也当做亲人看待。 若是青桐今朝命丧,哪怕他明知那什么血煞缠身之命不过是温于斯编造的谎言,也难免要自疑,是否冥冥之中真有命定。 宁修茂抬手擦去颈间血迹,挥挥手,做出一脸无奈表情,“七弦啊七弦,我和小青桐可等你好久了,我说你要来武当吧,他一直不信我,算你识相过来,否则我可是很没面子的。” “劳阁下久等,不过此间事,确实有些麻烦。”七弦一笑,对宁修茂那种调侃的语气恍若不闻,目光却望向温念远。 就在刚才,他把手从青桐身上撤回之后,他与宁修茂对话之际,温念远已经向前行去,因为注意到了被宁修茂和青桐合力俘虏的蛇阵主人。 温念远倾身,看着那已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眉心微蹙,在看到那张脸时,脸上虽然还一贯地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变得很微妙。 “哥哥。”他转身叫了七弦一声,七弦、宁修茂和青桐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陆续向他走来,宁修茂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女子。 之前深更半夜,光线昏暗,他本注意力在青桐,后又陷入嗜血状态,根本没怎么注意那女子的容貌,此刻就着七弦与温念远的火把,忽然“嗯?”了一声。 七弦目光微闪,轻声道:“叶九霄?”他也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而这个人的身份,却有些令人意外。 叶九霄,光听名字就跟叶雷霆像是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他们确实有关系。 雷霆山庄庄主的长女,雷霆山庄少庄主叶雷霆的姐姐。深夜围攻武当派的人,竟然是雷霆山庄派来的,这实在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雷霆山庄,狼子野心?”温念远脸上笼上一层寒意。 他们与叶雷霆初初萍水相逢时他就觉得那个男人还算不错,后来七弦出事时,叶雷霆也是少数几个站出来为七弦说话的人,原来到最后,幕后黑手却是他,在那儿贼喊捉贼? 脑海中浮现出叶雷霆的模样,他心中涌起怒意,若是真相如此……他竟曾经让这个对七弦充满威胁的人那么接近过七弦,简直是不可饶恕。 伪君子从来都是比真小人更令人厌恶的存在。 “还不可如此断言。”这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29 一回,七弦和宁修茂却是同时出声,尽管这女子是叶九霄,这件事情却疑点重重。 叶九霄感觉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诚然,这里没有一个人看向她的目光会是温和的,然而那道目光的恨意太过强烈,以至于她竟然觉得有些不适。 她动弹不了,只能拼命地从眼角的余光里,去寻找那道目光的来源——是那个原本要死在她蛇群里的少年。 这样的眼神,简直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自己也惊了一下,对于一个敢于孤身往蛇阵中心闯的人,究竟是什么支撑他有莫大的勇气,那恨之因由,让她又觉得好奇。 因为青桐想到了柳家。 他深知,今次围攻七弦的势力,与当年柳家案有非常深的关系,尽管宁修茂说过在某种程度上是他害了柳家,不过既然是某种程度,那么凶手自然不止一个。 杀父母灭家门之仇,怎能不恨。 “此处并非谈话之处,宁兄意下如何?”七弦注意到了青桐不安的情绪,又看了看四周,蛇群虽已经散去,然而死于宁修茂手上的蛇尸却依然铺了满地,无论是视觉还嗅觉,都让人感觉不适。 于是几人带上叶九霄,回了武当派。 经过一夜对峙,好不容易蛇群忽然退去,保全了门派百年荣光,武当派的弟子们对于传说中的“七弦魔头”也没那么充满敌意了,尽管还是保持应有的警惕,却也没有冲上去喊打喊杀。 ——尽管本来就不会,武当会遭此劫难就是因为精英尽出,留在门中的除了掌门等几位长老外并无多少高手,在见识过七弦的手段之后,他们深知冲上去也只是无用功而已。 连掌门道元真人的态度,经过昨夜一役后,也变得有些怪异。 七弦一回去,就有武当弟子前来说掌门有请,又看了看温念远等人,表示他们也可一同前去。 宁修茂脸上的伪装已经七零八落,半是老头儿半是年轻人的模样很是奇异,反观青桐,倒还是个红衣姑娘,只不过狼狈了点,红衣都快变黑衣了。 两人各自回房迅速地换了装,青桐随即一言不发地跟在七弦身后,不再多看宁修茂一眼,宁修茂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的模样,却站在青桐身边,显然不打算离他太远。 至于被抓到的叶九霄,这么重要的人物,更不可能随处一扔就罢了。 如此一来,道元真人原本是请七弦公子过去一叙,最多加一个客栈主人温念远,最后却来了一连串。 “七弦公子。”道元真人坐在主座上,见人来了,略一见礼,目光落在他身后跟进来的几人身上,温念远他昨晚就见过了,其余几人却是陌生。 尤其是……尤其是那个五花大绑被带进来的姑娘。 “这几位是?” 温念远看了地上一眼,言简意赅,“凶手。”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显然已经足够了,那些蛇潮还历历在目,虽然最后蛇群退去,但武当派还是损失了不少驻守弟子,就算不是伤亡惨重,也依然让人痛心。 道元真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掠掠到叶九霄面前,低头看着这个怎么看都比他们还要凄惨的“凶手”。 七弦知其意,解释道:“此女善于驭蛇,以自身为阵眼,布了蛇阵夜袭武当,幸得青桐孤身入阵,破了此女阵法,宁兄杀了她的蛇王,方令群蛇退去。” 来的路上,宁修茂不让青桐多用嗓子,已经简短利落地将当时情形与七弦和温念远说了一遍。 随着七弦的述说,道元真人也把目光落到青桐和宁修茂身上,青桐看上去年纪不大,内力似也不深,倒是宁修茂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若说宁修茂破了蛇阵还算可信,若是这个少年……不过七弦公子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用意,道元真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把目光从那个女子身上移开,显然他并不认识叶九霄,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是知道有叶九霄的存在,毕竟雷霆山庄如今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不过他并不知道叶九霄长得如何,自然也对不上号。 “在下要多谢七弦公子和诸位对武当施以援手之情。”道元真人收回目光,先没有管她,而是道谢。 不过下一刻,他忽然肃然了容颜,目光灼灼落在七弦一行人身上,沉声道:“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昨夜为何有蛇群袭击武当,为何几位又在昨夜上山?” 他虽然并没有用怀疑的语气,然而话中的怀疑之意却昭然若揭,显然他也并没有想要隐藏,因为他是在质问,而非试探。 此言一出,对面几人表现却是各不相同。 七弦依然保持着微笑,仿佛面对的不是诘问,温念远依然面无表情,连听没听进去都是个问题。 青桐冷冷地看着他,却显然压根儿不想开口说话,更何况原本他就不会在这种场合说话。 最后只有宁修茂叹了一口气,非常诚恳地看着道元真人,无辜地表示,“要是我说我们这都是巧合,你信么?” 这语气……青桐总觉得他还是非常地欠揍,有一种对呀对呀其实我们都怀有目的但我们就是不说怎么样的感觉。 事实上这不是他的偏见,因为七弦也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并非当做伪装的那种。 连温念远都有些暗叹。 这个宁修茂,有时候感觉他真是个妙人,真不知道这种个性,怎么在朝廷里混到总捕头的位置还平平安安的。 道元真人严肃地看了宁修茂一眼,“阁下莫非是在消遣我武当?”言下之意,当然是不信。 不信才是对的,信才有鬼。 于是宁修茂也就这么说了,“那不就得了,明显我们上山跟这姑娘上山,都是有目的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当街裸奔感谢青花姑娘的火箭炮!依风姑娘的地雷!内牛满面泪盈盈/(ㄒoㄒ)/~~ 第87章 幻音之术 武当派在江湖上积威甚重,道元真人一派掌门,自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消遣的人物,自他当上武当掌门以来,还从未有人这样与他说话,简直……不可理喻。 难得出家人果然有容人之量,竟没有当场将宁修茂扫地出门去,他只沉默了片刻,便面色不变地将目光转向七弦,“那么,公子可否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0 说明来意,” ——看来虽然没有把人打出去,至少他也是不愿意再与宁修茂交谈了,尽管七弦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不过就眼前这一群人来,实在只有七弦尚能沟通。 宁修茂笑嘻嘻地,也不在意,自顾自往旁边客座上坐了,旁若无人地倒茶喝,茶盏端到嘴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向青桐招招手,意思让他一起过去坐下喝茶看戏。 青桐目不斜视,只当那人招魂一样的手势不是对他。 倒是七弦露出微微笑意,看温念远一眼,对方会意,双双往另一边的客座款款坐了,青桐这才随之坐下,倒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真亏得老道修养上佳,见几人行动自如,反道起自己的不是,“几位远来,老朽心急,倒忘了令几位入座,惭愧。” 七弦瞥他一眼,垂下眼眸,抿了一口温念远递过来的茶水,又随手把茶盏放回温念远手中,才自然而然地开口道:“在下之事,江湖已传的沸沸扬扬,想必掌门也有耳闻,在此就不赘述了。” “在下等此来,却是因为料定武当近日有劫——看来倒是恰好赶上,那蛇潮掌门已亲眼目睹,难道心中毫无疑惑,究竟因何?” 道元真人目光不动声色地一一扫过坐着的几人,最后落在地上被紧紧捆缚着的女子身上,他当然疑惑,不疑惑又何必现在坐在这里与人磨嘴皮子。 心里虽有微辞,然而他面上自是不露异色,温声道:“江湖人人皆道七弦公子颖慧无双,还请公子解惑。” 他避重就轻,并没有接上关于七弦所说他如今在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之事,更没有表态。 指了指地上的女子,七弦笑问:“掌门可知这位是谁?即便没见过真人,这位姑娘的名头,掌门想必是知道的。雷霆山庄的叶九霄叶姑娘。” 的确,雷霆山庄的名头,他是知道的,道元真人望向那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凝重而疑惑,“雷霆山庄的叶姑娘?却为何——” 宁修茂插了一句,“掌门啊,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她呢,这蛇可是她放的,现放着凶手在这儿,你问我们能问出个什么来呢,我们也是无辜的呀。” 他眨眨眼睛。 道元真人无语。 他又不蠢!放着“凶手”反而问七弦,不就是因为不信任七弦,觉得这个“凶手”水分十足,恐怕还得从七弦身上套话么! 但这种事,看出来就看出来了,人与人相处,打打机锋大家彼此心里明白或含沙射影或指桑骂槐或你来我往也就罢了,哪有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的! 宁修茂却全然不在意那武当掌门那略显尴尬的模样,回头,“青桐?” 青桐看了他一眼,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也会意了,于是将笼在袖中的手露出,一颗沉沉的暗器打出,落到叶九霄身上。 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麻痹僵硬已久的叶九霄感觉到知觉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青桐那一击顺便把后来温念远给她点上的哑穴也解了,瞬间尖锐的女声响起。 “你们——” 道元真人见事已至此,也只能走到叶九霄面前,严肃地质问,“叶女侠,在下武当掌门道元,蛇阵之事,叶女侠可否给武当一个交代?” 叶九霄忿忿地看了他一眼,忽眼珠子一转,目光飘向一边,却毫无预兆地落到七弦身上。 道元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七弦脸上闪过一丝仿佛觉得有趣的神色,微微坐正了身体,倒像是要方便他们打量一般。 挣扎着半坐起身,叶九霄依然看着七弦,其目光中的五味杂陈爱恨纠葛风云急变简直能够演出一场无声的好戏来,精彩得简直叫人击掌。 一个女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男人,任谁遇到都会觉得两人之间一定有一个十分复杂又耐人寻味的故事——也就是两人关系不简单,一定有纠葛。 温念远周身的气温骤降,飒然起身,行至叶九霄面前,仿佛是在打量她,却挡住了她看向七弦的目光。 叶九霄古怪地笑了一下,这才收回自己的眼神,混若无事地看向道元真人,“蛇阵?本姑娘不过是路过了武当,在跟我的小家伙们玩儿时出了点意外,令武当派遭受池鱼之殃,实在不好意思。” 她话音一落,青桐目光微闪,意味深长地看了宁修茂一眼——总算看到一个比这男人还要不要脸的人了,这种状况下竟然能如此冠冕堂皇地说不过出了点意外? 其余几人表情倒没什么变化,除了宁修茂感受到青桐的目光回头笑了笑之外,所有人都相当镇定,反正早料到这女人会推诿。 尽管这推诿之辞实在是太敷衍了些,一脸我甚至懒得想个好理由糊弄你们的模样。 道元真人深深地看了叶九霄一眼,“姑娘这个意外,出得倒也巧。七弦公子觉得如何?”他又回头去看七弦。 七弦斜靠着椅背,像是浑身无骨一样,仿佛就没有正襟危坐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时刻,都是如此懒洋洋的,春/睡初醒一般倚在那里,声音也像春日柳梢头第一滴露水,沁人心脾。 “叶姑娘,青桐让你全身麻痹,蛇群变开始停止行动;宁兄杀了你的‘碧云’,蛇群立即退去,我看那些小东西都听话得很,不知意外……在哪儿?” 他声音虽懒懒的毫无杀伤力,内容却干脆利落一针见血,实在叶九霄谎言太拙劣,根本让人毫无成就感。 提到那条小细蛇,叶九霄的脸色却变了,露出愤怒之色,咬牙切齿道:“碧云乃是我多年爱宠,我怎舍得杀它!” 温念远冷冷地看着她,“一派人命,不抵一条蛇?” 他此刻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七弦很清楚,温念远实是一个温和的人,尽管从来都仿佛面无表情难以接近,但极少有真正寒意迫人的时候。 但此刻,明显叶九霄言语中对人命的漠视让他厌恶。 递给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七弦慢悠悠地问,“那么叶姑娘,姑娘此行,令尊令堂以及令弟,可知晓?” 叶九霄瞳孔微微一缩,看向七弦的眼神中又流露出那种令人感觉到浑身发冷的复杂神情,“他们,哼,与我何干。” 这……该不会是叶九霄倾慕七弦公子,雷霆山庄上下都不同意,于是她自个儿偷跑出来,大闹来了吧。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1 一时之间,她那样的眼神简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产生这样诡异的想法,反正若论七弦对女侠们的吸引力,有这样的事也常见。 叶九霄却忽然皱了眉,怒道:“本小姐不过出来玩玩,与任何人都无关!误伤武当这事,确实是我不小心,若是掌门觉得我是有意,我也无话可说!” 她忽然这么大义凛然,倒叫人有些惊讶吧,尤其是她说完那么一番话以后,还要用一种自以为无人见到的隐秘角度暗暗地向七弦看几眼。 七弦微微坐直了一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叶九霄,暗思。 这女人,演技不错,就连是他都想要鼓几下掌,为那女人眼中的爱恨交织所动容了,演得多么像一个为虚妄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少女! 撇干净了雷霆山庄,对武当不过是意外殃及,又拖进了他七弦,不错,能力不错。 就算是那些完全不相信她的鬼话的人,往深一步想,也只会觉得七弦这魔头与这女魔头联手,要搅得这江湖天翻地覆,从中获利。 怎么算来算去,都是他七弦脱不了干系? 道元真人看向七弦的目光中,已经有什么东西微微沉淀,七弦却满不在乎,反而轻声,慢吞吞走到叶九霄面前,微微倾身看她,“那么,袭击武当之事,与雷霆山庄确实无干了?!” “当然!”叶九霄喘了口气,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怎么眼神那么地有压迫感,如有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甚至让人错觉仿佛呼吸有点困难。 好强的威压! 她忍不住低下了头,微微有些颤抖,这情景若是落在别人眼里,只怕要起怜香惜玉之心,只可惜这房间里的人,明显都没有这种情绪。 事实上,七弦尽管与温念远定情,宁修茂的目光也大部分时候落在青桐身上,但他们对世间女子一向都温和有礼。 之所以对叶九霄不假辞色,实在是因为——怎么看都是一朵狼毒花啊。 她越是一再否认自己行为与他人有关,越是虚假,道元真人脸色越来越沉,七弦却忽然出声道:“道元掌门,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请说。” 七弦微笑,“此前掌门借我那把古琴,只怕要再借在下一用,叶姑娘既然不愿意说实话,武当乃清净之地,亦不好大肆用刑,不妨让在下一试幻音之术。” 叶九霄脸色陡变。 作者有话要说:温念远:【严肃脸】哥哥,听说你行情很好,无数少女为你离家出走了。 七弦:……(叹息)我没有勾引她们。 温念远:那你今天晚上勾引我吧 ̄へ ̄ 七弦:?? 温念远:(念叨)无数少女、离家出走,无数少女、离家出走x10遍 七弦:!(无奈)把你上次拿来的那套衣服拿来吧,今晚我穿。 温念远:~( ̄▽ ̄~)(~ ̄▽ ̄)~ 第88章 幕后黑手 七弦第一声琴音响起来的时候叶九霄忽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她满脸惊怒神色,用不敢置信地眼光看向那个衣袂飘拂间优雅从容的男人。 道元真人已经稍稍退开,站在堂上最高处望着下面,虽说都传七弦的“大音希声”已经炉火纯青,能自如地控制想要控制的人而不殃及他人。 可同听一支曲,谁真能相信这样的传闻,就算七弦真能掌控一切,谁知道他又会不会暗中将人纳入那幻音术的范围之内呢, 仿佛沉醉于自己琴声中的男人显然并不介意武当派掌门的这一点点防备,毕竟是人之常情。 这世间明知他危险却仍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的人,本来也无多。 而明明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在他有意施为之下数度中招醒又复幻却仍旧坚定不移的,大概就只有温念远一人罢。 七弦深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若非温念远如此坚持,大约终他一生,都只会将两人保持在不近不远的距离。 永不得到,便无从失去。若不开始,又何来结束。于他这生而孑然的一生,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完满。 好在温念远走得比他远,让七弦忽然发现,自己竟有了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而不是那样日复一日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余生。 青桐默默地看向七弦,听了这么多年公子的弦音,此时此刻,他却从那泠泠千古之调之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余意,从前的高天之月,终于也摇落一树桂花之影。 芬芳中微凉逝去,暖意陡生。 他抬眼看向温念远,那个男人所有的目光却只放在七弦的身上,连他都能听得出来的变化,温念远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这样的琴声,仍旧如往日一般惑人心神,却凭添一分宁和、削减三分血色,简直要让听众们忘记自己此刻还身在刀山火海,背负着如跗骨之蛆般的罪名,而置身于花月春风之中。 只除了一人。 叶九霄。 她面色急遽地变化,用力咬着下唇,想用疼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竭力抵抗幻境来袭,然而七弦的琴声又岂是轻易可以抵挡,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变得有些迷蒙。 倏忽又猛地一凝,就在清醒和幻觉之间反反复复地挣扎抵抗,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忽然,她身体猛地一僵,挺直了脊背,几乎是从牙齿缝中冷汗满身地挤出了一句,“七弦!……你……好……” 叶九霄脸色一变,仿佛下定了什么觉醒一样,蓦地用尽全力一头向冰凉坚硬的地板上撞去,竟是打算以头抢地来个自我了断! 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也不知道在嘲笑谁,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没能达成目的。 鬼魅一样迅速飘到她面前的少年,伸手拖住她的额头,最后撞上地砖的,是青桐的手掌,叶九霄的额头撞在他掌中,而这时,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得茫茫,终于迷失在幻音里。 “随便扔个什么就是了,还这么冲动,我看看,手磕疼了没有。” 宁修茂一脸心疼地把青桐的手从叶九霄的头下抢过来,肉麻兮兮地翻来覆去,还装模作样地举到唇边“呼呼”吹了吹! 青桐嘴唇微动,却最终发现对这个男人来说做什么都无力,终于连手都懒得抽回来了。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2 手上确实受了点伤,可见叶九霄刚才用的力道有多大,求死之心竟如此坚定,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他又一时想不出来。 “她不能死。”青桐看着小心翼翼给他包扎的宁修茂,定定地说了一句。 宁修茂顿了顿,点点头,“知道了。” 眼中有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宁修茂暗叹,青桐现在对当年柳家的真相是绝对不可能放手了,所以叶九霄这条现成的线索摆在面前,他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叶九霄寻成死。 还有……以宁修茂的敏锐,难道感受不到青桐除了对叶九霄之外,还有那强烈压抑的对他的恨意? 恨有何奇,在宁修茂对青桐坦白的时候,就已经看得到这种结果,反而是青桐现在隐忍恨意,甚至微微对他有些让步的行为,令人觉得意外。 这小孩……在想什么?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了青桐和宁修茂一眼,指尖的琴音不断流泻,琴声中他的声音也给人一种若近似远的缥缈。 “叶姑娘,为何要驭蛇袭击武当?” 叶九霄双眼失神,颓然半跪坐在地上,失了魂一样地开口,“袭击……武当……对……我要……按照计划……吞并……武当派……” 此言一出,道元真人脸色微变,按照计划?计划?那么,武当这次受袭,果然是有预谋的了? 想到这里,他又暗中看了七弦一眼,此人的琴声果然可怕,能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在是获取秘密的利器,这样的人,难怪不容于江湖。 简直是比当年屠杀柳家满门背后的杀手还要令人惊惧。 不,说不定连那个连环作案的杀人魔头,也是畏惧七弦的,才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是的,即便此前他也觉得七弦有可能是杀柳家灭千鹤观的残暴魔头,现在他反而不这么想了,因为七弦有此琴技智谋,又何须诉诸暴力? 他若要这江湖,控制那些世家大派的掌门教主很容易,兵不血刃就能暗中将一切纳入囊中,实在无谓杀人全家这样的低下手法。 道元这边脑中千头万绪,七弦却仍在审问叶九霄。 “谁的计划?雷霆山庄?” 叶九霄仿佛对雷霆山庄几个字特别敏感,在七弦说出口的时候面容甚至有一瞬间的扭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不是雷霆山庄!”。 然而那一点意志力很快消散,她怔了怔,又委顿下去,幽幽地说:“不对……是……是雷霆山庄……爹……哥哥……他们在谋划……一直都想要……整个武林……计划已经进行了……很久……从武当下手……” “啪!”琴声戛然而止,叶九霄浑身一震,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僵直了一□体,然后柔若无骨地倒在了地上。 七弦与温念远对望一眼,交换着彼此眼中的信息。 而青桐忽现怒色,拳头紧紧拽起,一字一字冷厉如刀,“真的是,雷霆山庄?!雷、霆、山、庄!” 宁修茂难得地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忙伸手捞了一把,“青桐!别冲动!” 此刻原本站得最远的道元真人已经走到叶九霄身边,须发皆白的脸上不知在考虑什么,并没有露出分毫,沉吟了片刻,才沉声道:“来人,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牢了。谁要是让她跑了,我就拿谁是问!” 直到进来几个武当弟子,把叶九霄带走了,道元真人才转向七弦,先谢过了他出手,然后才现出一种难言之色。 “雷霆山庄……雷霆山庄近年来虽然在江湖上风头越来越健,但在下从未想过,他们竟会有如此野心,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只是在下忝为掌门一职,资质驽钝,既不知雷霆山庄为何先选我武当下手,亦仍是不明诸位为何如此恰好上山助拳,不知七弦公子可否为老朽解惑?” 他说来说去,还是不太信任七弦一行人。 七弦并不恼,相反的,若是现在有人太过轻易相信他们,反而倒要让他怀疑了,他侧过身,略思索了片刻,然后把自己与温念远整理的猜测娓娓道来。 “七弦公子的意思,雷霆山庄竟制造下这样大的杀业嫁祸阁下,好请出阎王令吸引江湖众侠注意,好趁各大门派门中空虚之际,一一吞并?” 道元真人被七弦和温念远的猜测震了震,“这实在是也太——雷霆山庄势力已然不小,又何苦如此?” 七弦淡淡地道:“人心之贪婪,又岂有穷尽之时——不过掌门,在下适才所言,是有人借机布局嫁祸,语中言外,并无涉及雷霆山庄。” 这下武当的掌门面露困惑之色,“适才那叶九霄已吐露此事乃雷霆山庄所为,难道七弦公子对自己的手段也有怀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意有所指地反问了一句,“那么,掌门也认为是雷霆山庄了?” “这……人证物证俱在。” 他还想再说什么,七弦却将琴往高几上一放,掸衣起身,悠然道:“劳累许久,在下等也疲倦了,不知掌门可舍得一二客房,让在下等歇息片刻?” 这显然是不打算继续之前的话题,道元沉默片刻,竟也没有继续追问,“自当款待,几位请。” 等回到了客房,青桐往外面转了一圈,确定并无人埋伏窃听之后,回到屋里,正听到温念远问七弦,“哥哥好像并不相信那叶九霄?” 七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我的幻音术如何?” “当世罕有匹敌。”温念远用那么一张正经脸,竟把恭维也说得无比正经,严肃得让人都不知该不该嘲笑。 好在七弦显然并不在意,“那么,我失败过么?” 温念远蹙眉,“没有……”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不确定的语气。 七弦笑着点点头,“对,在你身上,我的琴声不仅失效,而且会常常失效。”——只在一开始得手过。 “那不一样,我和你自与他人不同。”温念远迟疑了一下,虽然有自己这个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但他还是觉得不算什么,他跟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然而七弦摇摇头,微微眯起眼睛,“自然,你我之间,与旁人不同。但这依然意味着,我的幻音术并非无往而不利的,不是么?” 宁修茂安抚性地摸了摸青桐的,“这么说,你也觉得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3 那个叶九霄,有不尽不实之处?” “也?”青桐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看见宁修茂又是那种在他眼中觉得神神叨叨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哼哧哼哧脱!衣!服! 节操离家出走!圆润夜牌脱衣舞!双手捂胸【你哪有胸?】支离破碎感谢青花姑娘的火箭炮!依风姑娘的地雷和火箭炮! 恭喜乃们打出了暴击! 圆润夜已被炸死! 掉落物品【圆润夜的小内衣】x2!魅力+正无穷 小七的好感x10 弟弟的好感x10 掉落物品【小皮鞭儿】x1 s+10086! 第89章 和盘托出 七弦手指轻叩桌面,微微蹙起眉头,流露出凝神思索的神色,缓缓道,“乍一看去,仿佛毫无破绽,但……还是太轻易了。” 叶九霄被抓之后的反应非常符合人之常情,先是愤怒、继而推诿,在被问及袭击武当的行为是否与雷霆山庄有关的时候,慌忙撇清,甚至决绝地要一死免遭刑讯。 除却中间极力想表现出自己与七弦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外,并无其它明显的破绽,甚至在七弦抚琴之初还极力想要回护雷霆山庄的声誉。 ——直到神智彻底被控制才茫然道出雷霆山庄筹谋多年的真相。 按说,一般情况下,到这里,雷霆山庄有阴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们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撬开叶九霄的嘴,大部分人到这一步,都会觉得真相便是如此。 接下来,无非就是商量如何让雷霆山庄所谋之事大白天下,还整个江湖一个真相和一个清静,这发展怎么想都顺理成章。 然而,七弦却感觉到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违和,的确,为找出这个真相,他们已经投入太多心力,到此时说句“太轻易”换旁人听去只怕觉得此人狂妄。 尽管事实上,七弦就是觉得太轻易了。 他那隐在幕后的对手,之前种种布局都惊才绝艳让他屡屡措手不及,一手搅动整个江湖的风云,两人棋逢对手博弈正酣,怎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臭棋? 叶九霄这样的人……若雷霆山庄真有意,隐秘谋划了这许多年,却忽然大喇喇地把如此明显的叶九霄派出来,未免太过愚蠢,倒像是刻意想要引导别人去往哪个方向想。 七弦靠在椅背上,手指懒洋洋抵着下颔,淡淡将他的想法简略地说了一下,宁修茂早便有与他一样的感觉,此时两相印证,更觉事有蹊跷。 倒是温念远,没有立刻借口说什么,目光有些轻飘,不知道在考虑什么,过了良久,他才带着明显的疑虑说:“可叶九霄却是是雷霆山庄的人,这如何解释?” 宁修茂笑嘻嘻,忽然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青桐的头发,收获了一枚白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转头,“要冒充一个人可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得一咏三叹的,青桐就算再不愿意也无法在这样充满深意的语气中不去想自己被变成“姑娘”的事,他本已压抑极久,此刻更生怒色。 那男人逗完却偏不安抚他,竟又一本正经地接着刚才的话头回答温念远去了,那混不正经的声音一声一声飘来。 “自然,要控制一个人就更不难了。更何况,就算是血缘之亲,也难保没有异心,这点,七兄你当算得上最有体会,温兄亦然,对否?” 温念远不愿触及这段往事,他不愿意让七弦再去回想那些不堪的过往,宁修茂这一句话出来,就连他亦顿觉不快。 这宁修茂惹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唯有七弦听完他的话,只眉心轻动,微眯起眼轻笑,毫不在意清风拂面般淡淡道:“宁兄睿智,只未免太犀利些。” 说着他抬眼眼风似笑非笑地扫过宁修茂,然后落到青桐身上,提醒般地说:“当心犀利太过,旁人却未必领会深意。不知兄台与青桐之间,发生何事?” 青桐与宁修茂从前虽然不对盘,但也仅仅是性格原因,然而此番两人归来,那强烈的矛盾情绪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必定发生了一些旁人不知之事。 饶是宁修茂插科打诨本领已臻化境,被戳中了软肋,竟也无话可说。 他默然片刻,却在无意间见七弦偏过头,嘴角微微上挑——虽然这个男人一直是笑着的,然而这种仿佛报复过后略洋洋得意的小动作却极为少见,顿时连那白得耀眼的衣衫都凭空添了一分人情味。 好么,原来是护短,嫌他惹温念远不高兴了,所以才还嘴来戳他心肝?宁修茂无力的同时,深深觉得,温家这一对兄弟,当真是有趣极了。 温念远并未注意到这点,他的重点放在七弦亦赞同宁修茂之上。 他深知论头脑方面,这两人都强过他无数倍,想来终他一生,都实在是难以明白这样的人心里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到底如何思虑周全,于是压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疑虑,问七弦,“接下来当如何?” “有了蛇潮之祸,武当未必没有打算。而对方失了次手,卷土重来也需时日,我们休整片刻。” “那些追杀的人,阎王令?” “武当此事既出,江湖中人,也不都是傻的。” 吞并武当的计划落空,被反将一军,那幕后黑手想必也要有一阵子手忙脚乱调整计划,而一动不如一静,一旦动了,总会有破绽出现。 “七兄,温公子,既要休整,诸位不如各自回房如何?”无语了半天的宁修茂见七弦和温念远“培养完了感情”,没好气地上来赶人。 看看这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再看看身后青桐那满是怨念的眼神,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了,小东西可真是麻烦啊。 七弦挑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来宁兄也累了?难得。那我们告辞。”他也不多说,拉了温念远要走,青桐身形一动,默默地跟在他家公子身后要出门,却被宁修茂一把抓住。 “你等等。” 青桐目不转睛地看着七弦的背,想挣脱宁修茂的桎梏。 他现在心乱如麻,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根本就无法转过身去,更别提要单独与他共处一室。 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厘清、又如何去处理。 叶九霄说雷霆山庄与当年的柳家案有关,而公子和……这个人却都觉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4 得不是,让他进退维谷;这个人不顾危险从蛇群之中救了他,却也说自己是当年某种程度上导致他家灭门的凶手,让他左右为难。 该感激还是该恨,该怀疑还是该信任,该……该不该利用他那看上去半点也不真心的感情,去报他那成功希望渺茫的仇恨? 最后,青桐只是抿着嘴,冷冷地说:“放手。”说完肩膀一晃,想甩开那只手,赶紧离开。 宁修茂并没有抓得很紧,却也没让人轻易离开,他只说一句,“当年发生的事,你还没有听完。” 眼中看到那个少年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住,然后慢慢地,像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浑身都是矛盾地气息。 他一步一步走到宁修茂跟前三步开外的地方,再不肯多行一步,就这么两两相望,哑声说了一句,“继续。” 眼中的挣扎一闪即湮灭。 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响起,宁修茂倒了一杯茶,放到青桐掌心里,然后关上门,转过身来,才敛去身上不羁之意,沉淀下来。 他按着青桐的双肩半强迫地将他塞进椅子里,才沉沉地开口。 “当年我尚是朝廷的总捕头,同时也承上命,注意江湖动向。你知道,侠以武犯禁,江湖虽远,也并非与庙堂没有交集,自然会受关注。” 青桐低着头,转着手中的茶杯,看不出有没有在认真听,竖起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紧张的心情。 “我与你爹虽然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引为知交,他是我在江湖上,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想当年,提剑纵马、痛饮狂歌,何等惬意快活,他实在是个可以过命的兄弟。还有你,青桐,那时你比现在可爱多了。” 少年手中的茶杯一顿,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只是有些茫然地想起,当年那个柳家院子里要跟他捉迷藏、送他铜钱的青年,也实在比现在讨人欢喜得多。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物是人非事事休。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宁修茂几乎在同一时刻感叹,没有注意到青桐的诧异,他继续说:“后来我发现武林中屡有异动,蹊跷非常,但我这样的身份,不适合深入调查,就拜托了他帮我。” 听到这里,青桐忽然冷笑了一下,开口定定地望着他,“萍水?相逢?柳家的渡江鬼步,用在调查探秘上很不错吧?简直是得天独厚。不然,江湖这么大,你怎么独独与我爹萍水相逢?” 明明是喑哑的声调,却满是尖锐的意味。 宁修茂眉毛轻抬,似叹息似无奈地看了青桐一眼,“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存了私心的。哪怕我其后与萧君引为知交是折服于他的胸襟气魄,真心想交这个朋友,也抹煞不去最初怀抱着目的的接近。” 青桐见他承认,冷笑了一声,复又哑然。 “后来,你爹传信于我,我托他帮忙查的事情有了一点眉目,事关重大,要与我商议。而接信后立刻动身前往,谁知尚未赶到,柳家却在一夜之间……柳家人虽非我所杀,却皆因我而死。当年我身在其位,不得自由,如今孑然一身,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会助你报仇。” 呵呵……某种程度上害了柳家……什么某种程度上,柳家是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吧,若非宁修茂,他们又怎会去查,又怎么会遭难? 根本比元凶还要可恶! 青桐感觉浑身僵硬,仿佛有某种情绪,伴随着血液冲遍全身,最后说出口的,却完全不是心头那一句。 “我爹当年到底查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步跳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圆润夜又被炸复活啦哇卡卡卡(* ̄︶ ̄)y 宁叔你完蛋了,小青桐这会儿一定要色诱你了!相爱相杀神马的yooooo~ 第90章 色相皆空 “我不知道。” 一声叹息。 宁修茂微现黯然之色,他之前说那么多,并非是想要欺骗眼前的少年,也并未打算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开脱,柳萧君确实是个当世豪杰,即便抱着目的接近,之后他是真心将他当成挚友。 可他的挚友用命换来的消息,却随同柳家的湮灭被尘封,成为埋藏于历史中的灰烬,再无人能得知当年真相。 当年那只藏在所有人背后的翻云覆雨手,确实成功了,成功地阻截了本该露出端倪的消息。 这要如何叫人甘心。 自然谁都不甘心,他唯一的听众青桐冷笑了一声,“真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总捕头,柳家十几条人命、我江湖漂泊近十年光阴,就为换你一句不知道,你真是……厉害。” 一句话中包含的情绪,简直让人滋味难言。 沉默。 如果此刻青桐像之前话只听了一半就往外面乱跑,或者现在咬牙切齿地扑上来喊打喊杀,宁修茂还能绞尽脑汁去安抚。 可他忽然就静了下来,眼神、表情、神色,无一不露出强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偏又站在那么咫尺的地方,半步都不退,甚至像在酝酿着什么。 宁修茂微微一怔。 眼前已经不是那个别扭地从暗处飘出来拼命装作小大人模样对他甩下一句“我已经十七了”的那个孩子了;也不再是那个冷冷的却掩饰不住骄傲地宣称“你碰不到我”的少年了。 仇恨曾经让他停止成长,只能一直做一个隐蔽在角落给自己画地为牢的不听不看不言不语的孩子。 如今也是仇恨让他倏忽长大,如剑锋初开,身上那种冷厉的、却蓦然让人觉得俯仰天地的气质,如一柄打磨经年终于开刃的凶兵,剑指之处,起手无悔。 “宁修茂。” 青桐忽然仰起脸。 诚然,在身高上,他仍是需要仰视眼前这个人的,然而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的这经年的自卑又或者多年前曾有过的自傲,有的只是漆黑一片的沉静。 那一瞬间,还未彻底长开的身影竟让人觉得看不透,如同他那喑哑的声音里,带起的毫无波澜的情绪一样。 “你不止一次说过你喜欢我,这所谓的喜欢究竟只是戏言还是源于愧疚于我父亲又或者——你是认真的?” 这剑锋咄咄逼人,头一个指向的,就是总是令他矛盾而痛苦的男人,记忆里有过的欢悦与期待,和因此遭受过的痛苦和凄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5 怆,都源自于他。 宁修茂被这样看着,竟恍惚有烈火灼身之感。 其实七弦和青桐这似主仆似亲友的两人,在某些遭遇方面的,当真是很有些相像的,只不过他们却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去走。 七弦似水,初时如涓涓细流,隐下湖面下冰冷的滔天巨浪,和那引人心甘情愿沦陷的旋涡,越冷,越令人颤栗,越无常,越令人好奇,越冰凉,越让人想要让其沸腾,沸腾出绝美的形状。 而青桐,却是火,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埋在余热的灰烬里一颗明灭闪烁的火星,在剧烈的碰撞之后忽然幽焰复燃,然后烈焰滔天,燃烧一切吞噬一切,不惜与万事万物同归于烬。 而冷到极处与燃烧到极致,给人的感觉其实殊途同归,都是,无法掌控。 他仰着头,看着宁修茂的眼睛,叫他的名字,面色丝毫不改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宁修茂微微倾□,平视青桐,“小青桐,我一向都不说谎,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大概是之前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尽管他说得很认真,却还是让人觉得轻佻。 好在对于青桐来说,这个男人轻佻不轻佻,都完全不重要了,他一脸我明白了的模样,却又垂下眼睫,“你确实不说谎,只不过喜欢适当地隐去一部分真相罢了,比如你自然是喜欢我,当然是源于愧疚多一些。” 如果七弦公子现在在这里的话,宁修茂其实挺想与他打一场,没事把身边的人调/教得那么聪明做什么呢?现在的小孩,可真是不好骗呐。 “小青桐,其实这——” “这并不重要。”青桐打断了宁修茂的话,自己接了下去,回望他,“源于什么我不在乎,宁修茂,温念远喜欢我家公子,可以为他去死,你呢?”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宁修茂唉声叹气,满脸的无奈,他家呆又呆的小青桐要不要变得这么犀利啊,果然还是……他一手造成的因果吧。 脸上的表情渐趋温柔,宁修茂伸手抬起青桐的脸,“我若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呢,所以这条命,无论如何我也得留着。” 要死要活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他来干,他身处高位良久,又周旋于庙堂和江湖之间,像他们这样的人,凡事最擅长权衡利弊,最擅长选择。 他跟温念远、跟青桐、甚至跟七弦,这些纯粹的人都不一样,他所处的地方,容不得纯粹。 青桐要是现在要他去死,无论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倒白白便宜了对手——当然也可以解这少年一时胸中愤懑,但从长远来看,并无半分益处。 青桐任由他保持着这暧昧的姿势,也不转头,也不拍开他的手,完全不在意宁修茂的调戏,更没有为他的答案而勃然大怒,只敷衍地点点头,“就是说,除了死之外,任何事,你都愿意为我做?” “嗯?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以后你每天都会问到,现在,我要你离我远一点。” “……”宁修茂颇觉头痛,这一场反客为主,实在是精彩,更要命的是,无论这小孩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都觉得,竟然讨人欢喜得要命。 他忍不住就是想要看他更多的表情听他更多的言语,于是笑眯眯用一种颇为惹人遐想的声音说道:“小青桐,你该不会忘了,提那么多条件,怎么能没有交换?我喜欢你,你也得……给点什么来笼络这份喜欢吧?” 这暗示十分微妙,说明显又有些隐晦,说隐晦却又从字里行间带出些活/色/生香的色/气来。 少年抬眼望了他一眼,面色分毫不变,随即抬手放到胸前,扯了扯衣襟,去解自己的衣带,整个过程中不发一言,动作却也丝毫不见迟滞,充满了“君自来取”的压抑的诱惑。 是的,诱惑。 宁修茂不是没见过美人,事实上,他见过的美人太多了,环肥燕瘦、秀外慧中、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飒爽英姿……从皇城到朝廷到市井到江湖,他见过无数各式美人。 连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梅如婳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远的不说,哪怕近在眼前,七弦虽是个男人,然而他的容色也绝非一等一就能形容的。 青桐若论容貌,顶天也就是个清秀,身量也未长足,声音更不动听,宽衣解带之事虽然做得干脆,却丝毫也不懂风情为何物,倒有些直来直往的莽撞。 偏偏就是这样生涩的、倔强的模样,竟然让宁修茂有点晃神,甚至忍不住微微移开了眼睛。 无声地笑了笑,宁修茂伸手按住青桐还要继续解开衣衫的手,忽然说了一句,“傻孩子。” 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向门口走去,逆光的身影在那一瞬间让人觉得切近又遥远,若即若离,“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可能不帮你,你的衣服,还是留到将来某一天,真的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再脱吧。” 宁修茂走了。 宁修茂走远了。 青桐终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整个挺直的脊背,都卸了下来,面上露出疲惫夹杂紧张的神色,眼中复杂的光芒闪烁。 刚才他强撑得太久,简直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要麻木了,甚至在伸手脱衣服的时候,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指尖的颤抖。 只是色诱而已……况且他这样的色,竟然还能诱,简直是件奇事。 他深知自己即便从自己的囚笼中走出来,正视柳家那惨烈的过往,然而到了他这个年纪,只会轻功,要习武已经太难了,要成为顶尖高手就更加希望渺茫。 心理上的成熟哪怕只要一瞬间,可人生天地间,就要受肉身所束缚,否则那些方外修仙之人,又为什么总想要脱去一身**凡胎。 因为负累。 的确正如宁修茂所说的,他也不可能真让宁修茂现在去死,那些凶手,除了宁修茂之外的,那些凶手,还在黑暗中掀起滔天狂澜,而以他一人的能力,真的是太难了。 只是青桐也没想到,宁修茂提出要求的时候,自己真能做到那一步。 他知道七弦在诱惑他人的时候有多么令人心神荡漾,可他自己做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块石头。 明明早就挣扎过要不要这样拖住宁修茂的,明明早就翻滚过无数次的念头,可还是做得那么蠢,蠢得那么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6 无可救药,更为什么,在宁修茂按住他的手,然后离开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慢慢地把合拢胸前敞开的衣襟,一点一点把衣带系好,他歪着头,默默地想了些什么,然后慢慢将自己隐身与黑暗之中。 叶九霄……雷霆山庄……那个女人……公子和宁——都说过雷霆山庄一事蹊跷,可不涉雷霆山庄,却肯定跟那个女人有关。 她也许知道得更多,也许,他该去看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大腿感谢依风姑娘的火箭炮和给《和亲之路》扔滴地雷!我炸炸炸尸哼(ˉ(∞)ˉ)唧 小青桐黑化霸气全开哇,大叔你一把年纪消受不消受得袅啊xdddd 第91章 晴天霹雳 偌大一个武当派,要寻一个不知被关押在何处的女人也不是件易事。青桐既打算暗窥,更不能漏了行藏。 好在他潜行隐匿之术早已炉火纯青,武当现下也没多少高手坐镇——那些在外追捕七弦的精英们此刻大约也快收到武当的消息,只是要往回赶也需要时间。 满打满算,只要宁修茂和他家公子不出现,他出入这些亭台院落应如入无人之境,不至于被察觉。 一不小心又想到宁修茂,青桐顿觉心生烦闷,不由自主地拧眉,双手展开又握拳,握拳又展开,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底沸腾的情绪勉强压抑下去。 摒除杂念。 他告诉自己,摒除杂念。 带着满脑子扔到角落又拼命顽强挣扎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念头,青桐在武当上下逡巡了一圈,运气不错,听到了几个武当弟子的交谈。 从他们的言语里,透露出叶九霄就被关在半山腰的禁室里,说是禁室,其实就是循着山壁造的石洞,原本是供人闭关用的,不过现在看人,囚人的效果也佳。 既隐秘,又固若金汤。 当然,这个固若金汤是对于在其中闭关的武当长老来说的,如今不过是暂且关个人,自没有那么多门道,不过是借个地方用用。 虽说因为武当掌门的吩咐,洞口的看守也已经非常严密,但终究现下留在武当弟子们武功平平,只是人多而已。 而人多,对于青桐来说,反而是最无所谓的。发现不了他的人,对他来说,存不存在都没有区别。 “刚刚这风吹得有些蹊跷,嗖嗖地往我身边过来,总觉得寒浸浸的。”守在门口的一个弟子感觉自己衣袂一飘,眼角的余光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然而定睛时,却什么都没有,忍不住嘀咕道。 另一个弟子接口,“刚才那阵风确实渗人,连我也打了个寒颤,这山洞凿在地方,风大是难免的。” “早知道多加件衣服。师兄,你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东西过去了?” “什么什么东西,我们这么多招子在这儿放着,鬼影儿都没看见。师弟,你是太紧张了出现了幻觉吧。没事儿,顶多就是这藤萝在晃荡。” “也是。” 青桐沿着洞中的小径缓缓前行,洞门口那些武当弟子们的对话已经变得越来越遥远,渐渐几不可闻,模模糊糊的,倒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般。 洞里有些幽暗,两边墙壁上的灯盏明明灭灭的,总让人悬心仿佛下一刻就会灭掉。 脑中翻滚着无数的疑问,青桐又一次加快了脚步,脚下却一个踉跄,好歹才稳住了身形。 到底是……到底是在用尽内力去破那蛇阵的时候伤到了内力,才歇了这么几口气的功夫,根本缓不过来,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口气,也用来躲过门口的看守了。 好在洞里面倒没什么,青桐自知以强弩之末的状态硬撑无益,也就缓了下来,慢慢前行,只放轻了脚步。 不知道那叶九霄从公子的琴音幻境里出来了没有,若是尚未清醒,只怕有些麻烦,他这样想着,抬眼扫去,然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也许说静静的并不太合适,因为虽然眼下她确实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动作,然而洞中的凌乱景象却可以让人一看便想象出那女子死前有多么地狂乱。 若非她武功不济,只怕当时就已经把山洞给毁了。那四溅的血色,尸体扭曲的面容,和诡异的姿势,在幽微的烛火下,无一不显示着她死得非常痛苦。 叶九霄竟然死了! 可这不应该啊,青桐顿生疑惑,连他都能一眼看出对方死得痛苦,那临死前的挣扎呼喊想必十分强烈,这洞又不深,洞口那么多人守着,竟然一个都听不见? 还有,叶九霄为什么会死?自杀还是他杀?从她之前的表现来看,难道是因为从七弦公子的幻境中醒来发现自己泄露了秘密因而愧悔自尽? 可哪有人自尽还要尽得这么惨烈的,咬舌抹脖子撞墙,就算被绑着也有许多痛快的法子,死成这般模样,完全不合逻辑。 可若说有人潜进来杀了他……好强!那人的轻功,难道跟他不分轩轾?而且行动这么迅速精准,好像他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难道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潜在他们身边,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如果真有,岂不是日日与鬼同行,简直脑袋提在手上。 怎么可能——连公子和……宁修茂都没有发现。就算不承认,在这方面,宁修茂也确实是行家。 除非,除非宁修茂就这个潜伏者。 毕竟总不会是七弦公子或者温念远,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就表态过绝不会有任何怀疑,至于温念远,公子不怀疑的人他亦不会怀疑。 怎么看,还是宁修茂有嫌疑得多。青桐的脑子更乱了,条分缕析地去揭开阴谋,本就不是他擅长之事。 等等,他蓦然一震,如遭雷击,脑海短暂的一片空白之后,终于迟钝地反应锅来,叶九霄死了!他就什么都问不出了,线索断了! 而偏偏叶九霄死得这般蹊跷,简直意味她身上可能真的曾经有什么重要线索,或者知道什么隐秘之事,才令人这么迫不及待地下手! 又错过了,青桐一腔郁气不知往何处发泄,若是不与宁修茂纠缠,直接想到要来这里,会不会事情就会不一样,是不是他就来得及? 就像当年,他若不是贪玩,会不会就能及时赶回家,最起码看到凶手的模样哪怕一个侧脸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7 甚至一个背影都好?当然最可能的是一同被害吧。 那样倒也,一了百了。 只不知他青桐若那时便死了,宁修茂现在还会不会继续追查灭门柳家的真凶,还是继续高高在上地当他的朝廷总捕头,不再理会这些许小事。 “何人!竟敢擅闯我武当禁地!” 青桐蹲□,不甘心地想要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一丝半毫的线索,又或者叶九霄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注意到叶九霄尚未干涸的血色隐隐发黑,反倒像是中了毒的情形,可中毒迹象再千奇百怪,哪怕七窍流血,也不像是这样的,倒如整个人爆炸了一回一般。 隐隐觉得这种状况似乎有点眼熟,然而还未等他理清思绪,身后已经传来一声怒喝。 糟糕,被武当的人发现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几个冲进来的身影,心下一惊,抬头迅速看了一圈,想寻找隐藏的地方,这时才发现这个山洞看似只随便凿了凿,实则大有玄妙。 深入石洞内里之后,这里的每一个角度都非常巧妙,大开大合,完全没有给人留下藏身的余地,只能这么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大胆贼人,你是什么——啊,那、那那那女人死了,糟糕!” 几个武当弟子都变了脸色,他们守在门口,原本并没有听到洞中有任何的异动,除了刚才那一阵怪风之外,也没有其它动静。 若非武当掌门道元真人过来,要见叶九霄,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里面竟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此时几人的面色变化极为精彩,先是震怒,继而惊讶,接着恐慌,最后又如抓住了一线希望般,把青桐团团围住,“凶手还在,抓住他,将功折罪!” 道元掌门说过要是囚犯出了问题要唯他们是问的,如今状况已出,好在凶手当场被堵,大约还能赎罪一二。 抱着这样的念头,几人看青桐的表情就更加肃然,丝毫不想放过这最后的机会。 而他们的身后站着的,正是刚刚过来打算见见叶九霄的武当掌门道元真人,自然,他也是独自来的。 说起来,他独身前来的理由与青桐竟差不离,都觉得叶九霄其人若是好好加以盘问,说不定能让她吐出更多的东西。 当然,道元真人最想知道的还是叶九霄与七弦公子一行人到底相熟不相熟,有没有什么瓜葛,这一切是不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双方红脸白脸地来诓他武当。 他可不会忘记,之前叶九霄究竟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七弦的。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武当又经过了这一出险情,小心点没有任何坏处,七弦的名声,可实在算不上多好。 因而,他也怀疑叶九霄是真中了七弦的幻音之术,还是只是一场双方合作的假象,来欺骗他对雷霆山庄起疑。 没想到一进山洞,却看到这样的情况,叶九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弟子看着时死于非命,而她尸体边站着的,却是那个七弦公子身边人。 竟这么迫不及待杀人灭口?! 道元真人脸色沉沉,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情节,推演到最后,竟觉得是七弦公子先色诱雷霆山庄的大小姐,然后里应外合谋算他武当,接着又栽赃雷霆山庄,最后发现留下叶大小姐是个隐患之后又负心薄幸地派身边人将他灭口这样的发展比较顺理成章。 回想叶九霄生前看七弦的眼神,原本的五六分笃定都要变成七八分。 一想到叶九霄的身份竟这样死在他武当派的山洞里,传出去雷霆山庄岂能善罢甘休,他若给不出给好解释,连带武当派都会被其所累。 那七弦……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想归想,手中动作亦是不慢,七弦身边拢共就那么几个人,仔细一推敲,想必这个能无声无息进到这里的少年就是那个传说中当年柳家的幸存者了。 此人武功高低成疑,轻功却是众所周知地不容小觑,他心知自己手下这几个弟子认真要拦也是拦不下的,“铿锵”一声手中长剑已然出鞘,遥指青桐。 “这位小友,请暂且留一留贵步罢。”他话音刚落,身上已然散发出强大威压,充斥了整个洞内。 青桐本就内伤未愈,更何况武当掌门的修为,岂是他可以抗衡的?那压力扑面而来的时候,他差点跪倒在地上,只能勉强扶住洞壁,大口喘息。 山洞狭窄,被人堵住唯一的通路之后根本无路可逃,引以为豪的轻功,眼前已无用武之地。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曾经宁修茂说过的话,那时那个男人让他千万小心,说江湖之大高手众多,他的渡江鬼步未必能永远无往而不利,所以要永远保持警惕之心。 那时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过。 现在他恍然意识到,宁修茂的武功修为只会在这武当掌门之上,而根本不会在他之下,这武当掌门出手时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轻易从宁修茂掌中逃脱? 原来人家一直不过是让着他,逗他玩儿罢了。 “人不是我杀的。”青桐喘息着说,手指牢牢地攀住岩壁,心下微恼,他太冲动了,这样一来,自己身上泼上污水是小事,可连累了公子。 七弦现在的状况本就已经举步维艰,现在若他被指为杀叶九霄灭口,岂非雪上加霜。 道元真人不置可否,手中之剑也不曾动摇,摇头叹道:“任这世上累累凶恶之徒,又有几个自承罪行。” 山洞中剑拔弩张,另一边亦不遑多让。 七弦与温念远离开时便听见宁修茂留下了青桐,他早看出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也就任他们去解决两人之间的那点事。 然而等他与温念远一局棋下完,出来时却只见宁修茂一个人站在崖边,天空有飞鸟之影一闪而过,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面色古怪。 这人既然在这,说明跟青桐之间的纠结起码告一段落了才是,然而七弦知道青桐并未归来,不由得心生疑窦,“宁兄,青桐呢?” 宁修茂回头见是他,略显诧异,“小青桐没有第一时间奔回你身边吗,不对呀,我们早就谈完了呀?” 七弦心下一顿,不祥的预感顿生,然而还没等他作色,宁修茂已经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是一张纸条,“七兄,有个更不好的消息。”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8 大概是因为知道青桐没有回七弦身边的缘故,宁修茂也不愿多卖关子了,而这个消息,确实是相当的、相当地不妙。 “武当的蛇潮侥幸被退,可惜,对方还是出手了。” “雷霆山庄完了,几如当年的柳家。” 作者有话要说:全副武装hia~hia~感谢依风姑娘的手榴弹!青花姑娘的潜水炸弹和火箭炮! 顿时觉得自己被包养了有木有!【雄赳赳气昂昂 我军军火已足!申请开战! 双更虽然木有掉落……但圆润夜把这两天章节的分量都会加得足足的就像双更一样Σ(⊙▽⊙"a来吧哈哈哈 第92章 气贯长虹 “你说什么,,”七弦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宁修茂,宁修茂顿觉周身空气一凝,仿佛连空气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变得沉重滞碍起来。 若换了修为稍差的人在此,只怕早就步步后退,宁修茂虽然稳住了,脸色却也比七弦好不到哪里去,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雷霆山庄,被灭门了。” 与当年的柳家一样。 “好,好,好。” 七弦双眼微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字字如刀,笑意深得令人只觉惊心动魄,任谁都能感觉到那样强烈的危险气息,直觉就要立刻逃离,离这人远远的。 温念远只落后他一步踏出房门,宁修茂说话的时候他离那两人还有一点距离,等感觉到七弦气息遽变,立刻离弦的箭一般掠至七弦身后,如出鞘利剑,已经做好了饮血的准备。 “如何?”他低声问身前的男人。 七弦一勾唇角,甩袖干脆利落道:“找到青桐,我们下山!”说完他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那武当掌门只怕未必轻易放我们走。”宁修茂并不意外七弦的决定,但还是要出言提醒一句。 七弦头也不回,眼风瞥过他衣角,冷笑,“我七弦要往哪儿去,与他放不放又有何干?” 他自然知道这座山上来容易下去难,可那又怎么样? 他七弦遍踏江湖,这数十年间,龙潭虎穴之地,居心叵测之人,想要留下他的多了去了。 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有哪个最后做得到?他倒要看看,这武当又何德何能,绊得住他的脚步! 七弦放了豪言,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惊世骇俗,温念远跟在他身后脸色都不变一下,仿佛习以为常,甚至还带了一抹激赏在里面。 宁修茂怔了一下,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笑叹,他自然不会不知道七弦张扬,这人一向便是如此,只是他还是小看对方了,竟能狂妄到这种地步。 狂妄得……连他都觉得有点热血沸腾起来了。真是,都什么年纪了,竟然还要来一把年少轻狂,但愿他那些旧相识们不要嘲笑他装嫩才好。 年过三十的,可怜的朝廷前意气风发总捕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年纪大了,被一群小崽子折腾得老骨头都要豁出去了。 ——虽然七弦其实也没比他小多少,而他自己这个年纪,实实在在还能称得上正当年,只是周旋朝廷之间,太易消磨心气。 本以为那点血性早已在为官生涯中被打磨得失了棱角圆滑无比,原来到头来,也只是藏得深些。 宁修茂扯了扯嘴角,唉声叹气地跟上去,真是没办法呦,看来他阎罗刹又要用另一种方式出名了,这人太优秀吧,就是没办法啊。 “两位且等等”,他高声喊道:“跟我来,我想小青桐也没地方可去,那小孩儿心里正乱着呢,八成是偷偷去看叶九霄了,这边走!” 不消说,宁修茂的判断十分准确,不过石洞的状况还是出人意料,三人一接近那里,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本该在洞口好好守着的弟子们散得没几个,里面倒是塞满了人,七弦三人到的时候,道元真人正面色不虞地从洞口出来,身后跟着一长串人,被五花大绑推推搡搡走在中间的那个,不是青桐又是谁。 “呦,老头儿,这是怎么说?”宁修茂一挑眉,指着在那里不断挣扎地青桐,扬起了声调,抬眼望着道元真人。 老头儿?! 道元真人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心下愠怒,却在先前打过的交到里知道这男人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泼皮,嘴上讨不了好去,只作未闻,转头看着七弦。 “几位来得正好。”他伸手一拦,作势让身后弟子们都停下行动,双方对峙在石洞门口,他自己上前一步,冷冷地质问,“七弦公子可否告诉在下,为何要派手下暗杀叶九霄?” 此言一出,别说是七弦和温念远,就连宁修茂都有些意外,他们都知青桐来找叶九霄,八成是想问出些与当年柳家相关之事。 以青桐的心性,就算得不到线索失望,也不可能拿叶九霄泄愤,怎么叶九霄竟然死了? “叶姑娘死了?掌门因何断定此时是青桐所为?”七弦想到雷霆山庄被灭一事,那边刚传来消息,这边叶九霄竟就这么死了,里面必有问题。 他飞快地思考着,目光却若无其事地落在青桐身上。 青桐被绑得严严实实,大概是这些人知道他轻功高绝,怕他逃脱,故而绳子都勒入肉中,力道极大,青红的痕迹隐约露出,看着就十分疼。 道元真人目光凌厉,语气更是不善,“断定?此乃在下弟子与在下亲眼所见,还需什么断定?在下素知七弦公子巧舌如簧,能颠倒是非黑白,不过可惜,如今怕无用武之地。” 那边厢青桐接触到自家公子的目光,眨了眨眼,微微摇头。 “亲眼所见?”七弦还没接话,宁修茂身形一晃,下一刻出现在围着青桐的一名武当弟子面前,几乎没把他吓一跳。 他只看见一张人脸几乎靠在自己身前,语气轻浮得跟调戏美人儿的纨绔弟子似的,却偏叫人觉得森森然。 “这位少侠一看就年轻有为,阁下可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人?” 那弟子正是最先进去看到洞内情形的人之一,虽然不知道宁修茂是怎样从这些个弟子里面挑中他来问的,但心下也微有喜意,却还是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待撞上什么东西,他才想起那“凶手”正在他后面,忙稳住身形,“在下确实亲眼所见……” “哦?那见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39 了什么东西,少侠可否给我们仔细说道说道?”宁修茂轻佻的声音响在耳边,简直像是立刻就要伸手捏人家下巴了,青桐皱了皱眉,冷眼看着。 那武当弟子迟疑了一下,说起来。 “当时掌门过来,要看看叶、叶姑娘的情况,我和几位师兄弟就在前面开路,谁知一进去,就看见叶姑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室凌乱血迹,显见是已经遇害了。而这位——这位,” 他这位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该怎么称呼,干脆就含糊了过去,直说:“就站在叶姑娘的尸体边上,手还向叶姑娘伸着。” 他的声音不响,却也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七弦望了道元真人一眼,缓了语调,“这么说,几位并无一人亲眼‘看到’青桐出手杀了叶姑娘?” 道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七弦公子真是明白人。可惜这样强词夺理,仍是牵强。此石洞防守严密,除此子身怀柳家渡江鬼步可出入外,能有几人?你是想说,叶姑娘死了,这人站在她的尸体边,伸着手,却不是凶手?” 他话中讽刺意味分外地浓,七弦却面色不变,点点头,欣然道:“我平生经历无数悬案,一般站在尸体旁边的,还真大抵不是凶手。” 一句话落下,见武当众人已怒目,他放缓了语调,“在下昔日之名,想必掌门也有所听闻,若是掌门首肯,让在下看一看洞内情形,和叶姑娘的尸体如何?” “那什么七弦公子,嚣张什么,现在武林中谁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你过去那些无案不破的名声有多少水分?我们又不是傻子,你进去想干什么,谁知道?!” 人群中传来义愤填膺的喊声,不知是哪个武当弟子,却是说出了在场除七弦一方外所有人的心声。 道元真人看了七弦一眼,余光看到离青桐太过接近的宁修茂,更加戒备,“七弦公子,请恕武当不能从命了,离火离水,你们把凶手带走看管,剩下的人,守着洞门!”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传来齐刷刷的一阵“是!”。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一直站在七弦身后,从头到尾半句话都没说无声无息像个木头人一样的温念远忽然身形一动,直接向武当掌门出手。 道元真人早有防备,防备的却是七弦和宁修茂,直到温念远的书卷逼到面前,才伸手去挡。 同一时刻,宁修茂手中呼啸风声传来,凌厉的鞭势如汪洋瀑布倒灌席卷,向围着青桐的几名武当弟子卷去。 温念远微微侧过头,看了七弦一眼,两人一个眼神交换过,无需言辞也无需商量,七弦点点头,已经明白温念远的意思。 趁温念远对上道元真人和几名武当弟子,宁修茂又搅乱现场情势,他身影翩若惊鸿地一闪,轻飘飘闪入山洞中。 身后不停传来兵刃交击声和呼喝声,他却没有丝毫迟疑,温念远替他争取这一线机会,他要分毫不差地利用。 洞中确实十分凌乱,一种凌乱应是叶九霄自己造成的,另一种却是有不少人在此踩踏打斗形成的,不用闭上眼睛也可以想象当时青桐与武当人马在此缠斗的情形。 如果一来,现场破坏得实在有些厉害,便是本有线索,都有可能被掩盖。要从两种凌乱中辨认出哪些是叶九霄死前造成的,实在是有些难度。 还好,他是七弦。 一身白衣的男子毫不在意地蹲□,脚踩在血泊里,查看叶九霄的伤势,等看完叶九霄的情况后,又在整个洞中绕过一圈,连任何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务必一一入眼入心。 温念远哪怕功高盖世亦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武当掌门岂是吃素的,绝对不好打发。 他不知能撑多久,所以七弦知道没有多少时间让自己在这里分析思考,因此必须把现场的一切都深深刻入脑海,绝对绝对要分毫无差,待脱身后才能慢慢分析。 如果他记错一个地方,说不定就错过了解开谜团的线索。 外面的打斗有些沉闷,并没有多少厮杀声传到他耳中,然而那种凛冽外放的杀意,却充斥着整个空气。 任谁在这样的杀意中都会心绪摇动,然而七弦没有,他冷静得仿佛仪器,不知道外面险象环生的是他在乎的人。 然而即便温念远不在此,也明白,这正是七弦在乎的方式。 这个理智的、冷静的、哪怕在绝境里穿行也如履平地的行动力强大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让人心醉神迷。 道元真人手中剑刃往上一挑,温念远的书卷脱手而出,呼啦啦飞上半空,被杀气一激,一页页迅速翻过去。 武当的掌门人丝毫不停顿,面色肃然地一剑刺出,直取温念远咽喉,就在堪堪指在那人喉结之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冰冷又优雅的“住手!” 战场中的诸人俱都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从洞里面走出来的男人,他的袍角沾染了一些血迹,令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凭添三分魅意。 如从九天玄女化作域外天魔。 所有人包括道元真人都以为七弦这么快从里面出来是有话要说,事实上他确实有话要说,尽管只有一句。 他说:“在下等叨扰武当多时,告辞。” 道元真人怒极反笑,“七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堂堂武当是你的地盘不成?想走?没那么容易!” 宁修茂此时已伸臂将青桐揽进自己怀中,刷刷两下解开了绳子,朗声笑道:“七弦,我就说你蠢么,早知不来,今日也没武当派了。” “尔等休要胡言!”武当派的人脸色微变,若无七弦等人助他们击退蛇潮,武当确实岌岌可危,可关键在于,谁知道那蛇潮是不是七弦自编自演的一出好戏?! 七弦见道元真人剑指温念远,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忽轻盈跃起,旋手抓住那本温念远脱手的书卷,往道元真人那边一掷。 温念远趁机一脚扫过道元真人下盘,趁势接过书卷,然后却一个转身,跃至宁修茂身边,“借我一用!” 劈手夺过宁修茂腰间另一条似乎没见他动用过的长鞭。 长鞭舒卷,卷住七弦腰身,一个用劲,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七弦白衣蹁跹,朗声长笑。 “容易?道元真人,我七弦出入之地,从无易处。这地上天下,只有我不想去之处,没有我走不了的地方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0 !” 作者有话要说:跪倒在小七的裤脚下仰望!大侠请收下我的膝盖! 满脸花痴冒红心滴感谢青花菇凉的火箭炮~依风菇凉扔滴手榴弹~mua一个!(*╯3╰) 第93章 魍魉鬼蜮 一言如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之中,引得众皆哗然。 不少年轻的武当弟子脸上都露出羞愤之色,提剑就要再战,却见道元真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七弦一眼,不知为何伸手阻止了他们。 “住手,” 道元沉着脸看着七弦等人,“七弦公子既话已至此,想是觉得武当今日实力是留不下阁下了,尔等艺高人胆大,但愿几位今后在这江湖上,由始至终都能这般轻狂才好,” 他一拂袖,目光似是不善。 七弦眉心微动,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落在武当那些弟子之中就如同嘲讽。 “掌门,得罪!”温念远一拉七弦,遥相抱拳告罪,然后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向山下疾行而去。 他知七弦此刻其实根本无心恋战,雷霆山庄之事必然要比千鹤观的那场火更能引起江湖的轩然大波,更何况叶雷霆与他们也算患难之交,若是…… 武当掌门按得下气性,那些弟子们却自入门以来,还从未曾遭受如此轻视,更未曾见过这等狂人,有那年少气盛的就忍不住请缨道:“掌门!弟子愿替武当赴汤蹈火,决不让他们下山,请掌门允准!” 道元看了那请战的弟子一眼,那是武当最年轻的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可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对于这个江湖来说,他们还是太嫩了,又因武当多年的积威一路顺风顺水,更不曾见过这真正的江湖险恶,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虽恼七弦轻狂,可从来都不愚蠢,正如他看得很清楚,七弦狂,是因为他有资本。 而他这些武当门下未经磨练的新兴力量们,还差得太远太远,这般冒进,只是因为少年意气和盲目。 ——为何那蛇潮要选武当下手,难道他后来没明白吗?不,他太明白了,正如他不敢轻易相信七弦一样,若他只关于一己之身,何必如此殚精竭虑。 小心谨慎左思右想步步为营,不过是因为他身后还站在那么一大派的弟子,位高权重责任亦重,他得为武当为这些小年轻们负责。 “离木。”他侧头,看着半跪在地上那个义愤填膺的年轻弟子。 “弟子在!”对方抬起头来,满脸愤慨激动之色。 道元真人点点头,“去吧。” 他脸色一喜,高喝一声,仗剑冲去,高高跃起,直取七弦颈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觉得自己生平从未这么快过——直到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动,只保持着那可笑的,举剑的姿势。 青桐从他身后一闪而过,甚至没有人看见他如何出手点的穴,没有道元真人出手压制,他完全如鱼得水。 宁修茂大笑一声,一鞭顺势将他扔回那群武当弟子之中,温念远头也不回,一道暗光急射而出,在众人惊恐的大呼声中,离木咳出一口鲜血,被点了穴僵硬的身体却也重回他自己的掌控。 然而胸中如烈火灼烧藤蔓缠绕,气血翻涌不已,不知是因为心境还是因为遭遇,隐有走火入魔之象。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铮铮然的琴音,明明并无一人抚琴,七弦只是手指虚按,在空气中拂过两下。 离木胸口如被重锤锤过,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 在众人的失声之中,却只有他自己发现,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不仅没有了走火入魔的危机,心法领悟还隐隐有了更上一层楼的预感。 然而他的样子,在别人眼中却只有狼狈。 “师兄!”其余武当弟子们的脸上一一闪过惊愕之色,他们并非没有听说过七弦和客栈主人的大名,可即便刚才,温念远还有宁修茂他们与他们交手时,他们都觉得不过尔尔。 可现在……很快有人明白过来,这些人除了与他们掌门交手时认真之外,与他们,不过嬉游一般。 所有人都涨红了脸,这回却没有人再出声,尽管他们的目光依然如刀剑一般,却意外地沉默下来。 良久,离木按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站起来,去看道元真人,“掌门……” 道元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回去休息吧。” 有人忍不住插嘴,“掌门,真就这么放他们走,那七弦可是——” 离木横他一眼,“愚昧!七弦此人既骄傲到这种地步,便要杀人也当着全天下杀了,何必扭扭捏捏搞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不管他身边这些师弟们有没有转过弯来,他却已经明白了自家掌门的苦心,其实从一开始,道元掌门就倾向于相信七弦他们多一些吧,若非为了整个武当的安危,他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 只怕在看到叶九霄尸体旁边的青桐的时候,他就已经更加怀疑令整个江湖追杀七弦的阎王令究竟出自谁之手了,否则他怎么可能只把那小孩毫发无损地抓起来。 倒是他们自己,在绑那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少年的时候,还充满恶意地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道元掌门根本就没认真留下七弦他们,刚才那一出,其实想要警醒的,反而是他们自己这群心比天高的武当弟子,彻底看看清楚自己的实力。 除此之外,莫非……现在武当派中也未必是铁桶一块,也许就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在其中,才让掌门不能光明正大地让七弦他们走。 如果是这样——离木胸中危机感油然而生,顿觉寒冬腊月浸了凉水。他想到七弦走之前对掌门那个莫名其妙的笑容,原来他也明白的。 “师兄!师兄!”耳边传来急切的喘息声,离木回过神,看向眼前的师弟。 对方焦急地说:“怎么办师兄,那位来找我们长老的前辈的孙女青儿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位老前辈也不见了,会不会……会不会被蛇……” ……离木看着自己这个温良恭俭让得有些呆的师弟,叹气,难怪掌门要处心积虑让他们成长,否则,哎。 “师弟,那位青儿‘姑娘’,刚不还被我们绑着吗?还有那位老前辈,适才正用鞭子抽了我一下子。” 而对弟子们各自的表现既有欣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1 慰又有忧虑的道元真人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不妙,那叶姑娘的尸首还在武当留着!” 虽然,那叶姑娘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叶姑娘还非常有待商榷。 而此时七弦一行人却已经下山,正在往雷霆山庄赶去,七弦无意再多做伪装,他心知虽然现下还追杀他的人虽然有,但大部分,恐怕都要往雷霆山庄去了。 由宁修茂出面,好歹买了两匹马,谁也不知道他是真缺钱呢还是有意为之,总之在他花言巧语之下,骗得青桐与他共乘一骑,此时正一脸痛惜之色地给青桐身上的青红色勒痕上药。 温念远环抱着七弦,拉着缰绳,默不作声地将那两人甩在后面,待甩出一段距离后,才放缓了缰绳,侧头看着怀中微微阖目,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思考的七弦。 “你刚才,跟那掌门?” 七弦缓缓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按说武当掌门怎么也要花甲之年了,温念远总不会跟这么个老头儿吃醋吧,可看那架势,确实有点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感觉。 他想了想,反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们救了武当一次,免他灭门,道元却疑心你我,你是否觉得他是非不分?” 温念远想了想,“难说。” 七弦笑了,仿佛忽然对温念远的脸发生了兴趣,盯着他紧紧地看,那眼神看得人蠢蠢欲动,语调却意味深长,“怎么难说?” “站在武当的角度,他无可厚非;站在你我的角度,难免不快。” “笑啼皆不敢,方信做人难。”七弦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这诗本意与此刻虽差千万里,这后两句,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做人难,问天意,更难。” “那老头儿不笨,武当,还有路可走。”他坐直了身体,半扭过身去看温念远,“可是雷霆山庄和叶兄,若是——” 看到七弦眼底那一抹深深的忧虑,温念远没有多说话,只是再次拉紧缰绳,用力挥下马鞭。 七日后,七弦一行人到达雷霆山庄。 连绵的建筑群依然沉默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气势恢宏、气象万千,可以想象曾经的繁盛。 然而现在,这样宏伟的建筑,只会让人觉得心冷。 那无数的亭台楼阁里,死气沉沉,空无一人,只有血腥味和不肯消散的杀意充斥其中,带着森森的鬼气,仿佛有不甘心的冤鬼厉魂,在其中来回徘徊游荡。 它们好像在时刻窥视着走进去的生人,好将落单的活人一起,拖入那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之中,与它们一同沉沦。 如此荒凉颓唐气象,让人不得不震撼这世事无常,翻云覆雨只在等闲之间,随手就能倾覆。 青桐的反应尤其之大,看见这样的雷霆山庄,就想起当年的柳家,一样的,由人声鼎沸之地,变成魍魉鬼蜮。 任谁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叶雷霆几乎不可能还活着,甚至给人一种错觉,雷霆山庄之所以突遭毒手,是因为这叶少庄主曾与七弦公子,走得太近。 作者有话要说:羞涩滴捂脸(却发现脸太大根本捂不住……)感谢青花菇凉滴火箭炮~依风姑娘滴地雷和火箭炮,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倾耳听~听……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第94章 神秘消失 “进去,”温念远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回七弦身上,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自然,站在这片死域,没有几个人能够觉得舒服。 不过尽管温念远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因为雷霆山庄的惨烈现状或者那悲凉肃杀的气息而不适,他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有没有感觉到,不过那个人,既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想来别说是一点古怪的感觉,哪怕眼前真就是修罗地狱,闯进去时也绝不会犹豫半分。 果然七弦沉沉地盯着不远处那雷霆山庄的乌金牌匾片刻,扬眉轻笑。 “自然要进去,若叶兄英灵未远,想必也正举杯以待。若他有幸脱身,就更该给我们留点什么了。” 说着率先迈步,跨过那一道仿佛界定生死两岸的门槛,温念远收束心神,尾随其后,七弦走了两步,却半侧过脸来,望向身后。 “青桐,你也可不必跟来,先去寻处落脚处亦可。”事已至此,在雷霆山庄附近盘桓数日已是注定,他声音虽淡漠,但望向少年毫无血色的唇时眼神却带着温和与柔软。 也只是温和与柔软,并无半分怜悯。 面对这样的雷霆山庄,青桐心神激荡是必然的,但对七弦来说,这世间的任何良善无辜者都并不需要任何的怜悯,怜悯这样一个词本身,已经带了太多高高在上的不屑意味。 是幸运儿对命运苦难之下辗转反侧的人们赐予的虚伪谦卑。 怜悯不是温柔。 它只需被赐予那些为恶者滋生出的那一部分疯狂的、阴暗的、险恶的灵魂,是的,甚至不是全部。 青桐垂下眼睫,也能感受到自家公子的目光,就像很多年之前,在他走投无路时,温柔地弯下腰来对他伸出手时那样的眼神,平静而又波涛暗涌,如冰如霜却又煦若春阳。 这个男人历经风霜多年仿佛分毫未改,而他却已经不是当年彷徨失措的小孩。 “我没事,公子。” 七弦点点头,既然青桐坚持,他不会横加干涉,虽然不知这山庄里头还有多少玄机,不过,还有个宁修茂不是么。 雷霆山庄很大,楼阁院落屋宇重重,过了一进还有一进,不用想也能看出曾经有多少人在这里生活过。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对的,问题就在于,什么都没有。 他们几个在山庄之外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杀气,然后进了山庄之后,那些东西却仿佛被什么阻挡在外一样,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整个山庄一尘不染,仿佛片刻之前还有无数护院仆下勤勤恳恳地打扫擦洗,赶紧得连鞋上些微的尘埃都能在地上留下脚印。 没有血迹。 没有哪怕一丝血迹。 也没有打斗痕迹,一招一式留下的痕迹都没有,按说任图谋不轨者功高盖世,偌大一个雷霆山庄,不可能连反抗一招的机会都没有。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2 然而七弦一行人看到的事实就是如此。 眼前的一切都非常正常,整洁的院落,整洁的厅堂,整洁的厢房,整洁的练武场,甚至连夜间照明用的灯盏都刚刚添过油剪过灯芯。 除了没有半个活人之外,一切都静谧而安详。 仿佛山庄里面的人不是被屠杀了,而只是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离开,或者无声无息地全部消失在空气中。 而在这样平静安宁的行走之中,七弦和温念远的神色却越来越慎重,脚步越来越轻缓。 事有反常必为妖,而这里,已经不是仅仅“反常为妖”四个字能够形容得尽的了,若非要说,简直像是进了妖窟。 在这样死寂的氛围里,连他们都有意无意地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一出声音,就会惊动什么足以毁天灭地的庞然大物。 而随着他们的渐渐深入,一直在看着青桐的宁修茂发现,青桐的脸色越来越差,如寒冬腊月被扔进了冰窟一般。 他皱眉,伸手按住青桐的肩膀,“停停停停!”他仿佛丝毫注意不到自己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多么的突兀,自顾自把青桐的脸转到自己的面前来,用十分严肃地口吻表示,“小青桐啊。在你颤抖着扑进我怀里之前,是不是先停下来比较好?” 青桐想瞪他一眼,对那种轻佻的语气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却又想到那天,在武当客房里的那一幕,不知怎的就半侧过脸,不去看他。 只是无声无息地,悄悄松了一口气,事实上,若是刚才宁修茂不出声的话,他可能要到临界点了。 “太像了。”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宁修茂摸了摸后脑勺,“太帅了?虽然我确实蛮英俊的没错,但你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嘛!” ——青桐觉得他还是需要瞪这个男人一眼,尽管他清楚这姓宁的其实是在帮他,可他实在是难以说出感激的言语,对着那张欠打的脸。 虽然现在,经过这种太能挑起怒火的插科打诨,他的心中的沉重已经更加松快了一些。 犹豫了一下,他转向七弦,微微提高了声音,“这里的情况,与当年的柳家……太像了。” 时隔多年,这是还青桐第一次仔细地提起当年的柳家灭门一事,事实上,就连七弦在此之前都从未听过,他一向不喜强迫。 “那时候,我跑回,我家,见到的也是这样的情况。在门外,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我惊慌失措,可我冲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一切却让人心寒。因为是这样,一桌一椅,一茶一饭,都是寻常模样,唯有人……唯有人,一个都没有了。” 他说的是没有,就是没有,上天入地、碧落黄泉、哪里都不见,就好像这世间从来都没有这些人存在过,真真正正的人间蒸发。 宁修茂蹙眉,现出深思的模样,原来,青桐所说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看见”是这个意思,确实,未知比任何答案都可怕,因为唯有未知是不可捉摸的。 “我找遍了整个柳家,找爹,找娘,找哥哥姐姐叔叔伯伯,找小丫头找后厨房的爷爷,爹娘的衣服在柜子里,姐姐的绣帕绣了一半绷在绣架上,西厢房还摆着半局残棋。直到三天后,柳家以这个模样,葬送于一场大火。” “与现在的雷霆山庄,一模一样。” 青桐喃喃着,开始还口齿清晰,后来大概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神色越来越茫然。 宁修茂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理解事情一样,没有继续调戏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小青桐,你有没有想过,柳家的人可能还没死?” “你说什么?!”青桐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宁修茂,宁修茂却转头望七弦,“你不觉得蹊跷,就如雷霆山庄,是那么容易死一庄子的地方吗?” 七弦淡淡一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这件案子,没有哪里是不蹊跷的。” 事实上,正因为蹊跷的、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反而让人无从下手,每一个都看上去像是陷阱。 他缓缓地说:“宁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江湖中人,都觉得柳家是被屠尽满门,而现在的雷霆山庄,传言中也是如此。明明柳家与叶家,都只是人消失了,谁也没有见到过尸体不是吗?哪怕青桐都没有,为什么却有人这么笃定?” 青桐还沉浸在柳家人可能并没有死的狂喜和狂忧之中,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为什么从前想不透,对啊,究竟是谁,让他觉得自己家人一定都死绝了。 是江湖上的传言吗,可又是谁,信誓旦旦传出这种言论? 宁修茂还没回答,温念远已经接口,“亲眼目睹,或散布谣言。” 无非是这两种情况其中之一,然而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十分可疑。 七弦目光清炯,带着一丝玩味,落在宁修茂身上,“宁兄,这回,可能要借助你手头的势力了。” 他可不信,当年就能诓得宁澜柳家一家之主替他去查消息的大捕头在庙堂江湖游走那么些年还没结成自己的消息网,要没用成这样,宁修茂趁早不要混了。 忽略过宁修茂确实已经不混朝廷了这个事实,七弦笑得懒洋洋,既然叶家和叶雷霆都还可能活着,他自是要把人给找出来的,现成的资源,不利用可成傻子了。 在这种时候,宁修茂感觉到有好几条狐狸尾巴,在自己面前晃啊晃啊,他十分佩服温念远,敢碰这种男人。看来看去,还是他们家乖巧可爱的小青桐好啊。 大感庆幸的前总捕头大人,也一厢情愿地忽略了他家可爱的小青桐恨他恨不得j□j也要杀了他的事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狼尾巴一样翘得老高。 原本来时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可以说到此刻,这一连串事件的线索,终于开始被一点一点串联起来,让人摸到了大致的方向。 怪就怪他们的对手太聪明了,而人一旦聪明了,就喜欢故弄玄虚,却不知在这样的玄虚之中,反而会被抓住破绽。 也许,幕后之人选择对雷霆山庄下手,原本是一步好棋,却下歪了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2:43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1:52 青花扔了一个地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3 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1:37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1:20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2:23:46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2:20:18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2:19:59 依风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4 02:18:58 姑、姑娘们……其实乃们是中了小七的幻音术了对吧!我、我那啥好像有点儿晕!" 啊,你们看,天上飞过了一群灰机…… 【虎目含泪】地看着乃们,作为一个薄情郎【大雾】,俺只能双更以报~这周六、周日都……泪眼汪汪地码字去吧_(:з」∠)_ 第95章 有鬼夜访 “叶家也并非所有人都神秘消失。”七弦手抚上朱漆廊柱,像抚摸情人的肌肤,指尖在暗沉如血的色泽上缓缓滑过。 明明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却仿佛让人恨不得那手指是按在自己身上,替了那无知无觉的木头蠢物。 温念远双眸一黯,却见七弦忽然轻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收回了手指,放到眼前看了看。 他立刻大踏步走上前去,接过七弦的手掌,目光所及之处,那人食指指腹之上一点殷红如珠的血色正慢慢沁出,衬得肌肤愈发地白皙。 是一根小小的肉眼几不可察的木刺嵌入了皮肉之中,尾端还露在外面耀武扬威。 温念远低头,张口将那截手指送入口中,柔软的舌尖划过,然后是似有若无的吮吸声,直待七弦目光越来越深,他才若无其事地任由对方抽回手指,面无表情地表示,“小心点。” 七弦没有立刻回答,微微侧头盯了他半晌,忽而一笑,“一根小小的木刺,拔了便是,下次不必这般大动干戈。” 青衫的男人长身而立,一脸的正义凛然,严肃万分,“管它何物,伤了你,就不可原谅。” “那第一该杀的人不就是你么。” “你可随时亲自来取。” 七弦斜睨着他,意外地意识到温念远还是认真的,不知该不该失笑,半晌无奈地摇摇头,“你呀,蠢材。” 宁修茂又一把捂住青桐的眼睛,“啧啧啧,瞎眼了瞎眼了,诸君还记得自己来干嘛的吧,小心死者来找你们算账啊。” 这一回倒是七弦与温念远一同摇头,异口同声道:“叶兄没那么容易死。” 被打击的男人扶额,“也算绕回来了,喂,那个男人,**调那么顺手,脑子有没有?你哥哥刚才说的话,可听懂了?” 他伸手一指温念远,一脸多看几眼就要瞎眼的模样。 温念远泰然自若地转过身,点点头,“叶九霄。” 七弦说他蠢就罢了,他并非真蠢,何须他人多加置喙,七弦说并非叶家所有人都消失了,实在不是句多隐晦的话,叶家的大小姐叶九霄,他们刚刚才见过。 就算是死在了武当,那也正应了那句江湖老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见到就有的放矢。 宁修茂被青桐把手掰开,满不在乎地顺手抬起来摸了摸下巴。 “这可奇了怪了,这雷霆山庄集体闹人口失踪的时候,这位大小姐却独自一个人跑去武当玩儿蛇,玩就玩了,被抓了还招出雷霆山庄是幕后黑手,招了就招了,招完就死了,真是曲折离奇惊心动魄啊。” “宁兄口才不错,再平淡的故事被你一说也精彩之极。”七弦袖手负于身后,“话说回来,这倒是唯一一个可以确定已经死亡的人呢。” 回想到当时禁洞内的情形,和叶九霄的死状,七弦凝眉,那种模样,叶九霄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能弄清她的死法,说不定很多东西都能抽丝剥茧。 可惜…… 温念远看他眉心又拧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往对方眉心按了按,在触到对方抬起头来的目光时若无其事地说:“雷霆山庄,还没走完。” 几人一肃,确实,他们耽搁太久了,虽说雷霆山庄已空无一人,看上去也毫无值得注意的痕迹,但没走完,就不能妄下断言。 收回开始漫无边际地思索分析的心思,七弦刚要举步,温念远已经站在他身前,率先开路去了。 青桐从得知柳家人可能没有死的时候,就一直保持沉默,低头不知在默默思考着什么,直到宁修茂拍拍他的头,才恍然惊醒,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走。 过了一会儿,当他察觉到宁修茂有意识地落后几步,一直在他左近形影不离的时候,蓦然问:“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也许吧。” “你和公子刚刚都说——” “小青桐,我和你家公子刚刚说的都是可能,你知道可能意味着什么嘛?” 他当然知道,可能意味着不确定,没有一个……可以尘埃落定的答案,这其实比他们都死了更让人难受,仿佛悬了十七八只水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可公子和温……都那么笃定叶少侠没有死。”他有些不甘心,如果,如果对雷霆山庄能有这么大的把握,为什么柳家就一定要……只有一个那么渺茫的可能。 看他表情,宁修茂就知青桐什么心情,然而,“青桐,柳家的轻功很厉害,堪称江湖最绝也不为过。但柳家论实力,是绝对不如雷霆山庄的。而且,柳家已经那么多年——” “是啊。”少年的肩膀忽然微微往下一颓,“那么多年,如果他们活着,怎么会不找我。” 看着那失落的表情,宁修茂反而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他考虑了半晌,还是出言道:“也许他们虽然活着,却没有找你的自由。” 当看到那双瞳仁中亮起的水光的时候,宁修茂忽然觉得有些失语。 虽然他那么喜欢调戏这小孩儿,然而对他的深情里,正如青桐自己点破的那样,实是亲情与歉疚占大多。 然而此刻看过去,心底却隐隐灼起一把火,就像那日在武当,青桐对着他,僵硬着伸手去解自己衣服的时候,那样不知名的悸动。 那时明明是生涩得半点风情也无的色/诱,却让他差点狼狈地败退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4 ,不得不转身离开。 现在,他又有了那种感觉,隐隐间,有些惊惧的感觉。 他宁修茂半生染血,登至总捕头之位杀伐决断手段凌厉直叫人留下一个阎罗刹的恶名,从不知惊惧为何物。 如今这叫人动摇的情绪,并非因为青桐,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少年开始失控的情绪。 他的同僚曾笑他这般不羁处处留情处处无情见人必调戏谁也不知假假真真,早晚会遇到命中克星,到时万千报应从头涌,定会半点不由人。 果然,危险。 宁修茂眨了眨眼,转过头,“走吧,在这种地方落了单,你这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一会儿叫你家公子看见了,还当我怎么了你呢。” ……明知危险,他还是懒得管这张随意惯了的嘴。 青桐没有言语,看宁修茂说着要走,却从怀里掏啊掏啊,不知道掏出些什么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一边,在墙角落里捣鼓。 “你在干什么。”青桐见他行为诡异,一晃晃到他身后,却见宁修茂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好快的速度! 那男人回过头来,甩甩手,“不是你家公子要借我手中势力么,事实上我一直等着此日,从前此事毫无头绪,他们无多大用处,如今既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 青桐迟疑了一下,“你让他们查……当年说柳家被屠杀灭门的传言,究竟源头在哪里?” “聪明!七兄可当真会调教人儿,看你伶俐的。可惜他偏栽在那个冷面笨蛋身上,可见人呐,都没有十全十美,嗯?” 青桐转头径自离去,没有搭话,只是笼在袖中双手,慢慢地握紧。 爹,娘,我离那个真相,终于越来越近了。 七弦自然是知道宁修茂不会把青桐怎么的,至少不会在这里怎么,野/战这种事情,唔,他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温念远,今天天气阴沉,不合适。 将整个雷霆山庄走遍后,天色已经开始阴下来,暮霭沉沉,昭示着夜晚即将降临。 而他们离开雷霆山庄的同时,雷霆山庄的现状,也已经以飞光一般的速度在整个江湖中传播,那诡异的情形,那一尘不染的屋瓦,那一夕消失的人们,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离奇。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在于,整个武林人心惶惶。 如果说千鹤观的大火还是肉眼可见的东西,“七弦魔头”虽然残忍手段却起码用的是人的手段,不至于看不见摸不着,那么雷霆山庄的事,则让人们意识到,有一股力量,他甚至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 莫说江湖中人,就连一般的市井百姓,都在街头巷尾,谈论这桩奇闻,离雷霆山庄住得近的,往往不等入夜就家家户户深闭门,不敢稍有出头。 果然如七弦所料,此事一经传开,加上武当受袭之事,那些原本致力于追杀七弦的侠客们,都开始纷纷停下追杀的计划,有门派的回归自己的门派,没有门派的游侠们也开始渐渐聚集在一起。 他们预感到了危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凭空消失的门派,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的门派。 城外,客栈之中。 宁修茂豪迈地灌了一壶茶,悠悠地说:“我算是不明白了,一忽儿引天下人追杀你,一忽儿又自己为你解围,七弦啊七弦,你说这幕后之人,到底是来害你还是来帮你?” 七弦靠着椅垫,以手支颐,撩了撩眼皮,“你当真不明白?” 知道了对方最终所图,这些行为的目的其实并不难猜,嫁祸七弦引天下倾巢而出追杀他,不过是为了趁虚而入击溃那些大门大派。 只是对方被七弦看出了意图,武当之行被破坏,自然也就意识到自己的打算已经被七弦获悉,于是只能改变策略,要引得江湖人心浮动,只要各门各派疑神疑鬼互相猜忌,那就是自毁长城。 “这个人……比我更相信,人心的恶意。”七弦轻喃。 跟了七弦这么些年的温念远知道,七弦看过太多人心险恶,那些阴暗的、疯狂的、血腥的、残忍的情绪,他感受得太多,然而即便如此,七弦也没有彻底沦堕黑暗。 而那个能使出这样的计谋的人,却显然对人性之险恶深信不疑,其心真叫人不寒而栗。 “休息吧,万事明日再说。”温念远抽走了七弦靠着的椅垫,他知道要是不拿开,七弦这懒骨头是宁愿这么窝着也不想抬步去床上的。 七弦眉梢轻扬,正想说什么,忽然,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们听到了敲门。 “笃笃笃。”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感谢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手榴弹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火箭炮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还有百里霜给《一世为奴》扔的地雷 姑娘们你们……/(ㄒoㄒ)/~~ 明明从前是我的小萌物啊为什么变成了小萌主!萌主大人们圆润夜给跪了_(ω?∠)_ 其实是我中了小七的幻音术,萌主大人们请吃掉我吧! 第96章 诡气森森 温念远动作一僵,旋即转身,目光凌厉地望着客栈大门。 客栈四周都有他亲自布下的阵法,在这世上能破他奇门遁甲无声无息地来到离客栈这么近处之人虽说未必没有,却绝对少之又少。 至少,他这号称江湖中最神秘的三个地方之一的客栈,还从未有人不请自来并顺利来到大门前过。 而现在,在他们刚刚从鬼气森森空无一人的雷霆山庄回来后、更深夜半四野无人风声寂之际,却听到了如此规律的敲门声。 “嘘——”七弦竖起一根手指,朝温念远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神向门外一扫,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几人就这样或坐或立,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仿佛屋中本就没有活人。 大概听不到回应,屋外的不速之客在稍待片刻之后,礼貌地又敲了三下门,不多不少,不疾不徐,连响声都那么均匀。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5 均匀得好像不似人类。 也许只要没有人前来应门,敲门者就会这样永无止境地敲下去,三下三下又三下,仿佛跗骨之蛆,或者风度翩翩极有耐心的君子。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七弦忽然起身,白影一闪,已经飘至门边,几乎以石火电光般的速度猛地打开了大门。 温念远心下一跳,七弦这一下他连都没有预料到,想必门外的来客会更加措手不及,但更有可能的是门外有的是谁也无法预知的危险。 他为自己的落后半步而暗恼,脚下却已经紧跟七弦的脚步,一把扯过七弦,沉声道:“小心,我来。” 七弦踉跄了一步,回头看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眼,目光顺着往下落,落到温念远扯他的手上,嘴角欲扬非扬地淡淡问:“你在拉哪里?” 温念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扯的是七弦的衣带,对方身上的衣服已经松了一半,本就宽大飘逸的白衣挣脱了一半衣带的束缚,被夜风一吹,更显得有些空荡。 被灼伤一般迅速松开手,温念远又觉不对,面无表情地顶着七弦的目光又把那衣带拉起来,给他严严整整地系好。 七弦也不动,也不说话,任由他摆弄着,因为门外空无一人。 除了朗月清风,一无所有。 而这并没有让人放下警惕,反而更令人惊心,事实上,七弦是踩着那三下敲门声的点掠过去开门,可以说他开门的同时敲门声才落下。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门外的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者说,刚才敲门的,真的还是人吗? 宁修茂与青桐步出门外,脸色亦是惊骇,宁修茂蹲□,扫视了整个地面一圈,又拿手指一抹,放在鼻端闻了闻,眉头皱的死紧。 连脚印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环顾四周的时候,温念远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这里是他的客栈,即便七弦,都不可能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 自己的地盘侵入了陌生的气息,让他直觉地警醒起来,仿佛有预感一般,他闭了闭眼睛,仰起头,去看客栈上面挂着的那一串经风经雨多年已经暗红到几乎褪去了颜色的灯笼。 “在那里。”他说。 众人抬头,就看到,那串灯笼之上,静静地悬着一柄剑。 宁修茂长鞭一甩,已经取剑入手,略过一眼,便递给七弦。对方接过,看着那隐约眼熟的剑鞘,抿了抿唇,慢慢抽剑出鞘。 随着剑身被抽出,耳边响起隐隐风雷之声,那是剑啸,江湖相传,名剑宝刀皆有灵,身俱异像,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是叶雷霆的雷霆剑。”七弦低头看着剑身,那风雷之音还细细围绕耳侧,天幕上星月争辉,溶溶银光被剑身反射,闪出一道清亮的光影。 七弦能从那恍若镜面一般的狭窄剑身之上,看到自己半张面孔,诡异无声地,仿佛与自己对视。 他猛的还剑入鞘,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回屋中,等温念远宁修茂和青桐他们跟进来,大袖一挥,劲风将客栈门“砰”地一声关上。 转过身来,七弦将那把剑扔在桌上,抬头看了看整个客栈,“有人在看着我们。” “叶雷霆还活着。” “这是警告。”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短,却一句比一句令人悚然,重重敲在众人的心上。 青桐身上一阵无端地发寒,随着七弦的话音落下,他甚至觉得,就在这横梁之上,门缝帘隙之间,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暗暗地窥探监视他们。 从前他虽对温念远不假辞色,可也从未阻止温念远非要让他家公子在客栈休息的行为,是因为,即便在他这样擅长潜行隐匿的人看来,客栈也是十分安全的。 然而现在,显然,此处不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反而变成了魍魉地。 甚至客栈一切用来阻挡外人进入的东西,最后可能变成困住他们自己的罪魁祸首。 一时之间众人沉吟不语。 对方的这个警告显然十分见效。 如果他们的对手已经强横到可以在他们身边如此来无影去无踪,那么要取他们性命也只是随手,这般的警告,如何能不深入人心。 屋内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送来雷霆剑的意思,是叶兄的命还握在他们手上,要我们就此收手。”温念远看着那把剑,眼中有幽微火光闪烁,打破凝重的氛围。 对于大部分江湖人来说,兵器可能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大部分的武者,要想让他们兵器脱手,除非是让他们死了,或者彻底受制于人。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可不是一句空话。 如今雷霆剑在这里,叶雷霆即便还活着,处境也可想而知,必然十分艰难。 “既有此等功夫,要你我停手,梦中取诸位项上人头便是,哥哥,你觉得他因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警告我们?” 宁修茂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温念远笑道:“感情你脑子里也不只全是些淫/猥之事,还会转啊。” ……温念远自觉脑子里本就没什么淫/猥之事,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看了七弦一眼,正撞上对方的目光也望过来,竟有些讪讪。 七弦敛眸,仿佛自己别无他意,肃然接口道:“警而不杀,一,对方因为某种原因,不想杀我们;二,对方因为某些问题,不能杀我们。” “不想杀我们那是不可能了,看来,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忌讳或者需要的,所以暂时还不能杀我们,却又不想让我们过多地去查案,才只得如此大费周章地警告我们收手。”宁修茂摇了摇手指。 七弦点点头,嘴唇微张,宁修茂以为他还要分析案情,却见对方慢吞吞地伸手掩唇打了呵欠,言语中带了浓浓的倦意,“既然不杀我们,不妨各位都休息吧,夜深了。” ……所以,在经历过三更半夜如此惊心动魄的鬼敲门之后,在他们搜肠刮肚地努力分析案情和对方意图之后,七弦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只是为了要去睡觉? 宁修茂真心觉得自己已经是很不按常理出牌很不羁很欠揍的人了,此时他却陡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他恍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自己从前的同僚们以及小青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6 桐看他的那种眼神了,于是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对这些人好一点。 “……也罢。”他放下扶额的手,目光在温念远和七弦身上流转了一圈之后,又对自己想象中那个十分单纯的“睡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更对刚才温念远扯七弦衣带完全是事出意外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他觉得他明白了什么。 目光深深地目送着温念远护着七弦上了楼,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小青桐,你的房间在哪儿?” 青桐不知就里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嗯?”宁修茂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本以为青桐是敷衍他随口一说,但仔细看去,又觉得对方是认真的,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平常七弦睡这儿的时候你在哪休息?” “房梁上。” “他们房间?!” “嗯。”青桐觉得宁修茂有时看起来心机深沉有时候看起来纯粹是脑子有问题,比如现在这种时候,他是公子的琴童,是公子的影子,不然他还能在哪里? 宁修茂却是差点儿脸都绿了,“那他们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的时候你也——” 等青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耳根一红,心想这男人还说别人思想淫/猥,自己脑子里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觉得温公子可能还让我待着?”别看温念远对着七弦脾气好得跟没脾气似的不声不响的,独占欲强得跟狼崽子似的,怎么肯让别人看七弦床上的风情! 而且,不久之前在这间客栈里甚至就差不多这个地方,这个老男人分明已经纠结过类似的问题了吧,年纪大了,果然健忘么? 青桐默默地转过身要走。 宁修茂勾住他衣领,“又去哪儿?” “守夜。” “……”随着少年的一声惊呼,他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腾空起来,来不及逃离,就被牢牢捉住,扑面而来的都是宁修茂那个老男人的气息,贴太近了,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感谢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下一更很快就来~么么哒(* ̄3 ̄)╭ 第97章 无声之局 看着怀里不知是太过震惊忘了反抗还是只是僵硬了身体的青桐,宁修茂拍拍他的背,摇头,“守什么夜,那是大人的事情。” 他啧啧有声,一脸的不赞同,“小孩子就该好好睡觉,不然将来长不高。” 少年感觉到那个男人禁锢着他,声音那么近地飘过来,还是那种嬉笑的余味,却不知为何陡然间,让人听出了些许温暖的味道。 褪去了血腥、肃杀与戾气。 那一刹那,青桐茫茫然觉得仿佛时光枯荣流转,重回当年在柳家的庭中,小小的他抬头看那个亲切的青年,笑得仿佛噙了一朵暖阳。 此后风雪加身血气扑面,多年流离辗转亡命天涯,他以为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一缕阳光。 确实今日的宁修茂与当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却原来还有,那么像的时候。 仿佛只是出神了一下,青桐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被放进了柔软的被褥里,宁修茂半弯着腰,站在床前看他,看到他重新清明起来的眼神后,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双眸,“睡觉。” 青桐挣扎了一下,觉得不对,他已经不是那年的孩子了,宁修茂也不是什么亲切的大哥哥,而是……他的仇人。 他应该像在武当山时决定的那样,他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利用他、哪怕色/诱他,就是不应该,这么软弱地…… 感觉到自己手掌下还在不安转动的青桐的眼睛,宁修茂吹了声口哨,“怎么,嫌被窝冷?那要不要我帮你暖暖?” 听到一阵衣袂窣窣声,仿佛宁修茂真的要脱衣服,青桐最终还是妥协了,整个人软倒在被褥中,被迫放松了整个身体。 他心里轻叹了一声,不知是因为舒适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毕竟,像这样躺在被窝里,真的……暌违多年。 其实,真的想睡,只是害怕那夜夜造访的噩梦,噩梦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 那么多的魑魅魍魉。 可也许——算了,不要想了吧,青桐慢慢地、慢慢地连自己的纷杂思绪也暂时放开,任由全身不受控制地陷下去。 直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眼珠儿也不再四处乱转,已经彻底地睡着了,宁修茂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却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看着床上之人,平时还能逞强,如今睡着了,愈发像个孩子,当年明明那么骄傲可爱的小团子,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萧君呐,我欠你们柳家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宁修茂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望向满天星河。 星月亘古无言,照彻长夜。 而此刻,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褪去了外衫的七弦正半躺在床上,支着头,手里把玩着的,赫然是叶雷霆的雷霆剑。 温念远将整个客栈及客栈周围四周都一一检查了一遍,着重看了他布下的阵法,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更没有找到在暗中窥视监视他们之人,才怀着疑虑回到房间。 一进门,就见到七弦目光落在剑鞘之上,目露深思之色。 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按在那剑柄上,温念远低头看着他,“你不是说困了?” 七弦眨了眨眼,目光透过温念远五指的缝隙,还在剑鞘上逡巡,直到温念远有打算把剑拿开的趋势,才“诶”了一声按住温念远的手指。 “你觉得叶兄蠢么?”他问。 温念远目光微暗,在他的房里他的床上他的男人用令人遐想的声音谈论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不。”尽管如此,他也不可能违心地说叶雷霆蠢,那个男人,实在也算个人物。 甚至不久之前,还是跟七弦公子齐名的江湖上两大风头正劲的人物,江湖侠女们的梦中情人和梦中丈夫人选。 这才时隔多久,一个成为江湖公敌被追杀,一个干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人世无常,实在让人感慨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7 万千。 七弦把温念远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去看那剑柄,“那你觉得,叶兄会不会在这柄剑上,留下什么消息?” 这个温念远无法回答,因为他不是叶雷霆,不过如果他是,也许……不会吧。 如果是他身陷险境,只能靠这样的方式传递消息求救,他必然不会这么做,因为那意味着他彼时的境况一定非常危险,而他最不愿意的,是看到七弦涉入陷阱。 所以他不会。 但那是他的想法,叶雷霆的话,应该会吧,不过他不知道这柄剑会被带往哪里也不知道会被交给谁,所以他就算留下什么线索,应该也很隐晦。 床上的男人目光一寸寸在剑鞘上看过,不经意间打了个呵欠,温念远忽然伸手,将雷霆剑往桌上一扔,然后在七弦说出任何话之前,倾身堵住了他的唇。 抚摸着七弦的黑发,温念远温柔而坚定地阻止了他所有的言语,掠夺着对方的呼吸,攫取着对方的一切的一切。 仿佛灰堆中的火星忽然燃烧起来,热度迅速升温,温念远那些因最近这一系列事情而不得不压抑的**,开始狂乱地升腾。 想拥抱,想抚摸,想深入,想拥有,想与怀抱中的这具身体,融为一体,想听他喘息,听他呻/吟,听他哭泣,听他求饶,想看他在自己身下,迷乱的情/动的样子。 想看到那张脸上浮现渴望的表情,说出动听的言语。 身下人大概也迅速地感受到了他的**,七弦顿了一顿,反手缠绕上来,主动加深了那个吻。 感觉到七弦的脚趾正在自己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擦撩拨,温念远的欲/望更加澎湃。 然而在这时,他却反而放开了七弦,将对方按入被褥中,静静地看着他,“你很久没休息了,睡觉。” 七弦因为微笑而弯起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仿佛突然不认识眼前人了一般,沉吟了一会儿,他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向温念远的下半身,声音像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刷过温念远的心房。 “你这是……不行了?” “别玩火。”温念远却仍是不动,只把被子给七弦盖上,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快睡。” 七弦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温念远脸上忽然开出了花一般,温念远却真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他静静地看了温念远好一会儿,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七弦像是睡熟了,温念远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干后,顿了顿,又直接把整个茶壶拎起来,灌了整整一肚子。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极力压抑着什么,要靠运转内力,勉强压制下去。 就在他略略缓过来一点的时候,身后床上却又传来一个声音,慵懒的、仿佛还带着些许抱怨委屈的语气。 “冷。” 温念远闭了闭眼睛,“知道了。”他若无其事地走回床边,脱了外套,躺进被窝里,整个人还没躺好,七弦已经蛇一样缠上来,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 实在是要人命。 他反手抱住那不安分的撩/人身体,听到怀中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紧了他,缓缓道:“还冷?睡吧。” 坐怀不乱这世上只有一个柳下惠,还是在冬日里衣厚人臃肿的情况下,温念远绝不是不想,更何况那人还百般诱惑。可七弦大概自己都注意不到,这些天的奔波劳累,他眼下那淡淡的乌青。 温念远不愿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七弦,哪怕他自己也不行。 七弦感觉得到抱着自己的温念远略显急促的呼吸,和他无动于衷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在这一刻,忽然不想再维持脸上的笑容。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几乎都要摘不下来了。但现在,终于没关系。 有个弟弟其实也不错不是吗,虽然完全不乖巧听话,也一点都不讨人欢喜,吃得太好长得比兄长还高一点点,读了那么多年书只习几年武身体四肢还是充满了力量。 抱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大概都不知道到最后是如何睡去的,只是始终未曾改变相拥的姿势,没有熄灭的灯火在桌面上跳动,昏黄的灯光下,被扔在桌上的雷霆剑反射出一道诡异的光芒。 温念远比七弦早一点点醒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睡颜,在想要做点什么给七弦当早饭。 事实上,他只会煮面而已。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宁修茂对着他的面目光炯炯的模样,总觉得下厨的话,会被宁修茂把七弦那份也吃掉。 那个老男人真有些讨嫌,就算他厨艺再好,也完全不必那么迫不及待,上次就把七弦的那碗也给吃了。 ……只能说,幸亏七弦不知道现在枕边人正在想什么,而温念远也完全没发觉七弦对他的厨艺究竟是什么感受。 那人说他“蠢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没错,迟钝得惨不忍睹。 不过温念远这一动,身旁的七弦仿佛也被吵醒了,他缓缓转了个身,不知梦见了什么,伸手抚了抚眼睛,慢慢睁开眼,仿佛因为没睡醒而眼神有些茫然没有焦点,略带困意地呢喃,“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二更君来也~弟弟你是真*坚强~你(* ̄(エ) ̄) 的! 第98章 白昼如夜 温念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堪堪辰时过半。” 辰时过半,嗯,又是新的一天天光大亮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怔怔然,一脸还没睡够的模样,茫然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捂住脸,催促道,“怎么还傻躺着,你不饿,去弄点吃的。” 听见身旁传来穿衣服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床的另一侧那个令人想要贪恋温暖的躯体已掀开被子下床,起身间的风带来一股微凉的寒意。 七弦紧了紧被子,刚想做什么,很快感觉到那本要离开的人去而复返,帮他把被角掖紧,方又转身走了。 听着那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打开房门,沿着走廊一直下楼去,七弦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短促地笑了一声。 竟然如此。当真是…… 他迅速地坐起身,欲掀开被褥下床,一脚都已跨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8 下床沿,却不知怎么又迟疑了一下。 窗外日光明媚,照得屋中也是一室光明,望去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但七弦却觉得冷。 维持着那个欲下床不下床的姿势,他眉间闪过少见的犹疑神色,不自觉眨动的眼睫下目光散漫,仿佛漫不经心。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远远的,有脚步声仿佛在上楼的时候,他又缓缓地收回了那条跨出去的腿,躺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 温念远端着托盘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七弦半坐了起来,靠在枕上,双目却微阖,仿佛清早起来已觉困倦,又小憩片刻。 他还没走近,七弦已经闭着眼睛轻嗅了嗅,“又是面条?你的厨艺什么时候能长进?” “……我会学。”温念远想果然面条做得再好吃一直只吃一种东西也会厌的吧,不然下回换成饺子还是馄饨,反正都跟面条一样只要往滚水里面扔,然后再捞出来就罢了。 他看七弦没有下床来的意思,就顺势坐到床沿,没等他想喂,七弦已经伸手接过去,一脸困倦已极的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捞了两根意思意思,就又把碗推回给七弦。 那模样,倒像是他们昨天晚上在这方寸之间胡天胡地闹了一整夜似的,尽管温念远分明记得自己忍得万分辛苦,什么都没做——除非他梦游。 目光在七弦颔下颈间一扫,干干净净细细白白的一小片肌肤,什么痕迹都没有,看来他也没有梦游。 温念远不动声色地端过碗,“再吃一点。”七弦却不理他,“把那把雷霆剑拿过来——拿块布裹了再拿来,冰凉凉的。” 雷霆剑被扔在桌上放了一夜,此时沐浴在日光里,银光熠熠,仿佛散发着寒气,确实是难得的神兵利器。 七弦隔着布,指尖触到那剑鞘上繁复细密的花纹,用十指一点一点摩挲过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柳家……宁修茂……渡江鬼步……千鹤观……阎王令……武当……叶九霄……蛇潮……雷霆山庄……雷霆剑……叶雷霆…… “雷霆山庄以剑闻名……为什么只有叶九霄驭蛇?”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没注意到自己将那把剑握得太紧,那块布早就被捏皱了,剑鞘上的花纹深深烙印进掌心。 温念远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期间仿佛悄然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看了一眼床上正陷入沉思中的七弦,他的哥哥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二致,然而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安心? 日头慢慢地往中天移动,温念远看了一眼桌上那碗被吃了两口的面,终于发现了究竟哪里不对,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七弦寻常也不爱起,也喜欢歪在床上,可这个男人亦爱洁,是绝对不会在床上吃东西的! 可他刚才却……是不想下床,还是下不了床? 他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床边,一把拉住七弦的手腕,“你怎么了?!” “你——”七弦正想得入神,被这莽夫打断了思路,颇有点无奈,“我能怎么?刚想到点什么,都被你……” 温念远不语,猛地掀开了七弦的被子,赤/裸/裸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至少从表面看来,并没有任何异样。 感觉到七弦的身体微微一颤,知他是觉得凉了,只得将被子放下,抬头去看对方表情时,目光掠过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忽觉心头一沉。 “你的眼睛——” 七弦轻叹了一声,果然是瞒不过的,纵使他演技再好、装得多像一切无碍,可惜温念远在他的事情上如此上心,两人又太过亲密,瞒又能瞒多久。 其实他刚才真应该在支走了温念远以后就走的,下床的时候为什么忽然魔怔了,会觉得一走了之不厚道呢? 嘁,本来就不厚道。七弦心里冷笑了三声,对自己刚才那会儿的挣扎颇有点看不上,扭扭捏捏像个小妇人似的,什么要走不走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多看片刻夜色也罢,大惊小怪地做什么。”七弦反手按住温念远捧着他脸的手,不耐烦地往外推一推。 看不到那张僵得仿佛冰天雪地般的脸,反倒能一股脑儿揉过去了,就算他此刻眼前只有深浓的黑都能感觉得到身周骤降的温度,如寒冬降临。 ……哎,蠢材。 “是这柄剑?”手中原本摩挲着的雷霆剑被以迅雷不及掩耳地强势抽走,温念远的声音更像三尺寒泉。 思来想去,七弦接触得多而他们令几个却没怎么碰的陌生玩意儿只有这个了。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给我衣服。”七弦边说边翻身要下床,伸出去的手却一直空落落地在那里,没有等到本该递过来的东西。 相反,七弦却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喝道:“温念远,你要去哪里!” 温念远不说话,七弦也想得出这男人必定已经怒火中烧了,这世上能让温念远愤怒的事情不多,恰恰最不能扯上的就是七弦,那是……比他的死穴更加不能触碰的所在。 “站住!”七弦也再在意那不会递过来的衣服,随手抓了什么披在身上,赤脚站在床沿边,凛然喝道。 “你现在打算干什么?嗯?找人拼命?你知道人在哪儿,知道谁下的手,知道怎么拼?没头苍蝇一样出去乱转,对手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斥责下来,脚步声如愿地没有再想起。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温念远那简直快要烧哑了的嗓音响起来,“你的眼睛。”声音平静到压抑,压抑着万重劫火,无处灼烧。 帷帐间长身而立似弱不胜衣的身影出口的言语却句句掷地有声,“我只是瞎了,又不是死了!想当未亡人还早着,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儿!” 温念远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大步走回七弦身边,将人一把拥进自己怀里,呼吸粗重,却半句话也不说。 七弦回手拥住他,温声道:“这世上能让我吃了亏还逍遥的人,还没出生呢。”语调温柔平和,言语却是凌厉至极。 半晌,温念远仍旧没有放松那几乎能把怀中人箍断的力道,沉沉道:“我会治好你。” 此句过后,他再也没提起七弦的眼睛。 七弦无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49 声地叹了口气,在早上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也不是……没惊惧过。在支开温念远的时候,更不是没犹豫过、挣扎过。 记得多年前,他行游江湖时,也遇到过一位盲侠,那时他曾问,是生而不能视物悲哀,还是中道失明悲哀。 那人回答他说,众生皆苦。 生而不能视,甚至不能想象出这世上有多少绚丽的色彩风华绝代的人物;而中道失明,曾经拥有过却从此只能失去,亦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残忍。 现在,他也算体会到那种微妙的滋味。 原来如此。 众生苦。 人间万事,苦中作乐。 一炷香之后,客栈中的四位住客围坐在大堂中,气氛冷凝。 宁修茂顶着温念远几欲噬人的目光,和青桐苍白失神的眼神,上前仔细看了看七弦的眼睛,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爪子拿开。”七弦笑骂。 “呦,到这么近就能看得见了?”宁修茂惊呼一声,忍不住伸手又要去晃,七弦冷哼,“看不见,知宁兄定会做这些无聊事罢了。” 被嘲笑的人哑然,七弦失明的消息,他和青桐同样诧异,结果算来,这里坐着的对这件事最无谓的,反而是七弦自己。 算来他从前身在朝廷之时也听过这位佳公子的名号风头,只是对宁修茂而言,那些花哨的名头都不怎么能让人信服。 如今,不得不承认七弦当真是个人物。 现换了江湖上哪个,一朝醒来忽然失明,能如此淡定从容?这份韧性耐心,难怪,难怪。那可是自己的眼睛,又不是隔岸观火时将别人的痛苦收入眼底。 将自身的灾厄亦能当他人一般,实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七弦,起码此刻看起来,相当平静。 宁修茂目光往已被包裹上白布的雷霆剑上一扫,抬头看温念远,“温兄以为,是这柄剑的问题?” 温念远还没接话,七弦挥了挥手,“已到了这种地步,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押后再谈。” 他话锋一转,“宁兄,柳家、千鹤观、雷霆山庄一系列事至今,就算证据稀少,你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公子!”青桐嗓子发紧,看着七弦原本神采出众此刻却散漫无神的双眼,咬着下唇。 宁修茂叹了口气,揉了揉青桐的头,“还不能确定是永久性失明,冷静一点。” 青桐冷笑,反唇相讥,“你若要害人还只害一半?!” 宁修茂被噎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留手,以宁修茂的风格,可一向是斩草不留根的。 七弦扬了扬嘴角,“青桐近日嗓子似有恢复的迹象,昨夜休息得不错,还要多谢宁兄。” “小事。”宁修茂深吸一口气,接回七弦原来的问题,就是从这一句,他意识到七弦并非对失明之事无动于衷,而正是因为有情绪,才会更加专注于案情。 他是那样的男人,不在无用的多余的纠结中多做停留,而是立刻行动起来,用最直线最利落的方式去解决它。 这个案子,只要破了,自能挖出幕后之人,到时,谁对他眼睛下的手,怎么下的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都不言自明。 “我怀疑过雷霆山庄、紫焰门、五毒教、承天派。” “雷霆山庄已沦陷,紫焰门大部分都已远退中原外,五毒教……”七弦沉吟,“倒不知宁兄为何怀疑承天派?它曾是白道第一大派。” “曾是。” 七弦一笑,“也对,曾是。”承天派上任帮主包藏祸心,在围攻紫焰门一役中陷整个承天派于水火之事不是秘闻,从那之后,这曾经的白道第一大派早已萎靡不振,势力锐减。 不过也正因没落,才更有想要翻身的念头,才更要用鬼蜮伎俩。 不过——“五毒教?” 他那天在武当的山洞里,看到叶九霄的尸体的时候,就隐约觉得哪里违和,当时事出匆促,只能尽力记下洞中的一切。 此后每每回想,那种疑惑都更深一层,就连当时的青桐亦是迷惑,那样惨烈的现场,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自杀有必要弄得那么惨烈吗?他杀,又是谁? 然后,七弦回忆起了叶九霄的一个动作,那具尸体的狰狞景象大概让人很难去注意那些小动作,但他记得,叶九霄那时左手五指,牢牢地捂在右手的手腕上。 而她的右手腕上,有什么?或者说,曾经有过什么? 蛇。 毒蛇。 一条罕见的、仿佛有灵的、叫做碧云的毒蛇。 他和温念远都并未亲见,但当时情形,青桐与宁修茂都已一一详述过,那条蛇的戏份还可谓不少。 “叶九霄既不是自杀,也算不得是直接的他杀,她应是自己的死的,尽管并不甘愿。温念远,你记得舍身子母蛊吗?”七弦忽然转头,尽管他看不见温念远,但知道他在那里。 望着七弦失神的双目,温念远周身冰寒,对方提起舍身子母蛊,仿佛更提醒他,他依然没能好好护住这个人。 “记得。” 七弦却不以为意,像是只在说他人的故事,“舍身子母蛊蛊虫死了之后,宿主也就跟着死了,那场景,倒是跟叶九霄的死状有些像呢。” “你是说,青桐说的那条蛇,是蛊。”温念远见七弦伸手摸索,无声地倒了杯茶,放到他的手心,就看那个男人握了一下,慢慢地端过去小口啜饮着。 “蛊……”宁修茂和青桐对视一眼,当日的情形,他们恐怕都难以忘却,如果按此推断,那条碧云,是蛊王?那些蛇潮,充其量,是它驭使的子蛊们。 倒是很像。 他敲敲桌子,恍然大悟,“那么说,驾驭蛇潮的是那条小蛇,而叶九霄是宿主,所以那条小蛇死后,蛇潮就都散了。” “温……他是与舍身蛊一起死的。”温念远提出疑虑,七弦知那个“他”指的是温于斯,恐怕这是他们两人之间,最不愿触碰的话题最不想触及的人。 只当不觉,七弦放下茶杯,淡淡地说:“的确,那条蛇死了许久,叶九霄才爆体而亡,这意味着——” 宁修茂目光沉冷,“意味不是叶九霄在养蛊,而是那蛊蛇,借了叶九霄的身体当屋子。” “还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0 有渡江鬼步柳家、千鹤观和雷霆山庄叶家,如果武功做不到一网打尽,那么毒呢?连我都能着道。” 七弦轻笑了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一般人只当那剑是警告,放了就放了,他想得更深一层,觉得叶雷霆可能借此传递消息。 而那暗算他的人了解他知道他会比一般人想得深,所以下在剑上的毒药,要接触得够久才能慢慢生效。 如温念远宁修茂青桐那样略碰碰的,反倒无事。 如此说来,那人还当真看得起他,只把他一个人当对手,非要他瞎了这双能看出蛛丝马迹的招子不可。 略低头垂下眼睫,为什么不杀他?当然,猎物活着挣扎比较有趣吧,茫然地原地打转,走不出对方画的圈,岂非……非常有趣。 宁修茂点点头,“毒蛊双生,江湖上最善于此道的,非五毒教无疑,五毒教在江湖上多年不黑不白,两边都不太讨喜,夹缝中生存,恐怕亦是艰难。” “而你们若去过南疆之地,就会知道,养蛊的人家,都是要打扫干净得一尘不染,因而在那处,只要看见比一般人家窗明几净得多的屋子,多半都是养了蛊了。” 几人都想到了雷霆山庄那诡异的一尘不染。 青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毒教……“当年我回到家,柳家也是那么地……干净,可当日我离开前娘正指挥着人扫除,我不知道……” 掰开他紧紧掐进肉里的指甲,宁修茂拍了拍,“就算嫂夫人不扫除,你也并不懂这些。” 温念远站起来,低头看着七弦,“五毒教有这等人物?” 有这等心机深沉、一步三算、埋伏千里、能与七弦争一时瑜亮的人物?放眼整个江湖,却从未听闻。 “我自来行事恣意,无所谓江湖上什么风声,在别人眼里,难免落个高调。”七弦指尖在桌上划着不知有没有意义的圈,“可那些有所图谋的人,自然明白要隐在暗处,少露锋芒,才能运筹帷幄,一击必杀。” 说白了,不过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不明白。”青桐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宁修茂。 他不愿看七弦的双眼,那会让他觉得,若非昨晚被宁修茂强制睡去而是给七弦守夜的话,会不会公子的眼睛就不会出问题。 “我不明白,五毒教为什么要向柳家出手?” 柳家不过是有点轻功,碍不了他们称霸江湖的路不是吗? 对了,宁修茂说是因为他爹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可竟连全家都不放过!那么迅速,迅速得好像,五毒教在他们家里都安插了钉子一样! 温念远忽然说:“柳家的轻功,加上五毒教的毒、蛊。” 不用他说下去,也能知道这是多么令人惊心动魄的组合。 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想到了昨夜那诡异的敲门声,和开门后空无一人的门外,以及那把剑以及……剑上的毒。 他们无处不在。 “我们走吧。”七弦抬起袖,遮住自己的脸,忽然长声叹道。 温念远扣住他的手腕,“去五毒教。” 作者有话要说:晕晕乎乎感谢~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9 11:14:33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119 11:12:56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9 11:12:45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9 07:59:33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9 01:36:08 依风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9 01:35:01 _(:d?∠)_ 双更就并在一章里了,省得大家麻烦~预感到自己要被砸……【顶锅盖晕乎乎溜走~ 第99章 凌迟慢剐 “不。” 七弦却摇头,“我们该去寻访名医。” “哥哥……” 他微微一笑,“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若我们这般直取五毒教,要小心的就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你们的命。” 说罢,应景地在脸上摆上一副愁云惨雾的表情。 温念远明知他那样失落的表情是装出来的,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只针对你。” “错了。”七弦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他们针对的是聪明人,会觉得剑上有玄机进而去研究的聪明人,至于连这层都想不到的你——在他们看来,你好胳膊好腿好眼睛也威胁不到他们。” “聪明于是中了毒,”温念远伸手抚上他的脸。 “……” 真是一击致命,七弦忽然觉得自己蠢了。 “打情骂俏就先歇歇吧,七弦之前说的对。”宁修茂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虽然没有人知道他这个深以为然究竟真是赞同七弦之前寻医的意思,还是温念远的致命一击。 “受了伤正该治病,不过嘛——名医住哪里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宁修茂如此语气,温念远意识到,七弦大概要行迂回之策骄敌之计,“好。” 几人计议已定,青桐忽然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温念远,“你带公子去寻医,照顾好公子。”温念远刚想点头,却陡然觉得眼前这少年语气不对,“你要去做什么?!” “……私事。” 他似是不愿多说,然而明显十分坚定,显然内心已经有了成算。 一直侧耳在听的七弦忽然伸出手,对着少年的方向,“青桐。” 青桐愣了一下,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当年,也是这样,在满目的废墟里……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去,把手放入七弦掌心,抬头望向那熟悉的面孔时,却不见一双明眸。 七弦的眼神是散漫而空洞的,尽管依然能够凭听觉确定他们的方位,青桐鼻子一酸。 “你等不及了,想去报仇?”七弦握住青桐的手,温和地问他。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抿了抿唇,“已经太久了,我受不了了,公子。” 他深知自己这番话其实可笑,七弦背负得比他深重,忍得比他多,有资格说“受不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1 了了”这种话的轮不到他,可他也不是七弦,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和谋定而后动的本事。 这么凌迟慢剐一点一滴消磨成灰,实在是太折磨人。 七弦听了他的话,忽然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行。”没有等青桐反驳,他接着说道:“你还记得,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指认我是杀害柳家满门的你的二叔柳郴么。从千鹤观之后,他好像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的确,这个人出现得太突然也消失得太突然了,来时那么浩大声势,却消失得如此迅速,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太过虎头蛇尾。 他之后的低调甚至差点让所有人都忽略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青桐怔了怔,眼前闪过当日匆匆见过一面的那人,“我觉得那不是真的二叔。” “我曾经也这么觉得。”七弦在“曾经”两个字上加重了音,然后才拍拍青桐的手,“我言尽于此,如果你现在还坚持要去报仇,我不拦你。” “我——”青桐犹豫着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然后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身体一软,直直向后倒去,被宁修茂接了个正着。 宁修茂一手还做手刀状,一把拦住少年,刚才他忽然出手,趁人不备在青桐后颈处敲了一下。 见人已昏了过去,宁修茂笑眯眯地把青桐拎起来往肩上一抗,单手按着,剩下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迎上现场剩下两人的目光,咧咧嘴,“小孩子有时候无理取闹是不用讲道理的呐,打晕带走最方便,莫叽歪。” ……温念远看了看不用再握别人手的七弦,把那修长五指重新扣回自己掌中。 宁修茂这人可真是简单粗暴,不过他私心里,觉得这种简单粗暴真是解决问题的好方式,很带感。 他忽然觉得掌心一阵轻微的刺痛,转头就看见七弦微微挑起的眉,尽管没有出声,但温念远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警告。 “你要敢有样学样,以后不用跟来了。” ===================================================================== 不知是从哪一夜开始,整个江湖都开始发现,原先埋藏在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开始慢慢地浮出水面,如浪潮般拍上岸来,而身处其中的人们如滩上沙砾,只能随之动荡不安。 大概是从武当的蛇潮开始,不,可能更早,从温家那一场风云开始,或者,远远不止如此…… 武当遭此劫难,幸而化险为夷,终究未伤百年根基。 而别的门派,却未必处处都有这样的好运。 雷霆山庄就不用说了,一夜之间只剩一座空庄,至今未有丝毫线索,让所有人都疑神疑鬼。 接下来,峨眉派不知怎的失踪了几个妙龄弟子,流言暗传,是附近青城派有长老练功走火入魔,掳了她们去练邪/功。 峨眉与青城互相猜疑,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随时可能爆发更大的争斗。 而静月斋的永宁师太,江湖人皆知她人武功既高,脾气又火爆,嫉恶如仇,最是看不惯哪些有违侠道之事。 哪怕只是一些算不上罪大恶极之事她亦是如此,可谓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偏又雷厉风行,从不因自矜身份而不出手。 这样的性子自是不怎么讨喜的,寻常人们忌惮她武功高辈分也高,绕道走就罢了,这些天里,却不知怎的,寻衅之人一波接着一波,火药味浓得很。 令有大大小小的门派不是这出了事就那有了嫌隙,整个江湖好像忽然进入了狂热的动荡期,四处可见火星四溅。 而最初被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七弦公子,反而不再那么受人瞩目,江湖日久不闻这位佳公子的消息,还有人觉得他大概已经死在哪里了。 而七弦,却是名符其实地在求医。 花白胡须的大夫沉吟了片刻,“恕老夫直言,这位公子恐怕不是得了什么症候,而是中了毒。” 温念远颔首,这点他们都很清楚,不过先前寻访的那两个所谓“名医”,甚至都没看出来,只当是失明之症,还要给七弦开药。 虽然寻医本就只是迂回之法,却也让温念远十分失望,倒是这个大夫——此时他们已经慢慢接近五毒教了,这位大夫的名气不是很大,但据说对失明之症很有一套——如今看来倒是不虚,起码能看出是毒非病。 “那请问姜大夫可否知道解毒之法?” “解毒需知毒源,在下惭愧,诊不出这位公子中的具体是什么毒。” 七弦脸色一黯,仿佛十分失望,十足一个渴望恢复光明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之人的模样,“有劳大夫了。” 他起身,转向温念远,脸上的抑郁之色一览无余,半晌长叹道:“不如我们回温家吧,我如今一介废人之身,何必再多行江湖路。” 温念远低头,目光一闪,然后也露出深深的疲惫神色,“也好,到时我们再打听名医。” 姜大夫背对着他们收拾着药箱,眼睫垂下,仿佛被手中的银针吸引了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为神马一直登陆不上**口胡!傲娇受他又傲娇了嘛! 摸着圆滚滚滴小肚皮感谢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三个地雷两个手榴弹~ 我感觉这文终于可以突破一百章了哈哈哈哈仰天长啸! 第100章 惊天之谜 “对了,两位公子。”听到温念远与七弦两人要走,姜大夫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从药箱里取出来的一个瓷瓶。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满脸诚挚,“公子也不必如此心灰意冷,在下医术不过尔尔,天下之大,定有人能解公子所中奇毒,还望莫要气馁。” 姜大夫边说边去看那两人的脸色,温念远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否有什么情绪变化,而七弦只淡淡地点点头,明显是出于礼貌地回了句“多谢”,脸色全无半丝振奋。 看来这男人是真的心灰意冷,起了归隐之意了,也是,眼睛都瞎了,还能在江湖上如何蹦跶,会温家好好待着,反倒是个识时务的选择。 摩挲着手中的瓷瓶,他伸手往温念远身前一递,不等对方投来疑问的目光,已经开口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2 说:“这是清露益目水,本是养目之用,药性温和,虽然无法解毒,但日日濯用也许可以稍缓症状。” 温念远似是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伸手去接,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 虽然来求医之前已经查清这大夫三代行医一直居于此处十分清白,但……世事无常,谁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变故。 然而他不动,七弦却仿佛意动,“既是姜大夫厚意,怎敢不承情,在此谢过。” 边说边伸出手去,将瓷瓶接了过来笼入袖中,姜大夫连道不敢,却听七弦忽又道:“姜大夫,当时带着毒源的那个东西,此刻还在我们手上。若是交给姜大夫,不知姜大夫能否研究出毒源究竟为何?” 姜大夫一愣,就看温念远利落地拿出一个长条形的,被布包裹着的东西,其行动只迅速仿佛两人早就商量好了似的。 只有温念远知道七弦刚才那一番言语纯属突如其来,但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再经任何演练,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迟疑了一下,接过那个布包,姜大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仿佛有那么弹指间的踌躇,又很快做沉吟状,“这……既是如此,老夫且尽力一试,只是结果如何,未能保证,还望公子谅解。” 七弦点点头,“这个自然,姜大夫愿意帮忙,已是感激不尽。对了,姜大夫此处药庐颇能让人心绪平静,既然阁下正好研究毒源,不知我与舍弟可否在此住下,也好早日了解结果。” 那大夫大概没有想到七弦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然而他看了看手中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笑道:“公子不嫌弃此处简陋就罢了,何须如此客气,我这便让人准备客房。” 温念远与七弦在药庐中住下,而宁修茂与青桐则住在镇上客栈中暂居,几人都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深居简出,无论江湖上闹得如何风雨滔天,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了。 一晃三日过,姜大夫手中拿着重新用布缠裹起来的雷霆剑,颤颤悠悠向七弦与温念远居住的客房行去,远远地便看见两人似在小院的花丛前。 此刻阳光正好,透过枝桠稀疏的几棵果树叶间照下来,打在七弦鸦羽一般的头发上,反射出一种淡淡的光芒,连带着他身上的白衣都格外耀眼。 温念远手中拿着姜大夫给的那瓶清露益目水,微微俯□,正在小心翼翼帮七弦濯目。 姜大夫眨了眨眼,掩去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的动作那么小心而珍惜,仿佛手中捧的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若稍微用点力,就会化为飞灰尘埃。 而七弦顺从地稍稍抬起头,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除却那无神的双目太过眨眼,这场景简直叫人不忍破坏。 然而……哎,姜大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温念远止了动作,直起身转头看他,眼神漠然,反是七弦保持着那一缕微笑,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然后轻声道:“是姜大夫吗?” “公子好耳力。”深吸了一口气,姜大夫走上前去,“正是在下。”他看了看温念远,又看了看七弦。 这三天里这两人住在这里,晨昏起居难免碰面,他已感觉到七弦对江湖事大概真已熄了念头,大部分时候都有些郁郁寡欢——尤其是另一位温姓公子不在旁边的时候。 而他现在带来的这个消息,恐怕更要将两人打入无底深渊,捏了捏手中的布包,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有些不忍心。 寻常人家兄弟虽也友爱,可如此兄友弟恭实在少见,让他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温公子看七弦的眼神都不像是在看一个兄长了。 可若要说具体像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姜大夫欲言又止,七弦虽看不到,却也有所察觉,“姜大夫此来可是有话要说,不必有所顾虑。” “两位公子……哎。”他将那东西连同布包一同交给温念远,看看他又看看七弦,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老朽学艺不精啊,惭愧,此剑上之物,实在无法研究出端倪,要让两位公子失望了。” 他有些忐忑地去看七弦的表情,果然见对方刚刚还微扬的唇角已经无声无息地放了下来,眉间隐隐涌上乌云之色,温念远虽脸色没有变化,身周却寒气大盛。 “实在惭愧,惭愧!不过正如老朽日前所说,天下之大,必定有人能解公子之毒,公子万万不可——” 他话说到一半已被七弦截住,七弦仿佛若无其事地说:“姜大夫已经尽力,不必自责,天意高难问,也罢。” 姜大夫听出他语气中的颓然,比之来时更甚,于是放慢了语速问:“不知公子今后打算如何,老朽还有几瓶清露益目水……” “多谢姜大夫,我与舍弟打算回归故里,过些清闲日子。” “……也好。如此,老朽就不打扰了,此处虽简陋,两位若是喜欢,多住些时日亦无妨。” 他说完这一番话,如来时一般转身慢慢离去,直到出了院子,又转过一个拐角,确信已经离那两人相当远,才转身入了一间屋。 姜大夫在屋中提笔研磨写了些什么,又推开窗,从袖中取出一些粉末当空扬了扬。 未及,几只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扑棱着翅膀停到姜大夫窗前,他随手抓了一只,把那卷成一小卷的纸条缚于鸟腿之上,正要伸手放飞,忽觉身后后心,传来一阵透骨的凉意。 “怎么,姜大夫也喜欢养鸟儿么?”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脸上闪过惊惧和诧异,慢慢地把僵硬的头颅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转回去,就见到了温念远那张脸。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温念远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么明显的杀意,和随意能把他穿过透心凉的“剑”,岂能不让人胆寒。 明明……明明……这个人是不使剑的……他眼皮往下望了望,那还真不是剑,不过是一本书而已。 这种情状在外人看来简直如同儿戏,然而他却能看到那灌注了内力的薄薄纸张利刃一般的边沿。 他能杀了他,用这卷书,姜大夫想。 勉强地笑了笑,尽量压下言语中的惊慌,姜大夫一脸茫然地问:“温、温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温念远不理会,眼神落到他手中的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3 鸟儿上,又移回他身上,明显要他来说。 “这个,老朽常日一人无聊,养了几只鸟儿作伴,怎么,公、公子不喜欢鸟儿,老头子马上就放走。” 他说着,松手就要放飞那鸟,那鸟离了人力束缚,立刻扑棱着翅膀往空中飞去。 姜大夫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只要那鸟飞走,他就安全,如今温念远看着他就不能去追鸟,要追鸟就不能看着他,除非他功夫高到一定—— 他还没想完,就听温念远忽然吹了一声长长的如同哨音一般的声音,窗台上那些四处惊飞的鸟、以及被他放飞的那只,忽然都像死了一半,直挺挺地往地上落去,倒像下起了雨。 “我姓温。”身后传来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远处传来“啪啪啪”几声掌声,一身白衣的男人悠然循声而来,行动自如,仿佛双眼并未失明。 他轻笑一声,朗声道:“姜大夫,莫非你不知温家是以什么功夫驰名江湖?不,我们的底细,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才对。不过……舍弟从未以幻音术出手,莫非你就觉得他不会?” 姜大夫被制住,温念远直接从窗户一跃而出,落到七弦身前,抓住他的手,才回头去捡那只鸟。 被点了穴的老头儿只能在屋中干瞪眼,他紧张地盯着温念远,看他慢慢地从鸟腿上剥下那张纸条然后打开。 “启禀教主:属下幸不辱命得手,温家俩兄弟已无威胁,大局可定。属下江无算。” 温念远一字字念出来,不知是念给七弦听还是念给姜大夫听,“落款有五毒标记。” 念完后,他侧头对七弦加了一句,眼角的余光却望着屋中那人。 姜大夫似是因为被揭穿而非常紧张愤怒,然而在心底,听到温念远念完纸条和五毒标记之后,却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五毒教?”七弦在甩开温念远的手,走到窗前,略探身问里面被俘的人。 姜大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七弦于是仿佛自言自语般,“看来,确实是五毒教无疑了,接下来该做的,是如何揭穿五毒教……”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姜大夫嘴角飞快地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化作惊恐。 因为他听见七弦的声音,轻而柔和,却像死亡之音,砸在他的心头,“五毒教?怎么可能呢呵。姜大夫,你是雷霆山庄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菇凉扔滴五个地雷,是打算把圆润夜炸成五瓣梅花咩Σ(⊙▽⊙"a... 这文终于要进入收尾的艾玛,抚摸我脆弱的小心灵~太晚啦明天再来检查错别字……溜 第101章 七情其心 “雷霆山庄?有趣,你的理由说来听听?”宁修茂捏着那“姜大夫”的下巴,凑到人家面前,一脸看见了什么稀奇事物的表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看得人寒毛直竖。 那人明显非常难受,这样近距离的逼视,简直比重刑拷问还要让人难以忍受,却偏偏又避不开。 宁修茂虽对着他,嘴里的话却是问七弦的,当时闻讯而来的他与青桐已紧闭药庐之门,听温念远和七弦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大致叙了一遍。 七弦端坐椅上,手指在桌面轻按,仿佛只是随意的动作,细看去却又暗合韵律,他转向宁修茂声音传来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舍弟与青桐的演技都并大好,”他叹道:“我此次的缓兵之计也完全不高明,以寻医为由接近五毒教,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又何况我们的对手。” “咦,原来你知道啊?”宁修茂正在扯姜大夫的腰带,被青桐阴着脸拍开,他顺势直起腰,表示遗憾地回过头,“七兄,我还以为你忙着你侬我侬,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拉长了声调,“早没了呢。”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既然宁兄早就这么以为,为何又全无异议?” 宁修茂咂咂嘴,“我查案的方式,与你查案的方式,自然是不一样的。可惜啊小青桐要跟着你,看你瞎了更是撕心裂肺的,我怎么放心?” 他提及那个字,就感觉一道视线如冰霜一般射来,温念远冷冷地盯着他,有随时都会行动的趋向。 一伸手,七弦拦在温念远跟前,毫不在意地语调轻扬,“是啊,连你都能看得出来,别人没道理毫无动静,任由我们如此悠闲地接近五毒教——他们连客栈都能轻易近,还怕一个瞎子几个蠢材?” “……”宁修茂忽然发现姜大夫衣襟上的花纹非常有趣,看得格外认真。 七弦笑弯了眼,“所以五毒教本是弃子,将像当初悬阎王令追杀我一般,这也只是吸引你我注意力的一个诱饵罢了。” “公子,那为何是雷霆山庄?”青桐不再理会已经要扑到那人身上去的宁修茂,默默地走到七弦跟前。 “聪明反被聪明误。”七弦伸出手掌,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眼前依旧是永夜的颜色,什么都没有,他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笑他人自作聪明,到最后,自己也没能逃出这桎梏。” “以为自己在千头万绪中找出最隐匿的线索,却因此,才一步步成为别人的网中鱼。还好,会犯这种错误的人,看来远远不止我一个。现在看不见眼前幻像迷离,我却突然想通了。温念远——” 七弦微微侧头,“望”向一直站在身边的那个男人,感觉到衣袂微微带起风声,是那人倾身发出的动静,七弦侧着头静了半天,蓦地勾起唇角,“你才是对的。” “嗯?” “你从一开始就一直觉得是雷霆山庄,只是因我种种判断,而盲目跟随于我。原来看得最穿的是你,难怪人人都喜欢你,不是么?” 温念远蹙了蹙眉,的确,对雷霆山庄的疑虑他从未更改,可对七弦的信任他更加坚定不移,他伸手摸了摸七弦的眼睛,“我喜欢你就够了。” 哪里需要那么多人来看到来爱上他的兄长,他的一切他知道就够了,其余浮世三千不过都是过客。 “哦?弟弟因为相信哥哥所以觉得哥哥说的都是对的,哥哥因为喜欢弟弟所以觉得弟弟的直觉才是对的?诶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正经一点?” 宁修茂推开姜大夫,转身咬牙切齿地捻了捻手指,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证据呢?嗯?没有证据起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4 码给我个理由吧?” 小青桐什么时候能这么听话?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也好啊?他暗中忿忿地想。 七弦对宁修茂的抱怨完全持以波澜不惊的态度,就好像他在那一大堆话中指听见了“证据”“理由”这几个词。 他捏了捏眉心,曼声道:“其实从武当山上遇到叶九霄开始我们就该明白了,当时我们都觉得叶九霄手段太低,现在想来,已入了先入为主的圈套。” “你是说……?” 双眼无神的男人此刻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仿佛神采飞扬,失明并未让他倾颓损毁,在那样的傲骨之下残缺都变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他启唇道:“这世界上最能欺骗人的,不是谎言,是真相。” 假作真时真亦假。 在武当山上,叶九霄几番做作,又想将自己与七弦扯上关系迷惑武当之人,又想欲扬先抑看似将矛头从雷霆山庄上挪开实则赤/裸/裸指向雷霆山庄,甚至不惜做陷入七弦幻音术假象吐露雷霆山庄之事却又露出破绽。 一切的一切,明里为雷霆山庄开脱暗里又把众人注意力往雷霆山庄引,这种意图半隐半露,难怪像七弦和宁修茂这样心思如同九曲回廊的人会上钩,最终觉得她的目的在于诬陷雷霆山庄,从而把目标转移。 而她的最终目的既然还是维护雷霆山庄,只不过套上了重重伪装,那么她是在为谁所驱使,已经并不是一个太复杂的问题。 可以说,叶九霄费尽心机的种种手段,着实是惊采绝艳、且没有白费功夫,她能有这样的能力,可见整个叶家,都不容小觑。 事实上确实如此,七弦与温念远等人对雷霆山庄先入为主的信任,不正是因为之前遭遇围攻时,叶雷霆的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么?或者更早,早在最初的萍水相逢? 当时那个男人是那么坚定、那么无畏又洒脱地站在他们这边,不惜与全江湖的高手对抗。 早在那么久远开始,他们就已经布好了局啊,如何能不入彀。 于是彼时在武当山上,唯有温念远,因心无迷障,心思简单通透,反而最早察觉了对方的不对,和整个雷霆山庄的怪异之处。 若非他对七弦的信任太过坚定,也许他们都不必走那么多的弯路,早就可以找到最致命的那一点。 正如七弦所感叹的那样,这世上最能迷惑人眼的幻象、这世上最能欺人的高明谎言,往往都不是欺骗,而是把真相摊在面前,却让人无人愿信。 青桐瞪大了眼,“可叶九霄明明是——” “明明是雷霆山庄叶老庄主的亲生女儿,是叶雷霆的亲姐姐,是么,所以你看,你不信。换做是这世上大多数人,又有谁肯信,他们谋这天下,会如此轻易地牺牲叶九霄。哪怕要拿她做棋子,也该做颗有点分量的棋子,是吧。” 七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实是个意外,因为这一步棋,赢的是我们。” 若非他们在万人追杀之下还忽然杀个回马枪,直上武当,以那叶九霄腕上蛇蛊的手段,以当日武当上下防备之松懈留守人员之缺乏,那本是必胜的一个局。 至于,拿自己的长女当蛊虫容器——七弦笑着摇摇头,这点,他就更不会觉得骇人听闻、难以置信,人心之险,总要领教过,才能波澜不起。 最起码,叶九霄似乎与那蛇蛊,相处很是愉快,这蛊虫,究竟是叶家的决定,还是她自己的追求,大概无人知晓。 青桐感觉自己抓到了一点什么,“……所以,武当之事一出,他们立刻改变了策略?” 原本是外攻,如今改内乱了。 因为他们发现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每一步都踏在他们陷阱里自以为有还手之力其实却根本没有的七弦公子突然之间真的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开始不再按他们的剧本往下走,而是越来越脱离掌控、行为诡异。 温念远脸上闪过深思之色,边思考边说出自己的判断,“所以,他们发现你脱离掌控,对他们形成威胁,那天在客栈,才会——” “啧,麻烦。”宁修茂骂了一句,“这事儿可还没说通呐。既然七弦失控,他们有那能力又警告又弄瞎的,怎么不干脆直接弄死得了,至于那么唧唧歪歪的?” 他回手戳一戳一直在那装木头人的俘虏,“你说是不是啊,啊,你家主上脑子有病?” 那姜大夫没想到这群人把他抓来却审都不审拷问也不拷问直接认定他就是雷霆山庄的走狗,惊怒不已。 宁修茂哪里管他,他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我明白了的模样,“呐呐吶,我明白了,难怪叶雷霆总喜欢往你身边凑,七兄,他其实是喜欢你吧,所以压根儿舍不得你死?” 他说得理由荒谬,可仔细一想,却竟然很顺,依着这个理由,很多不合理的理由都能解释过去。 只不过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持续低下去,唯一八风不动的唯有七弦,他甚至凝神思考了一下宁修茂的言语,然后双眉微挑,挥手搭上温念远的手,“不,我倒觉得,叶兄喜欢的是舍弟,才一直布下种种陷阱——折磨我。” 他自顾自点点头,“你看,这一路江湖中人哪个看不出来客栈主人与七弦公子是一路的,可至今所有的陷阱中,却从无半点针对温念远。” “从我们至今的经历看来,以叶兄的耐心和忍性,对待情敌自不能一刀杀了那么粗暴,他既喜欢温念远,自然要……慢慢玩/我了。” 温念远听得满心不适,忍不住去看七弦的表情,却发现,他好像还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啪啪啪啪……】咳咳>< 表误会这是单纯的鼓掌!才、才不是什么奇怪的声音呢嗯哼~为了一百章!为了这美好的走向!哦也! ̄へ ̄ 第102章 琴剑一肩 “你当真?” “你说呢?”七弦含笑。 温念远默然,少顷,大步流星走到那被禁锢着的“姜大夫”面前,一语不发地凝视着他,像是能从对方脸上看出花来。 宁修茂看他几番动作,忍不住“哈”了一声,对七弦挤眉弄眼,半晌想起来七弦如今看不见这番模样,便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地学舌,“你当真?” “宁兄这是质疑自己?”七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提醒宁修茂,如今这种诡异的走向,可是宁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5 修茂先提出的“大胆假设”,他充其量不过是顺着宁修茂的猜测做出更合理的修正罢了。 一脸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表情的宁修茂努力肃容,“自是没有。” 七弦婉转道:“宁兄思考问题的方式果真与众不同,难怪能破这许多有别常人的悬案。” 听出对方言中的嘲讽之意,宁修茂一击掌,笑得十分得意,“呦,七兄这是在说自己呢?” “……” 不理会身后那两个人稚童拌嘴般的你来我往,温念远认真地盯着眼前的老头儿,在“叶雷霆喜欢他”和“叶雷霆喜欢他哥哥”这两个选择上,他毫不犹豫地认为叶雷霆绝对是喜欢七弦。 温念远思考问题的方式向来非常简单直接。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吸引叶雷霆的“喜欢”。 而就七弦不一样了。 他喜欢哥哥喜欢得都恨不得把七弦藏起来不让人看,可见叶雷霆也一定喜欢七弦。 于是他稳如磐石地立在那里,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与叶雷霆和雷霆山庄有关的俘虏,身上散发出的寒气简直能冰冻三尺,偏偏除此之外,却又毫无动作。 之前已经被宁修茂盯得濒临崩溃的老大夫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了,而现在的情形简直是雪上加霜。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被识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既然落入对手的掌中,他必会面临各色严刑拷问。 对此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群人一个个都这么古怪,简直跟疯子一样,既不审问他也不动刑罚,把人绑来了就扔在一边,自己在那里玩儿得不亦乐乎。 甚至还“玩儿”起他来,把他当个稀罕物事看过来看过去。 如果目光有实质,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连皮带肉都被扒了,心底里那点心思被赤/裸/裸呈现人前,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难受得要死,甚于万蚁噬心。 他拼命想要避开那样的目光,可惜自己却动弹不得,想闭上眼睛,闭上了却还能感觉到那样针刺一般如芒在背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于外界只是短短一瞬,对被迫接受这样的注目的人来说却漫长如过了一生,这终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额上有冷汗不由自主地溢出,那“姜大夫”终于忍受不了一般地大声叫道:“别看了!走开!走开!闭嘴!闭嘴!啊——” 那声音凄厉又聒噪,温念远一皱眉,伸指夹住他的嘴巴,把那些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都唔在人口中,让对方只能发出“乌鲁乌鲁”的声音。 宁修茂挑眉,“疯了?” 七弦喝茶,“装疯。”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刚才互相嘲讽的场景并不曾存在过一般,宁修茂朝温念远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探向七弦,“你家这位,气性略大啊。” 将茶盏放回桌面,七弦摇头轻叹,“年少气盛。”他顿了一下,又道:“青桐,你——” 还没等青桐一句“公子”出口,宁修茂已经不满地喊起来,“诶诶诶,过去你把我们家小青桐当书僮使唤就算了,现在可没这种好事儿了啊。” 然后他就见七弦十分诡异地扬了扬嘴角,“青桐,你家这位,气性略大。” 青桐默然飘远。 温念远一指点了那冒牌大夫的哑穴,将还在浑身乱颤的人撇到一边,回头去扶七弦,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走。” 七弦反手覆在他手上,捏住他的手腕,“打算去何处?” “雷霆山庄。” 问的人还没对答案做出反应,宁修茂已经抚掌大笑起来,“原来你也不笨啊。” 温念远只做不觉,七弦冷笑一声,“他至少比你聪明。”语毕不再理睬他,反执了温念远的手,“都到了这个地步,走吧。” 那姜大夫呆呆地跌在一旁,茫然地看着几个人,他们说要去雷霆山庄?可他什么都没说啊,没有人审问他,他更没有招供,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他们就一口咬定了雷霆山庄? 就算一般人也会觉得他在纸条上留的五毒教印记有陷害五毒教之嫌,可江湖那么大、门派那么多,他们怎么就认定了他背后站着的是雷霆山庄? 他们也没有杀他? 这不合常理……他觉得他真的要崩溃真的要疯了。 可惜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宁修茂这回没有反驳七弦,两人先时的嬉笑气氛在此刻荡然无存,在七弦站起来那一刻,他就了解了七弦的决定。 之前他们对于叶雷霆喜欢七弦喜欢温念远的种种虽似荒谬之语,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的对手无论究竟理由是什么,但确实是在对他们处处优容。 的确,是处处,哪怕引动整个江湖追杀他们的时候都是,否则,他们不会只向千鹤观下手。 千鹤观地位不算高,在江湖上的名声亦不是很好。 若是当时被灭门的是更有名望更有实力的门派——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做不到,但从现在对方展现的实力来看,他们未必做不到——而那样的话追杀七弦的人无论身份还是实力亦或数量将更不可计。 那样的七弦将更加岌岌可危,纵他与温念远功高盖世,纵他们能有千臂百手,又如何能防千人万人。 可见每一步,几乎每一步,他们的对手都在不动声色地手下留情。 他们还无法猜透他这样做有多少理由,但他们都意识到这意味着,如果七弦现在放手,退一步真的不再追查此事,想必至少能保一己之身安全无虞。 更有可能对方说不定就是这样期望的。 而显然,七弦没有选择这条平坦大道,事实上,也许他从未有丝毫犹豫,此心也从未有丝毫动摇,没有人可以施舍予他什么,他有他自己的道。 宁修茂眨了眨眼,既如此,他们的前路,就只能一往无前了。 他转身,对青桐伸出手,脸上的罕见的郑重而严肃的表情,他说:“来,我欠你的真相,已经很近了,跟我走吧。” 青桐远远地,用满是矛盾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来。 而此时七弦与温念远已走出数百步,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6 两人相携无声,背影在那么一刹那间,却仿佛有些相似。 从前许多人都会被那么天差地别的表象迷惑,忽略了他们其实是兄弟的事实,看不透七弦与温念远的骨子里殊途同归。 七弦听着脚下鞋底踩过枯草败叶的沙沙声响,另一个脚步声响在耳畔,不近不远、不疾不徐、坚定而沉稳。 尽管逃亡他亦可以当做云淡风轻;多少次生死一线也只作红尘游戏;人间浮沉皆化陈酿和风霜饮尽;将眼底的萧萧风雪寥落萧疏尽埋深潭微澜。 琴剑一肩、别无长物、持缰纵马、快意恩仇,那么些年浪迹天涯,午夜梦回,却依然索然无味。 却原来缺的只是,共一人同举杯。 如今既倚鞍并辔,任他什么群魔乱舞,更何况,这世上本无妖魔,魔化贪嗔痴念,皆种人心之间,**是无底深渊,给人戴上无数面具,看不透背后扑朔迷离。 “这局布得太大,未必能全身而退。” 温念远看了七弦一眼,抚上他的眼睛,“能。”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眼皮愉悦地轻颤,那人的声音近在咫尺,“蠢材,我说的,自然是我们的‘好棋友’未必能全身而退。” “哦。那就不是未必。” “嗯?” “是必然。” 作者有话要说:眼泪汪汪感谢青花姑娘滴地雷~依风姑娘滴地雷x5,大家都已经回家啦?好羡慕嘤嘤嘤/(tot)/~~ 可怜的圆润夜要坚守到30号才能回家,(⊙o⊙)啊!(╯‵□′)╯︵┻━┻掀桌! 第103章 地底深渊 雷霆山庄。 空荡荡的建筑群落依然悄然无声地坐落在那里,远远望去楼阁林立错落恢弘,端的是巍峨壮丽气象万千。 暮色里半隐在行云中的半轮残阳将绯红的阳光铺在层层叠叠的层瓦飞檐之,溶溶如流动的血色,令整个雷霆山庄都像笼罩在绵延无际的血光之中。 “我曾想温于斯为何如此热衷于名利权势,如今想来,温府确实是太小家子气了。”七弦负手,遥望暮色里的整个雷霆山庄,无神的双眸中仿佛映出了天光,在那一瞬间,甚至让人觉得他根本没有失明。 尽管这种错觉很快被打碎,七弦偏一偏头,“除了刚才那些,你还看到了什么?” 温念远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侧落后半步的地方,目光不善地在那些亭台楼阁之上一一掠过,摇头,带起一阵微风,“温家已经足够。” 温家再怎么屹立百年,也只是个世家,武艺只传温氏一脉,比不得那些开宗立派广收门徒的教派人员众多,亦不需占多大地盘。 到他们这一代,温家嫡传的子女只有温无衣和他两个,即使加上流落在外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名不正言不顺的七弦亦堪堪三人而已,因而温念远始终无法理解,温于斯究竟因何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和信心筹谋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布局,毕竟野心往往是势力膨胀到一定程度的产物。 而很明显哪怕加上黄家,温家其实都没有称霸江湖的可能,温于斯缘何要那么如走火入魔一般地执着,其实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情。 ……温念远心头一动,尽管没看到除了建筑之外的什么奇异的东西,但说到世家,雷霆山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世家而已。 叶家与温家,在某种程度上其实相当类似,只不过很显然,对于当今的江湖来说,叶家的风头要远远盛于温家,其名声威望也可谓是如日中天。 但再怎么盛,这雷霆山庄如今这些建筑看来未免也太—— “太壮观了,啧啧。”宁修茂摸了摸下巴,啧啧有声,“上回来就想说,雷霆山庄建得太霸气了,别说少林武当,我看都能赶上皇家,可见这野心可当真不小啊……你说是吧,小青桐?” 他伸手想去摸青桐的脑袋,却被青桐迅速地闪开了,少年飘到七弦身边,默默地看着雷霆山庄的牌匾。 七弦听到风声,扬了扬嘴角,伸手准确地揉了揉青桐的头发,在温念远看过来之前微抬下颔,开口道:“这么大的山庄,这么多的人,你觉得,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他们一夜之间消失?” “没有,他们根本没有消失。”温念远笃定地低声说。 提问的男人扬起眉,“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么肯定,说说你的理由?” “我不知道。”温念远非常诚实地注视着眼前人,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无法迎上他的视线,却依然看得很专注,“我所知道的是你很聪明,你愿意来,说明这里绝不是一座空城。” “……”七弦静默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搭在温念远的胸口,低喃,“谁教你将甜言蜜语说得这般动听?还是说,你到底遗传了这温家风流天赋?” 宁修茂见他们似又要**,忙扯了不情不愿的青桐走远些,也就没有听见七弦依偎在温念远胸前,贴着他的耳仿佛私语般说的那句,“小心。” 至于小心谁,说的人没有指出来,听的人也没有问出口。 其后四人只默然鱼贯进入雷霆山庄中,只不过此来与他们第一次踏入雷霆山庄的心情截然不同,同样是沉重与紧张,所为的原因却南辕北辙。 走了一路,庭中仍旧是花木扶疏,悄无人声,夕阳慢慢沉默,将人影拉得细细长长,仿佛妖魔鬼怪的形状,投射在地上。 “这里……真的有人吗?”不知过了多久,青桐缓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转向宁修茂,哑声问。 宁修茂耸耸肩,又点点头,“有。” 青桐没有出声,只是怀疑的眼神已经足够明显,宁修茂咧了咧嘴嘴,“很多人嘛,亏心事做得太多,就不敢待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比如我家老头子,从前出去寻花问柳完,总要躲到地下密室里去的——然后被河东狮吼堵个正着,哈哈。” 令人完全没有什么笑意的笑话在青桐耳旁掠过,他抿了抿唇,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眼中似有某种火焰燃过。 宁修茂了然,“你想到了?” 少年脸上满布纠结神色,仿佛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连五官都变得有些扭曲,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他才能再次开口,“你上次明明说过,柳家和雷霆山庄的情况不一样,雷霆山庄的人可能活着,可柳家很难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7 ……” “你其实明白的。”宁修茂叹了一口气,帮他把捏紧的拳头拿过来,摊在掌心仔细地摊开,以免他捏得太用力伤到自己,“上回的结论,是基于上回我们所掌握的线索。而现在,我们所知的消息已经不一样了。” 青桐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但在问题冲出口之前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到现在如果还问这种问题,实在太可笑了。 正如宁修茂所说的,其实他已经大致想到了,即便他还要问为什么,也该留到面对该问的人时再去问。 “你干什么?!”青桐刚想松开拳头,忽然感觉整个人一轻,自己竟然被宁修茂给抗了起来,扔上了他的肩头,更可惧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无法挣脱,“怎、怎么可能?” 那个老男人仿佛得意般地笑起来,“咱得走快点啦小青桐,不然你在这儿纠结,到时候可就什么好戏都错过了。嘘——嘘,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你跑不了了?” “傻小子,你当我当年怎么能和你爹交上朋友的,我敢说,这世上最了解渡江鬼步的,除了柳家人,可就是你宁叔叔喽。乖乖的,走!” 青桐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真的挣脱不了后,忽然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无端地想起武当山上,他曾经那么挣扎过,问自己要怎么才能杀掉眼前这个仇人,也那么下定决心过,哪怕不择手段地色/诱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也已经无所谓去做。 更曾经将那些决心付诸行动,在这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却被制止,那瞬间不知是失望还是解脱。 那些行为如今想来多么可笑,如今这个男人原来比他所以为的更加强大,可……大概,已经不需要他去报仇了,他活着,又该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现在在这里,继续走下去,去最终亲眼或者亲耳见证,那个也许他无法承受的真相吗? 空旷的庭院中,低而沙哑苍老的声音在少年的口中响起,“原来一直只有我。” 宁修茂没有再说话,青桐现在被他抗在肩上,也就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那亦是一种,极为矛盾、极为挣扎又仿佛极为坚定、极为冷酷的表情。 那样的冷酷让他不再像是平常那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而真真正正是满身煞气的阎罗刹。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前,看见七弦和温念远,正站在一片回廊前。 四周的景物有些熟悉,他略一打量,就能记起上回,七弦正是行至此处的时候,被廊柱上的细木刺刺破了手指,然后被温念远十分无耻地调/戏了一番——在宁修茂看来那绝对就是调/戏无疑。 而此刻七弦正站在那廊柱前,几乎让人以为他想重温旧梦一般的伸出手,然后……有规律地敲击着那根廊柱,时而附耳上去听。 “果然是这里。”不一会儿,那个白衣的男人勾起嘴角,以手抚柱,不无戏谑地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前次我便心存疑窦,那么干净整洁的庭院,新上过漆的廊柱,怎么会有木刺。原来是腹中空空。” 宁修茂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大笑,“你运气也太好了点吧七弦,那么多廊柱偏让你碰上有问题的那一根?还是说你破案其实全凭运气?” 七弦似笑非笑,头也不回,“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更何况——这里的亭台楼阁,恐怕大多都有问题,否则,这雷霆山庄就无需建得那么大。我只不过,寻了最省力的一处罢了。” 说话间,温念远已经干脆利落地运气催动那根廊柱,不出所料,那廊柱果然可以转动,只不过转动之后,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更别提有什么机关密道开启。 温念远在附近看了一圈,亦没有任何发现。 “啧,看来你的运气不过尔尔,这是个假机关,不过是用来嘲笑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人罢了。”宁修茂把青桐一把放下来,却不肯放开人,一边嘲笑七弦,一边仔细寻找别的出路。 七弦略一皱眉,“假机关?你这么想?”他很快松开眉头,“温念远,带我去下面这几个地方,叶雷霆寝室及其附近房间、叶九霄闺房及其附近房间、叶家庄主夫妇……” “喂我说七弦,这里是中庭,离那几个地方都很远好吗?”宁修茂话还没说完,温念远已经带着七弦一阵风一样地去了,徒留在原地的他无奈地撇撇嘴,只好又不由分说地扛起青桐,跟了上去。 叶九霄贴身丫鬟的房间里。 七弦、温念远、宁修茂、青桐围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和向下的层层阶梯,“为什么会开在这里?”宁修茂嘟囔了一句。 “因为没有人规定开启机关和密室一定要建在一起。”七弦轻叹了一口气,对宁修茂这一次的落在下风表示不无遗憾。 “走吧。”他轻声说了一句,正要抬脚,温念远闪身拦在他身前,沉默而坚定地率先走下那长长的阶梯。 等到黑暗终于将四个人全部吞没,没走出几步,他们都听到了某种不大不小的,机关开启的声音。 “那出口被关上了。”殿后的宁修茂压低声音说。 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停下脚步,大概对所有人来说,这都不是意料之外的事,阶梯很长,没有半丝灯火,最如鱼得水的反而是七弦,反正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光明与黑暗本无半分差别。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道路从狭窄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温念远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大厅,而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孤零零的椅子,和一张孤零零的桌子。 桌上放着半局残棋。 椅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 他伸手,摸出一枚棋子,缓慢又郑重地“啪”地一声放到棋盘上,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然后他起身,转过来,静静的看着他们。 是叶雷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chu~一下感谢坑神一大只给作者专栏扔滴地雷,依风姑娘扔滴两个地雷和一个手榴弹,青花扔滴火箭炮,在坚强勇敢地和三姑六婆以及大姨妈做完斗争以后圆润夜终于活着回来了……我爹默默地在客厅里看起了非诚勿扰,并用诡异的眼神打量我!╭(╯^╰)╮ 第104章 别来无恙 “叶兄,别来无恙?”七弦伸手,广袖翩然拦住意欲上前的青桐,微微侧过头,对着前方,平静地问。 叶雷霆深深地看了他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8 一眼,在看到对面的男人那双无神的眸子时微微停驻了一下,然后抬起下颔,笑道:“自是无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方于另外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倒是诸位一路劳顿辛苦。” 宁修茂伸手按住青桐的肩膀,其实青桐仅仅在看见叶雷霆的那一刻有些激动,此时早已平静下来,他却像是担忧青桐失控一般将他拉近,才牢骚一般地说:“叶大侠知道我们辛苦啊,怎么连杯茶都没有?” 执棋的男人哑然失笑,“在下的茶,诸位现在还敢喝么?”他回应的是宁修茂,眼睛却望着七弦,尽管明知七弦看不到他的目光。 七弦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淡淡勾了勾唇角,“叶兄如果相邀,在下自然敢于奉陪。不过叶兄其实并不想见到我们,不是吗?” “但你我其实都明白,你最终还是能找到这里的,七兄。”叶雷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不知道是遗憾自己终于被发现,还是在遗憾别的什么。 “七兄,我其实真的不愿意杀你。对叶某来说,放眼这江河湖海,唯有七兄一个,可堪与在下争锋,亦可为在下益友,于是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我那么想留下你那条命,共谋这河山万里。以你我之智之能,若能互为助力,何愁所谋不得,偏偏……偏偏你非要往这死路上走!” 低沉的男声在地底沉闷地回响,叶雷霆先头几句还带着无限唏嘘之意,到了最后,狠戾杀气已经掩都掩不住。 七弦岿然不动,之前他与宁修茂的戏言,关于叶雷霆究竟喜欢温念远还是喜欢他才处处容情,他自不会当真,不过却给了他一个新的猜测。 比如……叶雷霆需要他。 对于棋逢对手的人来说,哪怕是敌人,往往也无法忽略那种惺惺相惜之情,七弦并不高看自己,然而若他是那个幕后之人,亦更想招揽类似“七弦”这样的人为助力。 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估量,若他们不是争锋相对而是联手,究竟能在这个江湖上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如此力量,动心理所当然。 所以此刻叶雷霆说出这番话,实在是令人……一点都不觉得意料之外。 室内忽然响起金铁交击之声,仿佛有利剑出鞘,随即一阵低而激烈的细细雷霆之声响起,一道白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向叶雷霆头上击去! 他反应敏捷地探手一捉,将来物接在手中,定腕一转,却是他自己的佩剑,雷霆剑,他抬头望去,只见温念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四人的最前列,挡住七弦的身影,冷冷地望着他,目露警告之色。 温念远抖落手中原本包裹着雷霆剑的布匹,另一手已然处于邀战的状态,沉声道:“他,我的。” 三个字让叶雷霆愣了一愣,在看清温念远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目光后却恍然般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一般,边笑边说:“你们俩个……果然……我没有看错。” 那是……独占欲啊。 一个弟弟对哥哥完全不应该有的,独占欲。 “七弦啊七弦,全江湖女侠都当你是梦中情人,她们又怎么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翩翩佳公子,不过是个与自己兄弟逆伦苟且的男人?——不过其实,这又有什么?道义规则,不过都是给愚人的玩意儿,只是七兄,枉你聪明一世,却竟看上了这么个货色,真是……没意思。” 七弦感觉到了身前熟悉的气息,顺手环在温念远腰间,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懒洋洋地反驳,“哦?那么对叶兄来说,什么才有意思?称霸江湖?这么看来,你也不见得多有趣么。” 他说着,蹭了蹭温念远的背,轻笑一声,“不过叶兄今天的话有点略多啊,还是说,这雷霆山庄的底下,此刻其实就你一个,所以你是在等……救兵?” 叶雷霆面色微变,身体僵硬了一下,声音变得微显阴郁,“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最好就是七弦知难而退暂避锋芒,待他诸事万全,他也乐得巅峰之上身边能有这么一颗好用的头脑。当然以他的判断,七弦会迎难而上的几率更大,所以他原本也为这样的七弦准备了一份厚礼。 可问题在于——脱离他计划的不是七弦的行为,而是七弦做出某一个选择的时间。 早了。 早到他有点来不及,于是他只好,摆了一个空城计:空无一人的山庄、分隔两地的机关、幽深的密道、豁然开朗的大厅、一人一桌一椅一棋盘,这诡异的情景。 正如当年城楼之上一人一琴的诸葛孔明,总能让人心生疑窦而裹足不前,可是他偏偏忘了,七弦瞎了。 这种种作态,只能落入其余三人的眼中,而对七弦来说,他只能听到声音,便能从声音里,感觉到最直观的情绪变化——叶雷霆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可惜至此还是输了半步。 刚才问出的那个问题简直在嘲讽他一时的愚蠢,可那又怎么样呢?一时的失态之后叶雷霆很快收拾起情绪,脸色漾出些许胜券在握的笑意。 “即便我等不到援兵那又如何,你们区区四人,也只能围困一个我罢了,而这江湖,却终究要归我雷霆山庄。” 仿佛对自己失利不再介怀,他转过身端坐椅上,望着自己眼前的半局残棋,若无其事地邀请:“七兄,来下盘棋吗?” 然后他又否定自己一般嗤笑了一声,“怪我不好,忘了你是个瞎子,真可惜。” 他话音还未落,温念远已经带着七弦在他对面落座,不知温念远从哪儿找出的椅子,七弦倒是全然不怕坐个空,“叶兄胸怀天下,与我下场盲棋又怎样,莫非阁下落子,非要棋盘吗?” 叶雷霆骇笑,“七兄,素来只有象棋有盲棋之说,这黑白子,你真能下得了盲棋?” “何妨一试。”七弦点点头,温念远已经执棋在手,等他兄长轻声说了一处,便砰然落子。随着棋子落下,七弦也淡淡地说:“雷霆山庄此局所谋深远,一布就是八年,今日如此轻易被闯了空门,倒是让我惊诧得很,想来,终是有人反水了吧?” 叶雷霆眉头微皱,一子紧贴着温念远刚刚落下的那一子放下,口中却是半分不让,“八年?七兄信口雌黄的本事见长,何以见得?” “青桐,过来。”七弦听得耳边衣袂飘拂之声,知道那个少年已经来到他身前,他才淡淡吩咐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59 温念远再下一子,那一子险之又险,却将看似已入僵局的一条大龙隐隐有盘活之势。 “宁澜柳家,是在你手上吧?“ 他说的是宁澜柳家在叶雷霆手上,而不是宁澜柳家案是雷霆山庄做的,青桐抿了抿唇,却一动不动。 宁修茂说得对,其实他已经想到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宁澜柳家的血案,没有什么杀人凶手,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他们柳家,一直都还在那里,可能每一个人都活着,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呵呵,其实至始至终,局外人只有他而已。 “对也不对。”叶雷霆信手将七弦那步险棋拦住,“七兄,如今你我互为肘腋,想必这种种局势其中关窍,你都已经明了,如今问我,不过是要我给你身边人一个交代罢。” 他说完不等对方回头,就抬头看了青桐一眼,“柳家人确实都没死,当年的一夜消失,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如你所见,正如今天的雷霆山庄一样。” 青桐闭了闭眼,“理由?” “渡江鬼步,独步江湖,这十丈红尘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做?有如此之能,怎可能甘心偏安一隅,谁甘心呢?” 少年缓缓睁开眼,直视着叶雷霆,“我爹、我娘还有……他们现在在哪里?” 叶雷霆颇有兴趣的一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他们为什么要抛下你,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的。” “哼。”青桐捏紧了拳头,“这个问题,等我见到他们,会亲自去问。”他紧紧地盯着叶雷霆,等着他说出那让他离恨经年的那些人的下落。 七弦勾起唇角,缓缓放下一子,“叶兄棋风如此杀伐决断,果然前途无量。” 叶雷霆撇了青桐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见过了么?” “什么?难道……那个柳郴……二叔?” 雷霆山庄的少庄主摇头,“那个柳郴倒当真是个假的,不过一步废棋而已。小孩儿,这些年跟着七兄走过不少地方去过不少门派吧?若我告诉你,这江湖上几乎大门大派都有你柳家之人隐匿其中,也许他们无数次暗暗窥视过你你却发现不了,如何呢?” 青桐没有回答。 以为已经天人永隔的,原来近在咫尺;以为身负血海深仇的,终了不过是个笑话;以为被遗弃于世的,原来当真是遗弃。 他们,在暗中窥视的时候,又曾想过些什么? “多谢。”到最后青桐只是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慢慢退开,再不发一言。 无数次期待过自己的亲人们还活着,却原来有些活着,比以为的死亡更加残忍,残忍得,甚至让人无法撕心裂肺,只是漠然。 “原来如此。”七弦面色不变,蓦地忽然说:“不过青桐,我刚才说叶兄那边有人反水,你猜是谁反水,又是为了什么?” 青桐一怔,嘴唇微张。 七弦却偏不再说,而是伸手握住温念远正要落子的手,从他指尖将那枚棋子拿过来,准确的落在了棋盘上,掷地有声,“叶兄,你输了。” 叶雷霆惊愕地一看棋盘,盘上,原本他以为已经堵死了的那一条大龙,不知何时已被七弦连在一起,将叶雷霆的棋子们吞噬殆尽。 他脸色不豫之色不过一闪而过,随即朗声笑道:“输了便输了,不过一盘棋而已。”他伸手把棋盘一推,笑容愈显诡谲,“我只输了一盘棋,七兄输的,可是时机,到此刻,你们想翻天亦是无力了。这江湖上,有多少门派,多少人,是我们雷霆山庄的人手,你知道吗?” “这我倒当真不知。不过……”七弦微微侧头,仿佛在问询温念远。 温念远点点头,甚至不屑多看一眼叶雷霆,“别等了,你不会有援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跳起骑马舞热烈感谢灼灼姑娘扔滴地雷,白衣似雪姑娘扔滴地雷x2,月见姑娘扔的地雷~ 姑娘们问的定制问题,《一世》那篇再开是木有问题滴,至于小七这里,由于校对工程量有点大嘛,可能那个那个,会稍微晚一点啦哈哈哈哈_(:3∠)_【溜走 第105章 龙战于野 叶雷霆沉默,良久竟是一笑,似乎也并不是非常在意还有没有援兵,只淡淡道:“我似乎从未说过我在等援兵。”他轻叹一声,忽然话锋一转,问:“我长姊……她是怎么死的?” 闻言宁修茂挑眉,不动声色地把青桐往身后拽了拽,一脸的讥讽,“你姐姐?‘她’还是你姐姐吗,你们不是只把她当个存蛊的容器?” “这个你们也知道了。”叶雷霆点点头,露出了然之色,“看来是碧云死了,令家姊爆体而亡。那——碧云又是谁杀的?” 他一边问,一边目光往四人身上流转一圈,最后落在宁修茂身上,“是你,你身上还有碧云的气味。” “一条小蛇而已,杀了便杀了,倒是阁下好胆色,连亲姐姐也能如此从容抛舍。” 叶雷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双瞳中隐有妖异光华流转,连声音都带上了某种影影绰绰的味道。 “苍天如圆盖,大地似棋局,世人不过皆棋子,别说家姊,就连如今站在此地的在下自己,也不过一枚棋而已,一己之身尚可抛舍,何况家姊。” 七弦凤眸微扬,已觉不妙,叶雷霆这言语中,显然是把他自己都当做钓饵了,加之之前他所说,他赢了棋局却输了时机,显然,竟连此处都不过是一陷阱。 谁不知道叶雷霆是雷霆山庄唯一的继承人,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有孤注一掷拿自己当诱饵的魄力? 一挥袖,叶雷霆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长身而立,“不过有一点你们说错了,家姊是自愿的。她虽生有弱症,身在武林世家却不得习武,但以雷霆山庄的财力物力,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高枕无忧半点问题都没有!” 他张开五指,举到眼前,透过指缝不知在看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之色,“可七弦呐,你也知道吧,人在江湖,谁甘心?家姊不甘心做个深闺弱女,自己寻了碧云,自己舍身饲蛊,自己选的这条路——她只想要活得痛快,有何不可?!” 阴暗压抑的地底,极富穿透力却并不尖锐的声音响起,“想要活得痛快,并无不可。不过,叶兄,令姐搅乱江湖、上武当、布疑云,是为了让她自己活得痛快吗?” “……”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0 七弦第一次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叶雷霆,目光中的冷意毫不遮掩,“既然非为被迫,那蛊虫与她心有灵犀,仗此行走江湖已能实现她的愿望。她做那一切,是为了你,为了雷霆山庄。” 叶雷霆微垂下眼,让旁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她到死还在想要如何维护雷霆山庄。”温念远补了一句,不带任何情绪仿佛紧紧是陈述的语气,却让气氛更加沉凝。 雷霆山庄的少庄主伸手捂住嘴,稍稍侧过头去,肩膀微微抖动,仿佛在压抑着抽泣,然而没过多久,他放下手,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蠢呐,真蠢呐,哼,你看,这世上总有那么多蠢材,七兄,你缘何能忍受与这么多蠢材作伴?” “值得吗?”衣袂一闪,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叶雷霆跟前,几乎紧紧靠着他,宁修茂只一个不察,就让青桐掠了出去。 少年抬头,望着状若疯癫的叶雷霆,“哪怕拿自己铺路都要走下去,争这些什么天下什么第一的虚名,值得吗?既然连自己都可以抛舍,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叶雷霆边笑边伸出手去,宁修茂长鞭一卷,就要袭他手腕,他却仿佛全不在意,只伸手摸了摸青桐的脑袋,低叹道:“所以说你们蠢啊,你们懂什么。” “来不及了呢,七兄。”叶雷霆伸手把青桐一推,脸上现出一点倦意,甚至懒得捉他做人质——尽管也未必做得到,好似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 七弦却一转身,伸手示意温念远跟过来,低声道:“走!”温念远闻弦歌而知雅意,一把揽过七弦,两人飞速地朝来时的路冲去。 在他们身后的宁修茂恨铁不成钢的把青桐拽回来,渡江鬼步果然就是个害人玩意儿,把人弄得比鱼还滑溜,他拖着青桐也飞身跟上,竟是谁都不在乎叶雷霆还在那里了。 叶雷霆掂了掂手中的雷霆剑,也慢慢地跟了上去,“姐姐……我也想活得快活一点,对我来说,大概只有这江湖翻覆于掌中,才算快活。” 如果说七弦他们之前来时,还只有雷霆山庄这么一处死气沉沉的无人空院,那么等他们从雷霆山庄出来的时候,整个江湖,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安静的荒坟。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消失了,所有人还在。 他们行动自如,谈笑自如,那么正常,正常得有些令人胆颤心惊,因为那么地安静,所有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死气,不论干什么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在七弦他们看来,这些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只是按照主人的意志在摆动。 问题是,只这一处是这样,还是所有门派所有世家,都已经变成了这样? 尽管还没一一看到,却几乎可以想象——叶雷霆说过,你知道这江湖上有多少门派多少人,是他们雷霆山庄的人吗? 柳家的渡江鬼步配合毒蛊,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七弦转头,闭着眼睛就能感觉到跟着他们上来的叶雷霆,“你们控制了多少人?” 叶雷霆脸上的倦意已经连丝影子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快意的笑容,“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前些日子发动过不少试探,也不过想试试,我们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雷霆山庄建的那么大,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人丁兴盛,其实这个山庄里,来来去去总共不过那么几个掩人耳目,你们真正的人手,早就慢慢渗透各大门派去了吧?从柳家为你们所掌控那时起?” 然而显然,七弦此刻的问题叶雷霆不会再回答,他轻轻击掌,就有无数人围上来,将七弦等四人围在中央,蓄势待发。 “你看,我早说过,我不需要等什么援兵。”叶雷霆昂首,“这整个江湖,都是我的援兵。七兄,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在地下听说我竟然以自身为饵孤身犯险的时候,那么大好的时机,你竟然没制住我以做人质,否则,你们现在还能有些筹码。” 他以手扶额,非常遗憾,“很难想象你这样的聪明人会犯这么粗陋的错误,我早说过,跟蠢材在一起,你也会变笨的。” 四人无一人出声,仿佛也知道已身临绝境。 叶雷霆心情舒畅,双手负于伸手,慢慢地踱着圈子打量七弦,半晌才说:“七兄,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愿为我助力,我绝对奉为上宾,哪怕你要多留下你这亲弟弟小情人一命,我也可酌情考量,如何?” “啊,对了,还有一句话忘了说……这一局,你输了。” 七弦与温念远并肩站着,表情却并不像是网中之鱼那般慌张,甚至从被包围到现在脸色变都不变。 宁修茂一手叉腰,一手拎着青桐,好似还在小声哼着歌儿,一脸闲适快意的模样,更是半分紧张都没有。 柳青桐目光仔仔细细地周围人身上扫过,一个一个看得异常专注,应是在找有没有柳家的人混杂其中,更对叶雷霆的话充耳不闻,尽管那本来也不是对他说的。 被完全忽视了的叶雷霆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之色,“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很好,七弦,你以为你这样我就奈不了你何?” 他一偏头,古怪地看了温念远一眼,“喜欢你弟弟么?喜欢得紧?我若将他扣在掌心,还怕你不为我所用?逼我用这么伤和气的办法,真是你自找的。” 直到他这话落下,一直看着七弦的温念远才转过头,皱眉看了叶雷霆一眼,那眼中的神色,倒不似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而不忿,倒像是被打扰了与心爱之人相处而觉得不耐。 实在能让人火冒三丈。 “叶雷霆,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温念远看着他说,同样的话还给他,只是比起叶雷霆的得意,温念远的声音平静而威严。 “嗯?”叶雷霆怔了一下,似乎有点懵,不知道对方缘何有此一问——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他猛地扔掉自己手中的雷霆剑,却仍觉得那麻痹的感觉从身体深处升起,如蛇般缠绕而上,“你们……” “别人送回来的东西,伸手就拿,叶雷霆,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聪明?”温念远面无表情地说。 那样严肃认真的神情,甚至让叶雷霆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爬~我爬~我爬出来……【喂这样很恐怖好嘛!】_(:3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1 ∠)_趴地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x11,还有丢给《一世为奴》滴火箭炮~感谢月见姑娘滴地雷~艾玛你们下手轻点儿咩圆润夜刚刚把自己拼起来…… 第106章 永夜将尽 叶雷霆一个踉跄,几乎撑不住自己,一手扶额,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很好。” 他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抵御一阵阵涌上来的晕眩之感,“你。”他指了指温念远,“比我想象中要好。” “对于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凭空想象本就不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七弦唇角微扬,“你犯的错是盲目轻敌。”他眨了眨眼,“眼盲并不可怕,叶兄,可怕的是心盲。” 已经脱力的男人眉心微动,却并没有接七弦的话,他微微佝偻着望向温念远,仿佛在思考什么,围住七弦等人的那些人也安静下来,如同正等待主人的下一个命令。 一时之间双方形成了僵持之象,直到原本被宁修茂轻轻拽在手里的青桐忽然飘了出去。 宁修茂耳边听到衣帛裂开的声响,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中残破的半片衣领,和衣冠不整地冲出去的青桐。 这孩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他张了张嘴。 而青桐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他迫不及待地冲进人群中,然后一步步向一张看上去平凡无奇的脸孔走去,那是一个泯然于众毫不出奇的男人,扔在人堆里根本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偏偏现在青桐却直直地看着他,少年冲势如离弦之箭,独独快到那人跟前时又下意识地慢了下来,近乡情怯般地有些踌躇。 那人茫然地看着掠到眼前的少年,眼神空泛无神,没有半分常人应有的神采。 青桐颤抖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指尖在那人脸上划过,又无力地垂了下来,猛地转过身来,双目赤红几欲喷火,大有将叶雷霆烧穿之势,“我就知道……他们不是自愿的!” 叶雷霆有些喘,不知是否冷笑了一声,看了看青桐和那个男人,又看了看七弦和温念远,眉梢轻扬,“解药。” “我给你们让七兄复明的解药,交换我所中之毒的解药。”他缓缓直起身体,注视着温念远等人的反应,不等他们回答,又说:“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加上那位小朋友想要的。如何,诚意够么?” “呦,我还真当你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连自己都能舍得呢,原来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到底还是挺惜命的嘛,也是,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怎么能一样呢。” 宁修茂讥诮完,看了看温念远和七弦,只管跟在青桐身后来到那个男人面前。 他与柳家虽有交情,但也没有深入到能看穿这面具之下究竟是哪一个,只能肯定不是柳萧君。 他将青桐拉远一点,敛容道:“小心一点,他现在的状态可不认得你——就算认得大概也无力自控了。” “我知道。”青桐抿了抿嘴,把宁修茂往旁边拨了拨,目光向不远处的叶雷霆投去,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 叶雷霆露出一丝意味深长胜券在握的笑容,“怎么样?” 七弦抓着温念远的手掌,在他的掌心点了几下,温念远不动声色地收拢手掌,看上去像是只是亲密地握着七弦的手。 “不怎么样,叶兄难道不觉得,眼不见为净?”七弦摇摇头。 被如此断然拒绝的男人生出一丝怒色,却很快湮灭无痕,“就算你舍得见不到你的小情人,那孩子可急得很,怎么,这柳家小孩跟了你这么久,你就一点都不为他考虑?七兄,你跟我也不见得谁更冷血呐。” 柳青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是太炽热了,炽热得叶雷霆丝毫不怀疑,对方一定会妥协,然而他听到那个少年说:“杀了你。” 这是已经丧失理智了?他诧异地用眼风一扫,却见青桐眼底一片清明,根本不见半丝乱象,稳如磐石,一字一顿,“你死了,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来。” 这会儿叶雷霆倒当真有些诧异了,七弦也就罢了,本就是杀伐决断的男人,早知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但连青桐都没乱阵脚,当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本也不觉得七弦会为青桐退步,在他看来七弦跟他是差不多的性子,凉薄寡恩,冷心冷性,他只不过是希望青桐倒戈——或者最起码起到一点挑拨离间的作用罢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倒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牢靠一些,这在叶雷霆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七弦这样的人,凭什么也能令人忠贞? 柳青桐对家人的重视不言而喻,难道七弦比他的家人更重要吗,或者其实,七弦也给他们下了蛊? 惜哉他本想用以交换一线生机的筹码既然在对方眼里连对等都谈不上,那他似乎也回天乏力,没用的话,就算他不放弃,也会被放弃的……吧。 “呵呵……”他低头仿佛自嘲般地颤了颤,“诸君请吧,虽然在下就此止步亦有些遗憾,不过雷霆山庄一统江湖的脚步,已经无可阻挡了。” 七弦却不理他,也不杀他,叶雷霆等了片刻,全身只有麻痹之感,却并无濒死症状,明明是不必死了,他的脸色却开始难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带着整个人看上去都萎靡不振,外人看上去是离死不远的模样。 “令郎将与尘世作别了,阁下还不愿意出来吗?”七弦忽然仰头,对着四周朗声道。 此言一出,叶雷霆的脸色更差,“七弦!”他低喝了一句,“折辱对手有何意义,要死就让我痛快点儿!” 宁修茂摸了摸下巴,“刚刚还那么惜命,现在忽然又大义凛然了,叶少侠,你真是反复无常得让人毛骨悚然啊。我想想啊,你是本来就这么疯癫呢,还是想保护某些人呢?” “他也会有想要保护的人吗?”青桐冷笑。 “他想保护的不是那个人,而是怕多年棋局毁于一旦,所以既然已经没有退路,哪怕壮士断腕也要保下大部分经营。”七弦淡淡地说,没有理会叶雷霆的挑衅,又看着四周高声道:“不过叶老庄主,如果令郎死了,你争这十几年的一统江湖后继无人又有何意义?还阁下打算再生几个?” 叶雷霆脸色煞白,显然被七弦说中的心思,他不知道是希望自己的父亲出现,还是不希望,只知道在七弦撂下话的这一刻,他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姐姐落入敌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2 不,不应该想这些,不能出现才对!七弦留他一命,摆明了是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谁看不出来,何必要自投罗网。 只是——叶雷霆不想承认,自己心底有没有一点希冀。 他竟有点走神了,直到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带着不满的冷哼声。 混在被控制了的人群中某一张僵硬的脸忽然如融冰春水一般化开,摆出了一个极鲜明的失望表情,“大名鼎鼎的七弦公子?恐怕你要失望了,不好用的棋子,对我来说,不如扔掉再换一个。” 他一步一步动起来,却不是往叶雷霆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进,而是后退,那些无知无觉的石头一般的人们涌动起来,分开一条道路,让他后退。 雷霆山庄的庄主从容地向后退去,“霆儿一直觉得你聪明。”他盯着七弦,“可做我们的助力,你本早该是我要扔的一招废弃棋,达到吸引江湖众人的目的已足够。若非霆儿一再想要收服你,对你容情,他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还是太嫩了,我不喜欢犯这种错误。”他说完,又看了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叶雷霆一眼,“霆儿,养虎遗患,你服不服?” 叶雷霆抬起头,面容扭曲,不顾一切地吼道:“快走!”像是恨极而不愿多看他一眼。 叶老庄主却心生警惕,来不及多想,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七弦和宁修茂同时露出诡异的笑容,那些围在他们身边,呆板如僵尸一般只听从叶家调遣的人们忽然全都不听指挥地动了起来,猝不及防间,已经把叶老庄主包围擒下! 叶老庄主大骇,催动内力欲要挣脱,青桐已经鬼魅一般飘到他面前,干净利落地连点他周身十二大穴,将人困了个结结实实。 “爹!这!”叶雷霆脸色遽变,原本万无一失的布局,忽然惊变至此,他都不知道脸上难看的神色,是为了他爹说他是没用了的棋子,还是如今连他爹都成了没用的棋子。 从察觉七弦给他的下的毒不致命他就觉得不对,才会提醒他爹,却想破头也没发现他们的杀手锏竟然如此。 “不可能……不可能……”叶老庄主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些毒蛊我整整布了八年时间,我亲眼看着一点一点,你们,怎么会……挣脱控制……”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那批人。”七弦扶着温念远的手,从容不迫地走到他面前。 宁修茂笑嘻嘻,“你以为我联络自己的人手,只是为了让他们查查当年谁传出柳家被屠杀的谣言么,那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叶老庄主和叶雷霆的脸色都像吞了苍蝇那么难受,他们大概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纰漏竟然出在宁修茂这一边,他们都盯七弦盯得太紧了。 宁修茂要查当年谣言源头的事情,他们并非不知道,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这暂时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只没想到,这人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你怎么能——”叶老庄主面目狰狞,说到一半,几乎接不下去,他自认是执棋之人,其余人等都不过是他鼓掌之间的玩/物,谁能想到下棋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落入局中? 七弦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叹叶家的疯狂,还是叶家人人都自觉高人一等的性情。 “令我眼盲大概是你们错得最离谱的地方。这件事,让我想通了很多之前解不开的疑惑。叶老庄主,还有叶兄,既然猜到了你们的主要手段是控蛊,我们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准备,单刀赴会?” 他不知何时走到叶雷霆身边,“你对叶家也算仁至义尽了。叶老庄主出现,无论他选择了什么,知道他在暗中看着你的安危,你还是感动的吧,叶兄?” “哪怕其实,叶老庄主不惜冒着被一网打尽的风险混在人群中看着我们看着你,并不是担忧他唯一的儿子的安全,而是疑心病太重只相信他自己,所以要亲眼看着你会不会做出不利于他的言语举动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踉跄着感谢青花姑娘的地雷x41!姑娘你太疯狂了嘤嘤嘤我的后台已经被你占领了嘤嘤嘤~奴、奴家身娇体软好推倒,就素爬不起来【闭眼握爪! 第107章 洗尽前尘 “察觉了那又怎样!”无法接受自己如此轻易落入为他人所制的境地,叶老庄主情绪异常激动,“蛊虫为我所控,中蛊之人究竟有哪些你们也不可能知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嚯地看向青桐,“你们连自己人也瞒着?不对,不对,这小娃儿刚刚明明就以为……” 青桐刚才在人群中寻找柳家人,又对着其中一个男人失神的情状可是完完全全落入他眼中的,那种情绪、那种表现,完全不像是心知这批人是他们自己的人手的模样。 而且那个吸引了青桐的,面貌平凡的男人,确实就是当年柳家人之一没错,若非如此,以柳家人的情况,不应该有变数才对。 要知道正因为有这一出,他才敢现身,在他看来彼时七弦他们手里除了叶雷霆已别无筹码,自己却有这么多人控于掌下,胜券在握万无一失,谁知顷刻之间却被翻盘。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柳家……柳家……等等,柳家?! 叶老庄主骇然抬头,目眦欲裂地望向青桐那边,咬牙切齿,“是柳家?柳家……竟敢叛我!” 七弦微微一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明知青桐在我身边,又怎敢对柳家那么放心?” “我怎么不敢!”天命之年的男人脸上满是不信之色,“当年他们就舍得抛下人,怎么可能现在来怜惜,更何况——” “何况柳家能做主的人都已经为你的蛊虫所控?”七弦摇了摇头,那眼神让叶老庄主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说:“当年之事,你真的觉得自己了若指掌吗?” 以叶老庄主的为人,恐怕就算丧妻丧子也不足以让他如此颓唐,而现在,他时怒时笑,时而低声咒骂时而喃喃自语,竟是有点疯癫的模样了。 温念远远远地看着叶雷霆,见他眼中一片不忍之色,闷声不响地走上前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开口,然后伸手粗暴地把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全往他嘴里倒去。 叶雷霆吞咽不及,被呛得风度全无,好在很快,他就感觉身上的气力和内力都重新回归,他面色复杂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3 给我解药,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备偷袭?” 温念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更别提回答问题,仿佛给叶雷霆解毒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叶雷霆苦笑了一声,又咳了两下,忍不住又道:“最起码你该给七兄换复明之药。” 这回面无表情的男人终于用看蠢材的眼神看了叶雷霆一言,那种眼神让叶雷霆无法不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随着这遽变一起打了水漂了。 “那晚客栈外是柳家之人,柳家已然倒戈,你觉得我哥哥会没有复明之药?”温念远觉得自己说这么长一句话已然耐心用尽,再不多看人一眼,随手把叶雷霆往宁修茂的手下人手里一扔。 耳边终于清静了。 他转身走回七弦身边。 而叶雷霆小声咳嗽着,望着不远处那个异常失态的老男人,在他眼里从来都从容不迫如山岳沉稳的男人,如今狼狈得叫人不忍直视,他原本视为神明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犯错的……人。 他教他做个下棋之人,到头来,他们都成了自己野心的棋子,丧心病狂的棋子。 “人交给你了,宁兄。如今江湖大乱,中蛊之人还需一一排查解救,宁兄有手段,不妨都使出来。” 远远的七弦与身边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依然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急不缓的声音,好像也并不是将一场惊天之祸及时消弭,而不过吃了几口有点腻得发慌的点心。 叶雷霆想江湖上常常把他和七弦公子相提并论,其实不是的,七弦跟他,终究不是一样的人呐。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也许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之前留七弦一命以至于养虎为患的行为愚蠢,但真的,他很想珍惜这样一个朋友,如果对方当他是朋友的话。 哪怕七弦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可他相信,唯有七弦,是最理解他的所思所想的。 那青桐小娃儿问他,为了什么虚名什么权利做到这种地步,一步一步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底值不值得。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掌控一切的滋味,谁尝过,还能放得开呢?这世上大部分人,其实都渴望得很,不过是,敢和不敢的差别罢了。 “七弦啊七弦,你以为抓了我就有用吗?我种下的蛊,蛰伏这么些年,等的就是我的命令,你无法可解,这江湖终究还是我雷霆山庄的!”叶老庄主忽然又停下了他略显疯癫的呢喃,高声笑起来。 “取了你的性命,这江湖还是你的么。”青桐走到他面前,手中短刀搁在他颈侧,冷冷道。 年过半百眼中贪婪之气犹盛的雷霆山庄庄主抬头看他,阴阴一笑,“小娃儿,杀了我也没用,那些蛊费尽我雷霆山庄多年心血,是不会因控蛊之人死去而失效的。我死了,它们只会陷入狂躁中,到时候,整个江湖会比现在更乱百倍——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该毁了。” 青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讥讽还是有别的意味的类似于笑容的表情,“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想到没有。” “你是利用柳家人潜入各门各派下蛊的吧,你猜他们究竟有没有下?或者说,下了多少?” 叶老庄主一惊,眼中疑窦丛生,却又似不信,“不可能,柳萧君夫妇都被我蛊虫所控,只会听命行事,绝无背叛之可能。” 青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如此。” 边上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叶庄主,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舍身子母蛊?”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七弦如愿地看到叶老庄主脸色微变,显然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 “我的父亲温于斯寻来这万蛊之王,种在我身上,嗯,他的野心,也不比你小。不过总有好事的,你说是不是?至少他让我的血,能克天下万蛊,不然,又怎么称一声王呢?” 啪。 叶老庄主听见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的声音,不过不是他的,他已经,满盘皆输……舍身子母蛊……那个温于斯竟然……放着这么好的蛊只用在这种地方! 蠢材蠢材蠢材! 如果,如果这万蛊之王是落在他手里的话,这江湖……早该落入他的手掌……天命负他……天命负他…… 他的表情愤恨夹杂狰狞,仿佛已经入了魔。 却没有人再管他。 此时青桐早已转身走回刚刚他在人群中寻到的那个男人身边,犹豫了一下,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和公子联系上的?” 那个刚才还满脸茫然提线木偶一般的男人早已在叶老庄主发现柳家叛变之后表情变得生动起来,明显不像是被控制的模样,他还没说话,宁修茂横插进来,“他们联系的是我呦小青桐。” 青桐幽幽地望着他,“所以柳家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很早……”宁修茂顿感不妙,摸了摸鼻子,“在七兄失明之后才隐隐有些端倪……” “然后就瞒着我,一路看我被蒙在鼓里的蠢样,能把你半夜笑醒?” “苍天为鉴啊,我是怕你城府太浅知道了会被人看出破绽,七兄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看他眼睛可以复明的事不也没事先告诉温兄……”宁修茂赶紧开始表清白。 “怕我露馅?不是怕你不能趁我消沉趁虚而入?”青桐冷笑。 宁修茂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点心虚。 他看了看周围,忽然脸色一变,变得沉肃起来,敛起那身轻佻气息,这个男人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冷硬而肃杀,身上的煞气掩都掩不住。 “时机不对,此事容后再议。”他断然道。 青桐怔了一怔,面对这样的宁修茂,竟让他荒谬地觉得可能确实是自己不分场合有点无理取闹了,于是抿住嘴,转过头,只愣愣地看着那个柳家人。 那人原本是他们柳家旁支的不算太熟的一个,然而在此时此刻相见,怕有千言万语,却又无法说出口。 而另一边,七弦和温念远走到叶雷霆面前,七弦微微俯□,“叶兄,你没有什么话想说么?” 叶雷霆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摇摇头,“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 “恕我直言,我认识的叶兄,并非如此轻易言败的人。还是说,因为你爹的所作所为,你心灰意冷?” “……” “你果然还是不够狠。”七弦凉凉地笑了一下,“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4 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亲人,正如你爹说的那样,你的心还不够硬。你对你姐姐、对你爹看上去不闻不问,事实上还是牵挂太过了,也许说你心软你会觉得可笑,但你确实有点——在红袖阁蕊娘那时就已有端倪。” 叶雷霆没有说话,表情五味杂陈。 七弦却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你,叶兄。” “还能得七兄一声‘叶兄’,真不知是在下之幸还是不幸。”叶雷霆长长叹息了一声。 “幸与不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七弦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眼前景物一转,已经被温念远带开了好几步,“走了。”他说。 “……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走了。” “……” 当日之事究竟如何,江湖上无人能窥见全部真相,只这一场大祸,终是被暂时阻止。 各派排查后发现,虽有不少高层为蛊虫所控,但数量并没有雷霆山庄自称的那么多,在叶家父子被宁修茂带走之后,蛊虫也暂时没有出现过失控。 七弦公子与客栈主人提供的驱蛊药剂用上去也十分有效,尽管并无人知晓这药剂究竟用何做成,两人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何况此次愈发缄默。 客栈中。 原本鲜少有人能进的客栈今日多了几位陌生的客人,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携一位中年美妇,神色略有些焦急。 直到一个少年冲进门来,愣愣地看了他们片刻,忽然冲进他们怀中,痛哭失声。 “桐儿……”中年美妇顿时红了眼眶。 青桐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着抱紧了爹娘,把头深深地埋进去。 “萧君兄。”宁修茂站在他身后,温柔地看了少年一眼,抬眼望向那中年男人时眼前已是一片歉疚和感慨,“柳家遭此大祸,致使萧君兄与青桐骨肉分离经年,在下难辞其咎,若萧君兄——” 柳萧君被蛊虫控制经年,虽现在恢复自由之身,却还有些混沌,说话很慢,却正如宁修茂所说的那样,难掩豪放之气,“行,等我身体大好了,揍你一顿再说。” 宁修茂哑然,半天伸手一拍柳萧君的肩,“可以,让你揍,不还手。” “打扰几位叙旧了。”七弦和温念远并肩走进来,七弦眨眼,眸中已是一片清亮水色,笑吟吟地看着几人。 柳夫人忙起来行了一礼,“公子这是什么话,公子照顾了桐儿这么些年,这位温公子又以自身鲜血为引救我们夫妻两,两位是柳家的大恩人,要说打扰,怎么也该是我们打扰才是,万分感谢。” “既然柳夫人如此说,来,请坐。”七弦伸手倒了一杯茶,却递到温念远手上,温声道:“暖暖手。” 先前原本他是要以自身鲜血为引做药,温念远知道后却二话不说在自己身上划了一道伤口,才说他曾将舍身子母蛊引渡到自己身上,他的血也有用。 结果这傻子却将口子划大了,失了不少血。 七弦看着温念远把那杯加了红枣的茶喝了,才转向柳萧君夫妇,“雷霆山庄诸人已然受制,不过对于柳家当年之事,还有叶家一些布局,在下还有些疑问,需两位解答。” 柳萧君抱起青桐,笑呵呵感慨道:“长大了……爹娘没能陪你。”说完正好七弦话音落下,便道:“没问题,恩公请问。”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感谢青花姑娘的手榴弹和火箭炮/(tot)/~~ 这章不知不觉码得多了点所有有点晚【泥垢本来就很晚!( ̄▽ ̄")大家晚安,早睡早起明天看~ 第108章 上元节番外朝朝暮暮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上元灯节。 正黄昏,天边最后一抹彤云还留恋白昼般在地平线上缱绻不去,人间已是千家灯火万里星痕,哪怕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也掩不去这融融春/意。 菰城有明山、有秀水、有最精致的花灯、也有最妍丽的美人。而在这样的灯似火月如霜的良夜,又有谁能忍心不加赏爱? 大街小巷塞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面覆纱巾的秀美女子与风流倜傥的公子王孙,仿佛永远都是人们乐得口耳相传的佳话,灯前月下一相逢,那旖旎的情思就藏也藏不住。 “更何况灯下看美人,总觉更为风流袅娜,更胜日挂中天之时,朦胧之间,多少欲语还休的风情,怎不令人心折?”人群里,一身白衣的公子微微一笑,仿佛言不由衷地感叹着,目光往人群中来往的女子身上一一看过。 他的身旁站着的男人身量略高于他,与边上人群赏灯看月欢声笑语的情形不同,他的目光始终只落在贪看美人的身边人之上。 听他如此感叹,那男人目光幽深,只落在白衣男子的侧脸,恰对方正站在一盏花灯之下,昏黄朦胧的灯光半明半寐,照得他眉目一片柔和动人,惑人心魄。 “嗯。”沉默看着他的青衫男人发出了一声类似于附和他论调的声音,竟大有赞同之意。 这两人正是逍遥江湖的七弦和温念远。 七弦听到温念远的应和,诧异地微微侧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两遍,这实在是太不寻常,换了平日,这呆子不是应该满心反酸地遮住他的眼睛不让看么,怎么忽然这么开明。 也许是他脸上罕有的意外取悦了温念远,温念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拂落七弦肩头一张不知从哪儿飘上来彩笺,淡淡地说:“灯下看美人,的确风流袅娜。” “……”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调戏了,七弦哑然失笑,带着清浅的笑意摇头叹,“你啊。” 话音话未落,凤眸已微微向上一挑,感觉到温念远伸手禁锢住他的双肩,竟略略低首在他额上烙下一吻,温暖湿润的气息一触即离,却让整颗心仿佛都浸入一池春水。 七弦眉心轻动,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酥了骨头般动也不想动,顺势就靠进了温念远怀中,全然不顾四周有多少人会投来诧异的眼光。 反正他也从不在乎这些,而温念远也许现在想都不会再想这些,就如这街上每一对秋波暗送频频低眉回首的有情人一样,他们也不过只是,有一颗凡俗之心罢了。 “不过是几盏灯,有什么好看的,非拉着我出来,这许多人,不嫌闹得慌。”七弦眯起眼,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5 似笑非笑地说。 温念远没有回答,却心知他口是心非。 他的这位兄长兼情人,其实当真所求不多,也许终他这一生,宁愿要一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也不想历经那些不堪的往事和坎坷,奈何天意难违。 一个人漂泊久了,总说厌倦凡尘,其实怕只怕相望而不相即,无法触碰那样也许并不风雅却安稳温暖的人间烟火。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而他们都活着。 七弦听见耳边传来小贩大声叫卖的声音,烟火升空的声音,女子掩唇而笑,儿童嬉笑打闹,间或有情人的低喃细语,随风飘来一星半点,耳朵里仿佛塞满了喧嚣,心却觉得格外安稳。 尤其是,在感觉到有一只手,不声不响地伸入他的怀中,与他十指相扣,温着他的掌心。 “两位公子,买花灯吗?”小贩突兀的声音凑近响起来,好像完全不在意两人暧昧的情状,或者对他们来说,做买卖才是重要事。 温念远抬眼看了一眼那小贩身后架着的一排花灯,盏盏精致玲珑,光华耀目,灯火连成一条璀璨场合,好似要与星月争辉。 他目光停了停,落在其中两盏花灯之上,这两盏花灯不同其它那般小巧玲珑,似乎并不适合闺秀们提在手中,灯上也不是常见的神仙传说,只用水墨泼了一片连绵群山和山岚烟云。 那小贩显然很会看人眼色,见温念远目光定住,虽然不知他为什么喜欢这两盏看上去并不喜庆热闹的花灯,却还是忙忙地回身取了下来,递到人手边。 “公子可真是好眼光,看看这手工,这画儿,那可都是名家手笔,公子一看就是个识货的人,您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那青衫的公子已经取了银子放到他手中,伸手接过了那两盏花灯。 “嘿呦,谢谢公子,嘿嘿,两位真是爽快人,祝二位今日寻得佳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嘿!”小贩拿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七弦抬眼看了看那花灯,伸手接过一盏,看着那光晕摇摇晃晃,照彻温念远半身,两人都忽略了小贩话里“今日寻得佳人”几字,只“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声声入耳。 恍惚间他忽然觉得,那数十年江湖刀剑风雨竟模糊得像一场梦了,而眼前的,才是从来如此的真实。 “做什么?”他晃了晃那花灯,笑意盈盈。 温念远一手提花灯,另一手并不放开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菰城有一座桥里桥,就在前面。” “桥里桥?”七弦仿佛来了点兴致,不知是对那桥感兴趣,还是对提起这个话题的温念远感兴趣。 “一座桥跨河而过,另一座桥就在这桥下横过,双桥交叠。据说提着花灯分别从这双桥上走过的情人,会延七世缘分。” 七弦眨了眨眼,“嗯?对你来说,七世就够了?”说完不等温念远回答,已执灯迈步,“走吧,我倒也想看看这奇景。” 温念远目露暖意,两人静静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这一片灯影,穿过长街巷陌,就这么双双提灯,不发一言,一直往前走。 直到河岸边。 河中已经飘起无数花灯,沿岸游人无数,火树银花、鱼龙耀舞,天空被映得犹如白昼,烟火花灯掩映之下,无数男男女女争相从桥里桥上走过,有人含羞带怯,有人笑颜如花。 七弦将手指从温念远的掌控中抽出,提灯踏上竖桥,一回眸人群却已不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心下微惊,多年江湖血色浸染的心有太过恼人的警惕,总让人忍不住戒备,此时却不知谁从他身后走过,不慎撞落了心不在焉的他的花灯。 白衣的男子皱眉,倾身去拾的那一刻,就撞上了竖桥下、横桥上,另一个男人专注的凝视,那么深切而坚定。 两两相望,谁还管今夕何夕,七世还是一生,对有情人来说,大约也不过一瞬,或者地久天长。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美好的双节日似乎不适合接杀气太重的正文呢,来一个甜蜜蜜【崩坏?】的番外(^u^)ノ~yo 小依风小青花乃们投雷投得太豪迈了这是不让圆润夜拼起来的节奏哇(⊙o⊙)随风飘散感谢依风姑娘的53个地雷!青花姑娘滴又一个火箭炮和又一个手榴弹!感谢小池姑娘给《全息网游》投滴地雷~ 你们深沉滴爱,我都感受到袅,你们看到我深深的情意了嘛!【在哪儿? 情人节快乐!元宵节快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天下亲人永团员~我真是个善良滴银儿~ 第109章 黑白之间 七弦屈指轻轻叩着茶几,发出略显沉闷的“笃笃”声响,声音微沉,“柳大侠,当年你们一夜消失归于雷霆山庄,真的是因为受了雷霆山庄蛊虫控制吗?” 此言一出,厅中有片刻的寂静,青桐怔了一怔,只觉柳萧君将他放下,脸上笑意敛了一些,“恩公此言何意?在下却有些不明白。” “如此。”七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从容道:“那么我不妨再说明白一些,柳家案及叶家诸事,当时主谋,当真是雷霆山庄吗?还是——柳大侠?” “公子!”青桐哑声唤了一句,他眸中的喜色还未完全褪去,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疑惊呆了。 难道不是吗?难道爹娘不是因为被雷霆山庄控制,才抛家弃子的吗?他一声喊出来,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为难地踌躇去看自己爹娘的脸,希望他们能否定。 柳萧君已经收了笑意,眉心微带不悦之色,僵硬地说:“恩公救命之恩自然无以为报,可萧某也不能因此任人污蔑,否则我柳家又成了什么人?” 宁修茂在柳家夫妇面前,再没脸没皮也不好意思调戏青桐,本想与柳萧君一叙,此时也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七兄——” 七弦伸手止住了宁修茂还未出口的话,看了温念远一眼,交换过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才懂得含义的眼神,坦然道:“几位稍安勿躁,既然心中无鬼,不如听在下把话说完?” 柳夫人轻蹙蛾眉,忧虑地望着青桐。 “在雷霆山庄地下,我等与叶雷霆对峙之时,他曾说过一句话,‘柳家人确实都没死,当年的一夜消失,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想必舍弟与宁兄都还记得。” “雷霆山庄之人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6 的开脱之语怎能作数?说不得正是对方挑拨离间之计。”柳夫人看了自家夫君一眼,面现愁容,不以为然地低声说。 点点头,七弦并不否认,“的确有这个可能。他还说过这些年来,也许有柳家人在暗中无数次窥视过青桐,‘窥视’,这种词可不能用在思维受蛊控制之人身上。” 柳萧君一拍大腿,哈哈一笑,一脸你想得真是太多了的模样。 “恩公真是心细,不过这倒是真的,其实叶家只用蛊虫控制了在下及在下夫人等一部分人,要挟柳家其余人等为叶家卖命,据说蛊虫虽然好用,但会让人的武功打些折扣,所以叶家派往其余门派的柳家人都是没下蛊的,只将他们的亲眷控在手中。” 既然派出去的柳家人都是没用蛊的,自然也能“窥视”了,但因为软肋被捏着,当然也只能“窥视”了。 青桐面色一缓,心中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七弦漫不经心地看着如宁修茂所说的“豪放潇洒”的柳萧君,他的解释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但是……“柳大侠,在雷霆山庄外,我问过叶老庄主一句话。” “我问他,既然知道青桐在我身边,他又怎么能对柳家放心,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柳萧君看了青桐一眼,挑眉,“自然是因为我们被蛊虫控制了,不是不想反,而是不能反。” “不。”七弦忽然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而青桐面色忽变,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哪怕不堪面对。 “叶老庄主先说‘当年他们就舍得抛下人,怎么可能现在来怜惜’,说完这个,才是你说的蛊虫。柳大侠,我可否问一句,如果如你所言,在柳家就已经背控制,叶老庄主怎么会说出‘舍得抛下’这样的论调?” 感觉到七弦投过来的,仿佛并无杀气却让人遍体生凉的眼神,柳萧君不由自主地看了青桐一眼,在看到少年脸上既渴望知道又恐惧答案的表情时,忍不住对七弦的咄咄逼人感到厌恶。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叶家父子一个德行,自然都是挑拨之语。” 注意到温念远已然不动声色站到一个令他最难偷袭也最难逃离的角度,柳萧君拿眼去觑宁修茂,却发现这个向来看上去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永远大大咧咧的男人,表情也有些异样。 唯有七弦,脸上那由始至终挂着的懒洋洋的笑容,让人觉得无比碍眼,此时这个男人正用那慵懒的表情和姿态说着字字重如千钧之语。 “柳大侠觉得叶家父子都是挑拨,也是人之常情。但你留下了一个最重要的证据。” 柳夫人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夫君,柳萧君却看着青桐,七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青桐。” “如果你们当年是被雷霆山庄下蛊带走,他们为何要独独放过这孩子呢?当然你会说是因为他不在家中,可据我所知,当时青桐在外贪玩,却也并未离得多远。以叶家父子的心机,不可能漏过这么大一个活人。除非——” “除非我们是自己走的,故意把青桐留下了?”柳萧君接了下去,不知是承认还是仅仅在反问。 青桐张了张嘴,“爹?”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又转头看那中年美妇,不敢置信般地,“娘?” 此时的宁修茂也顾不得柳家夫妇在不在这里了,忙止住想往那两人那边去的青桐,硬生生把他按在手心里,“冷静一点!” 七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站起身,柳萧君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摆出防御的姿态,他却只是走到青桐身边,摸了摸少年的头。 “青桐,不要激动。要明白你的爹娘抛下你,是因为在乎你不想你涉险,比起有些为人父母的,当真已经好太多了。” 说完他也不顾青桐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化他的意思,转头看着满脸戒备的柳萧君和柳夫人,尾音轻扬,“两位无需如此,在下并无恶意。” 柳家夫妇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不信神色,大概觉得七弦若真的并无恶意,根本就不用说这些动摇人心的话。 并不介意被如何揣度,七弦依然慢悠悠地,重回座位上坐下。 “让我猜猜,当年应该是……这样。” 他指了指柳萧君,“柳大侠带领柳家,瞒着青桐,在做什么事情。你们一手制造了不存在的‘柳家惨案’,前往雷霆山庄,说服他们与你们合作,渗透整个江湖。” “开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雷霆山庄是枚好棋子。但后来你们没有发现,棋子悄悄开始不听话了。” “在逐渐渗透到各门各派之后,雷霆山庄的叶家父子开始不满足暗中的监视和微控,更觊觎柳家的能力,产生了想要借此一统江湖的野心。于是他们趁你们不备,给你们下了蛊——你们这才从盟友,变成了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 七弦每说一句,柳家夫妇的脸就更沉一分,却直到最后都保持沉默,柳夫人贝齿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怔怔的柳青桐。 “宁兄,你觉得呢?”七弦余光瞥这温念远,嘴里却忽然问宁修茂。 宁修茂摊了摊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柳萧君,“柳兄,你们这又是何苦?你们背后的人,又是谁?” 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柳萧君真的是一个令人相处愉快的朋友,怎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们背后的人来头应该很大吧,大到他们无法抗拒,想要保全一个孩子,都只能选择遗弃这种方式的地步。让柳家人间蒸发,这也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七弦眨了眨眼,忽然玩笑一般地说:“宁兄,那个人是不是你?” “哥们儿,你想得会不会太多了?”宁修茂挑起了眉,感觉到拽着的青桐一阵扭动,忙又抓紧点,很是无奈。 抬眼看到温念远又有封他去路的意图,忍不住骂道:“你比七兄还黑,人家嘴上说说,你暗地里净干些断人后路的活计!” 七弦忍不住一笑,“宁兄觉得我空穴来风?我在想,什么样的人,才需要监视整个江湖?这点宁兄最清楚吧。” 闻言宁修茂也认真起来,他确实清楚,他以前是什么人都做些什么事,他最清楚不过,也正因此他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七兄,我的确曾是朝廷的人。但……朝廷上人那么多,可不止我一个。” 温念远一边断宁修茂后路,一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7 边沉声道:“可能令柳家都只能遵命行事的,恐怕只有——” “嘘……”七弦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垂下眼睫,淡淡地说:“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危险了。” 的确。 说到这个地步,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话要是说得太透,于人于己,都不少好事。 “说到底,上面那位,要的不过是‘掌控’二字。”温念远若有所思。 七弦颔首,“若非雷霆山庄野心太大反了,原本上头这番布置,对江湖明面上是没有影响的。” 久未出声的柳萧君捏紧了拳,青筋毕露,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对江湖没有影响?却让我们不得不和亲生骨肉分离!桐儿当年那么小,我怎舍得、怎舍得让他卷入这种终身都逃脱不得的局?上面那位偏偏选中我柳家,我们当时根本没得选,要么全家都……要么,只能‘遗弃’桐儿,至少能给他自由……” 青桐无声地看着他们,他一直在看着他们,直到柳萧君露出那样颓然又无力的神色时,终于泫然,这算……什么呢。 如果他们是残酷无情地抛弃他,他还能多恨一点;可他们也是那么不忍,他们爱他爱到不想让他受任何一点伤害,却被逼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生生去分离。 他这一生,这十数年得以跟着七弦公子浪迹天涯,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觉得是不幸,却是他的亲人能给他争取来的,最大的幸运。 “渡江鬼步,独步江湖。呵,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啊。”七弦眯起眼。 宁修茂想擦去青桐的眼泪,却又有些迟疑,“虽然渡江鬼步冠绝江湖,却只是在江湖而已,上面那位怎会知道……” 其实他心里已有答案,却第一次有些踌躇。 “因为当年一不留心,跟宁大捕头成了朋友。”柳萧君咧了咧嘴,不知这唏嘘里有没有怨怼。 宁大捕头低头看了青桐一眼,忽然觉得,情势好像有点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抽泣着感谢青花姑娘的火箭炮……_(:3∠)_【捶地!】这章昨天就码好了!昨天就想发出来!然后单位宿舍的wifi,突然!就这样!离我而去……妈蛋内牛满面……到现在还没好,我夺走了同事的有线来发文tat 第110章 一切真相 青桐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管宁修茂的那点花花肠子,七弦公子和他爹娘这番你来我往,虽说到底没有指名道姓,却也几乎等于直说了。 如他们所言,此事背后的力量可不是他们在场这些人能够抗衡的,柳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爹!那你们现在——” 现在柳家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暴露了,会不会受到来自上面的惩罚?甚至灭口?这不是不可能的! 柳夫人见他担忧,爱子之心情切,一时倒也忘了彼此之间的尴尬气氛,匆匆上前将儿子搂到怀里,低声安抚,“桐儿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声音却也有几分迟疑,显然她自己对柳家将来的命运,也并没有多少把握。 从前被蛊虫控制浑浑噩噩不觉倒还罢了,如今一清醒,问题简直接踵而来。 但这些问题,他们实在不想将最疼爱的小儿子牵扯进来,当年不想,现在更不想。 只是每一次,仿佛都是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啊。 宁修茂见他们母子情深,他自己现在又处境微妙,换了一般人就算不避嫌好歹也退开两步,偏他还老神在在地愈发往前,摸了摸鼻子不知是安慰还是真胸有成竹地说:“嫂子安心吧,真没事。” 柳夫人尚未有反应,倒是柳箫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一片沉思之色。 说起来,虽然最初是柳家奉命利用雷霆山庄,但后来他们与叶家父子有了分歧,又毫无防备之下被蛊虫所控,成为叶家傀儡也有许多年了。 柳家几位高层都是不久前才刚刚清醒,恢复了自己的意识,而眼前的江湖已不是记忆中的江湖。 对于如今的江湖形势,他还颇觉混沌,一时半会自不能了解透彻。 但柳箫君也不是个笨蛋,在青桐还未道出隐忧之前,他已经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如今他听宁修茂一言,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好像捉住了某个关键,却还没能把握住,那念头就像滑不溜手的鱼一般溜走了。 “你……”柳箫君看着宁修茂,眉头深锁。 不等他问完,宁修茂已经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朝廷的人了。” 柳箫君显然有点诧异,他的记忆还有断层,但很快适应过来,“怎么会?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朝廷肯放你?” 哪怕不在江湖,基本上也是尽人皆知,朝廷对于宁大捕头还是十分器重的,如何愿意轻易失去一位良臣? 要从那个漩涡里脱身,绝不比要脱离江湖简单。 更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廷,说白了就是另一个暗流涌动的江湖罢了。 宁修茂不知真假地哀叹一声,“走了都好久咯。柳兄你看看我都年纪这么大了,留在那里也是碍手碍脚,活干不了啥,饭却吃的不少,哪儿能不遭年轻人烦?” 刚过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的宁修茂说自己年纪大了?开什么玩笑,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然而在场的诸人却都从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话里听出了一场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朝堂倾轧。 说白了,不过是新老势力的博弈,既是博弈,自然有胜有败。 不过话说回来,宁修茂这样的人才,是不应该站错队伍落败的。他今天人在江湖,十有j□j,是自己起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借势“被打压”。 这其中有几分是为了柳家,大概只要他不想说,就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了。 不过既如此,宁修茂刚才对柳夫人和青桐所说的“没事的”,就不再是一句单纯的安慰之语。 一直静静地看着几人的七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看着相拥轻声呢喃的青桐和柳夫人,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追思之色。 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这对相拥的母子,看到了遥远天边的什么人。 只是这对别人来说无法察觉的小情绪却一点不落地落进温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8 念远的眸中。 ——他没有见过梅如婳,七弦的娘亲,那个名满江湖的大美人。 但只看七弦的容色,就可以想见那是一个何等风华绝代的女人,但无论她有过什么样的遭遇收获过什么样的评价,对七弦来说,那只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温念远私心里其实是十分佩服梅如婳的。这世上人人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但看走眼以后能如此迅速清醒并果决却很不容易。 更何况梅如婳那时候已经怀孕了,也许有很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妥协会自欺,梅如婳却比任何男人都要干脆利落。 一个外柔内刚、绝不屈服的女人,七弦其实很像他母亲。 七弦垂下眼睫,看着那只忽然出现在他双手之上的,宽大温暖的另一个男人的手。“我不冷。”他说,双眼却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愉悦的情绪。 温念远点点头,“我冷。” 白衣的男人不置可否,却也没有抽手,转头看向宁修茂和柳箫君他们,淡淡的说:“宁兄的意思是,请柳大侠和柳夫人放心,上面那位,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再腾不出手来够到江湖。” 柳箫君眉头一松,柳夫人和青桐也有点意外有点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宁修茂挑眉没反驳。 倒是温念远想到了什么,“只怕早就自顾不暇,否则雷霆山庄不可能控制柳家安稳这么久。” 经此一说,柳箫君终于想起来他刚才觉得不对的是哪里了。 他们替朝廷办事,虽说是不得已,但也算朝廷这边的人,被雷霆山庄反控那么久,上面竟然毫无动静,任由雷霆山庄谋划布局,可见确实自顾不暇。 七弦却话峰一转,自言自语般道:“那里……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这事,其实早有端倪。” “七兄又想到什么了?”宁修茂极感兴趣的模样。 那男人却不看他,侧头去看温念远,“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红袖阁的花魁蕊姬之死?” 温念远对他天马行空的思维习惯异常,想了想,“是那个秀才求爱不成,因爱生恨杀了她。” 七弦点点头,“那时这案里剩下的疑点,比如究竟是谁让那秀才觉得蕊姬姑娘其实也对他有意却对他始乱终弃,还让他科举失利;又比如那封密信,现在看来,都有答案了。” 他眨了眨眼,面色微冷,“还有敛金陈家案,陈家消失的巨额财产,大约也有下落。” 这几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案子,其实在线索的最深处,都有若有似无的联系。 “蕊姬姑娘那封密信,造成了朝廷官员的变动。”温念远抓到了重点。 花魁案背后,牵涉的是兵权;陈家案背后,牵涉的是钱;而柳家案和雷霆山庄案背后,牵涉的是江湖势力。 这些加起来,足够左右一场朝廷政斗的胜负。 作者有话要说:躺平吐魂~感谢依风姑娘的两个地雷和月见姑娘的三个地雷!wifi修不好老鼠很猖狂!圆润夜一怒之下用手机码了这一章!这是逼我开大呀嘤嘤嘤……于是流量耗尽……错别字肯定有,等我先去抓老鼠修好wifi来改…… 第111章 蜃楼海市 “现在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宁兄你——”七弦挑眉,注视宁修茂,“对这一切真的毫不知情吗?” “啊,这个么……”宁大捕头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讪讪道:“大概知道那么一点点。 他倒也不完全否认,只是那种坦然在有些人眼里看来简直是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活猪都不怕开水烫。 青桐从柳夫人怀里慢慢推开一步,转头看着他,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点惊悚,他问他:“‘一点点’是多少。” 宁修茂苦着个脸,真想长吁短叹一番,“呐小青桐,柳家的事我真不知道,不然绝对不会……至于敛金陈家的案子,我就伸了那么一下下的手——你不是一直在身后看着?真的只有一点点……” 大捕头夸张地做了个表示“只有一点点”的手势,挑完了火就端坐一旁静观其变的七弦勾起唇角,侧过脸掩去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既然要拐带他们家小青桐,一点点障碍想必不为过吧? 温念远看七弦略显促狭的模样,眸中露出一丝暖意,这样纯粹的玩闹心思,自那年相别后,已经多久没有了?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仍旧记得那夜长街对峙,在似真似假的琴音幻境之后,冷月之下那个男人曾如此漠然而沉重地警告他,那时他眼波中一片寂静,如深不见底的湖,不知底下多少暗流汹涌。 可其实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吗?哥哥。温念远心想,真是……口是心非。 就在这一刻,仿佛察觉到了温念远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七弦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眸中波光流转,如那片深湖被照进了日光,明媚得叫人移不开眼。 虽然那个男人一贯面无表情,但七弦知道这姓温的家伙这会儿绝对是看呆住了,忽然觉得心情更加愉悦。 果然调戏自家弟弟怎么也比看宁修茂吃瘪好玩吶,算了,这么点曲折也差不多了,就……放过他们? 白衣的男人这样想着,也就顺势起身,朗声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诸位,想必上面那位在彻底摆平家事之前,也无暇再顾及江湖了。柳大侠、柳夫人,该怎么做你们想来都明白——就算今后,柳家对于江湖来说,也是八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如何?” 柳萧君明白七弦的意思,怀璧其罪的道理谁不懂,若非渡江鬼步太过引人注目,当年赫赫有名的柳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若是他们以这样的姿态哪怕不高调只是重回江湖,要怎么解释八年前的血案?要怎么解释他们这八年里在做什么?还会不会面对下一个势力的觊觎? 这些都是赤/裸/裸摆在面前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们再不能让青桐受到牵连了。 哪怕七弦不说,柳家人也心知肚明,他们这次回来,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改头换面,总之都要先求一个稳字。 况且现在的江湖刚历经一场腥风血雨,脆弱的平衡岌岌可危,一旦被打破,哪怕他们三头六臂恐怕也很难力挽狂澜。 柳萧君是个聪明人,柳家其他人他想必也能驾驭,七弦喜欢聪明人,跟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分卷阅读169 他们不用费太多口舌——但他也不喜欢聪明人,跟他们相处太累。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也许最终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温念远并非没有原因的,温念远并不笨,但他毫不尖锐也从不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生,当然也不会天真单纯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七弦有时觉得,如果当年的情形换过来,如果他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孩子,而温念远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他大概也不会变成如自己这般的性子。 有一种人,他存在就像光,无论被多少黑暗遮蔽,却终究不会被浸染,哪怕微弱如萤火,能照亮一人,也是救赎。 他这样想着,难得地有些失神,直到柳萧君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一瞬间飘远的思绪。 “在下明白,多谢恩公,柳家人感激不尽。”柳萧君一弯腰一拱手,知道刚才七弦是送客的意思了,道谢之后,便向青桐招手。 青桐早在七弦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把视线从宁修茂身上收回来,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家公子,弄得宁修茂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七弦余光看到宁修茂七扭八歪的表情,觉得心情格外舒畅,看向青桐的时候,眼神却微微有些复杂。 “公子——”同样心绪万千的青桐低低地叫了一声,有些迟疑。 早在七弦与温念远去温家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大概剩不下多少时间来继续陪伴这个他生命中神明一般的男人了,可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公子曾对他说,他年纪还小,还没有爱过人,所以才会把他对公子的依赖当成爱。 可对当年那个小小的孩童来说,依赖也好爱也罢其他什么情绪都好,这是他唯一拥有的、能够形影不离的一切。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怎么可能轻易割舍。 不,也许只是他对公子单方面的依赖,对公子来说,他将之视为性命的,可能从来都只是温念远吧。 正如他每一次告诉自己的那样,他只是个影子,他只想好好地,当七弦公子的影子。 而现在,他的神明已经不需要影子了。琴、温念远会替他背;路,温念远会与他一同走;上天下海、出生入死,温念远都会作陪。 青桐抬头看着七弦,对方也正看着他,无论在别人眼里这个男人多么凌厉多么怪诞,对他而言,他一直都是温暖的,遥远而温暖。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青桐掀起衣摆跪下,深深地给眼前的男人磕了三个头——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还有……所有的一切,无言以谢,亦无言以别。 七弦弯下腰,伸手把青桐扶起来,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当年还只有那么高,小小的一只,如今也这么大了。 他抿唇一笑,又捏了捏青桐的脸,“别一副苦大仇深样,又不是阴阳相隔,江湖说大也不大,这里依然是你另一个家。”然后他又看了郁闷非常的宁修茂一眼,意有所指地说:“至于家事,慢慢处理,不着急。” 宁修茂:“……” 所以他难道是哪里不小心得罪过七弦公子而他自己不知道,这黑手下得也太狠了点吧? 可见他实在不够了解七弦。 至少他没意识到七弦仅仅是在护短罢了。 青桐没有察觉到宁修茂在后面跟七弦的“眉来眼去”,他只是认真地把七弦说的每一句话一点一点记在心里,然后把目光投向温念远。 他还是不怎么喜欢温念远,在他看来他家公子大部分本不必要的颠沛流离,全都因这个男人而起,但能结束他家公子浪迹江湖的,大概也只能是他。 温念远朝他微微颔首,目光坚定。 没有再说什么,青桐转过身,目不转睛地从宁修茂身旁路过,向他失而复得的家人走去,行至门前,他像还有所留恋一般,缓缓回过头。 宁修茂眼睛一亮,假意咳嗽了两声。 青桐却压根儿不看他,只是异常严肃地对温念远说:“对了,你以后还是不要下面给公子吃了,你做的东西,说实在的,狗都不太想吃,太委屈公子。” 说完这一句,青桐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连迈出去的步伐都变得异常轻盈。 相比之下,送走“情敌”原本微觉愉快的温念远的心情就不是那么好了——毕竟他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厨艺很好,更何况,宁修茂不是也…… 而觉得温念远的面条很好吃的宁修茂在意识到自己竟然狗都不如以后已经在风中凌乱不已。 七弦尾音微扬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妙的笑意,“宁兄,再不追,人可就不见了,渡江鬼步——” 话音未落,客栈里已经只剩下了两位之人,刚才还满满当当的一屋子,空空荡荡。 七弦转过头,看温念远,“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温念远回望他,“是终于。” 终于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关上这扇门,再没有江湖风雨、再没有刀光剑影、再没有独行千里辗转天涯的孤寂、亦不会再有相思相望不可相亲的踯躅。 “不累?”七弦眯起眼,微微侧头。 对面的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随后却又了一下,不解地吞吞吐吐问:“我的面……” 真是无辜的表情,但如果昧着良心说好吃的话就……七弦于是轻描淡写地转开话题,“你还想去大漠吗?” “嗯?” “中原走遍了,我倒是还没见过大漠的海市蜃楼。说起来,青桐这一走,真缺了一个背琴的——唔!” 七弦唇上蓦地被柔软湿润的东西堵住,不用抬眼也能看到忽然压上来的男人神神采熠熠的双眸,唇上一片暖软流连不去,带起一阵温柔而缱绻的情绪。 半天,那个男人在他耳边说:“好。”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来,依然气度端方,娴雅宜人,眼中却有冷冷厉色,如蕴藏剑锋刀芒。 她清醒了,比往日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 “你敢以我儿温弦之命起誓,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绝无半句虚言?”她目光锋利地盯着七弦。 你不是喜欢我儿子么?我不要你拿自己赌咒发誓,你拿他的命赌,我看你敢不敢对我撒谎! “不,我不愿意。”七弦同样款款起身,将温念远推开一些。 黄鸾云露出讽刺的笑意,“怎么,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一切不过是谎言?” “不,我只不会拿我爱的人冒险。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黄姨。”七弦气定神闲,仿佛看不到黄鸾云眼中的杀机。 他淡淡地说:“我以自己起誓,若对你所言有半句虚言,那就让我――命犯血煞、怨气缠身、众叛亲离、不得善终,与这个人。”他指了指温念远,“一生都只能相思相望不相亲。” “闭嘴!”温念远乍听已然不好,想堵住七弦的嘴已经迟了,心隐隐作痛,他何必,何必如此对自己。 从查到那个相士起,他就已经清楚,从来都没有什么批命,从来都没有什么不祥之人,也从来都没有什么无论身到何处,都会掀起血雨腥风这种事。 那不过是一个局,残忍的局。 知道真相之后,他更不忍听七弦亲口说出这样恶毒的诅咒。 黄鸾云目光微妙地看了七弦一眼,“你果然是个狠人,对自己这般狠,我姑且相信你。但你若敢拿这点狠劲对弦儿……” “我不会。”七弦颔首。 黄鸾云不再说什么,看了七弦一眼,又深深地看着温念远,目光中有无限留恋和决绝之色,这样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她眼中不断交织,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气息不稳。 温念远原以为她会喝令自己离开七弦跟她回去,然而她却没有,黄鸾云只是握紧了手中帕子和帕子中的东西,冷笑着说了一句,“大概当贤妻良母太久了,他都忘了我当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袖里刀’!” 说完竟径直离开了。 与温念远擦身而过的时候,温念远仿佛看见,黄鸾云手中那方帕子里,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上一丛梅花,开得正好。 七弦倚着窗框,慵懒地摘下高几上花盆中已经枯萎的吊兰叶子,放在手中翻覆把玩,眼风飞过温念远身上,柔声道:“温家要乱了,你要亲眼看看么。” 作者有话要说:r( ̄ ̄)q 千万不要惹小七…… 第50章 生世流离复辗转 温念远心头一跳,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娘这般冷厉的模样,他从有记忆以来,这个女子向来是温柔端方的,以至于他觉得江湖中人赠给黄鸾云的“袖里刀”这个外号并不贴切。 这样绵里藏针的称号,在他眼中一直跟这个安于一室甚至连温府大门都不怎么出的娘亲完全不衬。 原来她从未改变,只不过曾心甘情愿,为心之所向收敛了锋芒,就像他愿意在七弦面前当个“蠢材”一样。 “你还没说。”他拿走七弦掌中被蹂躏得十分可怜的枯萎吊兰叶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七弦拍开他的手,“什么?” “你对我娘说的那个故事。” “其实不过是些陈年往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温念远打断,“但是与你有关。” 面对他这样执着的相询,七弦似是无奈,斜乜了他一眼,叹息一般说:“你记得温无衣今年几岁么?”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扯上了温无衣,温念远想了想,“应是二十七岁。” “那我呢?”七弦又问。 温念远脱口而出,“二十七……嗯?”他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娘和我娘?” 七弦不再理会他,靠在窗边,抬头望窗外的天色,黑云至天边滚滚而来,遮住朗朗乾坤,几欲落雨,风卷尘生,满室昏暗。 “我娘梅如o,江湖人称‘眉目如画’,赞她容色无双,冠绝江湖。”七弦用尽了最美好的词语来形容那个女人,却并不让人产生言过其实之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温念远深深地看了七弦一眼,颔首,“我相信她一定很美。”七弦并不肖父,生儿若母,七弦面具下那张脸已然让江湖上无数侠女侠少魂牵梦萦,可想而知他的母亲该是何等的绝色美人。 只不过―― “可惜啊可惜,我娘虽然美貌,却只是个游侠。” 游侠,听上去潇洒率性令人无限向往,一人一剑一马,仗剑走天涯,路遇不平拔剑起,溅血归来酒尚温。 他们过的,是无拘无束心之所至便往何处的日子,说动听些,是心无挂碍,说难听些,只是形单影只。 梅如o美名满江湖,身后却一无家族依仗,二无师门可靠,若非武功高绝,早不知平添多少凶险。 她遇上当年的温于斯的时候,温于斯并非如今这般模样,那时看似语笑晏晏一身磊落的少年郎,也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物。 梅如o本无心,却奈何温于斯一见倾心有意殷勤,一日一日体贴关怀下来,终于赢得佳人芳心。 两个人也有过一段花前月下的好时光。 而这时,当时的温家老家主起了退隐之意,打算传位于一众儿女其中之一,温于斯自认资质武功都不错,他却猛然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好妻族以作助力。 ――梅如o再天下闻名,也只是一介游侠,两袖清风,给不了他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梅如o与温于斯恩爱依旧,她始终没有发现,那个口口声声非卿不娶的男人已经有了二心。 温于斯一边与梅如o卿卿我我,一边“不小心”与江湖另一世家大族黄家大小姐黄鸾云“偶遇”,难为他家里家外,摆得如此之平,两个女人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红烛高烧唢呐连天,温于斯娶了黄鸾云进家门,却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只让梅如o以为他回家去看望重病的老人――顺便提起他们的亲事。 有了黄家的助力,温于斯如愿成了温家家主,并且他的其余兄弟,都在这风口浪尖或忽然退出竞争,或忽然命丧黄泉,到最后凋零得只剩一枝独秀。 与黄鸾云婚后,温于斯仍旧时常以出门处理江湖琐事离开温家去见梅如o,又告诉梅如o家中新丧有孝在身,两人的亲事只能推迟。 没过多久,黄鸾云怀孕了。 温于斯大喜,尽管他对黄鸾云感情平平,对儿子还是万分期待,更何况黄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也不敢不期待。 偏偏不久之后,梅如o竟也有孕,亲事再拖不下去,当梅如o开始怀疑,并质问温于斯究竟在想什么的时候,这个男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跪下。 他对梅如o哭诉,说他实在太爱梅如o了,所以不敢告诉他,他赶回家时发现家中爹娘已经为他定了亲事,是黄家大小姐。 他说他本不愿意,在家中跪求要娶梅如o,却因父亲实在病重,临死之前唯一未了的心愿就是看温于斯与黄鸾云在他眼前成亲,他迫于无奈,不能看着自己的爹临死愿望都不得满足,只好与黄鸾云成了亲。 温于斯毫不手软地打了自己一连串的巴掌,说自己虽是难违父命,但心中所爱唯有梅如o,又说尽管他心中所爱唯有梅如o,奈何已经成亲,不能与黄鸾云相离。 然后他问梅如o,愿不愿意继续这样在外与他厮守一生,除了名分给不了,他什么都能给她,因为他只爱她。 “我娘并不蠢。尽管当时年少终究为温于斯这样鲜衣怒马翩翩风流的斯文败类所骗,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温于斯妄想佳人与权势统统在怀,我娘却不是那种人。她打了温于斯一顿,然后就走了。” 七弦勾着嘴角,似乎是在想当年那个女人的风姿,在某些方面,梅如o与七弦的性子确实是相象的,如果受了欺骗,他们从不委曲求全。 温念远庆幸自己从不对七弦说谎,否则这个男人,只怕也会远远离他而去,从此杳无影踪。 “温于斯总说,我和我娘是一种人,都不肯按照他布好的对大家都有利的路走,偏要跟他作对。呵,对所有人都好的路?是只对他好的路吧。这般自私之人,真是平生仅见。若他不是对你还算尽心……” 他看了温念远一眼,唏嘘不已,“我不可能放任他到现在,区区一只舍身蛊,也不过一死罢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流露出某种令人揪心的神色,自嘲般地笑说:“我不知道我娘有过多少次打算不让我出世,不过最后她还是生了我,相信温于斯也以为她走之后就会堕胎,所以当年在听到我六岁的时候那么惊讶。” “其实她从没提起过温于斯,病重的时候也没有,更没有让我来找他――是我自己,看了那把匕首,总想找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六岁的孩子有这种想法,很可怕吧,可惜我那时候还是太小了,他那张脸,当真让人动摇……不提也罢,批命也许是假的,但慧极必伤,却人人皆知――” 他还想接着说,却被温念远一把捂住了嘴,他镇定地盯着七弦,像是要强调什么一般地说:“哥哥,没有什么慧极必伤,你笨极了,才落到我手里,这般糊涂,必然是要福寿双全的。” 听了这话,尽管被捂着嘴,七弦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温念远掌中,让他的掌心开始阵阵发热。 “苯极?你是在说你自己吧。”他一手拿开温念远捂着自己的手掌,嘲笑回去,眉目间的那一点阴霾却开始渐渐消散。 “你真的不回去,不怕温于斯被我――” “哥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了。”温念远摇摇头,若是要人去死,七弦只怕有一万种办法。 只是死何其容易。 有些痛苦比死更甚。 七弦擒着一抹婉转的笑意,轻快地说:“他平生最爱的,我要他通通失去;他平生最在意的,我要他全都握不住;他平生最厌恶的,我要让所有都逼到他眼前,从今以后,万世永年,享受他最憎恶的,永别他最眷恋的。” 一字一字,像是某种血色预言。 既说他是不祥之人,就让他应验一次何妨,他人到了温家,温家又怎么能、风平浪静的呢。 温家无法风平浪静。 此时的温府里已经翻了天,温于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还在陆续纵马而来的江湖各路侠客,有名的独行侠们到得最快,其次那些大门大派、大家世族也纷纷派了掌门教主家主等等前来。 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温家特有的帖子,上面写着烫金的“英雄令”等几个大字,下面是日期落款。 而温于斯那一向勤勉练武默默无闻的长子温无衣,正站在温府的大门边,笑意盈盈地将人们一一迎入府中。 温于斯满心不悦,温府最近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却不知这一向温驯的大儿子又发了什么疯,忽然搞出这么一出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戏来。 还有不知隐在哪里冷笑着看他的七弦,那个被诱惑得非要叛逆又被渡了舍身蛊的小儿子,忽然不见影踪的夫人黄鸾云……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却无力阻止,尤其是,当他喝令那些帮着温无衣一起迎来送往的温家下人退下,却没有人理会他的时候。 当年他与自己兄弟姊妹们争夺温家家主之位时的情形,仿佛在一一重现,甚至更加令人惊怖,因为这一次,主动权仿佛并不在他手中。 他不悦地走到温无衣身边,先向走进来的一对男女点头示意,然后压低了声音质问温无衣,“无衣!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那温顺的大儿子略略侧头,含着一缕阴鸷的笑意回望他,“干什么?今天是父亲将温家家主之位传予我的大典呀,您难道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砰!以头抢地跪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吧唧吧唧吃掉~~ 第51章 波诡云谲风雷动 温于斯面色一沉,挥袖正想骂温无衣胡言乱语,却有客人上前打断,一一拱手叙旧,让他不得不压下脸上的怒色。 利剑门的门主厉非凡捋着胡须,大笑着感叹道:“温家主正值壮年,想不到竟起了归隐之意,此等境界,不是我等俗世凡心能够企及的,在下万分佩服。” 他话音落下,边上的男男女女各路侠客们亦纷纷附和,有称赞温于斯想得通透敢于放手的,也有夸奖温无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虎父无犬子的。 无论众人心中到底有没有疑虑,至少面上都是一派和乐融融,看上去气氛相当之好。 温无衣笑着,一脸谦虚地表示不敢不敢,目光却漠然地掠过自己的父亲,仿佛全然看不见他眼中正在急速积聚的风暴。 见还有人陆续不断地前来,温家一时间喧闹得好似市井一般,温于斯也明白现在情况并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虽然心中怒极,然而他毕竟久历江湖多年,并非等闲之辈。 他也便顺势而为,丝毫破绽不露,亲自将众人引入厅中,甚至面不改色地吩咐那些根本早就不再听从他指挥的下人们给客人们上茶,自谦寒室粗茶,聊表心意。 温无衣见他这般淡定,心中愈发不快,忍不住想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他都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之时,他的父亲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心中曾有过的期冀太多,以至于瞬间失望排山倒海而来,淹没了最后一点渴望,只剩下一片灰烬。 展开真挚倾慕的笑意,温无衣缓步上前,一手作势去托温于斯的手臂,口中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关切的声音说道:“爹,您身体不好就不要站那么久了,快上座。” 温于斯挑眉,不动声色地横了温无衣一眼,这个逆子,是要咒他死吗?!果不其然,温无衣此话一出,便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有人疑惑地问道:“温家主,你怎么了?莫非受了伤?”其余人也纷纷相询,流露出或真或假的担忧神色。 温于斯冷笑,心想自己这个长子倒真是出息了,演技简直是突飞猛进,连他若不是局中人,而是堂下坐着的看客,也要为他的演技喝一声彩。不过……想跟他玩儿,还是嫩了点。 他不反驳,任由温无衣一脸温驯地扶着他,顺势往堂上一坐,将手置于负手之上,缓缓环顾堂下的人,等引得众人瞩目,才开口沉声道:“让诸位为温家这一点小事日夜兼程而来,温某实在是惭愧,感谢诸位对温某的厚爱。” 他说得真诚又自然,仿佛座下这济济一堂真的都是由他请来的,那些江湖客们无人察觉不对,纷纷回些客套话。 见父亲似是有妥协意向,温无衣心中隐有窃喜,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温于斯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坐在堂上的现任温家家主以袖掩面,假意咳嗽了一声,忽然语调转为沉痛,“不瞒诸位,在下确实受了点伤。”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就连温无衣也诧异地看了温于斯一言,仿佛在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配合。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来不及阻止自己那位名满武林的父亲说话。 “正想告诉诸位,在下家门不幸,这伤正是由逆子所为!”他忽然振袖,一指站在他身边的温无衣,毫不留情地凛然道:“虽然很难为情,实则大家接到的关于温家的请帖,都是由此子私自所发,他连同魔道,欲逼我下台,做这温家家主!” 事情急转直下,父子当堂反目,江湖上虽然天天都有好戏可看,可像温家这样屹立百年的世家大族的好戏,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本来温家选谁当继承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从前也不曾传帖整个江湖,这次忽然下帖已经是蹊跷,想不到还能生出这等变化。 江湖众人虽然全都一副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却有不少抱着看戏的心理,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互相指责。 “阿弥陀佛,竟有此事?温家主,阁下刚才所说的令公子勾结魔教,那魔教指的莫非是紫焰门?可在下记得,紫焰门近年来已经弃恶从善了,凌门主与赵女侠夫妇更是伉俪情深,结伴畅游天下,紫焰门无主久矣。” 少林寺的慧远大事双手合十歉了歉身,继而疑惑地说。 温无衣总算反应过来,抢在温于斯发话前说道:“大师说得对。”然后又转过头,换上一脸哀戚神色,忽然用令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声音叫了一句,“爹爹,你何时才能清醒!” 说完转过身,一脸伤感地对诸位武林同道们表示,“父亲受伤中毒后,神智时而清醒时而不清,入魔障时总以为温家有人勾结魔教,要害了大家,所以时常风言风语,这才只能辞去温家家主之位。” 他说得一脸坦然,怎么看都不似作为,温于斯与温无衣各执一词,两人真假难辨,倒让武林同道们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温无衣一脸孝子情深,又要去扶温于斯,口中只说:“爹,儿子扶您下去休息吧,您只需要好好养伤,这里的事情由我来就够了。” 温于斯不由得冷笑,他这个儿子,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中,倒是练就了一身变色龙的好本事,可惜于武学之道上始终平平,人也不讨喜,他怎么也不可能由着他胡作非为。 温于斯显然没有意识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年他的演技比起温无衣来,绝对不遑多让。 然而他现在只想,一张嘴皮子算什么,再千伶百俐,又不是说书唱戏的,混江湖,武功才是王道。 不欲与温无衣多嘴,只要出手将人扣下,剩下的事,他自己自然会处理,一边想着,温于斯一边将手笼在袖中,暗暗去扣温无衣的脉门。 这一招他本十拿九稳,却见温无衣面对着他,背朝那些宾客们,遮住众人的视线,对自己阴阴一笑。 他忽然觉得这个自己亲生的儿子竟然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人有些心中发凉。 然后温于斯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幻觉自己浑身发凉,而是自己真的在发凉,全身上下,都开始细微地抖动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手掌有气无力,最后只虚虚地搭到温无衣手腕上。 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他浑身无力地靠着自己儿子一般。 若是他现在能够看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只怕就会更怒一分。 “你对我干了什么!”他想传音入密,却提不起内力,只能尽量压低了声音,免得自己这幅丑态叫人窥去。 温无衣弯下腰,靠近他,脸色依然是忧戚的,那么单纯的像一个担心自己父亲的儿子,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叫人绝望。 “您从来没想过会这样吧,爹爹,在自己的地盘,在温家,竟然也会被暗算。这些年,您还是太过自大了。您喜欢那本《幻音谱》吗?您一直都想练到第十层吧?天天翻阅,可还有些心得?!” “你!”温于斯气结,他左想右想,平日里入口的吃食穿的衣衫盖的被褥已经那么小心,竟然还是会中毒,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却怎么也想不到,那毒药是被下在自己日日都要研习的温家家传秘籍《幻音谱》上。 难为温无衣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毒计! 若说七弦布得出这样的局,他还相信,尽管以七弦的个性,是不屑于用这样的阴谋的,七弦若要报仇,就一定会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他明知是个坑,却无法不跳下去! 等等……七弦的阳谋? “温家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莫非真的伤势严重。”临兵派的于武跃看父子两人在上面嘀嘀咕咕不知做些什么,忍不住出言问道。 “失算啊……”温于斯忽然用力挥开温无衣――尽管对于虚弱无力的他来说那只是一个徒劳无功的动作,却至少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个逆子,竟然给温某下了毒。”他怨毒地看了温无衣一眼,忽然说。 温无衣脸色一变,温于斯竟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出来,他想干什么?破罐子破摔? 温于斯的话也让满室皆惊。 众人的脸色全都严肃起来,在这么多江湖同道面前,如果只是温家父子反目,那可能只是一场好戏。 可当着这么多人就要毒杀亲父,那就是耸人听闻的事情了,这个人如今就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将来若掌控了温家,谁知道会在武林中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好你个温无衣,如此大胆,是当咱们满屋子武林同道为无物么?”有年轻些的游侠率先站出来,冷冷地指着温无衣说。 随着他的挺身而出,所有人也都纷纷站起,将各自的兵器亮出来,一脸凝重地围起温无衣,打算一等他有什么异动,就当场将人拿下。 温无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想不到温于斯拼了这张老脸不要,都不肯把温家传给他。 他究竟又有什么不好了,让他这般看不起?! 冷冷地扫过围过来的众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温于斯身上,温无衣忽然露出一个令人感到极为不祥的笑意。 目光的怨毒几乎能够滴落下来,深入温于斯的脚下,温无衣诡异地笑了一声,“是你逼我的,爹。” 然后他转向众人,“我大胆?我恶毒?你们以为,这位堂堂的温家家主,又是什么样的好货色?”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 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第52章 图穷匕见毒心藏 这话却说的有些意思。 温于斯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温家也向来都以行事公允著称,虽说世家大族难免都有几本不足为外人道的烂帐,但烂得太离谱就说不过去了。 温无衣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温于斯莫非暗地里还做些比他这个儿子要毒杀亲父更要耸人听闻之事? 这温家之行,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众人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一一在混乱中心的两人身上流转,温于斯难免变了脸色。 他自觉从来行事谨慎,无论做下什么都必然将痕迹证据一一抹去,自己家中的两个儿子应该一无所知才对,温无衣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不应该啊……他甚至连黄鸾云都能瞒则瞒,毕竟对他而言,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不,除了七弦。 没能瞒着七弦,或者说是瞒不过七弦,一是因为七弦太过聪慧,那种轻易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破绽,就能被猜个七七八八。 二来反正七弦身上种着他的舍身子母蛊,他也不怕他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但――去他娘的,舍身子母蛊现在已经在他的小儿子身上了,可七弦又是什么时候跟温无衣接触上的? 看温无衣今天的发难,这场局应该布了不少时间了才对,莫非七弦早已偷偷跟温无衣有来往? 该死的,这个妖孽。 怎么他的儿子,一个一个都祸害在他手上,尽管他不得不承认,七弦那张脸确实是很具有魅惑性,可再魅惑,那也是个男人啊! 温于斯心念电转,眼前情况却并不容许他沉默,毕竟一旦他不再开口,就会给人造成一种他默认的印象,到时情势必然难以转换。 他也不卸下脸上那正义凛然之色,一字一句痛心疾首地说:“子不言父过,更何况是这种无稽的妄言,衣儿,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却了?!” 要把指向他的箭头先挡开,就要让自己先站在道德人心所归属的一方之上,先给温无衣扣上不孝不悌的帽子。 温无衣却冷笑,反正是不愿意善了了,还披着那人皮做什么,耍嘴皮那是朝堂的事,江湖事江湖了,不如真刀真枪来一场――当然也得先把那张人皮扒下来。 若论言辞锋芒,他温无衣自然远远不及那个七弦万一的,好在温于斯历年来做的那些事情么,根本不需要什么润色,光这么一五一十说出来,也足够让人不耻了。 “圣贤书?”哼哼了几声,温无衣抬起头,“爹,你果然是毒气侵脑胡言乱语,我们家中爱读劳什子圣贤书的,只有你的宝贝温弦――当然真宝贝假宝贝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湖人讲什么子不言父过?江湖人只会大义灭亲!” 事迟恐怕生变,谁知道温于斯那个满是弯弯绕的脑子再过一刻能想出什么样的恶毒法子来,温无衣直接转身,望着一众武林同道:“二十年前,李半笺李神医忽然金盆洗手,其后没过多久,神算南齐齐天远也忽然归隐田园,诸位可知?” 峨眉派的静音师太拂尘一摆,疑惑道:“这两位归隐已久,江湖上久不闻消息,怎么与温家又有何干?” “久不闻消息?当然久不闻消息,死人怎么会有消息!”温无衣掷地有声,全然不顾身后温于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反正那斯毒发,是除了骂他两句不能怎么样了。 温于斯也意识到了这点,眼看已经不能阻止温无衣在抖搂那堆破事,他反而平静下来,做出一脸中毒已深的呆滞模样,暗中运起内功试图解毒。 只要自己脱困,就能应变……大不了,他毒了心肠,大不了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到时候一推四五六,找个替罪羊,温无衣武功不济,指他可能有人不信。 谁?谁能一下杀死这么多武林重要人士,又跟温家有关系,还有可信度?温于斯皱了片刻眉,很快眼睛一亮。 七弦! 七弦琴音致/幻,能不能让这一大群人都陷入幻境自困而死谁也说不出究竟可不可能,既然说不出,就是有可能。 至于事由么,自然是他与温无衣里应外合想要掌控温家继而在武林掀起腥风血雨,这是现成的动机。 以七弦在江湖上的名声,和所谓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的耸人流言,绝对能搪塞过大部分人。 而他现在中的这个毒就能极好地将他归入受害人的范围,只说自己侥幸,才逃过一劫。 虽然如此一来,他在江湖上苦心经营多年,为温家树立起的名声,只怕就要折损。以后没了七弦,温家的实力和名望都…… 但壮士断腕是值得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果等下人死光后七弦恰好能来,那就更好了,到时候这件事会显得更逼真,只是这个念头就有些难以实现……等等,也不一定。 在这刻,温于斯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温弦,如果是为了温弦,七弦一定要出手。 是啊,舍身子母蛊现在正在温弦身上,而母蛊在他手中,如果他发动了母蛊,到时候七弦为了救他的小儿子,不来也得来,要么求他给出缓解之药,要么干脆抢夺母蛊。 只是那样一来温弦会受罪,舍身子母蛊的滋味,那可不是一般地销魂蚀骨,就算他控制母蛊发的不是致死的命令,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煎熬,让人还不如去死。 那毕竟是他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小儿子……温于斯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对于这个小儿子,他倾注了太多心血。 毕竟这个儿子出生时,是最像他的。 那小肉团咯咯咯笑起来的时候,天真又可爱,粘着他,乖乖的、怎么逗都不生气,生来就是顶好的性子,而且虽然身体病弱,骨子里却很适合习武。 最重要的是,黄鸾云最宠爱他,而黄鸾云身后,是他不得不倚重的势力。 哪怕他不喜欢温弦,都要做出宠爱的样子,更何况,他确实也是喜欢这个小儿子的,不像大儿子,长得偏向黄鸾云,根骨也不好,人也沉郁。 在要不要牺牲温弦引七弦前来的问题上,温于斯到底挣扎了一会儿,然而也只是一会儿,很快,他就硬起了心肠。 本来么,他又不是要温弦死,只要七弦心急如焚不得不来就是了,等到时过境迁,他给温弦好好调理□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的小儿子毕竟也踏入了江湖,一点痛苦都无法承受可不算好事,这一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就算是锻炼锻炼他吧,将来也好把性子磨一磨,省得倔起来没完。 想到这里,温于斯已经完全放开了,几乎百利而无一害的一事,凭什么不做呢。 他几乎开始窃喜七弦把蛊虫渡到他的小儿子身上了,毕竟如果还在七弦自己身上,以七弦的性子,他无论用母虫怎么折磨七弦说不定都宁愿自己挨过去。 可七弦舍得自己受苦,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兼情人受苦。 等把这一帮妨碍温家妨碍他的人除去,被七弦那妖孽蛊惑了的小儿子也会清醒,到时候,会理解他这么做的苦心的。 毕竟他温于斯如此用心良苦,到最后还不是为了把一个繁荣兴盛的温家交给温弦? 在他脑中毒计成型的时间里,堂中众人却正为李半笺和齐天远突如其来的死讯而震惊不已。 “贤侄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位高人行踪飘忽隐世已久,你如何能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两人已死?”九华山的段亭匀一脸凝重地问。 刚刚还大胆狂徒,这么快就变贤侄了,温无衣心中冷笑,伸手指着温于斯,朗声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两位前辈都是他杀的!” 他不等众人喘气,又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我不仅知道这两位前辈是他杀的,就连他为什么要杀他们,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啧啧,这种事情,在舌尖滚一遍我都觉得不寒而栗。” 大家听他说得耸动,而刚刚还一直仿佛据理力争的温于斯却闭着眼睛在椅中面色苍白再没有说话,一副俨然被说中了无话可说的样子,便有之前怀疑温无衣话中真实性的一些人也渐渐开始相信了起来。 就有心直口快的人忍不住问他,“世兄且说为何?” “你们可知道,药人?” 温于斯心中冷笑,说吧说吧,尽情地说吧,反正到时候,这里的人,一个活口都留不下,他就算身败名裂,也只能到黄泉之下阎王殿中去身败名裂。 江湖上,他只会留下更多的美名,一个……诛杀魔头七弦,为无数武林同道报仇的大大的美名! 随着内功在体内经络运行了三个小周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手指渐渐又凝聚起一丝力气。 用毒啊……他这个傻儿子,他都会用毒,难道他这个当爹的,还能不会么,一把大火烧完,他们究竟怎么死的,还不是他说了算。 是时候了。 温于斯悄悄在袖中打开装着母蛊的盒子,七弦赶过来的时间,和这边的时间,最好要刚刚好。 上山路上。 七弦与温念远各自无言,正默默地向那个熟悉有陌生的温家行去,温念远忽然眉头一皱,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自血液中一下子扩散到四肢百骸,眼前一黑。 察觉到不对,七弦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咽下喉头一口鲜血,温念远勉强让自己保持正常的表情,摇了摇头,他不敢开口,怕被七弦闻到那种血腥味。 他很清楚身上是舍身子母蛊发作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尝过一次就永难忘怀,可母蛊在父亲手中,父亲也不是不知道子蛊现在在谁身上,他现在发动,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枕喵姑娘的地雷!感动滴以泪洗面【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53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七弦狐疑地又看了温念远一眼,温念远脸色有些难看,脚步似乎慢了些。 他于是勾了勾嘴角,转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眼神中有深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了没多久,他听见自己身后那逐渐变得沉重缓慢的脚步声终于彻底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在耐心地等待谁赶上来。 不知道过了久,身后终于再次有了动静,然而他侧耳细听,意识到温念远迈开脚步,却并没有再跟上――那动静,是转身。 尽管有些迟滞,但确实是转身。 七弦轻笑了一声,转过去,看到温念远背对着他的那身磊落青衫,淡淡地说:“我明白,他始终是你父亲,那始终是你的家。” 看似平静的语气之下涌动着冰冷的暗流,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不知道是讥笑温念远的临阵变卦,还是讥笑自己终究给予了别人太多期待。 明明简直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语句,却能让人听出那深深的寒凉与失望。 他看到温念远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有些僵硬,双手放在身侧,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不知是否在挣扎。 七弦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有些软弱得可笑了,他从不等待任何人,现在却隐隐希望温念远能转身。 无论什么表情无论什么样的交流,如果他转身至少――一闪而过的念头被狠狠掐死在脑海中,目光所及之处温念远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腿,然后背对着他向下山的路一步一步走去。 他走得很慢,却很决绝,没有丝毫准备要回头多看他一眼的意思。 “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哦不对,今天无论温家发生什么事,我们以后还是江湖不见的好。” 冷笑了一声,七弦扬声说到,然后看着熟悉的青衫渐行渐远,隐约间那个人仿佛颤抖了一下,谁管呢,也许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于是他亦转过身,向原本既定的道路走去,没有丝毫迟疑,除了不自觉加快的呼吸,提醒着那一刻曾有过的气血翻涌。 而温念远不敢出声。 他不能说任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蛊虫销魂蚀骨的滋味让他无法保证自己冲口而出的言语会不会带上不自然的哽咽和颤抖,更不能保重血气是否会一涌而出。 眼前早已看不清任何景物,触目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模糊景色,只能勉强分辨绿的是树和草,黄褐色的是泥土,蔚蓝色一片是天空,会移动的许是飞鸟,许是什么小兽。 总之不会是七弦。 他听见了,七弦走了,温念远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微微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折磨便加倍排山倒海而来,那些不安分的小虫仿佛把他的骨血当做的滋养的温床,拼命地翻滚涌动,吸髓敲骨,要冲破那薄薄一层的皮肤,让他爆体而亡。 那样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模模糊糊地想,曾经,父亲就用这个控制哥哥?那么七弦,要有多少个夜晚白日辗转难眠,承受这样欲生欲死的煎熬? 他只是这么一次,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一头撞上去一了百了,他的哥哥,竟然那么不动声色地熬过来。 永远都挂着那样的笑意,从没有一巴掌把自己这个跟在他身后的烦人的家伙拍死在墙上。 每多想一分,心就更痛一分。 这痛与蛊虫的折磨截然不同,却更加磨人更加刻骨,更让他无所适从。也许在七弦眼里他永远是个笨蛋弟弟,但他这个蠢材其实也没有那么蠢。 温于斯在这个时候发动蛊虫,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要他温念远的命,那么他想要的,自然只有……七弦。 七弦为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温于斯总算打错一次算盘了,温念远艰难地扬起嘴角,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笑容与七弦有多相像,他只知道,这一次,他要为七弦做点什么。 哪怕――哪怕让七弦误会自己背叛了他,不愿与他共同面对那些事,被误解被怨憎被抛开,也不能让七弦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 温念远在转身走向与七弦相反的方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当他真的听到七弦那听似冷漠实则隐含期冀的声音,和那样失望的江湖不见之语的时候,他忍不住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右胸。 那里是蛊虫肆虐得最厉害的地方,可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另一种抽痛,比最黑暗的牢笼最无底的深渊更让人绝望的痛,简直令人窒息。 七弦那样的个性,说出这样决绝的言语,怕是对他再不屑一顾了。 想苦笑,嘴角却有腥咸的血沫流下来,温念远一惊,忙想拭去,反应过来后又放慢了动作,没什么,七弦已经走了,没了他的束缚,那人可以完全地放开,尽情地施展他的才华。 只要温于斯的计谋落空,此事了后,不论花多少力气,他仍愿意把那个人追回来。 脑海里这样想着,眼前的黑暗却越来越盛,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还只是在骨血之间翻腾的蛊虫忽然愈发不安分起来,他几乎能够看见它们在自己身体中肆虐的动静。 怎么回事?是温于斯又加大了赌注,还是那些蛊虫终于……失控了? 双膝一软,温念远再也无法支撑自己,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鼻尖闻到野草与泥土混在在一起独有的馥郁芳香,却被自己身上散发的诡异味道给冲淡。 “哥哥……”十指深深地插/进土中,免得自己痛苦到失去理智生生把自己给剥了,温念远听到自己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呢喃声音。 这一刻,脑中却清明无比。 七弦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到温家了,不知道温家现在情况怎么样,好在他在这里,父亲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七弦,也好在,痛的是他。 只不过,刚才七弦走得那么决绝,他终究还是有那么点低落。 那个人是否到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他?他们之间,是否仍然隔着一堵无形却牢不可破的墙。 就在他感觉到理智即将被疯狂的蛊虫们吞噬,变成只有蛊虫意识的傀儡的时候,鼻端忽然飘来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 眼前那一片模糊的黄绿影子中,仿佛出现了一点白色,静静地停在他眼前。 温念远惊讶,忍不住想把自己撑起来,就感觉有什么人靠近自己,在他耳边轻而无奈地低声说:“蠢材。” “你演技那么拙劣,真当我看不出来?” 是七弦?! 脑中如一道雷光闪过,温念远冲口而出,“你、你怎么――”一句话未完,整个人已经被用力拉起来,那个熟悉得让人几乎要泫然的声音说:“还能走么,不能走我背你。” “我、咳咳,你,别管,咳咳。”温念远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回事,七弦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走了吗?他明明走了,还丢下那么决绝的话来。 春葱般的手指伸过来,却是狠狠地在他周身五个大穴上一一点过,几乎就在那瞬间,原本体内疯狂不已的蛊虫静了静,竟然略略消停了一些,虽然还是猖狂,却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嗦。”七弦皱眉,不满地看着这个狼狈的男人。 舍身子母蛊的刁钻刻毒他比谁都清楚,何况这一回温于斯要引他上钩,一定是狠了心的,也就这二愣子,以为自己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就算能骗过别人,也不可能骗得过他。 “我们的那个爹,什么样的心肠你也清楚,就算他真宠爱你,该利用的时候也不会手软,杀了你若能换得更大利益,他照样动手。你以为他没爱过梅如o么――他真爱过的,可这种男人的真爱,简直比玩弄还不靠谱。” 七弦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预见到终有一天温于斯会利用蛊虫和温弦来迫他。 尽量缓和了一下呼吸,温念远沉声道:“你不觉得我真是临阵变卦?” “你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七弦一笑,眉宇间不见丝毫猜疑或疏离,“这辈子,我也只在温于斯身上载过跟头,当时年少罢了。” 没让七弦来背,温念远压下那疯狂的想要对自己体内蛊虫动手的冲动,两人互相搀扶着,略显踉跄地往山上走去。 听着七弦的话,温念远只觉得想笑。他不苟言笑那么多年,总是那副肃然的模样,此刻却想大笑。 最终他低头,敛容道:“是年幼。” 七弦侧脸,“什么?” 压抑住忍不住要扬起的嘴角,温念远一脸正经地说:“你那时小小的好玩得很,还是个小娃娃。” “……温、念、远,那时你比我还小!” 两个人像是忽然退化成了稚龄孩童,在完全用不到智商的问题上互相计较,搀扶着彼此的手却是坚定有力的,一步一步,不曾回头。 当七弦和温念远到达温府的那一刻,最舒心的人要数温于斯――因为他实在觉得七弦来得恰好极了。 他已经运功将毒素压至一掌,拼着失去一手的机会获得了身体的自主权。 而堂中那些所谓的闻名江湖的大侠豪客包括他那个没出息的大儿子温无衣,却在他悄悄散出的“血海闻烟”之下全都躺了一地。 瞥了一眼面色实在难看得吓人的温弦一眼,温于斯心颤了颤,好在死不了,到底七弦舍不得。 说起来,七弦除了是个男人是他儿子是颗棋子以外,其余的条件,倒是也挺适合做他温家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绕地球一圈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喵~ >< 小七你真是太坏了,什么时候都要吓弟弟,弟弟又那么蠢,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 ̄_ ̄|||) 第54章 云雨纵横覆手空 “你――”温于斯咬破舌尖,噗地吐了一口血,按住自己的胸口,一脸扭曲地缓缓从椅子上滑下来,还不甘地抬头死死盯着门口,断断续续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白衣男人。 “狗……贼七弦……竟勾、勾结逆子无衣……要将我温家上下……武林同道……一网打尽……”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光了所以力气,翻着白眼躺在那里,直挺挺地像具尸体,只眼角的余光看到屋中莫名其妙七歪八倒的人们纷纷目眦欲裂地望向七弦,暗自欣喜。 如果他们现在能动能说话,肯定早就把七弦撕了,一眼望去,莫不如是。 诸人之中只有一道目光与他们相反,他看着的是温于斯,那是温无衣,因为只有他清楚,下毒的根本不是什么七弦。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现在就算张口,也吐不出半句言语,温于斯随身携带的毒药,岂是寻常药物可比。 他竟能在这短短一瞬想出如斯完全的毒计,见七弦来得太巧,甚至打算连地上这些送死鬼都一起骗了。 面对着满屋混乱,唯有被无数痛恨目光聚集着的七弦眨眨眼,笑得无比轻巧。 他扶着温念远,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温于斯身上,那样的表情实在让人痛恨,那种,成竹在胸占尽先机的表情。 尤其是,他应该明明一点先机都无。 “我勾结……他,要把你和、这些人一网打尽?”七弦重复了一遍温于斯的指控,满脸诧异地指了指温无衣,“你的意思是我为了把在座这些人一网打尽,所以勾结这个笨蛋?” 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甚至忍不住那将溢未溢的笑意,“温家主,但愿你今早起床的时候没有被尊夫人打到脑袋。若是我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还需要勾结别人?” 堂中原本低沉压抑死气沉沉的气氛,被七弦几句轻快的调侃搅散了愁云,那些中了毒的大侠少侠女侠们,纷纷狠狠地瞪着七弦,为他狂妄的言语而气闷不已。 却不得不承认七弦说得也不错,以他的智慧,不至于布出如此低劣的局来,还找看上去实在不怎么靠谱的温无衣配合。 温无衣设的这个局,便宜在温于斯一向对他不上心,他又会邀买人心,但从陷阱本身来看,是没什么高明技巧可言的。 尤其是七弦来之前父子俩那一场对峙,好看是好看,但绝对是热闹得好看,而不是精彩得好看。 温于斯脸色微变,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以为七弦来的时机正好,能让那些要送死的家伙一起深信不疑凶手是七弦,万一到时候有几条漏网之鱼,也只会找七弦报仇,不会疑到温家头上,却一时没顾虑到,若众人还没死于他手,七弦就可以生出无数变数。 他并非不聪明,可惜人永远不能面面俱到,他这随机应变本就仓促,难以控制让走向失控,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寻常了。 看着七弦慢慢地踏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身体空隙飘然来到他身前,俯□看着他,笑意盈盈地问他:“温家主也中毒了?想必是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啧啧几声摇头,然后回身看着一众武林人士,“不如让在下来给大家解毒吧,诸位稍待。” 七弦说着,在无人可见处,朝温于斯挑衅般地眨了眨眼。 温于斯气凝于胸,真是失策,他装作中毒,本是为了让那些人不怀疑到他身上,七弦竟然突发奇想,要给他们解毒? 如果他出手阻止,不就证明他没有中毒,其中蹊跷不言自明;可如果他眼睁睁放任七弦施为,就会失去将那些人一网打尽的机会,那他的名声,温家的名声…… 进退维谷。 不对!“血海闻烟”是他独有的毒药,七弦怎么会拿得出解药给众人解毒?可以七弦的能力,未必不能找出解毒的方法。 “别胡思乱想了,我的确没有解药。”看着温于斯眼珠咕噜噜地转动,就晓得他在考虑什么,七弦忽然传音入密,在他一个人耳边柔声道。 那种温柔的声线有一瞬间简直接近当年风华正茂的梅如o了,温于斯忍不住一阵恍惚,却立刻反应过来,不能中七弦的幻音术! 如果被他蛊惑,自己把一切抖搂出来,那才是贻笑大方之事。 好在七弦果然诓他,他果然没有解药,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七弦又在他耳边传音细声道:“可我知道解药一定在你身上,否则你怎么敢施药。温家主,你可是中了毒的,千万别乱动,否则被人瞧见……” 七弦说到一半,语调拖得极长,在温于斯耳边的空气中婉转婀娜地勾连成一条细细的线,抛入高空再跌入谷底,接入切金断玉般的下一声。 “呀,看我这脑子。解药从你身上拿出来,大家本就应知下毒之人是谁了,不是么。” 温于斯却忽然笑了,“小子猖狂,眉眼间真有些像你那尤物娘。可惜你娘还不是得躺我身下淫/声/浪/叫。” 七弦眉心微动,温念远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目光复杂地看着温于斯。 从这个男人口中吐出这般粗俗下流言语,听上去简直令人不可置信,却隐隐的竟然不让人觉得违和。 好像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温念远情绪翻涌,过去的二十几年间,这个男人都是那么慈祥,无论他多任性。 可此时此刻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形,却有那么陌生的表情和目光,哪一张才是画皮,无法揣测,但他要阻止他一错再错。 “爹,不要再杀人了。”他沉声说,没有像七弦和温于斯的对话那样传音入密,他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严肃地看着面色变幻莫测的温于斯。 他弯下腰,伸手去温于斯怀中摸索“血海闻烟”的解药,他跟七弦最大的不同,是他从来不考虑太多,他只用最直接最快的方式却解决问题。 就如武功一样。 武功练到最高境界,万象归一,就不需再顾虑任何花招任何破绽任何陷阱,一击命中,一招制敌。 道破了这些,让那张画皮脱落吧,这是他能为温于斯做的唯一的事,如果放任这个男人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温家会是天下之敌。 七弦似笑非笑地瞥了温念远一眼,却没有对他破坏自己的布置表现出不快的情绪。 就如他说的,温念远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早就清楚。他喜欢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只不过,还是蠢材。他的武功没练到天下无敌,解决问题的方式一样没有到一锤定音的程度。 果然,当温念远欲从温于斯的腰侧拿出那个瓷瓶的时候,温于斯忽然发难。 这个步入中年一直温文尔雅的男人额头突地青筋暴起,出手迅疾如风,猛地一把拽住了温念远的手腕,却不去看自己的小儿子,只侧过头,冷酷地盯着七弦。 他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一动,故意放出袖中舍身子母蛊那只母蛊嗡嗡嗡的声音。 温于斯漠然道:“给我杀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告诉全天下,是你干的。否则,我让弦儿就在你面前,四、分、五、裂,碎成肉渣!” 温念远握着解药的手指一松,仿佛陷入虫子的海洋,满耳都只剩下嗡嗡嗡嗡的声音。 七弦脸色微变,露出些许不忍之色,落在温于斯眼中,掀起他滔天的快意,呵呵,你也有这种时候。 你聪明,你不是聪明?你连自己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屡屡破坏我的好事,拐带我的儿子,要倾覆我们温家,一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好啊,看看是你舍不得,还是我舍不得? “我没有耐心,我的好儿子。”他第一次承认七弦是他的儿子,却是在这种境况下,面色如深渊黄泉之下磨牙吮血的恶鬼,“你该直接动手。” “――还是说,你对弦儿的感情,也不过如此?那你可就没理由怪我抛弃你娘,在自己的利益和安危面前,人人都会这么做,如你如我,没谁不同!” 七弦静静地、满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步履蹒跚却仍然想去捡解药的温念远伸手一扯,揽进怀中,淡淡勾起嘴角,“你错了。” 温念远闻到熟悉的味道,反手拥过来,却又想到了什么,要把他推开,却被七弦坚定地抱着。 “就算你拿他的命作赌,我也不会杀这里任何一个人。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温于斯忍不住大笑起来,嚯地起身,哪有半分中毒模样,充满不屑地看了两人一眼,凉凉地说:“弦儿,你可听见了,你这个好哥哥,可不愿做点什么来换你的命,他待你不过如此,你可后悔?” 温念远其实已经听不太清楚那些飘忽的言语,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只想拼命将七弦推开,不让他受到自己的波及,可那人偏不肯放手。 此时温于斯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喘着气,摇头,“不悔。” “愚蠢!”温于斯沉了脸,“我一向当你聪明,看来终究不成气候,这都要怪你们的娘,黄鸾云本就平平……” 说起来,早知他跟梅如o的儿子能如此聪明,倒是后悔当年没多生几个,起码去母留子,放在身边养大。 “是,我不会为他杀人。”七弦凝望着温念远,微微一笑,简直不愿意再看向温于斯,“但我愿意陪他一起死。” “可你呢,父亲?你敢陪梅如o死,还是陪黄鸾云死,还是小儿子,甚至你最看重的温家?” “哼。”温于斯振袖,“那你们就都去死!可笑,那些人有什么值得我赔命?梅如o的脸?姓黄的婆娘的家势?不值!” 他话音还未落下,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哦,我黄家不值?那当年是谁跪在黄家大门口三天三夜,求娶我黄家大小姐?!既然你觉得不值,那我便收回也罢!” 黄鸾云满脸决绝之色,一脚踏入厅中,手中握着手帕和帕中匕首,身后跟着黄家一众人。 温于斯脸色骤变,就在这时,那些原本中毒无法动弹言语的武林人士竟开始一个接一个缓缓爬起来。 怎么会,解药他明明…… 地上的瓷瓶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某种甜香。 七弦那恼人的声音响起来,“青桐的武功虽然不行,潜行轻功却是您拍马也追不上的,父亲。” 温于斯忽然发现自己陷入重围,而自己唯一的筹码,只有身中子蛊的小儿子和手中的母蛊。 可黄鸾云和七弦可能顾及这个,那些江湖中人呢? “对了,提醒你一句,那舍身子母蛊,可得握好了。”七弦忽然神秘地轻声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喵~ >< 第55章 魔有魔道魔为道 温于斯无心理会七弦那似真似假捉摸不透之语,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刚刚进门的黄鸾云以及黄家一干人等身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糟糕。 刚才的话,黄鸾云听去了几句?她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岳家的人又何时赶来……刚才一时不慎,竟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要知道现在的他正是需要倚仗的时候,若是平常黄鸾云以及黄家自然站在他身后,可现在―― “夫人,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你们听我说,我刚才是被这几个逆子给气到口不择言,绝对是无心之语,请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对黄鸾云虽然无甚感情,然而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自忖对对方的心思已经揣摩得十分透彻,女人么,只要好好哄一哄,骗过去还是有把握的。 哪怕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小伏低,那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不失去黄家的助力,今天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这回黄鸾云却并未为他的放低姿态而动容,温于斯这才注意到今天的黄鸾云与往日那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身上满是凛冽肃杀的气息,倒仿佛当年初遇时,那个刀气如虹的大小姐。尽管他并不喜欢这样凌厉的女人,却不得不承认,她有值得凌厉的资本。 然而他们婚后,他的曲意奉承和天长日久地温柔豢养,黄鸾云已久久没有这种情态,甚至微微有些发福,与那些家长里短的庸俗妇人并无任何不同。 才让他忘了,黄鸾云再像市井小妇,却终究不是,未出鞘的刀,未必会生锈。 此刻这把刀已发出隐隐鸣声,黄鸾云冷笑,伸臂戳到温于斯面前,摊开手掌,“口不择言?无心之语?” 她满面讥诮,眼神里赤/裸/裸的净是不屑,“那么你当年对梅如o的甜言蜜语,想必也是口不择言,无心之语喽?” 胸口如遭雷击,温于斯望着黄鸾云素手中那把精致的匕首,一面刻着“于斯”两字,一面是一丛亭亭梅花。 这是他当年亲手刻了送给梅如o的定情信物……又是七弦! “姓温的!你给在座英雄好汉们下毒是什么意思!”恢复了自由身的人们指责之声也此起彼伏,推推嚷嚷地要上前揍他。 黄鸾云高声道:“安静!现在我黄家要跟温家解决些恩怨,诸位最好退开些,一会儿,自有你们报仇的时候!” 她说得沉冷而不容置疑,随着她的表态,随她而来的黄家众人也礼貌地请人群稍安勿躁,那些江湖耆老虽心下不平,却也乐得看温于斯出丑,便围成一圈,纷纷用阴沉的目光望着他。 温于斯也算条汉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不想认输,试图扭转乾坤,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道:“夫人,这事我早跟你说过,在遇上你之前,我就与那女人断得干净了。” “真是干净,干净得还能生出个跟衣儿一样大的儿子来么,过去你欺我说她欺你,我信了。今日,既是你说娶我只为黄家势力,且梅如o的容貌我黄家的势力其实你都可有可无,那咱们便真正了断干净!” 黄鸾云的父亲黄家家主黄廷亮慢吞吞踱到温于斯面前,目光厉厉在他脸上剜过,似笑非笑地说:“贤婿对我黄家这般爱重,黄某可真是承受不起,黄某女儿也承受不起。” “岳父大人……” “岳父?”黄延亮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气音,“当不起。不过黄某既然有缘当贤婿几年岳父大人,今后自然也要为温家打算,贤婿放心,黄某一定会让你、让温家,名、满、江、湖!” 温于斯瞳孔一缩,骤然发难,一掌向黄延亮和黄鸾云劈去,一手猛地抽出腰间横笛,自己运起轻功后退,将笛子横在唇前猛地吹奏起来。 本该清亮高亢的笛声被他吹出了魔音一般的阴沉声调,在场诸人脸色一变,耳边鸣声四起。 温家的绝杀之招,幻音术。 练至高处,可以一敌百、惑人心神,让人自相残杀,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 温于斯也算温家几代之中颇有天赋的一位,又野心勃勃日日勤练,幻音术已至六层顶峰,魔音一出,当即灌脑。 就算是内力最深厚的少林寺高僧,也难免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幻音术威力远在江湖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的音波功之上,简直是杀人利器。 他一刻不停地吹奏,不敢稍有停顿,温于斯清楚,虽然现在看上去自己夺回了控制权,自己却远不如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 这是穷途末路,只有搏命一个选择,温于斯这般男人,换做任何稍有回旋余地的时刻,又如何肯压上自己的命去赌。 都是七弦……实在太过狠毒……策反温弦,让他失去最宠爱的小儿子和最看重的继承人;策反温无衣,给他不知不觉下毒设套,在天下人面前被揭穿画皮;策反黄鸾云,让他失去岳家这个雄厚的助力。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那么耐心,那么决绝,将他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连绝望都成了奢侈的情绪。 他怎么能甘心?他如何甘心!能逼他逼到这种地步,这世间,唯有一个七弦了,都在背叛,都在离弃,谁能想到,最后被血煞缠身众叛亲离的,反而是他温于斯? 哼,他不信世间有报应! 好在还有幻音术,这么些年来勤加修炼,果然只有它是不会背叛他的,他会用这笛子这笛声,横扫天下! 笛声莫地拔高了一个调子,仿佛在显示温于斯疯狂的心情,让人头疼欲裂,红了眼眶,那些内功修为稍微低一些的,早已陷入幻境。 内功修为高一些的有些还在苦苦支撑,却也无力再撑多久,满眼只有疯狂的温于斯,他们抽出各自的兵刃去攻击他,却被幻音影响,一次次地只能劈到幻影。 仿佛已经注定了谁胜谁败,温于斯早就注意到了,七弦根本没有带琴,也是,他扶着温弦那个半残废上山,哪里还背的动琴? 附庸风雅的下场不过如此,装什么翩翩佳公子,武器终究还是能够随身携带的好,更何况,就算七弦带了琴,他也不信对方能压过自己尽下全力的境界。 然而忽然,他听到了一声莫名的声音。 那确实是很诡异的感觉,明明除了他自己的笛声和那些人挣扎叫喊兵器碰撞的声音之外再无任何杂音,偏偏有那么清澈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像潺潺流水,涓涓细流,叮叮咚咚,先是细细的,然后慢慢汇成海洋。 见鬼了,温于斯很确信自己耳边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那些,那些幽魂一般的声音,真的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来了! 渐渐地,水声中夹杂起风声,树叶摇动的声音,花草树木生长的声音,云朵飘拂的声音。 是的,他甚至听到了云朵飘过的声音,那是天地之声,充斥了他整个脑海,让他心烦意乱。 然后他发现,自己消失了。 所有人都还在,所有人慢慢从温于斯的笛声中清醒过来,只有温于斯自己,连同自己的笛声一起化作了虚无。 他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却看不见自己,只看见天地空阔,邈远无际,而他是天地之间的一缕幽魂,渺小如斯。 “他怎么了?”有人看着温于斯忽然停下吹奏,站在那里又惊又疑又笑又骂的疯癫模样,忍不住问道。 七弦垂下眼,睫毛微颤,“他陷入了自己的幻境。” 等温于斯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门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却顾不得自己的处境,骇然去寻七弦的身影。 “大音希声!那是幻音术的第十层,最高境界,大音希声?是你对不对!你练成了,七弦,你练成了!你竟然练成了!我日日苦练,境界停滞不前,你终日无所事事,却练成了。” 不远处,一袭白衣飘然而至,静静地低头俯视他,这么多年来,他们的位置,终于调换。 温于斯全身被绑,急切地膝行过去,依然还是习惯性颖指气使的语气,“告诉我,怎么才能练到第十层,你快告诉我!” “我以为你先关注的会是自己的处境。”七弦勾了勾嘴角,又淡淡地说:“死心吧。我感悟的是天道,你入的却是魔道,终你一生,都不会达到大音希声的境界。” 温于斯还想再争辩什么,却忽然感觉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落在自己身上怪异的眼神,才发觉自己的不自在。 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步。 不应该啊,他怎么会输,他付出那么多,筹谋那么多,他又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温家!难道他有错?魔道?怎么可能?! 心头涨满了不平之气,却在抬头看到围拢来的,那些或厌恶或憎恨或仇视或不屑的目光之中,发觉到自己的孤立无援。 此刻他真正一无所有,只能颓然软□体。 亲情、友情、爱情,这一生他抛弃了这许多,去换他心心念念的名利权势地位,七弦就偏偏要让他声名扫地,利散势尽! 他以为自己不看重可有可无的那些,梅如o,黄鸾云,温无衣,还有他的兄弟姊妹父亲母亲,都让他彻底失去。 他以为自己无法放手平生惟愿的,温家优秀的继承人,温家享誉江湖的名声,温家屹立不倒的地位,还他自己的,权势侠名一呼百应,也让他风流云散。 真狠,真狠啊。 偏要他一无所有才开心。 谁知道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策划了多久,预谋了多久,会不会就连他想出的嫁祸之计,都在七弦的预料之中,才会被这么轻易地推翻? 不,不,虽然狠,但也真是太精彩了,这个男人,真是太精彩了,果然终究是,他温于斯的儿子啊,哈哈哈哈。 谁说他一无所有,他到底不还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心狠手辣的好儿子吗? 想到这里,温于斯骇人的脸色又浮现一抹不正常的嫣红。七弦再恨他,这辈子,也改变不了他是他生的儿子的事实啊,那么地……痛快。 来吧,杀了他吧,让他死在自己儿子手里,让七弦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有怎样一个身世! 谁说他温于斯一死就是输?他赢了,他赢得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骚年所以你不能死哇……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第56章 求生求死皆不能 “负梅女侠在先,骗黄家势随后,伪君子真小人,其罪一。” “生而不养,以亲子入药,闻所未闻、其心可诛,其罪二。” “造批命流言、种舍身毒蛊,逼迫七弦公子做温家子替身,为温家造势,其罪三。” “杀李半笺李神医,齐天远齐神算,草菅人命、阴狠毒辣,其罪四。” “为一己私欲,欲毒杀满堂武林同道,心思之狠比魔道中人更甚;不惜以亲子之命相挟,妄图瞒天过海,保己身名利权势不坠,机心之深令人惊心,其罪五。” “温家主,众目睽睽,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对此可有任何疑义?” 温于斯眯起眼,抬头看过一圈围着他的人们,那一张张脸,看上都那么正义凛然,而他,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奸大恶之徒,是武林清流们最乐意除魔卫道的对象。 伪君子?真小人?哈哈。 “疑义?我没有。”他冷笑,满是轻蔑,“不过你们谁手上又没有几条人命?谁又不想让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谁不想当武林盟主,站在江湖最高处?别告诉我你们没有!” 人群中有不少人嘴角抽搐,温于斯说的,竟还有些道理,但正因为有些道理,更让他们恼怒。 “死到临头还嘴硬,温家主当在下等个个都如阁下这般丧心病狂?如今不如先闭嘴,等到了下面,请温家主好好跟李神医和齐神算叙叙旧,想必他们念你得很!” 温于斯却充耳不闻,只讥诮地扯了扯嘴角,“杀我?你们算什么玩意儿。”他转头望着七弦,只要有七弦在,江湖上又有谁能不忌惮温家。 至于他自己……虽然今天他大概难逃一死,不过江湖这以后的数十年里,只要提到温家提到七弦,就永远都绕不开他,哈哈,哈哈哈。 “你――”他用眼神示意七弦过来,高高地扬起头。 “等这一天,一定等很久了吧?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可好?看我,想必是不错的,你的名头,不对,那是你弟弟的名头,七弦这个名字,也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是好事。你要知道,就算今天批命真相已经大白天下,可所有人都已经摆脱不了你这煞星的形象,你走到哪里,依然会是血雨腥风。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都由为父所造。今后,你可要好好享受,为我温家家门争光。” 他满含嘲讽地说完一席话,抬起下巴,“来杀我啊,你这也算苦尽甘来,这仇报得可真不容易,可惜你啊你,就连用来杀我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七弦,哦,不对,临儿,你只能永远记着,爹、爹、的、教、诲。” 七弦满面寒霜,仿佛被温于斯的一番话气着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步一步向温于斯走去。 江湖众人也只要温于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至于他究竟死在谁手中,反正都是一死,由谁动手反正也没有什么差别。 虽然亲子弑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不过温于斯对自己这个私生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够骇人听闻了,不少人都暗想,这事若是落到自己头上,杀温于斯一万次都不够。 七弦能沉心忍气谋篇布局到今天,已经算是忍功了得,此刻要动手,实在无可厚非。 没有人怀疑七弦对温于斯的杀心,就连温于斯自己都觉得七弦不杀他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他冷不住心下暗笑,眼角的余光去看站在不远处,一直用沉痛的目光看着他的温念远。 当时七弦的大音希声一出,他陷入幻境,自然无法再操控蛊虫,温念远已经把体内沸腾的虫子压制下来。 而从刚才到现在,无论温于斯说什么,或者面对什么,他都没有说话,只是用这样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就连狂妄阴狠如温于斯,都几乎要被温念远这样的目光看得略显心虚。 他其实可以不在乎那些厌憎鄙视不屑轻看怀疑的目光,却被温念远眼中那显而易见的失望灼伤。 其实他也清楚,在他动用母蛊以温念远的命威胁七弦的那一刻,无论他的计谋成不成功,他和这个自己自小疼爱的小儿子之间,都会产生裂痕。 不过是或大或小的差别罢了。 可他还是为温念远那种失望的感觉而些微有些不自在,毕竟从小到大朝夕相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自己最喜欢的骨中骨血中血,说没有一点感情那绝对不可能。 因而他对他的失望,就简直如同温于斯对自己的失望一样。 让人不能忍受。 为什么呢,温于斯自己也便觉得失望了,为什么他觉得应该是最像他的小儿子,偏偏一点都不能理解他,如果他们父子两能站在同一个阵线上,温家又如何会是今天的模样?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他们是父子,比这世上任何的关系都亲近,他对他寄予厚望,到头来,温念远却丝毫都不能理解他,偏偏却对七弦一副两心相知的模样。 他养了那么大的儿子……什么以亲子为药引什么杀李神医齐天远,说到底,刚才那群人指责他的累累罪行里,有多少他是为了这个儿子而犯? 原来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像,看来温念远,其实还是像黄鸾云多一些……甚至不肯为他多说一句话。 罢了罢了。什么靠得住? 温于斯有些感概,儿子啊,不是爹不爱你,是你实在不值得,若没有你爹,当年你就病死了,现在,你把爹给你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这条命,还给爹吧。 七弦已经走到他跟前,背对着阳光,阴影投下来,遮得他眼前一片昏暗。他扬着头,嘴角却含着莫名的笑意。 舍身子母蛊的母蛊已经在他被七弦的幻音术诱入幻境的时候被搜走了,现在他回想七弦提醒他的那一句“舍身子母蛊,可得握好了”,方才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七弦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 子蛊以人血温养,母蛊又何尝不是?那母蛊他日日以血浇灌,早已认主,无论母蛊现在在哪里,只要他温于斯见了血丢了命,温念远,就得跟着他一起去死。 嘘――这是他送给他这个太过聪明睿智以至于将他逼到这个狼狈地步的好儿子,最后的一份大礼。 我要你,从此孤独地活在这空荡荡的世上,万世永年,无人相伴,午夜梦回,枕冷衾寒,所以七弦,你一定要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这难道不正是,众叛亲离,不得善终么?呵呵呵呵。 温于斯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在七弦慢慢地举起手掌,向他落下来的时候达到顶点,砰,他听见心里的烟花炸开了,那是,他自己的血和温念远的血。 那是温家的辉煌。 然而,七弦的手只是轻轻地落到了他的头顶上,他轻轻地、像哄小孩一般地摸了摸温于斯的头顶,怜悯的目光落到由疯狂转向疑惑的脸上,缓缓地勾起一个艳丽至极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轻轻的,言语如春日的柳絮飘飘然在空气中游荡,缓而轻盈地落到温于斯的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不止是他,就连围观那些人,都惊愕地看着七弦,仿佛他忽然变成了什么大怪物一样。 黄鸾云和她爹娘皱了皱眉,其实她很想狠狠抽温于斯一顿,不过在对待七弦的问题上,她一样是同谋,自己都摘不干净的人,在七弦在场的前提下,终究还是低调些好。 只有温念远,静静地看了七弦一眼,好像丝毫不讶异他哥哥做的决定。 就像七弦说的,他知道温念远是什么样的人一样。 同样的,温念远也清楚,七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在大多数人眼里,他神秘诡谲,冷漠变态,阴狠无情,但只有他知道,他有一颗怎样的心。 可温于斯显然不明白,他甚至脱口而出,“你凭什么不杀我?”这也众人心里的疑问,他为什么不杀他,因为他是他爹?别开玩笑了! 这一幕实在可笑,如红尘颠倒。 那个男人甚至在那一刻,心底隐隐升起一丝喜意来,难道到底是他的儿子,血浓于水,终究下不了手吗?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他忍不住细细端详七弦的脸,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窥出什么端倪来,比如不忍、比如对长辈的濡慕之情、比如暗自期待认可的期冀。 然而都没有。 那一瞬间他只看到,七弦笑得让他心惊,心底隐隐有一种畏惧,总觉得什么东西失控得越来越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那是恶鬼的笑容。 七弦用他那冰凉彻骨的、冷得像三尺黄泉却又略带明媚之意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因为死对你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温于斯顿时骇然,他面色变化之大,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沉重。 七弦那些折磨人不见血的刑讯手段,在江湖上也众人皆知的,无论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愿意,就没有压不垮的时候。 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也不会那样做罢了。 可人人都知道,若是他动手,那么真真就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落到他手里,只有千方百计求死,无人再有意志求生,偏偏,连死都是奢求。 温于斯想到自己活着受尽折磨,却连死都死不成的模样,禁不住色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吧唧吧唧放烟花~~艾玛我可怜的胃,被酒折磨地进了医院,真惨烈r( ̄ ̄)q 第57章 尘埃归尘土归土 “你敢用你那种下作手段对我!”褪去那身斯文假皮,到这刻,温于斯才真的感到畏惧起来,色厉内荏地尖叫。 七弦挑眉,“下作手段,你指哪种?”他看着狠狠瞪他的温于斯,随后一脸恍然大悟,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嫌弃地摇摇头,“您太自作多情了,父亲,我对你没兴趣,我怕脏。” 尽管七弦说得很不客气,但温于斯还是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七弦的意思,是他不打算折磨他? 可既不杀他,又不折磨他,七弦究竟想干什么?! 未知才是让人最恐惧的东西,因此尽管七弦表达了自己完全没有折磨温于斯的兴趣,温于斯才更觉可怖。 他不安地转着头,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究竟在想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已经越来越脱离他的控制,变得如此可怖。 他亲手养大了一头狼,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头狼大杀四方,最后才发现对方只想反噬。 “七弦公子的意思是?”黄延亮接口道,对于这个女婿,他当年就觉得不是女儿良配,奈何那时这厮殷勤若此,惑得自己女儿连脑子都没了。 不过这些年来,温家风头一直很健,他慢慢地也觉得当年没阻止女儿嫁给温于斯也不算错,谁知这当口这男人竟闹出这种事,真是丢尽了脸。 这等废物,相比之下,七弦明显技高一筹,偏偏却不是他女儿的亲子,否则,温家说不定当真能再鼎盛百年。 七弦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凤眸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黄延亮一眼,才不紧不慢地淡淡说:“温于斯虽是家父,却与在下从小恩断。他历年所为既是家丑,亦是武林之耻,当由天下人评判,诸位俱是当今武林翘楚,当有公允之论。” 他的意思,自己是不管了,这男人你们拎去,要怎么着就怎么着。 不管温于斯怎么想,至少在场的武林人士们是听着是极舒心的。 毕竟虽然七弦救了他们,可正所谓恩大成仇,会让人心底隐隐觉得不快,想怎么我们这么多江湖精英竟比不过一个七弦公子么。 如今他态度谦卑,所言所为也将众人放在自己之上,便之前心底颇有微词的一些人也舒了一口气,有人笑道:“七弦公子果然深明大义,在下等惭愧。” 七弦微笑,并不多说,只悠然走开,全然不顾温于斯几欲喷火的眼神,离开他,回到温念远身边。 温念远眉心微动,伸手紧紧抓住了他手。 他低头看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虽然此刻在场的诸人大概没有什么心思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可这样也未免太过显眼。 温念远竟连自己母家一干人等也不避讳么? 要说起来,这兄弟相恋,骇人听闻的程度大概也不比父杀子子弑父来得轻吧,虽然他七弦是无所谓,但温念远毕竟不是他。 不过……七弦感觉自己手上所受到的压力有些失控,竟有些微的疼痛之感,他浅浅颔首,眼中闪过一抹明了的光芒。 温念远到底不可能完全冷漠旁观毫不在意,这才像他。 而那边,人们已经将温于斯围得密不透风,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该如何处置他。 有慈悲为怀的少林寺峨眉山一干和尚尼姑建议将他终身幽禁以静思己过;也有嫉恶如仇的游侠要将他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虽然都是武林同道,但个个性格不同,提出的想法也都五花八门,有那狠辣些的,连千刀万剐的凌迟之法都宣诸于口;更有些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手段,光是听着,就让人冷汗直流。 若说温于斯之前听到自己可能被七弦折磨的时候还能强撑一口气的话,此刻几乎听得浑身瘫软,汗湿重衣。 他甚至暗暗希望少林寺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们能说服众人,囚禁佛寺就求金佛寺,日日诵经就日日诵经,怎么着也比其他的刑罚听着松快多了,更有可能――有朝一日他还能脱困而出东山再起。 然而偏偏,大部分人的意见都是想让他死,而且并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持这样想法的人占今日所来的武林人士中的绝大多数,以至于到最后,连少林寺的和尚们也只能不再多言只低声念阿弥陀佛。 原来这就是千夫所指。 同样是万众瞩目,这种感觉与万人之上实在如同碧落黄泉的差别。 颓然到极处,他只剩下最后那一个念头在灵魂深处反反复复,从刚才以为七弦要杀他开始,就没有变过的那个龌龊念头。 七弦毁他一切,他决不让七弦好过!无论如何他都有温念远陪葬不是吗,他一定要拖着七弦最珍视的人到地狱里去,看着他跟他一样疯狂,跟他一样绝望,跟他一样走向毁灭。 “诸位若是没有异议,那我们便如此处置此丧心病狂之人如何,也算给天下武林一个警醒,行走江湖,靠的德、义二字,莫作那无耻无义之徒!” 温于斯看着重重的阴影向自己越逼越近,脸色狰狞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崩裂,崩裂中又隐藏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而站在不远处,他一心想报复的七弦和一心想拖着跟自己一起下地狱的温念远,却在进行一场他意想不到的对话。 温念远看着被重重人影包围的温于斯,目光有些专注,却忽然感觉到被握在自己手中的七弦的五指轻轻抽出,然后不疾不徐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转过头,就看见七弦嘴角含的那缕微笑。 并无讥诮,也没有任何嘲讽,不是奚落,亦没有不屑和漠然。 他甚至被七弦那样温暖的眼神震了一震,多少年了,这个男人的眼神一直如井水深凉,寒彻透骨,从不像此刻,仿佛倒映着微光。 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去吧。”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两个人不用更多言语,都明白这两个字蕴含的意义,正因如此,这句话才更重愈千钧。 “你不介意?”温念远沉沉地问他。 七弦用食指点点他的额头,有些无奈的模样,“这样的你才是你啊。”说着,轻轻将他往温于斯的方向一推。 温念远抿唇,向他点点头,虽然他看得出,七弦眼中还有未尽之意,也许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他相信他。 “恳请诸位,暂且听在下一言。” 当温于斯觉得自己大概要落入无底深渊的时候,有什么人挡在了他面前,阳光下同样落下一抹阴影,却又好像与众人不同。 熟悉的声音灌入耳中,他诧异地睁开眼,看见温念远挡在他面前,双手抱拳,深深地对诸人行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温于斯顿觉滋味难言,也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才符合现在的心境,这种时候才来,不觉得晚了点么?他倒想看看,他这个儿子现在又能说出些什么来! “你有什么好说?”有人皱了皱眉,虽然整件事里,温念远并无主关插手,但温于斯为他所作之恶却无法抹去,此刻看着这个温于斯最宠爱的儿子,他们也并非没有不满。 “想替你爹开脱的话,还是趁早免了,没得商量!” 温念远摇头,“正如诸位所言,家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在下自身也难辞其咎,不应有任何理由开脱。不过养育之恩同样无以为报,在下恳请诸位,饶他一命,废去武功,永囚牢底。” 他话音落下,人群中就传来冷笑,“你说饶命就饶命,那些死于他手的人命何辜,还有你哥哥,又何辜?再者,我们怎知他不会再作恶?” 温于斯也觉无语,真蠢,他早该知道他便是说,也只会说出这等言语,废他武功再囚他牢底,要他那么没有尊严地活着,这儿子是要救他,还是要报复他呢,嗯? “朱红仙子说得有理,再说,温公子,你父亲作恶多端,只一个永囚,如何给人交代?你凭何作此轻狂言语!” 温念远并无半分动容,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也知道他身后那个男人,并不值得他这么做,换了温于斯,也许他会衡量下价值,然后弃之如敝履。 可他不是温于斯,他是温念远。 “在下愿三刀六洞,替父承过,换他不死。” 此言一出,就算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人都哑然,半晌,才有人嘀咕了一句,“这种人,倒生了个好儿子。” 三刀六洞是搏命的酷刑,行刑者就是受刑人自己,三刀分别于腿、手臂和腹部,三刀皆要入肉对穿,故而虽是三刀,却有六洞。 只有弥天大错,才会用到这几乎生死参半全看命的刑罚,若是三刀后不死,也就默认无论什么事都不再追究。 温念远宁愿以此只换取温于斯一场苟延残喘,实在是仁至义尽。 就连温于斯,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打量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儿子,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温念远什么都好,就是那种原则性让人难以忍受。 现在却不知道该不该感激,他始终没有认同自己那些利益至上人心险恶的教诲? 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随即血腥味弥漫,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之中,温念远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稳准狠地插入自己腿中,刀尖穿过皮肤血肉,从另一侧出来时变成血红的色泽。 温于斯和七弦都看到那把匕首柄上的那丛仿佛正摇曳的梅花,两人的眼神都些微有些变化,只不过一个晦暗不明,一个微微动容。 没什么犹豫地拔出匕首,温念远紧握掌中,对着自己另一只手掌笔直插下,那种透骨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难以保持原有的面色。 这两刀四个洞虽痛,却不算什么,第三刀才是最要命的,腹部刺下去,很少有人能生还,所以才说着是个赌命的刑罚,从本质上来说,一命换一命都不为过。 但温念远从没想过要以命换命,因为他从来不想让自己死,他还有七弦,正因如此,他更应该让他们之间所有的阻碍,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现实中的,还是心理上的。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远处的七弦一眼,对方依然用那样温暖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丝毫都不怀疑他会回不来。 温念远没有回头看温于斯,只是静静地、稳稳地拿着那匕首,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利刃穿透衣衫、穿透皮肤、血色溅出,就在他心无旁骛地将匕首往更深处推入的时候,腰侧至胸口那子蛊形成的墨色藤蔓,忽然疯狂地沸腾起来,涌动着聚成一堆,像知道自己的宿主遭受到了生命威胁一样,纷纷聚拢到腹部的伤口处。 诡异的感觉在身体里四处流窜,匕首再也不能前进一点,温念远面色一变,嚯地转身,只见温于斯面色古怪,整个人看上仿佛在膨胀,脸上神色更是诡谲无比。 “你――” 温于斯整张脸圆得像被什么吹起,吃力却阴阴地说:“我不是在救你,弦儿!你……和临儿,一定能让温家……哼,废了我武功,我活着……也没意思……到这种时候、还学不会……衡量价值……记着,温家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他再也没说下去。 这个男人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干嘎下去,仿佛有什么从他身体里四散而出,最终只剩下干瘦的一具枯骨。 与此同时,温念远身上那蛊虫组成的藤蔓,也开始慢慢消失,从刚才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变成黑色,又渐渐变得鲜红。 所有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震在当场。 温于斯死得太突然了,虽然大部分人在这里,就是为了商量要他怎么死,然而却谁都没想到,他会为救温念远而死,像他那样的人,真的懂得牺牲的意义? 就连温念远都没有想到。 或者,就真如温于斯说的,他并非想救儿子,只是不想生不如死地活着,更清楚地衡量出了,自己的儿子活着,对温家更有利吧。 谁知道呢,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何况他连全尸都没留下,驱动母蛊给温念远解蛊,遭到疯狂反噬,这样疯狂的死法,似乎也适合温于斯疯狂的一生。 唯有温念远,有些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白骨,甚至连身上伤口都感觉不到。 他想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如他父亲这样的男人,一生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一口气码多了,果然吃撑了需要消化r( ̄ ̄)q 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摸摸头然后,真滴够了可爱滴姑娘!么么哒! 第58忘章 初心不忘曰无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爹……”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叹息,却没有声音,只沉沉地压在心头。 见此情状,本就被蒙骗而来的一众人等都自觉没有多留必要,纷纷表示要告辞离开。 “温公子,令尊作恶多端,临死有此护犊之举,也算还未良心全泯。但愿温公子今后持身为正,持心向善,或可挽回温家名声,切莫再行不义之举。须知苍天有眼,福报皆有定数,阿弥陀佛。” “多谢大师。”温念远颔首,却又摇头,“我本无意继承温家,况且我的大哥无衣方为温家长子,温家家主之位,当属大哥。” 他远远地看了温无衣一眼,对方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温于斯出人意料之死,还是因为众人都把温念远当成温家新的家主。 至少,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温无衣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 然而温念远话音才落,却遭到了不少人反对,“这不可。无衣公子心术不端,只怕将步温于斯后尘。” 虽说温于斯的所作所为骇人听闻,然而温无衣布局试图谋夺家主之位也是事实,在场之人俱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对他心存疑虑。 相反的,温念远的品性要让人放心得多。 当然,没有人提七弦,尽管从血统上来说,七弦也是温于斯之子,但私生毕竟私生,更何况以七弦此人之势,一个家主之位恐怕他还看不入眼。 权衡之下,这个位置只有温念远来坐,才能让江湖众人暂且安心,免得又出一个阴险毒辣之辈。 然而这个年轻人,仿佛对这个无数人为之生为之死为之疯狂的位置毫无留恋,并无半分动容。 “大哥心地本不坏,只是一时被迷了眼,况且我无意于此,纵然强逼也不能尽心,他对温家之心远远在我之上,请诸位相信,大哥一定会好好做这温家家主。” 虽然温念远已经百般推辞,然而大家出于各自的种种考量,还是觉得不放心温无衣,反对之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完全忽略了地上温于斯未寒的尸骸。 曾经风光无限万人敬仰,现在却连尸骨都无人多看一眼,若是人死真能化魂,泉下有知,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一干人吵吵嚷嚷,温无衣脸色愈差,温念远也微微皱眉,他对这些东西从来都无丝毫兴趣,他现在唯一想做的,是将父亲的骸骨好好收敛安葬,还有――安安静静地陪着那个人。 偏那群人却丝毫不见停歇,但温家已经实在不宜再树敌,他亦不能疾言厉色。 “够了!”争吵不休的时刻,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一身白衣轻若无物地飘近温念远身旁,低头漠然看了看地上温于斯的白骨,然后慢慢抬起头,无声地盯着争吵不休的人们。 随着这声断喝,那些嘈杂的声音一顿,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七弦身上。 温念远亦忍不住看向他,他知道七弦那张嘴,不饶人的时候真能说得人想挖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微微摇了摇头。 七弦却看也不看他,冷笑道:“温家家主之位由谁继承,自有温家人自行决定,这本温家家事,何须外人置喙?众位一路劳顿辛苦,若有想留下的,便去客房歇息;想走的,也无人阻拦。但若谁手伸得太长,可别怪在下不客气!” 一脸义正词严的诸人遭他一阵抢白,脸上均是红红白白,多少有些尴尬,面色无一好看。 有人忍不住呛声道:“七弦公子这话说得狭隘了,温家这既是家事,亦是关乎江湖武林的大事,我等皆为武林一份子,怎就没有说话余地?!” 不少人纷纷附和。 “哦?区区一个温家家主,竟是关乎江湖武林的大事?那么,众位的意思,是将温家视为武林世族之首,温家家主位同武林盟主么?” 七弦望着众人,丝毫不惧,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的的时候,甚至让人有一种被看透想要躲藏的恐惧感,他淡淡地一句回应,引起轩然大波。 开什么玩笑,温家虽有声望,也到不了七弦所说的那个高度,一个家主,更不可能是号令天下的武林盟主。 可他们若继续插手,就等于承认七弦那番言语;若不肯承认,那么家主是谁确实就是温家家主,他们不该指东指西。 这个男人,当真擅长语言陷阱! “七弦公子说笑了,是我等见温家遭此变故,于心不忍,故而多说几句罢了,全是出于一片好心,绝无左右温家之意。既然温家自有打算,我等自是没有意义。告辞。” 一群人呵呵呵地敷衍笑了几声,纷纷四散而去,他们私心虽想着温家看似势颓有吞并的余地,但也不会太过出格,毕竟不值得赌上太多东西。 况且原本以为七弦既恨温于斯已极,自不会插手温家事,黄鸾云又回了黄家,正是空手套白狼的好时候。 没想到七弦却愿为了温家不惜得罪那么多人,这个男人的难惹是有目共睹,谁也不想冒险,既然有困难,那便算了。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温家顿时变得一片空荡,此刻还站在那里的只剩七弦、温念远,温无衣和黄家众人。 温念远颇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七弦一眼,他怕就怕这个男人树敌太多引火烧身,偏他就是这般性子,而且,他也明白,这些来自江湖众人的不满,是七弦要替他背的。 他只是不想,到这一刻,还要七弦来保护他,他不是那么没用的男人。 不过不得不承认……七弦刚才的模样,实在是风华无双,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七弦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对温念远那点忧虑视而不见。 黄鸾云面色冷沉,慢慢走到温念远身边,先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七弦一眼,然后看着温念远,刚说了一句“弦儿”,就被温念远制止。 “娘,我想先安静一下,将爹安葬。” 黄鸾云看了那具完全认不出原本样貌的骸骨一眼,眼中闪过的不知是厌弃还是厌倦,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温于斯虽有种种缺点,却不失为一个好丈夫。 到最后才发现,人家根本没把她当妻子,而不过是一颗可以倚仗的棋子。 恨或爱对现在的她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好在,她还有儿子。看着温念远认真地将温于斯的骸骨收起,安静离开的身影,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几十年一场大梦,也不知是不是醒了。 就在她怔忡的一段时间里,忽然有一声低低的、满含希冀的声音若有似无地响起。 “娘。” 她一愣,转头,看到不远处看着的温无衣,他似乎有点紧张,却又强迫自己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言,却掩不去那种渴望。 黄鸾云忽觉无语,好一会儿,她抬起手,向温无衣招招手,“衣儿,过来。” 温无衣的眼睛亮了,“娘!”他有点不相信似的,完全不像之前阴沉鸷冷的模样,几乎有点雀跃地跑向黄鸾云。 犹豫地将手落下,拍在温无衣的肩膀上,黄鸾云这才意识到,当年小小的可以摸到头的孩子,如今已经只能够到肩膀了。 “衣儿,这些年,我和你爹都太忽略了你,是娘不好。”温于斯觉得温无衣资质平庸,故而不加关照,但于她自己,并不是讨厌这个孩子。 “你弟弟从出生就体弱,三灾八难,我由不得多心疼些,你又从小不声不响,一直勤奋刻苦,我就对你少了关照,都是为娘不是。” 温无衣捏紧了拳头,微微有些发抖,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在弟弟没有出生前,爹娘对他,也是很好很好的。 可那个小团子一来,他们就都顾不上他了,开始他以为自己顽皮,惹爹娘不高兴,从那以后他不再玩闹,小小年纪就努力习武,安安静静不给家人添麻烦。 他以为这样爹娘就会重新宠爱他,然而没有,他们的眼里,渐渐地仿佛更加只放得下弟弟,而忘记了不声不响在一边如同隐形人一般的他。 由不得他仇视那个弟弟,尽管对方其实什么都没做,可他还是讨厌他,讨厌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我……娘……”温无衣心头百般滋味划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肩膀上是久违了的母亲的温度,让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 黄鸾云如何不知,她现在隐隐有些后怕,若是温家没有家变,继续这样下去,她的大儿子会不会步温于斯后尘,变成一个令人胆颤心惊的疯子? 好在正如温念远说的,温无衣还没歪到骨子里,一切还来得及。 内疚并不能弥补什么,在为人父母方面,她清醒地意识到她和温于斯都是失败者,好在她还有机会。 “娘是不是也觉得,弟弟更适合……做温家的家主……”温无衣艰难地声,然后紧紧盯着黄鸾云。 他不知道自己是渴望那些权力地位,还是仅仅渴望被认同,尽管他总觉得,那种位置其实也并无甚趣味。 可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站得高了,也许,就能被人看见。 鼓励般地拍了拍温无衣的肩膀,黄鸾云微笑,“傻孩子,你弟弟自己都说了,你比他合适,对自己这般没信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今天双更滴,马上去码下一章,会努力快点~如果太晚大家明天早上看一样哒~ 错别字神马的等下一起改~ 第59章 江湖路远 应相随 她却是是宠爱温念远不假,可她已经清醒,若执意将温念远拘在那个他并不想要的高位上,又有谁能真的快乐,至于还有别的问题……还是先等等再解决。 温无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生怕下一刻黄鸾云脸上的微笑又变成忽略的漠然,可她一直都没有,笑得那么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无衣,知道你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虽是写战友之情,亦是爹娘希望你们兄弟彼此有义,亲人之外,也是值得信任的同伴。可让你们渐行渐远的,也是我们,违背了当时取名的初衷。希望,娘还来得及,你也还来得及,明白吗?” 温无衣沉沉颔首,“嗯……那我、去看看弟弟。” “等等吧。”黄鸾云摇摇头,“他现在大概更想自己静一静。” “可是七弦――”温无衣有些不解,他分明看见七弦跟温念远一起走了的,忽又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轻咳了两声,“我明白。” “娘,外祖父、外祖母,我们先回温家休息一下吧,外孙不孝,一时糊涂,愿意聆听长辈教诲。” 黄延亮虽私心亦觉得温念远比温无衣更适合掌管温家,可惜他这个女儿他向来都拗不过,当年没能阻止她嫁给温于斯,这回大概也劝不动。 只盼这回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此刻,温府的后山,七弦环顾四周,林木森森,风声如泣,野草灌木倒是葱茏,“就这儿?” 温念远将温于斯的尸骨小心翼翼地放下,“人死成空,又要华墓美室何用,他心心念念都是温家,就看着温家吧。” 七弦没有反驳,抱臂站在一边,看温念远停顿了一下,开始用手一丝不苟地挖泥巴,简直哭笑不得。 “青桐。”他轻声说,身边有清风掠过,不一会儿,青桐回来,拿了把铁锹,七弦踱步过去,将铁锹递给温念远,“怎么,连用这个都想不到,脑子怎么长的?” 温念远哑然,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土,也觉得自己刚才像是魔怔了,接过铁锹,很快挖出一个坑来,又将温于斯的尸骨小心安放好,一铲一铲将泥土洒下去。 这个风云了一生的男人,到最后,一y黄土掩尽一切,也不过如此而已。 温念远站在温于斯的坟前,不知在想写什么,忽然语出惊人,“你算到了吧?” “什么?”七弦敷衍地抬一抬眼,这张苦瓜脸,他一点都不爱看,虽然温念远那样的面瘫,其实表情一直都没什么变化。 “当时,你愿意让我去帮爹,是为了……藉此解我身上的蛊?”他还有话没问,你知道这种蛊不死不休,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给温于斯一条活路。 尽管他没问,七弦何等人物,如何听不出来。 “你那样想,就算是吧。”他扯了扯嘴角,兴致缺缺的模样。 温念远见他仿佛不豫,摇摇头,“哥,我不是怪你――” “你就是怪我又如何?”七弦哼了一声,忽然高声道:“温念远,你最好给我记清楚,我只管要你活着,别的,我不在乎。” 他白了温念远一眼,转身就走,行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故意忽略过温念远投来的关注目光,仔细盯了那铁锹一眼,恍然大悟一般地嘀咕。 “我说怎么这般眼熟。我记得那紫焰门的小圣女赵扶摇,从前就是承天派专门挖坑埋死人的,使起铁锹来倒满可爱。” 虽说是嘀咕,可以温念远的耳力,又怎么会听不到,他眼神当即有些改变,皱眉看了看手中铁锹,将它扔到一边,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七弦身后。 “不许想!” 被人从身后紧紧箍住,七弦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想什么?” 温念远却没有回答,只沉声道:“你不许想,我也不会再想。” 我不再想我爹到底为什么死,你也不要再想那个你在我面前三番两次调戏的小姑娘。 都不要。 “哥哥,我们走吧,以后,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那些束缚你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 啧啧,真够自作多情的,谁说过要他陪了。七弦轻笑,瞥他,“你娘呢?” 温念远一顿,“我会处理好的。” “那等你处理好了,再来找我吧。”七弦忽然说。 温念远顿生警惕之心,却已经晚了,七弦反手点了他的穴道,好像很满意他呆滞的模样,含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最好快一点,我不会等太久。” 说着,他向隐在暗处的青桐招招手,优哉游哉地在温念远如绵密细针般灼灼的目光里下山去了。 被困在原地的人正想运起内力强行将穴道冲开,远远地风里传来那流丽的声音,“对了,你最好不要试图强行冲穴,否则,小心以后到了床上有心无力呐。” 神经一紧,温念远虽然知道七弦这人十句里面九句话都不可信,却也清楚对方最擅抓人心弱点,比如现在,他确实不敢再冒这万分之一的风险去冲穴,只能孤零零地呆立在山上。 等到穴道过了时辰自行解开的时候,温念远早已失去了七弦的踪影,他垂目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明白自己那一瞬间的怀疑,大概让那个人有些受伤。 七弦再怎么看上去万事不萦于心,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只要那颗心还在跳动,又怎么可能真如铜墙铁壁无动于衷。 的确,他现在还不配去找他,起码,娘那里,他要给个交代。 温念远回来的时候,黄鸾云和温无衣正在用晚饭,黄鸾云一脸笑吟吟地看着温无衣,而温无衣有些僵硬地看着桌上的菜色。 那桌上的菜色香味都极其诡异,黑乎乎一团,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原来黄鸾云为了弥补对自己长子多年忽视的歉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让温无衣几乎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筷子几回伸出去,都不知道该夹什么。 温念远这时回来简直是他的救星,温无衣顿时长出了一口气,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 让对方怔了一怔,要知道,他还从未被自己这个一直都阴阴郁郁的大哥用这样友善的目光看过,这个家现在虽然气氛怪异了一点,但好像,也越来越有人味了。 “娘,大哥。” 黄鸾云看见温念远进来,忙让他过去坐,刚想让小儿子也一起来尝尝自己第一次下厨的成品,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身后一望,却没见那个白色的身影,心下顿时有些诧异。 之前那样的情况,都形影不离,现在尘埃落定,一切慢慢步入正轨,怎么反而分开了? 心头冒出某种不祥的猜测。 莫非那个男人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弦儿的感情报温家之仇,如今大仇得报,就对他儿子始乱终弃了?看温念远的脸色,好像还颇有两分那样的意思。 她便微微沉下脸,有些不愉快,又矛盾地感觉自己应该欣喜才对,毕竟兄弟苟且并非多光彩的事,她更希望温念远能娶妻生子,度过美满的一生,有人养老送终,身后子嗣流传。 这是大部分母亲对儿女的期许,无论市井人家,还是江湖、庙堂,都无甚差别。 如果这会儿七弦是跟温念远一起回来的,两个人一副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的样子,逼她成全,她可能就会提出这个问题。 可谁想到现在她的小儿子竟然一个人满脸萧索的回来了,这明显是被那个负心汉抛弃了的模样! 黄鸾云心头滋味就有些古怪。 七弦凭什么抛弃她的小儿子?温家对不住他,她对不住他,可温念远对他那是掏心掏肺不惜一切的,她这实心眼的小儿子有什么不好了,七弦还敢看不上? 她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冷淡,“你那个……七弦呢?” 温念远并不知黄鸾云此刻脑中转过多少念头,只当母亲在为他和七弦两人之情不快,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单膝跪下。 “儿子不孝,请母亲成全我与哥……七弦之事!” “怎么只你一个人,那个人呢?”黄鸾云低头,不悦地看着温念远,“怎么他敢做不敢当么,只让你来当说客?这般懦弱,你也能被迷得团团转?” 温念远并未察觉到黄鸾云口气中的异常,毕竟黄鸾云为此生气再正常不过,丝毫没有发现黄鸾云生气的点早已不一样,只坚决地说:“并非如此。他没有让我当说客,他……已经走了。” 此言一出,仿佛印证了黄鸾云心中的猜测。 果然!她那么优秀的小儿子还真被人给始乱终弃了?七弦竟能把人扔开扔得那么潇洒! 黄鸾云的胸脯起伏不定,不知是要揍醒这糊涂儿子,还是该去揍那骗人感情的混蛋。 “你也就那么让他走?平常不是很有男子气概么?都临头扭扭捏捏了?!”最后她冷声道。 温念远“嚯”地抬头,“母亲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先把人追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又跑啦又跑啦~ 弟弟这个笨蛋,不知道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么,不仅适用于恋人,也适用于婆婆看媳妇儿呀嘿嘿o( ̄ ̄)g 第60章 番外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凛冬一至,万物萧索。 林间枝桠失了苍翠颜色,连黄叶都不见几片,横竖虬结地摇晃在北风中,竟无半分生趣。 正是数九最寒的时候,山野间大大小小的动物们都早已不见踪影,多半窝在洞中,于漫长睡眠中消耗着一冬的脂肪,要等到明天开春,才会重见天日。 此时此刻,整个山谷安静得好似荒原。 谷底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潭水,水面已结了薄薄一层冰,光可鉴人,令人称奇的是潭边上,竟有一座小小的院落。 这样荒凉的地方,竟也有人烟。 然而那重门紧掩,又不似有人迹的模样,反倒平添一分天地空旷了无生机的模样。 但这静谧并没有维持多久,不过一夜之间,深院飞雪。 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自天幕低垂处悠然降落,覆盖了干枯的枝桠,仿佛顷刻开出漫山梨花;覆盖了大地,给单调的颜色换上一身银装素裹;覆盖了屋顶,让那白雪黑瓦之间,显出十分的拙朴可爱来。 风雪之夜,有人踏雪而来,敲响潭边小屋的门,静谧无声的时刻,敲门声显得格外响亮,带着隐隐的回响,连绵不绝。 屋中并无人应门,那人却并不急躁,依旧不紧不慢地敲门,仿佛笃定这林间小屋一定有人居住一样,敲三下,停下来等一等,然后再敲三下,如此往复。 飞雪落在他耳边,仿佛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毫无人气的小屋里忽然传出一声细微的动静,有火折子打开的声音,然后,一灯如豆,慢慢亮起,将屋子照成一片温暖的橘黄色。 好像沉睡经年的妖物鬼魅被惊醒,窗户上映出一道修长又慵懒的人影,长发轻轻随意披在肩上,仅仅一个影子,已经让人为之所惑。 他仿佛往窗边靠了靠,倚在窗棂边,声音透过窗纸,带着一分刚刚睡醒的漫不经心。 “深更半夜,阁下为何而来?” 门外的男人沉沉地望着映在窗上那道声音,身上还是雪夜行路的凛冽朔风气息,微微举起手中酒坛,“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门内静了半晌,终于,大门被吱嘎一声拉开,只着了一身白色里衣的男人不太耐烦地看了门外人几眼,“我亲爱的弟弟,你一日不掉书袋,就浑身痒痒?” 温念远抬头看他,摇头,“下雪了。” 白衣男子正是七弦,他撩起眼皮往门外瞧了一眼,“我知道下雪了,压垮枯枝的声音莫非你听不见?还是你已经无聊到要大半夜来跟我说声下雪了的程度?” 说话间温念远却全然不顾七弦看似不悦的神色,自顾自登堂入室,将手中酒坛放到桌上,然后转过身,将面色不豫的七弦轻轻环抱住,“天冷。” 七弦哼了一声,“天冷你就该带个暖炉子来。” “带了。” “嗯?”他怀疑地看了温念远一眼,温念远却又将他抱紧些,“在这里。” “……”深更半夜敲门,果然非奸即盗,绝无好事,他不知道温念远在长大的过程中是出了什么岔子,连情话都能说得庄重肃穆一脸正经。 按道理说,容易长歪的是他才对。 好吧,他也没有多正派。虽然习武之人都有内功护体,冬暖夏凉,并不惧这季节变换,可如此寒冬冷夜,还是有个热乎乎的炉子抱着舒服啊。 好吧,炉子抱着他也是一样的。 “回床上去,别着凉。”温念远顺手一带,将七弦带回榻上,那被褥还是温的,显然之前那个男人一直窝在里面,说不定正酣梦沉香。 那张床并不大,躺两个大男人显然有些拥挤,不得不紧紧相贴,共享一床被褥。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念远,“刚谁站在门外说,要找我喝酒?怎么一进得门来,就往人家床上跑。” “我本怕你不能入眠。”对方面不改色,依旧是那样正直坦然的模样,低声解释,“你既已睡了,这酒,明日再喝也罢。” 他对这床的大小大约极是满意,正好将那个男人圈个满怀,严丝合缝、紧紧相依。 要说温念远风雪夜行了一路吹了一路寒风,应该满身凉意才对,偏他身上却温暖如春,肌肤的温度甚至比常人还要高一些,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实在是不小的诱惑。 七弦翻动了两下,还是没抵抗住对热源的向往,贴着温念远的胸膛,将头搁在那遒劲有力的心跳上,微微合上双眼。 温念远略一低头,便能见到那乌黑的发丝红润的嘴唇,心头微有气血翻涌,却见七弦仿佛已昏昏欲睡的模样,终究不愿再多动一下,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以免打扰了七弦的困意。 他面色沉稳,眼神却温柔,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半晌,刚朦胧有些睡意,忽觉有几根不安分的手指,一路游移倒他身下,正不安分地拨弄他的衣衫。 “嚯”地睁开双眼,温念远目光炯炯,伸手去抓那不怀好意的手指,声音中的一丝低哑却出卖了他的悸动。 “……别玩火,哥哥。” 看似已经沉睡的七弦缓缓抬起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忽然微微抬起身,伏过身来,暧昧地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没在玩火,我在玩火炉。” 轻飘飘一句话,温念远却顿觉血液冲脑,将意念中那点挣扎打断、将理智淹没,“你真是――” 他话没有说完,就反手搂着七弦肩膀,将他压在自己身下,深深地吻了下去。 七弦丝毫没有推拒,热情得有些叫人失措,蛇一般缠上身来,两人吻得难解难分,燥热从身体每一个细胞开始升腾起来,叫嚣着、沸腾着,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谁管窗外飞雪连天。 床笫间高高低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温念远的手指从七弦的脸上划过,一一描摹他的眉眼鼻唇,仿佛作画一般,小心又大胆。 原本就只着了里衣的男人很容易被卸下了武装,他强横地回手去撕温念远的衣服,结束了一吻,戏谑道:“从哪个野男人那里回来,沾了这一身俗味。” 温念远仰头,配合地一起脱去自身那一身繁冗的衣物,不忘回答他,“去找了几张雪狐皮,让人给你做件风衣。” “什么大不了的玩意儿,我还怕冷不成。”七弦挑眉,一口轻轻咬在温念远光/裸的肩膀,磨牙。 “我怕你冷。” “啧。” 将被子给七弦裹严实些,温念远才低下头,细细碎碎地吻着他,像在膜拜自己的神o一般,小心翼翼却又流连忘返。 许是冬夜太寒而体温太暖,又或者他只是还没睡醒不想动弹,七弦并没有像往常床笫间那般艳丽张扬,仿佛化成了一汪温泉水,收敛了锋芒。 连温念远也少见他这般收起棱角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这一场情/事自始至终都非常温柔,温柔得仿佛要把两颗心都融化在一起,缓缓地、却连绵不绝的,像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要将人溺毙其中。 当温念远进入七弦的时候,七弦眯起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感觉仿佛徜徉在春日的暖阳之中,有繁花似锦、柳絮纷飞、艳阳高照、鸟鸣虫声。 他听见万物复苏的声音,有潺潺的流水,花的开放,一条鱼跃出溪涧,阳光照得它鳞片熠熠生辉。 看着七弦完全放松的表情,和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的风情,温念远忍不住低头,轻触他的眉心。 这样就好。 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七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他看见窗上一片耀眼的光,是积了满地满林厚厚的雪,反射在窗棂上。 他懒懒地捏着被角,有点腰酸背痛,却也并不十分明显,侧头去看床侧,那个人却已经杳无影踪。 敛了敛嘴角,七弦兴致缺缺地随手拖了一件衣服披上,懒懒下了床,打开门,风声呼啸而来,裹挟着深冬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意,疯狂地扑到他身上。 明明早已不惧冷热的身体,竟也无端一凉。 啧,冬天啊,真是个讨厌的季节。一眼望去,满目皆白,初见或许惊艳,看久了,却让人觉得仿佛被关在白色所作的囚牢,无处可逃。 慢慢地走在雪地里,七弦望着树枝上挂下来的冰凌,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他真当自己是什么艳/鬼不成,来得比谁都勤,溜得又这般快。 也许,他该换个住处了,七弦凝眉。 换个温念远更难找的地方。 忽然,肩膀上落下沉沉重量,一回头就看到那个他刚刚还想着怎么让对方找不到的男人,手里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正披在他肩上。 “穿得这般单薄,怎么就出来了?” 七弦勾了勾嘴角,一张脸衬着雪白的狐裘,站在茫茫雪地间,竟有些遗世独立随时要羽化登仙的味道,漫不经心地说:“看看雪景罢了。” “吃点东西再看。”温念远转身,指一指不远处,那里,正支着红泥小火炉,暖锅沸腾其上,香气四散,两只酒杯,各摆一边,相依相偎。 那是食物的香味,也是相伴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如果我说写这么一大堆只因为想吃火锅会被打吗,哈哈哈哈【叉腰狂笑】 举着筷子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顿觉人生充满意义…… 第61章 魂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销香断 钱塘西,苕溪城。 江南多山多水多美人,苕溪城的美人最得江南风韵,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温柔多情的美丽女子总是浪迹天涯的侠客梦中人。 端的是销魂如许。 就连苕溪城的长街水巷,仿佛都带着一股子柔软细腻的风情,沿街头长长行至巷尾,说不得,就能收获一段春/梦了无痕。 “青桐,你猜袖里刀黄女侠此刻,会否正在对你家公子的蠢弟弟大发雷霆?”白衣的公子伸手携了一条柳枝,在手心里拈成弯弯一道,眯起望向长巷对面。 那里,一个粉衣的少女轻纱覆面,步履轻盈而优雅地袅娜行走,未被面纱遮覆的明眸眸光流转,如含情无限、娇羞不怕人猜。 她仿佛是注意到了远处投来的目光,忍不住微微抬眼,好奇的望去,却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怔然,流露出一丝惊艳的神色,呆立着连矜持都顾不得了。 直到那个男人含笑回望而来,她才瞬间被惊醒,忍不住羞怯地低下了头,两腮悄然飞上红云。 苕溪城美人天下闻名,她闺中姊妹无一不是各有风情,就连她自己都是少见的美人儿,日日对着铜镜,本以为这天下钟灵毓秀,不过倾于一城而已。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些倾城殊色,个个不过俗物罢了。 恐怕直到很多年后,当她已美人迟暮,皱纹爬上脸颊,青丝变成白发,膝下儿女成群,也仍旧会回想起,这一年这一天,她曾在这样狭窄又悠长的小巷,遇见过这样一个无法用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男人,对她微微一笑。 一刻如永恒。 青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七弦身后,看着那个忽然转过身,飞奔离去,却又渐渐停下脚步,时不时回头张望的姑娘,眨了眨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他家公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以为是九天谪仙砭下凡尘。 “黄女侠自然是要生气的。”微微低下头,青桐恭敬地回答,“公子就这么离开温先生,没问题吗?” “难为你了,青桐。”七弦回头看了看这个少年一眼,这两年,他的身量依旧在拔高,性格却依旧与当年毫无二致,当听到七弦的话时,他不解地抬起头,直到接触到七弦的眼神,才有一丝动容。 被发现了,青桐脸色有些苍白,早就被发现了吧,自己……对公子那些不轨的小心思,公子该厌弃他了,尽管他只想永远跟在公子身后,就算别的什么都没有亦无妨。 “公子――” “青桐。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七弦笑了笑,没有忽略青桐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惶恐。 这傻孩子,以为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谁的,只是,年少懵懂的迷恋和崇拜,没想到,被他当成了爱。 七弦伸手,按在青桐的肩膀上,“无论是喜欢我、还是被我喜欢,都是一件很累的事,你看那姓温的就知道了。你对我的那些崇拜,不要阻碍你自己的心境,天高地远,你有能力爱任何人。” 青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仿佛与当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清楚,没有了温家的枷锁,他已经真正地放开了。 他复又低下头,“公子,我明白什么是崇拜,什么是爱,我分得清。”第一次说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隐隐的失落。 “不,你还不明白。”七弦摇了摇头。 在他刚刚离开温家,背负那沉重的过去开始流浪的时刻,在温念远还远未成长、还未踏入江湖追寻他的那些过往中,始终只有他和青桐两个,相依相伴。 如果说他无法把温家那些人当做亲人来看待,那么青桐,大概是他唯一的亲人,正因如此,他对他有更多的责任。 “青桐,你还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会以为对我的崇拜和依赖就是爱,等到你遇上那个人,才会明白,那是一种完全与众不同的感觉。” 青桐默然,公子说得不错,这些年来,他的眼里只有公子,如果按七弦所说的话,他确实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因为他的人生里只有一种感觉,无法判断,那是不是与众不同的。 他轻声问:“公子,那你对温先生,是爱吗?” “大概吧。” “那您这一次又为什么要离开?” 七弦失笑,“这回我可真没想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只不过青桐,如果我不走,黄夫人那,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只有我离开,主动权才掌握在我和他手里。” 青桐问了,他也无所谓回答,虽然他很清楚,这个年纪的青桐还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东西。 “对了,刚才那姑娘一看就是个美人,你喜欢么?”七弦笑眯眯。 青桐面无表情,伸手递出一张面具,“公子,那位美人恐怕看您看得魂都丢了,需要戴面具吗?” 看着对方手里递过来那张罗刹恶鬼的狰狞面具,七弦伸手,指尖在那扭曲夸张的五官上轻轻触碰,面具传来一阵沁凉,从指尖一路蔓延而上。 他脸上浮现微微的怅惘,又很快被抹去,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曼声道:“罢了,烧了吧,以后七弦就是七弦,再不用这些东西。”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长巷都走完了大半,越临近出口通道越窄,有一种逼仄到极致的通幽美感。 就在望见那人来人往的大街时,七弦面前的路忽然被拦住了,而拦路的人意料之外,却并不在情理之中。 那个在锦官城中曾与他们有一份萍水相逢之缘、又在陈家绑架案查案过程中偶然合作过的神秘男人,宁修茂。 随着他的出现,巷中原本的脂粉甜香渐渐被肃杀与凛冽的血气取代,仿佛由温柔乡到了征战的沙场。 “咦,原来是宁兄。”七弦不慌不忙,好整以暇,抬手行礼,略带笑意地出声,“一别日久,想不到能在这山清水秀之地重逢,宁兄别来无恙?” 宁修茂挥挥手,抹了把脸,“还成,没死呢,七弦公子看上去倒是越活跃滋润了,我还以为温家的事对你影响不小呢。” “怎么,宁兄也听闻温家的些许小事了?”七弦面色不变,与人寒暄,宁修茂虽然神秘诡异,但仿佛对他们始终没有什么敌意,他虽向来警惕,却也不露在面上。 那男人挑眉,哈哈一笑,“些许小事?七弦公子果然洒脱,我喜欢!不过温家之事整个江湖已经传得风风雨雨,纵然七弦公子自己艺高人胆大,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七弦的身后,忽然转了话题,“咦,跟你形影不离的那位小朋友呢?他一定在吧,功夫又精进了,我连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 七弦眼角的余光早已看到青桐不见踪影,抬头深深地看了宁修茂一眼,“宁兄过谦了,若你当真察觉不到,何来如此笃定。倒是宁兄的武功深藏不露,着实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嗨,三脚猫的功夫,平时也就用来抓抓不安分的小老鼠。”他目光落在七弦身后,“出来吧,青桐小朋友,你是叫青桐吧?” 尽管他笑得轻松自然,但显然是冲着青桐来的,在见到人之前,恐怕不会放手。 七弦自然不惧与他一战,然而他愿意用脑子多过动手,宁修茂此刻此行,想来还有话要说。 “既如此,青桐你便出来吧。” 半晌,青影一闪,落在宁修茂身后,仿佛一伸手就能探到他身上大穴,致他于死地。 “叫我干什么?”他声音机械,不含丝毫情绪,仿佛在七弦之外,没有人值得他以情绪对待。 宁修茂却浑然不介意,把手向青桐一伸,笑眯眯地说:“呐,小朋友,你跟我走吧。” 语出惊人。 七弦失笑,“宁兄即便看上了我的人,这要人的态度,也太理所应当了点吧?当然,我家青桐确实相当不错。” 青桐却比他直接得多,“滚。” 宁修茂一脸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啧啧啧,不要这么无情啊小朋友,叔叔这是为你好。”他丝毫不介意自己将空门大开背对着青桐,自顾自转而对七弦说话。 “七弦公子这回将温家和整个江湖搅得风风雨雨,你自己心底不会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带走这个小朋友吧?” “怎么?”七弦只作不觉。 对方一脸败给你了的样子,叹道:“青桐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温于斯的解药解众人‘血海闻烟’之毒,纵然他身法奇诡,但江湖能人异士那么多,你莫非当真以为没有人看得出他用的是柳家的‘渡江鬼步’?” 站在他身后的青桐听到柳家和渡江鬼步几个字,嘴唇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宁修茂转身拍拍他的肩,“小朋友别激动,叔叔不是坏人。” 青桐:“……” 他继续去看七弦,“柳家当年惨案,柳家之人已经死绝、渡江鬼步绝迹江湖,这是整个武林的共识,如今有人发现你的身边小僮竟然身怀渡江鬼步,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带他行走江湖?早已不知有多少势力蠢蠢欲动,表现出对他的兴趣了!” 七弦勾唇,“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你。” 青桐闻言,目光愈冷,仿佛宁修茂再一句说错就要送他下黄泉,那个男人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相信我,我可是个好人,带走这个小朋友,只会对他有益。”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抢亲了抢亲了! 第62章 终有一见 “自称是好人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青桐忽然说。 “看来你不相信我。”宁修茂见他接话,彻底转过身,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青桐,同时也接受对方的打量。 青桐却不再说话,仿佛刚才出声的并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伫立在这里的一团空气而已。 七弦扬起唇角,目光在双方之间逡巡一番,忽然出言,“既然青桐不信任宁兄,宁兄又不打算放手,何不同行一段?” 他话音未落,青桐已经拧眉,“公子!” 他深知七弦素喜独来独往,与这些江湖中人结伴而行正是他昔日最厌恶之事,现在却因为他麻烦缠身,竟邀请这满身血气的诡异男人同游,怎么看都充满了危险。 七弦如何听不出青桐这一声公子中的担忧之意,挥袖道:“无妨,青桐若不放心,让宁兄与我们一起住客栈便是。” 青桐一怔,七弦若说客栈,必然不会是别的什么迎来送往之处,必定是温念远的那一家。只是温念远竟那么快又追上来了? 有时候真让人觉得,七弦与温念远之间,修习了他心通也不一定,否则如何能够如此遥相感应。 毕竟以温念远那样远远不如七弦的头脑,每次都能把这白衣公子堵在路上,也算江湖中一桩未解之谜。 一听到客栈二字,宁修茂却是眼前一亮,“七兄说的可是那家传说中漂移不定的客栈?” 刚刚还七弦公子,这会儿就七兄了,宁修茂自来熟的本事,倒是让人叹为观止。 七弦颔首,“正是。” 闻言宁修茂忽然朗声笑起来,边笑边拱手,满脸愉悦,“整个江湖最神秘的三个地方,紫焰门的总部、少林寺的藏经阁、七弦公子的客栈,我宁某何德何能,竟能窥见其一,若是余下有生之年将其它两处也一一游遍,那便当真不枉此生了。” 青桐看着他得意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不爽,冷哼道:“那也得你还有有生之年才成。” “承青桐小朋友贵言,在下的有生之年一定还长得很,否则怎生瞑目?” 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青桐顿觉郁闷。 “好了,青桐,我们走吧。”七弦忍笑,低声吩咐,“宁兄,请。” 苕溪城外。 苕溪城之所以名为苕溪城,是因为一条天然护城河绕整个城镇流过,分出百余枝枝蔓蔓,城中人无论择菜饮水,还是沐浴洗衣,全靠这一条清清的苕溪。 城外水流更加清澈,波光中时有小鱼小虾的身影游过,河岸边的茂密林中,不知何时已影影绰绰可见一处建筑。 暗红色的灯笼飘在檐下,连酒幌都不见一副,倒像凭空而来似的。 七弦如闲庭信步,悠悠向客栈行去,宁修茂却一脸惊叹之色,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像个神秘高手,倒仿佛三流低手,就差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就是那会漂移的客栈?”他惊讶地嘀咕道,“前些日子来这城中时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厉害,果然厉害。听说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看他一脸讲妖鬼秘事的神秘脸色,七弦轻笑,“既然人进去就出不来,阁下又听谁来说这个故事呢?” “诶,这就是七兄不对了。”宁修茂咂咂嘴,颇有些郁闷地说:“都说是故事嘛,何必当真,以讹传讹就对了!” 七弦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宁修茂其人百变,至今仍看不出这男人什么时候真什么时候假,什么时候是真实情绪的流露什么时候又是暗示与伪装。 以讹传讹就对了?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宁兄说得有理,倒是我着像了。宁兄请。” 几人一进密林,宁修茂就感到有隐隐的压力传来,那客栈看似很近,近得灯笼上的字迹都隐约可见,仿佛走不过只不过两三棵树的距离。 然而他一入林中,眼中景物就立刻变幻,那原本扎了根的树木花草忽然好像活了过来,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让眼前出现无数条路,却没有一条通向争取的地方。 阵法…… 难怪,难怪这客栈有时望之可见,却从来没有听说谁能顺顺利利地进去过,竟还有此左道迷障之术,那么客栈主人和七弦公子,自然可以有恃无恐。 传闻当年紫焰门圣女赵扶摇为天下人追杀,落魄逃亡之时,也曾为客栈主人庇护,从而保得安然无恙,甚至最后在靳梅城大发神威,连承天派都斩落马下。 七弦公子、江湖三大神秘之地客栈的主人、紫焰门、赵扶摇……这其中究竟有何关系? 如果他的消息来源可靠,那客栈主人与前任紫焰门门主凌云天,也就是赵扶摇的丈夫,亦是交情不菲。 而七弦身后的青桐,又身怀渡江鬼步,当年被灭门的柳家……柳家、紫焰门、客栈、温家、渡江鬼步、幻音术…… 这里面是否还有值得推敲之处? 宁修茂心中一一闪过无数蛛丝马迹,脚下步伐不停,心中却在条分缕析,想要找出一点他需要的东西,口中却不停说话,“七兄果非寻常人,这巽风阵妙化千万,哪怕绝顶阵数高手,都未敢轻言自己能轻易破解。” “宁兄见识不错、自夸的本事更妙。”边上传来戏谑的声音。 “哦?何解?” 七弦看他一眼,意味深长。 “宁兄先夸得这巽风阵天上有地下无,又说只绝顶阵数高手亦未必能破,你入阵至今行路却暗合阵理,未曾行差踏错一步,岂非暗中夸自己是绝顶高手之中的绝顶高手。” “哈,在下可不懂这些东西,不过是跟着七兄走罢了,七兄既请我做客,总不能不带我进门罢。”宁修茂随口一回,面色丝毫不变,仿佛真心作如此想。 两人都不再说话,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每踏一步眼前景物都会变化,当行至眼前皆是高大林木层层叠叠仿佛无路可走的时候,偏偏又忽然豁然开朗。 跨出巽风阵,宁修茂眼前一亮,那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客栈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那只是看上去十分老旧的一幢木屋,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规规矩矩的制式,年久失修的灯笼,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看不出任何江湖上传言的肃杀凛冽波诡云谲,然而宁修茂却无半点轻蔑神色,反而轻叹道:“人人都说世外桃源,哪得那般机遇闲情?于刀光剑影之中,若能有这样一处风平浪静之所,已是三生有幸。” 他说得那般肃然,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七弦不答,任由他抒发感叹,那人却只说了那么一句,蓦地抽了抽鼻子,叫道:“什么东西那么香?!” 为了半路拦人,他还水米未进呢,这会儿闻到食物的香气,简直有点被够了魂了,也就没有看到,七弦在闻到那味道时有些诡异的、无奈的脸色。 径直上前推开门,宁修茂朗声道:“有人在吗?”话音还未落,已经眼尖地看到里面一个一袭青衫的背影,正站在桌前,把什么东西往桌子上放。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宁修茂自是与他相识的,当年在锦官城的陈家案中他们都打过照面,然而宁修茂还是有些惊讶,仿佛没有料到当初那个沉默寡言跟在七弦身后的男人就是传说中客栈的主人。 他见那男人放下手中东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连眼神都变得柔软,迎着他走上来,宁修茂也就展开善意的微笑,心想此人倒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不可接近。 看到那青衫男人即将走至身前,甚至已经抬起了一只手,他也连忙拱手热情地回礼,“在下姓宁,宁修茂,阁下不必如此款……待。” 宁修茂闭上了嘴。 因为温念远满脸温柔笑意地与他擦肩而过,大步流星向外踏去,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七弦静静地看着他,温念远也静静地看着七弦。 温家事了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注视对方,没有任何阻碍、也不背负什么沉重的枷锁,明明是人生中无数次相逢中看似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次,却仿佛一种新生。 隔世再逢。 “人间久别不成悲,别来无恙?”最后,七弦敛眸。 温念远抬手,摘去他发间一根不知何时沾上的草茎,沉声道:“我们只分开了三天,哥哥。” 他已经用他最快的速度,来寻找眼前这个人,可原来,对这个男人来说,他们已是久别了,这是否意味着,七弦对他,已经越来越不想离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从前读来觉得浅薄无比的话,到离人眼中原来才如此沉重如此伤人。 “还是太笨了。”七弦摇摇头,却又失笑,像是温念远突然长出了三只眼睛四只胳膊。 被冷落一边的宁修茂摸摸鼻子,大概自觉无趣,小声对着空气说:“喂,小朋友,他们平常都这样?” 可惜显然青桐并不想搭理他。 他只好继续听那边正在进行的对他而言无比诡异的谈话,正好听到温念远说“我下了面,哥哥要用些吗?”,而七弦顿了顿,说他不饿。 宁修茂笑起来,“七兄不饿正好,在下却是饿得狠了?不知可有这个荣幸,尝尝客栈主人亲下的面条?” 温念远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竟感觉到那一横中隐隐有些杀气,七弦的表现更是古怪,他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宁兄胆色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吃撑了,心碎…… 第63章 风声鹤唳 胆色不错的宁修茂此刻坐在桌边,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可惜,不是给他的。 尽管七弦再三表示自己不饿,温念远还是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心中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七弦拿起筷子,又看了看表现出一脸失落的宁修茂,示意温念远,“宁兄远来是客,怎么能叫人干看着。若是你做得不够,将我这碗分他一些便是。” 比起“要把他专门给七弦下的面拿给宁修茂吃”,温念远显然觉得“七弦要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给宁修茂吃”要更加严重一点,权衡之下,他终于还是给宁修茂再拿了一碗。 七弦慢条斯理地拿筷子挑了两根细拎拎的面条,看似极为优雅地缓缓往嘴里送去,一副细嚼慢咽的模样,眼风却望着那边正兴冲冲竖起筷子的宁修茂。 那男人一筷子下去,几乎夹了小半碗的面条上来,比七弦要狂放不羁得多了,豪迈地往嘴里一送,嚼了两口,然后……慢慢地停住了。 眼里露出微微的笑意,七弦筷子上依旧是那两根孤零零的面条,半天都没吃完,显然他更加期待宁修茂的反应。 只见宁修茂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疑惑神色,顿了半晌,又慢慢地开始咀嚼起来。 “宁兄觉得如何,这面可还合你口味。”七弦露出一点主人的殷切,笑眯眯地问他。 宁修茂困惑地眨了眨眼,仿佛有些不知怎样去形容,好半天才说:“兄台这面的味道……十分……有趣。”他又嚼了两下,若有所思,“宁某行走江湖半生,竟从未曾得遇此种味道,想来寻常人是无缘一尝的。” 七弦心情正愉悦,只见宁修茂蓦地展颜,忽然用手一拍桌子,毫不吝啬地大声赞道:“好吃!当真好吃!不愧是最神秘的客栈端出来的面,与别家自是不同。” 温念远听闻,脸色微微放缓,看向宁修茂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充满敌意,搭腔道:“多谢,我娘也曾这么说过。” 七弦想象了一下英姿飒爽的袖里刀黄夫人的厨艺,不知为什么感觉脊背隐隐有些发寒。 此刻两人一边一个看着宁修茂低头哗啦哗啦无比欢快地吃面,只是心情却截然不同。 他就差没把头都塞进碗里去了,很快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碗面吃空,然后抬头望向七弦那碗几乎没怎么动的面条,眼神几乎像饿狼一般绿莹莹的,一副随时都能扑上来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几乎让七弦以为,其实温念远做的从来都是珍馐佳肴,真正味觉出了问题的是他自己。 “青桐。”他轻声叫,少年从屋顶翩然落下,温念远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已习惯,七弦指指桌上,“饿么?” 少年的脸上闪过几不可察的扭曲表情,后退了一步,坚定地表示自己半点都不饿。 七弦勾勾嘴角,嗯,很好,看来他的味觉没出问题,是宁修茂太与众不同罢了。 这时那位与众不同的男人正在向青桐招手,呼唤他过去共享“人间美味”,温念远看着,面色微沉,正皱着眉头,忽然感觉手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搔过,一阵轻痒。 侧头望去,七弦目不斜视,认真看着窗外景色,指尖却不安分地在宽大的袖子底下暗暗做着小动作,像某种好奇却又胆怯的小动物一般,在他手心碰一下、缩回去、又再碰一下。 在那指尖又一次不怀好意地伸过来的时候,温念远忽然发难,一把抓住了那只手,圈在掌心里。 七弦怡然自得地微笑,向着宁修茂说:“宁兄慢用,在下先上楼歇息,若一会儿宁兄觉得困倦,这里的房间你随意寻一个即可。” “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一间不行。”温念远沉沉地加上了一句。 两人一进七弦专属的那间房间,七弦转回身,看着温念远将门仔细关上,凤眸微挑,声音中略带笑意,“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去大漠吧,你曾说等事了,要看看域外风情。” 温念远直视着七弦,七弦也回望着温念远,良久,他轻笑出声,“那么事了了吗?” 说着不等温念远回答,径自摇摇头,“你怎么总也学不聪明,说谎之前,总还要那么认真地盯着我看,好像你看着,我就会相信一样。” 温家的事也许了了,但不代表江湖就会风平浪静,否则,宁修茂又为什么而来,总不可能是为了吃温念远的面。 听着七弦戏谑的声音,温念远没有反驳,只是郑重地说:“我知道骗不过你,只是希望你能难得糊涂一次。” 怔了一怔,七弦抿唇,是啊,难得糊涂,人生最难是大智若愚,他一生流离颠沛至此,未尝没有太过敏锐细心的缘故,都说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如温念远所言,糊涂一次并非坏事。 只不过,换他时他刻他事他人也许可以,但现在不行。 “你一路行来,听了不少流言吧?”慢慢地踱到桌前,七弦执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温念远面前,直说。 话到此处,温念远已经明白七弦态度,其实他完全不意外,在他心里,七弦是一定会这样做的,所谓的远避塞外,只是他的一点担忧罢了。 可其实他也应再无忧虑,任江湖血雨腥风滔天,至少他和七弦之间,已经再无任何阻碍,只要并肩而立,风雨同路,谁怕他人间或黄泉。 “江湖上最近在传,八年前的一桩旧案。” 七弦颔首,“至今未曾缉得真凶,流言不断的宁澜柳家灭门案,渡江鬼步重出江湖,也是这个惨案重见天日的时候了,不过――恐怕不止如此吧?” 他笑眯了眼,仿佛十分愉悦。 温念远素无表情,身上气息却愈发迫人,沉声道:“是。那天那群人从温家离开后,江湖中就开始流言鹊起,他们说,把柳家灭门的人,可能……是你。” 柳家八年前被满门屠尽,分明无一人幸存,直至今日仍旧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人作下此案,究竟有何动机。 而八年后的今天,人们本以为早就绝迹的柳家独门绝技渡江鬼步却重出江湖,那人竟是七弦公子的小僮,七弦与柳家案扯上关系,仿佛是天经地义之事。 江湖上的过节,以窥视他人独门秘籍为重,七弦带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焉知他自己会不会渡江鬼步?当年灭柳家满门,如果是为了渡江鬼步,听上去实在合情合理。 向来以置身事外的破案者身份出现在江湖种种悬案中的七弦公子,这回沦落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疑凶。 人们提到他的时候,不再是用敬畏、仰慕、歆羡、嫉妒这样的语气,如毒蛇吐信,窃窃私语,在每一个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 七弦不用亲自去听,也知道这件事现在已经被传得多么难堪,自己又被揣测成了何等模样,江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比温念远清楚。 名声这种东西,他向来不在乎,否则也不会落下个狂放肆意亦正亦邪的名头。 只不过,柳家的事情,大概到时机了。青桐已经长大,而他,也已经不再背负那么多沉重的过往。 更重要的是,整个江湖,已经到了那样山雨欲来的时候。 他正在计较时机得失,耳边忽然响起温念远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会让他们都知道,你不是凶手。”他目光中仿佛有星辉熠熠,连带着那样严肃认真的脸都让人感觉生动起来。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留着你干什么?”七弦横他一眼,嘴角却扬起。 兄弟俩在房中情融意洽,楼下气氛却是沉闷压抑,仿佛一触即发。 宁修茂慢慢地把七弦碗中的最后一点面汤也喝干净,才一脸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看向明显正鄙视自己的少年。 “你上次说,你十七岁了。” 青桐默然,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他并不在意,只慢慢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模样,变得有些深沉冷肃,甚至令人不太习惯,他吐字清晰,“青桐,你还记得你父母家人是怎么死的吗?” 对面的少年勃然变色,这是宁修茂第一次在青桐脸上看到这样丰富的表情,大多数时候,他都毫无存在感,也仿佛毫无感情,机械得像个披着人皮的机器。 青桐转身就走。 宁修茂笑了笑,忽又恢复了那样莫名其妙的做派,“小朋友,原来你是在逃避?我还当你只是在静等时机,看来是我想多了。”他摸了摸鼻子,发出一声叹气。 青桐停下脚步,回头,目光冷厉,“闭嘴!” 那男人却偏偏步步紧逼,不仅没有闭嘴,反而又往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模样,“你当年都九岁了吧,九岁的孩子,该知事了,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桐浑身微颤,不知道是气得发抖,还是因为忆及当年感到恐惧而不由自主,半侧过身,倔强地扬头看着宁修茂,“你不信我与我何干?我不相信你!” “哦?那你相信谁?七弦公子?小朋友,整个江湖都知道七弦公子无案不破,他带你在身边那么些年,可有说过要帮你把柳家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作者有话要说:我讨厌月末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会加班嘤嘤嘤/(ㄒoㄒ)/~~ 第64章 旧欢如梦 “因为他查不了。”青桐并未在宁修茂那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和隐约的挑拨暗示之下露出丝毫动摇之色,反而在听到这几近用心险恶之语时目露讥讽,对他咧了咧嘴角。 这讥讽自然不会是对七弦的,于是宁修茂知道,自己刚才的试探里一定有一个甚至几个极大的漏洞,不仅没能切中要害,反而被人抓住了破绽。 但却并不证明他出师不利,至少这让他了解到当年七弦没有插手柳家案,其中一定有更复杂的原因……或者更简单的原因。 他马上就会知道。 青桐定定地看着宁修茂,嗓音喑哑,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应有的音色,听着竟隐隐让人觉得难受,他一字一句,用一种生疏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说:“公子救下我的时候,我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得了失语症,再没能开口说话。” 宁修茂脸上闪过一丝讶色。 当年柳家唯一的幸存者,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看到过什么。 从他险死还生那一天起,他就再也开不了口,也不愿与任何人交流,只是终日躲在日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双手环抱双膝,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好像一个人偶。 哪怕除了言语之外人与人之间本还有无数种可以交流方式,可对当时的那个小孩来说,他已经把“交流”这种行为本身摒弃在了自身之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在圈里独自躲着。 如果不是眼珠偶尔的转动,他甚至安静得像是已经死了。 七弦曾经说过,他们都是走在生与死的边界上的人,一脚还在人间,一脚已入黄泉,非生非死,非人非鬼。 只是,七弦有了温念远,就能从那样的无间地狱里出来了,重新行走在阳光下,向死而生。 而他,要永远留在阴影里,那里很清冷,却也很安全。 “我不是公子,世上如公子这样聪颖坚韧的男人有几人?”青桐极缓慢、极生涩地继续对宁修茂说。 即便是现在,说话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负担,多年未曾开口的声带,早已经不习惯正常地言语。 “公子他能在遭遇那样种种非人的不公之后仍云淡风轻,而我直接疯了。”青桐眨了眨眼睛,说话太多大概让他难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却仍旧固执地往下说。 “如果不是公子一直带着我,想方设法为我医治,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更别提慢慢重新学会说话。姓宁的,我无法阻止你以极大的恶意揣测公子,但扯我对付公子,休想――唔,你干什么!” 一杯茶水被抵到唇边,杯中水微微晃荡,溅湿了他的唇,青桐皱眉低骂,却又忍不住想喝,他的喉咙很痛,很想把唇边这杯水咽到嗓子里去,熄灭那种灼烧的感觉。 但拿着杯子递过来的宁修茂,却又让他直觉地警惕。 “啧啧,小孩儿,我才说了几句,干嘛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叽里咕噜一气儿说这么大一串?” 宁修茂摇头笑叹,“还说自己不愿说话,我看你就是个话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对付你家公子了,我吃饱了撑着?――快喝,嗓子还没冒烟?” 青桐被他嘲笑得瞪大了眼睛,什么炸了毛的猫!什么话唠!这个老男人……他一把夺过那杯水,一饮而尽,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宁修茂大笑,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家公子那样的怪胎,世上一个够了。是人面对穷凶极恶之徒都会胆怯,你我皆凡人,不必自责。” 青桐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忽然低声说:“别摸。” “什么?”宁修茂觉得青桐的头发软软的,还挺好玩儿的。 啪地一下打掉那只作怪的手,青桐不悦地说:“别摸!别人说,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宁修茂摸了摸鼻子,“小小的也挺好玩儿的――咳,我是说,你已经不矮了。” 少年目光游移地盯着桌上被吃空了的那两碗面,忽然有些茫然,他们明明是在说柳家的旧事不是吗?是从什么时候话题被转移到这么奇怪的地方来的? 心下一惊,青桐重新筑起自己心中那牢固的防线。 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看似总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却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打开心房,实在是个可怕的男人。 也许……哪怕他觉得七弦公子是不败的,却仍觉得这人若与他们为敌,绝对是个危险的敌手。 “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做什么?”他说他不是为了对付七弦公子,那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明显带着挑拨之意的言语,为什么要提起柳家的旧事,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宁修茂收回手,摇头叹息,“小青桐,我想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啊。”他笑眯眯地敲敲桌子,“在城里我就说了,我此来,是要带你走,嗯,你愿意跟我走么?” “怎么,宁兄这是趁我不在,又来诱拐在下的琴僮了?背人引诱,这行为,恐怕放眼整个江湖,都失之厚道吧?” 忽然一道优雅的声音传来,七弦转过梯角,手扶栏杆,慢慢顺着楼梯走下来,身边跟着神色坚毅的温念远。 看见七弦,青桐面色微变,“公子……”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七弦打断。 “嗓音沉锈,怎么又严重了?”他面色一冷,转向宁修茂,淡淡地说:“宁兄即便半聋,也该听得出我这琴僮嗓子不好,何以引他说这般多的话?” 宁修茂也有些歉然,并非伪装,他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做了万般假设,倒没想到是这情况,更没想到一句试探性的言语,会令青桐激动成这样。 看来一杯茶水远远不够。 他大大方方地向七弦一拱手,“是在下考虑不周。”然后向青桐躬了躬身,“不知者也有罪,有现成的药没有,要是有药方,我去抓来也成。” 青桐没来的及闪开那一鞠躬,更添懊恼,人都说要是受了年纪大的人的礼,也要长不高的,他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只摇摇头,一闪身不见了。 宁修茂伸手“喂”了一句,没抓住人,一脸懊恼之色,对七弦说:“两位情话这是说完了?” “情话?”七弦一挑眉,温念远面色一沉。 温念远从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可更不会觉得应该把他们的关系满天下乱嚷嚷,他自是无所谓,可不愿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对七弦的半句难听言语。 宁修茂不请自来,与七弦同行,本已让他不快,又吃了他给七弦做的面,还调戏青桐。 虽然从情敌角度上,温念远不会喜欢青桐,可他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绝不会因此而小心眼到希望青桐出什么事。 更何况,他亦感念他未曾离开家而七弦一人独自在江湖上流浪的岁月里,至少有青桐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这个他最在乎的男人身边,没让他真的孤寂到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如果宁修茂不怀好意―― “怎么,你们不会不承认是情人吧,那一脸你侬我侬的,我又没瞎了眼。”宁修茂摆摆手,毫不介意地表示,“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们俩还挺般配的,我可不是长舌妇。”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承宁兄吉言。” 显然他是不相信宁修茂说自己不是长舌妇的言语的,不是长舌妇,只要愿意,也可以散播流言蜚语,这件事,不大不小,还是能给人造成一定困扰的。 当然,他全无所谓,只怕他那个傻弟弟难过罢了。 果然相爱是一件无比矛盾的事,令人互为弱点,也令人互为倚仗。 就像温念远明知道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希望人们对他蜚短流长一样,他同样知道温念远不会理会那些人嚼的舌根,可他就是不愿意听人说他笨蛋弟弟的坏话,他不爽。 他一不爽,说不定就要把这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虽然它本身也从不是多安宁和乐的桃花源。 就在几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时候,温念远忽然目光沉沉地看着宁修茂,语出惊人,“你与当年的柳家有什么关系,或者,跟凶手有什么关系?” 宁修茂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阁下何出此言?” 温念远面色沉稳,“你对这桩旧案十分关注。” “呃,温兄这话说的,你看着武林上下,哪个不关注柳家之事,无非是好奇罢了。” “好奇到要青桐跟你走?你很关心他。”温念远丝毫没有被宁修茂打岔之言所影响,进一步说到。 七弦笑盈盈地看了温念远一眼,带着赞许神色,好歹跟在他身后这么久,终于也开始有点脑子了,不枉费他调/教一场。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可惜,不如他也来推一把。 做了个请坐的姿势,七弦没有给宁修茂开口的机会,“宁兄自称混迹江湖半生,不过依在下看,宁兄是朝廷中人吧?如此看来,当年柳家一案,与朝廷有关?或者说,与你――有关。” 他笑得令人感觉如沐春风,言辞之间却犀利如刀。 作者有话要说:调/教 调/教 调/教 调/教 艾玛,不纯洁地捂脸r(st)q 第65章 扑朔迷离 宁修茂屈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回响,仿佛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妥协般摇头笑道:“七兄不愧是七兄,在下与朝廷确实有那么点小关系。” 他退了一步,温念远却皱了皱眉,“不,你是故意的。” 他想起在锦官城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宁修茂坦然接受锦官城知府对他的恭敬态度,并无丝毫要掩饰的模样。 若是他真不想让人知道他跟朝廷有关,只要事先通个气就好,但他并没有,不仅没有,在七弦和温念远来时依然坦然。 他就是要他们猜到。 “说故意倒也不尽然。”宁修茂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没办法一般叹了口气,“想跟七兄和温兄做朋友,还是坦诚点好嘛。” “哦?”七弦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怀疑,慢条斯理地说:“可宁兄仿佛坦诚得还不够啊。” “二位见谅,在座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当真点到即止为好。”宁修茂收回了敲着桌子的手指,微敛容色,“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对待青桐的问题上,在下绝无恶意。” 这就回到了开始的问题上,宁修茂显然也清楚,太含含糊糊是无法交代的,无论什么样的底,他都得交一点。 “在下与当年的宁澜柳家,确实有点关系,如果非要说,大概能算是个故人吧。” 温念远看了七弦一眼,七弦若有所思,对宁修茂的说辞不置可否,眼睫垂下,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对自己圆润的指尖忽然有了兴趣。 三人都是极有耐心之人,没有谁因为这样沉默的气氛而惶惑,或站或坐,或思考或饮茶,远远看去倒有几分如画的味道。 终于,七弦率先打破了沉默,“宁兄刚才一定对青桐说过,我对柳家疑案视而不见,一定有所猫腻。” 他不待宁修茂反驳,轻笑了一声,“别忙,这话你定是说过,不过现在,我倒也想问问你,既是柳家故人,案发这些年,你又做什么去了?” 屋中几人都知道七弦并非真心要讨一个回答,柳家案错综复杂,牵涉甚广,正如七弦之前所言,他们都需要一个好时机。 此刻他反唇相讥,不过是要把主动权拿回来罢了,青桐不会相信宁修茂对七弦的挑拨之语,可反过来那就未必。 宁修茂想这样算计了他,然后再带着他的人悠哉悠哉地走?哼,想得美,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敢跟他拼算计,简直自讨苦吃,七弦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温念远在一旁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专注地落在七弦的侧颜之上,那笑容里露出的一丝算计完人的小得意,真是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被反将了一军,宁修茂也是无奈,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七弦公子,这男人竟也有这么瑕疵必报的时候,偏偏对方还是正中要害。 青桐本就不怎么信任他,偏对七弦深信不疑,被他这么一搅合,要把那小家伙拐走看来是更不容易了,只是,这回,他难就难在若没带上该带的,实在没法儿走。 风已满楼,若不把青桐留在自己的视线里,若再有不测风云,他就真的万死莫赎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就只能被迫着自愿绑在这七弦和那客栈主人身边,自动成了同盟,以七弦现在所陷的局势,对自己真是百利无一害。 不过……也好,他深深地往七弦身后,仿佛无人的角落里看了一眼。 江湖不是庙堂,他自己一个人,终究势单力孤,七弦如今自身再危险,以他的能耐,应也不至于自顾不暇,再加上他那小情人客栈主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当然这些都是小节,他最看重的,还是七弦的头脑,柳家的亡魂已经等得太久,是该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宁修茂正色,“七兄既已知在下与朝廷有所关联,就该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循一己之私来为所欲为的。” 七弦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你现在又能如何?” “现在可以为所欲为了。”宁修茂洒脱一笑,“因为现在在下真是孑然一身、清清白白的江湖客。” 笑完,他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温念远听在耳中,仿佛是“小筠”还是“筱b”什么的,大概是一个人的名字。 然而就在这时,身边仿佛有一阵风裹挟着杀意迅速掠过,他立刻反身挡在七弦面前,却见青桐不知何时冒出来,一闪出现在宁修茂面前,探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脸上的神色极为骇人,简直跟见了鬼似的,声音更是哑如鬼语,满是凄厉,“你怎么知道这……你是谁?!” “你刚才应该都听见了,小朋友。”他毫不在意地拍拍青桐的脸,还顺手揪了一把,“我只是柳家一个故人。” 宁修茂看着青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瞪了七弦和温念远一眼,“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暗中守着七兄,那他若有跟……亲热之事,你岂非也能看能听?” 这话题转变太快了,莫说青桐,就连七弦和温念远都是一怔,看宁修茂那难得一见的愤怒的模样,神色可见他还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而生拉硬扯,而是真的为这个而怒了。 七弦忍不住“噗嗤”一笑,掩唇,“这老男人,还忒有趣。” 他和温念远向来都是你追我赶,便真有肌肤之亲也是近些日子的事,青桐大小也十七了,便知点人事又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倒像是当自个儿子了。 也不像,当爹的哪在乎这个?宁修茂那气极的模样,倒分明像是个奶娘。 宁修茂却还在逼问青桐到底看没看见,刚刚还气势逼人的青桐这会儿被倒过来拽在人掌心,事出突然、他适才听见那个名字又心神荡漾,竟没能躲开。 此刻被人摇来晃去问他到底看了什么没有,也有点羞恼,忿忿道:“跟你没关系!” “你!”宁修茂一脸气煞我也的模样,却又明显舍不得把青桐怎么样,就把目标转移到七弦身上,好一通数落。 七弦被他烦得不行,脚尖刚一动,温念远已经大步上前,看宁修茂还双手抓着青桐,正好方便他捂了他的嘴,冷冷地说:“阁下请慎言。即便他想看,我也不可能让他看到。” 宁修茂脸色却愈发古怪起来,但这时,已经没有人去管这一堆让人哭笑不得的小破事,因为其余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化。 他们都听到了,声音。 各式各样的声音。 脚步声,马蹄声,别的什么声音,细微的、小心谨慎的、大大咧咧的、沉稳有节奏的、轻快的…… 还有衣袂飘拂的暧昧回音,兵刃隐约的轻响,刀枪剑戟、戈矛鞭盾、种种不一。 有一大群人,正在从各个方向向这边行来,慢慢地把他们这间小小的客栈连同那片设了阵法的林子围在其中。 “公子!”青桐挣开宁修茂的钳制,望向七弦。 七弦点点头,“去看看,自己小心。” 屋中青影一闪,人已不见踪影,望见宁修茂眼神深处的一抹忧色,七弦轻声道:“以青桐的轻功,即便打不过人家,自保脱身不是问题。” 他说的是事实,以渡江鬼步之能耐,端的是保命利器。 宁修茂却并不赞同,“江湖之大,高手众多,他一日未遇对手,不代表终身都可无忧。”他看了看七弦,又看了看温念远,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惆怅,“以当年宁澜柳家之盛,家中子弟人人都习练渡江鬼步,不也一夜之间,不留一个活口?” 这是压在所有人心头沉沉的乌云。 以青桐渡江鬼步如今的造诣,都已经难逢敌手,那么又是什么样可怕的凶手,能将柳家一夜灭门,那么快那么诡谲的轻身功夫,竟然一个都没逃出去? 不,好歹还有一个青桐活下来了。 但,他活下来,真的是因为幸运吗? 至少此刻,没有人知道答案。 三人一时都陷入沉默,七弦身陷流言蜚语,柳家案迷雾重重,临时的结盟各自算计提防,而外面,还有不知因何而来的大批人马。 他们如今,就像摇摇欲坠的危楼。 青桐很快回来了,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唇色苍白,微微在颤抖。 但他不用说话,七弦和温念远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此刻外面已经有人运起内力,将声音远远地穿过树林洪钟般传来,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魔头七弦,为骗取渡江鬼步秘籍,屠杀柳家满门,幸有柳家遗孤重现江湖,如今在此,人证物证俱在,其罪当诛!” 柳家遗孤……温念远看向青桐,那群人忽然拿青桐作伐子?可怎么想都不太对…… 青桐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几人面色一沉,柳家遗孤指的不是青桐?人证物证俱在…… 那么多人这么气势汹汹而来包围了客栈,若没点真凭实据不可能红口白牙就咒人魔头,看来,江湖上又出了什么有趣的人物。 青桐终于开口了,他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有些踌躇地哑声道:“有个人,也会渡江鬼步……他说,杀我柳家满门的凶手,是……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地跟大姨妈做了两天斗争,_(:3」∠)_终于败了,说多了都是泪(┳_┳) 第66章 此心蚀骨 “你见到他们说的那个人了?”七弦点点头,并不露一丝讶色,只若有所思地问道。 青桐摇摇头,捏紧了拳,“公子,他们污蔑你!” 七弦忽笑,眼风从屋中诸人身上若有似无地扫过,最后落在青桐脸上,“你就一点都不怀疑我?” 若说空口无凭,如今忽然又有渡江鬼步的传人现世,口口声声说是七弦屠杀柳家满门,三人成虎,更何况有理有据,就算听的人有些动摇,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少年却仍然坚定,用那样锈哑的声音,漠然道:“太巧了。” 是的,太巧了,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太巧了。 七弦刚在温家那场风云之中让青桐和渡江鬼步在人前略现一眼,如今他刚离开钱塘,不利于七弦的流言就已经如此迅速地传开。 柳家案早不提起晚不提起,在这种时候重起波澜,宁修茂突然出现,甚至一夜之间,江湖上绝迹了那么多年的柳家后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东一个西一个,简直让人怀疑什么神秘莫测的渡江鬼步,原来不过是满大街都是的便宜玩意儿。 只不过这一连串事端来得突然而紧密,从表面上看也很符合逻辑,很容易牵着人的鼻子走,让人看不出简单迷雾之后的硬伤。 青桐跟了他那么多年,好在没被这么拙劣的陷阱俘获,一眼看出了其中不合常理之处,并没有因为一个可能是他亲人的人的出现而失去理智。 七弦不由得深深欣慰,当年那个遭逢大变之后只敢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画成的地牢里不言不语不听不看的小孩,终于长成了一个敢于直面心中最脆弱的地方的勇敢少年。 他微微眯起眼,含义不明地瞥了温念远一眼,唔,真是比这个二愣子聪明多了。于是这男人在这样身陷重围的时刻,竟然有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得意之感。 触到七弦那意义不明的打量眼神,温念远有点莫名其妙,却很快抛之脑后,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包围在外的人,是如何知晓我等行踪的?”他问宁修茂,在场几人中,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只有他。 而就在他进了客栈后没多久,围追堵截之人便蜂拥而至,由不得叫人怀疑。 宁修茂简直无语,他看了看七弦,“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目标有多明显吧?” 从前七弦虽然也名贯江湖,但那名头是因为他所到之处的种种疑案,人们虽口耳相传,可活得好好的人,谁会想去找七弦?又不是寻晦气! 当然,仰慕他的女侠们大概是不怕的,可问题是,江湖上实在有太多或初出茅庐、或徘徊二三流的人们,爱穿着身白衣戴着个面具仿照着他到处游荡,他们所缺的,唯有一个青桐而已。 那种时候,人们只有听说客栈在哪里出现时,才能隐隐推断,真正的七弦公子大约身在何方。 现在的情势,却已经相反。 温家出事之后,七弦的行踪已落入太多太多人的眼中,尤其是他令人惊怖的能无声无息操控人心的大音希声之术,和他曾在武林众位同道面前毫不客气拂人面子的态度,成功地转移了诸人对瓜分温家的注意力,仇恨却难免落在他身上。 其后江湖上流言四起,昔日令人羡慕不已的翩翩佳公子一朝沦为嫌犯、顿时声名狼藉,如此一来,那些以模仿七弦公子为乐的人们也一下子消失殆尽。 剩下那身孤悬的白衣和出众的容貌,自不必再花费多少心力。 从前人们要根据可望而不可即的客栈来判断七弦公子的行踪,现如今,他们却是要循着七弦的足迹来找客栈了。 温念远目光沉沉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宁修茂,他并不信任这个身上有太多谜团的男人,但此刻他们都别无选择,他冷冷地警告他。 “你最好安分守己,七弦无事便罢,若有什么不轨之举,别说阁下与朝廷有关,你便是坐在当今龙椅上,我也敢夜闯皇宫,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说得极重,宁修茂却无所谓的模样,一掌拍在温念远肩上,“兄台,冷静,冷静,我对七兄可真没有什么‘不轨’企图,你总不能把七兄说成是我的责任吧,好像我把他怎么了似的。真的,我只对我家小青桐感兴趣。” 温念远还没回话,青桐忽然说,“把那个小字去掉。”又飘到七弦面前,微露难色,“公子,敌众我寡,小心为上。” 见宁修茂又胡说八道地把问题岔了开去,温念远知道自己没空跟他斗嘴――大概也是斗不过的,他抽出袖中兵器,凝望着七弦,“让青桐带你趁机走,外面有我。” 他自知纵有三头六臂盖世神功,也挡不出千人群攻,但他也不需要挡住,他只要能为七弦争得一息离开的时机即可,剩下的,到了那时再说。 宁修茂看了他一眼,总算收了点浪荡模样,对青桐招招手,“小青桐,来,带着你家公子到我身边站着,一会儿我掩护,你只管带着人走。” 闻言,温念远回头看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他为人处世一向恩怨分明,尽管对宁修茂依然充满疑虑,既然对方肯在这时候帮七弦一把,他自不会吝啬一点感谢。 三人蓄势待发,都打算等温念远一出门引开那群人的注意力,就暗中突围,谁知就在这时,却响起七弦略带诧异的声音,“我什么时候说要走?” 惊异不解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七弦抬起下颔,哼笑了一声,问温念远:“让我走,你留下,你那蠢脑子里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温念远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让步,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别转鬼主意了,从小到大,你还有蒙过我的时候?温念远,你给我听着,你敢自己留在这儿,手上受了伤,我就在这儿――” 他指指自己的手臂,仿佛戏谑却不容置疑地说:“也照样来一刀。”七弦微微眯起眼,“要是腿上伤了呢,我也在那儿画朵花,红红的想必好看得紧,温念远,你觉得我会不会?” “哥!”温念远低喝一声,却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知七弦那个性,敢说出来,是一定敢做的,他知道他留下来让七弦走的想法其实带着私心,因为对他而言,七弦受伤比他自己深陷囹圄更痛苦。 可显然,不只他心知肚明,七弦,也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 七弦勾了勾嘴角,转身看向青桐,“你呢,那个人,你不打算见一见?”那个同样自称柳家后人,同样会渡江鬼步的人,也许就在林子外,当然,也可能不在。 青桐沉默着,眼神中却确实有挣扎的好奇与渴望、期冀与彷徨,他自然想见一见,虽然如今他们站在对立面上,他还是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他的……亲人。 久违的,以为早已天人永隔的亲人。 没有去看宁修茂,七弦明白这个人是不需要多加言语的,青桐在哪里,他暂时就去不了别的地方,虽然他宁修茂从未曾用言语表达过这个意思。 ――若他真的开口这样说,七弦反而要怀疑他对青桐、对他们的用心了。 宁修茂笑了笑,“哎,七兄,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说吧,你是又想到了什么办法了不成?” 七弦同样回以微笑,令人如沐春风般地表示,“没有。” 宁修茂:“……” 深吸一口气,温念远发觉自己不得不退让,心里却同时涌上沉重与难以形容的温暖。 那个过去那么多年里,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追不上的哥哥,现在就站在他身边,哪里都不会再去。 还有何可惧? 他大踏步走上前,完全不在乎还有宁修茂和青桐在场,一把揽过七弦的肩,深深吻了上去。 这大概真的出乎七弦意料之外,这个仿佛无所不知的男人也怔了一怔,这么一迟疑间,唇舌已然被入侵。 温念远既温柔又蛮横,不让他有丝毫退步抽身的机会,将他牢牢禁锢在双臂之间,一吻幽深绵长。 很快,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回应,单向的压制与索取变成彼此的缠绕,深入彼此的骨与血,紧紧相连。 宁修茂“啧”了一声,看那边热情似火的两个人简直无语,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把遮住他的眼睛,狠狠道:“非礼勿视!” “宁大叔,你自己不是在看?” 浑然忘我的两个人完全不在意旁人的一举一动,好不容易分开彼此,温念远略略低头,看着唇色嫣红的男人,开口说:“林中有阵法,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七弦要留下来就留吧,虽然树林被重重包围,但有阵法加持,这间客栈,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们可以趁这时间,想想别的计策。 然而那个男人随手摸过唇边水渍,笑吟吟地曼声道:“他们进不来,我们为什么不出去?” “你要出去?”七弦葫芦里卖什么药,越来越让人无法猜透。 他点点头,“我要去亲眼看看那个指认我是灭柳家满门凶手的柳家后人,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不好玩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r( ̄ ̄)q 小七肿么可能丢下弟弟跑嘛,小七哪里舍得哦_( ̄0 ̄)_ 第67章 义薄云天 “这是第几个人了?”树林外,无定堂的堂主汪弘济手中拉着缰绳,望向树林,面色阴沉,侧身问旁边人。 千鹤观的天罡道长也是一脸凝重,掐指细算了算,摇头叹道,“连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同刚刚那几个,各门各派已经先后派了至少五名弟子进林中探路,却连一个回来的都没有。这林子……只怕有古怪。” 其实这时候不用他说,所有人也都能看出来这林子的古怪,安静得不闻一丝风声,更别提鸟叫虫鸣,像一座处处陷阱的致死之林,表面看着无比平静,内里却杀机暗藏。 那传言中神秘莫测的客栈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以他们的目力个个都能看到那颜色黯淡的灯笼和“客栈”两个几乎要洗得褪去了颜色的大字。 都说望山跑死马,没想到现在,他们竟要体会一下望林兴叹的感觉,不过区区几步路,却让人望而却步。 静月斋的永宁师太挥了一下手中拂尘,面上带着不忿之色,“竟用这等旁门左道,邪路终究是邪路,难道那七弦和劳什子客栈主人还能在林子里躲一辈子不成?!” 出家人大多慈悲为怀,不过静月斋这一代的掌门永宁师太却是个雷厉风行又嫉恶如仇的性子,最是风风火火,倒辜负了她“永宁”那么悠远宁静的道号。 她柳眉倒竖,环顾四周,厉声道:“诸位,这林子既有玄妙,我们也不必派小辈弟子们去白白送命,可有哪几位掌门教主,愿与贫尼亲自进去一探,将那缩头乌龟捉出来?” “永宁师太真乃女中豪杰。”有人笑眯眯地回了一句,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称赞声,可那么多溢美之词之下,响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七弦其人为人处世且不说,那些神秘莫测的诡谲手段却是众所周知的,谁知道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小片林子藏着什么鬼玩意儿,要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仅小命不保,还得颜面扫地。 鸿蒙书院的大弟子长孙立群劝永宁师太,“永宁前辈武功高强,自是不惧百般诡计,只这七弦心计百出,只怕用什么宵小手段。看这树林应是摆了阵法,不如让在下等先行看看是否可解。” 作为他们鸿蒙书院年轻弟子中最出类拔萃最为人所看好的入室弟子,长孙立群知道自己所欠缺的,正是一桩能够证明他自己、让他名垂武林史的大功。 恰好鸿蒙书院正是以擅长解各种奇门遁甲闻名,他今天若是能破了这林中阵,活捉七弦,书院的下一任院主之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永宁师太犹自义愤,她倒是无其它杂念,真心为柳家惨案义愤填膺,但能担任一斋之主,自然也非不懂人情世故之辈,于是点点头,“也罢,长孙小友请小心。” 左右长孙立群确实擅长于此,能解亦是好事,诸人便各退开几步,离林子远一些,看长孙立群带领着鸿蒙书院的一干人等走近,然后各自分散开来,看花的看花,摘叶的摘叶,闻泥的闻泥。 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聚集到自己身上,长孙立群觉得有些热血沸腾,他没有像别的师兄弟们仔细搜寻,而是径直向林中不远处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块走去。 从发现林子有古怪开始,他已经注意这里很久了,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毫无违和之处,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太对劲了。 以自己对天底下几乎所有阵法的谙熟程度,他相信自己没有解不了的阵,因此当他拿起那块石头的时候,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什么七弦公子,什么江湖三大秘境之一的客栈,也不过区区如此而已,只是个稍微复杂点的阵法,他轻易就能解开。 长孙立群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诸位稍待,只是一个迷惑人眼的小阵法,在下马上就能解。” 闻言大部分人都露出笑意,崆峒派的裘安赞道:“长孙少侠不愧是少年英才。” 将那个小石头轻轻一扔,长孙立群微微一笑,自信地踏入林中――阵法就是这样,看似神秘莫测,只要破坏了一个阵眼,马上就会废掉。 “师兄!”他的师弟们见他如此大胆,忍不住惊呼一声,却听见自己那师兄充满笑意的声音传来,“无事,此阵已破,诸位可放心大胆地――啊!” 一声惊怖的叫声忽从林中传来,然后袅袅散入空气,再不闻任何人声,而刚刚还隐约可见的长孙立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已经被这看似稀疏的森林给吞噬。 诸人齐齐变色,面面相觑,顾不得鸿蒙书院剩下的弟子们惊恐地大叫着寻他们的师兄,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庆幸和了然。 果然,若是这般好闯,客栈又如何当得起恁般名气。 “兀那魔头,欺人太甚!”永宁师太脸色更差,旁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七弦的不满情绪,更是深了一层。 就在大家群策群力,一边围着树林不让客栈中的人逃走,一边寻找新的方法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诸位,可否先听在下一言?” 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喘息,仿佛赶路太急,尚未平复,随着他的出声,不少人纷纷去寻说话之人,这才看见那个男人。 他应是刚到,衣衫被一路的风尘吹得有些凌乱,但那上好的料子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腰间悬着的长剑更是一看剑鞘就知绝非凡品。 人更是长得眉目疏朗,身材英挺,即便行色匆匆也能让人眼前一亮、顿生好感。 “阁下是――”有人礼貌地相询,他还没回话,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他来,喊道:“是‘雷霆剑’叶雷霆叶少侠!” 雷霆山庄近些年势头正盛,即便是面对如少林武当这些威望深重的百年门派,它也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而雷霆山庄的少庄主叶雷霆更是风头正健,在武林新生代的年轻少侠中俨然是最出挑的人物之一。 名头甚至可与七弦公子比肩。 同样的,江湖上也有不少女侠视他为梦中人。 七弦和叶雷霆,一个是翩翩佳公子、神秘若谪仙;一个英俊沉稳,潇洒磊落。 正如所有的侠客心中都有一袭红衣艳烈一抹白裙温柔,这两个男人,也囊括了女侠们心中,最令人心动的情人和最令人向往的丈夫人选。 只是相比起七弦的飘忽和亦正亦邪,叶雷霆的一身正气自然更得江湖耆老们的喜爱,他们又不是那些痴痴念念的女侠,看重的,自然是品性前途。 因而听说来人是叶雷霆之后,汪弘济、永宁师太等人面色都缓了下来,“叶少侠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是听说七弦魔头所作恶行,前来助阵?不知叶少侠有何话要说?” 叶雷霆没有立刻回答,先是环顾四周,大概在看今天来的有多少人,好一会儿,他才把目光转回来,望向面前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前辈,摇头。 “在下并非前来助阵。在下是想说,我相信七弦兄绝对不是那种会为一本秘籍屠人满门的恶徒。” “叶少侠,说话是要负责的,不曾听闻你与那魔头还有交集,此言何出?” 人群中一众骚动,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异样,叶雷霆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毫不退让,“在下曾与七弦有过一面之缘,虽只是萍水相逢,也算了解七兄品性,他绝不是那种人。” 他扫了蠢蠢欲动的几人一眼,淡淡地说:“我与七兄并无深交,但也是相处过才敢开口,诸位今日浩浩荡荡前来讨伐,在下冒昧问一句,哪位真正见过七兄,有过接触?” 这话说得轻,话中责备之意却明显,脸皮薄的已经挂不住,“姓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劳什子公子要是真的没做亏心事,又干嘛龟缩在那破房子里面不出来?我就没见过哪个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人是那样的!” 谁知他话音还未落下,就有一声慵懒而略带笑意的男声接着他的话尾响起来,“哦?原来在下待在自己家里,便算龟缩了么,那么想必兄台日日龟缩家中?” “谁!你他妈说谁――啊!”那人气呼呼地一回头,刚要看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嘲笑他,却惊讶地看到眼前那片刚刚已经无声无息吞下了不少人的树林忽然开始移动起来。 永宁师太清叱一声,拂尘尘尾须须直立,蓄势待发,“大家小心魔头使诈!” 诸人严阵以待,连责备叶雷霆都顾不上了,个个一脸紧张凝重地盯着那片树林中声音传来的地方,然而那些飞速移动的树木实在让人头晕,完全无法紧紧看住一个方向不动。 不过很快他们所受的折磨就过去了,因为树林完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而小径上,站着一行人。 打头的就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七弦公子,温念远跟在他身后,宁修茂和青桐却不知身在何处,大约是在隐秘的角落中。 “叶兄,当初匆匆一面,想不到叶兄如此高看在下,多谢。”七弦凤眸眯成狭长一线,带着盈盈笑意,视眼前千万人如无物,只望向叶雷霆。 叶雷霆拱手,也回以淡淡一笑,“实话而已,不必客气。” 他们这边气氛平和,人群中却是炸开了锅,虽然他们所作所为都是在逼七弦出来,却没想到这男人还真不逃,真敢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弟弟会不会吃醋,这个…… 呃~~ ______ 一吃醋会不会兽性大发……喂!(`o′) 第68章 故人惊现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那白衣公子身上,表情各个不一。 “七弦,总算你还敢做敢当,没折辱了自己从前的名声。”永宁师太冷着一张脸,一挥手中拂尘,指向他。 天罡道长上下打量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几眼,在场有不少人在温府时已经见过这个男人,当然更多的在此之前还素未谋面,不由地对曾经的传奇充满试探和打量。 七弦抬起眼皮看了看永宁师太,漫不经心地说:“在下只不过吃得有些撑,出来逛逛,至于什么敢作敢当、折辱名声,实在是担当不起。” 他说完,问叶雷霆,“叶兄既来了,客栈中尚有酒有茶,若不嫌弃,不妨同饮一杯。” 两人一脸相谈甚欢的模样,仿佛并非置身千人包围之中,而是花前月下、好景良辰。 而温念远不动如山,稳稳伫立在七弦身前严阵以待,身上散发的迫人气势仿佛在表示,有他在这里,就谁也别想动七弦一根汗毛。 不过七弦与叶雷霆那一声声交谈之语,却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 初遇时七弦于他还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自己尚无暇他顾,温念远那时并未觉的叶雷霆有什么。 左不过是一个剑术不错、名声不错、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的剑客罢了。 现如今时过境迁,在这么多人的衬托下,他才发现叶雷霆实实在在是个不错的人物,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能不随大流而坚定站在七弦这一边。 正如叶雷霆自己所说的,他与他们当时也不过萍水相逢,熟悉一点的陌生人罢了,既无深交,也谈不上什么了解。 江湖上挚交兄弟过命侠侣至亲师徒大难临头各自反目的事情都屡见不鲜,反倒衬得叶雷霆与七弦这份倾盖如故的交情弥足珍贵。 温念远并不想以一己私心去揣测别人,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就好像从前最真实的七弦只有他一个人能知能见,现在却多了一个人分享。 他既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七弦有多好,又矛盾地希望只有他明白那个人的心,这种完全背道而驰的情绪一旦开始翻滚,就容易衍生别的念头。 ――感谢现在的情况,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余暇去想别的念头,孰轻孰重,他懂。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冲上去的是鸿蒙书院的那群弟子,他们找不到长孙立群,已经急红了眼睛,一个年轻男子一马当先,面色狰狞地向七弦冲去。 “唰!”温念远舒展长臂,手中书卷轻点,拦住他们,那个男人顺势去推他的手,“魔头!你们把我们大师兄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人交出来,否则――否则鸿蒙书院不会放过你们的!” 消失在那片树林中的人,他们简直不敢想象究竟遭遇了什么,是否还在人间,万一……万一已经遭遇不测,他们是绝不惮拼上性命也要为大师兄报仇的。 温念远蹙眉,看着眼前人焦急愤恨的表情,太弱了,眼前这些人,还是太弱了,他想。 如果是七弦不见了的话,他根本不会多费这些唇舌,要么找,要么打。 他挥手,将几人齐齐推了一个趔趄,鸿蒙书院的弟子本就以擅长奇门遁甲闻名,武功方面实在乏善可陈,完全不是温念远的对手。 然而对他们所挂心之事,温念远也并不欲多加为难,他冷冷看着他们,“林中不过区区障眼之法,那些人只是迷路,等撤了阵便能出来。” 有人忿忿地哼了一声,“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和七弦是一伙儿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不成?” 温念远对嘲讽恍若不闻,只专心护着七弦,无动于衷地回答:“你们不相信我又能如何?” “……” 永宁师太喝道:“那你还不撤阵!” 见她言辞桀骜凌厉,温念远看了那尼姑一眼,没有回答,反倒是七弦施施然往前一步,丝毫无视那些人愈发戒备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开口。 “诸位,我与朋友在自己家里坐着,你们二话不说包围了这里,又派人进入林中,才遇困,这些都是诸位自行决定,怎么如今一幅好像在下做了什么恶事似的?” 汪洪济撇了撇嘴,七弦那张嘴,他是领教过的,也不想跟他饶舌,冷笑一声,“恶事?你没做?八年前你屠杀宁澜柳家满门,抢夺渡江鬼步秘籍,简直丧心病狂,不必再做抵赖,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使了一个眼色,要众人群攻而上,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先把人拿下再说,免得到时功亏一篑。 永宁师太早就嫌他们磨磨唧唧不知在干些什么,当下跃至凌空,拂尘尘尾根根直竖,当头如天罗地网向七弦罩下! 温念远指尖微抖,手中书册如有清风拂过一页页展开,灌注了内力之后柔软的纸张硬如钢铁,与拂尘相交的那一刻,双方最柔软的材质却发出了金铁交击之音。 一触即分,永宁师太脸上闪过诧异和激赏之色,想不到温念远能接下她凌空一击而半步不退,甚至不见一丝难色。 江湖上的小辈如今已这般出类拔萃。 若是心术亦正该有多好,可惜。 永宁师太虽风风火火,却是个磊落光明之人,然而其余那些人却未必如此。 要知道温念远只有一人,便加上七弦和叶雷霆也只有区区三人之数,原本这场围攻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以七弦他们的武功,要想没有伤亡地拿下几人也是不可能事情,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正因如此,他们更不想成为那有限的伤亡中的几个。 否则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天大的好处傲人的名声都轮不到自己――且看鸿蒙书院的长孙立群就知道了。 一时间刀光剑影,诸人种种手段层出不穷,暗器毒药司空见惯,偷袭之人更不在少数。 温念远几乎将整个人舞成一片残影,将七弦密不透风地围在中间,七弦却笑吟吟地看他,仿佛自己不是身陷重重陷阱,而只是在专注地看自己想看的人罢了。 显然丝毫不怀疑会不会有人穿过温念远用自身筑下的防护网,给他致命一击。 叶雷霆看着群魔乱舞之象,略显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抽出鞘中龙吟剑,屈指弹在纤细却铮亮的剑身之上。 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眼前白光闪过。 乱斗之中,唯一好整以暇的七弦忽然看向永宁师太,清而透骨的声音穿过重重兵刃交击之声,恰好落在永宁师太身边,不高不低、不疾不徐、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永宁师太,在下敬你是长辈。只想问一句,诸位都说我是柳家案的凶手,空口无凭,师太应知三人成虎的道理,若仅以此定在下的罪,我不服。” 他出来这半晌,诸人笑者有之骂者有之,站在他这边如叶雷霆者也有之,嬉笑怒骂这些时候,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指认他是凶手的“柳家后人”,着实令人费解。 一片呼喝搏杀声中传来浑厚的男声,带着明显的不忿和轻蔑,“巧舌如簧!你道当年将柳家满门杀害就可高枕无忧,一定想不到还能有人幸存吧?” 七弦抬眉,惊讶,“怎么会没想到呢,我还带了一个在身边的,若非青桐,诸位哪个会忽然想起柳家之案?想来我一定是闲得慌。” 那男人被噎了一噎,狠狠瞪他一眼。 就在这时,人群的最后方,有一道仿佛压抑着愤怒的沧桑男声传来,“你当年杀我满门,却怎么也找不到柳家渡江鬼步的秘籍,才留青桐一条活口,这些年来带着身边,就是为了套出渡江鬼步的秘密!” “苍天有眼,七弦,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随着那声音的越来越近,人们也停止了围攻,让开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七弦便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向他走来。 那人越众上前,目光死死盯着七弦,眼中仿佛有烈火燃烧,要将所见的一切焚成灰烬,面色古怪而僵硬。 人群中忽然有一道青影闪过,一个少年不知从林中哪个角落现身而出,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 是青桐。 宁修茂跟在他后面跃出来,满脸无语,手还伸着,显然是想拦住少年,却没能成功。 正如七弦所说的,武功且不论,若单说这轻身功夫,能与渡江鬼步比肩的,实在不多。 青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好像他好不容易才治愈的失语之症,又开始泛滥成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桐只感觉眼角一片火辣辣的,他听到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面飘出来,飘到那人的耳朵里。 “二叔。” “桐儿。”那男人终于把目光从七弦身上移开,回望青桐,脸上也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伸开双臂,“来,到二叔身边来,让二叔看看你……多少年了!” 青桐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茫然忍不住移步,却感觉到自己的衣领好像被什么拎住,他回头却看,就见宁修茂拎小鸡一样拎着他的衣角。 “啧,二叔有什么好看的,来看大叔。”宁修茂不耐烦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二叔pk大叔,宁大叔,你无耻,所以你赢了……r( ̄ ̄)q 哈哈哈等待兽性大发的弟弟少年们啊,快了,马上可以有个好地方能大发嘛……【脑海里浮现河蟹的画面 第69章 束手就擒 青桐的反应却有些剧烈,他猛地挣开宁修茂的手。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时,那个少年已经出现在被他称为“二叔”的男人面前,抬头不敢置信地仔细端详着那人的脸庞。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青桐记忆里那些人的容貌都已经开始不可控制地渐渐模糊,以至于当他站在这男人面前的时候,又觉得那张脸竟有些陌生起来。 明明……明明都已经死了。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那其实是一场噩梦,或者最起码,也许不止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可没有,偌大一个江湖,从来都没有他们柳家人的半点消息,偶尔被人提及,也都带着遗憾的神情和怜悯的口气。 现在有人突如其来地出现,看上去既亲切又陌生,令人既鼓舞又恐惧,他想问他既然活着,这么些年来为什么毫无声息,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站在他面前。 这些年来他究竟在哪里又在干什么,那看上都那么扑朔迷离。 可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自己对整个武林来说,也一样是销声匿迹多年之后的蓦然出现,毕竟从前没有人知道他跟在七弦身边。 就像他的境遇一样,也许二叔的忽然现身和之前那些年的空白都是有解释的。 所有人都敛声静气,看着被围在最中间的几个人。 七弦眯起双眼,带着一种旁人完全无法看透的表情慢慢打量着青桐和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二叔”。 切确地说,他只是在看青桐,当眼角的余光略过那个自称柳家后人、指责他是凶手的男人时,他不仅没有丝毫的动容,甚至是完全漠然的。 他看到青桐脸上浮现出某种挣扎到甚至有些狰狞的表情,那个少年想伸手去摸摸他的二叔,却又攥紧了拳头,生怕戳破什么谎言一样,极力克制着自己。 大概没有人能忽略那种强烈的渴望,柳郴也一样。 于是他伸出手去,揉了揉青桐的头发,在感觉到侄儿僵硬的身体时,忽然严厉地说:“这么些年,你一直跟在我们的仇人身边,做他的仆人?!” 那语气中的不赞同和责备太明显了。 “我――”青桐咬了咬嘴唇,他其实很眷恋二叔还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掌心的温度,年幼的时候,爹也经常这样揉他的头发,可他还是退开一步,摇头。 “公子不会是凶手。” 柳郴脸色一沉,语气更加刺人,“怎么,你是在指责二叔撒谎?还是你已经被这个魔头洗脑了,早就忘了自己爹娘兄弟姐妹们是怎么惨死的?要二叔帮你回忆一遍吗?” 他自觉以这样的疾言厉色,就算不能让青桐到他们这个阵营来,起码能动摇一些,保持中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青桐仿佛听到了什么费解的事情,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异色,看着他的眼神中那种无法言喻的热切中掺进了什么东西。 什么令人忐忑不安的东西。 “二叔……”他深深地看了柳郴一眼,“帮我回忆一遍?我当年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二叔你,是记岔了吗?” 青桐自认并非什么幸运儿,当年能逃过一劫,只不过他并不在家,而当他回去的时候,柳家已经被灭门,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许说起来有些可笑,然而正是什么都没有,才是让他最恐惧的,未知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隐藏在迷雾后面那些,若隐若现的,能够让人疯狂。 如果当年青桐能见到一星半点什么东西,他都未必会失语会自闭会疯,他说不定会直接杀出去报仇。 可现在柳郴说要让他回忆一遍,这感觉竟如此地古怪,他问完那个问题,看着对方略微皱眉,不知怎的,心里只感觉一阵荒凉。 温念远轻轻靠近了七弦,两人若即若离地相贴,感觉到彼此从衣衫之下透出来的那种带着暖意的温度。 他不会让七弦也落到那种地步的,他想,那种孤立无援的地步,连旁观都让人觉得灰暗。 七弦没有回头,却也没有拒绝,微微放松身体,半靠在温念远的胸膛之上,等接触到青桐回头寻求他证实的目光时,轻轻眨了眨眼。 柳郴的脸色有些差,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青桐的脸色更差,苍白的完全没有血色。 本等着亲人相认然后一起抓住凶手报仇雪恨皆大欢喜的人们都有些不耐烦了,脾气急躁一些的都开始蠢蠢欲动,只是暂时按捺着观望。 就在这时,一道不悦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僵局,宁修茂大步走上前,一把把青桐拉回去,对上柳郴,看上去明显很不爽。 “喂喂喂,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嘛,啊?小孩儿都要被你吓坏了,小青桐――过来。” 他像拎小鸡一样把青桐拎回去,这回少年没有再反抗,沉默得让人难耐,宁修茂一边拖着人走,一边不满地抱怨。 “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唧唧歪歪的。这男人冒出来说七弦杀人满门七弦就杀人满门了啊,那我说你,对,就你!”他随手指了一个男人,“我说你老婆偷人你老婆就偷人了?” “你胡说什么!”那人遭了无妄之灾,气得脸都红了。 宁修茂“嘿”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这不就结了,随口一说就能定罪,还要别的干嘛?你说我说他说说说,改明儿哪个不是杀人狂纵火犯?” 天罡道长面子上下不来,沉声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何谓随口一说?柳郴乃是柳家后人,他来指认,怎叫随口胡说?” 这回宁修茂还没说话,七弦已先轻笑出声,他瞥了柳郴一眼,那眼神也不知是讥讽还是轻蔑,总之让人看一眼就能浑身不舒服火冒三丈,却又不能发作。 “他是柳家人。”七弦用下巴指了指,又看看青桐,“我这儿也是一位柳家后人。”他笑,“怎么他说我是凶手你们就信,青桐说我不是你们就不信,这又是什么道理。” “胡闹!”天罡道长喝了一声,“那小孩儿跟了你这么些年,早就被你带歪了也未可知,与柳大侠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深吸一口气,“看来七弦公子――今天是打算跟在场诸位来场硬仗了?” 反正那人的态度怎么都不像是能束手就擒的,况且他们来时还觉得明朗的事情现在被这么一搅合,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确实没有过硬的证据证明七弦是凶手,若是他们执意让人当场伏诛,岂不是应了宁修茂那番嘲讽的话。 柳郴一脸失望,冷冷地看着青桐,“桐儿,认贼作父,大哥大嫂泉下有知,一定会对你非常失望。” 青桐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弥漫了满口的血腥味。失望吗,也许早在当年他不再开口言语,给自己画地为牢的时候,他死去的亲人们,早就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半点都不温柔地狠狠搓了搓青桐的嘴唇,把血迹抹去,宁修茂抬头嘲笑柳郴,“啧,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死过了,跟他们聊过天?” 柳郴气结,回头看各路英雄好汉们,“七弦魔头端的狡猾无比,我这侄儿已然被他带入邪路,今日要仰仗诸位同心协力,决不能再放虎归山。” 永宁师太紧紧蹙着眉,看了七弦和温念远一眼,又看了看柳郴,“柳大侠,阁下可否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七弦魔……屠杀柳家满门?” 她是个直性子,下不下得来台、面子上过不过得去倒并不怎么在乎,只是嫉恶如仇,也不喜欢冤枉好人。 面色阴沉的柳郴低声道:“在下分明亲眼所见――” 就在这时,七弦忽然微微侧过脸,附耳在温念远身边说了一句说么,温念远回望了他一眼,忽然转身朝树林里走去。 “不好,他要跑!”不知谁叫了一句。 温念远猛然站住,回头无声地盯着他们,“不想要阵中人出来的话,我不动亦可。” 听说他要解阵,最激动的莫过于鸿蒙书院的那群人,虽然还有点半信半疑,却也不能再做点什么。 好在温念远并没有走远――他也根本不想走远,如果不是七弦吩咐,他根本懒得走开一步,众人明明有不少看着温念远,却没有一个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只见那树林忽然好想开始移动起来,让人一片眼花缭乱,没过多久,五六个人狼狈而憔悴地从里面跌跌撞撞地出来。 正是长孙立群和之前进去的别的门派的几个弟子,他们虽然狼狈了些,却并没有受什么伤,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 见温念远已经把阵法除去,而不少人神色游移不定,显然猜不透他的意图,七弦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永宁师太,在下愿意束手就擒。”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喧哗起来,面色最精彩的大概要算柳郴。 明明好像他这一趟来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可偏偏只觉得满心憋屈,一腔闷气无处发泄,恨不得杀几个人才好。 “公子!”青桐有些着急,宁修茂和叶雷霆亦惊讶地看着七弦,温念远大踏步回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目光中隐隐露出询问之色。 永宁师太亦是惊讶。 七弦却并不在乎自己引起多大的反响,仍然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缓缓道:“不过,在下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最讨厌冬天了嘤嘤嘤/(ㄒoㄒ)/~~ 冻得人瑟瑟发抖,满地打滚求温暖滴肉体【泥垢…… 第70章 铁索牢狱 “你说。” “久闻静月斋的‘苦海慈航’能让人修身敛性,在下便在那里等着诸位和这位――柳大侠,”七弦深深地看了柳郴一眼,“将柳家案查个水落石出,若凶手当真是在下,在下自当引颈就戮;但若不是……” 永宁师太点点头,“自当给七弦公子一个公道。” 苦海慈航是静月斋用来关押恶徒之地,七弦自请要去,颇有点做小伏低的意思,但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嚣张。 若论查案,江湖上能有几个人比得过七弦公子?这会儿他摆明了是甩手不干了,要自个儿优哉游哉看好戏,让他们查去。 当年连他都颇难插手的柳家案,让他们查,这么些个弯弯绕绕,他们要查到什么时候去?万一永远都无法查出真相,谁知道七弦暗地里笑不笑。 按说这种时候最义愤填膺却有口难言的应该是柳郴,然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七弦却注意到,当听说他将被关起来的时候,柳郴几不可察地缓了神色。 嘴角微微上扬,七弦略低下头,不让人注意到他的表情,果然,今天这一出戏并非是要致他于死地,只不过想要困住他。 那么困住他七弦,又对谁有好处呢?或者说,扫清了谁面前的阻碍?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问题的好时候,温念远转过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他。 从他的脸上能看出太多东西,比如说对他这种自作主张的不满。果然有些事不能说开,一说开那个乖乖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就开始得寸进尺了么? 也不对……在这样肃杀的场合七弦开始懒洋洋地回想那些过往。 好像,从一开始,这小子就满会蹬鼻子上脸的啊?而且每每强硬地做完什么事后,还要一脸哥哥你不要胡闹了的表情? 皱了皱眉,七弦轻哼了一声,把温念远推开一点,“不行,你不能跟我过去。”说完,不等温念远表达意见,又说:“我等你堂堂正正带我出来。” 这是要温念远看着外面这一群,插手查案的事了,话说回来,却是如果他们两个都失去了自由,形势对七弦只会不利。 毕竟他只能信任温念远。 宁修茂来历不明、叶雷霆泛泛之交,至于青桐,关系到柳家,他自身都未必能顾好,恐怕也做不了更多的什么。 他的暗示,温念远听懂了,于是沉默。 叶雷霆叹了一口气,纵然他是雷霆山庄的少庄主,也知道今日这形势,硬拼并无好处,七弦如今将场面扭转到此,已经算是力挽狂澜,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温兄。”他伸手拍了拍温念远的肩膀,安慰他,“静月斋都是出家人,‘苦海慈航’虽清苦,但环境尚可,也不会苛待七兄,你只管放心。” 温念远这时才意识到,从他离开温家去追逐那个身影开始,他们还没有经历过多大的别离,每一次七弦将他甩开,他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追上。 就像形与影,相伴相随,从未分离。 而七弦现在却要失去自由,被关到暗无天日的地方,他需要他,需要他去把他带出来,像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侠客那样。 他紧紧地看着七弦,目光中仿佛有火焰闪烁,没有再多一字言语,他说:“等我。” 七弦笑起来,“我可没什么耐心,所以你最好快一点。” 两人之间暗流汹涌,别说早就看出内情的宁修茂和知道内情的青桐,就连一无所知的叶雷霆和在场其余人,都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这感情好像有点太好了。 不过总有人会冒出来破坏这样难以形容的气氛而不自知,不知道哪个尖声说:“不行!七弦要是凶手,这人就是同伙,要关一起关!” 话音刚落,七弦的眼风就幽幽地飘过来,“柳大侠指认我的时候,可没提及舍弟。” 天罡道长忽然看了永宁师太一眼,出言道:“七弦公子自请避嫌,这份心胸老道佩服。不过阁下终究背着嫌疑,苦海慈航墙薄门宽,只怕未必能限制公子的脚步。不如这样,公子就在千鹤观的千幻狱住一阵子。” 这是摆明了要跟人过不去,千幻狱可不比苦海慈航,那是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什么人进去脱一层皮出来都算好的。 看来刚才七弦拂他面子,明显是结下了梁子。 他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脸老神在在地看着七弦,大概只要七弦一表示反对就要说他明显心不诚,必定另有所图。 宁修茂看了看青桐,又看了一眼七弦,对天罡道长冷笑,“静月斋虽然都是出家人,好歹都是姑娘嘛,七兄看了也能赏心悦目一些。老道你想让七兄看你这张老脸是什么意思,七兄不会喜欢你的。” 叶雷霆也明显不太赞同,“七兄只是嫌疑,并未定罪,千幻狱是否太过?” 七弦却一伸手,阻止了他们,漫不经心地说:“怎敢拂了天罡道长的好意,既然道长有心,在下却之不恭。” 柳郴沉声道:“夜长梦多,道长即刻启程,此人狡猾过人,若是不做点措施,只怕道长是不能安全将人带回千幻狱的。” 他这一句道出了众人的心声,无论是见过温家那此风云的还是只听说过的,七弦那无声无息致人死地的功夫都太可怕了,他们可不想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此言正中天罡道长下怀,一来他也怕七弦如此顺从的面孔下有什么别的阴谋,而来他也不喜欢看那人总是高高在上又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一使眼神,边上人会意,摩拳擦掌地向七弦走去,“那可是要得罪了,七弦公子,见谅。” 心里那种既畏惧又得意的心情真是让人矛盾,那身白衣服真是太刺眼了,有机会弄点脏东西上去,好像也能让人觉得痛快。 这样的机会毕竟是不多的,现在这么多人在场,谅这条咸鱼也翻身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多难得。 手刚刚落到那人一尘不染的肩膀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碎金断玉一般冷冷落在他耳畔,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你的脏手拿开。”温念远和七弦同时说,温念远的目光带着冰冷的杀意,七弦眼中却是轻蔑和冷淡。 “七弦公子这是反悔了?”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了天罡道长一眼,伸手像拂落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肩膀,回头看温念远,“你来。” 温念远紧抿着嘴唇,走到七弦身边,伸手将他全身大穴一一点上,眼中压抑的风暴越来越深。 他刚把手撤开,那边传来铁器清脆的声响,和戏谑的声音,“不把七弦公子绑上,我们可睡觉都不安心。” 沉着脸接过那粗长的铁链,温念远胸脯起伏,目光几欲噬人,看得送过来的人几乎落荒而逃,他五指捏着那冰冷的铁链,想到这玩意儿要把他最珍视的人绑上,就恨不得一把把它扯断。 太弱了。 他之前还想过鸿蒙书院的那群人太弱了,现在才发现,他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他强大到这整个江湖的人都只敢仰望他,七弦还会遭遇今天的屈辱吗? 绝对不会。 正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才要亲手把七弦给绑上,感觉到对面传来的种种视线,他目光却只落在七弦那双几乎毫无瑕疵的手上,他几乎可以想象一绑上去,那手上必然会勒出道道红痕。 七弦看着他,不知道在想说什么,忽然走上前,附在温念远的耳边,嘴唇嗫嚅着,悄声说了几句话。 所有人都很好奇他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众目睽睽之下,温念远的耳尖开始慢慢泛红。 他尽管依然没有说话,却慢慢地、慢慢地把铁链往七弦手上缠去,认真地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 “事不宜迟,七弦公子,请吧。”天罡道长咂咂嘴,命弟子们将七弦困在中间,推搡着他要走。 永宁师太踌躇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掷地有声地说:“阁下请放心,静月斋上下都会努力追查凶手下落,不会放过任何作恶之徒,也不会让任何无辜之人蒙冤。” “承师太一诺,在下自然放心。”七弦点头致意,然后施施然离去,仿佛他不是被点了穴用铁索捆绑即将投入牢狱,而是王孙公子春日里正倚红偎翠悠然踏青。 温念远站在原地双手握拳,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脚下被他踏出俩个深深的脚印,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忽然回头冲他一笑,启唇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原地伫立的人脸上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看上去有些渴望,又有些无奈。 叶雷霆忍不住道:“温兄――” “没事。”温念远转身,看了看宁修茂和青桐,“青桐。”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但凭吩咐。”他已经逃避太久了,不论是为了柳家,还是为了公子,他都不能再隐藏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 “那我们上路。”温念远将书卷笼回袖中,二话不说。 宁修茂摸了摸鼻子,“去哪里?” “宁兄和青桐,你们注意那个柳郴。叶兄,多谢援手,此事雷霆山庄本不必插手,叶兄若有心,请雷霆山庄留意一下江湖最近有什么异事。” “那你呢?” “去追人。”温念远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叶雷霆、宁修茂和青桐在这一刻,都非常想知道七弦刚才对温念远到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监狱y的,才没有呢,我才木有想歪,哼(ˉ(∞)ˉ)唧 第71章 鞭影重重 “请观主示下,七弦公子应关在哪一间,是否要打扫一下牢房?”系着逍遥巾的小道士进来问天罡道长。 为怕夜长梦多七弦出什么幺蛾子,他们不眠不休一连赶了好几天路,回到千鹤观的众人都显得有点憔悴和狼狈。 天罡道长只得遣他们去休息,绑回来的七弦就交给了观中原本留守的人手安排。 “公什么子!”天罡道长冷哼了一声,瞥了那不明所以的小道士一眼,“就关在……幻字第十八号罢了。” 他沉吟了一下,大概对自己的决定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却忽又想起了什么,竖起两道眉,“你刚刚说什么,打扫?你当迎客呢,蠢东西!吩咐下去,好好‘招待’人家!” 那小道士被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应了一声退出去,直到确定自己已经离天罡道长很远了,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心想观主今儿吃什么药了,这么大火气,莫非前些天用新配方练出炉的仙丹加多了火药不成。 想着想着便又想到那囚犯,千鹤观的千幻狱格局一分为二,一边是千字狱、一边是幻字狱,幻字狱可是用来关重犯的地方,环境条件比千字狱阴森恐怖多了去了,不知道送来那么好看的公子哥儿怎么这么倒霉。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的那公子哥儿孱弱的模样,摇摇头,心底生出一点怜悯之情。 不过怜悯归怜悯,人还是要关的,不然到时候天罡道长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的还不是他么。 七弦一路都闭着双眼,无论旁人如何费尽心机套话或者嘲讽、辱骂,他都没有睁眼,更没有再启口反驳些什么,仿佛一直在睡,又好像只是懒得理会。 几路人马分道扬镳之前,天罡道长虽然有心不让他当囚犯当得这么舒坦,却碍于永宁师太那脾气,不好去折磨人,本想着大家到时各行各道,他再“照顾”七弦不迟。 谁想到那永宁师太也不知道哪根筋打捞了,忽然提出要帮忙把七弦送到千鹤观再走,天罡道长几番推脱不得,反惹人家发了一顿脾气。 要论武功高低,那老虔婆还在他之上,拗不过人,最后只得让人一路到了千鹤观,自然,天罡道长也就没能在永宁师太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不过嘛……忍一时风平浪静,那永宁最多只能送人到观口,总不可能陪七弦坐牢吧,进了千幻狱,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于是一回自己地盘,天罡道长就吩咐手下人把人扔到幻字狱去了,忽得了自由,他反倒不那么着急了,自己一路也累得够呛,先休整休整再说。 七弦直到被人解了铁链才睁开眼,眼前的阴暗让人不适应地炸了眨眼,四周环境才慢慢开始清晰起来。 他还不能动,铁链虽然解开了,但穴道却并没有接――至少在旁人看来是没有解,于是他只是转动着双瞳,看眼前那个小道士略带歉意地拿出一副新的铁锁链来。 比起路上绑他的那串,这串就要完整沉重得多了,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都缠绕起来,冰凉的金属温度透过衣服直达皮肤,还有那沉重无比的质地,让人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很难站直,沉沉地往下坠去。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但七弦依然站得那么直,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沉重的枷锁在他身上仿佛轻若无物,甚至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即使站在如此肮脏阴暗湿冷的地方,却还是让人觉得此人气质出众、风度翩翩,无比地从容优雅。 小道士差点没看呆了。 “阁下这是怎么了?”他看着那个傻兮兮的道士,眨了眨眼。 “啊……啊!没、没事。”那人感觉自己脸上莫名其妙地发起烧来,忙退了一步,丢了魂一样地说:“公、公什么子,幻字狱机关重重,请千万莫作他想,否则……只怕会死得很难看。” 这番话是天罡道长吩咐他警告这人的,不过这会儿打着照面他复述起来竟然觉得有点说不出口,毫无威胁力地威胁完后,忍不住又加一句,“你放心呆着,一日三餐都会按时送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男人一笑,温声道:“多谢。” 等那小道士魂不守舍地离开了,七弦才有闲暇打量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所处的牢房阴湿狭小,仅有一点立足之地,满地青苔湿滑,根本连可以略躺一躺的地方都没有。 回想刚才一路被押送过来,虽然闭着眼睛,声音却全都落入耳中。 这幻字狱中几乎没关什么人,他周围的牢房应该都是空着的,他们走了很久才走到这里,想必离可以见到光的地方已经很远。 至于那小道士说的机关重重……他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想来那小道士带他过来,也不会触发机关的,倒不知这狱中机关都是什么形式的。 是一击致命呢,还是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天罡道长那性格,大概不会喜欢让人痛快地去死,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如今他已然被困此处,那个想让他无法自由行动的人目的达到了,那么走完这步棋后,他打算做什么? 七弦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已算鲜有敌手,引起诸多人畏惧,但绝对还没有到要让人忌惮到要控制他的地步。 也许那个隐在幕后之人,更怕的,是他的脑子,怕他看出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让那人的所图大白于天下。 可见此人绝对图谋甚深。 七弦毫不在意地靠在墙壁上,坐下来,总是站着也很累,既然没有美人榻或者某个大活人让他靠着,这样也就勉勉强强了。 至于弄脏衣服?这有什么重要,脏的不过是件衣服而已,只要不是他的心,身外之物,随他去。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脑中却在一刻不断地分析着情势,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只是想着想着,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个人身上去。 想到入狱之前在客栈前他附在温念远耳边说那些话时,那个男人不由自主红了的耳朵,他怎么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假正经。 他哼了一声,又忍不住想,那家伙到底会不会跟来?以温念远在奇门遁甲机关消息方面的造诣,千幻狱未必能拦得住他,不过,千鹤观的老道士们,倒是有点麻烦。 “老道士”天罡道长休息了两天,幻字狱里的七弦也就安静了两天,不过很快,天罡道长就不甘寂寞地来了。 他捋着自己的胡须,从牢房外看着里面的七弦,那身看上去总是特别刺眼的白衣已经脏了,黯淡不少,天罡道长心情愉快,“七弦公子,对本道的招待可还满意?” 不过他很快就不那么愉快了,本以为幻字狱这种地方,即使什么都不做关七弦两天都能消磨消磨他的锐气,谁知那男人头也不抬眼也不睁,懒洋洋地回他一句,“尚可。” 这种明显的对待仆人的态度差点儿没气得天罡道长吹胡子瞪眼,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压下怒气,转为森森地笑意。 “七弦公子大概忘了自己是阶下囚了,不过老道和那柳家的亡魂可都没忘记,两天你也该休息够了,既然要找线索,问疑犯自不能少,来人。” 天罡命人把七弦拉扯起来,自己站在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道:“你可千万晚一点交代,不然可就不好玩了――把他架起来。” 直到被人绑到刑架上,七弦才懒洋洋地抬一抬头,异常敷衍地看了天罡道长一眼,那种表情总让人觉得,下一秒这个人说不定会因为觉得无聊而打个呵欠。 这显然激怒了天罡道长,“好,很好,我看你硬得了几时。”他拿过边上手下人递过来的细长乌黑的鞭子,在手中掂了掂,忽然狠狠挥出一鞭。 这一鞭意在恐吓,并没有落在七弦身上,只落空在空气中,发出渗人的“咻咻”声响。 七弦终于正视他,目光静静凝望,天罡道长冷笑,还没有说话,就听七弦不紧不慢地说:“刑罚应是优雅与美的,天罡道长,你这点不入流的东西,放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 天罡愣了一愣,忽然想起道上那些传言,有关于七弦公子的那些种种手段的传言,竟然微微缩了缩。 然而很快他回过神,“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我这个不入流的笑话的阶下囚,我们这等野蛮人,只会这些野蛮手段,阁下就笑纳吧。” “啪!”几乎是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鞭影在空中一闪,由七弦左肩起至腰腹处止,留下一道细细的鞭痕。 刑架上的人轻轻哼了一声。 天罡道长咧了咧嘴,“痛?” 七弦叹了一口气,“细鳞乌衣蛇蛇皮制的鞭子?鞭是好鞭,速度、力道、角度都不对,暴殄天物。” “你!”天罡道长狠狠起手,又挥出一鞭,在七弦身前交错,细鞭力薄而透,衣衫早被穿透,透出隐隐鞭痕。 “啪!”“渡江鬼步的秘籍在哪里?” “……” “啪!”“在哪里!” 见七弦再不开口,却也不是痛苦的模样,反而有点大人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意兴阑珊的感觉,天罡道长更加咬牙切齿,手中加力。 就在这时,却有人匆匆忙忙而来,“观主!” 他回头狠狠瞪着那个道士,“谁让你来的!” 那人却顾不得天罡发怒,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匆匆忙忙说了些什么,天罡道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不得不悻悻地放开鞭子,“把人关好,别让跑了,也别让死了。” 自己便跟着那个道士忙忙地走了。 等火把随着天罡道长的离开也被熄灭了不少之后,阴冷潮湿一下子重回幻字狱,七弦慢慢转了转头。 啧,还是有点冷。 他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他听到牢狱的另一端,仿佛传来几声细微的“咔咔”声。 那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念)我的意中人是个大蠢……咳,好吧,大英雄。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o( ̄ヘ ̄o#) 摔剧本,似笑非笑,圆润夜,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圆润夜:……弟弟救命啊,你哥哥欲求不满! 第72章 风情万种 脚下的地底深处,隐隐传来闷雷一般压抑的回响,脚尖所触及的地面有一瞬间的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巨大而危险的东西正在三尺底下不安地涌动。 有人触碰了千幻狱的机关? 七弦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往前走了两步,身上铁链随着他行动的脚步声发出哗啦呼啦的清脆声响,提醒着这个人当下的处境。 他却只是凝眉,感受着脚下的地面,那如地龙翻动一般的颤动只有那么几弹指,此刻早已平静下来,安静得好像刚才他所感知的不过是幻觉。 但七弦很清楚那不是幻觉,而是有人潜入狱中、可能触动了某个机关。前者在他的意料之中,后者却令人有些意外。 看来,千幻狱的机关之庞大精密,也许比他所判断的更甚,更加阴狠而防不胜防。 伸出手指慢慢摩挲着垂在身前沉甸甸的铁链,七弦抬头望向阴暗的甬道外,,微弱的火光跳动,举目不见三步开外。 温念远一个人。 指尖掐在铁索的中间,七弦眼中倒映着那一点幽暗火光,双指一使劲,铁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却没有断。 到底蛮力并非七弦所长,谈笑间杀敌的本事,也得有敌人在面前才好,至少对于手上这些无知无觉的蠢物来说,七弦是笑是怒,都不影响它们尽忠职守地挂在那里。 任你身轻如燕还是天下扬名,也只能困于咫尺方寸之间,不得解脱。 看来那老道士为了困住他,用的还不是一般常见的精铁,他该感谢他们对他高看一眼么? 就在这时,脚底下大地那种细微的震颤又一阵阵传来,甚至比刚才剧烈一点,伴随着机括转动的声音,却毫无人声。 向来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七弦眼中闪过一丝焦灼,千幻狱他从前并非一无所知,正因如此,他清楚里面那些所谓飞鸟亦插翅难逃的机关并不能难倒温念远。 但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是谁修改了千幻狱中的布局,排下如此精密杀机? 那么天罡道长争着要将他的囚禁地从苦海慈航改到千鹤观的千幻狱,真的是只是为了一时不忿,为了折磨折磨他七弦吗? 还是……早有预谋。 谁在他的背后,或者,谁在他们的背后,不动声色地与他博弈,无论七弦走出哪一步棋,这人好像都已经等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应对,全知、全能。 七弦肃容,他知道,他这回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劲敌,无论是谋算人心还是设计布局,都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他更强。 至少到目前为止,那些看似肤浅的、容易让人揭穿的可笑陷阱背后,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深意,让他胸有成竹,走出客栈、舌战群英、自请囚禁。 在这之前七弦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为了引蛇出洞,可到现在却发现自己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步棋都可能成了对方的将计就计,那人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偏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他皱着眉,想到之前对温念远那些戏谑之语,现在他倒是希望温念远能蠢笨一点,听不懂好过了解。 可晚了,温念远,显然已经来了。 眼前一闪而过那个男人浑身鲜血淋漓的画面,漠然如七弦亦觉得呼吸有点沉重,眸中急遽积蓄起风暴,失了他最引以为豪的镇定。 这一生中自娘亲逝后,唯有这一人还能挑动他如深潭微澜的心弦,从前江湖上无人知他这唯一的弱点,可温家一役后,恐怕普天之下,尽人皆知。 他猛地出手,以双腕间铁索为引,索性将其缠于狱门精铁之上――假设那只是精铁的话,或者即使是别的什么,他也已经无所谓――狠狠向自己胸前扯过。 勒在掌心的铁链将掌纹分割,映出深深的红痕,铁锈味伴随着隐隐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发,暧昧缠绕,不分彼此,是身上新鲜的鞭伤。 “温、弦。”他低声却狠狠地将这两个字从齿间念出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叫过自己这个弟弟最初的名字,尤其是,当他们不得不成为形与影的时候。 这个蠢货要是敢死在这种憋屈的地方,他真是白为他隐忍那么久了。 七弦嘴角勾起一缕冷冷的笑意,强大的对手么?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人生罢了,那是那个隐在暗处的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话,那可真是他的……不幸啊。 丝毫不顾自己掌心已被勒成什么狼狈模样,那平时只用来调琴弄香的修长十指早就失了白皙颜色,那牢笼却也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一点一点艰难地扩大着距离。 “放开!” 耳边一缕长发滑落,凭空响起的低沉男声带着一点隐隐的怒气,然后一只手伸进来,覆在他握紧铁索的双手上,坚定而有力地掰开他的手指。 抬头撞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七弦难得地恍惚了一下,是温念远。 男人略显狼狈,身上的夜行衣有不少破口,碎布飘飘扬扬,然而脸色沉稳,手指有力,不见丝毫受伤模样。 七弦不声不响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温念远隐带怒意的声音响起,质问他在干什么地时候,忽然绽开笑意。 抽回手将不安分落下来的头发捋到肩后,他漫不经心地说:“狱中长日漫漫,无甚趣味,只不过找点事情来做罢了,否则你若不来,我拿什么打发辰光。” 他总不能告诉温念远说我亲爱的弟弟啊,我刚才以为你被这里的机关给困住了,打算这么跑出去给你报仇呢。 到时候就不是他用看蠢货的眼神看温念远,而轮到温念远用那种眼神来看他了。 七弦深觉他这一生里如果做过哪些蠢事错事贻笑大方的事,基本上都是因为温念远存在的缘故。 “找点事做?”温念远明显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又把七弦的手拉回来,来来回回看掌心那些暴力的痕迹,脸上闪过痛惜的神色。 未免被人追根究底,七弦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刚才这里的机关好像启动了,是你?” “嗯。”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的小瓷瓶,温念远倒出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透明药液,小心翼翼地敷在七弦掌心,一边低声说:“机关有点复杂,花了一点时间,没事。” 其实并不仅仅是复杂,千幻狱的机关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形式,令人无从开解又防不胜防,纵然他博览群书也没能找出一个现成的办法。 这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就像当初鸿蒙书院的弟子们面对他客栈外的巽风阵一样,不得不说这大概也是风水轮流转。 然而长孙立群陷入巽风阵后会丧失斗志出不来,温念远不会。他甚至冒险再一次触动了机关,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一条通途。 七弦任由他仔细地给自己按揉着掌心,抬头看向这个男人,也不过没几天不见而已,却总觉得,温念远身上,有什么变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追逐的男人。 在这一瞬间,七弦甚至觉得,温念远已经强大到,可以撑起一片天。 由此回想刚才自己担忧温念远被困机关中时的烦躁不耐,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些年让温念远成长缓慢的,正是他自己自以为不多实则太多的纵容。 他瞥了那张稳重而认真的脸一眼,忽然无声嗤笑,纵容又怎么样呢,不成长那又怎么样呢,他难道需要温念远去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完全不需要,他只要活得快活肆意就好,同样的,温念远也只要活得快活肆意就好,活得像他们想活的那个样子,这一生就比任何人都有价值。 他反手,抚上温念远的脸庞,有点好奇,“你怎么把那老道士给弄走的?” 虽然那老道士使鞭子的手法对他而言完全不够看,但正是因为不够看,才让七弦特别不爽,要知道,愚昧的人用刑的时候,总是掌握不好火候。 温念远面色一沉,声音里有了某种冰冷肃杀的意味,因为,当他好不容易给七弦的双手上完药的时候,却发现七弦身前那道道鞭痕,和凌乱的白衣。 “放了一把火。”他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一个字,都像在把那个罪魁祸首翻来覆去地凌迟。 七弦轻笑出声,千鹤观可是天罡道长的心血,温念远也是学坏了,放火这种事也干得出来,那老道士现在心头一定正在滴血。 反而是这个千幻狱,为了囚压罪孽深重的重犯,造得水火不侵油盐不进,成了个隔岸观火的好地方。 温念远不待七弦反应过来,就一把扯开他前襟的衣服,目光落在那些新鲜的鞭痕之上,“他竟敢对你用刑。” 本是怒极的言语和怒极的眼神,大约因了那一把火的缘故,竟带着隐隐灼人之意。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七弦像是觉得口渴一般,伸舌舔了舔嘴唇,似天真又似诱惑一般地说:“唔,有点痛。啊,伤药好像用完了,你……要给我止痛吗?” 温念远看着他的眼神,尽是暧/昧与旖旎的风情,连带着空气好像都带上了燃烧的热度。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满面满地打滚_(:3」∠)_感谢依风姑娘的两颗手榴弹和一颗地雷!我错了我恨领导……我再也不帮他们去挡酒了【喂可能吗…… 第73章 此身非我 该死……温念远觉得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目眩神迷,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这里实在不是个温存的好地方。 更何况七弦身上还有伤。 “走。”他隔着铁栅栏一把抓住七弦的手腕,转身欲要带他走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道沉默无声的铁栅。 仅容手臂通过的间隙让他可以无碍地握七弦的手、给他上药、抚摸彼此的脸庞,却不能带他走。 好在对于温念远来说,外面那些大型机关他尚且能够最终毫发无伤地通过,何况这区区一道门墙。 他暂时放开七弦的手,企图打开牢门,却在那一刻忽然被七弦反手握住,那个男人看着他,轻轻摇摇头。 七弦知道自己此刻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但如果他在这狱中转一圈又跟温念远离开的话,只会正中幕后人的下怀。 更何况――将计就计可不是他对手的专利,扭转乾坤更由他百计思量,近来有关他的种种事迹已经太多,一动不如一静,避世并不代表妥协。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七弦。今天你必须跟我走。”温念远却难得地坚持,甚至有种说一不二的感觉,“引蛇出洞的方法有一千种,不需你委曲求全。” “你――”七弦挑眉,温念远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有时候竟能说得他哑口无言。 明明是因为看到天罡道长留在他身上的伤痕而怒火中烧,还能想出如此冠冕堂皇又蛮横强硬的理由。 他微微一笑,忽然凑近牢房外的男人,伸出手,勾勾手指,做了一个过来的姿势。 尽管明知道七弦一定又要用那张红润的嘴唇讲些什么歪理邪说来说服自己,温念远还是忍不住沉默地靠了过去。 耳边传来一阵铁链细碎清脆的声响,七弦的双手从牢门空隙中探出门外,揪着温念远的衣领,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仰头迎了上去。 温念远感觉到唇上瞬间一暖,又彻骨冰凉。凉的是那冰冷细长的铁栅栏,透过肌肤,寒冷彻骨;暖的是七弦柔软的唇,紧紧贴在他的唇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鼻端。 带着铁锈的味道。 这样极端的体验,如同冰/火/两重天。 “他不能再伤到我了,我保证。”七弦靠在他的唇上,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低语,热度扑面而来,满溢交缠的唇齿间,竟然带着一丝安慰。 感觉到七弦的舌尖轻盈地在他唇间一触即离,又试探般地再慢慢伸过来,温念远垂下眼睫,看着这个近在咫尺仿佛又远在天涯的男人。 他没有动,稳如磐石,任由七弦在那里煽风点火、极尽挑逗,仿佛突然失去了五感七情一般无动于衷。 双眸之中的颜色却渐渐暗沉,欲/色连同心火,一点一点,缓慢燃烧。 就在七弦诧异他竟没有任何回应而诧异地微微抬眼去看他的表情的时候,温念远忽然伸手搂住七弦的腰,用力把他转了一个圈,让他背对着自己。 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牢中响得格外清晰,七弦只觉得后背一凉,肌肤已经直接被禁锢在那冰冷的栅栏之上。 腰被紧紧地箍住,那样大的力气,简直不像是拥抱,而像是要把他勒成两段一般。 温念远很少有这样狠戾的时候,七弦知道,他在生气,气的却是七弦对待自己身体的漫不经心。 理智告诉他应该做点什么来抚平温念远的躁动,灵魂深处却生起一股难耐的燥热和骚动,想要被这样狠狠地抱着,痛苦比愉悦更能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当然,痛苦和愉悦一同存在的时候,好像连存在本身都已经不重要。 两片柔软的东西落在他裸/露的肩上,凌虐般用力咬上他的肩头,那力度让七弦感觉自己气血翻涌,整个人好像都在沸腾。 与前一次完全以他为主/导的情/事不同,温念远现在反客为主,完完全全地掌握着他整个身体。 肌肤在发热,牢门却是凉的,一根一根咯在他的背上,冰冷而生疼。 然而隔着那牢门之后又是温念远温暖的肉/体,那人没有打算宽/衣/解/带的意思,然而高热的体温已经无法阻挡地从布料之下传递过来,以粗糙的触感印在七弦背上。 啃咬舔舐带出的水声暧/昧地响在七弦耳边,那么近,近得可以让人面红耳赤,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深红色的齿痕,充满着宣誓和占有的意味。 有那么一瞬间七弦觉得,温念远想把他一口一口地咬下嚼碎,一口一口地拆吃入腹,然后他们就可以再也不忿彼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合了骨与血,完完全全成为一体。 七弦j□j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愉悦,温念远沉重的喘息响在耳边,他感觉对方原本勒着自己腰身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动作。 由腰腹往上,一路游移,牢门的阻隔让他们并不能做太大的动作,禁锢的窒息感却让人更觉沸腾。 那种禁忌的、不被允许的、隐秘的、藏在阴暗角落里不见阳光的,情与欲,像暗夜里盛开的恶之花,有鲜艳的血的颜色,和神秘的芳香。 胸前的茱萸被温念远毫不留力道地捏住,七弦发出一个颤音,颤巍巍跌落在空气中,甜腻又诱惑。 温念远的舌尖带着黏腻的湿意在他亲自给七弦刻上的吻痕上一一舔舐而过,手上却不曾停下那两颗艳红的茱萸的动作。 他简直粗暴地去揉捏拉扯那两颗小小的果实,伴随着七弦难耐的、偶尔拔高的j□j声,让它们无法抵抗地绽开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微微的颤栗。 七弦倒吸着气,他知道自己这回已经无法从盛怒的温念远手中夺回主动权了,然而在那样不容置疑的温柔表达里,他听到了从自己心底深处发出的愉悦的回响。 “温念远……你这个……疯子。”他一边喘着气,努力伸展身体,头往后仰,想要更加没有缝隙地靠近背后的躯体,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带着情/欲快/感的声音简直像是在撒娇。 温念远不答,将七弦的衣服彻底撕裂,两人隔着明明冰凉却被染上了人体温度的栅栏用力相拥在一起。 他的手离开七弦胸前已经完全绽开的嫣红花朵,沿着七弦的腰线一点一点不疾不徐地划过,好整以暇地滑入那双峰之间,耐心地寻幽探秘。 七弦咬着嘴唇,感受着弟弟的热情,有点游离有点朦胧地想,这个男人的技术好像比第一次好了不少,是不是有找别人练习过? “嗯……你!”七弦忽然呼吸一顿,身体里某个敏感的地方被无情地触碰,他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阵酥软。 这可不是他骑在温念远身上的时候,可以有所依傍,他看不见背后那个男人的一切,眼前只有阴暗潮湿的监牢。 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温念远一只手绕过铁栏牢牢地握住他的身体,不让他有一丝一毫逃离的可能,另一只手无情挑动着令他筋骨皆软的地方,一遍一遍触碰他摇摇欲坠的情/欲。 七弦听到自己的声音,销魂蚀骨的,令人羞耻的,回荡在这无处可逃的斗室之内。 忽然他感觉体内一空,温念远撤回了他的手指,有什么更大、更灼热的昂扬在他的双丘之间徘徊,慢条斯理地试探,却总是浅尝辄止,不肯给一个痛快。 他第一次发现温念远竟然这么磨人。 然而这样的折磨竟然也别有一种滋味,心痒难耐与求而不得,如这世间一切人事,生老病死皆苦,求不得与爱别离皆怨。 浮生倥偬,其实最应怜惜眼前,就随他胡天胡地不见晨昏,贪这一晌欢愉。 这痛与愉悦,才能如此清晰、刻骨、炽热、强烈、摄人心魄。 他伸手,握在那只搂在他腰间的强韧有力的手上,引导着他一路向下,触碰自己早已坚/挺湿润、斗志昂扬的欲/望,不需要看一眼,一切全凭本能。 温念远很快握住了七弦欲/望的源头,于此同时,他终于把自己的热情用力挺进七弦体内,直没到底,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七弦一哆嗦,感觉到自己含着的那东西,凶狠张扬,强悍又疯狂,几乎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已经开始用力地冲撞起来,带动着他的身体一起摇摆,一遍又一遍擦过那一根根触感分明的铁栏。 相隔着一道狱门,身体却紧紧相连,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人升起一种束缚与挣脱的欲望,仿佛此刻束缚他们的并非牢狱,而是整个三千红尘。 而他们要挣扎脱离的亦并非一道狱门,而是整个人间。 七弦直觉酣畅淋漓,这种痛苦又快乐的感觉,让人想要疯狂,想要就这样一直下去,沉沦大情/欲中去,再不管这身外一切风雨。 “再用力一点……嗯……”他喘着气要求,痛快地表达着自己的愿望,温念远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得到他那张令人心旌摇动的脸上渴望尽兴的表情。 “当然。”他舔过七弦的耳垂,将自己缓缓抽/出,然后有狠狠地顶/入,那一刻他和七弦同时发出愉悦的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其实你是受虐狂对不对……神马我才是受虐狂?坚决不是啊口胡!o(rq)ツ┏━┓[拍桌狂笑!] 第74章 烟火焚尽 “阶下囚该有个阶下囚的样子。” 七弦用脚尖踢了踢一片狼藉的地上那堆碎步,不久之前它还是一件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的衣服,那件衣服不出意外应该套在他身上。 而现在他身上只有情/事过后暧昧的斑驳痕迹,和在他身后尚且不肯放开手的温念远。 中间还隔着已经被体温捂热的铁栏杆。 温念远笼了笼七弦的头发,目光沉沉地望着男人的背影,耳边两人的喘息声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带着暖热的湿意。 他沉默着,知道七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是在解释他被天罡老头儿用刑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温念远很清楚七弦有这个能力,因此才更添怒意。 就算是假意的束手,他也不喜欢这个男人面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时束手,他那么想要去珍视的人,凭什么被染上别人暴虐的痕迹。 “没有这个必要。”温念远帮七弦帮弄乱的三千青丝理好,随手束起来,唇齿间满是不赞同的意味。 七弦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脸颊上的嫣红之色尚未褪去,平添了一分意/乱/情/迷的风情,尽管他们彼此都知道现在是应该清醒的时刻。 “我知道了。”他说,又皱了皱眉,看着完全不能再穿的碎布,“从哪里学来的狗崽子习惯,你要让我这样给人看?” 温念远眉间闪过一丝歉然之色,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好吧,联想到七弦在客栈前走之前在他耳边的挑逗,可能他还是有预感的,只是没有预料到这么激烈而已。 脱□上的衣服递给七弦,不出意外地又收到了一个白眼,“你猜那群道士回来,发现我不仅换了衣服还换了件夜行衣,要不要好好审一下我?” 从前衣服这种小事,都是青桐在打理的,别说七弦自己,就连温念远都很少顾及到这方面,以至于到此刻他们才发现,青桐不在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被惯坏了。”七弦忽然叹息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谁,温念远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尴尬。 把自己的夜行衣披在七弦肩上,又给人裹了裹紧,“等我。”他说,转头顺着长长的通道离开。 七弦伸手把颈间沁出的薄薄一层汗随意抹去,转身看着温念远的背影,自己背上一片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的痕迹有多精彩。 真是,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来的邪火,好好的连门都不开,非要隔着这破铁栅栏,虽然……七弦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那因人体温的离去而重新变得冰凉的铁栏。 唔,是有点意犹未尽…… 温念远勉强找到了一件接近白色的道袍,老老实实地开了牢门,小心翼翼地给七弦穿上,然后沉默着重新帮对方手掌和胸前的鞭伤上药。 “青桐那孩子。”七弦忽然提起那个不在这里的人,尽管青桐惯常隐在暗处不愿意让自己有什么存在感,但这么些年从未与七弦相离,陡然不见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些让人不适应。 温念远动作一顿,然后继续,“他跟宁修茂在一起,可能会去注意柳郴。”他的重点并没有放在“柳郴”而是放在了“宁修茂”三个字上面。 他在问七弦对这个人的态度。 “宁修茂此人,确实有些神秘。”江湖上最神秘的七弦公子和客栈主人在说别人神秘的时候,倒是一脸坦然的模样,“我没有推断错的话,他与当年的柳家案脱不了干系。” 语出惊人。 温念远面色微沉,“那我让青桐和他在一起岂非送羊入虎口?”虽然青桐对七弦那点小心思让他有时不舒服,但他绝对没有心胸狭窄到要暗害青桐的地步。 至少他并没有看出宁修茂对青桐有杀意,甚至还颇多回护,而且七弦之前也没有敢对宁修茂跟着青桐。 若他真的跟柳家灭门案有关系,青桐跟他在一起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七弦看他凝重的表情,仿佛觉得好玩,轻笑了一声,“放心,他应该不会对青桐不利。就算是跟案子有关系,那也有很多种关系。” 看着温念远似懂非懂的模样,七弦微微眯起眼,果然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变聪明了什么的,那都是错觉而已。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种烟熏火灼的气味,看来温念远给千鹤观放的那一把火火势不小,以至于他只是出去找了一件衣服,就沾染上了烟火气。 有什么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七弦任由温念远指尖沾了了冰凉的药汁,在他胸前一点一点地涂抹,脸上却现出了沉吟的神色。 温念远一抬头就看到七弦凝眉思索的模样,心微微跳快了一拍,尽管眼前这个男人随时都能变出千般模样,但这样认真的时候总是别有一番风情。 这个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想到这里的时候,温念远忽然觉得满足,就算前路依然刀光剑影,但比起那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挥刀出剑的人来说,他何其幸运。 然而这是,七弦仿佛突然从思考中惊醒,脸色一变,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喃喃道:“不对!” 他抬头看盯着温念远,眼神肃然,“你刚才出去找衣服的时候,千鹤观中是什么情形?” 温念远怔了怔,露出回忆的表情,“应是在救火――嗯?”他也发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了,千鹤观着了火,救火时总该一片闹腾才是。 而现在,安静得有些过头了,他刚才出去找衣服的时候,那些没有着火的地方静悄悄的,他本以为所有人都集中去救火了。 可现在回想,火借风起的方向,也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听到什么喧嚣的声音。 还有这千幻狱,他来的时候打晕了守在最外面守监的几个道士,但他刚刚出去的时候,貌似没有见到那几个道士的身影? “出事了。”他和七弦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这样的结论,温念远拍拍七弦的肩,“我出去看看。” 七弦却没有放手,他脸色有点微妙,不知道为什么,温念远总觉得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不必,只怕来不及了。”他说。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尽管这狱中连老鼠苍蝇都不见一知,他还是像防着什么一般,悄声而若有所思地问温念远:“你要来找我这事,有几个人知道?” 温念远回思片刻,“青桐、宁修茂还有叶雷霆应该都知道,除此之外没有。” “青桐……宁修茂……叶雷霆……”七弦慢慢地把几个人的名字从舌尖上滚过,摇摇头,“应该不止他们几个。” 忽然看了温念远一眼,他略带倦意地说:“等下不要太激动,不管听到别人说什么。” 温念远没有问这个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在的地方哪里来的“别人”,因为他和七弦都同时听见了喧哗的人声。 远处有微弱的光线闪烁,越来越明亮,是由人举着大量的火把向这边浩浩而来,狱道中传来一声断喝,“果然如此!” 温念远转身,七弦抬头,温念远的指尖还按在七弦没有完全掩上的衣襟中,在看到那些人冲进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迅速把七弦的衣襟拉上,严严实实藏好。 完全忘了大部分人对一个男人的胸膛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的事实。 打头的小道士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挣扎神色,以七弦对声音的敏锐,立刻就听出了是那个带他到狱中的小道士。 只是此刻他曾经对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的“目眩神迷”已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和厌憎。 看到了大开的狱门和狱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还有七弦身上那件晃晃悠悠的道袍,好像一切都不用再多做解释。 小道士满目凶光,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杀观主,还有师兄们。” 就在温念远放了小小的一把火引开那群道士的注意力后潜入千幻狱,与七弦争执、相缠的那段时间里,千鹤观上下上至观主天罡道长,下至只负责迎客的小道士,全都被无声无息地杀了个干净。 整个千鹤观被烈火吞噬,其火势之大,十里之外犹能见到烟尘滚滚,红光映透了半边天幕。 若非千幻狱与千鹤观不在一处,又造得水火不侵,早该有所察觉。 是什么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在江湖上也算颇有盛名的千鹤观上下被一夕屠尽? 这样骇人的灭门手段,让人完全无法不去联想到当年的柳家灭门案,而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柳家案的疑凶,还被天罡道长亲自关在千幻狱里。 甚至,去过温家的人都曾亲眼目睹七弦的“大音希声”是如何能无声无息地掌控人心,要让人生便生、死便死。 不知是该怪苍天无道,还是该叹苍天有眼,与当年柳家留下了幸存者一样,令人庆幸的是,千鹤观也并非无一人生还。 更妙的是,生还的还是与七弦有过接触的一个小道士。 如今,温念远和七弦被当场抓了一个现形,好像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用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对月长嚎【……】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 四肢着地【……】感谢薇题姑娘给《全服公敌》扔的地雷! 嘘,你们谁都没有看见我,我默默地……默默地……溜走……( ̄_ ̄|||) 第75章 穷途逃亡 看着眼前那些因为门派与千鹤观临近的或者人正好路过而匆匆赶来的江湖人士们一张张愤怒的脸,七弦心中平静无波,从注意到异常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他知道,这一回,整个武林大概真的被激怒了。 之前的柳家案毕竟年深日久,而且说到底也事不关己,因此虽然不少门派都本着或看热闹或想出名等等等等的种种理由去围攻客栈和七弦公子,但可绝对没到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 换句话说,他们有杀意也没杀心。 可这回千鹤观的灭门不一样。 这是发生在他们面前的,活生生的灭门惨案,而不久之前,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天罡道长与七弦公子之间发生的那一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龃龉。 有怀疑皆属正常,更何况还捉到了现场。 放眼当今武林,千鹤观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派,但实力也可算中上,不容小觑。一个门派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覆灭,无疑让所有江湖人士都震撼了。 他们感到恐惧。 自身安全被威胁了的那种恐惧。 诚然,混江湖本就不是什么安全活计,尔虞我诈腥风血雨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必备要素,但这绝不包括――一个一举手一投足就能灭尽一个门派并且理由中完全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的魔头。 往往这样的人是无论黑白两道都默认必须抹杀的、甚至可以不折手段去抹杀的,江湖公敌。 轻叹了一口气,七弦不打算说话,因为他很清醒,此刻哪怕他能舌灿莲花,这群已经被惊惧和愤怒所控制的人都绝对不可能听进去。 他看了温念远一眼,忽然莫名地问他,“准备好逃亡了吗?” 温念远皱眉,他知道七弦现在选择暂避锋芒是对的,可要让这个男人背负这样的罪名踏上逃亡之路,着实让人忍不住暗中握紧拳头。 在这之前,七弦纵然浪迹江湖,起码后面也没跟着一堆人要喊打喊杀,视他为洪水猛兽。 他望向那群人,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已经有冷笑声传来,“魔头还想狡辩?!你们大势已去,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今日大家必要斩下你们的头颅,告慰诸位道长在天之灵!” 那话音刚落,他们眼中的温念远忽然往前一跃,冲进他们的人群,趁着众人哗然反击之际,“铿锵”一声不知抽出了谁的长剑,然后竟毫不犹豫地转身,一剑冲七弦劈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犹疑,温念远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两……内讧? 这个男人是打算一推四五六,把所有罪行都扔到七弦身上,好让自己脱身?至少从他劈向七弦毫不留情的剑势来看,这个解释还是靠谱的。 有人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狼/狈/为/奸就是狼/狈/为/奸,大难临头就立刻反戈相向,这种魔头,怎敢留着祸害苍生。 所有人之中,唯一没有胡思乱想甚至气定神闲的大概只有温念远和七弦自己。 温念远目光专注,手上力道沉稳。 七弦仰头看他,不闪不避,眼中是闲适和信任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如虹剑气当头罩下。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金铁交击之声在狭窄的斗室中尖锐明显,随着剑势落下,七弦手上铁链被一分为二,温念远就势向前一冲,捉住七弦手腕一甩,喝道:“走!” 到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哪儿是什么内讧,这简直是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大摇大摆地跑路! “魔头哪里走!” “想跑?没门!”各种声响此起彼伏,虽然句子不同,表达的意思却大体一样,要把人留下来。 七弦却已经顺着温念远那一甩的力道,轻飘飘跃上半空,他却没有如温念远所愿松开手,反而也借力一用劲,把温念远也拉了起来。 两人天外飞仙一般落入那群一心只想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人群当中,立刻开始左冲右突,寻找着包围之中的薄弱环节,各个击破。 温念远和七弦都明白,今日若是要一决雌雄,他们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但若只是跑路的话,那远远轻松得多。 伴随着一片混乱的兵刃交击之声和人群的呼喝怒骂声,两个人终究还是顺利脱离包围圈,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此刻,千鹤观的那场大火终于因为一切物事都燃烧殆尽,渐渐n弱下去,扑面的热浪开始变小,天边却还是一片红云彤彤。 并非因为火色,而是因为薄暮将至,晚霞染了半边天空。 =============================================================================== “怎么样?”看见男人进门,角落里的少年立刻现身出来,粗哑的嗓音中待着一闪而逝的焦灼。 宁修茂脸上不见惯常嬉笑神色,难得正经得有些过分严肃,他摇摇头,“不妙。” 伸手往桌上去,刚把倒扣的水杯翻过一个来,青桐已经飘近桌前,提起茶壶,注了满满一杯,然后抬头无声地看着他。 这小孩子,催促人也催促得这么含蓄,倒是蛮……可爱的。一边想着,宁修茂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压低声音,略显神秘地说:“你主人这下子闯大祸了,整个江湖发了阎王令,不计代价不计门派一律追杀七弦公子。” “哦,不对。”他放下茶杯,沉闷地一声响,“现在都改口叫七弦魔头了。” 青桐脸色一白,抿紧了唇,阎王令是什么他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能体会宁修茂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他用眼神询问宁修茂。如果只是一个不确定的柳家案嫌犯的名头,绝无可能到出动阎王令的地步。 那群人甚至还没开始着手查案不是么,没道理忽然把动静闹得这么大,阎王令又不是街边随便几文钱就能买到的肉包子,要多少有多少。 阎王令出,就意味着令指之人将是整个武林之敌,江湖上无论何门何派,游侠散人,都可能成为追杀他的一份子。 非穷凶极恶天道不容之徒不足以受此通缉。 江湖近百年来,阎王令也仅只出过两次而已,就连当年白道诸派围攻魔教紫焰门,都没有出动阎王令。 阎王令下,七弦和温念远面对的几乎是无处可藏孤立无援的绝境。 宁修茂深知其中蹊跷,深深地看着青桐的脸,“关押你家公子的千鹤观一日之间被满门屠杀焚尽,见到火光前去的江湖中人亲眼见到本该在千幻狱中却牢门大开的七弦和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温念远。” “千鹤观唯一幸存的一个小道士,指认是七弦和温念远下的毒手。” “我去找公子。”青桐默然半晌,蓦地身形一晃,眨眼间已经出现在大门前,伸手就要去开门,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拦在他眼前。 那只手宽厚而粗糙,掌心有薄薄的茧痕,就这样虚虚挡在他眼前眉间,那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小青桐,你现在出去,盯着你的眼睛绝对不比盯着你家公子的眼睛少,你信不信。” 沉默。 青桐自然知道宁修茂说的一字不错,但七弦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即便当他还背着那所谓的血煞之命的时候,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这一次让那个白衣翩翩的男人落到被全江湖追杀的地步,导火索是因为他们柳家的案子。 早在那一年,他的爹、娘、叔伯姑姨、兄弟姊妹全都被屠尽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地蹊跷。 现在,就连一向面对各种悬案都能置身事外游刃有余被他视若神明的公子都因此而受到连累。 宁修茂看着那个少年被他挡在门前,面无表情,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紧攥成拳,清秀的脸上透出戾气和阴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相信大叔吗?”他问。 青桐分了他一点余光,哑声道:“不信。” 宁修茂被噎了一下,心想这小孩儿真是太直接了,果然非常难哄,却又无比耐心地倾□子,平视少年的眼睛。 “相信你家公子吗?” “……信。” “那好。”宁修茂给了青桐一个“真乖”的眼神,语气简直接近诱哄,却不知为什么,能让人听出无法抗拒的温柔,“你现在去找他也帮不了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帮他洗脱罪名,明白吗?” 深吸一口气,青桐没有立刻回答,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怀疑,连他家公子都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不了的案子,他和……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大叔,是否真的能解决? 良久,他怔怔地盯着宁修茂,“你为什么要帮我?” 七弦帮他,他不用问理由,可宁修茂这么一个与他无亲无故突然凭空冒出来的老男人,凭什么对他照顾得像自家崽子一样,他做这一切事情的背后,又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目的,他知道。 宁修茂愣了一下,对青桐那样超越年龄的谨慎和警惕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无奈,忍不住想,七弦啊七弦,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因为我喜欢你啊。”最后宁修茂摸着鼻子,笑嘻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搂着钢管扭动感谢依风姑娘的手榴弹,灼灼姑娘的地雷( ̄ ̄) 新的小伙伴呦来快让圆润夜伸爪子虎摸一把【→_→泥垢 第76章 乔装红颜 青桐漠然瞪着着宁修茂看了一会儿,忽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嘴,转开了目光。 他从不指望自己一问宁修茂就会乖乖地吐露实情,不过拿这种一看就实在太假的借口来敷衍塞责,是觉得他好骗呢,还是连骗都懒得骗? “诶,我是说真的。”宁修茂一看青桐眼神,就知道这小孩根本就没打算相信他,一向巧舌如簧的他这会儿却也没辙。 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虽不是秀才青桐也不是兵,可惜的是,能把道理讲得天花乱坠的人只有遇到听得进道理的人才有用武之地,否则就算你能把春花说得秋开都没辙。 青桐摆明了不信他,饶再多口舌都没用。 宁修茂却也不失落,反倒笑嘻嘻地,伸手摸了摸青桐的脑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错。” 天真单纯固然是好品质,也看放在什么环境里。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至少目前看起来,青桐是没那么容易被拐骗了。 面无表情地侧开头,阻止了宁修茂那只不轨之手继续揉乱他的头发,青桐固执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说到正事,宁修茂沉吟了一下,“随时都可以。不过,你不能这么抛头露面。” 宁修茂自己与七弦一同出现的时候不多,没被归入魔头一派,稍微乔装改扮一番,就能继续大大方方地行走江湖。 青桐不一样,他现在和七弦公子还有温念远,都是江湖中人竞相追逐的对象,就连雷霆山庄的少庄主叶雷霆,因为本就盛名在外,上回帮七弦说了两句话,如今江湖上对他也颇有微词。 听说叶雷霆受此牵连,一回到雷霆山庄就被庄主给拘了起来,近来都不入江湖走动。 此次阎王令出追捕七弦公子,雷霆山庄在老庄主的授意下也出了不少人马,作划清界限以示清白之意。 青桐明白宁修茂的意思,大概对方是想,从前他怎么跟在七弦身边,宁修茂就要他怎么跟在他身边,以柳家的轻功和隐匿功夫,只要他自己不现形,就尚算安全。 只是……“去哪里?”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蓦地抬头问宁修茂,却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宁修茂眼中某种奇怪的光芒。 尽管那种眼神转瞬即逝,但大约没有防备到青桐忽然抬头的缘故,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迅速掩去。 这让青桐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神,因为宁修茂刚才的眼神里,几乎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动容的深情和专注,以至于青桐脊背上爬上微微寒意,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危险。 尽管等他定睛看时,那种错觉一般的深情早已不见,眼前还是那个大大咧咧莫名其妙神神秘秘的大叔。 他忽然想起最初,在锦官城初遇宁修茂的时候,七弦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七弦说,宁修茂这个人,危险。 青桐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宁修茂再怎么嬉笑怒骂,也掩不去身上那肃杀与血腥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经年来死灰一般波澜不起的心甚至有点心慌,莫名其妙地想要落荒而逃。 虽然最后他只是继续冷冷地问他要去哪里,把那些令人寒毛直竖的预感抛之脑后。 宁修茂对青桐眼中时不时闪过的惊惧和戒备视而不见,仿佛也不是太在意对方刚才有没有看见他那奇怪的眼神,只笑吟吟地抓着只杯子,清脆地往桌上一扣,掷地有声道:“找柳郴,抓七弦。” 少年人二话不说,转身要往阴影处藏身而去,却偏又被拦了个措手不及。 “唉唉唉唉你去哪儿?”宁修茂拎住他的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拉回来,以至于青桐十分怀疑这男人从前是养鸡的。 他不耐烦地挑眉,“不是你说我不能抛头露面?” “是啊。”宁修茂抱臂,又挑眉,“不能抛头露面而已,又没赶你,大好青春年华的,怎么能一天到晚躲在角落里,你也不闷得慌?也不好玩儿吧?” 一席话说得对方眉心微动,侧头看着他,眼中微光闪过――当然,当然想要生活在阳光下。 谁愿意一辈子像蛇虫鼠蚁一般窝在那不见天日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腐烂发霉? 被人遗忘,被世界遗忘,被自己遗忘,被时间遗忘。 只是他不敢,怕踏出那个自己画得好好的圈,就只能直面太多不堪。 年幼时他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保护自己;后来他疯了神智再不清醒,根本不知还有身外之物;再再后来,公子慢慢治好了他,他却已经习惯了黑暗,再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去触碰光明。 “我不喜欢。”眼中的微光慢慢熄灭,青桐撇开头,僵硬地说。 宁修茂却不管他心里面那九曲十八弯的弯弯道道,径直嘲笑他,“口是心非!”然后再没给青桐反抗的余地。 当青桐被宁修茂强硬地按着坐下来,说让他出去撒着欢儿蹦蹦跳跳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少年虽然有点别扭,却也不是没有一丝期待和欢喜的。 不过…… 半个时辰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了客栈。 人群之中,佝偻着身影的老头儿须发皆白,脸上颈上皱纹横生,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身上那满是破洞补丁洗得发发白的旧衣服更显贫寒。 而他手里正牵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少女脸庞清秀眉目动人,黑压压的一头头发简单绾了个时新的发式,颜色宜人,只是一无钗环点缀,只插了根木簪在上头,未免寒酸。 背后背着个布包,看模样,倒像琴筝一类乐器,大约是个卖艺的。 那少女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叫人望之如饮三冬冰雪,显然不太好接近,反倒引人注目。 宁修茂紧紧拽住了青桐的手,半真半假地咳嗽了两声,捏着嗓子道:“青儿呐,快扶一扶爷爷,老喽,走不动喽。” 青桐郁闷至极,他怎么也想不到,宁修茂所谓的能让他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方法,就是把他打扮成个小姑娘! 瞥了装模作样的宁修茂一眼,青桐作势扶住他手肘,不敢说话,一说话他那粗哑的嗓子便露馅了,只好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咬牙切齿地在说:“你可站稳喽,爷!爷!” 然后手下毫不留情地用劲。 两人明里和乐暗里你来我往地扭着进了一家酒楼,才算暂歇了那点别扭,宁修茂拧着一把嗓子,装得不亦乐乎,一桌一桌地苦哈哈问人要不要听曲儿。 整个酒楼各种各样的声音都灌入两人耳中。 历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适宜打探消息,自然,只求繁多,要求精准却是不能。 “听说了没有,那七弦魔头似是在云阳现了回身,险些被人给抓住了,啧啧。” “……要我说,那七弦也有些本事了,险些险些,到底是还没有么,能逼得下阎王令,千百年来也首屈一指,不管什么下场,这武林史上定能记他一笔。” “嘿嘿燕二,你当人人都是你呢,老想着把自己往了武林史上添?要我说,都是虚的,活着才能享乐。你想那宁澜柳家,还有千鹤观,这下可是妥妥地记上了,可你倒问问,那两家死鬼愿意不?” “嗨,话说回来,这七弦魔头也太穷凶极恶了,听说还长得跟娘们儿似的漂亮,连雷霆山庄的少庄主都被迷惑了去,一味地帮他说话,好在老庄主英明,把自个儿儿子关了起来,派了不少人手抓那魔头去了。” “那七弦可真是凶多吉少。” “可不是!” “既然都说长这么漂亮,抓到了就杀岂不是可惜,说不定可以……” “去去去,感情你好这一口!” 青桐越听脸上寒色愈深,宁修茂不动声色地扣住他手腕,蹒跚走到那桌江湖人前,“各位好汉,行行好吧,听个小曲儿,赏我们爷俩一口饭吃。” “去去去,大爷没心情。”那几人被打断了谈话,正不爽,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只见那猥琐老头儿晃了一晃,差点没站稳,脸色惨白地走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继续谈笑,宁修茂扯着青桐走出门外,轻声道:“嘘,等着。” 青桐微怒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听身后忽然传来大声喧哗声。 “诶,老子的钱袋哪里去了?!” “去他娘的,老子的钱袋也不见了!” “嘿,你们几个,该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来不打听打听我们酉阳楼是什么地方,还敢吃白食,把人扣下!”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宁修茂面色不变,异常淡定地抛了抛手中几个花花绿绿的钱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青桐别开脸去,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 “云阳。” “嗯。二……柳郴?” “想必他可是追杀的中坚力量。” 而此时,荒山野岭之中,七弦和温念远正在继续他们的逃亡之旅。前几天在附近的云阳漏了行藏,引来一大批苍蝇一般嗡嗡嗡的追杀人士,就连七弦都逃得有些狼狈。 温念远走在七弦身前,将碍手碍脚的灌木丛一一除去,给身后人分出一条可以从容行走的小道来,低声说:“应该暂时安全了。” 七弦胸膛起伏地些微有些剧烈,除了某些不适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的亲密事外,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用尽体力过了。 阎王令的威力真不是盖的,不怕人追,就怕人惦记。就比如他不小心被他弟弟惦记上了,最后只能栽在人家手里。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美妙――七弦抬眼看了看前面沉稳宽厚的背影,心想拿那群疯狂的家伙来跟温念远比还是有点辱没温念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伸脑袋求虎摸~宁叔……不作死就不会死,真的r( ̄ ̄)q 第77章 花前月下 至孤月高悬的时候,在林中辗转多时以迷惑追兵的七弦和温念远终于寻着了水源,一条清浅的小溪流穿林而过,倒映着溶溶月色,随微风漾得波光粼粼。 小溪水位太浅,堪堪能够没过脚踝,水底卵石及石上水苔清晰可见,手指粗细的小鱼和几近透明的虾子在其中摇头摆尾地游曳。 这样浅的溪流自是养不出大鱼的,温念远探头看了一眼,便知这小鱼小虾皆不够果腹,便先往林中拾了柴火来,升起火堆让七弦取暖,自己往林深处去寻些野味。 看着弟弟的身影摇晃着隐没在莽莽林间,七弦收回目光,伸手捡了一根木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那火堆。 橘黄色的火焰明灭跳动着,于微凉的夜里散发出阵阵暖意,哔哔剥剥的声音响在耳边,倒有了几分热烈的味道。 火光映出七弦那张脸来,此刻四周空无一人,他嘴角依然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神却深邃无匹,静静地望着那火堆,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他这一生,便如他曾与青桐所言,一直行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若隐若现、半明半寐、似虚还实。 阴暗角落里那些阴谋诡计,如日复一日孽障滋生,在无人知处不断酝酿发酵,张牙舞爪。 可无论如何,都不过一己一身之事罢了,他天长日久只做那清醒冷漠无情又似情多的看客,引那狂风骤雨却又独善其身,谁知此回终成局里人。 能引动整个江湖竟相追逐,或者倒也不负盛名。 可惜实则他已不是当年那些需要这些盛名负累以证明自身存在的少年人,尤其温家事了后,他是真心厌倦,也曾打算帮过青桐后不如与温念远浪迹天涯。 如今浪迹是浪迹,不过却是逃亡了。 柳家案已过去良久,即便是他七弦要查,其实也未必能找出真相,可青桐方一露面,就牵动这浩大声势。 说明什么?说明柳家案水深? 算是也不算是,七弦眯起眼,大概,他这一动,寻的是旧日的亡灵,却不小心触及了今人的某根神经。 一出手就灭了一个千鹤观,他可不信仅仅只为嫁祸他七弦,他还知道没这么大脸面。 “想什么?”七弦还在沉思,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抬头就见温念远立在他身前,一手捉了只还在拼命扑腾的野鸡,鸡毛顿时飞扬。 笑眯眯地看着温念远忙将飘到他眼前的鸡毛拂去,七弦收敛了深思神色,戏谑道:“我在想,不知我家弟弟烤野味的手艺比之他煮面的手艺如何?” 大概是被这一问所激励,温念远顿时忙碌得像只勤劳的小母鸡,蹲在溪边杀鸡 拔毛,架起来放在火上烤,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远远看着倒也颇像模像样。 就连只是随口调笑的七弦,看到他这幅架势,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忍不住期待起来。 当然,很快当他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接过那只半边已经焦香四溢半边却还夹生的可怜野鸡的时候,忽然深深地为这只落入温念远手里的野鸡感到憋屈。 它本来还能拥有一个漂亮完整的鸡生的,就算被猎户捉了带回家或者卖到酒楼里,起码能自豪地成为一道香喷喷的菜肴而不是这种人嫌狗厌的……咳咳。 默默地把烧焦的那半只扔掉,七弦重新串起还夹生的半只野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导致的后果便是最后两人都没有吃饱,最后自知愚钝的温念远下溪捉了一兜小鱼小虾,煮了点鱼汤。 野生湖鲜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天然生成的小鱼肉质鲜美、入口即溶。两人围着火光而坐,头顶朗月,林有清风,不远处流水潺潺,一人一口鱼汤,端的令人有一种良辰美景岁月静好之感。 温念远眼中倒映着七弦优雅喝汤的模样,满满的都是满足,在旁人想来凄楚狼狈提心吊胆的逃亡之路,对此刻的两人而言竟是近些年来最好的时光。 不知那一心要将七弦逼到绝路的人若见到如此情景,会不会吐血三升而亡。 两人逃得匆忙,七弦身上本穿着温念远寻来的那件道袍,后来换过几身衣服,都不太适合,夜里冰冷的风能从那空荡荡的袖襟中灌进去,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温念远无声无息地伸手搂住他,低头用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不含任何情/欲的气息,只是单纯地想要触碰。 有个大暖炉主动地贴过来,即便有篝火在前,七弦也是懒得拒绝的,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呼吸相闻。 也许是身体内流动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关系,温念远总觉得他与七弦之间的羁绊比之他所见过的任何一对情侣跟甚更深,那是剔肉去骨也无法割掉的,骨子里的缘分。 从二十一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生。 “哥哥。”温念远忽然轻声说。 七弦瞟了他一眼,微微蹙眉,似笑非笑地冷哼,“把你脑子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去掉,读书读书,那些圣贤书都被你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满脸邪/淫,你怎么不去做采花大盗?” “……”温念远忽然深深地看了七弦一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一脸正经地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一次被言语调戏了的“颜如玉”怒。 温念远见好就收,转头若无其事地将木柴一根一根扔进火堆里,将渐渐隐下去的火堆又烧旺些。 “你休息吧,我看着。” 七弦亦不多言,就和衣在温念远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毫不犹豫地阖目睡去,不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缓慢悠长,仿佛已经进入了梦乡。 只不知他这些年的梦里,都有过谁的身影。 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温念远低头看着七弦微颤的睫毛,稳稳坐着,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他怀中那看似已经睡着了的男人忽然睁开眼,双眸炯炯,眼神清醒至极,轻声道:“你觉得,江湖之中,有谁能将千鹤观如此彻底地灭门――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这逃亡都腻歪得我一哆嗦了,咳咳幸福嘛!三六一度鞠躬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哇咔咔~ 第78章 兵行诡道 直到七弦淡然地问出这一句的时候,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寂静压抑之感,才慢慢苏醒过来,打破了之前平静安宁的假象。 携手天涯的亡命之旅固然新鲜又刺激,却绝非长久之计,七弦可以此调/情,但显然无论他们之中的哪一个,都绝没有想过要以这种状态终老此生。 就算七弦不介意,那个说过要让他下半辈子平安喜乐的男人,也是不愿意的。 温念远低头看他,两人相对无语良久,忽轻声一一数来,“少林、武当、峨眉这些实力强盛的传统大派没有问题,不过以他们的地位和积威想来不应如此行事。” “此外,江湖上今年来风头正健的一些新兴势力,若放手一搏,大约也能成事。” “奔雷盟中三教九流之徒甚多,惜乎略显松散,行此缜密之事略有难度;琴剑楼都是女杀手,武力够强,然而多是独来独往,从未同时行动,况且要杀手出手,背后得有人出银子。” “雷霆山庄倒是各方面都是新兴门派之中的佼佼者,然而以叶兄的立场和反应来看,是凶手的机会不大。莫非是魔教……可魔教自那年大战后一直未曾恢复,如此贸贸然卷土重来不甚明智。” 七弦看着温念远认真分析的神色,勾了勾嘴角,提醒道:“要杀人,可不止明刀明抢这一种方法。” 他有时真是疑惑,在温家那么扭曲的家庭里长大,后来跟在他身边时这男人也见过了不少人心险恶,个性却总是那么地光明磊落,磊落到叫人无语。 温念远并非不聪明,虽然七弦无论是心底还是嘴上一直都骂他蠢材,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怎样的天才。 换了别人,哪个人能在十几岁时才开始习武却能在短短几年内成为江湖一流高手的,可见温念远悟性天赋都不差,甚至优秀得让人嫉妒。 可他偏偏从来都不会用恶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以至于在谋算人心方面,仿佛总是显得被动。 看上去既吃亏又毫无意义不是么? 不,不是的,江湖之所以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却依然是叫人魂牵梦萦的江湖,正是因为仍有许多像温念远这样既热血又干净的人存在,他们才是千百年来武林兴衰更迭却始终不变的魅力所在。 不像他,绝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捉摸每一句言语每一个动作,他无从选择,必须背负更多。 行走在暗夜里的人,偏偏最容易被光明吸引,当年才会明知那个人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那个人更是造成自己半生流离的根源,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温念远自以为他追七弦那么久的那些年里他的哥哥始终吝啬给他一个眼神,却从来都不知,七弦的每一次拒绝和离开,都不过是无声的挽留。 想要知道,明天,后天,更遥远的未来,他是否还依然坚持着最初的决定。 温念远没有注意到七弦的眼神,只是在听了对方的提醒时迟疑了一下,皱眉思索到,“你说的对,如果千鹤观的道士还有自主意识的话,不应毫无动静,那么有可能是毒……还是别的什么。” 若论用毒,就麻烦了,五毒教就擅长用毒,可并不能以此定罪,毕竟谁都有机会弄到毒药,这实在是防不胜防的东西。 他忍不住喟叹一声,“可惜那群人逼得太紧,当时我们连尸首都没看到一具,又让大火灭了痕迹,否则――” 看着他难得有点愁眉苦脸的懊悔模样,七弦笑弯了眼,只作若无其事地随口说:“我最初以为那人只是想将我困于囚牢,好阻止我发现什么,到这时我就已经落入他的圈套,顺着他的思路走,自愿束手就擒;不过……他又紧赶着出手,我就在想,那下手之人为什么要灭千鹤观满门,而不是什么百鹤观十鹤观?” “为了嫁祸我们。” “那嫁祸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私人恩怨?谁恨我恨到这种不共戴天的地步,他有那样的本事,不动声色地对付我也不难吧?” “可能――”温念远迟疑了一下,在他看来,要对付七弦实在还是有难度的,不过想到那幕后之人这此把他们逼到这种地步,无疑是个劲敌,若出其不意,可能也确实不难。 七弦打断他的话,“或者他要我身败名裂,才要弄得天下皆知?可我的名声原本就没多好,何须多此一举。” 这是大实话,对七弦来说江湖上的言论向来毁誉参半,就算是花痴他的女侠要形容他也是亦正亦邪,本就不是什么多正派的人物。 温念远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抓到了点头绪,却又依然满头雾水,忍不住去看七弦。 七弦在千鹤观的时候还有些郑重,这会儿却又悠然起来,如果不是温念远太了解他,知道他这次对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其实相当慎重,还以为他早就胸有成竹。 不过,想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了,他的哥哥向来都是最聪明的。 “大部分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七弦从温念远的怀里坐起来,看着不远处那火光明灭的火堆,眼中有光芒轻轻闪过,“冠我以罪大恶极之罪名,请动阎王令,江湖各门各派的英雄便要倾巢而出,如果是你,你会想到什么?” 温念远悚然动容,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再怎么也明白了,“各大门派、世族精英皆出,最易让人趁虚而入,幕后之人一定会再作案的,他想要的,太大了!” 用心竟险恶如斯,原以为是这之前种种声势都是为了至七弦于死地的一个圈套,没想到七弦只是对方设的圈套里,丢到明面上的一颗棋子。 用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七弦。 啪。啪。啪。啪。 静谧的夜里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七弦抚着双掌,仿佛十分喜悦,不知是因为温念远竟然能想到这里看来带了脑子出门,还是因为温念远推断出的结果与他八九不离十,可见心有灵犀。 “可为什么选你?”温念远脸上隐现怒色,这个人此前人生已经足够坎坷,他想予他一世安稳尤嫌不足,这些麻烦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找上门。 江湖上出名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找七弦当靶子? 呵,还不是因为那些名人背后都大派世家撑腰,唯有七弦,总是那么孤零零一个人么? 就像当年,温于斯在黄家与梅如o之间权衡时轻易弃去梅如o一般,说难听点,不就是看他们势单力孤好欺负?! 欺软怕硬、欺善怕恶、以多欺少,这般行事,一个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样的为人,就算让他权掌天下,又有几人能服? 七弦一看温念远的表情,就知他那颗心因他跳得多不平,他无奈地轻叹,“你想的原因,有那么两分。更重要的是,我之前就说过,我们触到了他忌讳的东西。” “你看千鹤观的灭门,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温念远眸光一沉,“宁澜柳家。” 如此相似,简直是当年的翻版。 可以想见先是青桐的现身,又是出了名的无案不破的七弦公子欲查柳家案的风声,让原本该细细筹谋暗中一点一滴行事的那些人坐不住了,于是正好,借题发挥,一网打尽。 七弦这样一句一句地提示,一点一点地引诱,让温念远好像掌握了很多真相,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他又发觉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说,还是要查柳家?” “不必。”若有所思的男人摇摇头,“青桐和宁修茂现在应该在一起,宁修茂此人……绝对不会放柳家案继续沉冤,换言之,这个方向,他们一定会查。” 温念远想到那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七弦扯过来些,“可宁修茂能查出眉目?” 七弦瞥他一眼,轻笑一声,“他可比你聪明多了。”宁修茂的身份,他基本已经确定,说起来,这人查案的手段,可未必在他之下。 世上最笨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温念远八风不动,在七弦嘲笑他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好多年了。 他看了那个笑意清浅的男人一眼。 哥哥,尽管你一直觉得我驽钝,可在了解你这件事上,世上人无人能及我。 “这两天追杀我们的人马中,尤以武当派弟子最多,他们素以嫉恶如仇为名,又不似少林峨眉对杀生有忌,想必武当山上剩下的人手是最少的,若那人再出手,极有可能是对武当山。” 温念远看着七弦。 七弦挑眉,接口说道,“况且,以武当威名实力,除之更有利。”他脸上一闪而逝温柔神色,简直让温念远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从彼此的眼中,他们俱已经明白对方的打算,被追杀得那么狼狈,怎么能不回一份厚厚的大礼? 那幕后之人不是要趁虚而入么,那群奉了阎王令的英雄豪杰不是要追在他们身后惩恶扬善么,那就让他俩带着他们杀一个回马枪,让那人看看什么叫虚吧! 此计凶险,一个不好,容易让七弦更添罪名,不过,向来最危险的方法,都是最有效的方法。 兵者,诡道也。 作者有话要说:冰天雪地满街裸/奔感谢依风姑娘、灼灼姑娘的地雷,爱你们呦么么哒!请大家吃汤圆呦么么哒! 第79章 因果轮回 那天之后,堪堪过了没多久,阎王令下七弦公子的追杀者们发现,他们开始变得容易捕捉到七弦公子的行迹。 甚至有好几次,他们差点摸到了七弦公子衣角。 最初的时候他们以为,虽说那人成名时就是出了名的行踪飘忽,但在如此大批人马日以继夜的追踪下不眠不休地逃亡,终究是会疲倦的。 而再高的高手,一旦疲倦,就容易露出破绽。 的确,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很快,就有敏锐的人发现了不对劲,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从武林上下任何一个有人的地方传来,无论东南西北,几乎都有人发现了七弦公子的行迹。 一夜之间,江湖里仿佛平添了无数“七弦公子”,东一个西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追杀行动遭受前所未有的困扰。 黑暗中,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修长的两根手指执一枚黑玉棋子,优雅地敲在棋盘上。 “当真料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帮七弦。”略显冷淡微带笑意的男声在阴影中响起,“倒是小觑了他。” 从出声之人的对面,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指尖白玉棋子慢吞吞放在棋盘上,才冷笑起来,“你错了,这种手笔,应是客栈那位做出来的。七弦?” 这人的音调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种微妙的既惋惜又轻蔑的情绪,评论道:“实则江湖之中受七弦恩惠者颇多,可以七弦那独狼一般淡薄孤高的性子,可经营不起好人缘。” “您说的是。”又一枚黑玉棋子落在棋盘,截断了白子那一片本可以做活的大龙,下手毫不留情,语气却是尊敬的,“此前您一直放任七弦出风头,也是明白他只是个独行客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与我们无碍。不过他既不识趣,要除也是小事。” “昏聩!”那人听了恭维却忽然怒了起来,语调带了明显的斥责,伸手拍了一枚白子在棋盘上,直把白子之前做的精细功夫全都封死。 “七弦一人纵掀起滔天风浪亦有限,可与那开客栈的一起,可抵过这江湖上一众蠢材,此刻你我失算,岂不正是轻视的缘故?还有那柳家活下来的小子,想不到……做事这般不经心……” “我输了。”被训斥的人倒依然不慌不忙,只弃了子认输,然后才说:“受教。不过那七弦不过一枚弃子,我已分析出那些‘七弦’们的行踪,虽看似凌乱,实则有序,那人想必是想暗度陈仓,往大漠转移,无论如何,都遂了我们的愿。” “唔。七弦输就输在自以为是个人物,以为他是我们所有谋划的中心,才有此误判。你记着,在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之前,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明白。” 这一场黑暗里的诡异对话不传六耳,唯有天知地知对话双方知晓,而此刻,被他们称为“太把自己当个人物”温家两兄弟却正在前往武当的路上。 大摇大摆地。 “黄老伯,多谢您了。”温念远掀开马车帘子,将盛满了水的竹筒递到赶车的老头跟前。 所有以为七弦早如惊弓之鸟只敢在暗夜行路专捡那偏僻小道走的人们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两人还敢这么光天化日优哉游哉地坐着马车走在官道上。 “哎,没事儿,两位爷坐稳喽!”老头儿接过竹筒,仰脖子灌了一半,继续精神奕奕地扯着缰绳。 温念远缩回头去,看着端坐在车子里的七弦,他微阖着眼,仿佛正在闭目养神。 自从他们俩计议杀回武当开始,这个男人一直就是这幅不怎么言语的懒懒的模样。 当时,对于如何引开追兵的注意力,七弦提出他和温念远兵分两路,而很显然,温念远是绝不肯再让七弦消失在他视线之外的。 很少被这个人反驳的七弦当时脸上微现讶色,而更令他惊讶的事,温念远真的给出了新的计划。 “哥,你一直都很聪明。”七弦记得当时温念远那个男人那么郑重地说,“但你所有的计划,几乎都是自己去当执行者。” “你觉得我自视太高,不信任别人?”他问温念远,目光中没有一丝暖意。 温念远却摇头,“我知道,你是害怕连累别人,你的温柔,我和你救过的那些人,都懂。何必总想一个人挑起最重的担子,哥哥,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那番话后,一向辩才无碍的七弦公子,竟然觉得无言。 前面的路大概有点不太平顺,马车颠簸了两下,七弦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仿佛还环绕着那天温念远的话。 无论是江湖还是人生,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孤独之旅。温念远却说,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他忽然开口,尽管目视前方,“那些人,安全吗?” 温念远知道他在问什么,当温念远以客栈独有的方式,联系那些曾受过七弦帮助的人时,连他都没想到,在江湖如此风雨飘摇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愿意出来帮他们。 那些人里面什么样的身份都有,甚至江湖之外的,老人、孩子、妇女,形形j□j,就这么站出来。 “放心,只要我们足够快。”温念远将手放到七弦膝盖上,握了握他交叠在那里的手。 七弦勾了勾嘴角,那笑容看上去却并不是很开心,凉凉地说:“挟恩求报,不是你应该做的事。” “哥哥,我为什么要站在你身后,你知道。”温念远直视他的眼睛,看见七弦眼光微微闪了一下,“他们也一样。没有谁把剑搁在他们脖子上,要他们做什么,我的信里,也只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帮忙。没有什么挟恩求报,他们站出来,是因为,他们相信你,喜欢你。” 他话音落下,马车里半晌没有人言语,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马鞭声,老人家带着岁月沉淀的粗哑嗓音乐呵呵地响起来。 “两位爷,什么打打杀杀的,老头子不懂。可老头子知道,两位爷是好人,老耿能捡回一条命,老耿他那病得半死的小丫头现在能好吃好喝有人照顾地活着,都是因为你们呐!” “老头子就老耿一个朋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怕什么死?安心呐,佛爷说,好人有好报,两位爷是好人,老天爷也会站在两位那边的喽!坐稳喽,驾!” 马车过了那段坑坑洼洼的路段,开始平稳地向前驶去,车内温念远转头去看七弦的表情,七弦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温念远却感觉得到,他眼中仿佛有冰雪消融。 驾车的黄老伯是当初在锦官城时那个车夫耿正祥的朋友,耿正祥为了病重的女儿铤而走险,被判流刑,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留下他那半死不活的女儿没人照看。 是七弦留下银子请人照顾,才没让她饿死在床上。 这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只是他随手做过的无数件事其中的一件,他从未觉的是需要报答才去做那些事情。 他从不觉的需要人感激、或者敬畏、或者恐惧、或者爱戴、或者厌恶、或者崇拜,也不需要朋友、亲人、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世间有情皆苦,他一向看得淡然,无视就无怖,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他只需要走过,不需要身上沾染什么。 只是……将目光微微移向温念远,自从沾染上这个家伙的气味以后,他所羁绊和被羁绊的,仿佛开始越来越多了。 麻烦。 也很……有趣。 “你从没想过我错了怎么办?”七弦忽然说,“如果我错了,对方的目的不是我们猜测的那一个,武当山不会有事,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冒充我的人如果真被抓住,嗯?” 欠人太多,是要还的。 欠情太多,如何还清? “那就不要错。” 这是一场豪赌,与从前不同,从前七弦这样的赌徒,只拿自己做赌注,输赢成败他都无所谓。可现在他的赌注太多了,所以不能错,也不能输。 武当山山脚。 红衣的小姑娘仿佛怯怯地拉住自家爷爷的手,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如果仔细听,却能听到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然而不得不努力压低的声音。 “姓!宁!的!找公子?找柳郴?这里不是武当山么?”如果可以,青桐很想打宁修茂一顿,可惜事实上,除了轻功外,他那不值一提的蹩脚武功实在是打不过宁修茂的,急得跳脚都没用。 宁修茂仰头看了看武当山,叹道:“风景真好啊,真是钟灵毓秀,不愧是百年大派,气势就是不一样。” “你!” “哎,叫爷爷,小丫头这么不懂事。”宁修茂一脸倚老卖老地伸手揉乱了“小孙女”的头发,一脸得意洋洋,“走,偷偷上山去!” ……有必要说得这么响么,还偷偷? 青桐很想保持他那冷漠的表情和不苟言笑的个性,可在宁修茂面前好像永远都维持不了。 这个人,真的太欠揍了。 宁修茂看到青桐眼神几乎都要扭曲了,才好声安慰道:“小青桐,淡定,淡定,我觉得,你家公子一定会来的,武当可是个好地方。” 青桐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大大咧咧的男人在说这一句的时候,用上了传音入密。 他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要到了xddd今天吃了拳头大的汤圆!大家冬至快乐呦穿的暖暖的吃得饱饱的! 第80章 陈年旧事 任青桐再心生疑窦,一向以喋喋不休为己任的宁修茂却忽然在不该乖觉的时候乖觉地闭上了嘴,再不肯开口。 他佝偻起背,瞬间敛起身上所有锋芒,刹那间又是那个颤颤巍巍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儿,牵着“孙女”摇摇晃晃地往山上走。 见他光明正大地要闯山,连青桐都觉得十分不靠谱,奈何宁修茂心知一旦让青桐脱了手这小泥鳅滑不溜秋的肯定一转眼就没影了,于是将人拽得十分之紧。 远远看去,倒像是没能买到喜欢的胭脂的小姑娘跟爷爷置气,别别扭扭地被拖着走。 果然两人没走多远,就有武当的弟子下来拦人,那人一张圆圆脸,看着十分和气无害,说起话来也是相当客气,尽管面对的是好像走错了路的老人丫头,也没什么盛气凌人的态度。 他拱了拱手,颔首道:“这位老伯,往前就是武当山了,您来此有何事?若是去清河镇,要往那条路走。” 清河镇在武当山左近,偶尔也有些人走错路,并不足为奇。 他看这二人不像是江湖中人,料想是往清河镇投宿去的,故而添了一句,不曾想那老头笑了笑,咳嗽了两声说:“麻烦这位小友通报一声,我是来找归元道长的,我姓宁。” 青桐不动声色地看了宁修茂一眼,心里却觉得荒谬,纵然武当派子弟众多,也不能随便编排个什么什么看上去很像的道号就来攀亲吧,这未免也太不靠谱。 一旦被人识破,可未必是只把人赶下山这样的好了结的了。 那武当派弟子面露疑惑之色,青桐心想果然露馅了,对方却接着说:“阁下与归元师叔有旧?” ……这算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还是怎么,随便一捞还能捞到个地位不低的劳什子师叔。 还是说,这老男人真的认识武当的人? 其实武当派弟子有些诧异,倒并非轻看糟老头什么的,实是武当派的归元道长名声在外,脾气有点古怪,少有朋友。 不过以归元的辈分,既是他的朋友,自是不好怠慢地,只是……那武当弟子面露难色,叹息道:“这位老……前辈,真是不巧,归元师叔出门在外尚未归来,这可如何是好?” 归元道长不在,他也没法子,不过人家老人家千里迢迢地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让人走吧,他想了想,问:“前辈可愿跟在下上武当山先歇息修整几日,说不定归元师叔不日就归来了。” 宁修茂装模作样地做出一脸疲惫风尘之色,用手敲了敲微驼的背,一笑满脸皱纹,“那就多谢小友了。” 那人看了看青桐,应是觉得这么个柔弱姑娘家扶着老人上山也挺吃力的,便自己过来扶着宁修茂,带两人缓缓往上行去。 武当派屋宇院落从山巅一直蔓延到山腰,可见门派壮大子弟繁多,不过一路行来少见人行,一派清幽寂静闲情无限。 “诸位师兄姐师叔伯都因那阎王令去寻那七弦公子踪迹去了,派里近日冷清些,前辈与姑娘实在来得不巧。” 他边说边推开客房门,对宁修茂和青桐笑道:“前辈若不嫌弃这里简陋,便在此安顿如何,这位――” “这是我孙女青儿。” “青姑娘就住隔壁一间。如此,两位且休息,容在下去通禀掌门一声。” “多谢小友。”宁修茂也不客气,点点头,见那武当弟子要告退,想了想,还是出声问,“小友留步,既然派中大部分人都出门去了,不知武当近日的布防如何,可是撤了不少人?” 对方愣了一愣,大概没料到会被问这种问题,但很快反应过来,“布防?啊,前辈放心,人手虽然少了些,但武当百年积威,附近一向太平,大抵是不会出事的。” 宁修茂暗暗摇头,心道果然如此,尽管知道多言大概也无益,看在武当派门风良好的份儿上,还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小友不妨告诉尊掌门一声,贵派近日还是保持警惕为妙。” 他见那人一头雾水,答应了一声离开,心里转着念头,他对武当派如今的掌门道元真人不熟,不知此人有没有足够的警惕和敏锐,能应付一场可能到来的风暴。 “你在想什么?” 宁修茂正在思索,一手却还拽着青桐让人走不脱,听见少年独特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才看到对方冷冷的神色。 他挑了挑眉,这小孩对他家公子关心得紧,到从来还没问过他在想什么,这是……对他产生了兴趣了? 宁修茂顿觉得意洋洋,用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一脸老不正经笑嘻嘻地摸了一把青桐的小手,“我在想咱们小青桐真真是个大美人儿嘛。” 青桐怒,甩手要走,又被宁修茂拉回来。 “脾气见长啊你。”宁修茂夸张地叹了一声,忽然转移话题,“一路行来,你看这武当派明桩暗哨有多少?防御力如何?” 见谈到正事,青桐想了想,摇头,正如那武当派弟子说的,武当大批精锐在外,山上防御非常松散,一来精英尽出,二来大约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人就会懒怠。 人家不是说了么,武当山一向太平――只是这一向太平,不代表以后永远都太平。 “你要是想对付武当山,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宁修茂假惺惺地摸了摸他的假胡须,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知天命的模样来。 青桐暗暗翻了白眼,对这种废话实在无语,不过……“现在都在对付公子,谁管武当。” “对呀,竟用那么多人对付你家那装样公子,谁管武当呢?” 听宁修茂管七弦叫“装样公子”,青桐一皱眉,却又忽然心下一凛,宁修茂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精妙,他沉默了。 良久,他抬头盯着宁修茂,“那我们来有何用?” 老头儿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你不是要找那装样公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事情你们以前已经配合得够多了吧?” 青桐不再说话,伸出另一只自由着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宁修茂的钳制,也没走远,就在屋里寻张椅子坐了。 宁修茂犹不知足,颠颠儿地涎着脸皮调/戏,“呦好闺女儿,你的闺房在隔壁。” “那归元道长,你果真认识?”青桐不理会他的调/戏,坐得远远地一脸审问的模样。 “那老头儿,唔,算是个故人吧。” “故人?”少年心中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冷笑,“你故人怎么那么多?!到处都是你的故人,你跟我爹是什么关系?” 青桐瞪着他,隐有怒色,“别嬉皮笑脸!上回,在客栈中,你叫过他的名字!公子说,你是朝廷中人,朝廷中人,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江湖事?” 一个朝廷中人对江湖之事如此通晓已经很让人疑惑了,甚至还交游广阔、四处都有“故人”,青桐觉得自己对这种种疑虑已经忍得够久,他毕竟还没有七弦那份淡定。 上回在客栈中的质问被一打岔,其后他们遭逢一系列遽变,心情跌宕起伏,他几乎要以为自己那时只不过是一时幻听,然而今天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故人”,瞬间让他愠怒起来。 故人?可笑,当年柳家亦曾盛极一时,所谓的故人多了去了,出了事后,有哪个出来鸣一句不平? 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还来不及!生怕被那杀人狂魔牵累了自己! 最后对他伸出援手的,反而是当时亦年少势单与他柳家素不相识的七弦公子。当时这个如今“满怀深情厚意”的宁修茂又在哪里? 见青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嗓音越来越干涩,宁修茂也意识到自己逗过头了,忙走过去,抓着少年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枚绿莹莹的丹药,顺手塞到青桐嘴里去。 青桐大惊,想吐出来却被宁修茂那宽大的手掌堵着嘴。 那丹药入口即化,化成液体沿着舌头流入喉中,他眼中露出微微惊恐之色,却很快感觉到喉头一阵清凉舒缓,那种因为说了太多话而难受的感觉不见了。 宁修茂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别那么激动,你嗓子要好好养着。嘘――安静,安静,听着,不要激动。” 他沉沉地望着青桐,目光中闪过一闪而逝的悲伤神色,“你怪我没错。萧君兄的死,我责无旁贷。可正如你说的,当年,我一个朝廷中人,有太多事情不能做……嘘,嘘,别动,先听我说。” “小青桐,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其实,当年柳家出事之后,我曾经去过。那时我违抗上命,快马加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到柳家,可惜已经太晚了。我找过你――发现你失踪了之后,我一直都在找你,事实上,可能有很多人都在找你,包括……那些杀了你全家的人。” “奈何你那位装样公子手段确实太高,我找不到,唯一庆幸的是,那些想伤害你的人也无法找到。” 青桐用力掰开宁修茂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年的朝廷总捕头,宁子濯,字修茂。”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猜测宁叔喜欢青桐娘的少年,xdddd原来是爹啊咳咳,开玩笑,向天保证宁叔不是喜欢他爹,_(:3」∠)_ 第81章 平地惊雷 宁修茂已深吸了一口气做好承受接下来一系列诘问的准备,却见青桐眨了眨眼,满脸的茫然,并没有因他貌似十分响亮的名头而震撼。 那口气顿时一泄,他耸了耸肩膀,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宁子濯还是宁修茂,听上去在江湖上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毕竟无论是谁只要提起当今朝廷的总捕头,都只有一种称呼―― “阎罗刹。” 世上谁人不知,阎捕头一根无情鞭下亡魂厉鬼无数,出手无回、雷厉风行、不近人情、残酷狠戾、百战浴血…… 这种种种种形容,都让青桐完全无法把它们与眼前这个总是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中年大叔扯在一起。 这真的太扯了。 他抿着唇,盯着宁修茂的脸,表情依然充满怀疑和不信任。 宁修茂挑眉,“世人都说七弦公子命犯血煞厄运缠身,机关算尽却正邪难辨,所过之处如修罗恶鬼重返人间,你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这么多年,总该明白传言有多不可信吧?” 青桐不理,“你说是柳家故人,我不记得我家何时高攀过堂堂朝廷总捕头大人。” 他一开口,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变得轻快了一些,不知道宁修茂刚才塞进他嘴里的到底是什么。 就这么一闪念间,那个本就在他身前的男人忽然微微颔首,将手伸向他的脖颈,青桐一惊,刚要后退,却又不知怎的挪动不了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越靠越近。 青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就听宁修茂神色微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扯开他的衣领,缓缓将一只手伸进他衣衫之中,触到一片肌肤。 少年着了魔一样无法动弹,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什么忽然行此轻薄之举,从前宁修茂虽然也总是嘴上花花,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从心头涌起,他胡思乱想着,却感觉那只手只是在他胸前轻轻一触,便又离开他的衣襟,只是收回之时,指尖已经绕了一段细细的红线,红线之下,垂着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 青桐面色一变,劈手去夺,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归自己的控制,他听见自己发出愠怒的声音,“还给我!” 宁修茂却充耳不闻,脸上浮现某种怀念感慨之色,叹道:“还好还在。”然后他捏紧了那枚铜钱,轻轻闪避过青桐的招式,转而问他,“这枚七宝铜钱,你忘了是谁送给你的吗?” 满脸怒色的少年一怔,猛地抬头看宁修茂,“你怎么知――等等,你是……是你?” 青桐此刻的震撼,远远比听说宁修茂是那个名声在外的朝廷总捕头要多得多,怎么也不肯把眼前这个时而无赖时而惫懒的中年男人,和当年记忆里连面貌都已经模糊却依然深埋心底的人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他还小,不过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只知道柳家身在武林素以轻功闻名天下,而他爹柳萧君,是个顶顶顶厉害的大侠。 那会儿家中常有各色武林人士来来往往,有时也会有人夸他两句“虎父无犬子”什么的,只是那些人都那么高高端着,对他这个小不点儿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都是敷衍话,不见半点真心。 后来有一天,他发现有一个大哥哥常常来找他爹,他爹仿佛跟那个人很好的样子,要是那个大哥哥来了,他爹就什么人都不见。 有一回他偷偷躲在门外,偷看他们两个,被他爹发现了,他爹要打他,那个大哥哥却笑眯眯地劝阻了他爹,然后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笑眯眯摸他的头。 “小朋友,要不要跟哥哥来玩儿捉迷藏啊?” “不要,你碰不到我的。” “那可不一定哦,你看哥哥这鞭子这么长,不管你跑多远,信不信我一卷就能把你卷回来呀?” “……我不信。” 他一直记得那个人的声音,虽然那人哄小孩的模样其实特别蠢,可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又温柔。 直到他遭逢巨变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模糊,直到他连那个人的模样都开始记不清,却一直记得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青桐记得那个大哥哥最后一次来,把一枚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铜钱用红线穿着挂到他脖子上,告诉他这是一枚幸运铜钱,只要一直戴着,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而那段时间,也是他的爹爹他的柳家,气氛最古怪的时候。 后来青桐偶尔也思量,自己能从柳家灭门的不幸中逃离,是不是真的因为这枚所谓能够逢凶化吉的铜钱的缘故。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摩挲着那枚铜钱,想到那个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过的那个青年。 ……可现在有个一副风尘落拓模样的三十好几的臭男人拎着他的铜钱,皮笑肉不笑地――至少在青桐看来是这样――告诉他,他就是当年那个陪他玩捉迷藏、送他铜钱的青年? 青桐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宁修茂静静地看着他,摩挲着指尖那枚铜钱,声音里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又或者什么情绪都有,“那年赶去柳家又在江湖寻了三个多月,我本以为,柳家的人真的都死完了。” “在锦官城外遇到,我就发现,你的眼睛长得很像萧君兄,后来在敛金陈家后院与你交手,看你使出渡江鬼步,我真想当场就把你带走。不过那时我还不能确认,你究竟是不是……” 他说着忽而一笑,“后来你说的那句‘你碰不到我’,简直跟当年一模一样,倒是你,一直都没认出我。” 青桐任他似深情又似感慨地在那里喋喋不休,心里的震惊无以言表,他暗中想,温和可亲的青年和神神叨叨的大叔之间,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距离。 ――他认得出来才见鬼。 “那么多理由。”他喃喃了一句,像自言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当年出事的时候你没来,却说你找了我三个月。在陈家你说你认出了我,却又当时一走杳无音信。所有人都有那么多理由,到底哪一个,才值得让我爹我娘他们都去死?” 终于说到这里了,宁修茂暗暗叹了一口气,“青桐,你听着,从某些方面来说,害你们柳家满门的,是我。” 青桐仿佛感觉不可思议一般看了宁修茂一眼,端详着他的表情,在意识到这个老男人这会儿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的时候,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小青桐?”宁修茂察觉不好,抓着少年的肩膀,青桐蓦地发难,一把夺回那枚铜钱,甩开宁修茂的手,冷冷看他一眼,然后猛地冲出门去。 尽管青桐经常用漠然的眼神看人,但之前都不过是他为自己画地为牢从而自保的方式,除了疏离之外,并无别的情绪,然而刚才那一眼中,宁修茂感到了深深的矛盾和恶意。 真相往往残酷,早知一旦吐露便会如此,其实青桐的反应还不算极端,起码没有当场来一场血战。 他当然可以继续瞒下去,可有什么意义呢,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七弦早就猜到八、九分了,他若瞒得更久,到时只会愈发不可收拾。 不过,武当山上如今岌岌可危,不能让那孩子乱跑,更何况,他话还只说了一半。 宁修茂面色微沉,脸上露出些许烦恼之色,窗外暮色四合,他与青铜一番折腾竟已经过了这么久,夜色马上就要降临。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今日昼时就没什么阳光,晚上想来即使有月亮,大概也没什么光芒。 糟了,得在入夜前把青桐找回来。 今天晚上夜黑风高无风无月,一看就是个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好时节,武当山之危恐怕已经近在眼前,若放任青桐一个人在外面乱跑,那孩子又乱了心性,轻功再好,恐怕都难敌四手。 他早已负柳家良多,若是连这唯一留下的血脉都保不住,将来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去见柳家人。 更何况……宁修茂将腰间鞭子缓缓抽出,暗红色的鞭身安安静静缠绕在他手掌之上,闪烁着妖异的干涸多年之血一般的色泽,有杀气隐隐绕身,散发出凛冽肃杀的戾气。 宁修茂眼中有微光闪过,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正经神色,更何况小青桐啊,大叔说喜欢你,可真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不管你藏到哪里,你看大叔这鞭子这么长,信不信我一卷就能把你……卷回来! 宁修茂一走出门,迎面就看见刚刚把他们“爷孙俩”领上武当山的那个武当派弟子,那人见他“蹒跚”着出来,忙迎上来,“前辈是不是饿了?在下已经吩咐厨下做饭,很快便好。” “小友且慢。”他伸手扶住那武当派弟子,原本一直在思考的某个问题迎刃而解,忙咳嗽着断断续续地与他说话。 “哎,都是我那孙女淘气,刚刚与我拌了两句嘴,竟然跑出去了,这山上这么大,可怎么找?万一有什么猛兽大虫的……哎……老头儿不中用啊!” 那武当弟子也是惊讶,忙安慰他,“老人家你别急,青姑娘应该跑不远的。不过这里确实容易迷路,不如这样,我去禀告掌门,让这里的弟子们帮前辈一起去找青姑娘。” 老人家顿时老泪纵横,一脸感激之色,“太谢谢你们了,真是麻烦大家,都是我,话说重了几句,我这孙女儿从小气性大。” 他一边装作寻常担心孙女的老人家一般唠唠叨叨,一边看着那个武当弟子急急地去找掌门去了,才收了声,从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显示出完全不相符的深沉神色来。 他从前毕竟在朝廷行走,就算与江湖有来往也有限,否则容易遭忌,放眼天下武林,与他最熟的却是已经只剩下一脉遗孤的柳家,如何能够不唏嘘。 武当现任的掌门他素无来往,这回就算贸贸然过去告诉他武当恐有危险夜间最好多派人手加紧巡逻对方也未必会信。 他一路都在考虑用什么借口可以不动声色地让武当弟子们多些防备,起码若是真出事时不至于像千鹤观那般无声无息,如今却是有了现成的由头。 尽管,他并不希望是因为青桐。 但既事已至此,无心插柳也好有心栽花也好,他也只有顺势而为了,但愿七弦来得晚些,否则要是知道他把小青桐气成那个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挥戈相向。 至于七弦和温念远会不会来,却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那么那个男人也就只是浪得虚名之辈罢了。 夜。 武当山。 渐有星星点点火光亮起,是武当山留守的一些弟子们,燃起火把在漫山遍野寻找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 宁修茂远远一扫火光的数量,就知道武当山留下的人手果真不多,相对一个百年大派来说,简直如同空巢,绝对是个奇袭的好时机。 他心知应该还有一部分弟子包括武当掌门都没有出来,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没必要倾巢而出地找人,能派出一部分弟子帮忙,已经仁至义尽。 当然不久之后,他们是会为自己的决定庆幸还是懊恼,就已经不是宁修茂能管到的范围之内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屋顶有隐隐破空之声咻咻响过,不知是什么武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挥出的声音,若有人夜视能力足够好,就能看见那个在屋檐之上飞速掠过的身影。 手中无情鞭不断借势,省下内力养精蓄略,宁修茂借着长鞭飞卷的力道在屋顶之上兔起鹘落,搜寻着柳青桐的身影。 那些人以为他们要找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所以有些漫不经心,宁修茂却知道青桐那神秘莫测的身法有多难找,丝毫不敢懈怠。 远远的,他仿佛看到前方树林枝桠落叶间,有一抹红影一闪而过。 他目光一凝,如飞鸟投林般往那边追去,等身在林中时,却只觉风声飒飒摇动群叶,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配合着远处的火光与高喊喧哗声声,显出别样的一种幽深寂静。 凉得渗人。 宁修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被乌云遮去大半的微弱月光下,那张脸显得摄人心魄的狠戾和妖异,仿佛翻涌着血气,暗红色的长鞭挥出残影,带起的啸声简直如同千万厉魂在尖叫哭泣。 他已经听见了,那掩盖在武当弟子搜寻声中和风声下的那种潜伏前进的声音,有不少人,在在悄悄地合围武当山。 果然来了。 只不知此时的七弦和温念远,是已经到了早早潜伏着等待时机呢,还是尚未赶上,还在路上? 七弦和温念远已经到了武当山,藏身在半山腰的折剑亭附近,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山顶上那明明灭灭四散分布的火光。 “这,武当派已有防备?”温念远望着那些星罗棋布的火把,每一根火把都代表着一个武当弟子,他们移动的轨迹仿佛在满山巡逻,虽然确实人不多,却不像毫无警惕的样子。 七弦若有所思地极目眺望着那些光芒,沉吟片刻,摇头,“武当现任的掌门道元真人应该没有这份警惕心,况且你看那人数,若是起了疑心,不该如此寥寥。这幅样子……倒像是找人。” 至于是找什么人,那就难说了。 “这么巧。”温念远伸手眼疾手快地从七弦腰间捉走一只虫子,扔远。 确实很巧,“也许,有人在配合我们。”七弦满不在乎地拂了拂衣服,山间野地,飞虫野蛙再常见不过,大抵只要不是毒蛇之类于人有害的东西,他也懒得料理。 武当派在此盘踞多年,纵然从前这山上有过毒蛇,大约现在也已经绝迹了,不过温念远乐此不疲地干这种事情,他也就随他去。 “青桐和那个姓宁的?叶兄应该暂时脱不开手。”温念远想了想,若真有人敢潜上武当山与他们里应外合,这份胆量和突出奇招的手段,倒很符合宁修茂。 “不过他为何如此相帮?” 看了身边的七弦一眼,朦胧的夜色中那张脸比月色要更吸引他得多,这样的风华如玉,那宁修茂该不会……温念远越想越觉得不对。 七弦瞥他一眼,骇笑,“你该掬捧水来,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贪嗔痴念,情字果然如鸩毒,蚀骨断人肝肠。” 他顿了顿,摇头,没再说下去,追根究底,他自己也是这鸩毒之下心甘情愿一痴人罢了,五十步笑百步无甚意思,便转头道:“宁兄看上的应是青桐。” “青桐?”温念远心下还是怀疑,虽然宁修茂经常调戏青桐,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认真的,若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倒相信,如此郑重,倒叫人心生惊诧。 他刚想再说什么,忽然眉头一蹙,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转头就见七弦同时回头看他,两人静默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果然不出所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小伙伴们圣诞快乐么么哒q(s3t)rq(s3t)r够粗……长……了吧r(st)q溜走~ 第82章 凶多吉少 月黑杀人夜。 风高放火天。 温念远和七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听到了那种声音,那种让人觉得脊背发寒、毛骨悚然的声音。 细密、幽微、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穿过荒草野花、穿过枯枝败叶、悉悉索索蛇形在泥土之上,不曾发出任何过大的响动,却并不让人觉得小心谨慎,反而隐约能体会到那种张扬。 风中飘来淡淡的腥涩气味,令人不耐。 最令人惊骇的是,那声音漫山遍野。 温念远无声地望向七弦,用目光表达他的疑问,竟然有这么多, 七弦轻轻蹙眉,继而脸色微变,蓦地轻轻摇头叹息,“不是人。” 他闻言抬眼望去,借着幽暗近无的光线,捕捉到了一些令人,几乎失语的东西。 的确,那不是人。 是蛇。 漫山遍野的蛇潮,看似漫无目的又整齐划一地,睁着它们冰冷的眼,吐着它们猩红的舌头,优雅地游在草丛之中,层层叠叠如潮水一般向武当山顶行去,如张牙舞爪的魔。 鲜艳欲滴的颜色昭示着它们的剧毒,而相同的目的显然显示,它们并非路过,而是有人驱策,要将这百年名派,变成这冰冷爬行动物的乐园。 到得此刻,纵七弦亦不愿再做从容之色,他从藏身处飞跃而起,轻喝一声,“走!”一把拽起温念远,略一踯躅,打量下山路径一眼,便决然向山上飞掠而去。 蛇潮太过汹涌,他们已经完全无法逆行下山,尽管山上才是这蛇群最终目的,但最起码此刻尚未被波及。 而他们已经可以看见,那些刚才被蛇群涌过的地方,是何等惊心动魄的一派狼藉景色,遍地寸草不生,连土壤,都变成令人生疑的深谙色泽,带着逼人的腥风。 七弦深知,人心中有剑,本不惧与红尘世间任何人一战,杀戮饮血,亦是慷慨悲歌,可面对天地造化自然之力,却总是苍白无力、徒劳无功。 蛇群在身后如狂风席卷迅猛而来,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再说话,提气纵身,几乎用尽了一身的修为在狂奔,向着山顶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跑去。 现在不管是谁让武当弟子们点起的火把,七弦和温念远都欠他一份大情,禽兽毕竟天性畏火,至少能挡得片刻。 ――可惜至多也不过是片刻。 设下蛇祸之人不可能想不到这层,而一条蛇畏火,不代表一群疯狂的为人所驱使的蛇群,也会因这一点火而转头离去。 他们必须在这片刻的时间里,相出退敌之策……一片火光越来越近,温念远猛地伸手,往前探去,抓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反应十分迅速,大喝一声:“什么人!”然后手中火把一舞,反手相击,只是到底亏于未有事先防备,被温念远劈手躲下火把制住。 “有毒蛇潮在上武当派,你们掌门在哪里?!” “兀那贼子,背后偷袭,你究竟是什、什么,蛇潮,开什么玩笑!”那被温念远抓住的武当派弟子涨红了脸,挣扎着骂到,明显没把问题往心里去,反而对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倍加警惕。 七弦深知此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要在这里纠缠,只恐他与温念远还有这武当山上众人都要葬身蛇腹。 他虽本无所谓生死,但这种死法太恶心了,他不喜欢。 而且,他更不喜欢温念远被弄得面目全非的模样,死成这样到黄泉之下,岂非要被温于斯那斯笑死。 那武当派弟子为温念远所制,七弦便无所顾忌,猛地伸手,翻开那人衣领。 温念远眼神一变,就见七弦春葱般的五指迅速探入那人衣襟之中又迅速抽/出,抽/出来时手上拿了什么圆筒状的东西,他二话不说把圆筒往火把的火焰上一过,然后伸手往天空扔去。 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幽蓝的火焰在天空中炸开。 武当山的求援信号,非到生死关头不用,虽是武当派上至掌门下至弟子人人都有,但这些年来武当派一直顺风顺水,已多年不见这蓝色火焰。 随着那蓝色火焰的爆炸升空,武当山上先是一静,然后喧哗声立刻大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那名武当弟子面露惊恐之色,他终于也听见了,那属于冷血的毒物的,携带着死亡的声音。 七弦看温念远一眼,温念远立刻会意,气沉丹田,高声示警,“毒蛇群来袭,点火!” 雄浑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山头,至尾处仍音魂未散。 忽然在山顶殿中,有另一道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响起,“何方高人漏夜驾临武当派,在下有失远迎,失敬。” 黑白相间的身影从大殿一跃而出,轻飘飘向温念远与七弦所处的方向掠过来,显然已经追踪到刚才温念远的声音所在,故而半分不曾犹豫。 那想必正是武当派这一任的掌门道元真人,远远望去当真一派仙风道骨。 他武功造诣深厚,只行了一半路程,已听出山下蛇潮汹涌之声,当下脸色微变,忽提高声音道:“众武当弟子听令,围拢武当派院落,点火把,越多越好!” 先后两次有人下令点火,后面一个声音又是自家掌门的,武当弟子们终于陆陆续续开始行动起来,有人已经注意到了异常,有人却还十分懵懂,只是听令行事。 道元真人一令既下,无半分犹豫,向七弦和温念远急掠而来,眼风带过被温念远制着的弟子,开口便道:“武当道元,多谢二位提醒。” 温念远把那弟子放开,“在下温念远。” “在下七弦。” 那道元真人听闻七弦光明自大自报家门,脸上有罕色一闪而过,却随即隐去,“原来是七弦公子。”他看了温念远,“那这位想必是客栈主人。两位缘何深夜上我武当?” “现在恐怕不是说话的时候。”七弦一挥袖子,他平日里自不惧与这些人你来我往话里有话地打机锋,但这回,他可不愿与这群人同葬一处。 这般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七弦从来不做。 “毒蛇潮应有人驱使,我与念远适才过眼,应不下万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点火不过一时之计,若掌门还与我在此寒暄,今夜过后,武林再无武当!” 道元真人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适才他疑心这两人其实贼喊捉贼,并且也没想到毒蛇有如此之多,但武林再无武当之言,已足够让人清醒。 他脸色一变,郑重道:“两位稍待。”然后迅速离开,下山一探究竟,却不过片刻即归来,脸色已是铁青。 七弦和温念远说得对,这些蛇一看就是疯狂之物,点火绝对挡不住多久。 “所有武当弟子,不可落单,不可熄灭火把,布阵!” 毒蛇群着实让人谈者色变,既可上树入屋,又可下地下水,尽管连四肢都没有,却几乎没有它们去不了的地方。 而人一旦中蛇毒,除非在片刻之间服下对症解毒之药,否则必死无疑。 而这漫山遍野来者无数,那么多不同品种的毒蛇,哪儿来的解毒之药?哪怕便有,到时候受伤之人也完全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哪种蛇咬的! 此计,狠极。 七弦别无二话,劈头就问道元真人,“如今武当派解毒丹药有多少?驱蛇虫的药物呢?” 道元真人还未说话,那边上弟子已是冷汗涔涔,一派之主对这些细枝末节能了解个大概就不错了,他却是专管丹药房的,对武当派如今存药情况,再清楚不过。 “药房中……多是伤药,解毒丹药极少,恐怕也不对症,驱蛇虫之药……驱蛇虫之药……”他吞吞吐吐,脸色极为难看,大概觉得武当派完蛋了,“武当派在此经营多年,山上早已无毒蛇出没,所以驱蛇虫之药……几乎没有。” 此言一出,连道元真人亦觉绝望,然而他身为掌门,却是不能哆嗦的,他阴沉着脸,厉声道:“哆嗦什么!一点小小蛇虫,把你吓成这样,半点武当弟子气派皆无!武当派经营多年,何方宵小以为用几条蛇就能倾覆?” 他骂得严厉,那弟子反觉有了主心骨,镇定了些,抱拳道:“弟子惭愧!弟子马上去药方查看!” “点上火把。” “是。” 等那名弟子离开的时候,那沙沙的蛇行之声几乎已经近在耳边,道元真人与七弦、温念远纷纷点起火把,武当派剩下的弟子们举着火把围成一个半圆,各个严阵以待地把武当派护在身后。 武当掌门让七弦、温念远与他行至暂时稍微安全的殿门外,那道元真人也不废话了,“两位既来,可有方法解我武当之困,道元感激不尽。” 以这七弦公子和客栈主人现在的名声,他实不该信任此二人,不过此刻,也别无他法。 七弦与温念远互相对视一眼,他是料到武当有难,只没想到这对手行事如此奇诡,这般下作手段,真真没多少人会用――不过,确实非常有效。 可见,那人不仅有野心,还相当务实,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找出驱使蛇群之人,杀之以退蛇潮。”七弦淡淡道,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率的方法,任谁都能想到,问题是,没人能做到。 外面都是蛇群,谁能在蛇群里活着找到驭蛇之人? 七弦看了眼温念远,忽轻叹,“若舍身子母蛊还在我体内,我倒还可一试。” 这世间事就是这般可笑,如此阴毒蚀骨的东西,却也有堪得一用的时候,舍身子母蛊已是天下至毒,若此毒在身,自不会被毒蛇之毒所困。 温念远何尝不知七弦作何想法,只不过,纵然七弦此时依然身负舍身子母蛊,难道他就会放任他涉险吗? 不可能。 更何况,“他们毒不死你,也会吃掉你。” “啊――掌、掌门!”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三人齐齐变色,七弦忽然问道元,“先时贵派已有火光闪烁,若是早有防备,又为何如此狼狈?” 道元一愣,“倒是阴差阳错,今日有两个外客,因走失了一个,才命弟子寻找。” 他话一说,已急急冲过去查看情况,七弦和温念远却是大骇,走失?青桐?还是宁修茂? 此刻他俩若是在林中,岂非凶多吉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慵胸给《捉鬼》投的地雷,嘤嘤嘤嘤,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ㄒoㄒ)/~~ 第83章 一往无前 宁修茂在武当派弟子们喧哗起来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当他在林中穿梭,却忽然间发现,所有那些此起彼伏的鸟声与虫鸣,都骤然间静了下来的时候。 这些小东西没有人的思考能力,可因着它们本能的野性与敏锐,能比最顶尖的高手更快地发现危险的临近,并为此噤若寒蝉。 尤其,当那危险还是它们的天敌。 这时不需要等到有人提醒,宁修茂就已经感觉到那种浓重而腥臊的气息,他望着眼前黑洞洞的树林,身后是耀眼的火光。 此刻他的心情微妙地与山的另一边的七弦重合了。 他们都猜到了对手会对武当动手,他们都没料到对方竟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动手。 阎罗刹与七弦,一生办过无数大案要案,只不过一个在朝廷,一个在江湖,他们自己也数不清自己多少次陷入过危机,更不必历数如何去窥破天机逃出生天。 然而这一次,他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因为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不能再独善其身。 腥风扑面。 在这一刻,宁修茂很清楚,如果他现在立刻回头,未必没有一线生机,但如此一来,那个冷冰冰的少年,可能马上就会被蛇潮吞噬。 不,不是可能,是必然。 宁修茂并未踌躇太久。 且不说他已经欠柳家太多。 且不说若非他选了今天这样不合时宜的机会坦白,青桐也不会心神动荡而离开,才会陷于危境之中。 哪怕只单论私心,他也完全无法就这么转身离开――跟道德良心没有半分关心,都说了,只是私心。 要不怎么人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要不怎么人人都会觉得,江湖中最利的剑最快的刀,一定都无心无情独来独往片叶不沾身。 即便青桐完全不是什么红颜祸水,他更算不上一个英雄人物,但他们之间的羁绊,大抵也就如此罢了。 宁修茂握紧了鞭柄,继续稳稳地往林中行去,他脸上不见半分嬉笑神色,却也不是应有的凝重,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可能他自己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确切地形容。 他原本长得英挺,剑眉星目,尽管身份和年龄让他带着历尽千帆之后的风尘气息,却并没有大多数人到了这种心境时应有的厌倦和怠意。 宁修茂整个人初看时总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玩世不恭,一旦严肃起来眼神却会深邃得叫人不敢直视太久,好像里面有一团旋涡,会让人粉身碎骨。 公门中人惯常以严谨刻板的正义形象示人,以昭稳定朝局安抚民心之意,宁修茂身上却罕有这种气质。 他不刻意收敛气息的时候,满身皆是戾气、血气与煞气,比起朝廷,更像一个魔道中人。 这一刻他那样危险的气息甚至让蛇潮都感到些微的迟疑,本能地预感到这个猎物并不好惹。 “啪!” 鞭身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带着凛冽噬人的死气,迅疾如风般地卷起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蛇影,下一刻,蛇团被鞭梢的力道打得碎成无数段,向四面八方落去。 血色飞溅,冰凉。 那种冷冷的死气,更重了。 蛇腥之味与游移沙沙声严重扰乱了人的五感,宁修茂举步维艰,却并不知道,此刻的青桐离他非但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咫尺,可惜他们谁也看不到谁,谁也感觉不到谁。 这时的青桐感觉自己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愤怒亦不是因为对知晓了宁修茂可能是导致柳家倾覆之因的事实的愤怒,而是源于他发现当自己终于开始面对真相的时候,却竟然如此无能为力。 该怎么做?杀了宁修茂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听上去倒是很简单的事情,以命偿命,很好,虽然简单粗暴,却完全符合这个武林的规则。 可惜他杀不了宁修茂,那个人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不客气地说,那人跟他家公子都有一拼之力,胜负还在五五之数。 而他会什么?他根本连武功都不会,他唯一所会的唯有柳家的渡江鬼步而已。 更可笑的是这独步天下的轻功,到了他身上,也只是明珠蒙尘,变成他逃避的工具。 哪怕随便换了另外一个什么别人也许他也可以凭此隐在暗处出其不意去偷袭,倒未必没有得手的机会。 可那个笑死的人什么总捕头什么阎罗煞什么宁修茂,偏偏从最初就能看穿他每一次的藏身之处。 心里一片乱麻,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去,青桐只能漫无目的地林中穿梭,狂奔、狂奔、再狂奔,也许这么跑下去,可以暂时不用去考虑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 于是当他脚面上攀上第一条蛇的时候,青桐只是有些茫然地,低头怔怔地看着他鞋上那慢慢竖起细长身体的毒蛇,与那两丸闪着幽暗光辉的眼睛对视。 嘶嘶声中鲜红的蛇信仿佛死亡的预告。 青桐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他僵硬地笑了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宁修茂说他喜欢他。是真的吗?在那条蛇缓缓的攀附而上的时间里,青桐却在想,宁修茂这所谓的喜欢,会不会能成为他报仇的机会――前提是,真的喜欢? 确实荒谬。 竟然有朝一日发现自己绝望地沦落到想要去j□j的地步,如果不是那条蛇还在虎视眈眈等着他的动静,他真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这副样子,竟也有色去诱? 然而心底像着了魔一般,有一个声音从这个念头荒谬地产生开始,就一直在那里不断地叫嚣不断地叫嚣,试一试啊,试一试又怎样,本来就只剩一条命一副身体,难道他还怕失去什么么,他根本什么都没有。 胸口有些微的垂坠之感,是那枚当年的宁修茂送他的铜钱。 是的,青桐抿着唇,他什么都没有,连当年那个很想去亲近的青年也已经在岁月里湮灭无际,只剩下一个仇人。 如此而已。 “嘶――!!”久等难耐的毒蛇终于不想在与眼前的猎物对峙下去,黑夜里它猛地向前一窜,张开口,露出尖锐的毒牙,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然而它没有料到,它的猎物能比他更快,青桐像大梦初醒般,蓦地一闪,将自己从蛇口挪开,快得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这时他那震惊太过的脑子才开始慢慢清醒起来,那个念头埋在心底,成为支撑的动力,让他能够震惊地看到,眼前一片汪洋般的蛇海。 比起这样骇人景象,刚才那一条小蛇甚至连前锋都够不上。 “公子!”他低呼了一声,宁修茂说过,七弦会上武当山来的,如果之前他只当他胡言乱语瞎猫撞上死耗子,那么在知道这个人真正的身份之后,就已经不用怀疑这话的准确性。、 更何况,他很快就听到了空中传来的那声温念远的警示,以及之后武当派隐约的骚乱。 公子果然上山来了! 蛇,这么多蛇,危险! 青桐用尽全力飞速在枝桠间穿梭,根本不敢略停一停,否则马上就会被蛇潮吞没,尸骨无存。 他本想于树梢行走,却发现,这些蛇早已占据了武当山上各个角落,树上也全部密密麻麻缠满了那些令人恶心的、滑腻冰凉的身体。 他只能不停地用渡江鬼步,化作一阵风。 可问题在于,无论是谁,无论是多高的高手,内力都是有限的,而这些蛇,却好像没有尽头。 青桐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么急切,七弦在山上,如果解决不了这些令人作呕的冷血生物,七弦会有危险,他得做点什么,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无能到无法报仇,难道对于给予他另一次生命的公子,也报不了万一吗,那可太可笑了。 冷静……冷静……有哪里不对……等一等!青桐深吸一口气,这蛇潮明显不可能出于本能,那么一定有人在暗中驱使这些蛇! 要驱使这些蛇,那个人一定就在这附近,不可能离得太远,不,不,如果这是阵的话,那个人甚至可能在蛇群最密集的中心区域。 现在摆在青桐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蛇群相对较稀落,他完全有可能在内力耗尽之前,冲出这天罗地网;而另一边,那层层叠叠翻涌无边的鳞光组成了蛇浪。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苍穹之下,响起一缕琴声。 他很快意识到那不是七弦的琴,但一定是七弦在弹奏,这数十年来,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这样的指法,甚至连温念远都可能要退一箭之地,可惜熟悉只是熟悉,他很清醒。 七弦出手了,他的幻音之术已经登峰造极,可问题是地上这些蛇虫,本已受人所控,甚至根本就是为人所饲养,七弦与那人这一场拉锯,一开始就落在下风。 蛇潮有些迟疑,略略停下了席卷的速度,可谁都看得出来,这只是暂时的。 但对青桐来说,这是公子给他争取到的机会! 他一定要在这点时间里找出那个驭蛇之人,然后……然后无论用什么代价,阻止他! 暗暗地握拳,红色衣裳在暗夜中一闪而逝,义无反顾地没入密密麻麻的蛇潮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ФwФ 祝大家元蛋蛋快乐,新的一年马上要神马有神马!_(:3」∠)_ 可怜的圆润夜被领导拉着灌了三天酒,三天都倒在床上了/(ㄒoㄒ)/~~ 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明天我把酒杯扔领导脸上!【你敢? ̄へ ̄ 第84章 万蛇噬身 ……太多了……为什么……会这么多…… 青桐大口喘息着,不敢停下一步,身上的沉重感却愈来愈明显,那些蛇群铺天盖地地落在他身上,又因为他的速度在亮出毒牙之前被甩开,徒留下满身令人不适的气味和痕迹,成为另一种负担。 何况甩开之后,前方还是无穷无尽的蛇群,向他吐出猩红的蛇信。 无法逃离。 举步维艰。 如身处漩涡,比仅仅身在水底更加行动迟缓,更何况他还在妄图逆流而上,去追本溯源,从来逆道而行,岂能无阻, 路途太长,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他所唯一拥有的不过是鬼魅的步法和风一样的速度,可―― 青桐咬紧牙,不知不觉中双目赤红自己却浑然不觉,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破了的桶、漏风的屋,丹田中的内力正在不断加速流逝,很快就要成为干涸的荒漠,寸草不生。 到那时,就是万蛇来噬。 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明明只差这么一点了,就差这么一点点。 他能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那个人,那个驭蛇之人,一定离他已经非常近了,如果他在此功亏一篑,那么就算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死无全尸又有什么意义? 仍旧不能让公子安全不是吗! 古人曾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往后,越艰难,只是他从前没发现,这最后的十步原来真的能够那么遥远! 脚下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已经开始有蛇能够在他身上停留到露出毒牙的地步,那腥臭的气味,就在鼻端萦绕,那扭曲的死神,就在他周身,随时环绕。 而此刻,内力已几近于无。 “啊――”少年忽然猛地仰起头,声嘶力竭地大喊,缠绕在他颈间的,一条色彩斑斓的蛇,仿佛受到了什么无形的攻击,猛然间无端被炸成碎末,长空血乱。 拼着自伤七分,倾尽体内最后所有的内力,青桐终于从蛇群缠身的状态中暂时脱出,跃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眼前仿佛有人影一闪而过。 在这样的高度,他终于看见了,那个驭蛇之人。 那人几乎就在他正前方,侧身好整以暇地靠在一块大石前,仿佛正抬头望他,如果不是夜色太浓,相信青桐能看见,那人脸上闪过的一丝讶色。 怎么能不惊讶,毕竟,那人可是召集了最多的蛇群护卫在自己身周,作为阵眼,自然要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才能支撑起整个蛇阵。 这许多年来,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来到阵眼面前,哪怕人人都知道毁了阵眼,就能破阵,可又有几人愿意以一己之身作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青桐嘴角闪过一丝微笑,却因为肌肉的僵硬而看上去更像是痛苦,他终于找到了,尽管此刻,他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两个细细的伤口。 黑色的血液,缓缓顺着伤口留下,一路蜿蜒至颈中,中毒让他整个人都泛起青白的颜色,他却恍若不觉,艰难地呼吸着,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暗器,扣在手中。 杀了他,杀了那个人! 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可眼前的景物却已经开始模糊,头晕目眩,在脑海里幻化出五颜六色,还有各式各样的人。 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暗器掷出,手却软绵绵的,暗器也软绵绵的,根本连那个人眼前都没飞到,就坠入蛇群之中。 还是这么无用……青桐痛苦地蹙起眉,他已经不太能注意到周围的景物,否则,他就能看到,因为他闯到了阵眼面前,那人已经缓下蛇潮的进攻,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的目的,至少有一半,已经达成了。 “呦,这是谁家小娃娃,深更半夜地在外面乱走,小心碰到山精野魅,把你抓走哦。” 那靠着山石的身影动了动,忽然发出一连串轻盈的笑声,姿态曼妙地仰头,语带笑意,竟是个女子。 青桐岂能听不出她的嘲笑之意,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回敬一句了,更何况哪怕他一切如常,也从来不与在言辞上争锋。 他的内力已经耗尽,刚才那最后的挣扎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一击不中,丹田枯竭,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身体沉沉下坠,往蛇群里落去。 不发一言。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失望,颇为不豫地说:“哎,还以为总算来个有趣的人,原来还是那么没用。左右,还是我的小心肝宝贝儿们最可爱。” 她边说边伸手,只见她腕间悬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弯如清泉碧水般清透的镯子,本与寻常女子无二,然而随着她的抬手,那“镯子”忽然晃动起来,仿佛冬夜里的冰忽然化作一汪春水。 尽管那并非一汪春水,而是一条,纤细到令人惊异的蛇。 全身几乎通透的异蛇在女子腕上竖起身子,仿佛回应她的感叹一般,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她的腕子,然后扭动几下。 尽管看不出这蛇到底是什么品种,但毫无疑问,这条颜色如此异常的蛇,毒性一定惊心动魄。 那女子却浑然不惧,笑嘻嘻地与它一边玩耍,一边看着那个少年力尽之后几乎完全无力挣扎地落进蛇群之中,很快不见了身影。 蛇群起了一阵骚动,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攻击青桐,只是将他缠绕起来。 这些蛇因是护卫在阵眼身边,所受的命令是“保护”而不是攻击,因而尽管天性让它们蠢蠢欲动,却也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干什么。 阵主见青桐已经消失在眼前,蹙了蹙眉,觉得无聊一般,跟她腕上的小蛇说话,“碧云,你说,要不要吃掉他呢?” 她笑嘻嘻地,仿佛说笑一般,却见那小蛇忽然整个身躯都直挺挺立起来,竟摆出了一副攻击的姿势。 女子眼中路过讶色,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宠物为什么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敌意。 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传来了风声,心下一沉,警惕心大起,她猛地挥手侧身,却已经晚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她胳膊上擦过。 幸好,只是擦过,只留下了一丝血痕而已。尽管如此,自己竟然如此大意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伤了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怒意。 啧,看来这人能闯到这里,还真是个麻烦的小玩意儿呐。 “哈,小娃娃,死到临头还挣扎什么,竟敢伤我!这么想死么?好,姐姐成全你!” 她举起手,欲要下令,眼前却忽然一阵晕眩,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从她刚才被擦伤的地方蔓延开来,瞬间麻痹她的全身,让逐渐失去行动动力。 该死的!原来杀招埋伏在这里! 她知道青桐根本杀不了她,反而对方的生死握在她手里,才敢如此淡然,却没想到,对方明知杀不了她,却还是藏了最后一手。 动不了,她在这里就毫无意义,无法驱动蛇群,这些蛇就会四散,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围攻她,尽管她有碧云,可……不能动,也会被武当派那些牛鼻子老道发现! 一点慌乱在心中升起,随即蔓延成无边的恐慌,畏惧让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不怒反笑,“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 在身体彻底不能动弹之前,这女子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对蛇群的最后一个命令。 “杀了他,食肉寝皮!” 大部分蛇还在原地茫然地游移翻滚,只有少部分勉强受控,对青桐亮出它们的毒牙。 少年平静地躺在蛇群里面,无声地笑起来,至少,这件事,他做到了,公子常说,世事一场大梦,于他,这梦也许还是结束比较好吧。 可惜……不知死后到了黄泉之下,他这个连仇人都杀不了的家伙,要怎么去面对爹娘兄弟姊妹? 但愿,他们早已投胎去了吧。 “公子。”――他嗫嚅了一声,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心里明明想的是七弦,眼前却不知道怎的,竟然幻化出宁修茂的脸。 蓦然睁大眼,青桐面色极差,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想到这个不共戴天之人,实在是叫人难受,而且这老男人,怎么感觉好像还在耳边叽叽喳喳? 那令人厌恶的嬉笑怒骂的模样! 不对,这幻觉,会不会太真实了?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落入耳中,遥远又切近,“嘿呦,是谁要杀了我们家小青桐,还食肉寝皮的,胆子不小嘛!” 这声音,比那个女人还欠揍啊。青桐恍惚地想着,感觉自己要落入沉沉黑暗中,却骤然身体一轻,仿佛飘浮了起来。 不是那无所依凭的漂浮。 “啪!”“啪!”“啪!”“啪!”有疾风骤雨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裹挟着那太过危险的腥风四散而去,那种总是让他觉得不适的凶煞与狠戾,此刻却仿佛变得格外强悍而温柔。 真是矛盾,凶煞与狠戾怎么会让人感觉温柔? 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落入了别人的怀中,那个他觉得欠揍的声音更加切近,就在自己头顶。 宁修茂,怎么会真的出现在这里? 比他更惊讶的是那个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的女子,她一张檀口根本无法合拢,看着那个踏着黑暗而来的,手中长鞭仿佛化身巨蟒的强横男人。 她那些失去了主人操控的蛇们,在那样的“巨蟒”面前简直毫无反抗余地。尽管在自己中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蛇群对山上的人没什么威胁力了,却没想到,对方能缓过气来缓得那么快! 宁修茂可不管她在想什么,他的怜香惜玉有限,放在怀里这个身上已经差不多了,然而当他低头,看到青桐泛青的面色和脖颈上赫然蛇咬的痕迹时,脸上慢慢变得阴沉。 “姑娘。”他抬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对面,“你最好把解药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做梦!”既痛且快的言语从她口中吐出,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对,就是那种表情,那种表情,她最喜欢看了。 宁修茂看着她幸灾乐祸的表情,也勾了勾嘴角,冷冷道:“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姑娘,我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况且你长得可不像香玉。如果你不交出解药,我可不介意――” 他意味深长地扫过地上的蛇群,接下去说:“让你也尝一尝万蛇噬身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幔)yoooooooooooooooo~宁大叔你威武霸气……不过,等到小青桐破了阵才脱身神马的,你其实还是太丢脸啦! 第85章 如梦似幻 那女子脸色一变,惊恐之色倏忽闪过,又似不信地狠狠瞪着宁修茂,“你――,” 半句囫囵话都尚未说完,她已经被那个男人眉宇间的冷酷所震惊,感觉到那样残酷的气息之后,她明白,这个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自恃也算美貌,就算不能让人惊为天人,至少也能勾起男人那点怜惜之情,然而没有,在宁修茂眼里,她不是红颜,而已经化作白骨。 宁修茂抱着青桐,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低头冷冷地俯视着她,“解药。” 他不会问你有没有这样的废话,没有一个驱使蛇阵的人敢完全保证自己不受反噬,带上解药,那是基本的常识。 蛇阵的阵主抿着唇,没有说话,既不拒绝,也没有任何行动,仿佛打算这样僵持。 但宁修茂不可能给她这样拖延时机的机会,她拖得起,青桐也拖不起,所以他要让她也拖不起。 面带煞意的男人手中鞭影一卷,探向身后,缚住一团蠕动在一起的蛇团,然后还手,毫不犹豫地往那姑娘身上扔去。 既然不肯说,那就让她直接拿出来好了,自己中了毒,总要解一解的――他来之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女人绝非什么任务失败宁愿自尽也不愿被虏的死士。 她的身份必定不低,而且活得快活得很,绝对不想死。 浑身不能动弹的女子眼看着那些平时在她手下无比温驯可爱的小蛇们变成催命符向她飞来,脸上肌肉更加僵硬,便有三分姿色都凭空减了两分。 倒是很符合花容失色的形容。 这样的仓皇可见她的恐惧,偏偏她又完全无法动弹连反抗都无力,好像别无他途,只剩下一条路走。 然而宁修茂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隐隐闪过的一丝殊色。 “碧云!” 在宁修茂卷来的蛇团要落到她身上的时候,那女人忽然短促而尖利地叫了一声,宁修茂只觉眼前有碧光一闪,那样的速度简直叫人心惊。 是她手上的镯子,忽然化作光芒飞出,撞散了本要落到它主人身上的蛇团,然而又丝毫不停顿地笔直撞向宁修茂的面门。 昔日震慑一方的阎罗刹回鞭伸指,然而抱着一个人终究累赘,他摸到了那道碧光的尾巴,却没能抓住它。 碧光在他颈侧耳边席卷而过,然后又迅速地飞回了那女子的腕上,只是不再装作手镯模样,直立着它纤细的身体,嘶嘶吐信。 是比手指还细的小蛇。 微微晃了一晃,宁修茂甚至没有感觉到颈间有没有过一瞬间的刺痛感,但伸手一摸,指上沾染上的,是黑色的血,甚至比青桐的毒血颜色更黑。 他漠然看着突出奇兵的女人,她嘴角衔上一缕得意的微笑,“解药?你跟这小娃娃一块儿去地狱里要吧!” 谁知她话音刚落,却见宁修茂脸上也缓缓绽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微笑,那笑容,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扬起喜悦的声调,沙哑却又轻快,沙哑是因为那蛇毒蔓延得太快,已经让他感觉到窒息之感,那轻快,却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戏谑。 有时让人无可奈何,有时让人咬牙切齿,有时让人如惊如怖。 死亡的感觉啊……宁修茂眯起眼,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切近地临近死亡,这种窒息与黑暗的茫茫,简直甜美快意得叫人发疯。 那女子本来咯咯咯得笑得畅快,仿佛已经预见到面前两人的死状,事实上,要不是青桐只是被她蛇群中普通毒蛇咬伤,而是被她的碧云咬到的话,这会儿早就死了,还要什么解药! 该说他命好呢,还是凄惨呢?能多撑一刻算是命好,但终究难逃一死可也真是,凄惨呐。 然而她忽然觉得周身一凛,然后看到宁修茂的脸,那张脸还是那张脸,最多因为中毒而迅速蔓延死气,然而她感觉到极度的惊惧,因为宁修茂的双瞳仿佛变成了赤色。 妖异的血色,汹涌而上的嗜血之感,让眼前的人仿佛变了一个人。 如果之前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话,现在她却是确信,她的下场可能会非常惨烈,甚至死在这个明明中了碧云之毒的男人之前!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宁修茂已经感觉到那种新鲜的热血溅满全身的喜悦,他身形一动,伸手扼住那阵主的脖子。 全然不顾那条叫做“碧云”的异蛇为了护主再次向他发起攻击,他的眼神里,理智湮灭,唯欲杀戮之欲,如此疯狂,如此诱人。 哪怕杀完之后他自己也会死。 就在这时,宁修茂怀里只剩他一只手托着的青桐忽然微微挣动了一下,少年独有的,喑哑的声音轻喃,还以为自己在弥留之际,看到了幻境,才会见到令人这般惊怖的宁修茂。 和他脖颈之间,蜿蜒流下的同样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黑色血液。 “宁……你……” 手指无力地搭上幻像的衣角,然后又颓然落下,青桐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然而这细微到几乎无人能够听见的呢喃,和那无力到根本连褶皱都无法留下的一伸手,却让已然化身嗜血之魔的宁修茂停了一停。 他停了一停,没有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眼神却露出一丝清明,蓦地放开掐着那女子的手,悍然一反手,这一回,终于稳稳把那条蛇夹在双指之间,掐住了它的七寸。 在那条蛇被扼住之后,地上那群原本失去驭蛇之人指挥而茫然四处游荡的蛇潮们,忽然开始整齐划一退潮般散去,如它们来时一样风卷残云。 宁修茂毫不迟疑地将细细的蛇身一掐两段,猛地扯出蛇胆,丝毫不在意那浓郁的腥苦气息和怪异渗人的颜色,随手扔进嘴里,嚼了两下。 然后就在那差点半死不活的蛇主人面前,侧身低下头,蓦地吻上了青桐的唇。 青桐还陷在半醒半茫的奇异感觉中,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他觉得自己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又完全厘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身在混沌,神智未开,只剩下本能。 就在这时,他感觉唇上一暖,然后有什么柔软又蛮横的东西,分开他的双唇,翘开他的牙关,深入到他的口中。 一股腥苦辛辣难以言说的滋味在他舌尖弥漫开来,简直是平生未遇之难以入口,这么恶心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抗拒,想要拒绝。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反抗,对方的动作忽然变得略显粗暴起来,毫不犹豫地镇压了他想要往外推拒的舌,狠狠压下,在他口中翻搅,却仿佛却有带着一丝温柔的安抚之意。 又是……又是这种矛盾的感觉。 这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矛盾感觉,好像只有那人才能带给他,无论任何方面……宁……修茂。 直到思索到这里,青桐才猛然惊醒――他清醒了! 晕眩感渐渐消失,脑筋也开始变得清楚明白,眼前的景物不再迷蒙不再重影,于是他也看清了压在自己唇上的那个人。 真的是宁修茂! 宁修茂感觉到怀中人忽然加剧的反抗,已经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微微一松,宁修茂有点恋恋不舍地从青桐唇舌间抽身,不顾青桐那惊讶愤怒的眼神,抬头看向那个脸色已经变得五颜六色的女人。 眼中赤色褪去,又变成那个不太正经嬉笑怒骂的男人,他一脸调戏样地勾了勾青桐的下巴,眼神却盯着蛇阵主人,勾唇一笑。 “多谢姑娘的解药,效验得很。” 从被碧云咬伤诱发了自己压在体内最深处的嗜血情绪开始,他就知道,这条小蛇的蛇胆,可比什么解药都有用,可惜它的主人实在不太聪明,以至于它就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七弦啊七弦,被这样的人困了半夜,这事伺候传出去,你我可还有什么颜面出门? 那姑娘显然还没有从自己心爱的宠物被杀以及宁修茂那太过火辣的解毒方式的震动中清醒过来,满眼都是痛惜惊讶之色,直到宁修茂一鞭将她束缚,才意识到自己成了阶下囚这个事实。 “你……你杀了碧云……” 青桐此刻已经明白过来刚才宁修茂对他并非在行不轨之事,只是为了解毒事从权宜,却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包括脑子都不对劲,他想要挣扎着逃离宁修茂的怀抱,却又在看到宁修茂颈间伤口时沉默下来。 他为什么要救他。 他难道不知道,他只想杀他。养虎遗患,这个心机智谋与七弦公子能有一拼的前总捕头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为什么要救他?! 让他不知该感激,该恨,该杀,该谢,该如何面对?! “啧啧,小青桐,你用这种眼神看我,该不会是你喜欢上我了要以身相许吧?唔,再看我可就忍不住了。”那个令人无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忍不住什么,宁修茂没说,青桐却诡异得觉得耳尖有点发烫,跟着他家公子和温念远那么久,有些事,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 “果然是你们。” 两人伸手忽然响起略带喜意的声音,青桐猛地从宁修茂怀中挣脱出来,踉跄了一下,好歹稳住了身形,没有倒在地上。 在他们身后,白衣的男子与青衣青年并肩而立,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七丈母娘,你来看宁女婿来了嘛~咦,你的女婿年纪比你还大o(rq)ツ┏━┓[拍桌狂笑!] 扭动着腰肢热泪盈眶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 ̄3 ̄)q ……【你真有腰咩?】 第86章 九霄雷霆 青桐就着七弦举着的火把迅速地打量着他全身上下,直到见他并无受伤,才长出了一口气,却又忽然回过神来,脸上顿时发烧。 公子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刚才宁修茂对他……这样这样,会不会公子都已经看到了, 等等等等,什么这样那样的,他们明明不过是解毒而已,他为什么要心虚, 少年一时有些茫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竟比刚才中毒的感觉还沉重。 七弦走到青桐面前,见他狼狈,刚伸手要扶,已被温念远不动声色地率先出手将人稳住。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温念远一眼,也不撤回手,顺势转而双指搭上青桐的脖子,看了看他的伤口,侧面看去,倒像是在轻抚少年的脸,远比扶手要亲密多了。 温念远:“……” 青桐脸上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死气,不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退去,那蛇胆果然是好物,他所中的不过是蛇阵中的普通蛇毒,此时已无大碍。 若仅从几人现在的模样来说,宁修茂看上却倒是伤势比他沉重些,可见那条名叫“碧云”的毒蛇毒性之强世间罕有,便连它本身的蛇胆都见效慢些。 何况,只有宁修茂自己知道,那解毒的胆汁大部分都被他喂给青桐了。 “多谢。”七弦查看完青桐的伤势,望向宁修茂时眼中流露出些微的暖意,声音诚挚。 这个孩子,他当年救下即是有缘,相伴多年,也未见得无分。这世间缘分千千万万种,尽管他对青桐不涉情爱,却也当做亲人看待。 若是青桐今朝命丧,哪怕他明知那什么血煞缠身之命不过是温于斯编造的谎言,也难免要自疑,是否冥冥之中真有命定。 宁修茂抬手擦去颈间血迹,挥挥手,做出一脸无奈表情,“七弦啊七弦,我和小青桐可等你好久了,我说你要来武当吧,他一直不信我,算你识相过来,否则我可是很没面子的。” “劳阁下久等,不过此间事,确实有些麻烦。”七弦一笑,对宁修茂那种调侃的语气恍若不闻,目光却望向温念远。 就在刚才,他把手从青桐身上撤回之后,他与宁修茂对话之际,温念远已经向前行去,因为注意到了被宁修茂和青桐合力俘虏的蛇阵主人。 温念远倾身,看着那已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眉心微蹙,在看到那张脸时,脸上虽然还一贯地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变得很微妙。 “哥哥。”他转身叫了七弦一声,七弦、宁修茂和青桐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陆续向他走来,宁修茂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女子。 之前深更半夜,光线昏暗,他本注意力在青桐,后又陷入嗜血状态,根本没怎么注意那女子的容貌,此刻就着七弦与温念远的火把,忽然“嗯?”了一声。 七弦目光微闪,轻声道:“叶九霄?”他也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而这个人的身份,却有些令人意外。 叶九霄,光听名字就跟叶雷霆像是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他们确实有关系。 雷霆山庄庄主的长女,雷霆山庄少庄主叶雷霆的姐姐。深夜围攻武当派的人,竟然是雷霆山庄派来的,这实在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雷霆山庄,狼子野心?”温念远脸上笼上一层寒意。 他们与叶雷霆初初萍水相逢时他就觉得那个男人还算不错,后来七弦出事时,叶雷霆也是少数几个站出来为七弦说话的人,原来到最后,幕后黑手却是他,在那儿贼喊捉贼? 脑海中浮现出叶雷霆的模样,他心中涌起怒意,若是真相如此……他竟曾经让这个对七弦充满威胁的人那么接近过七弦,简直是不可饶恕。 伪君子从来都是比真小人更令人厌恶的存在。 “还不可如此断言。”这一回,七弦和宁修茂却是同时出声,尽管这女子是叶九霄,这件事情却疑点重重。 叶九霄感觉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诚然,这里没有一个人看向她的目光会是温和的,然而那道目光的恨意太过强烈,以至于她竟然觉得有些不适。 她动弹不了,只能拼命地从眼角的余光里,去寻找那道目光的来源――是那个原本要死在她蛇群里的少年。 这样的眼神,简直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自己也惊了一下,对于一个敢于孤身往蛇阵中心闯的人,究竟是什么支撑他有莫大的勇气,那恨之因由,让她又觉得好奇。 因为青桐想到了柳家。 他深知,今次围攻七弦的势力,与当年柳家案有非常深的关系,尽管宁修茂说过在某种程度上是他害了柳家,不过既然是某种程度,那么凶手自然不止一个。 杀父母灭家门之仇,怎能不恨。 “此处并非谈话之处,宁兄意下如何?”七弦注意到了青桐不安的情绪,又看了看四周,蛇群虽已经散去,然而死于宁修茂手上的蛇尸却依然铺了满地,无论是视觉还嗅觉,都让人感觉不适。 于是几人带上叶九霄,回了武当派。 经过一夜对峙,好不容易蛇群忽然退去,保全了门派百年荣光,武当派的弟子们对于传说中的“七弦魔头”也没那么充满敌意了,尽管还是保持应有的警惕,却也没有冲上去喊打喊杀。 ――尽管本来就不会,武当会遭此劫难就是因为精英尽出,留在门中的除了掌门等几位长老外并无多少高手,在见识过七弦的手段之后,他们深知冲上去也只是无用功而已。 连掌门道元真人的态度,经过昨夜一役后,也变得有些怪异。 七弦一回去,就有武当弟子前来说掌门有请,又看了看温念远等人,表示他们也可一同前去。 宁修茂脸上的伪装已经七零八落,半是老头儿半是年轻人的模样很是奇异,反观青桐,倒还是个红衣姑娘,只不过狼狈了点,红衣都快变黑衣了。 两人各自回房迅速地换了装,青桐随即一言不发地跟在七弦身后,不再多看宁修茂一眼,宁修茂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的模样,却站在青桐身边,显然不打算离他太远。 至于被抓到的叶九霄,这么重要的人物,更不可能随处一扔就罢了。 如此一来,道元真人原本是请七弦公子过去一叙,最多加一个客栈主人温念远,最后却来了一连串。 “七弦公子。”道元真人坐在主座上,见人来了,略一见礼,目光落在他身后跟进来的几人身上,温念远他昨晚就见过了,其余几人却是陌生。 尤其是……尤其是那个五花大绑被带进来的姑娘。 “这几位是?” 温念远看了地上一眼,言简意赅,“凶手。”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显然已经足够了,那些蛇潮还历历在目,虽然最后蛇群退去,但武当派还是损失了不少驻守弟子,就算不是伤亡惨重,也依然让人痛心。 道元真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掠掠到叶九霄面前,低头看着这个怎么看都比他们还要凄惨的“凶手”。 七弦知其意,解释道:“此女善于驭蛇,以自身为阵眼,布了蛇阵夜袭武当,幸得青桐孤身入阵,破了此女阵法,宁兄杀了她的蛇王,方令群蛇退去。” 来的路上,宁修茂不让青桐多用嗓子,已经简短利落地将当时情形与七弦和温念远说了一遍。 随着七弦的述说,道元真人也把目光落到青桐和宁修茂身上,青桐看上去年纪不大,内力似也不深,倒是宁修茂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若说宁修茂破了蛇阵还算可信,若是这个少年……不过七弦公子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用意,道元真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把目光从那个女子身上移开,显然他并不认识叶九霄,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是知道有叶九霄的存在,毕竟雷霆山庄如今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不过他并不知道叶九霄长得如何,自然也对不上号。 “在下要多谢七弦公子和诸位对武当施以援手之情。”道元真人收回目光,先没有管她,而是道谢。 不过下一刻,他忽然肃然了容颜,目光灼灼落在七弦一行人身上,沉声道:“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昨夜为何有蛇群袭击武当,为何几位又在昨夜上山?” 他虽然并没有用怀疑的语气,然而话中的怀疑之意却昭然若揭,显然他也并没有想要隐藏,因为他是在质问,而非试探。 此言一出,对面几人表现却是各不相同。 七弦依然保持着微笑,仿佛面对的不是诘问,温念远依然面无表情,连听没听进去都是个问题。 青桐冷冷地看着他,却显然压根儿不想开口说话,更何况原本他就不会在这种场合说话。 最后只有宁修茂叹了一口气,非常诚恳地看着道元真人,无辜地表示,“要是我说我们这都是巧合,你信么?” 这语气……青桐总觉得他还是非常地欠揍,有一种对呀对呀其实我们都怀有目的但我们就是不说怎么样的感觉。 事实上这不是他的偏见,因为七弦也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并非当做伪装的那种。 连温念远都有些暗叹。 这个宁修茂,有时候感觉他真是个妙人,真不知道这种个性,怎么在朝廷里混到总捕头的位置还平平安安的。 道元真人严肃地看了宁修茂一眼,“阁下莫非是在消遣我武当?”言下之意,当然是不信。 不信才是对的,信才有鬼。 于是宁修茂也就这么说了,“那不就得了,明显我们上山跟这姑娘上山,都是有目的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当街裸奔感谢青花姑娘的火箭炮!依风姑娘的地雷!内牛满面泪盈盈/(ㄒoㄒ)/~~ 第87章 幻音之术 武当派在江湖上积威甚重,道元真人一派掌门,自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消遣的人物,自他当上武当掌门以来,还从未有人这样与他说话,简直……不可理喻。 难得出家人果然有容人之量,竟没有当场将宁修茂扫地出门去,他只沉默了片刻,便面色不变地将目光转向七弦,“那么,公子可否说明来意,” ――看来虽然没有把人打出去,至少他也是不愿意再与宁修茂交谈了,尽管七弦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不过就眼前这一群人来,实在只有七弦尚能沟通。 宁修茂笑嘻嘻地,也不在意,自顾自往旁边客座上坐了,旁若无人地倒茶喝,茶盏端到嘴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向青桐招招手,意思让他一起过去坐下喝茶看戏。 青桐目不斜视,只当那人招魂一样的手势不是对他。 倒是七弦露出微微笑意,看温念远一眼,对方会意,双双往另一边的客座款款坐了,青桐这才随之坐下,倒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真亏得老道修养上佳,见几人行动自如,反道起自己的不是,“几位远来,老朽心急,倒忘了令几位入座,惭愧。” 七弦瞥他一眼,垂下眼眸,抿了一口温念远递过来的茶水,又随手把茶盏放回温念远手中,才自然而然地开口道:“在下之事,江湖已传的沸沸扬扬,想必掌门也有耳闻,在此就不赘述了。” “在下等此来,却是因为料定武当近日有劫――看来倒是恰好赶上,那蛇潮掌门已亲眼目睹,难道心中毫无疑惑,究竟因何?” 道元真人目光不动声色地一一扫过坐着的几人,最后落在地上被紧紧捆缚着的女子身上,他当然疑惑,不疑惑又何必现在坐在这里与人磨嘴皮子。 心里虽有微辞,然而他面上自是不露异色,温声道:“江湖人人皆道七弦公子颖慧无双,还请公子解惑。” 他避重就轻,并没有接上关于七弦所说他如今在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之事,更没有表态。 指了指地上的女子,七弦笑问:“掌门可知这位是谁?即便没见过真人,这位姑娘的名头,掌门想必是知道的。雷霆山庄的叶九霄叶姑娘。” 的确,雷霆山庄的名头,他是知道的,道元真人望向那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凝重而疑惑,“雷霆山庄的叶姑娘?却为何――” 宁修茂插了一句,“掌门啊,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她呢,这蛇可是她放的,现放着凶手在这儿,你问我们能问出个什么来呢,我们也是无辜的呀。” 他眨眨眼睛。 道元真人无语。 他又不蠢!放着“凶手”反而问七弦,不就是因为不信任七弦,觉得这个“凶手”水分十足,恐怕还得从七弦身上套话么! 但这种事,看出来就看出来了,人与人相处,打打机锋大家彼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心里明白或含沙射影或指桑骂槐或你来我往也就罢了,哪有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的! 宁修茂却全然不在意那武当掌门那略显尴尬的模样,回头,“青桐?” 青桐看了他一眼,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也会意了,于是将笼在袖中的手露出,一颗沉沉的暗器打出,落到叶九霄身上。 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麻痹僵硬已久的叶九霄感觉到知觉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青桐那一击顺便把后来温念远给她点上的哑穴也解了,瞬间尖锐的女声响起。 “你们――” 道元真人见事已至此,也只能走到叶九霄面前,严肃地质问,“叶女侠,在下武当掌门道元,蛇阵之事,叶女侠可否给武当一个交代?” 叶九霄忿忿地看了他一眼,忽眼珠子一转,目光飘向一边,却毫无预兆地落到七弦身上。 道元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七弦脸上闪过一丝仿佛觉得有趣的神色,微微坐正了身体,倒像是要方便他们打量一般。 挣扎着半坐起身,叶九霄依然看着七弦,其目光中的五味杂陈爱恨纠葛风云急变简直能够演出一场无声的好戏来,精彩得简直叫人击掌。 一个女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男人,任谁遇到都会觉得两人之间一定有一个十分复杂又耐人寻味的故事――也就是两人关系不简单,一定有纠葛。 温念远周身的气温骤降,飒然起身,行至叶九霄面前,仿佛是在打量她,却挡住了她看向七弦的目光。 叶九霄古怪地笑了一下,这才收回自己的眼神,混若无事地看向道元真人,“蛇阵?本姑娘不过是路过了武当,在跟我的小家伙们玩儿时出了点意外,令武当派遭受池鱼之殃,实在不好意思。” 她话音一落,青桐目光微闪,意味深长地看了宁修茂一眼――总算看到一个比这男人还要不要脸的人了,这种状况下竟然能如此冠冕堂皇地说不过出了点意外? 其余几人表情倒没什么变化,除了宁修茂感受到青桐的目光回头笑了笑之外,所有人都相当镇定,反正早料到这女人会推诿。 尽管这推诿之辞实在是太敷衍了些,一脸我甚至懒得想个好理由糊弄你们的模样。 道元真人深深地看了叶九霄一眼,“姑娘这个意外,出得倒也巧。七弦公子觉得如何?”他又回头去看七弦。 七弦斜靠着椅背,像是浑身无骨一样,仿佛就没有正襟危坐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时刻,都是如此懒洋洋的,春/睡初醒一般倚在那里,声音也像春日柳梢头第一滴露水,沁人心脾。 “叶姑娘,青桐让你全身麻痹,蛇群变开始停止行动;宁兄杀了你的‘碧云’,蛇群立即退去,我看那些小东西都听话得很,不知意外……在哪儿?” 他声音虽懒懒的毫无杀伤力,内容却干脆利落一针见血,实在叶九霄谎言太拙劣,根本让人毫无成就感。 提到那条小细蛇,叶九霄的脸色却变了,露出愤怒之色,咬牙切齿道:“碧云乃是我多年爱宠,我怎舍得杀它!” 温念远冷冷地看着她,“一派人命,不抵一条蛇?” 他此刻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七弦很清楚,温念远实是一个温和的人,尽管从来都仿佛面无表情难以接近,但极少有真正寒意迫人的时候。 但此刻,明显叶九霄言语中对人命的漠视让他厌恶。 递给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七弦慢悠悠地问,“那么叶姑娘,姑娘此行,令尊令堂以及令弟,可知晓?” 叶九霄瞳孔微微一缩,看向七弦的眼神中又流露出那种令人感觉到浑身发冷的复杂神情,“他们,哼,与我何干。” 这……该不会是叶九霄倾慕七弦公子,雷霆山庄上下都不同意,于是她自个儿偷跑出来,大闹来了吧。 一时之间,她那样的眼神简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产生这样诡异的想法,反正若论七弦对女侠们的吸引力,有这样的事也常见。 叶九霄却忽然皱了眉,怒道:“本小姐不过出来玩玩,与任何人都无关!误伤武当这事,确实是我不小心,若是掌门觉得我是有意,我也无话可说!” 她忽然这么大义凛然,倒叫人有些惊讶吧,尤其是她说完那么一番话以后,还要用一种自以为无人见到的隐秘角度暗暗地向七弦看几眼。 七弦微微坐直了一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叶九霄,暗思。 这女人,演技不错,就连是他都想要鼓几下掌,为那女人眼中的爱恨交织所动容了,演得多么像一个为虚妄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少女! 撇干净了雷霆山庄,对武当不过是意外殃及,又拖进了他七弦,不错,能力不错。 就算是那些完全不相信她的鬼话的人,往深一步想,也只会觉得七弦这魔头与这女魔头联手,要搅得这江湖天翻地覆,从中获利。 怎么算来算去,都是他七弦脱不了干系? 道元真人看向七弦的目光中,已经有什么东西微微沉淀,七弦却满不在乎,反而轻声,慢吞吞走到叶九霄面前,微微倾身看她,“那么,袭击武当之事,与雷霆山庄确实无干了?!” “当然!”叶九霄喘了口气,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怎么眼神那么地有压迫感,如有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甚至让人错觉仿佛呼吸有点困难。 好强的威压! 她忍不住低下了头,微微有些颤抖,这情景若是落在别人眼里,只怕要起怜香惜玉之心,只可惜这房间里的人,明显都没有这种情绪。 事实上,七弦尽管与温念远定情,宁修茂的目光也大部分时候落在青桐身上,但他们对世间女子一向都温和有礼。 之所以对叶九霄不假辞色,实在是因为――怎么看都是一朵狼毒花啊。 她越是一再否认自己行为与他人有关,越是虚假,道元真人脸色越来越沉,七弦却忽然出声道:“道元掌门,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请说。” 七弦微笑,“此前掌门借我那把古琴,只怕要再借在下一用,叶姑娘既然不愿意说实话,武当乃清净之地,亦不好大肆用刑,不妨让在下一试幻音之术。” 叶九霄脸色陡变。 作者有话要说:温念远:【严肃脸】哥哥,听说你行情很好,无数少女为你离家出走了。 七弦:……(叹息)我没有勾引她们。 温念远:那你今天晚上勾引我吧 ̄へ ̄ 七弦:?? 温念远:(念叨)无数少女、离家出走,无数少女、离家出走x10遍 七弦:!(无奈)把你上次拿来的那套衣服拿来吧,今晚我穿。 温念远:~( ̄ ̄~)(~ ̄ ̄)~ 第88章 幕后黑手 七弦第一声琴音响起来的时候叶九霄忽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她满脸惊怒神色,用不敢置信地眼光看向那个衣袂飘拂间优雅从容的男人。 道元真人已经稍稍退开,站在堂上最高处望着下面,虽说都传七弦的“大音希声”已经炉火纯青,能自如地控制想要控制的人而不殃及他人。 可同听一支曲,谁真能相信这样的传闻,就算七弦真能掌控一切,谁知道他又会不会暗中将人纳入那幻音术的范围之内呢, 仿佛沉醉于自己琴声中的男人显然并不介意武当派掌门的这一点点防备,毕竟是人之常情。 这世间明知他危险却仍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的人,本来也无多。 而明明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在他有意施为之下数度中招醒又复幻却仍旧坚定不移的,大概就只有温念远一人罢。 七弦深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若非温念远如此坚持,大约终他一生,都只会将两人保持在不近不远的距离。 永不得到,便无从失去。若不开始,又何来结束。于他这生而孑然的一生,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完满。 好在温念远走得比他远,让七弦忽然发现,自己竟有了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而不是那样日复一日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余生。 青桐默默地看向七弦,听了这么多年公子的弦音,此时此刻,他却从那泠泠千古之调之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余意,从前的高天之月,终于也摇落一树桂花之影。 芬芳中微凉逝去,暖意陡生。 他抬眼看向温念远,那个男人所有的目光却只放在七弦的身上,连他都能听得出来的变化,温念远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这样的琴声,仍旧如往日一般惑人心神,却凭添一分宁和、削减三分血色,简直要让听众们忘记自己此刻还身在刀山火海,背负着如跗骨之蛆般的罪名,而置身于花月春风之中。 只除了一人。 叶九霄。 她面色急遽地变化,用力咬着下唇,想用疼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竭力抵抗幻境来袭,然而七弦的琴声又岂是轻易可以抵挡,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变得有些迷蒙。 倏忽又猛地一凝,就在清醒和幻觉之间反反复复地挣扎抵抗,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忽然,她身体猛地一僵,挺直了脊背,几乎是从牙齿缝中冷汗满身地挤出了一句,“七弦!……你……好……” 叶九霄脸色一变,仿佛下定了什么觉醒一样,蓦地用尽全力一头向冰凉坚硬的地板上撞去,竟是打算以头抢地来个自我了断! 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也不知道在嘲笑谁,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没能达成目的。 鬼魅一样迅速飘到她面前的少年,伸手拖住她的额头,最后撞上地砖的,是青桐的手掌,叶九霄的额头撞在他掌中,而这时,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得茫茫,终于迷失在幻音里。 “随便扔个什么就是了,还这么冲动,我看看,手磕疼了没有。” 宁修茂一脸心疼地把青桐的手从叶九霄的头下抢过来,肉麻兮兮地翻来覆去,还装模作样地举到唇边“呼呼”吹了吹! 青桐嘴唇微动,却最终发现对这个男人来说做什么都无力,终于连手都懒得抽回来了。 手上确实受了点伤,可见叶九霄刚才用的力道有多大,求死之心竟如此坚定,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他又一时想不出来。 “她不能死。”青桐看着小心翼翼给他包扎的宁修茂,定定地说了一句。 宁修茂顿了顿,点点头,“知道了。” 眼中有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宁修茂暗叹,青桐现在对当年柳家的真相是绝对不可能放手了,所以叶九霄这条现成的线索摆在面前,他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叶九霄寻成死。 还有……以宁修茂的敏锐,难道感受不到青桐除了对叶九霄之外,还有那强烈压抑的对他的恨意? 恨有何奇,在宁修茂对青桐坦白的时候,就已经看得到这种结果,反而是青桐现在隐忍恨意,甚至微微对他有些让步的行为,令人觉得意外。 这小孩……在想什么?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了青桐和宁修茂一眼,指尖的琴音不断流泻,琴声中他的声音也给人一种若近似远的缥缈。 “叶姑娘,为何要驭蛇袭击武当?” 叶九霄双眼失神,颓然半跪坐在地上,失了魂一样地开口,“袭击……武当……对……我要……按照计划……吞并……武当派……” 此言一出,道元真人脸色微变,按照计划?计划?那么,武当这次受袭,果然是有预谋的了? 想到这里,他又暗中看了七弦一眼,此人的琴声果然可怕,能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在是获取秘密的利器,这样的人,难怪不容于江湖。 简直是比当年屠杀柳家满门背后的杀手还要令人惊惧。 不,说不定连那个连环作案的杀人魔头,也是畏惧七弦的,才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是的,即便此前他也觉得七弦有可能是杀柳家灭千鹤观的残暴魔头,现在他反而不这么想了,因为七弦有此琴技智谋,又何须诉诸暴力? 他若要这江湖,控制那些世家大派的掌门教主很容易,兵不血刃就能暗中将一切纳入囊中,实在无谓杀人全家这样的低下手法。 道元这边脑中千头万绪,七弦却仍在审问叶九霄。 “谁的计划?雷霆山庄?” 叶九霄仿佛对雷霆山庄几个字特别敏感,在七弦说出口的时候面容甚至有一瞬间的扭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不是雷霆山庄!”。 然而那一点意志力很快消散,她怔了怔,又委顿下去,幽幽地说:“不对……是……是雷霆山庄……爹……哥哥……他们在谋划……一直都想要……整个武林……计划已经进行了……很久……从武当下手……” “啪!”琴声戛然而止,叶九霄浑身一震,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僵直了一□体,然后柔若无骨地倒在了地上。 七弦与温念远对望一眼,交换着彼此眼中的信息。 而青桐忽现怒色,拳头紧紧拽起,一字一字冷厉如刀,“真的是,雷霆山庄?!雷、霆、山、庄!” 宁修茂难得地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忙伸手捞了一把,“青桐!别冲动!” 此刻原本站得最远的道元真人已经走到叶九霄身边,须发皆白的脸上不知在考虑什么,并没有露出分毫,沉吟了片刻,才沉声道:“来人,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牢了。谁要是让她跑了,我就拿谁是问!” 直到进来几个武当弟子,把叶九霄带走了,道元真人才转向七弦,先谢过了他出手,然后才现出一种难言之色。 “雷霆山庄……雷霆山庄近年来虽然在江湖上风头越来越健,但在下从未想过,他们竟会有如此野心,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只是在下忝为掌门一职,资质驽钝,既不知雷霆山庄为何先选我武当下手,亦仍是不明诸位为何如此恰好上山助拳,不知七弦公子可否为老朽解惑?” 他说来说去,还是不太信任七弦一行人。 七弦并不恼,相反的,若是现在有人太过轻易相信他们,反而倒要让他怀疑了,他侧过身,略思索了片刻,然后把自己与温念远整理的猜测娓娓道来。 “七弦公子的意思,雷霆山庄竟制造下这样大的杀业嫁祸阁下,好请出阎王令吸引江湖众侠注意,好趁各大门派门中空虚之际,一一吞并?” 道元真人被七弦和温念远的猜测震了震,“这实在是也太――雷霆山庄势力已然不小,又何苦如此?” 七弦淡淡地道:“人心之贪婪,又岂有穷尽之时――不过掌门,在下适才所言,是有人借机布局嫁祸,语中言外,并无涉及雷霆山庄。” 这下武当的掌门面露困惑之色,“适才那叶九霄已吐露此事乃雷霆山庄所为,难道七弦公子对自己的手段也有怀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意有所指地反问了一句,“那么,掌门也认为是雷霆山庄了?” “这……人证物证俱在。” 他还想再说什么,七弦却将琴往高几上一放,掸衣起身,悠然道:“劳累许久,在下等也疲倦了,不知掌门可舍得一二客房,让在下等歇息片刻?” 这显然是不打算继续之前的话题,道元沉默片刻,竟也没有继续追问,“自当款待,几位请。” 等回到了客房,青桐往外面转了一圈,确定并无人埋伏窃听之后,回到屋里,正听到温念远问七弦,“哥哥好像并不相信那叶九霄?” 七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我的幻音术如何?” “当世罕有匹敌。”温念远用那么一张正经脸,竟把恭维也说得无比正经,严肃得让人都不知该不该嘲笑。 好在七弦显然并不在意,“那么,我失败过么?” 温念远蹙眉,“没有……”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不确定的语气。 七弦笑着点点头,“对,在你身上,我的琴声不仅失效,而且会常常失效。”――只在一开始得手过。 “那不一样,我和你自与他人不同。”温念远迟疑了一下,虽然有自己这个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但他还是觉得不算什么,他跟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然而七弦摇摇头,微微眯起眼睛,“自然,你我之间,与旁人不同。但这依然意味着,我的幻音术并非无往而不利的,不是么?” 宁修茂安抚性地摸了摸青桐的,“这么说,你也觉得那个叶九霄,有不尽不实之处?” “也?”青桐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看见宁修茂又是那种在他眼中觉得神神叨叨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哼哧哼哧脱!衣!服! 节操离家出走!圆润夜牌脱衣舞!双手捂胸【你哪有胸?】支离破碎感谢青花姑娘的火箭炮!依风姑娘的地雷和火箭炮! 恭喜乃们打出了暴击! 圆润夜已被炸死! 掉落物品【圆润夜的小内衣】x2!魅力+正无穷 小七的好感x10 弟弟的好感x10 掉落物品【小皮鞭儿】x1 s+10086! 第89章 和盘托出 七弦手指轻叩桌面,微微蹙起眉头,流露出凝神思索的神色,缓缓道,“乍一看去,仿佛毫无破绽,但……还是太轻易了。” 叶九霄被抓之后的反应非常符合人之常情,先是愤怒、继而推诿,在被问及袭击武当的行为是否与雷霆山庄有关的时候,慌忙撇清,甚至决绝地要一死免遭刑讯。 除却中间极力想表现出自己与七弦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外,并无其它明显的破绽,甚至在七弦抚琴之初还极力想要回护雷霆山庄的声誉。 ――直到神智彻底被控制才茫然道出雷霆山庄筹谋多年的真相。 按说,一般情况下,到这里,雷霆山庄有阴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们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撬开叶九霄的嘴,大部分人到这一步,都会觉得真相便是如此。 接下来,无非就是商量如何让雷霆山庄所谋之事大白天下,还整个江湖一个真相和一个清静,这发展怎么想都顺理成章。 然而,七弦却感觉到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违和,的确,为找出这个真相,他们已经投入太多心力,到此时说句“太轻易”换旁人听去只怕觉得此人狂妄。 尽管事实上,七弦就是觉得太轻易了。 他那隐在幕后的对手,之前种种布局都惊才绝艳让他屡屡措手不及,一手搅动整个江湖的风云,两人棋逢对手博弈正酣,怎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臭棋? 叶九霄这样的人……若雷霆山庄真有意,隐秘谋划了这许多年,却忽然大喇喇地把如此明显的叶九霄派出来,未免太过愚蠢,倒像是刻意想要引导别人去往哪个方向想。 七弦靠在椅背上,手指懒洋洋抵着下颔,淡淡将他的想法简略地说了一下,宁修茂早便有与他一样的感觉,此时两相印证,更觉事有蹊跷。 倒是温念远,没有立刻借口说什么,目光有些轻飘,不知道在考虑什么,过了良久,他才带着明显的疑虑说:“可叶九霄却是是雷霆山庄的人,这如何解释?” 宁修茂笑嘻嘻,忽然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青桐的头发,收获了一枚白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转头,“要冒充一个人可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得一咏三叹的,青桐就算再不愿意也无法在这样充满深意的语气中不去想自己被变成“姑娘”的事,他本已压抑极久,此刻更生怒色。 那男人逗完却偏不安抚他,竟又一本正经地接着刚才的话头回答温念远去了,那混不正经的声音一声一声飘来。 “自然,要控制一个人就更不难了。更何况,就算是血缘之亲,也难保没有异心,这点,七兄你当算得上最有体会,温兄亦然,对否?” 温念远不愿触及这段往事,他不愿意让七弦再去回想那些不堪的过往,宁修茂这一句话出来,就连他亦顿觉不快。 这宁修茂惹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唯有七弦听完他的话,只眉心轻动,微眯起眼轻笑,毫不在意清风拂面般淡淡道:“宁兄睿智,只未免太犀利些。” 说着他抬眼眼风似笑非笑地扫过宁修茂,然后落到青桐身上,提醒般地说:“当心犀利太过,旁人却未必领会深意。不知兄台与青桐之间,发生何事?” 青桐与宁修茂从前虽然不对盘,但也仅仅是性格原因,然而此番两人归来,那强烈的矛盾情绪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必定发生了一些旁人不知之事。 饶是宁修茂插科打诨本领已臻化境,被戳中了软肋,竟也无话可说。 他默然片刻,却在无意间见七弦偏过头,嘴角微微上挑――虽然这个男人一直是笑着的,然而这种仿佛报复过后略洋洋得意的小动作却极为少见,顿时连那白得耀眼的衣衫都凭空添了一分人情味。 好么,原来是护短,嫌他惹温念远不高兴了,所以才还嘴来戳他心肝?宁修茂无力的同时,深深觉得,温家这一对兄弟,当真是有趣极了。 温念远并未注意到这点,他的重点放在七弦亦赞同宁修茂之上。 他深知论头脑方面,这两人都强过他无数倍,想来终他一生,都实在是难以明白这样的人心里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到底如何思虑周全,于是压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疑虑,问七弦,“接下来当如何?” “有了蛇潮之祸,武当未必没有打算。而对方失了次手,卷土重来也需时日,我们休整片刻。” “那些追杀的人,阎王令?” “武当此事既出,江湖中人,也不都是傻的。” 吞并武当的计划落空,被反将一军,那幕后黑手想必也要有一阵子手忙脚乱调整计划,而一动不如一静,一旦动了,总会有破绽出现。 “七兄,温公子,既要休整,诸位不如各自回房如何?”无语了半天的宁修茂见七弦和温念远“培养完了感情”,没好气地上来赶人。 看看这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再看看身后青桐那满是怨念的眼神,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了,小东西可真是麻烦啊。 七弦挑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来宁兄也累了?难得。那我们告辞。”他也不多说,拉了温念远要走,青桐身形一动,默默地跟在他家公子身后要出门,却被宁修茂一把抓住。 “你等等。” 青桐目不转睛地看着七弦的背,想挣脱宁修茂的桎梏。 他现在心乱如麻,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根本就无法转过身去,更别提要单独与他共处一室。 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厘清、又如何去处理。 叶九霄说雷霆山庄与当年的柳家案有关,而公子和……这个人却都觉得不是,让他进退维谷;这个人不顾危险从蛇群之中救了他,却也说自己是当年某种程度上导致他家灭门的凶手,让他左右为难。 该感激还是该恨,该怀疑还是该信任,该……该不该利用他那看上去半点也不真心的感情,去报他那成功希望渺茫的仇恨? 最后,青桐只是抿着嘴,冷冷地说:“放手。”说完肩膀一晃,想甩开那只手,赶紧离开。 宁修茂并没有抓得很紧,却也没让人轻易离开,他只说一句,“当年发生的事,你还没有听完。” 眼中看到那个少年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住,然后慢慢地,像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浑身都是矛盾地气息。 他一步一步走到宁修茂跟前三步开外的地方,再不肯多行一步,就这么两两相望,哑声说了一句,“继续。” 眼中的挣扎一闪即湮灭。 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响起,宁修茂倒了一杯茶,放到青桐掌心里,然后关上门,转过身来,才敛去身上不羁之意,沉淀下来。 他按着青桐的双肩半强迫地将他塞进椅子里,才沉沉地开口。 “当年我尚是朝廷的总捕头,同时也承上命,注意江湖动向。你知道,侠以武犯禁,江湖虽远,也并非与庙堂没有交集,自然会受关注。” 青桐低着头,转着手中的茶杯,看不出有没有在认真听,竖起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紧张的心情。 “我与你爹虽然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引为知交,他是我在江湖上,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想当年,提剑纵马、痛饮狂歌,何等惬意快活,他实在是个可以过命的兄弟。还有你,青桐,那时你比现在可爱多了。” 少年手中的茶杯一顿,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只是有些茫然地想起,当年那个柳家院子里要跟他捉迷藏、送他铜钱的青年,也实在比现在讨人欢喜得多。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物是人非事事休。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宁修茂几乎在同一时刻感叹,没有注意到青桐的诧异,他继续说:“后来我发现武林中屡有异动,蹊跷非常,但我这样的身份,不适合深入调查,就拜托了他帮我。” 听到这里,青桐忽然冷笑了一下,开口定定地望着他,“萍水?相逢?柳家的渡江鬼步,用在调查探秘上很不错吧?简直是得天独厚。不然,江湖这么大,你怎么独独与我爹萍水相逢?” 明明是喑哑的声调,却满是尖锐的意味。 宁修茂眉毛轻抬,似叹息似无奈地看了青桐一眼,“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存了私心的。哪怕我其后与萧君引为知交是折服于他的胸襟气魄,真心想交这个朋友,也抹煞不去最初怀抱着目的的接近。” 青桐见他承认,冷笑了一声,复又哑然。 “后来,你爹传信于我,我托他帮忙查的事情有了一点眉目,事关重大,要与我商议。而接信后立刻动身前往,谁知尚未赶到,柳家却在一夜之间……柳家人虽非我所杀,却皆因我而死。当年我身在其位,不得自由,如今孑然一身,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会助你报仇。” 呵呵……某种程度上害了柳家……什么某种程度上,柳家是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吧,若非宁修茂,他们又怎会去查,又怎么会遭难? 根本比元凶还要可恶! 青桐感觉浑身僵硬,仿佛有某种情绪,伴随着血液冲遍全身,最后说出口的,却完全不是心头那一句。 “我爹当年到底查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步跳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圆润夜又被炸复活啦哇卡卡卡( ̄幔)y 宁叔你完蛋了,小青桐这会儿一定要色诱你了!相爱相杀神马的yooooo~ 第90章 色相皆空 “我不知道。” 一声叹息。 宁修茂微现黯然之色,他之前说那么多,并非是想要欺骗眼前的少年,也并未打算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开脱,柳萧君确实是个当世豪杰,即便抱着目的接近,之后他是真心将他当成挚友。 可他的挚友用命换来的消息,却随同柳家的湮灭被尘封,成为埋藏于历史中的灰烬,再无人能得知当年真相。 当年那只藏在所有人背后的翻云覆雨手,确实成功了,成功地阻截了本该露出端倪的消息。 这要如何叫人甘心。 自然谁都不甘心,他唯一的听众青桐冷笑了一声,“真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总捕头,柳家十几条人命、我江湖漂泊近十年光阴,就为换你一句不知道,你真是……厉害。” 一句话中包含的情绪,简直让人滋味难言。 沉默。 如果此刻青桐像之前话只听了一半就往外面乱跑,或者现在咬牙切齿地扑上来喊打喊杀,宁修茂还能绞尽脑汁去安抚。 可他忽然就静了下来,眼神、表情、神色,无一不露出强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偏又站在那么咫尺的地方,半步都不退,甚至像在酝酿着什么。 宁修茂微微一怔。 眼前已经不是那个别扭地从暗处飘出来拼命装作小大人模样对他甩下一句“我已经十七了”的那个孩子了;也不再是那个冷冷的却掩饰不住骄傲地宣称“你碰不到我”的少年了。 仇恨曾经让他停止成长,只能一直做一个隐蔽在角落给自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画地为牢的不听不看不言不语的孩子。 如今也是仇恨让他倏忽长大,如剑锋初开,身上那种冷厉的、却蓦然让人觉得俯仰天地的气质,如一柄打磨经年终于开刃的凶兵,剑指之处,起手无悔。 “宁修茂。” 青桐忽然仰起脸。 诚然,在身高上,他仍是需要仰视眼前这个人的,然而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的这经年的自卑又或者多年前曾有过的自傲,有的只是漆黑一片的沉静。 那一瞬间,还未彻底长开的身影竟让人觉得看不透,如同他那喑哑的声音里,带起的毫无波澜的情绪一样。 “你不止一次说过你喜欢我,这所谓的喜欢究竟只是戏言还是源于愧疚于我父亲又或者――你是认真的?” 这剑锋咄咄逼人,头一个指向的,就是总是令他矛盾而痛苦的男人,记忆里有过的欢悦与期待,和因此遭受过的痛苦和凄怆,都源自于他。 宁修茂被这样看着,竟恍惚有烈火灼身之感。 其实七弦和青桐这似主仆似亲友的两人,在某些遭遇方面的,当真是很有些相像的,只不过他们却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去走。 七弦似水,初时如涓涓细流,隐下湖面下冰冷的滔天巨浪,和那引人心甘情愿沦陷的旋涡,越冷,越令人颤栗,越无常,越令人好奇,越冰凉,越让人想要让其沸腾,沸腾出绝美的形状。 而青桐,却是火,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埋在余热的灰烬里一颗明灭闪烁的火星,在剧烈的碰撞之后忽然幽焰复燃,然后烈焰滔天,燃烧一切吞噬一切,不惜与万事万物同归于烬。 而冷到极处与燃烧到极致,给人的感觉其实殊途同归,都是,无法掌控。 他仰着头,看着宁修茂的眼睛,叫他的名字,面色丝毫不改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宁修茂微微倾□,平视青桐,“小青桐,我一向都不说谎,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大概是之前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尽管他说得很认真,却还是让人觉得轻佻。 好在对于青桐来说,这个男人轻佻不轻佻,都完全不重要了,他一脸我明白了的模样,却又垂下眼睫,“你确实不说谎,只不过喜欢适当地隐去一部分真相罢了,比如你自然是喜欢我,当然是源于愧疚多一些。” 如果七弦公子现在在这里的话,宁修茂其实挺想与他打一场,没事把身边的人调/教得那么聪明做什么呢?现在的小孩,可真是不好骗呐。 “小青桐,其实这――” “这并不重要。”青桐打断了宁修茂的话,自己接了下去,回望他,“源于什么我不在乎,宁修茂,温念远喜欢我家公子,可以为他去死,你呢?”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宁修茂唉声叹气,满脸的无奈,他家呆又呆的小青桐要不要变得这么犀利啊,果然还是……他一手造成的因果吧。 脸上的表情渐趋温柔,宁修茂伸手抬起青桐的脸,“我若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呢,所以这条命,无论如何我也得留着。” 要死要活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他来干,他身处高位良久,又周旋于庙堂和江湖之间,像他们这样的人,凡事最擅长权衡利弊,最擅长选择。 他跟温念远、跟青桐、甚至跟七弦,这些纯粹的人都不一样,他所处的地方,容不得纯粹。 青桐要是现在要他去死,无论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倒白白便宜了对手――当然也可以解这少年一时胸中愤懑,但从长远来看,并无半分益处。 青桐任由他保持着这暧昧的姿势,也不转头,也不拍开他的手,完全不在意宁修茂的调戏,更没有为他的答案而勃然大怒,只敷衍地点点头,“就是说,除了死之外,任何事,你都愿意为我做?” “嗯?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以后你每天都会问到,现在,我要你离我远一点。” “……”宁修茂颇觉头痛,这一场反客为主,实在是精彩,更要命的是,无论这小孩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都觉得,竟然讨人欢喜得要命。 他忍不住就是想要看他更多的表情听他更多的言语,于是笑眯眯用一种颇为惹人遐想的声音说道:“小青桐,你该不会忘了,提那么多条件,怎么能没有交换?我喜欢你,你也得……给点什么来笼络这份喜欢吧?” 这暗示十分微妙,说明显又有些隐晦,说隐晦却又从字里行间带出些活/色/生香的色/气来。 少年抬眼望了他一眼,面色分毫不变,随即抬手放到胸前,扯了扯衣襟,去解自己的衣带,整个过程中不发一言,动作却也丝毫不见迟滞,充满了“君自来取”的压抑的诱惑。 是的,诱惑。 宁修茂不是没见过美人,事实上,他见过的美人太多了,环肥燕瘦、秀外慧中、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飒爽英姿……从皇城到朝廷到市井到江湖,他见过无数各式美人。 连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梅如o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远的不说,哪怕近在眼前,七弦虽是个男人,然而他的容色也绝非一等一就能形容的。 青桐若论容貌,顶天也就是个清秀,身量也未长足,声音更不动听,宽衣解带之事虽然做得干脆,却丝毫也不懂风情为何物,倒有些直来直往的莽撞。 偏偏就是这样生涩的、倔强的模样,竟然让宁修茂有点晃神,甚至忍不住微微移开了眼睛。 无声地笑了笑,宁修茂伸手按住青桐还要继续解开衣衫的手,忽然说了一句,“傻孩子。” 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向门口走去,逆光的身影在那一瞬间让人觉得切近又遥远,若即若离,“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可能不帮你,你的衣服,还是留到将来某一天,真的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再脱吧。” 宁修茂走了。 宁修茂走远了。 青桐终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整个挺直的脊背,都卸了下来,面上露出疲惫夹杂紧张的神色,眼中复杂的光芒闪烁。 刚才他强撑得太久,简直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要麻木了,甚至在伸手脱衣服的时候,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指尖的颤抖。 只是色诱而已……况且他这样的色,竟然还能诱,简直是件奇事。 他深知自己即便从自己的囚笼中走出来,正视柳家那惨烈的过往,然而到了他这个年纪,只会轻功,要习武已经太难了,要成为顶尖高手就更加希望渺茫。 心理上的成熟哪怕只要一瞬间,可人生天地间,就要受肉身所束缚,否则那些方外修仙之人,又为什么总想要脱去一身凡胎。 因为负累。 的确正如宁修茂所说的,他也不可能真让宁修茂现在去死,那些凶手,除了宁修茂之外的,那些凶手,还在黑暗中掀起滔天狂澜,而以他一人的能力,真的是太难了。 只是青桐也没想到,宁修茂提出要求的时候,自己真能做到那一步。 他知道七弦在诱惑他人的时候有多么令人心神荡漾,可他自己做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块石头。 明明早就挣扎过要不要这样拖住宁修茂的,明明早就翻滚过无数次的念头,可还是做得那么蠢,蠢得那么无可救药,更为什么,在宁修茂按住他的手,然后离开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慢慢地把合拢胸前敞开的衣襟,一点一点把衣带系好,他歪着头,默默地想了些什么,然后慢慢将自己隐身与黑暗之中。 叶九霄……雷霆山庄……那个女人……公子和宁――都说过雷霆山庄一事蹊跷,可不涉雷霆山庄,却肯定跟那个女人有关。 她也许知道得更多,也许,他该去看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大腿感谢依风姑娘的火箭炮和给《和亲之路》扔滴地雷!我炸炸炸尸哼(ˉ(∞)ˉ)唧 小青桐黑化霸气全开哇,大叔你一把年纪消受不消受得袅啊xdddd 第91章 晴天霹雳 偌大一个武当派,要寻一个不知被关押在何处的女人也不是件易事。青桐既打算暗窥,更不能漏了行藏。 好在他潜行隐匿之术早已炉火纯青,武当现下也没多少高手坐镇――那些在外追捕七弦的精英们此刻大约也快收到武当的消息,只是要往回赶也需要时间。 满打满算,只要宁修茂和他家公子不出现,他出入这些亭台院落应如入无人之境,不至于被察觉。 一不小心又想到宁修茂,青桐顿觉心生烦闷,不由自主地拧眉,双手展开又握拳,握拳又展开,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底沸腾的情绪勉强压抑下去。 摒除杂念。 他告诉自己,摒除杂念。 带着满脑子扔到角落又拼命顽强挣扎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念头,青桐在武当上下逡巡了一圈,运气不错,听到了几个武当弟子的交谈。 从他们的言语里,透露出叶九霄就被关在半山腰的禁室里,说是禁室,其实就是循着山壁造的石洞,原本是供人闭关用的,不过现在看人,囚人的效果也佳。 既隐秘,又固若金汤。 当然,这个固若金汤是对于在其中闭关的武当长老来说的,如今不过是暂且关个人,自没有那么多门道,不过是借个地方用用。 虽说因为武当掌门的吩咐,洞口的看守也已经非常严密,但终究现下留在武当弟子们武功平平,只是人多而已。 而人多,对于青桐来说,反而是最无所谓的。发现不了他的人,对他来说,存不存在都没有区别。 “刚刚这风吹得有些蹊跷,嗖嗖地往我身边过来,总觉得寒浸浸的。”守在门口的一个弟子感觉自己衣袂一飘,眼角的余光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然而定睛时,却什么都没有,忍不住嘀咕道。 另一个弟子接口,“刚才那阵风确实渗人,连我也打了个寒颤,这山洞凿在地方,风大是难免的。” “早知道多加件衣服。师兄,你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东西过去了?” “什么什么东西,我们这么多招子在这儿放着,鬼影儿都没看见。师弟,你是太紧张了出现了幻觉吧。没事儿,顶多就是这藤萝在晃荡。” “也是。” 青桐沿着洞中的小径缓缓前行,洞门口那些武当弟子们的对话已经变得越来越遥远,渐渐几不可闻,模模糊糊的,倒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般。 洞里有些幽暗,两边墙壁上的灯盏明明灭灭的,总让人悬心仿佛下一刻就会灭掉。 脑中翻滚着无数的疑问,青桐又一次加快了脚步,脚下却一个踉跄,好歹才稳住了身形。 到底是……到底是在用尽内力去破那蛇阵的时候伤到了内力,才歇了这么几口气的功夫,根本缓不过来,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口气,也用来躲过门口的看守了。 好在洞里面倒没什么,青桐自知以强弩之末的状态硬撑无益,也就缓了下来,慢慢前行,只放轻了脚步。 不知道那叶九霄从公子的琴音幻境里出来了没有,若是尚未清醒,只怕有些麻烦,他这样想着,抬眼扫去,然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也许说静静的并不太合适,因为虽然眼下她确实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动作,然而洞中的凌乱景象却可以让人一看便想象出那女子死前有多么地狂乱。 若非她武功不济,只怕当时就已经把山洞给毁了。那四溅的血色,尸体扭曲的面容,和诡异的姿势,在幽微的烛火下,无一不显示着她死得非常痛苦。 叶九霄竟然死了! 可这不应该啊,青桐顿生疑惑,连他都能一眼看出对方死得痛苦,那临死前的挣扎呼喊想必十分强烈,这洞又不深,洞口那么多人守着,竟然一个都听不见? 还有,叶九霄为什么会死?自杀还是他杀?从她之前的表现来看,难道是因为从七弦公子的幻境中醒来发现自己泄露了秘密因而愧悔自尽? 可哪有人自尽还要尽得这么惨烈的,咬舌抹脖子撞墙,就算被绑着也有许多痛快的法子,死成这般模样,完全不合逻辑。 可若说有人潜进来杀了他……好强!那人的轻功,难道跟他不分轩轾?而且行动这么迅速精准,好像他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难道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潜在他们身边,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如果真有,岂不是日日与鬼同行,简直脑袋提在手上。 怎么可能――连公子和……宁修茂都没有发现。就算不承认,在这方面,宁修茂也确实是行家。 除非,除非宁修茂就这个潜伏者。 毕竟总不会是七弦公子或者温念远,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就表态过绝不会有任何怀疑,至于温念远,公子不怀疑的人他亦不会怀疑。 怎么看,还是宁修茂有嫌疑得多。青桐的脑子更乱了,条分缕析地去揭开阴谋,本就不是他擅长之事。 等等,他蓦然一震,如遭雷击,脑海短暂的一片空白之后,终于迟钝地反应锅来,叶九霄死了!他就什么都问不出了,线索断了! 而偏偏叶九霄死得这般蹊跷,简直意味她身上可能真的曾经有什么重要线索,或者知道什么隐秘之事,才令人这么迫不及待地下手! 又错过了,青桐一腔郁气不知往何处发泄,若是不与宁修茂纠缠,直接想到要来这里,会不会事情就会不一样,是不是他就来得及? 就像当年,他若不是贪玩,会不会就能及时赶回家,最起码看到凶手的模样哪怕一个侧脸甚至一个背影都好?当然最可能的是一同被害吧。 那样倒也,一了百了。 只不知他青桐若那时便死了,宁修茂现在还会不会继续追查灭门柳家的真凶,还是继续高高在上地当他的朝廷总捕头,不再理会这些许小事。 “何人!竟敢擅闯我武当禁地!” 青桐蹲□,不甘心地想要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一丝半毫的线索,又或者叶九霄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注意到叶九霄尚未干涸的血色隐隐发黑,反倒像是中了毒的情形,可中毒迹象再千奇百怪,哪怕七窍流血,也不像是这样的,倒如整个人爆炸了一回一般。 隐隐觉得这种状况似乎有点眼熟,然而还未等他理清思绪,身后已经传来一声怒喝。 糟糕,被武当的人发现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几个冲进来的身影,心下一惊,抬头迅速看了一圈,想寻找隐藏的地方,这时才发现这个山洞看似只随便凿了凿,实则大有玄妙。 深入石洞内里之后,这里的每一个角度都非常巧妙,大开大合,完全没有给人留下藏身的余地,只能这么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大胆贼人,你是什么――啊,那、那那那女人死了,糟糕!” 几个武当弟子都变了脸色,他们守在门口,原本并没有听到洞中有任何的异动,除了刚才那一阵怪风之外,也没有其它动静。 若非武当掌门道元真人过来,要见叶九霄,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里面竟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此时几人的面色变化极为精彩,先是震怒,继而惊讶,接着恐慌,最后又如抓住了一线希望般,把青桐团团围住,“凶手还在,抓住他,将功折罪!” 道元掌门说过要是囚犯出了问题要唯他们是问的,如今状况已出,好在凶手当场被堵,大约还能赎罪一二。 抱着这样的念头,几人看青桐的表情就更加肃然,丝毫不想放过这最后的机会。 而他们的身后站着的,正是刚刚过来打算见见叶九霄的武当掌门道元真人,自然,他也是独自来的。 说起来,他独身前来的理由与青桐竟差不离,都觉得叶九霄其人若是好好加以盘问,说不定能让她吐出更多的东西。 当然,道元真人最想知道的还是叶九霄与七弦公子一行人到底相熟不相熟,有没有什么瓜葛,这一切是不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双方红脸白脸地来诓他武当。 他可不会忘记,之前叶九霄究竟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七弦的。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武当又经过了这一出险情,小心点没有任何坏处,七弦的名声,可实在算不上多好。 因而,他也怀疑叶九霄是真中了七弦的幻音之术,还是只是一场双方合作的假象,来欺骗他对雷霆山庄起疑。 没想到一进山洞,却看到这样的情况,叶九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弟子看着时死于非命,而她尸体边站着的,却是那个七弦公子身边人。 竟这么迫不及待杀人灭口?! 道元真人脸色沉沉,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情节,推演到最后,竟觉得是七弦公子先色诱雷霆山庄的大小姐,然后里应外合谋算他武当,接着又栽赃雷霆山庄,最后发现留下叶大小姐是个隐患之后又负心薄幸地派身边人将他灭口这样的发展比较顺理成章。 回想叶九霄生前看七弦的眼神,原本的五六分笃定都要变成七八分。 一想到叶九霄的身份竟这样死在他武当派的山洞里,传出去雷霆山庄岂能善罢甘休,他若给不出给好解释,连带武当派都会被其所累。 那七弦……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想归想,手中动作亦是不慢,七弦身边拢共就那么几个人,仔细一推敲,想必这个能无声无息进到这里的少年就是那个传说中当年柳家的幸存者了。 此人武功高低成疑,轻功却是众所周知地不容小觑,他心知自己手下这几个弟子认真要拦也是拦不下的,“铿锵”一声手中长剑已然出鞘,遥指青桐。 “这位小友,请暂且留一留贵步罢。”他话音刚落,身上已然散发出强大威压,充斥了整个洞内。 青桐本就内伤未愈,更何况武当掌门的修为,岂是他可以抗衡的?那压力扑面而来的时候,他差点跪倒在地上,只能勉强扶住洞壁,大口喘息。 山洞狭窄,被人堵住唯一的通路之后根本无路可逃,引以为豪的轻功,眼前已无用武之地。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曾经宁修茂说过的话,那时那个男人让他千万小心,说江湖之大高手众多,他的渡江鬼步未必能永远无往而不利,所以要永远保持警惕之心。 那时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过。 现在他恍然意识到,宁修茂的武功修为只会在这武当掌门之上,而根本不会在他之下,这武当掌门出手时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轻易从宁修茂掌中逃脱? 原来人家一直不过是让着他,逗他玩儿罢了。 “人不是我杀的。”青桐喘息着说,手指牢牢地攀住岩壁,心下微恼,他太冲动了,这样一来,自己身上泼上污水是小事,可连累了公子。 七弦现在的状况本就已经举步维艰,现在若他被指为杀叶九霄灭口,岂非雪上加霜。 道元真人不置可否,手中之剑也不曾动摇,摇头叹道:“任这世上累累凶恶之徒,又有几个自承罪行。” 山洞中剑拔弩张,另一边亦不遑多让。 七弦与温念远离开时便听见宁修茂留下了青桐,他早看出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也就任他们去解决两人之间的那点事。 然而等他与温念远一局棋下完,出来时却只见宁修茂一个人站在崖边,天空有飞鸟之影一闪而过,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面色古怪。 这人既然在这,说明跟青桐之间的纠结起码告一段落了才是,然而七弦知道青桐并未归来,不由得心生疑窦,“宁兄,青桐呢?” 宁修茂回头见是他,略显诧异,“小青桐没有第一时间奔回你身边吗,不对呀,我们早就谈完了呀?” 七弦心下一顿,不祥的预感顿生,然而还没等他作色,宁修茂已经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是一张纸条,“七兄,有个更不好的消息。” 大概是因为知道青桐没有回七弦身边的缘故,宁修茂也不愿多卖关子了,而这个消息,确实是相当的、相当地不妙。 “武当的蛇潮侥幸被退,可惜,对方还是出手了。” “雷霆山庄完了,几如当年的柳家。” 作者有话要说:全副武装hia~hia~感谢依风姑娘的手榴弹!青花姑娘的潜水炸弹和火箭炮! 顿时觉得自己被包养了有木有!【雄赳赳气昂昂 我军军火已足!申请开战! 双更虽然木有掉落……但圆润夜把这两天章节的分量都会加得足足的就像双更一样Σ(⊙⊙a来吧哈哈哈 第92章 气贯长虹 “你说什么,,”七弦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宁修茂,宁修茂顿觉周身空气一凝,仿佛连空气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变得沉重滞碍起来。 若换了修为稍差的人在此,只怕早就步步后退,宁修茂虽然稳住了,脸色却也比七弦好不到哪里去,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雷霆山庄,被灭门了。” 与当年的柳家一样。 “好,好,好。” 七弦双眼微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字字如刀,笑意深得令人只觉惊心动魄,任谁都能感觉到那样强烈的危险气息,直觉就要立刻逃离,离这人远远的。 温念远只落后他一步踏出房门,宁修茂说话的时候他离那两人还有一点距离,等感觉到七弦气息遽变,立刻离弦的箭一般掠至七弦身后,如出鞘利剑,已经做好了饮血的准备。 “如何?”他低声问身前的男人。 七弦一勾唇角,甩袖干脆利落道:“找到青桐,我们下山!”说完他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那武当掌门只怕未必轻易放我们走。”宁修茂并不意外七弦的决定,但还是要出言提醒一句。 七弦头也不回,眼风瞥过他衣角,冷笑,“我七弦要往哪儿去,与他放不放又有何干?” 他自然知道这座山上来容易下去难,可那又怎么样? 他七弦遍踏江湖,这数十年间,龙潭虎穴之地,居心叵测之人,想要留下他的多了去了。 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有哪个最后做得到?他倒要看看,这武当又何德何能,绊得住他的脚步! 七弦放了豪言,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惊世骇俗,温念远跟在他身后脸色都不变一下,仿佛习以为常,甚至还带了一抹激赏在里面。 宁修茂怔了一下,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笑叹,他自然不会不知道七弦张扬,这人一向便是如此,只是他还是小看对方了,竟能狂妄到这种地步。 狂妄得……连他都觉得有点热血沸腾起来了。真是,都什么年纪了,竟然还要来一把年少轻狂,但愿他那些旧相识们不要嘲笑他装嫩才好。 年过三十的,可怜的朝廷前意气风发总捕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年纪大了,被一群小崽子折腾得老骨头都要豁出去了。 ――虽然七弦其实也没比他小多少,而他自己这个年纪,实实在在还能称得上正当年,只是周旋朝廷之间,太易消磨心气。 本以为那点血性早已在为官生涯中被打磨得失了棱角圆滑无比,原来到头来,也只是藏得深些。 宁修茂扯了扯嘴角,唉声叹气地跟上去,真是没办法呦,看来他阎罗刹又要用另一种方式出名了,这人太优秀吧,就是没办法啊。 “两位且等等”,他高声喊道:“跟我来,我想小青桐也没地方可去,那小孩儿心里正乱着呢,八成是偷偷去看叶九霄了,这边走!” 不消说,宁修茂的判断十分准确,不过石洞的状况还是出人意料,三人一接近那里,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本该在洞口好好守着的弟子们散得没几个,里面倒是塞满了人,七弦三人到的时候,道元真人正面色不虞地从洞口出来,身后跟着一长串人,被五花大绑推推搡搡走在中间的那个,不是青桐又是谁。 “呦,老头儿,这是怎么说?”宁修茂一挑眉,指着在那里不断挣扎地青桐,扬起了声调,抬眼望着道元真人。 老头儿?! 道元真人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心下愠怒,却在先前打过的交到里知道这男人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泼皮,嘴上讨不了好去,只作未闻,转头看着七弦。 “几位来得正好。”他伸手一拦,作势让身后弟子们都停下行动,双方对峙在石洞门口,他自己上前一步,冷冷地质问,“七弦公子可否告诉在下,为何要派手下暗杀叶九霄?” 此言一出,别说是七弦和温念远,就连宁修茂都有些意外,他们都知青桐来找叶九霄,八成是想问出些与当年柳家相关之事。 以青桐的心性,就算得不到线索失望,也不可能拿叶九霄泄愤,怎么叶九霄竟然死了? “叶姑娘死了?掌门因何断定此时是青桐所为?”七弦想到雷霆山庄被灭一事,那边刚传来消息,这边叶九霄竟就这么死了,里面必有问题。 他飞快地思考着,目光却若无其事地落在青桐身上。 青桐被绑得严严实实,大概是这些人知道他轻功高绝,怕他逃脱,故而绳子都勒入肉中,力道极大,青红的痕迹隐约露出,看着就十分疼。 道元真人目光凌厉,语气更是不善,“断定?此乃在下弟子与在下亲眼所见,还需什么断定?在下素知七弦公子巧舌如簧,能颠倒是非黑白,不过可惜,如今怕无用武之地。” 那边厢青桐接触到自家公子的目光,眨了眨眼,微微摇头。 “亲眼所见?”七弦还没接话,宁修茂身形一晃,下一刻出现在围着青桐的一名武当弟子面前,几乎没把他吓一跳。 他只看见一张人脸几乎靠在自己身前,语气轻浮得跟调戏美人儿的纨绔弟子似的,却偏叫人觉得森森然。 “这位少侠一看就年轻有为,阁下可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人?” 那弟子正是最先进去看到洞内情形的人之一,虽然不知道宁修茂是怎样从这些个弟子里面挑中他来问的,但心下也微有喜意,却还是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待撞上什么东西,他才想起那“凶手”正在他后面,忙稳住身形,“在下确实亲眼所见……” “哦?那见了什么东西,少侠可否给我们仔细说道说道?”宁修茂轻佻的声音响在耳边,简直像是立刻就要伸手捏人家下巴了,青桐皱了皱眉,冷眼看着。 那武当弟子迟疑了一下,说起来。 “当时掌门过来,要看看叶、叶姑娘的情况,我和几位师兄弟就在前面开路,谁知一进去,就看见叶姑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室凌乱血迹,显见是已经遇害了。而这位――这位,” 他这位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该怎么称呼,干脆就含糊了过去,直说:“就站在叶姑娘的尸体边上,手还向叶姑娘伸着。” 他的声音不响,却也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七弦望了道元真人一眼,缓了语调,“这么说,几位并无一人亲眼‘看到’青桐出手杀了叶姑娘?” 道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七弦公子真是明白人。可惜这样强词夺理,仍是牵强。此石洞防守严密,除此子身怀柳家渡江鬼步可出入外,能有几人?你是想说,叶姑娘死了,这人站在她的尸体边,伸着手,却不是凶手?” 他话中讽刺意味分外地浓,七弦却面色不变,点点头,欣然道:“我平生经历无数悬案,一般站在尸体旁边的,还真大抵不是凶手。” 一句话落下,见武当众人已怒目,他放缓了语调,“在下昔日之名,想必掌门也有所听闻,若是掌门首肯,让在下看一看洞内情形,和叶姑娘的尸体如何?” “那什么七弦公子,嚣张什么,现在武林中谁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你过去那些无案不破的名声有多少水分?我们又不是傻子,你进去想干什么,谁知道?!” 人群中传来义愤填膺的喊声,不知是哪个武当弟子,却是说出了在场除七弦一方外所有人的心声。 道元真人看了七弦一眼,余光看到离青桐太过接近的宁修茂,更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戒备,“七弦公子,请恕武当不能从命了,离火离水,你们把凶手带走看管,剩下的人,守着洞门!”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传来齐刷刷的一阵“是!”。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一直站在七弦身后,从头到尾半句话都没说无声无息像个木头人一样的温念远忽然身形一动,直接向武当掌门出手。 道元真人早有防备,防备的却是七弦和宁修茂,直到温念远的书卷逼到面前,才伸手去挡。 同一时刻,宁修茂手中呼啸风声传来,凌厉的鞭势如汪洋瀑布倒灌席卷,向围着青桐的几名武当弟子卷去。 温念远微微侧过头,看了七弦一眼,两人一个眼神交换过,无需言辞也无需商量,七弦点点头,已经明白温念远的意思。 趁温念远对上道元真人和几名武当弟子,宁修茂又搅乱现场情势,他身影翩若惊鸿地一闪,轻飘飘闪入山洞中。 身后不停传来兵刃交击声和呼喝声,他却没有丝毫迟疑,温念远替他争取这一线机会,他要分毫不差地利用。 洞中确实十分凌乱,一种凌乱应是叶九霄自己造成的,另一种却是有不少人在此踩踏打斗形成的,不用闭上眼睛也可以想象当时青桐与武当人马在此缠斗的情形。 如果一来,现场破坏得实在有些厉害,便是本有线索,都有可能被掩盖。要从两种凌乱中辨认出哪些是叶九霄死前造成的,实在是有些难度。 还好,他是七弦。 一身白衣的男子毫不在意地蹲□,脚踩在血泊里,查看叶九霄的伤势,等看完叶九霄的情况后,又在整个洞中绕过一圈,连任何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务必一一入眼入心。 温念远哪怕功高盖世亦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武当掌门岂是吃素的,绝对不好打发。 他不知能撑多久,所以七弦知道没有多少时间让自己在这里分析思考,因此必须把现场的一切都深深刻入脑海,绝对绝对要分毫无差,待脱身后才能慢慢分析。 如果他记错一个地方,说不定就错过了解开谜团的线索。 外面的打斗有些沉闷,并没有多少厮杀声传到他耳中,然而那种凛冽外放的杀意,却充斥着整个空气。 任谁在这样的杀意中都会心绪摇动,然而七弦没有,他冷静得仿佛仪器,不知道外面险象环生的是他在乎的人。 然而即便温念远不在此,也明白,这正是七弦在乎的方式。 这个理智的、冷静的、哪怕在绝境里穿行也如履平地的行动力强大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让人心醉神迷。 道元真人手中剑刃往上一挑,温念远的书卷脱手而出,呼啦啦飞上半空,被杀气一激,一页页迅速翻过去。 武当的掌门人丝毫不停顿,面色肃然地一剑刺出,直取温念远咽喉,就在堪堪指在那人喉结之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冰冷又优雅的“住手!” 战场中的诸人俱都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从洞里面走出来的男人,他的袍角沾染了一些血迹,令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凭添三分魅意。 如从九天玄女化作域外天魔。 所有人包括道元真人都以为七弦这么快从里面出来是有话要说,事实上他确实有话要说,尽管只有一句。 他说:“在下等叨扰武当多时,告辞。” 道元真人怒极反笑,“七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堂堂武当是你的地盘不成?想走?没那么容易!” 宁修茂此时已伸臂将青桐揽进自己怀中,刷刷两下解开了绳子,朗声笑道:“七弦,我就说你蠢么,早知不来,今日也没武当派了。” “尔等休要胡言!”武当派的人脸色微变,若无七弦等人助他们击退蛇潮,武当确实岌岌可危,可关键在于,谁知道那蛇潮是不是七弦自编自演的一出好戏?! 七弦见道元真人剑指温念远,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忽轻盈跃起,旋手抓住那本温念远脱手的书卷,往道元真人那边一掷。 温念远趁机一脚扫过道元真人下盘,趁势接过书卷,然后却一个转身,跃至宁修茂身边,“借我一用!” 劈手夺过宁修茂腰间另一条似乎没见他动用过的长鞭。 长鞭舒卷,卷住七弦腰身,一个用劲,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七弦白衣蹁跹,朗声长笑。 “容易?道元真人,我七弦出入之地,从无易处。这地上天下,只有我不想去之处,没有我走不了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跪倒在小七的裤脚下仰望!大侠请收下我的膝盖! 满脸花痴冒红心滴感谢青花菇凉的火箭炮~依风菇凉扔滴手榴弹~ua一个!(s3t) 第93章 魍魉鬼蜮 一言如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之中,引得众皆哗然。 不少年轻的武当弟子脸上都露出羞愤之色,提剑就要再战,却见道元真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七弦一眼,不知为何伸手阻止了他们。 “住手,” 道元沉着脸看着七弦等人,“七弦公子既话已至此,想是觉得武当今日实力是留不下阁下了,尔等艺高人胆大,但愿几位今后在这江湖上,由始至终都能这般轻狂才好,” 他一拂袖,目光似是不善。 七弦眉心微动,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落在武当那些弟子之中就如同嘲讽。 “掌门,得罪!”温念远一拉七弦,遥相抱拳告罪,然后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向山下疾行而去。 他知七弦此刻其实根本无心恋战,雷霆山庄之事必然要比千鹤观的那场火更能引起江湖的轩然大波,更何况叶雷霆与他们也算患难之交,若是…… 武当掌门按得下气性,那些弟子们却自入门以来,还从未曾遭受如此轻视,更未曾见过这等狂人,有那年少气盛的就忍不住请缨道:“掌门!弟子愿替武当赴汤蹈火,决不让他们下山,请掌门允准!” 道元看了那请战的弟子一眼,那是武当最年轻的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可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对于这个江湖来说,他们还是太嫩了,又因武当多年的积威一路顺风顺水,更不曾见过这真正的江湖险恶,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虽恼七弦轻狂,可从来都不愚蠢,正如他看得很清楚,七弦狂,是因为他有资本。 而他这些武当门下未经磨练的新兴力量们,还差得太远太远,这般冒进,只是因为少年意气和盲目。 ――为何那蛇潮要选武当下手,难道他后来没明白吗?不,他太明白了,正如他不敢轻易相信七弦一样,若他只关于一己之身,何必如此殚精竭虑。 小心谨慎左思右想步步为营,不过是因为他身后还站在那么一大派的弟子,位高权重责任亦重,他得为武当为这些小年轻们负责。 “离木。”他侧头,看着半跪在地上那个义愤填膺的年轻弟子。 “弟子在!”对方抬起头来,满脸愤慨激动之色。 道元真人点点头,“去吧。” 他脸色一喜,高喝一声,仗剑冲去,高高跃起,直取七弦颈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觉得自己生平从未这么快过――直到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动,只保持着那可笑的,举剑的姿势。 青桐从他身后一闪而过,甚至没有人看见他如何出手点的穴,没有道元真人出手压制,他完全如鱼得水。 宁修茂大笑一声,一鞭顺势将他扔回那群武当弟子之中,温念远头也不回,一道暗光急射而出,在众人惊恐的大呼声中,离木咳出一口鲜血,被点了穴僵硬的身体却也重回他自己的掌控。 然而胸中如烈火灼烧藤蔓缠绕,气血翻涌不已,不知是因为心境还是因为遭遇,隐有走火入魔之象。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铮铮然的琴音,明明并无一人抚琴,七弦只是手指虚按,在空气中拂过两下。 离木胸口如被重锤锤过,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 在众人的失声之中,却只有他自己发现,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不仅没有了走火入魔的危机,心法领悟还隐隐有了更上一层楼的预感。 然而他的样子,在别人眼中却只有狼狈。 “师兄!”其余武当弟子们的脸上一一闪过惊愕之色,他们并非没有听说过七弦和客栈主人的大名,可即便刚才,温念远还有宁修茂他们与他们交手时,他们都觉得不过尔尔。 可现在……很快有人明白过来,这些人除了与他们掌门交手时认真之外,与他们,不过嬉游一般。 所有人都涨红了脸,这回却没有人再出声,尽管他们的目光依然如刀剑一般,却意外地沉默下来。 良久,离木按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站起来,去看道元真人,“掌门……” 道元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回去休息吧。” 有人忍不住插嘴,“掌门,真就这么放他们走,那七弦可是――” 离木横他一眼,“愚昧!七弦此人既骄傲到这种地步,便要杀人也当着全天下杀了,何必扭扭捏捏搞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不管他身边这些师弟们有没有转过弯来,他却已经明白了自家掌门的苦心,其实从一开始,道元掌门就倾向于相信七弦他们多一些吧,若非为了整个武当的安危,他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 只怕在看到叶九霄尸体旁边的青桐的时候,他就已经更加怀疑令整个江湖追杀七弦的阎王令究竟出自谁之手了,否则他怎么可能只把那小孩毫发无损地抓起来。 倒是他们自己,在绑那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少年的时候,还充满恶意地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道元掌门根本就没认真留下七弦他们,刚才那一出,其实想要警醒的,反而是他们自己这群心比天高的武当弟子,彻底看看清楚自己的实力。 除此之外,莫非……现在武当派中也未必是铁桶一块,也许就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在其中,才让掌门不能光明正大地让七弦他们走。 如果是这样――离木胸中危机感油然而生,顿觉寒冬腊月浸了凉水。他想到七弦走之前对掌门那个莫名其妙的笑容,原来他也明白的。 “师兄!师兄!”耳边传来急切的喘息声,离木回过神,看向眼前的师弟。 对方焦急地说:“怎么办师兄,那位来找我们长老的前辈的孙女青儿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位老前辈也不见了,会不会……会不会被蛇……” ……离木看着自己这个温良恭俭让得有些呆的师弟,叹气,难怪掌门要处心积虑让他们成长,否则,哎。 “师弟,那位青儿‘姑娘’,刚不还被我们绑着吗?还有那位老前辈,适才正用鞭子抽了我一下子。” 而对弟子们各自的表现既有欣慰又有忧虑的道元真人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不妙,那叶姑娘的尸首还在武当留着!” 虽然,那叶姑娘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叶姑娘还非常有待商榷。 而此时七弦一行人却已经下山,正在往雷霆山庄赶去,七弦无意再多做伪装,他心知虽然现下还追杀他的人虽然有,但大部分,恐怕都要往雷霆山庄去了。 由宁修茂出面,好歹买了两匹马,谁也不知道他是真缺钱呢还是有意为之,总之在他花言巧语之下,骗得青桐与他共乘一骑,此时正一脸痛惜之色地给青桐身上的青红色勒痕上药。 温念远环抱着七弦,拉着缰绳,默不作声地将那两人甩在后面,待甩出一段距离后,才放缓了缰绳,侧头看着怀中微微阖目,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思考的七弦。 “你刚才,跟那掌门?” 七弦缓缓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按说武当掌门怎么也要花甲之年了,温念远总不会跟这么个老头儿吃醋吧,可看那架势,确实有点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感觉。 他想了想,反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们救了武当一次,免他灭门,道元却疑心你我,你是否觉得他是非不分?” 温念远想了想,“难说。” 七弦笑了,仿佛忽然对温念远的脸发生了兴趣,盯着他紧紧地看,那眼神看得人蠢蠢欲动,语调却意味深长,“怎么难说?” “站在武当的角度,他无可厚非;站在你我的角度,难免不快。” “笑啼皆不敢,方信做人难。”七弦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这诗本意与此刻虽差千万里,这后两句,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做人难,问天意,更难。” “那老头儿不笨,武当,还有路可走。”他坐直了身体,半扭过身去看温念远,“可是雷霆山庄和叶兄,若是――” 看到七弦眼底那一抹深深的忧虑,温念远没有多说话,只是再次拉紧缰绳,用力挥下马鞭。 七日后,七弦一行人到达雷霆山庄。 连绵的建筑群依然沉默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气势恢宏、气象万千,可以想象曾经的繁盛。 然而现在,这样宏伟的建筑,只会让人觉得心冷。 那无数的亭台楼阁里,死气沉沉,空无一人,只有血腥味和不肯消散的杀意充斥其中,带着森森的鬼气,仿佛有不甘心的冤鬼厉魂,在其中来回徘徊游荡。 它们好像在时刻窥视着走进去的生人,好将落单的活人一起,拖入那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之中,与它们一同沉沦。 如此荒凉颓唐气象,让人不得不震撼这世事无常,翻云覆雨只在等闲之间,随手就能倾覆。 青桐的反应尤其之大,看见这样的雷霆山庄,就想起当年的柳家,一样的,由人声鼎沸之地,变成魍魉鬼蜮。 任谁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叶雷霆几乎不可能还活着,甚至给人一种错觉,雷霆山庄之所以突遭毒手,是因为这叶少庄主曾与七弦公子,走得太近。 作者有话要说:羞涩滴捂脸(却发现脸太大根本捂不住……)感谢青花菇凉滴火箭炮~依风姑娘滴地雷和火箭炮,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倾耳听~听……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第94章 神秘消失 “进去,”温念远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回七弦身上,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自然,站在这片死域,没有几个人能够觉得舒服。 不过尽管温念远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因为雷霆山庄的惨烈现状或者那悲凉肃杀的气息而不适,他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有没有感觉到,不过那个人,既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想来别说是一点古怪的感觉,哪怕眼前真就是修罗地狱,闯进去时也绝不会犹豫半分。 果然七弦沉沉地盯着不远处那雷霆山庄的乌金牌匾片刻,扬眉轻笑。 “自然要进去,若叶兄英灵未远,想必也正举杯以待。若他有幸脱身,就更该给我们留点什么了。” 说着率先迈步,跨过那一道仿佛界定生死两岸的门槛,温念远收束心神,尾随其后,七弦走了两步,却半侧过脸来,望向身后。 “青桐,你也可不必跟来,先去寻处落脚处亦可。”事已至此,在雷霆山庄附近盘桓数日已是注定,他声音虽淡漠,但望向少年毫无血色的唇时眼神却带着温和与柔软。 也只是温和与柔软,并无半分怜悯。 面对这样的雷霆山庄,青桐心神激荡是必然的,但对七弦来说,这世间的任何良善无辜者都并不需要任何的怜悯,怜悯这样一个词本身,已经带了太多高高在上的不屑意味。 是幸运儿对命运苦难之下辗转反侧的人们赐予的虚伪谦卑。 怜悯不是温柔。 它只需被赐予那些为恶者滋生出的那一部分疯狂的、阴暗的、险恶的灵魂,是的,甚至不是全部。 青桐垂下眼睫,也能感受到自家公子的目光,就像很多年之前,在他走投无路时,温柔地弯下腰来对他伸出手时那样的眼神,平静而又波涛暗涌,如冰如霜却又煦若春阳。 这个男人历经风霜多年仿佛分毫未改,而他却已经不是当年彷徨失措的小孩。 “我没事,公子。” 七弦点点头,既然青桐坚持,他不会横加干涉,虽然不知这山庄里头还有多少玄机,不过,还有个宁修茂不是么。 雷霆山庄很大,楼阁院落屋宇重重,过了一进还有一进,不用想也能看出曾经有多少人在这里生活过。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对的,问题就在于,什么都没有。 他们几个在山庄之外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杀气,然后进了山庄之后,那些东西却仿佛被什么阻挡在外一样,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整个山庄一尘不染,仿佛片刻之前还有无数护院仆下勤勤恳恳地打扫擦洗,赶紧得连鞋上些微的尘埃都能在地上留下脚印。 没有血迹。 没有哪怕一丝血迹。 也没有打斗痕迹,一招一式留下的痕迹都没有,按说任图谋不轨者功高盖世,偌大一个雷霆山庄,不可能连反抗一招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七弦一行人看到的事实就是如此。 眼前的一切都非常正常,整洁的院落,整洁的厅堂,整洁的厢房,整洁的练武场,甚至连夜间照明用的灯盏都刚刚添过油剪过灯芯。 除了没有半个活人之外,一切都静谧而安详。 仿佛山庄里面的人不是被屠杀了,而只是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离开,或者无声无息地全部消失在空气中。 而在这样平静安宁的行走之中,七弦和温念远的神色却越来越慎重,脚步越来越轻缓。 事有反常必为妖,而这里,已经不是仅仅“反常为妖”四个字能够形容得尽的了,若非要说,简直像是进了妖窟。 在这样死寂的氛围里,连他们都有意无意地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一出声音,就会惊动什么足以毁天灭地的庞然大物。 而随着他们的渐渐深入,一直在看着青桐的宁修茂发现,青桐的脸色越来越差,如寒冬腊月被扔进了冰窟一般。 他皱眉,伸手按住青桐的肩膀,“停停停停!”他仿佛丝毫注意不到自己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多么的突兀,自顾自把青桐的脸转到自己的面前来,用十分严肃地口吻表示,“小青桐啊。在你颤抖着扑进我怀里之前,是不是先停下来比较好?” 青桐想瞪他一眼,对那种轻佻的语气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却又想到那天,在武当客房里的那一幕,不知怎的就半侧过脸,不去看他。 只是无声无息地,悄悄松了一口气,事实上,若是刚才宁修茂不出声的话,他可能要到临界点了。 “太像了。”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宁修茂摸了摸后脑勺,“太帅了?虽然我确实蛮英俊的没错,但你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嘛!” ――青桐觉得他还是需要瞪这个男人一眼,尽管他清楚这姓宁的其实是在帮他,可他实在是难以说出感激的言语,对着那张欠打的脸。 虽然现在,经过这种太能挑起怒火的插科打诨,他的心中的沉重已经更加松快了一些。 犹豫了一下,他转向七弦,微微提高了声音,“这里的情况,与当年的柳家……太像了。” 时隔多年,这是还青桐第一次仔细地提起当年的柳家灭门一事,事实上,就连七弦在此之前都从未听过,他一向不喜强迫。 “那时候,我跑回,我家,见到的也是这样的情况。在门外,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我惊慌失措,可我冲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一切却让人心寒。因为是这样,一桌一椅,一茶一饭,都是寻常模样,唯有人……唯有人,一个都没有了。” 他说的是没有,就是没有,上天入地、碧落黄泉、哪里都不见,就好像这世间从来都没有这些人存在过,真真正正的人间蒸发。 宁修茂蹙眉,现出深思的模样,原来,青桐所说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看见”是这个意思,确实,未知比任何答案都可怕,因为唯有未知是不可捉摸的。 “我找遍了整个柳家,找爹,找娘,找哥哥姐姐叔叔伯伯,找小丫头找后厨房的爷爷,爹娘的衣服在柜子里,姐姐的绣帕绣了一半绷在绣架上,西厢房还摆着半局残棋。直到三天后,柳家以这个模样,葬送于一场大火。” “与现在的雷霆山庄,一模一样。” 青桐喃喃着,开始还口齿清晰,后来大概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神色越来越茫然。 宁修茂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理解事情一样,没有继续调戏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小青桐,你有没有想过,柳家的人可能还没死?” “你说什么?!”青桐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宁修茂,宁修茂却转头望七弦,“你不觉得蹊跷,就如雷霆山庄,是那么容易死一庄子的地方吗?” 七弦淡淡一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这件案子,没有哪里是不蹊跷的。” 事实上,正因为蹊跷的、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反而让人无从下手,每一个都看上去像是陷阱。 他缓缓地说:“宁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江湖中人,都觉得柳家是被屠尽满门,而现在的雷霆山庄,传言中也是如此。明明柳家与叶家,都只是人消失了,谁也没有见到过尸体不是吗?哪怕青桐都没有,为什么却有人这么笃定?” 青桐还沉浸在柳家人可能并没有死的狂喜和狂忧之中,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为什么从前想不透,对啊,究竟是谁,让他觉得自己家人一定都死绝了。 是江湖上的传言吗,可又是谁,信誓旦旦传出这种言论? 宁修茂还没回答,温念远已经接口,“亲眼目睹,或散布谣言。” 无非是这两种情况其中之一,然而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十分可疑。 七弦目光清炯,带着一丝玩味,落在宁修茂身上,“宁兄,这回,可能要借助你手头的势力了。” 他可不信,当年就能诓得宁澜柳家一家之主替他去查消息的大捕头在庙堂江湖游走那么些年还没结成自己的消息网,要没用成这样,宁修茂趁早不要混了。 忽略过宁修茂确实已经不混朝廷了这个事实,七弦笑得懒洋洋,既然叶家和叶雷霆都还可能活着,他自是要把人给找出来的,现成的资源,不利用可成傻子了。 在这种时候,宁修茂感觉到有好几条狐狸尾巴,在自己面前晃啊晃啊,他十分佩服温念远,敢碰这种男人。看来看去,还是他们家乖巧可爱的小青桐好啊。 大感庆幸的前总捕头大人,也一厢情愿地忽略了他家可爱的小青桐恨他恨不得j□j也要杀了他的事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狼尾巴一样翘得老高。 原本来时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可以说到此刻,这一连串事件的线索,终于开始被一点一点串联起来,让人摸到了大致的方向。 怪就怪他们的对手太聪明了,而人一旦聪明了,就喜欢故弄玄虚,却不知在这样的玄虚之中,反而会被抓住破绽。 也许,幕后之人选择对雷霆山庄下手,原本是一步好棋,却下歪了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2:43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1:52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1:37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114 09:41:20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2:23:46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2:20:18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4 02:19:59 依风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4 02:18:58 姑、姑娘们……其实乃们是中了小七的幻音术了对吧!我、我那啥好像有点儿晕! 啊,你们看,天上飞过了一群灰机…… 【虎目含泪】地看着乃们,作为一个薄情郎【大雾】,俺只能双更以报~这周六、周日都……泪眼汪汪地码字去吧_(:3」∠)_ 第95章 有鬼夜访 “叶家也并非所有人都神秘消失。”七弦手抚上朱漆廊柱,像抚摸情人的肌肤,指尖在暗沉如血的色泽上缓缓滑过。 明明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却仿佛让人恨不得那手指是按在自己身上,替了那无知无觉的木头蠢物。 温念远双眸一黯,却见七弦忽然轻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收回了手指,放到眼前看了看。 他立刻大踏步走上前去,接过七弦的手掌,目光所及之处,那人食指指腹之上一点殷红如珠的血色正慢慢沁出,衬得肌肤愈发地白皙。 是一根小小的肉眼几不可察的木刺嵌入了皮肉之中,尾端还露在外面耀武扬威。 温念远低头,张口将那截手指送入口中,柔软的舌尖划过,然后是似有若无的吮吸声,直待七弦目光越来越深,他才若无其事地任由对方抽回手指,面无表情地表示,“小心点。” 七弦没有立刻回答,微微侧头盯了他半晌,忽而一笑,“一根小小的木刺,拔了便是,下次不必这般大动干戈。” 青衫的男人长身而立,一脸的正义凛然,严肃万分,“管它何物,伤了你,就不可原谅。” “那第一该杀的人不就是你么。” “你可随时亲自来取。” 七弦斜睨着他,意外地意识到温念远还是认真的,不知该不该失笑,半晌无奈地摇摇头,“你呀,蠢材。” 宁修茂又一把捂住青桐的眼睛,“啧啧啧,瞎眼了瞎眼了,诸君还记得自己来干嘛的吧,小心死者来找你们算账啊。” 这一回倒是七弦与温念远一同摇头,异口同声道:“叶兄没那么容易死。” 被打击的男人扶额,“也算绕回来了,喂,那个男人,调那么顺手,脑子有没有?你哥哥刚才说的话,可听懂了?” 他伸手一指温念远,一脸多看几眼就要瞎眼的模样。 温念远泰然自若地转过身,点点头,“叶九霄。” 七弦说他蠢就罢了,他并非真蠢,何须他人多加置喙,七弦说并非叶家所有人都消失了,实在不是句多隐晦的话,叶家的大小姐叶九霄,他们刚刚才见过。 就算是死在了武当,那也正应了那句江湖老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见到就有的放矢。 宁修茂被青桐把手掰开,满不在乎地顺手抬起来摸了摸下巴。 “这可奇了怪了,这雷霆山庄集体闹人口失踪的时候,这位大小姐却独自一个人跑去武当玩儿蛇,玩就玩了,被抓了还招出雷霆山庄是幕后黑手,招了就招了,招完就死了,真是曲折离奇惊心动魄啊。” “宁兄口才不错,再平淡的故事被你一说也精彩之极。”七弦袖手负于身后,“话说回来,这倒是唯一一个可以确定已经死亡的人呢。” 回想到当时禁洞内的情形,和叶九霄的死状,七弦凝眉,那种模样,叶九霄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能弄清她的死法,说不定很多东西都能抽丝剥茧。 可惜…… 温念远看他眉心又拧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往对方眉心按了按,在触到对方抬起头来的目光时若无其事地说:“雷霆山庄,还没走完。” 几人一肃,确实,他们耽搁太久了,虽说雷霆山庄已空无一人,看上去也毫无值得注意的痕迹,但没走完,就不能妄下断言。 收回开始漫无边际地思索分析的心思,七弦刚要举步,温念远已经站在他身前,率先开路去了。 青桐从得知柳家人可能没有死的时候,就一直保持沉默,低头不知在默默思考着什么,直到宁修茂拍拍他的头,才恍然惊醒,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走。 过了一会儿,当他察觉到宁修茂有意识地落后几步,一直在他左近形影不离的时候,蓦然问:“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也许吧。” “你和公子刚刚都说――” “小青桐,我和你家公子刚刚说的都是可能,你知道可能意味着什么嘛?” 他当然知道,可能意味着不确定,没有一个……可以尘埃落定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答案,这其实比他们都死了更让人难受,仿佛悬了十七八只水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可公子和温……都那么笃定叶少侠没有死。”他有些不甘心,如果,如果对雷霆山庄能有这么大的把握,为什么柳家就一定要……只有一个那么渺茫的可能。 看他表情,宁修茂就知青桐什么心情,然而,“青桐,柳家的轻功很厉害,堪称江湖最绝也不为过。但柳家论实力,是绝对不如雷霆山庄的。而且,柳家已经那么多年――” “是啊。”少年的肩膀忽然微微往下一颓,“那么多年,如果他们活着,怎么会不找我。” 看着那失落的表情,宁修茂反而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他考虑了半晌,还是出言道:“也许他们虽然活着,却没有找你的自由。” 当看到那双瞳仁中亮起的水光的时候,宁修茂忽然觉得有些失语。 虽然他那么喜欢调戏这小孩儿,然而对他的深情里,正如青桐自己点破的那样,实是亲情与歉疚占大多。 然而此刻看过去,心底却隐隐灼起一把火,就像那日在武当,青桐对着他,僵硬着伸手去解自己衣服的时候,那样不知名的悸动。 那时明明是生涩得半点风情也无的色/诱,却让他差点狼狈地败退,不得不转身离开。 现在,他又有了那种感觉,隐隐间,有些惊惧的感觉。 他宁修茂半生染血,登至总捕头之位杀伐决断手段凌厉直叫人留下一个阎罗刹的恶名,从不知惊惧为何物。 如今这叫人动摇的情绪,并非因为青桐,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少年开始失控的情绪。 他的同僚曾笑他这般不羁处处留情处处无情见人必调戏谁也不知假假真真,早晚会遇到命中克星,到时万千报应从头涌,定会半点不由人。 果然,危险。 宁修茂眨了眨眼,转过头,“走吧,在这种地方落了单,你这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一会儿叫你家公子看见了,还当我怎么了你呢。” ……明知危险,他还是懒得管这张随意惯了的嘴。 青桐没有言语,看宁修茂说着要走,却从怀里掏啊掏啊,不知道掏出些什么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一边,在墙角落里捣鼓。 “你在干什么。”青桐见他行为诡异,一晃晃到他身后,却见宁修茂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好快的速度! 那男人回过头来,甩甩手,“不是你家公子要借我手中势力么,事实上我一直等着此日,从前此事毫无头绪,他们无多大用处,如今既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 青桐迟疑了一下,“你让他们查……当年说柳家被屠杀灭门的传言,究竟源头在哪里?” “聪明!七兄可当真会调教人儿,看你伶俐的。可惜他偏栽在那个冷面笨蛋身上,可见人呐,都没有十全十美,嗯?” 青桐转头径自离去,没有搭话,只是笼在袖中双手,慢慢地握紧。 爹,娘,我离那个真相,终于越来越近了。 七弦自然是知道宁修茂不会把青桐怎么的,至少不会在这里怎么,野/战这种事情,唔,他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温念远,今天天气阴沉,不合适。 将整个雷霆山庄走遍后,天色已经开始阴下来,暮霭沉沉,昭示着夜晚即将降临。 而他们离开雷霆山庄的同时,雷霆山庄的现状,也已经以飞光一般的速度在整个江湖中传播,那诡异的情形,那一尘不染的屋瓦,那一夕消失的人们,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离奇。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在于,整个武林人心惶惶。 如果说千鹤观的大火还是肉眼可见的东西,“七弦魔头”虽然残忍手段却起码用的是人的手段,不至于看不见摸不着,那么雷霆山庄的事,则让人们意识到,有一股力量,他甚至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 莫说江湖中人,就连一般的市井百姓,都在街头巷尾,谈论这桩奇闻,离雷霆山庄住得近的,往往不等入夜就家家户户深闭门,不敢稍有出头。 果然如七弦所料,此事一经传开,加上武当受袭之事,那些原本致力于追杀七弦的侠客们,都开始纷纷停下追杀的计划,有门派的回归自己的门派,没有门派的游侠们也开始渐渐聚集在一起。 他们预感到了危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凭空消失的门派,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的门派。 城外,客栈之中。 宁修茂豪迈地灌了一壶茶,悠悠地说:“我算是不明白了,一忽儿引天下人追杀你,一忽儿又自己为你解围,七弦啊七弦,你说这幕后之人,到底是来害你还是来帮你?” 七弦靠着椅垫,以手支颐,撩了撩眼皮,“你当真不明白?” 知道了对方最终所图,这些行为的目的其实并不难猜,嫁祸七弦引天下倾巢而出追杀他,不过是为了趁虚而入击溃那些大门大派。 只是对方被七弦看出了意图,武当之行被破坏,自然也就意识到自己的打算已经被七弦获悉,于是只能改变策略,要引得江湖人心浮动,只要各门各派疑神疑鬼互相猜忌,那就是自毁长城。 “这个人……比我更相信,人心的恶意。”七弦轻喃。 跟了七弦这么些年的温念远知道,七弦看过太多人心险恶,那些阴暗的、疯狂的、血腥的、残忍的情绪,他感受得太多,然而即便如此,七弦也没有彻底沦堕黑暗。 而那个能使出这样的计谋的人,却显然对人性之险恶深信不疑,其心真叫人不寒而栗。 “休息吧,万事明日再说。”温念远抽走了七弦靠着的椅垫,他知道要是不拿开,七弦这懒骨头是宁愿这么窝着也不想抬步去床上的。 七弦眉梢轻扬,正想说什么,忽然,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们听到了敲门。 “笃笃笃。”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感谢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手榴弹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依风扔了一个火箭炮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还有百里霜给《一世为奴》扔的地雷 姑娘们你们……/(ㄒoㄒ)/~~ 明明从前是我的小萌物啊为什么变成了小萌主!萌主大人们圆润夜给跪了_(w?∠)_ 其实是我中了小七的幻音术,萌主大人们请吃掉我吧! 第96章 诡气森森 温念远动作一僵,旋即转身,目光凌厉地望着客栈大门。 客栈四周都有他亲自布下的阵法,在这世上能破他奇门遁甲无声无息地来到离客栈这么近处之人虽说未必没有,却绝对少之又少。 至少,他这号称江湖中最神秘的三个地方之一的客栈,还从未有人不请自来并顺利来到大门前过。 而现在,在他们刚刚从鬼气森森空无一人的雷霆山庄回来后、更深夜半四野无人风声寂之际,却听到了如此规律的敲门声。 “嘘――”七弦竖起一根手指,朝温念远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神向门外一扫,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几人就这样或坐或立,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仿佛屋中本就没有活人。 大概听不到回应,屋外的不速之客在稍待片刻之后,礼貌地又敲了三下门,不多不少,不疾不徐,连响声都那么均匀。 均匀得好像不似人类。 也许只要没有人前来应门,敲门者就会这样永无止境地敲下去,三下三下又三下,仿佛跗骨之蛆,或者风度翩翩极有耐心的君子。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七弦忽然起身,白影一闪,已经飘至门边,几乎以石火电光般的速度猛地打开了大门。 温念远心下一跳,七弦这一下他连都没有预料到,想必门外的来客会更加措手不及,但更有可能的是门外有的是谁也无法预知的危险。 他为自己的落后半步而暗恼,脚下却已经紧跟七弦的脚步,一把扯过七弦,沉声道:“小心,我来。” 七弦踉跄了一步,回头看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眼,目光顺着往下落,落到温念远扯他的手上,嘴角欲扬非扬地淡淡问:“你在拉哪里?” 温念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扯的是七弦的衣带,对方身上的衣服已经松了一半,本就宽大飘逸的白衣挣脱了一半衣带的束缚,被夜风一吹,更显得有些空荡。 被灼伤一般迅速松开手,温念远又觉不对,面无表情地顶着七弦的目光又把那衣带拉起来,给他严严整整地系好。 七弦也不动,也不说话,任由他摆弄着,因为门外空无一人。 除了朗月清风,一无所有。 而这并没有让人放下警惕,反而更令人惊心,事实上,七弦是踩着那三下敲门声的点掠过去开门,可以说他开门的同时敲门声才落下。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门外的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者说,刚才敲门的,真的还是人吗? 宁修茂与青桐步出门外,脸色亦是惊骇,宁修茂蹲□,扫视了整个地面一圈,又拿手指一抹,放在鼻端闻了闻,眉头皱的死紧。 连脚印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环顾四周的时候,温念远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这里是他的客栈,即便七弦,都不可能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 自己的地盘侵入了陌生的气息,让他直觉地警醒起来,仿佛有预感一般,他闭了闭眼睛,仰起头,去看客栈上面挂着的那一串经风经雨多年已经暗红到几乎褪去了颜色的灯笼。 “在那里。”他说。 众人抬头,就看到,那串灯笼之上,静静地悬着一柄剑。 宁修茂长鞭一甩,已经取剑入手,略过一眼,便递给七弦。对方接过,看着那隐约眼熟的剑鞘,抿了抿唇,慢慢抽剑出鞘。 随着剑身被抽出,耳边响起隐隐风雷之声,那是剑啸,江湖相传,名剑宝刀皆有灵,身俱异像,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是叶雷霆的雷霆剑。”七弦低头看着剑身,那风雷之音还细细围绕耳侧,天幕上星月争辉,溶溶银光被剑身反射,闪出一道清亮的光影。 七弦能从那恍若镜面一般的狭窄剑身之上,看到自己半张面孔,诡异无声地,仿佛与自己对视。 他猛的还剑入鞘,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回屋中,等温念远宁修茂和青桐他们跟进来,大袖一挥,劲风将客栈门“砰”地一声关上。 转过身来,七弦将那把剑扔在桌上,抬头看了看整个客栈,“有人在看着我们。” “叶雷霆还活着。” “这是警告。”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短,却一句比一句令人悚然,重重敲在众人的心上。 青桐身上一阵无端地发寒,随着七弦的话音落下,他甚至觉得,就在这横梁之上,门缝帘隙之间,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暗暗地窥探监视他们。 从前他虽对温念远不假辞色,可也从未阻止温念远非要让他家公子在客栈休息的行为,是因为,即便在他这样擅长潜行隐匿的人看来,客栈也是十分安全的。 然而现在,显然,此处不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反而变成了魍魉地。 甚至客栈一切用来阻挡外人进入的东西,最后可能变成困住他们自己的罪魁祸首。 一时之间众人沉吟不语。 对方的这个警告显然十分见效。 如果他们的对手已经强横到可以在他们身边如此来无影去无踪,那么要取他们性命也只是随手,这般的警告,如何能不深入人心。 屋内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送来雷霆剑的意思,是叶兄的命还握在他们手上,要我们就此收手。”温念远看着那把剑,眼中有幽微火光闪烁,打破凝重的氛围。 对于大部分江湖人来说,兵器可能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大部分的武者,要想让他们兵器脱手,除非是让他们死了,或者彻底受制于人。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可不是一句空话。 如今雷霆剑在这里,叶雷霆即便还活着,处境也可想而知,必然十分艰难。 “既有此等功夫,要你我停手,梦中取诸位项上人头便是,哥哥,你觉得他因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警告我们?” 宁修茂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温念远笑道:“感情你脑子里也不只全是些淫/猥之事,还会转啊。” ……温念远自觉脑子里本就没什么淫/猥之事,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看了七弦一眼,正撞上对方的目光也望过来,竟有些讪讪。 七弦敛眸,仿佛自己别无他意,肃然接口道:“警而不杀,一,对方因为某种原因,不想杀我们;二,对方因为某些问题,不能杀我们。” “不想杀我们那是不可能了,看来,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忌讳或者需要的,所以暂时还不能杀我们,却又不想让我们过多地去查案,才只得如此大费周章地警告我们收手。”宁修茂摇了摇手指。 七弦点点头,嘴唇微张,宁修茂以为他还要分析案情,却见对方慢吞吞地伸手掩唇打了呵欠,言语中带了浓浓的倦意,“既然不杀我们,不妨各位都休息吧,夜深了。” ……所以,在经历过三更半夜如此惊心动魄的鬼敲门之后,在他们搜肠刮肚地努力分析案情和对方意图之后,七弦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只是为了要去睡觉? 宁修茂真心觉得自己已经是很不按常理出牌很不羁很欠揍的人了,此时他却陡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他恍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自己从前的同僚们以及小青桐看他的那种眼神了,于是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对这些人好一点。 “……也罢。”他放下扶额的手,目光在温念远和七弦身上流转了一圈之后,又对自己想象中那个十分单纯的“睡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更对刚才温念远扯七弦衣带完全是事出意外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他觉得他明白了什么。 目光深深地目送着温念远护着七弦上了楼,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小青桐,你的房间在哪儿?” 青桐不知就里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嗯?”宁修茂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本以为青桐是敷衍他随口一说,但仔细看去,又觉得对方是认真的,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平常七弦睡这儿的时候你在哪休息?” “房梁上。” “他们房间?!” “嗯。”青桐觉得宁修茂有时看起来心机深沉有时候看起来纯粹是脑子有问题,比如现在这种时候,他是公子的琴童,是公子的影子,不然他还能在哪里? 宁修茂却是差点儿脸都绿了,“那他们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的时候你也――” 等青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耳根一红,心想这男人还说别人思想淫/猥,自己脑子里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觉得温公子可能还让我待着?”别看温念远对着七弦脾气好得跟没脾气似的不声不响的,独占欲强得跟狼崽子似的,怎么肯让别人看七弦床上的风情! 而且,不久之前在这间客栈里甚至就差不多这个地方,这个老男人分明已经纠结过类似的问题了吧,年纪大了,果然健忘么? 青桐默默地转过身要走。 宁修茂勾住他衣领,“又去哪儿?” “守夜。” “……”随着少年的一声惊呼,他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腾空起来,来不及逃离,就被牢牢捉住,扑面而来的都是宁修茂那个老男人的气息,贴太近了,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感谢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下一更很快就来~么么哒( ̄3 ̄)q 第97章 无声之局 看着怀里不知是太过震惊忘了反抗还是只是僵硬了身体的青桐,宁修茂拍拍他的背,摇头,“守什么夜,那是大人的事情。” 他啧啧有声,一脸的不赞同,“小孩子就该好好睡觉,不然将来长不高。” 少年感觉到那个男人禁锢着他,声音那么近地飘过来,还是那种嬉笑的余味,却不知为何陡然间,让人听出了些许温暖的味道。 褪去了血腥、肃杀与戾气。 那一刹那,青桐茫茫然觉得仿佛时光枯荣流转,重回当年在柳家的庭中,小小的他抬头看那个亲切的青年,笑得仿佛噙了一朵暖阳。 此后风雪加身血气扑面,多年流离辗转亡命天涯,他以为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一缕阳光。 确实今日的宁修茂与当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却原来还有,那么像的时候。 仿佛只是出神了一下,青桐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被放进了柔软的被褥里,宁修茂半弯着腰,站在床前看他,看到他重新清明起来的眼神后,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双眸,“睡觉。” 青桐挣扎了一下,觉得不对,他已经不是那年的孩子了,宁修茂也不是什么亲切的大哥哥,而是……他的仇人。 他应该像在武当山时决定的那样,他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利用他、哪怕色/诱他,就是不应该,这么软弱地…… 感觉到自己手掌下还在不安转动的青桐的眼睛,宁修茂吹了声口哨,“怎么,嫌被窝冷?那要不要我帮你暖暖?” 听到一阵衣袂声,仿佛宁修茂真的要脱衣服,青桐最终还是妥协了,整个人软倒在被褥中,被迫放松了整个身体。 他心里轻叹了一声,不知是因为舒适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毕竟,像这样躺在被窝里,真的……暌违多年。 其实,真的想睡,只是害怕那夜夜造访的噩梦,噩梦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 那么多的魑魅魍魉。 可也许――算了,不要想了吧,青桐慢慢地、慢慢地连自己的纷杂思绪也暂时放开,任由全身不受控制地陷下去。 直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眼珠儿也不再四处乱转,已经彻底地睡着了,宁修茂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却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看着床上之人,平时还能逞强,如今睡着了,愈发像个孩子,当年明明那么骄傲可爱的小团子,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萧君呐,我欠你们柳家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宁修茂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望向满天星河。 星月亘古无言,照彻长夜。 而此刻,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褪去了外衫的七弦正半躺在床上,支着头,手里把玩着的,赫然是叶雷霆的雷霆剑。 温念远将整个客栈及客栈周围四周都一一检查了一遍,着重看了他布下的阵法,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更没有找到在暗中窥视监视他们之人,才怀着疑虑回到房间。 一进门,就见到七弦目光落在剑鞘之上,目露深思之色。 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按在那剑柄上,温念远低头看着他,“你不是说困了?” 七弦眨了眨眼,目光透过温念远五指的缝隙,还在剑鞘上逡巡,直到温念远有打算把剑拿开的趋势,才“诶”了一声按住温念远的手指。 “你觉得叶兄蠢么?”他问。 温念远目光微暗,在他的房里他的床上他的男人用令人遐想的声音谈论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不。”尽管如此,他也不可能违心地说叶雷霆蠢,那个男人,实在也算个人物。 甚至不久之前,还是跟七弦公子齐名的江湖上两大风头正劲的人物,江湖侠女们的梦中情人和梦中丈夫人选。 这才时隔多久,一个成为江湖公敌被追杀,一个干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人世无常,实在让人感慨万千。 七弦把温念远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去看那剑柄,“那你觉得,叶兄会不会在这柄剑上,留下什么消息?” 这个温念远无法回答,因为他不是叶雷霆,不过如果他是,也许……不会吧。 如果是他身陷险境,只能靠这样的方式传递消息求救,他必然不会这么做,因为那意味着他彼时的境况一定非常危险,而他最不愿意的,是看到七弦涉入陷阱。 所以他不会。 但那是他的想法,叶雷霆的话,应该会吧,不过他不知道这柄剑会被带往哪里也不知道会被交给谁,所以他就算留下什么线索,应该也很隐晦。 床上的男人目光一寸寸在剑鞘上看过,不经意间打了个呵欠,温念远忽然伸手,将雷霆剑往桌上一扔,然后在七弦说出任何话之前,倾身堵住了他的唇。 抚摸着七弦的黑发,温念远温柔而坚定地阻止了他所有的言语,掠夺着对方的呼吸,攫取着对方的一切的一切。 仿佛灰堆中的火星忽然燃烧起来,热度迅速升温,温念远那些因最近这一系列事情而不得不压抑的,开始狂乱地升腾。 想拥抱,想抚摸,想深入,想拥有,想与怀抱中的这具身体,融为一体,想听他喘息,听他呻/吟,听他哭泣,听他求饶,想看他在自己身下,迷乱的情/动的样子。 想看到那张脸上浮现渴望的表情,说出动听的言语。 身下人大概也迅速地感受到了他的,七弦顿了一顿,反手缠绕上来,主动加深了那个吻。 感觉到七弦的脚趾正在自己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擦撩拨,温念远的欲/望更加澎湃。 然而在这时,他却反而放开了七弦,将对方按入被褥中,静静地看着他,“你很久没休息了,睡觉。” 七弦因为微笑而弯起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仿佛突然不认识眼前人了一般,沉吟了一会儿,他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向温念远的下半身,声音像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刷过温念远的心房。 “你这是……不行了?” “别玩火。”温念远却仍是不动,只把被子给七弦盖上,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快睡。” 七弦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温念远脸上忽然开出了花一般,温念远却真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他静静地看了温念远好一会儿,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七弦像是睡熟了,温念远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干后,顿了顿,又直接把整个茶壶拎起来,灌了整整一肚子。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极力压抑着什么,要靠运转内力,勉强压制下去。 就在他略略缓过来一点的时候,身后床上却又传来一个声音,慵懒的、仿佛还带着些许抱怨委屈的语气。 “冷。” 温念远闭了闭眼睛,“知道了。”他若无其事地走回床边,脱了外套,躺进被窝里,整个人还没躺好,七弦已经蛇一样缠上来,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 实在是要人命。 他反手抱住那不安分的撩/人身体,听到怀中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紧了他,缓缓道:“还冷?睡吧。” 坐怀不乱这世上只有一个柳下惠,还是在冬日里衣厚人臃肿的情况下,温念远绝不是不想,更何况那人还百般诱惑。可七弦大概自己都注意不到,这些天的奔波劳累,他眼下那淡淡的乌青。 温念远不愿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七弦,哪怕他自己也不行。 七弦感觉得到抱着自己的温念远略显急促的呼吸,和他无动于衷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在这一刻,忽然不想再维持脸上的笑容。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几乎都要摘不下来了。但现在,终于没关系。 有个弟弟其实也不错不是吗,虽然完全不乖巧听话,也一点都不讨人欢喜,吃得太好长得比兄长还高一点点,读了那么多年书只习几年武身体四肢还是充满了力量。 抱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大概都不知道到最后是如何睡去的,只是始终未曾改变相拥的姿势,没有熄灭的灯火在桌面上跳动,昏黄的灯光下,被扔在桌上的雷霆剑反射出一道诡异的光芒。 温念远比七弦早一点点醒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睡颜,在想要做点什么给七弦当早饭。 事实上,他只会煮面而已。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宁修茂对着他的面目光炯炯的模样,总觉得下厨的话,会被宁修茂把七弦那份也吃掉。 那个老男人真有些讨嫌,就算他厨艺再好,也完全不必那么迫不及待,上次就把七弦的那碗也给吃了。 ……只能说,幸亏七弦不知道现在枕边人正在想什么,而温念远也完全没发觉七弦对他的厨艺究竟是什么感受。 那人说他“蠢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没错,迟钝得惨不忍睹。 不过温念远这一动,身旁的七弦仿佛也被吵醒了,他缓缓转了个身,不知梦见了什么,伸手抚了抚眼睛,慢慢睁开眼,仿佛因为没睡醒而眼神有些茫然没有焦点,略带困意地呢喃,“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二更君来也~弟弟你是真坚强~你( ̄(エ) ̄) 的! 第98章 白昼如夜 温念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堪堪辰时过半。” 辰时过半,嗯,又是新的一天天光大亮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怔怔然,一脸还没睡够的模样,茫然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捂住脸,催促道,“怎么还傻躺着,你不饿,去弄点吃的。” 听见身旁传来穿衣服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床的另一侧那个令人想要贪恋温暖的躯体已掀开被子下床,起身间的风带来一股微凉的寒意。 七弦紧了紧被子,刚想做什么,很快感觉到那本要离开的人去而复返,帮他把被角掖紧,方又转身走了。 听着那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打开房门,沿着走廊一直下楼去,七弦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短促地笑了一声。 竟然如此。当真是…… 他迅速地坐起身,欲掀开被褥下床,一脚都已跨下床沿,却不知怎么又迟疑了一下。 窗外日光明媚,照得屋中也是一室光明,望去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但七弦却觉得冷。 维持着那个欲下床不下床的姿势,他眉间闪过少见的犹疑神色,不自觉眨动的眼睫下目光散漫,仿佛漫不经心。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远远的,有脚步声仿佛在上楼的时候,他又缓缓地收回了那条跨出去的腿,躺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 温念远端着托盘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七弦半坐了起来,靠在枕上,双目却微阖,仿佛清早起来已觉困倦,又小憩片刻。 他还没走近,七弦已经闭着眼睛轻嗅了嗅,“又是面条?你的厨艺什么时候能长进?” “……我会学。”温念远想果然面条做得再好吃一直只吃一种东西也会厌的吧,不然下回换成饺子还是馄饨,反正都跟面条一样只要往滚水里面扔,然后再捞出来就罢了。 他看七弦没有下床来的意思,就顺势坐到床沿,没等他想喂,七弦已经伸手接过去,一脸困倦已极的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捞了两根意思意思,就又把碗推回给七弦。 那模样,倒像是他们昨天晚上在这方寸之间胡天胡地闹了一整夜似的,尽管温念远分明记得自己忍得万分辛苦,什么都没做――除非他梦游。 目光在七弦颔下颈间一扫,干干净净细细白白的一小片肌肤,什么痕迹都没有,看来他也没有梦游。 温念远不动声色地端过碗,“再吃一点。”七弦却不理他,“把那把雷霆剑拿过来――拿块布裹了再拿来,冰凉凉的。” 雷霆剑被扔在桌上放了一夜,此时沐浴在日光里,银光熠熠,仿佛散发着寒气,确实是难得的神兵利器。 七弦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着布,指尖触到那剑鞘上繁复细密的花纹,用十指一点一点摩挲过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柳家……宁修茂……渡江鬼步……千鹤观……阎王令……武当……叶九霄……蛇潮……雷霆山庄……雷霆剑……叶雷霆…… “雷霆山庄以剑闻名……为什么只有叶九霄驭蛇?”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没注意到自己将那把剑握得太紧,那块布早就被捏皱了,剑鞘上的花纹深深烙印进掌心。 温念远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期间仿佛悄然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看了一眼床上正陷入沉思中的七弦,他的哥哥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二致,然而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安心? 日头慢慢地往中天移动,温念远看了一眼桌上那碗被吃了两口的面,终于发现了究竟哪里不对,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七弦寻常也不爱起,也喜欢歪在床上,可这个男人亦爱洁,是绝对不会在床上吃东西的! 可他刚才却……是不想下床,还是下不了床? 他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床边,一把拉住七弦的手腕,“你怎么了?!” “你――”七弦正想得入神,被这莽夫打断了思路,颇有点无奈,“我能怎么?刚想到点什么,都被你……” 温念远不语,猛地掀开了七弦的被子,赤/裸/裸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至少从表面看来,并没有任何异样。 感觉到七弦的身体微微一颤,知他是觉得凉了,只得将被子放下,抬头去看对方表情时,目光掠过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忽觉心头一沉。 “你的眼睛――” 七弦轻叹了一声,果然是瞒不过的,纵使他演技再好、装得多像一切无碍,可惜温念远在他的事情上如此上心,两人又太过亲密,瞒又能瞒多久。 其实他刚才真应该在支走了温念远以后就走的,下床的时候为什么忽然魔怔了,会觉得一走了之不厚道呢? 嘁,本来就不厚道。七弦心里冷笑了三声,对自己刚才那会儿的挣扎颇有点看不上,扭扭捏捏像个小妇人似的,什么要走不走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多看片刻夜色也罢,大惊小怪地做什么。”七弦反手按住温念远捧着他脸的手,不耐烦地往外推一推。 看不到那张僵得仿佛冰天雪地般的脸,反倒能一股脑儿揉过去了,就算他此刻眼前只有深浓的黑都能感觉得到身周骤降的温度,如寒冬降临。 ……哎,蠢材。 “是这柄剑?”手中原本摩挲着的雷霆剑被以迅雷不及掩耳地强势抽走,温念远的声音更像三尺寒泉。 思来想去,七弦接触得多而他们令几个却没怎么碰的陌生玩意儿只有这个了。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给我衣服。”七弦边说边翻身要下床,伸出去的手却一直空落落地在那里,没有等到本该递过来的东西。 相反,七弦却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喝道:“温念远,你要去哪里!” 温念远不说话,七弦也想得出这男人必定已经怒火中烧了,这世上能让温念远愤怒的事情不多,恰恰最不能扯上的就是七弦,那是……比他的死穴更加不能触碰的所在。 “站住!”七弦也再在意那不会递过来的衣服,随手抓了什么披在身上,赤脚站在床沿边,凛然喝道。 “你现在打算干什么?嗯?找人拼命?你知道人在哪儿,知道谁下的手,知道怎么拼?没头苍蝇一样出去乱转,对手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斥责下来,脚步声如愿地没有再想起。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温念远那简直快要烧哑了的嗓音响起来,“你的眼睛。”声音平静到压抑,压抑着万重劫火,无处灼烧。 帷帐间长身而立似弱不胜衣的身影出口的言语却句句掷地有声,“我只是瞎了,又不是死了!想当未亡人还早着,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儿!” 温念远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大步走回七弦身边,将人一把拥进自己怀里,呼吸粗重,却半句话也不说。 七弦回手拥住他,温声道:“这世上能让我吃了亏还逍遥的人,还没出生呢。”语调温柔平和,言语却是凌厉至极。 半晌,温念远仍旧没有放松那几乎能把怀中人箍断的力道,沉沉道:“我会治好你。” 此句过后,他再也没提起七弦的眼睛。 七弦无声地叹了口气,在早上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也不是……没惊惧过。在支开温念远的时候,更不是没犹豫过、挣扎过。 记得多年前,他行游江湖时,也遇到过一位盲侠,那时他曾问,是生而不能视物悲哀,还是中道失明悲哀。 那人回答他说,众生皆苦。 生而不能视,甚至不能想象出这世上有多少绚丽的色彩风华绝代的人物;而中道失明,曾经拥有过却从此只能失去,亦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残忍。 现在,他也算体会到那种微妙的滋味。 原来如此。 众生苦。 人间万事,苦中作乐。 一炷香之后,客栈中的四位住客围坐在大堂中,气氛冷凝。 宁修茂顶着温念远几欲噬人的目光,和青桐苍白失神的眼神,上前仔细看了看七弦的眼睛,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爪子拿开。”七弦笑骂。 “呦,到这么近就能看得见了?”宁修茂惊呼一声,忍不住伸手又要去晃,七弦冷哼,“看不见,知宁兄定会做这些无聊事罢了。” 被嘲笑的人哑然,七弦失明的消息,他和青桐同样诧异,结果算来,这里坐着的对这件事最无谓的,反而是七弦自己。 算来他从前身在朝廷之时也听过这位佳公子的名号风头,只是对宁修茂而言,那些花哨的名头都不怎么能让人信服。 如今,不得不承认七弦当真是个人物。 现换了江湖上哪个,一朝醒来忽然失明,能如此淡定从容?这份韧性耐心,难怪,难怪。那可是自己的眼睛,又不是隔岸观火时将别人的痛苦收入眼底。 将自身的灾厄亦能当他人一般,实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七弦,起码此刻看起来,相当平静。 宁修茂目光往已被包裹上白布的雷霆剑上一扫,抬头看温念远,“温兄以为,是这柄剑的问题?” 温念远还没接话,七弦挥了挥手,“已到了这种地步,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押后再谈。” 他话锋一转,“宁兄,柳家、千鹤观、雷霆山庄一系列事至今,就算证据稀少,你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公子!”青桐嗓子发紧,看着七弦原本神采出众此刻却散漫无神的双眼,咬着下唇。 宁修茂叹了口气,揉了揉青桐的头,“还不能确定是永久性失明,冷静一点。” 青桐冷笑,反唇相讥,“你若要害人还只害一半?!” 宁修茂被噎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留手,以宁修茂的风格,可一向是斩草不留根的。 七弦扬了扬嘴角,“青桐近日嗓子似有恢复的迹象,昨夜休息得不错,还要多谢宁兄。” “小事。”宁修茂深吸一口气,接回七弦原来的问题,就是从这一句,他意识到七弦并非对失明之事无动于衷,而正是因为有情绪,才会更加专注于案情。 他是那样的男人,不在无用的多余的纠结中多做停留,而是立刻行动起来,用最直线最利落的方式去解决它。 这个案子,只要破了,自能挖出幕后之人,到时,谁对他眼睛下的手,怎么下的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都不言自明。 “我怀疑过雷霆山庄、紫焰门、五毒教、承天派。” “雷霆山庄已沦陷,紫焰门大部分都已远退中原外,五毒教……”七弦沉吟,“倒不知宁兄为何怀疑承天派?它曾是白道第一大派。” “曾是。” 七弦一笑,“也对,曾是。”承天派上任帮主包藏祸心,在围攻紫焰门一役中陷整个承天派于水火之事不是秘闻,从那之后,这曾经的白道第一大派早已萎靡不振,势力锐减。 不过也正因没落,才更有想要翻身的念头,才更要用鬼蜮伎俩。 不过――“五毒教?” 他那天在武当的山洞里,看到叶九霄的尸体的时候,就隐约觉得哪里违和,当时事出匆促,只能尽力记下洞中的一切。 此后每每回想,那种疑惑都更深一层,就连当时的青桐亦是迷惑,那样惨烈的现场,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自杀有必要弄得那么惨烈吗?他杀,又是谁? 然后,七弦回忆起了叶九霄的一个动作,那具尸体的狰狞景象大概让人很难去注意那些小动作,但他记得,叶九霄那时左手五指,牢牢地捂在右手的手腕上。 而她的右手腕上,有什么?或者说,曾经有过什么? 蛇。 毒蛇。 一条罕见的、仿佛有灵的、叫做碧云的毒蛇。 他和温念远都并未亲见,但当时情形,青桐与宁修茂都已一一详述过,那条蛇的戏份还可谓不少。 “叶九霄既不是自杀,也算不得是直接的他杀,她应是自己的死的,尽管并不甘愿。温念远,你记得舍身子母蛊吗?”七弦忽然转头,尽管他看不见温念远,但知道他在那里。 望着七弦失神的双目,温念远周身冰寒,对方提起舍身子母蛊,仿佛更提醒他,他依然没能好好护住这个人。 “记得。” 七弦却不以为意,像是只在说他人的故事,“舍身子母蛊蛊虫死了之后,宿主也就跟着死了,那场景,倒是跟叶九霄的死状有些像呢。” “你是说,青桐说的那条蛇,是蛊。”温念远见七弦伸手摸索,无声地倒了杯茶,放到他的手心,就看那个男人握了一下,慢慢地端过去小口啜饮着。 “蛊……”宁修茂和青桐对视一眼,当日的情形,他们恐怕都难以忘却,如果按此推断,那条碧云,是蛊王?那些蛇潮,充其量,是它驭使的子蛊们。 倒是很像。 他敲敲桌子,恍然大悟,“那么说,驾驭蛇潮的是那条小蛇,而叶九霄是宿主,所以那条小蛇死后,蛇潮就都散了。” “温……他是与舍身蛊一起死的。”温念远提出疑虑,七弦知那个“他”指的是温于斯,恐怕这是他们两人之间,最不愿触碰的话题最不想触及的人。 只当不觉,七弦放下茶杯,淡淡地说:“的确,那条蛇死了许久,叶九霄才爆体而亡,这意味着――” 宁修茂目光沉冷,“意味不是叶九霄在养蛊,而是那蛊蛇,借了叶九霄的身体当屋子。” “还有渡江鬼步柳家、千鹤观和雷霆山庄叶家,如果武功做不到一网打尽,那么毒呢?连我都能着道。” 七弦轻笑了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一般人只当那剑是警告,放了就放了,他想得更深一层,觉得叶雷霆可能借此传递消息。 而那暗算他的人了解他知道他会比一般人想得深,所以下在剑上的毒药,要接触得够久才能慢慢生效。 如温念远宁修茂青桐那样略碰碰的,反倒无事。 如此说来,那人还当真看得起他,只把他一个人当对手,非要他瞎了这双能看出蛛丝马迹的招子不可。 略低头垂下眼睫,为什么不杀他?当然,猎物活着挣扎比较有趣吧,茫然地原地打转,走不出对方画的圈,岂非……非常有趣。 宁修茂点点头,“毒蛊双生,江湖上最善于此道的,非五毒教无疑,五毒教在江湖上多年不黑不白,两边都不太讨喜,夹缝中生存,恐怕亦是艰难。” “而你们若去过南疆之地,就会知道,养蛊的人家,都是要打扫干净得一尘不染,因而在那处,只要看见比一般人家窗明几净得多的屋子,多半都是养了蛊了。” 几人都想到了雷霆山庄那诡异的一尘不染。 青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毒教……“当年我回到家,柳家也是那么地……干净,可当日我离开前娘正指挥着人扫除,我不知道……” 掰开他紧紧掐进肉里的指甲,宁修茂拍了拍,“就算嫂夫人不扫除,你也并不懂这些。” 温念远站起来,低头看着七弦,“五毒教有这等人物?” 有这等心机深沉、一步三算、埋伏千里、能与七弦争一时瑜亮的人物?放眼整个江湖,却从未听闻。 “我自来行事恣意,无所谓江湖上什么风声,在别人眼里,难免落个高调。”七弦指尖在桌上划着不知有没有意义的圈,“可那些有所图谋的人,自然明白要隐在暗处,少露锋芒,才能运筹帷幄,一击必杀。” 说白了,不过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不明白。”青桐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宁修茂。 他不愿看七弦的双眼,那会让他觉得,若非昨晚被宁修茂强制睡去而是给七弦守夜的话,会不会公子的眼睛就不会出问题。 “我不明白,五毒教为什么要向柳家出手?” 柳家不过是有点轻功,碍不了他们称霸江湖的路不是吗? 对了,宁修茂说是因为他爹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可竟连全家都不放过!那么迅速,迅速得好像,五毒教在他们家里都安插了钉子一样! 温念远忽然说:“柳家的轻功,加上五毒教的毒、蛊。” 不用他说下去,也能知道这是多么令人惊心动魄的组合。 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想到了昨夜那诡异的敲门声,和开门后空无一人的门外,以及那把剑以及……剑上的毒。 他们无处不在。 “我们走吧。”七弦抬起袖,遮住自己的脸,忽然长声叹道。 温念远扣住他的手腕,“去五毒教。” 作者有话要说:晕晕乎乎感谢~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9 11:14:33 青花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119 11:12:56 青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9 11:12:45 青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9 07:59:33 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9 01:36:08 依风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119 01:35:01 _(:d?∠)_ 双更就并在一章里了,省得大家麻烦~预感到自己要被砸……【顶锅盖晕乎乎溜走~ 第99章 凌迟慢剐 “不。” 七弦却摇头,“我们该去寻访名医。” “哥哥……” 他微微一笑,“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若我们这般直取五毒教,要小心的就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你们的命。” 说罢,应景地在脸上摆上一副愁云惨雾的表情。 温念远明知他那样失落的表情是装出来的,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只针对你。” “错了。”七弦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他们针对的是聪明人,会觉得剑上有玄机进而去研究的聪明人,至于连这层都想不到的你――在他们看来,你好胳膊好腿好眼睛也威胁不到他们。” “聪明于是中了毒,”温念远伸手抚上他的脸。 “……” 真是一击致命,七弦忽然觉得自己蠢了。 “打情骂俏就先歇歇吧,七弦之前说的对。”宁修茂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虽然没有人知道他这个深以为然究竟真是赞同七弦之前寻医的意思,还是温念远的致命一击。 “受了伤正该治病,不过嘛――名医住哪里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宁修茂如此语气,温念远意识到,七弦大概要行迂回之策骄敌之计,“好。” 几人计议已定,青桐忽然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温念远,“你带公子去寻医,照顾好公子。”温念远刚想点头,却陡然觉得眼前这少年语气不对,“你要去做什么?!” “……私事。” 他似是不愿多说,然而明显十分坚定,显然内心已经有了成算。 一直侧耳在听的七弦忽然伸出手,对着少年的方向,“青桐。” 青桐愣了一下,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当年,也是这样,在满目的废墟里……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去,把手放入七弦掌心,抬头望向那熟悉的面孔时,却不见一双明眸。 七弦的眼神是散漫而空洞的,尽管依然能够凭听觉确定他们的方位,青桐鼻子一酸。 “你等不及了,想去报仇?”七弦握住青桐的手,温和地问他。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抿了抿唇,“已经太久了,我受不了了,公子。” 他深知自己这番话其实可笑,七弦背负得比他深重,忍得比他多,有资格说“受不了了”这种话的轮不到他,可他也不是七弦,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和谋定而后动的本事。 这么凌迟慢剐一点一滴消磨成灰,实在是太折磨人。 七弦听了他的话,忽然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行。”没有等青桐反驳,他接着说道:“你还记得,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指认我是杀害柳家满门的你的二叔柳郴么。从千鹤观之后,他好像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的确,这个人出现得太突然也消失得太突然了,来时那么浩大声势,却消失得如此迅速,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太过虎头蛇尾。 他之后的低调甚至差点让所有人都忽略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青桐怔了怔,眼前闪过当日匆匆见过一面的那人,“我觉得那不是真的二叔。” “我曾经也这么觉得。”七弦在“曾经”两个字上加重了音,然后才拍拍青桐的手,“我言尽于此,如果你现在还坚持要去报仇,我不拦你。” “我――”青桐犹豫着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然后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身体一软,直直向后倒去,被宁修茂接了个正着。 宁修茂一手还做手刀状,一把拦住少年,刚才他忽然出手,趁人不备在青桐后颈处敲了一下。 见人已昏了过去,宁修茂笑眯眯地把青桐拎起来往肩上一抗,单手按着,剩下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迎上现场剩下两人的目光,咧咧嘴,“小孩子有时候无理取闹是不用讲道理的呐,打晕带走最方便,莫叽歪。” ……温念远看了看不用再握别人手的七弦,把那修长五指重新扣回自己掌中。 宁修茂这人可真是简单粗暴,不过他私心里,觉得这种简单粗暴真是解决问题的好方式,很带感。 他忽然觉得掌心一阵轻微的刺痛,转头就看见七弦微微挑起的眉,尽管没有出声,但温念远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警告。 “你要敢有样学样,以后不用跟来了。” ===================================================================== 不知是从哪一夜开始,整个江湖都开始发现,原先埋藏在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开始慢慢地浮出水面,如浪潮般拍上岸来,而身处其中的人们如滩上沙砾,只能随之动荡不安。 大概是从武当的蛇潮开始,不,可能更早,从温家那一场风云开始,或者,远远不止如此…… 武当遭此劫难,幸而化险为夷,终究未伤百年根基。 而别的门派,却未必处处都有这样的好运。 雷霆山庄就不用说了,一夜之间只剩一座空庄,至今未有丝毫线索,让所有人都疑神疑鬼。 接下来,峨眉派不知怎的失踪了几个妙龄弟子,流言暗传,是附近青城派有长老练功走火入魔,掳了她们去练邪/功。 峨眉与青城互相猜疑,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随时可能爆发更大的争斗。 而静月斋的永宁师太,江湖人皆知她人武功既高,脾气又火爆,嫉恶如仇,最是看不惯哪些有违侠道之事。 哪怕只是一些算不上罪大恶极之事她亦是如此,可谓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偏又雷厉风行,从不因自矜身份而不出手。 这样的性子自是不怎么讨喜的,寻常人们忌惮她武功高辈分也高,绕道走就罢了,这些天里,却不知怎的,寻衅之人一波接着一波,火药味浓得很。 令有大大小小的门派不是这出了事就那有了嫌隙,整个江湖好像忽然进入了狂热的动荡期,四处可见火星四溅。 而最初被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七弦公子,反而不再那么受人瞩目,江湖日久不闻这位佳公子的消息,还有人觉得他大概已经死在哪里了。 而七弦,却是名符其实地在求医。 花白胡须的大夫沉吟了片刻,“恕老夫直言,这位公子恐怕不是得了什么症候,而是中了毒。” 温念远颔首,这点他们都很清楚,不过先前寻访的那两个所谓“名医”,甚至都没看出来,只当是失明之症,还要给七弦开药。 虽然寻医本就只是迂回之法,却也让温念远十分失望,倒是这个大夫――此时他们已经慢慢接近五毒教了,这位大夫的名气不是很大,但据说对失明之症很有一套――如今看来倒是不虚,起码能看出是毒非病。 “那请问姜大夫可否知道解毒之法?” “解毒需知毒源,在下惭愧,诊不出这位公子中的具体是什么毒。” 七弦脸色一黯,仿佛十分失望,十足一个渴望恢复光明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之人的模样,“有劳大夫了。” 他起身,转向温念远,脸上的抑郁之色一览无余,半晌长叹道:“不如我们回温家吧,我如今一介废人之身,何必再多行江湖路。” 温念远低头,目光一闪,然后也露出深深的疲惫神色,“也好,到时我们再打听名医。” 姜大夫背对着他们收拾着药箱,眼睫垂下,仿佛被手中的银针吸引了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为神马一直登陆不上口胡!傲娇受他又傲娇了嘛! 摸着圆滚滚滴小肚皮感谢依风扔了一个地雷~ 青花扔了三个地雷两个手榴弹~ 我感觉这文终于可以突破一百章了哈哈哈哈仰天长啸! 第100章 惊天之谜 “对了,两位公子。”听到温念远与七弦两人要走,姜大夫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从药箱里取出来的一个瓷瓶。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满脸诚挚,“公子也不必如此心灰意冷,在下医术不过尔尔,天下之大,定有人能解公子所中奇毒,还望莫要气馁。” 姜大夫边说边去看那两人的脸色,温念远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否有什么情绪变化,而七弦只淡淡地点点头,明显是出于礼貌地回了句“多谢”,脸色全无半丝振奋。 看来这男人是真的心灰意冷,起了归隐之意了,也是,眼睛都瞎了,还能在江湖上如何蹦q,会温家好好待着,反倒是个识时务的选择。 摩挲着手中的瓷瓶,他伸手往温念远身前一递,不等对方投来疑问的目光,已经开口说:“这是清露益目水,本是养目之用,药性温和,虽然无法解毒,但日日濯用也许可以稍缓症状。” 温念远似是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伸手去接,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 虽然来求医之前已经查清这大夫三代行医一直居于此处十分清白,但……世事无常,谁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变故。 然而他不动,七弦却仿佛意动,“既是姜大夫厚意,怎敢不承情,在此谢过。” 边说边伸出手去,将瓷瓶接了过来笼入袖中,姜大夫连道不敢,却听七弦忽又道:“姜大夫,当时带着毒源的那个东西,此刻还在我们手上。若是交给姜大夫,不知姜大夫能否研究出毒源究竟为何?” 姜大夫一愣,就看温念远利落地拿出一个长条形的,被布包裹着的东西,其行动只迅速仿佛两人早就商量好了似的。 只有温念远知道七弦刚才那一番言语纯属突如其来,但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再经任何演练,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迟疑了一下,接过那个布包,姜大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仿佛有那么弹指间的踌躇,又很快做沉吟状,“这……既是如此,老夫且尽力一试,只是结果如何,未能保证,还望公子谅解。” 七弦点点头,“这个自然,姜大夫愿意帮忙,已是感激不尽。对了,姜大夫此处药庐颇能让人心绪平静,既然阁下正好研究毒源,不知我与舍弟可否在此住下,也好早日了解结果。” 那大夫大概没有想到七弦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然而他看了看手中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笑道:“公子不嫌弃此处简陋就罢了,何须如此客气,我这便让人准备客房。” 温念远与七弦在药庐中住下,而宁修茂与青桐则住在镇上客栈中暂居,几人都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深居简出,无论江湖上闹得如何风雨滔天,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了。 一晃三日过,姜大夫手中拿着重新用布缠裹起来的雷霆剑,颤颤悠悠向七弦与温念远居住的客房行去,远远地便看见两人似在小院的花丛前。 此刻阳光正好,透过枝桠稀疏的几棵果树叶间照下来,打在七弦鸦羽一般的头发上,反射出一种淡淡的光芒,连带着他身上的白衣都格外耀眼。 温念远手中拿着姜大夫给的那瓶清露益目水,微微俯□,正在小心翼翼帮七弦濯目。 姜大夫眨了眨眼,掩去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的动作那么小心而珍惜,仿佛手中捧的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若稍微用点力,就会化为飞灰尘埃。 而七弦顺从地稍稍抬起头,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除却那无神的双目太过眨眼,这场景简直叫人不忍破坏。 然而……哎,姜大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温念远止了动作,直起身转头看他,眼神漠然,反是七弦保持着那一缕微笑,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然后轻声道:“是姜大夫吗?” “公子好耳力。”深吸了一口气,姜大夫走上前去,“正是在下。”他看了看温念远,又看了看七弦。 这三天里这两人住在这里,晨昏起居难免碰面,他已感觉到七弦对江湖事大概真已熄了念头,大部分时候都有些郁郁寡欢――尤其是另一位温姓公子不在旁边的时候。 而他现在带来的这个消息,恐怕更要将两人打入无底深渊,捏了捏手中的布包,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有些不忍心。 寻常人家兄弟虽也友爱,可如此兄友弟恭实在少见,让他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温公子看七弦的眼神都不像是在看一个兄长了。 可若要说具体像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姜大夫欲言又止,七弦虽看不到,却也有所察觉,“姜大夫此来可是有话要说,不必有所顾虑。” “两位公子……哎。”他将那东西连同布包一同交给温念远,看看他又看看七弦,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老朽学艺不精啊,惭愧,此剑上之物,实在无法研究出端倪,要让两位公子失望了。” 他有些忐忑地去看七弦的表情,果然见对方刚刚还微扬的唇角已经无声无息地放了下来,眉间隐隐涌上乌云之色,温念远虽脸色没有变化,身周却寒气大盛。 “实在惭愧,惭愧!不过正如老朽日前所说,天下之大,必定有人能解公子之毒,公子万万不可――” 他话说到一半已被七弦截住,七弦仿佛若无其事地说:“姜大夫已经尽力,不必自责,天意高难问,也罢。” 姜大夫听出他语气中的颓然,比之来时更甚,于是放慢了语速问:“不知公子今后打算如何,老朽还有几瓶清露益目水……” “多谢姜大夫,我与舍弟打算回归故里,过些清闲日子。” “……也好。如此,老朽就不打扰了,此处虽简陋,两位若是喜欢,多住些时日亦无妨。” 他说完这一番话,如来时一般转身慢慢离去,直到出了院子,又转过一个拐角,确信已经离那两人相当远,才转身入了一间屋。 姜大夫在屋中提笔研磨写了些什么,又推开窗,从袖中取出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粉末当空扬了扬。 未及,几只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扑棱着翅膀停到姜大夫窗前,他随手抓了一只,把那卷成一小卷的纸条缚于鸟腿之上,正要伸手放飞,忽觉身后后心,传来一阵透骨的凉意。 “怎么,姜大夫也喜欢养鸟儿么?”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脸上闪过惊惧和诧异,慢慢地把僵硬的头颅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转回去,就见到了温念远那张脸。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温念远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么明显的杀意,和随意能把他穿过透心凉的“剑”,岂能不让人胆寒。 明明……明明……这个人是不使剑的……他眼皮往下望了望,那还真不是剑,不过是一本书而已。 这种情状在外人看来简直如同儿戏,然而他却能看到那灌注了内力的薄薄纸张利刃一般的边沿。 他能杀了他,用这卷书,姜大夫想。 勉强地笑了笑,尽量压下言语中的惊慌,姜大夫一脸茫然地问:“温、温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温念远不理会,眼神落到他手中的鸟儿上,又移回他身上,明显要他来说。 “这个,老朽常日一人无聊,养了几只鸟儿作伴,怎么,公、公子不喜欢鸟儿,老头子马上就放走。” 他说着,松手就要放飞那鸟,那鸟离了人力束缚,立刻扑棱着翅膀往空中飞去。 姜大夫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只要那鸟飞走,他就安全,如今温念远看着他就不能去追鸟,要追鸟就不能看着他,除非他功夫高到一定―― 他还没想完,就听温念远忽然吹了一声长长的如同哨音一般的声音,窗台上那些四处惊飞的鸟、以及被他放飞的那只,忽然都像死了一半,直挺挺地往地上落去,倒像下起了雨。 “我姓温。”身后传来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远处传来“啪啪啪”几声掌声,一身白衣的男人悠然循声而来,行动自如,仿佛双眼并未失明。 他轻笑一声,朗声道:“姜大夫,莫非你不知温家是以什么功夫驰名江湖?不,我们的底细,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才对。不过……舍弟从未以幻音术出手,莫非你就觉得他不会?” 姜大夫被制住,温念远直接从窗户一跃而出,落到七弦身前,抓住他的手,才回头去捡那只鸟。 被点了穴的老头儿只能在屋中干瞪眼,他紧张地盯着温念远,看他慢慢地从鸟腿上剥下那张纸条然后打开。 “启禀教主:属下幸不辱命得手,温家俩兄弟已无威胁,大局可定。属下江无算。” 温念远一字字念出来,不知是念给七弦听还是念给姜大夫听,“落款有五毒标记。” 念完后,他侧头对七弦加了一句,眼角的余光却望着屋中那人。 姜大夫似是因为被揭穿而非常紧张愤怒,然而在心底,听到温念远念完纸条和五毒标记之后,却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五毒教?”七弦在甩开温念远的手,走到窗前,略探身问里面被俘的人。 姜大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七弦于是仿佛自言自语般,“看来,确实是五毒教无疑了,接下来该做的,是如何揭穿五毒教……”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姜大夫嘴角飞快地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化作惊恐。 因为他听见七弦的声音,轻而柔和,却像死亡之音,砸在他的心头,“五毒教?怎么可能呢呵。姜大夫,你是雷霆山庄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菇凉扔滴五个地雷,是打算把圆润夜炸成五瓣梅花咩Σ(⊙⊙a 这文终于要进入收尾的艾玛,抚摸我脆弱的小心灵~太晚啦明天再来检查错别字……溜 第101章 七情其心 “雷霆山庄?有趣,你的理由说来听听?”宁修茂捏着那“姜大夫”的下巴,凑到人家面前,一脸看见了什么稀奇事物的表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看得人寒毛直竖。 那人明显非常难受,这样近距离的逼视,简直比重刑拷问还要让人难以忍受,却偏偏又避不开。 宁修茂虽对着他,嘴里的话却是问七弦的,当时闻讯而来的他与青桐已紧闭药庐之门,听温念远和七弦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大致叙了一遍。 七弦端坐椅上,手指在桌面轻按,仿佛只是随意的动作,细看去却又暗合韵律,他转向宁修茂声音传来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舍弟与青桐的演技都并大好,”他叹道:“我此次的缓兵之计也完全不高明,以寻医为由接近五毒教,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又何况我们的对手。” “咦,原来你知道啊?”宁修茂正在扯姜大夫的腰带,被青桐阴着脸拍开,他顺势直起腰,表示遗憾地回过头,“七兄,我还以为你忙着你侬我侬,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拉长了声调,“早没了呢。”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既然宁兄早就这么以为,为何又全无异议?” 宁修茂咂咂嘴,“我查案的方式,与你查案的方式,自然是不一样的。可惜啊小青桐要跟着你,看你瞎了更是撕心裂肺的,我怎么放心?” 他提及那个字,就感觉一道视线如冰霜一般射来,温念远冷冷地盯着他,有随时都会行动的趋向。 一伸手,七弦拦在温念远跟前,毫不在意地语调轻扬,“是啊,连你都能看得出来,别人没道理毫无动静,任由我们如此悠闲地接近五毒教――他们连客栈都能轻易近,还怕一个瞎子几个蠢材?” “……”宁修茂忽然发现姜大夫衣襟上的花纹非常有趣,看得格外认真。 七弦笑弯了眼,“所以五毒教本是弃子,将像当初悬阎王令追杀我一般,这也只是吸引你我注意力的一个诱饵罢了。” “公子,那为何是雷霆山庄?”青桐不再理会已经要扑到那人身上去的宁修茂,默默地走到七弦跟前。 “聪明反被聪明误。”七弦伸出手掌,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眼前依旧是永夜的颜色,什么都没有,他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笑他人自作聪明,到最后,自己也没能逃出这桎梏。” “以为自己在千头万绪中找出最隐匿的线索,却因此,才一步步成为别人的网中鱼。还好,会犯这种错误的人,看来远远不止我一个。现在看不见眼前幻像迷离,我却突然想通了。温念远――” 七弦微微侧头,“望”向一直站在身边的那个男人,感觉到衣袂微微带起风声,是那人倾身发出的动静,七弦侧着头静了半天,蓦地勾起唇角,“你才是对的。” “嗯?” “你从一开始就一直觉得是雷霆山庄,只是因我种种判断,而盲目跟随于我。原来看得最穿的是你,难怪人人都喜欢你,不是么?” 温念远蹙了蹙眉,的确,对雷霆山庄的疑虑他从未更改,可对七弦的信任他更加坚定不移,他伸手摸了摸七弦的眼睛,“我喜欢你就够了。” 哪里需要那么多人来看到来爱上他的兄长,他的一切他知道就够了,其余浮世三千不过都是过客。 “哦?弟弟因为相信哥哥所以觉得哥哥说的都是对的,哥哥因为喜欢弟弟所以觉得弟弟的直觉才是对的?诶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正经一点?” 宁修茂推开姜大夫,转身咬牙切齿地捻了捻手指,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证据呢?嗯?没有证据起码给我个理由吧?” 小青桐什么时候能这么听话?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也好啊?他暗中忿忿地想。 七弦对宁修茂的抱怨完全持以波澜不惊的态度,就好像他在那一大堆话中指听见了“证据”“理由”这几个词。 他捏了捏眉心,曼声道:“其实从武当山上遇到叶九霄开始我们就该明白了,当时我们都觉得叶九霄手段太低,现在想来,已入了先入为主的圈套。” “你是说……?” 双眼无神的男人此刻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仿佛神采飞扬,失明并未让他倾颓损毁,在那样的傲骨之下残缺都变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他启唇道:“这世界上最能欺骗人的,不是谎言,是真相。” 假作真时真亦假。 在武当山上,叶九霄几番做作,又想将自己与七弦扯上关系迷惑武当之人,又想欲扬先抑看似将矛头从雷霆山庄上挪开实则赤/裸/裸指向雷霆山庄,甚至不惜做陷入七弦幻音术假象吐露雷霆山庄之事却又露出破绽。 一切的一切,明里为雷霆山庄开脱暗里又把众人注意力往雷霆山庄引,这种意图半隐半露,难怪像七弦和宁修茂这样心思如同九曲回廊的人会上钩,最终觉得她的目的在于诬陷雷霆山庄,从而把目标转移。 而她的最终目的既然还是维护雷霆山庄,只不过套上了重重伪装,那么她是在为谁所驱使,已经并不是一个太复杂的问题。 可以说,叶九霄费尽心机的种种手段,着实是惊采绝艳、且没有白费功夫,她能有这样的能力,可见整个叶家,都不容小觑。 事实上确实如此,七弦与温念远等人对雷霆山庄先入为主的信任,不正是因为之前遭遇围攻时,叶雷霆的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么?或者更早,早在最初的萍水相逢? 当时那个男人是那么坚定、那么无畏又洒脱地站在他们这边,不惜与全江湖的高手对抗。 早在那么久远开始,他们就已经布好了局啊,如何能不入彀。 于是彼时在武当山上,唯有温念远,因心无迷障,心思简单通透,反而最早察觉了对方的不对,和整个雷霆山庄的怪异之处。 若非他对七弦的信任太过坚定,也许他们都不必走那么多的弯路,早就可以找到最致命的那一点。 正如七弦所感叹的那样,这世上最能迷惑人眼的幻象、这世上最能欺人的高明谎言,往往都不是欺骗,而是把真相摊在面前,却让人无人愿信。 青桐瞪大了眼,“可叶九霄明明是――” “明明是雷霆山庄叶老庄主的亲生女儿,是叶雷霆的亲姐姐,是么,所以你看,你不信。换做是这世上大多数人,又有谁肯信,他们谋这天下,会如此轻易地牺牲叶九霄。哪怕要拿她做棋子,也该做颗有点分量的棋子,是吧。” 七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实是个意外,因为这一步棋,赢的是我们。” 若非他们在万人追杀之下还忽然杀个回马枪,直上武当,以那叶九霄腕上蛇蛊的手段,以当日武当上下防备之松懈留守人员之缺乏,那本是必胜的一个局。 至于,拿自己的长女当蛊虫容器――七弦笑着摇摇头,这点,他就更不会觉得骇人听闻、难以置信,人心之险,总要领教过,才能波澜不起。 最起码,叶九霄似乎与那蛇蛊,相处很是愉快,这蛊虫,究竟是叶家的决定,还是她自己的追求,大概无人知晓。 青桐感觉自己抓到了一点什么,“……所以,武当之事一出,他们立刻改变了策略?” 原本是外攻,如今改内乱了。 因为他们发现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每一步都踏在他们陷阱里自以为有还手之力其实却根本没有的七弦公子突然之间真的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开始不再按他们的剧本往下走,而是越来越脱离掌控、行为诡异。 温念远脸上闪过深思之色,边思考边说出自己的判断,“所以,他们发现你脱离掌控,对他们形成威胁,那天在客栈,才会――” “啧,麻烦。”宁修茂骂了一句,“这事儿可还没说通呐。既然七弦失控,他们有那能力又警告又弄瞎的,怎么不干脆直接弄死得了,至于那么唧唧歪歪的?” 他回手戳一戳一直在那装木头人的俘虏,“你说是不是啊,啊,你家主上脑子有病?” 那姜大夫没想到这群人把他抓来却审都不审拷问也不拷问直接认定他就是雷霆山庄的走狗,惊怒不已。 宁修茂哪里管他,他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我明白了的模样,“呐呐龋我明白了,难怪叶雷霆总喜欢往你身边凑,七兄,他其实是喜欢你吧,所以压根儿舍不得你死?” 他说得理由荒谬,可仔细一想,却竟然很顺,依着这个理由,很多不合理的理由都能解释过去。 只不过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持续低下去,唯一八风不动的唯有七弦,他甚至凝神思考了一下宁修茂的言语,然后双眉微挑,挥手搭上温念远的手,“不,我倒觉得,叶兄喜欢的是舍弟,才一直布下种种陷阱――折磨我。” 他自顾自点点头,“你看,这一路江湖中人哪个看不出来客栈主人与七弦公子是一路的,可至今所有的陷阱中,却从无半点针对温念远。” “从我们至今的经历看来,以叶兄的耐心和忍性,对待情敌自不能一刀杀了那么粗暴,他既喜欢温念远,自然要……慢慢玩/我了。” 温念远听得满心不适,忍不住去看七弦的表情,却发现,他好像还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啪啪啪啪……】咳咳>< 表误会这是单纯的鼓掌!才、才不是什么奇怪的声音呢嗯哼~为了一百章!为了这美好的走向!哦也! ̄へ ̄ 第102章 琴剑一肩 “你当真?” “你说呢?”七弦含笑。 温念远默然,少顷,大步流星走到那被禁锢着的“姜大夫”面前,一语不发地凝视着他,像是能从对方脸上看出花来。 宁修茂看他几番动作,忍不住“哈”了一声,对七弦挤眉弄眼,半晌想起来七弦如今看不见这番模样,便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地学舌,“你当真?” “宁兄这是质疑自己?”七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提醒宁修茂,如今这种诡异的走向,可是宁修茂先提出的“大胆假设”,他充其量不过是顺着宁修茂的猜测做出更合理的修正罢了。 一脸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表情的宁修茂努力肃容,“自是没有。” 七弦婉转道:“宁兄思考问题的方式果真与众不同,难怪能破这许多有别常人的悬案。” 听出对方言中的嘲讽之意,宁修茂一击掌,笑得十分得意,“呦,七兄这是在说自己呢?” “……” 不理会身后那两个人稚童拌嘴般的你来我往,温念远认真地盯着眼前的老头儿,在“叶雷霆喜欢他”和“叶雷霆喜欢他哥哥”这两个选择上,他毫不犹豫地认为叶雷霆绝对是喜欢七弦。 温念远思考问题的方式向来非常简单直接。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吸引叶雷霆的“喜欢”。 而就七弦不一样了。 他喜欢哥哥喜欢得都恨不得把七弦藏起来不让人看,可见叶雷霆也一定喜欢七弦。 于是他稳如磐石地立在那里,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与叶雷霆和雷霆山庄有关的俘虏,身上散发出的寒气简直能冰冻三尺,偏偏除此之外,却又毫无动作。 之前已经被宁修茂盯得濒临崩溃的老大夫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了,而现在的情形简直是雪上加霜。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被识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既然落入对手的掌中,他必会面临各色严刑拷问。 对此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群人一个个都这么古怪,简直跟疯子一样,既不审问他也不动刑罚,把人绑来了就扔在一边,自己在那里玩儿得不亦乐乎。 甚至还“玩儿”起他来,把他当个稀罕物事看过来看过去。 如果目光有实质,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连皮带肉都被扒了,心底里那点心思被赤/裸/裸呈现人前,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难受得要死,甚于万蚁噬心。 他拼命想要避开那样的目光,可惜自己却动弹不得,想闭上眼睛,闭上了却还能感觉到那样针刺一般如芒在背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于外界只是短短一瞬,对被迫接受这样的注目的人来说却漫长如过了一生,这终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额上有冷汗不由自主地溢出,那“姜大夫”终于忍受不了一般地大声叫道:“别看了!走开!走开!闭嘴!闭嘴!啊――” 那声音凄厉又聒噪,温念远一皱眉,伸指夹住他的嘴巴,把那些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都唔在人口中,让对方只能发出“乌鲁乌鲁”的声音。 宁修茂挑眉,“疯了?” 七弦喝茶,“装疯。”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刚才互相嘲讽的场景并不曾存在过一般,宁修茂朝温念远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探向七弦,“你家这位,气性略大啊。” 将茶盏放回桌面,七弦摇头轻叹,“年少气盛。”他顿了一下,又道:“青桐,你――” 还没等青桐一句“公子”出口,宁修茂已经不满地喊起来,“诶诶诶,过去你把我们家小青桐当书僮使唤就算了,现在可没这种好事儿了啊。” 然后他就见七弦十分诡异地扬了扬嘴角,“青桐,你家这位,气性略大。” 青桐默然飘远。 温念远一指点了那冒牌大夫的哑穴,将还在浑身乱颤的人撇到一边,回头去扶七弦,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走。” 七弦反手覆在他手上,捏住他的手腕,“打算去何处?” “雷霆山庄。” 问的人还没对答案做出反应,宁修茂已经抚掌大笑起来,“原来你也不笨啊。” 温念远只做不觉,七弦冷笑一声,“他至少比你聪明。”语毕不再理睬他,反执了温念远的手,“都到了这个地步,走吧。” 那姜大夫呆呆地跌在一旁,茫然地看着几个人,他们说要去雷霆山庄?可他什么都没说啊,没有人审问他,他更没有招供,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他们就一口咬定了雷霆山庄? 就算一般人也会觉得他在纸条上留的五毒教印记有陷害五毒教之嫌,可江湖那么大、门派那么多,他们怎么就认定了他背后站着的是雷霆山庄? 他们也没有杀他? 这不合常理……他觉得他真的要崩溃真的要疯了。 可惜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宁修茂这回没有反驳七弦,两人先时的嬉笑气氛在此刻荡然无存,在七弦站起来那一刻,他就了解了七弦的决定。 之前他们对于叶雷霆喜欢七弦喜欢温念远的种种虽似荒谬之语,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的对手无论究竟理由是什么,但确实是在对他们处处优容。 的确,是处处,哪怕引动整个江湖追杀他们的时候都是,否则,他们不会只向千鹤观下手。 千鹤观地位不算高,在江湖上的名声亦不是很好。 若是当时被灭门的是更有名望更有实力的门派――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做不到,但从现在对方展现的实力来看,他们未必做不到――而那样的话追杀七弦的人无论身份还是实力亦或数量将更不可计。 那样的七弦将更加岌岌可危,纵他与温念远功高盖世,纵他们能有千臂百手,又如何能防千人万人。 可见每一步,几乎每一步,他们的对手都在不动声色地手下留情。 他们还无法猜透他这样做有多少理由,但他们都意识到这意味着,如果七弦现在放手,退一步真的不再追查此事,想必至少能保一己之身安全无虞。 更有可能对方说不定就是这样期望的。 而显然,七弦没有选择这条平坦大道,事实上,也许他从未有丝毫犹豫,此心也从未有丝毫动摇,没有人可以施舍予他什么,他有他自己的道。 宁修茂眨了眨眼,既如此,他们的前路,就只能一往无前了。 他转身,对青桐伸出手,脸上的罕见的郑重而严肃的表情,他说:“来,我欠你的真相,已经很近了,跟我走吧。” 青桐远远地,用满是矛盾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来。 而此时七弦与温念远已走出数百步,两人相携无声,背影在那么一刹那间,却仿佛有些相似。 从前许多人都会被那么天差地别的表象迷惑,忽略了他们其实是兄弟的事实,看不透七弦与温念远的骨子里殊途同归。 七弦听着脚下鞋底踩过枯草败叶的沙沙声响,另一个脚步声响在耳畔,不近不远、不疾不徐、坚定而沉稳。 尽管逃亡他亦可以当做云淡风轻;多少次生死一线也只作红尘游戏;人间浮沉皆化陈酿和风霜饮尽;将眼底的萧萧风雪寥落萧疏尽埋深潭微澜。 琴剑一肩、别无长物、持缰纵马、快意恩仇,那么些年浪迹天涯,午夜梦回,却依然索然无味。 却原来缺的只是,共一人同举杯。 如今既倚鞍并辔,任他什么群魔乱舞,更何况,这世上本无妖魔,魔化贪嗔痴念,皆种人心之间,是无底深渊,给人戴上无数面具,看不透背后扑朔迷离。 “这局布得太大,未必能全身而退。” 温念远看了七弦一眼,抚上他的眼睛,“能。”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眼皮愉悦地轻颤,那人的声音近在咫尺,“蠢材,我说的,自然是我们的‘好棋友’未必能全身而退。” “哦。那就不是未必。” “嗯?” “是必然。” 作者有话要说:眼泪汪汪感谢青花姑娘滴地雷~依风姑娘滴地雷x5,大家都已经回家啦?好羡慕嘤嘤嘤/(tot)/~~ 可怜的圆润夜要坚守到30号才能回家,(⊙o⊙)啊!(sf□′)s喋擤ォ呦谱溃 第103章 地底深渊 雷霆山庄。 空荡荡的建筑群落依然悄然无声地坐落在那里,远远望去楼阁林立错落恢弘,端的是巍峨壮丽气象万千。 暮色里半隐在行云中的半轮残阳将绯红的阳光铺在层层叠叠的层瓦飞檐之,溶溶如流动的血色,令整个雷霆山庄都像笼罩在绵延无际的血光之中。 “我曾想温于斯为何如此热衷于名利权势,如今想来,温府确实是太小家子气了。”七弦负手,遥望暮色里的整个雷霆山庄,无神的双眸中仿佛映出了天光,在那一瞬间,甚至让人觉得他根本没有失明。 尽管这种错觉很快被打碎,七弦偏一偏头,“除了刚才那些,你还看到了什么?” 温念远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侧落后半步的地方,目光不善地在那些亭台楼阁之上一一掠过,摇头,带起一阵微风,“温家已经足够。” 温家再怎么屹立百年,也只是个世家,武艺只传温氏一脉,比不得那些开宗立派广收门徒的教派人员众多,亦不需占多大地盘。 到他们这一代,温家嫡传的子女只有温无衣和他两个,即使加上流落在外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名不正言不顺的七弦亦堪堪三人而已,因而温念远始终无法理解,温于斯究竟因何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和信心筹谋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布局,毕竟野心往往是势力膨胀到一定程度的产物。 而很明显哪怕加上黄家,温家其实都没有称霸江湖的可能,温于斯缘何要那么如走火入魔一般地执着,其实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情。 ……温念远心头一动,尽管没看到除了建筑之外的什么奇异的东西,但说到世家,雷霆山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世家而已。 叶家与温家,在某种程度上其实相当类似,只不过很显然,对于当今的江湖来说,叶家的风头要远远盛于温家,其名声威望也可谓是如日中天。 但再怎么盛,这雷霆山庄如今这些建筑看来未免也太―― “太壮观了,啧啧。”宁修茂摸了摸下巴,啧啧有声,“上回来就想说,雷霆山庄建得太霸气了,别说少林武当,我看都能赶上皇家,可见这野心可当真不小啊……你说是吧,小青桐?” 他伸手想去摸青桐的脑袋,却被青桐迅速地闪开了,少年飘到七弦身边,默默地看着雷霆山庄的牌匾。 七弦听到风声,扬了扬嘴角,伸手准确地揉了揉青桐的头发,在温念远看过来之前微抬下颔,开口道:“这么大的山庄,这么多的人,你觉得,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他们一夜之间消失?” “没有,他们根本没有消失。”温念远笃定地低声说。 提问的男人扬起眉,“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么肯定,说说你的理由?” “我不知道。”温念远非常诚实地注视着眼前人,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无法迎上他的视线,却依然看得很专注,“我所知道的是你很聪明,你愿意来,说明这里绝不是一座空城。” “……”七弦静默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搭在温念远的胸口,低喃,“谁教你将甜言蜜语说得这般动听?还是说,你到底遗传了这温家风流天赋?” 宁修茂见他们似又要,忙扯了不情不愿的青桐走远些,也就没有听见七弦依偎在温念远胸前,贴着他的耳仿佛私语般说的那句,“小心。” 至于小心谁,说的人没有指出来,听的人也没有问出口。 其后四人只默然鱼贯进入雷霆山庄中,只不过此来与他们第一次踏入雷霆山庄的心情截然不同,同样是沉重与紧张,所为的原因却南辕北辙。 走了一路,庭中仍旧是花木扶疏,悄无人声,夕阳慢慢沉默,将人影拉得细细长长,仿佛妖魔鬼怪的形状,投射在地上。 “这里……真的有人吗?”不知过了多久,青桐缓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转向宁修茂,哑声问。 宁修茂耸耸肩,又点点头,“有。” 青桐没有出声,只是怀疑的眼神已经足够明显,宁修茂咧了咧嘴嘴,“很多人嘛,亏心事做得太多,就不敢待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比如我家老头子,从前出去寻花问柳完,总要躲到地下密室里去的――然后被河东狮吼堵个正着,哈哈。” 令人完全没有什么笑意的笑话在青桐耳旁掠过,他抿了抿唇,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眼中似有某种火焰燃过。 宁修茂了然,“你想到了?” 少年脸上满布纠结神色,仿佛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连五官都变得有些扭曲,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他才能再次开口,“你上次明明说过,柳家和雷霆山庄的情况不一样,雷霆山庄的人可能活着,可柳家很难……” “你其实明白的。”宁修茂叹了一口气,帮他把捏紧的拳头拿过来,摊在掌心仔细地摊开,以免他捏得太用力伤到自己,“上回的结论,是基于上回我们所掌握的线索。而现在,我们所知的消息已经不一样了。” 青桐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但在问题冲出口之前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到现在如果还问这种问题,实在太可笑了。 正如宁修茂所说的,其实他已经大致想到了,即便他还要问为什么,也该留到面对该问的人时再去问。 “你干什么?!”青桐刚想松开拳头,忽然感觉整个人一轻,自己竟然被宁修茂给抗了起来,扔上了他的肩头,更可惧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无法挣脱,“怎、怎么可能?” 那个老男人仿佛得意般地笑起来,“咱得走快点啦小青桐,不然你在这儿纠结,到时候可就什么好戏都错过了。嘘――嘘,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你跑不了了?” “傻小子,你当我当年怎么能和你爹交上朋友的,我敢说,这世上最了解渡江鬼步的,除了柳家人,可就是你宁叔叔喽。乖乖的,走!” 青桐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真的挣脱不了后,忽然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无端地想起武当山上,他曾经那么挣扎过,问自己要怎么才能杀掉眼前这个仇人,也那么下定决心过,哪怕不择手段地色/诱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也已经无所谓去做。 更曾经将那些决心付诸行动,在这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却被制止,那瞬间不知是失望还是解脱。 那些行为如今想来多么可笑,如今这个男人原来比他所以为的更加强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可……大概,已经不需要他去报仇了,他活着,又该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现在在这里,继续走下去,去最终亲眼或者亲耳见证,那个也许他无法承受的真相吗? 空旷的庭院中,低而沙哑苍老的声音在少年的口中响起,“原来一直只有我。” 宁修茂没有再说话,青桐现在被他抗在肩上,也就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那亦是一种,极为矛盾、极为挣扎又仿佛极为坚定、极为冷酷的表情。 那样的冷酷让他不再像是平常那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而真真正正是满身煞气的阎罗刹。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前,看见七弦和温念远,正站在一片回廊前。 四周的景物有些熟悉,他略一打量,就能记起上回,七弦正是行至此处的时候,被廊柱上的细木刺刺破了手指,然后被温念远十分无耻地调/戏了一番――在宁修茂看来那绝对就是调/戏无疑。 而此刻七弦正站在那廊柱前,几乎让人以为他想重温旧梦一般的伸出手,然后……有规律地敲击着那根廊柱,时而附耳上去听。 “果然是这里。”不一会儿,那个白衣的男人勾起嘴角,以手抚柱,不无戏谑地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前次我便心存疑窦,那么干净整洁的庭院,新上过漆的廊柱,怎么会有木刺。原来是腹中空空。” 宁修茂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大笑,“你运气也太好了点吧七弦,那么多廊柱偏让你碰上有问题的那一根?还是说你破案其实全凭运气?” 七弦似笑非笑,头也不回,“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更何况――这里的亭台楼阁,恐怕大多都有问题,否则,这雷霆山庄就无需建得那么大。我只不过,寻了最省力的一处罢了。” 说话间,温念远已经干脆利落地运气催动那根廊柱,不出所料,那廊柱果然可以转动,只不过转动之后,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更别提有什么机关密道开启。 温念远在附近看了一圈,亦没有任何发现。 “啧,看来你的运气不过尔尔,这是个假机关,不过是用来嘲笑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人罢了。”宁修茂把青桐一把放下来,却不肯放开人,一边嘲笑七弦,一边仔细寻找别的出路。 七弦略一皱眉,“假机关?你这么想?”他很快松开眉头,“温念远,带我去下面这几个地方,叶雷霆寝室及其附近房间、叶九霄闺房及其附近房间、叶家庄主夫妇……” “喂我说七弦,这里是中庭,离那几个地方都很远好吗?”宁修茂话还没说完,温念远已经带着七弦一阵风一样地去了,徒留在原地的他无奈地撇撇嘴,只好又不由分说地扛起青桐,跟了上去。 叶九霄贴身丫鬟的房间里。 七弦、温念远、宁修茂、青桐围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和向下的层层阶梯,“为什么会开在这里?”宁修茂嘟囔了一句。 “因为没有人规定开启机关和密室一定要建在一起。”七弦轻叹了一口气,对宁修茂这一次的落在下风表示不无遗憾。 “走吧。”他轻声说了一句,正要抬脚,温念远闪身拦在他身前,沉默而坚定地率先走下那长长的阶梯。 等到黑暗终于将四个人全部吞没,没走出几步,他们都听到了某种不大不小的,机关开启的声音。 “那出口被关上了。”殿后的宁修茂压低声音说。 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停下脚步,大概对所有人来说,这都不是意料之外的事,阶梯很长,没有半丝灯火,最如鱼得水的反而是七弦,反正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光明与黑暗本无半分差别。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道路从狭窄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温念远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大厅,而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孤零零的椅子,和一张孤零零的桌子。 桌上放着半局残棋。 椅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 他伸手,摸出一枚棋子,缓慢又郑重地“啪”地一声放到棋盘上,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终究还是来了。” 然后他起身,转过来,静静的看着他们。 是叶雷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chu~一下感谢坑神一大只给作者专栏扔滴地雷,依风姑娘扔滴两个地雷和一个手榴弹,青花扔滴火箭炮,在坚强勇敢地和三姑六婆以及大姨妈做完斗争以后圆润夜终于活着回来了……我爹默默地在客厅里看起了非诚勿扰,并用诡异的眼神打量我!q(st)r 第104章 别来无恙 “叶兄,别来无恙?”七弦伸手,广袖翩然拦住意欲上前的青桐,微微侧过头,对着前方,平静地问。 叶雷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看到对面的男人那双无神的眸子时微微停驻了一下,然后抬起下颔,笑道:“自是无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方于另外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倒是诸位一路劳顿辛苦。” 宁修茂伸手按住青桐的肩膀,其实青桐仅仅在看见叶雷霆的那一刻有些激动,此时早已平静下来,他却像是担忧青桐失控一般将他拉近,才牢骚一般地说:“叶大侠知道我们辛苦啊,怎么连杯茶都没有?” 执棋的男人哑然失笑,“在下的茶,诸位现在还敢喝么?”他回应的是宁修茂,眼睛却望着七弦,尽管明知七弦看不到他的目光。 七弦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淡淡勾了勾唇角,“叶兄如果相邀,在下自然敢于奉陪。不过叶兄其实并不想见到我们,不是吗?” “但你我其实都明白,你最终还是能找到这里的,七兄。”叶雷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不知道是遗憾自己终于被发现,还是在遗憾别的什么。 “七兄,我其实真的不愿意杀你。对叶某来说,放眼这江河湖海,唯有七兄一个,可堪与在下争锋,亦可为在下益友,于是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我那么想留下你那条命,共谋这河山万里。以你我之智之能,若能互为助力,何愁所谋不得,偏偏……偏偏你非要往这死路上走!” 低沉的男声在地底沉闷地回响,叶雷霆先头几句还带着无限唏嘘之意,到了最后,狠戾杀气已经掩都掩不住。 七弦岿然不动,之前他与宁修茂的戏言,关于叶雷霆究竟喜欢温念远还是喜欢他才处处容情,他自不会当真,不过却给了他一个新的猜测。 比如……叶雷霆需要他。 对于棋逢对手的人来说,哪怕是敌人,往往也无法忽略那种惺惺相惜之情,七弦并不高看自己,然而若他是那个幕后之人,亦更想招揽类似“七弦”这样的人为助力。 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估量,若他们不是争锋相对而是联手,究竟能在这个江湖上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如此力量,动心理所当然。 所以此刻叶雷霆说出这番话,实在是令人……一点都不觉得意料之外。 室内忽然响起金铁交击之声,仿佛有利剑出鞘,随即一阵低而激烈的细细雷霆之声响起,一道白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向叶雷霆头上击去! 他反应敏捷地探手一捉,将来物接在手中,定腕一转,却是他自己的佩剑,雷霆剑,他抬头望去,只见温念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四人的最前列,挡住七弦的身影,冷冷地望着他,目露警告之色。 温念远抖落手中原本包裹着雷霆剑的布匹,另一手已然处于邀战的状态,沉声道:“他,我的。” 三个字让叶雷霆愣了一愣,在看清温念远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目光后却恍然般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一般,边笑边说:“你们俩个……果然……我没有看错。” 那是……独占欲啊。 一个弟弟对哥哥完全不应该有的,独占欲。 “七弦啊七弦,全江湖女侠都当你是梦中情人,她们又怎么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翩翩佳公子,不过是个与自己兄弟逆伦苟且的男人?――不过其实,这又有什么?道义规则,不过都是给愚人的玩意儿,只是七兄,枉你聪明一世,却竟看上了这么个货色,真是……没意思。” 七弦感觉到了身前熟悉的气息,顺手环在温念远腰间,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懒洋洋地反驳,“哦?那么对叶兄来说,什么才有意思?称霸江湖?这么看来,你也不见得多有趣么。” 他说着,蹭了蹭温念远的背,轻笑一声,“不过叶兄今天的话有点略多啊,还是说,这雷霆山庄的底下,此刻其实就你一个,所以你是在等……救兵?” 叶雷霆面色微变,身体僵硬了一下,声音变得微显阴郁,“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最好就是七弦知难而退暂避锋芒,待他诸事万全,他也乐得巅峰之上身边能有这么一颗好用的头脑。当然以他的判断,七弦会迎难而上的几率更大,所以他原本也为这样的七弦准备了一份厚礼。 可问题在于――脱离他计划的不是七弦的行为,而是七弦做出某一个选择的时间。 早了。 早到他有点来不及,于是他只好,摆了一个空城计:空无一人的山庄、分隔两地的机关、幽深的密道、豁然开朗的大厅、一人一桌一椅一棋盘,这诡异的情景。 正如当年城楼之上一人一琴的诸葛孔明,总能让人心生疑窦而裹足不前,可是他偏偏忘了,七弦瞎了。 这种种作态,只能落入其余三人的眼中,而对七弦来说,他只能听到声音,便能从声音里,感觉到最直观的情绪变化――叶雷霆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可惜至此还是输了半步。 刚才问出的那个问题简直在嘲讽他一时的愚蠢,可那又怎么样呢?一时的失态之后叶雷霆很快收拾起情绪,脸色漾出些许胜券在握的笑意。 “即便我等不到援兵那又如何,你们区区四人,也只能围困一个我罢了,而这江湖,却终究要归我雷霆山庄。” 仿佛对自己失利不再介怀,他转过身端坐椅上,望着自己眼前的半局残棋,若无其事地邀请:“七兄,来下盘棋吗?” 然后他又否定自己一般嗤笑了一声,“怪我不好,忘了你是个瞎子,真可惜。” 他话音还未落,温念远已经带着七弦在他对面落座,不知温念远从哪儿找出的椅子,七弦倒是全然不怕坐个空,“叶兄胸怀天下,与我下场盲棋又怎样,莫非阁下落子,非要棋盘吗?” 叶雷霆骇笑,“七兄,素来只有象棋有盲棋之说,这黑白子,你真能下得了盲棋?” “何妨一试。”七弦点点头,温念远已经执棋在手,等他兄长轻声说了一处,便砰然落子。随着棋子落下,七弦也淡淡地说:“雷霆山庄此局所谋深远,一布就是八年,今日如此轻易被闯了空门,倒是让我惊诧得很,想来,终是有人反水了吧?” 叶雷霆眉头微皱,一子紧贴着温念远刚刚落下的那一子放下,口中却是半分不让,“八年?七兄信口雌黄的本事见长,何以见得?” “青桐,过来。”七弦听得耳边衣袂飘拂之声,知道那个少年已经来到他身前,他才淡淡吩咐温念远再下一子,那一子险之又险,却将看似已入僵局的一条大龙隐隐有盘活之势。 “宁澜柳家,是在你手上吧?“ 他说的是宁澜柳家在叶雷霆手上,而不是宁澜柳家案是雷霆山庄做的,青桐抿了抿唇,却一动不动。 宁修茂说得对,其实他已经想到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宁澜柳家的血案,没有什么杀人凶手,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他们柳家,一直都还在那里,可能每一个人都活着,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呵呵,其实至始至终,局外人只有他而已。 “对也不对。”叶雷霆信手将七弦那步险棋拦住,“七兄,如今你我互为肘腋,想必这种种局势其中关窍,你都已经明了,如今问我,不过是要我给你身边人一个交代罢。” 他说完不等对方回头,就抬头看了青桐一眼,“柳家人确实都没死,当年的一夜消失,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如你所见,正如今天的雷霆山庄一样。” 青桐闭了闭眼,“理由?” “渡江鬼步,独步江湖,这十丈红尘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做?有如此之能,怎可能甘心偏安一隅,谁甘心呢?” 少年缓缓睁开眼,直视着叶雷霆,“我爹、我娘还有……他们现在在哪里?” 叶雷霆颇有兴趣的一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他们为什么要抛下你,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的。” “哼。”青桐捏紧了拳头,“这个问题,等我见到他们,会亲自去问。”他紧紧地盯着叶雷霆,等着他说出那让他离恨经年的那些人的下落。 七弦勾起唇角,缓缓放下一子,“叶兄棋风如此杀伐决断,果然前途无量。” 叶雷霆撇了青桐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见过了么?” “什么?难道……那个柳郴……二叔?” 雷霆山庄的少庄主摇头,“那个柳郴倒当真是个假的,不过一步废棋而已。小孩儿,这些年跟着七兄走过不少地方去过不少门派吧?若我告诉你,这江湖上几乎大门大派都有你柳家之人隐匿其中,也许他们无数次暗暗窥视过你你却发现不了,如何呢?” 青桐没有回答。 以为已经天人永隔的,原来近在咫尺;以为身负血海深仇的,终了不过是个笑话;以为被遗弃于世的,原来当真是遗弃。 他们,在暗中窥视的时候,又曾想过些什么? “多谢。”到最后青桐只是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慢慢退开,再不发一言。 无数次期待过自己的亲人们还活着,却原来有些活着,比以为的死亡更加残忍,残忍得,甚至让人无法撕心裂肺,只是漠然。 “原来如此。”七弦面色不变,蓦地忽然说:“不过青桐,我刚才说叶兄那边有人反水,你猜是谁反水,又是为了什么?” 青桐一怔,嘴唇微张。 七弦却偏不再说,而是伸手握住温念远正要落子的手,从他指尖将那枚棋子拿过来,准确的落在了棋盘上,掷地有声,“叶兄,你输了。” 叶雷霆惊愕地一看棋盘,盘上,原本他以为已经堵死了的那一条大龙,不知何时已被七弦连在一起,将叶雷霆的棋子们吞噬殆尽。 他脸色不豫之色不过一闪而过,随即朗声笑道:“输了便输了,不过一盘棋而已。”他伸手把棋盘一推,笑容愈显诡谲,“我只输了一盘棋,七兄输的,可是时机,到此刻,你们想翻天亦是无力了。这江湖上,有多少门派,多少人,是我们雷霆山庄的人手,你知道吗?” “这我倒当真不知。不过……”七弦微微侧头,仿佛在问询温念远。 温念远点点头,甚至不屑多看一眼叶雷霆,“别等了,你不会有援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跳起骑马舞热烈感谢灼灼姑娘扔滴地雷,白衣似雪姑娘扔滴地雷x2,月见姑娘扔的地雷~ 姑娘们问的定制问题,《一世》那篇再开是木有问题滴,至于小七这里,由于校对工程量有点大嘛,可能那个那个,会稍微晚一点啦哈哈哈哈_(:3∠)_【溜走 第105章 龙战于野 叶雷霆沉默,良久竟是一笑,似乎也并不是非常在意还有没有援兵,只淡淡道:“我似乎从未说过我在等援兵。”他轻叹一声,忽然话锋一转,问:“我长姊……她是怎么死的?” 闻言宁修茂挑眉,不动声色地把青桐往身后拽了拽,一脸的讥讽,“你姐姐?‘她’还是你姐姐吗,你们不是只把她当个存蛊的容器?” “这个你们也知道了。”叶雷霆点点头,露出了然之色,“看来是碧云死了,令家姊爆体而亡。那――碧云又是谁杀的?” 他一边问,一边目光往四人身上流转一圈,最后落在宁修茂身上,“是你,你身上还有碧云的气味。” “一条小蛇而已,杀了便杀了,倒是阁下好胆色,连亲姐姐也能如此从容抛舍。” 叶雷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双瞳中隐有妖异光华流转,连声音都带上了某种影影绰绰的味道。 “苍天如圆盖,大地似棋局,世人不过皆棋子,别说家姊,就连如今站在此地的在下自己,也不过一枚棋而已,一己之身尚可抛舍,何况家姊。” 七弦凤眸微扬,已觉不妙,叶雷霆这言语中,显然是把他自己都当做钓饵了,加之之前他所说,他赢了棋局却输了时机,显然,竟连此处都不过是一陷阱。 谁不知道叶雷霆是雷霆山庄唯一的继承人,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有孤注一掷拿自己当诱饵的魄力? 一挥袖,叶雷霆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长身而立,“不过有一点你们说错了,家姊是自愿的。她虽生有弱症,身在武林世家却不得习武,但以雷霆山庄的财力物力,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高枕无忧半点问题都没有!” 他张开五指,举到眼前,透过指缝不知在看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之色,“可七弦呐,你也知道吧,人在江湖,谁甘心?家姊不甘心做个深闺弱女,自己寻了碧云,自己舍身饲蛊,自己选的这条路――她只想要活得痛快,有何不可?!” 阴暗压抑的地底,极富穿透力却并不尖锐的声音响起,“想要活得痛快,并无不可。不过,叶兄,令姐搅乱江湖、上武当、布疑云,是为了让她自己活得痛快吗?” “……” 七弦第一次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叶雷霆,目光中的冷意毫不遮掩,“既然非为被迫,那蛊虫与她心有灵犀,仗此行走江湖已能实现她的愿望。她做那一切,是为了你,为了雷霆山庄。” 叶雷霆微垂下眼,让旁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她到死还在想要如何维护雷霆山庄。”温念远补了一句,不带任何情绪仿佛紧紧是陈述的语气,却让气氛更加沉凝。 雷霆山庄的少庄主伸手捂住嘴,稍稍侧过头去,肩膀微微抖动,仿佛在压抑着抽泣,然而没过多久,他放下手,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蠢呐,真蠢呐,哼,你看,这世上总有那么多蠢材,七兄,你缘何能忍受与这么多蠢材作伴?” “值得吗?”衣袂一闪,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叶雷霆跟前,几乎紧紧靠着他,宁修茂只一个不察,就让青桐掠了出去。 少年抬头,望着状若疯癫的叶雷霆,“哪怕拿自己铺路都要走下去,争这些什么天下什么第一的虚名,值得吗?既然连自己都可以抛舍,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叶雷霆边笑边伸出手去,宁修茂长鞭一卷,就要袭他手腕,他却仿佛全不在意,只伸手摸了摸青桐的脑袋,低叹道:“所以说你们蠢啊,你们懂什么。” “来不及了呢,七兄。”叶雷霆伸手把青桐一推,脸上现出一点倦意,甚至懒得捉他做人质――尽管也未必做得到,好似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 七弦却一转身,伸手示意温念远跟过来,低声道:“走!”温念远闻弦歌而知雅意,一把揽过七弦,两人飞速地朝来时的路冲去。 在他们身后的宁修茂恨铁不成钢的把青桐拽回来,渡江鬼步果然就是个害人玩意儿,把人弄得比鱼还滑溜,他拖着青桐也飞身跟上,竟是谁都不在乎叶雷霆还在那里了。 叶雷霆掂了掂手中的雷霆剑,也慢慢地跟了上去,“姐姐……我也想活得快活一点,对我来说,大概只有这江湖翻覆于掌中,才算快活。” 如果说七弦他们之前来时,还只有雷霆山庄这么一处死气沉沉的无人空院,那么等他们从雷霆山庄出来的时候,整个江湖,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安静的荒坟。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消失了,所有人还在。 他们行动自如,谈笑自如,那么正常,正常得有些令人胆颤心惊,因为那么地安静,所有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死气,不论干什么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在七弦他们看来,这些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只是按照主人的意志在摆动。 问题是,只这一处是这样,还是所有门派所有世家,都已经变成了这样? 尽管还没一一看到,却几乎可以想象――叶雷霆说过,你知道这江湖上有多少门派多少人,是他们雷霆山庄的人吗? 柳家的渡江鬼步配合毒蛊,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七弦转头,闭着眼睛就能感觉到跟着他们上来的叶雷霆,“你们控制了多少人?” 叶雷霆脸上的倦意已经连丝影子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快意的笑容,“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前些日子发动过不少试探,也不过想试试,我们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雷霆山庄建的那么大,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人丁兴盛,其实这个山庄里,来来去去总共不过那么几个掩人耳目,你们真正的人手,早就慢慢渗透各大门派去了吧?从柳家为你们所掌控那时起?” 然而显然,七弦此刻的问题叶雷霆不会再回答,他轻轻击掌,就有无数人围上来,将七弦等四人围在中央,蓄势待发。 “你看,我早说过,我不需要等什么援兵。”叶雷霆昂首,“这整个江湖,都是我的援兵。七兄,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在地下听说我竟然以自身为饵孤身犯险的时候,那么大好的时机,你竟然没制住我以做人质,否则,你们现在还能有些筹码。” 他以手扶额,非常遗憾,“很难想象你这样的聪明人会犯这么粗陋的错误,我早说过,跟蠢材在一起,你也会变笨的。” 四人无一人出声,仿佛也知道已身临绝境。 叶雷霆心情舒畅,双手负于伸手,慢慢地踱着圈子打量七弦,半晌才说:“七兄,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愿为我助力,我绝对奉为上宾,哪怕你要多留下你这亲弟弟小情人一命,我也可酌情考量,如何?” “啊,对了,还有一句话忘了说……这一局,你输了。” 七弦与温念远并肩站着,表情却并不像是网中之鱼那般慌张,甚至从被包围到现在脸色变都不变。 宁修茂一手叉腰,一手拎着青桐,好似还在小声哼着歌儿,一脸闲适快意的模样,更是半分紧张都没有。 柳青桐目光仔仔细细地周围人身上扫过,一个一个看得异常专注,应是在找有没有柳家的人混杂其中,更对叶雷霆的话充耳不闻,尽管那本来也不是对他说的。 被完全忽视了的叶雷霆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之色,“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很好,七弦,你以为你这样我就奈不了你何?” 他一偏头,古怪地看了温念远一眼,“喜欢你弟弟么?喜欢得紧?我若将他扣在掌心,还怕你不为我所用?逼我用这么伤和气的办法,真是你自找的。” 直到他这话落下,一直看着七弦的温念远才转过头,皱眉看了叶雷霆一眼,那眼中的神色,倒不似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而不忿,倒像是被打扰了与心爱之人相处而觉得不耐。 实在能让人火冒三丈。 “叶雷霆,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温念远看着他说,同样的话还给他,只是比起叶雷霆的得意,温念远的声音平静而威严。 “嗯?”叶雷霆怔了一下,似乎有点懵,不知道对方缘何有此一问――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他猛地扔掉自己手中的雷霆剑,却仍觉得那麻痹的感觉从身体深处升起,如蛇般缠绕而上,“你们……” “别人送回来的东西,伸手就拿,叶雷霆,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聪明?”温念远面无表情地说。 那样严肃认真的神情,甚至让叶雷霆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爬~我爬~我爬出来……【喂这样很恐怖好嘛!】_(:3∠)_趴地感谢依风姑娘滴地雷x11,还有丢给《一世为奴》滴火箭炮~感谢月见姑娘滴地雷~艾玛你们下手轻点儿咩圆润夜刚刚把自己拼起来…… 第106章 永夜将尽 叶雷霆一个踉跄,几乎撑不住自己,一手扶额,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很好。” 他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抵御一阵阵涌上来的晕眩之感,“你。”他指了指温念远,“比我想象中要好。” “对于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凭空想象本就不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七弦唇角微扬,“你犯的错是盲目轻敌。”他眨了眨眼,“眼盲并不可怕,叶兄,可怕的是心盲。” 已经脱力的男人眉心微动,却并没有接七弦的话,他微微佝偻着望向温念远,仿佛在思考什么,围住七弦等人的那些人也安静下来,如同正等待主人的下一个命令。 一时之间双方形成了僵持之象,直到原本被宁修茂轻轻拽在手里的青桐忽然飘了出去。 宁修茂耳边听到衣帛裂开的声响,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中残破的半片衣领,和衣冠不整地冲出去的青桐。 这孩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他张了张嘴。 而青桐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他迫不及待地冲进人群中,然后一步步向一张看上去平凡无奇的脸孔走去,那是一个泯然于众毫不出奇的男人,扔在人堆里根本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偏偏现在青桐却直直地看着他,少年冲势如离弦之箭,独独快到那人跟前时又下意识地慢了下来,近乡情怯般地有些踌躇。 那人茫然地看着掠到眼前的少年,眼神空泛无神,没有半分常人应有的神采。 青桐颤抖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指尖在那人脸上划过,又无力地垂了下来,猛地转过身来,双目赤红几欲喷火,大有将叶雷霆烧穿之势,“我就知道……他们不是自愿的!” 叶雷霆有些喘,不知是否冷笑了一声,看了看青桐和那个男人,又看了看七弦和温念远,眉梢轻扬,“解药。” “我给你们让七兄复明的解药,交换我所中之毒的解药。”他缓缓直起身体,注视着温念远等人的反应,不等他们回答,又说:“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加上那位小朋友想要的。如何,诚意够么?” “呦,我还真当你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连自己都能舍得呢,原来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到底还是挺惜命的嘛,也是,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怎么能一样呢。” 宁修茂讥诮完,看了看温念远和七弦,只管跟在青桐身后来到那个男人面前。 他与柳家虽有交情,但也没有深入到能看穿这面具之下究竟是哪一个,只能肯定不是柳萧君。 他将青桐拉远一点,敛容道:“小心一点,他现在的状态可不认得你――就算认得大概也无力自控了。” “我知道。”青桐抿了抿嘴,把宁修茂往旁边拨了拨,目光向不远处的叶雷霆投去,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 叶雷霆露出一丝意味深长胜券在握的笑容,“怎么样?” 七弦抓着温念远的手掌,在他的掌心点了几下,温念远不动声色地收拢手掌,看上去像是只是亲密地握着七弦的手。 “不怎么样,叶兄难道不觉得,眼不见为净?”七弦摇摇头。 被如此断然拒绝的男人生出一丝怒色,却很快湮灭无痕,“就算你舍得见不到你的小情人,那孩子可急得很,怎么,这柳家小孩跟了你这么久,你就一点都不为他考虑?七兄,你跟我也不见得谁更冷血呐。” 柳青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是太炽热了,炽热得叶雷霆丝毫不怀疑,对方一定会妥协,然而他听到那个少年说:“杀了你。” 这是已经丧失理智了?他诧异地用眼风一扫,却见青桐眼底一片清明,根本不见半丝乱象,稳如磐石,一字一顿,“你死了,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来。” 这会儿叶雷霆倒当真有些诧异了,七弦也就罢了,本就是杀伐决断的男人,早知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但连青桐都没乱阵脚,当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本也不觉得七弦会为青桐退步,在他看来七弦跟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差不多的性子,凉薄寡恩,冷心冷性,他只不过是希望青桐倒戈――或者最起码起到一点挑拨离间的作用罢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倒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牢靠一些,这在叶雷霆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七弦这样的人,凭什么也能令人忠贞? 柳青桐对家人的重视不言而喻,难道七弦比他的家人更重要吗,或者其实,七弦也给他们下了蛊? 惜哉他本想用以交换一线生机的筹码既然在对方眼里连对等都谈不上,那他似乎也回天乏力,没用的话,就算他不放弃,也会被放弃的……吧。 “呵呵……”他低头仿佛自嘲般地颤了颤,“诸君请吧,虽然在下就此止步亦有些遗憾,不过雷霆山庄一统江湖的脚步,已经无可阻挡了。” 七弦却不理他,也不杀他,叶雷霆等了片刻,全身只有麻痹之感,却并无濒死症状,明明是不必死了,他的脸色却开始难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带着整个人看上去都萎靡不振,外人看上去是离死不远的模样。 “令郎将与尘世作别了,阁下还不愿意出来吗?”七弦忽然仰头,对着四周朗声道。 此言一出,叶雷霆的脸色更差,“七弦!”他低喝了一句,“折辱对手有何意义,要死就让我痛快点儿!” 宁修茂摸了摸下巴,“刚刚还那么惜命,现在忽然又大义凛然了,叶少侠,你真是反复无常得让人毛骨悚然啊。我想想啊,你是本来就这么疯癫呢,还是想保护某些人呢?” “他也会有想要保护的人吗?”青桐冷笑。 “他想保护的不是那个人,而是怕多年棋局毁于一旦,所以既然已经没有退路,哪怕壮士断腕也要保下大部分经营。”七弦淡淡地说,没有理会叶雷霆的挑衅,又看着四周高声道:“不过叶老庄主,如果令郎死了,你争这十几年的一统江湖后继无人又有何意义?还阁下打算再生几个?” 叶雷霆脸色煞白,显然被七弦说中的心思,他不知道是希望自己的父亲出现,还是不希望,只知道在七弦撂下话的这一刻,他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姐姐落入敌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不,不应该想这些,不能出现才对!七弦留他一命,摆明了是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谁看不出来,何必要自投罗网。 只是――叶雷霆不想承认,自己心底有没有一点希冀。 他竟有点走神了,直到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带着不满的冷哼声。 混在被控制了的人群中某一张僵硬的脸忽然如融冰春水一般化开,摆出了一个极鲜明的失望表情,“大名鼎鼎的七弦公子?恐怕你要失望了,不好用的棋子,对我来说,不如扔掉再换一个。” 他一步一步动起来,却不是往叶雷霆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进,而是后退,那些无知无觉的石头一般的人们涌动起来,分开一条道路,让他后退。 雷霆山庄的庄主从容地向后退去,“霆儿一直觉得你聪明。”他盯着七弦,“可做我们的助力,你本早该是我要扔的一招废弃棋,达到吸引江湖众人的目的已足够。若非霆儿一再想要收服你,对你容情,他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还是太嫩了,我不喜欢犯这种错误。”他说完,又看了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叶雷霆一眼,“霆儿,养虎遗患,你服不服?” 叶雷霆抬起头,面容扭曲,不顾一切地吼道:“快走!”像是恨极而不愿多看他一眼。 叶老庄主却心生警惕,来不及多想,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七弦和宁修茂同时露出诡异的笑容,那些围在他们身边,呆板如僵尸一般只听从叶家调遣的人们忽然全都不听指挥地动了起来,猝不及防间,已经把叶老庄主包围擒下! 叶老庄主大骇,催动内力欲要挣脱,青桐已经鬼魅一般飘到他面前,干净利落地连点他周身十二大穴,将人困了个结结实实。 “爹!这!”叶雷霆脸色遽变,原本万无一失的布局,忽然惊变至此,他都不知道脸上难看的神色,是为了他爹说他是没用了的棋子,还是如今连他爹都成了没用的棋子。 从察觉七弦给他的下的毒不致命他就觉得不对,才会提醒他爹,却想破头也没发现他们的杀手锏竟然如此。 “不可能……不可能……”叶老庄主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些毒蛊我整整布了八年时间,我亲眼看着一点一点,你们,怎么会……挣脱控制……”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那批人。”七弦扶着温念远的手,从容不迫地走到他面前。 宁修茂笑嘻嘻,“你以为我联络自己的人手,只是为了让他们查查当年谁传出柳家被屠杀的谣言么,那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叶老庄主和叶雷霆的脸色都像吞了苍蝇那么难受,他们大概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纰漏竟然出在宁修茂这一边,他们都盯七弦盯得太紧了。 宁修茂要查当年谣言源头的事情,他们并非不知道,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这暂时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只没想到,这人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你怎么能――”叶老庄主面目狰狞,说到一半,几乎接不下去,他自认是执棋之人,其余人等都不过是他鼓掌之间的玩/物,谁能想到下棋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落入局中? 七弦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叹叶家的疯狂,还是叶家人人都自觉高人一等的性情。 “令我眼盲大概是你们错得最离谱的地方。这件事,让我想通了很多之前解不开的疑惑。叶老庄主,还有叶兄,既然猜到了你们的主要手段是控蛊,我们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准备,单刀赴会?” 他不知何时走到叶雷霆身边,“你对叶家也算仁至义尽了。叶老庄主出现,无论他选择了什么,知道他在暗中看着你的安危,你还是感动的吧,叶兄?” “哪怕其实,叶老庄主不惜冒着被一网打尽的风险混在人群中看着我们看着你,并不是担忧他唯一的儿子的安全,而是疑心病太重只相信他自己,所以要亲眼看着你会不会做出不利于他的言语举动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踉跄着感谢青花姑娘的地雷x41!姑娘你太疯狂了嘤嘤嘤我的后台已经被你占领了嘤嘤嘤~奴、奴家身娇体软好推倒,就素爬不起来【闭眼握爪! 第107章 洗尽前尘 “察觉了那又怎样!”无法接受自己如此轻易落入为他人所制的境地,叶老庄主情绪异常激动,“蛊虫为我所控,中蛊之人究竟有哪些你们也不可能知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嚯地看向青桐,“你们连自己人也瞒着?不对,不对,这小娃儿刚刚明明就以为……” 青桐刚才在人群中寻找柳家人,又对着其中一个男人失神的情状可是完完全全落入他眼中的,那种情绪、那种表现,完全不像是心知这批人是他们自己的人手的模样。 而且那个吸引了青桐的,面貌平凡的男人,确实就是当年柳家人之一没错,若非如此,以柳家人的情况,不应该有变数才对。 要知道正因为有这一出,他才敢现身,在他看来彼时七弦他们手里除了叶雷霆已别无筹码,自己却有这么多人控于掌下,胜券在握万无一失,谁知顷刻之间却被翻盘。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柳家……柳家……等等,柳家?! 叶老庄主骇然抬头,目眦欲裂地望向青桐那边,咬牙切齿,“是柳家?柳家……竟敢叛我!” 七弦微微一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明知青桐在我身边,又怎敢对柳家那么放心?” “我怎么不敢!”天命之年的男人脸上满是不信之色,“当年他们就舍得抛下人,怎么可能现在来怜惜,更何况――” “何况柳家能做主的人都已经为你的蛊虫所控?”七弦摇了摇头,那眼神让叶老庄主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说:“当年之事,你真的觉得自己了若指掌吗?” 以叶老庄主的为人,恐怕就算丧妻丧子也不足以让他如此颓唐,而现在,他时怒时笑,时而低声咒骂时而喃喃自语,竟是有点疯癫的模样了。 温念远远远地看着叶雷霆,见他眼中一片不忍之色,闷声不响地走上前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开口,然后伸手粗暴地把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全往他嘴里倒去。 叶雷霆吞咽不及,被呛得风度全无,好在很快,他就感觉身上的气力和内力都重新回归,他面色复杂地摸着自己的脖子,“给我解药,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备偷袭?” 温念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更别提回答问题,仿佛给叶雷霆解毒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叶雷霆苦笑了一声,又咳了两下,忍不住又道:“最起码你该给七兄换复明之药。” 这回面无表情的男人终于用看蠢材的眼神看了叶雷霆一言,那种眼神让叶雷霆无法不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随着这遽变一起打了水漂了。 “那晚客栈外是柳家之人,柳家已然倒戈,你觉得我哥哥会没有复明之药?”温念远觉得自己说这么长一句话已然耐心用尽,再不多看人一眼,随手把叶雷霆往宁修茂的手下人手里一扔。 耳边终于清静了。 他转身走回七弦身边。 而叶雷霆小声咳嗽着,望着不远处那个异常失态的老男人,在他眼里从来都从容不迫如山岳沉稳的男人,如今狼狈得叫人不忍直视,他原本视为神明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犯错的……人。 他教他做个下棋之人,到头来,他们都成了自己野心的棋子,丧心病狂的棋子。 “人交给你了,宁兄。如今江湖大乱,中蛊之人还需一一排查解救,宁兄有手段,不妨都使出来。” 远远的七弦与身边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依然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急不缓的声音,好像也并不是将一场惊天之祸及时消弭,而不过吃了几口有点腻得发慌的点心。 叶雷霆想江湖上常常把他和七弦公子相提并论,其实不是的,七弦跟他,终究不是一样的人呐。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也许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之前留七弦一命以至于养虎为患的行为愚蠢,但真的,他很想珍惜这样一个朋友,如果对方当他是朋友的话。 哪怕七弦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可他相信,唯有七弦,是最理解他的所思所想的。 那青桐小娃儿问他,为了什么虚名什么权利做到这种地步,一步一步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底值不值得。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掌控一切的滋味,谁尝过,还能放得开呢?这世上大部分人,其实都渴望得很,不过是,敢和不敢的差别罢了。 “七弦啊七弦,你以为抓了我就有用吗?我种下的蛊,蛰伏这么些年,等的就是我的命令,你无法可解,这江湖终究还是我雷霆山庄的!”叶老庄主忽然又停下了他略显疯癫的呢喃,高声笑起来。 “取了你的性命,这江湖还是你的么。”青桐走到他面前,手中短刀搁在他颈侧,冷冷道。 年过半百眼中贪婪之气犹盛的雷霆山庄庄主抬头看他,阴阴一笑,“小娃儿,杀了我也没用,那些蛊费尽我雷霆山庄多年心血,是不会因控蛊之人死去而失效的。我死了,它们只会陷入狂躁中,到时候,整个江湖会比现在更乱百倍――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该毁了。” 青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讥讽还是有别的意味的类似于笑容的表情,“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想到没有。” “你是利用柳家人潜入各门各派下蛊的吧,你猜他们究竟有没有下?或者说,下了多少?” 叶老庄主一惊,眼中疑窦丛生,却又似不信,“不可能,柳萧君夫妇都被我蛊虫所控,只会听命行事,绝无背叛之可能。” 青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如此。” 边上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叶庄主,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舍身子母蛊?”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七弦如愿地看到叶老庄主脸色微变,显然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 “我的父亲温于斯寻来这万蛊之王,种在我身上,嗯,他的野心,也不比你小。不过总有好事的,你说是不是?至少他让我的血,能克天下万蛊,不然,又怎么称一声王呢?” 啪。 叶老庄主听见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的声音,不过不是他的,他已经,满盘皆输……舍身子母蛊……那个温于斯竟然……放着这么好的蛊只用在这种地方! 蠢材蠢材蠢材! 如果,如果这万蛊之王是落在他手里的话,这江湖……早该落入他的手掌……天命负他……天命负他…… 他的表情愤恨夹杂狰狞,仿佛已经入了魔。 却没有人再管他。 此时青桐早已转身走回刚刚他在人群中寻到的那个男人身边,犹豫了一下,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和公子联系上的?” 那个刚才还满脸茫然提线木偶一般的男人早已在叶老庄主发现柳家叛变之后表情变得生动起来,明显不像是被控制的模样,他还没说话,宁修茂横插进来,“他们联系的是我呦小青桐。” 青桐幽幽地望着他,“所以柳家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很早……”宁修茂顿感不妙,摸了摸鼻子,“在七兄失明之后才隐隐有些端倪……” “然后就瞒着我,一路看我被蒙在鼓里的蠢样,能把你半夜笑醒?” “苍天为鉴啊,我是怕你城府太浅知道了会被人看出破绽,七兄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看他眼睛可以复明的事不也没事先告诉温兄……”宁修茂赶紧开始表清白。 “怕我露馅?不是怕你不能趁我消沉趁虚而入?”青桐冷笑。 宁修茂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点心虚。 他看了看周围,忽然脸色一变,变得沉肃起来,敛起那身轻佻气息,这个男人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冷硬而肃杀,身上的煞气掩都掩不住。 “时机不对,此事容后再议。”他断然道。 青桐怔了一怔,面对这样的宁修茂,竟让他荒谬地觉得可能确实是自己不分场合有点无理取闹了,于是抿住嘴,转过头,只愣愣地看着那个柳家人。 那人原本是他们柳家旁支的不算太熟的一个,然而在此时此刻相见,怕有千言万语,却又无法说出口。 而另一边,七弦和温念远走到叶雷霆面前,七弦微微俯□,“叶兄,你没有什么话想说么?” 叶雷霆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摇摇头,“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 “恕我直言,我认识的叶兄,并非如此轻易言败的人。还是说,因为你爹的所作所为,你心灰意冷?” “……” “你果然还是不够狠。”七弦凉凉地笑了一下,“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亲人,正如你爹说的那样,你的心还不够硬。你对你姐姐、对你爹看上去不闻不问,事实上还是牵挂太过了,也许说你心软你会觉得可笑,但你确实有点――在红袖阁蕊娘那时就已有端倪。” 叶雷霆没有说话,表情五味杂陈。 七弦却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你,叶兄。” “还能得七兄一声‘叶兄’,真不知是在下之幸还是不幸。”叶雷霆长长叹息了一声。 “幸与不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七弦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眼前景物一转,已经被温念远带开了好几步,“走了。”他说。 “……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走了。” “……” 当日之事究竟如何,江湖上无人能窥见全部真相,只这一场大祸,终是被暂时阻止。 各派排查后发现,虽有不少高层为蛊虫所控,但数量并没有雷霆山庄自称的那么多,在叶家父子被宁修茂带走之后,蛊虫也暂时没有出现过失控。 七弦公子与客栈主人提供的驱蛊药剂用上去也十分有效,尽管并无人知晓这药剂究竟用何做成,两人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何况此次愈发缄默。 客栈中。 原本鲜少有人能进的客栈今日多了几位陌生的客人,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携一位中年美妇,神色略有些焦急。 直到一个少年冲进门来,愣愣地看了他们片刻,忽然冲进他们怀中,痛哭失声。 “桐儿……”中年美妇顿时红了眼眶。 青桐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着抱紧了爹娘,把头深深地埋进去。 “萧君兄。”宁修茂站在他身后,温柔地看了少年一眼,抬眼望向那中年男人时眼前已是一片歉疚和感慨,“柳家遭此大祸,致使萧君兄与青桐骨肉分离经年,在下难辞其咎,若萧君兄――” 柳萧君被蛊虫控制经年,虽现在恢复自由之身,却还有些混沌,说话很慢,却正如宁修茂所说的那样,难掩豪放之气,“行,等我身体大好了,揍你一顿再说。” 宁修茂哑然,半天伸手一拍柳萧君的肩,“可以,让你揍,不还手。” “打扰几位叙旧了。”七弦和温念远并肩走进来,七弦眨眼,眸中已是一片清亮水色,笑吟吟地看着几人。 柳夫人忙起来行了一礼,“公子这是什么话,公子照顾了桐儿这么些年,这位温公子又以自身鲜血为引救我们夫妻两,两位是柳家的大恩人,要说打扰,怎么也该是我们打扰才是,万分感谢。” “既然柳夫人如此说,来,请坐。”七弦伸手倒了一杯茶,却递到温念远手上,温声道:“暖暖手。” 先前原本他是要以自身鲜血为引做药,温念远知道后却二话不说在自己身上划了一道伤口,才说他曾将舍身子母蛊引渡到自己身上,他的血也有用。 结果这傻子却将口子划大了,失了不少血。 七弦看着温念远把那杯加了红枣的茶喝了,才转向柳萧君夫妇,“雷霆山庄诸人已然受制,不过对于柳家当年之事,还有叶家一些布局,在下还有些疑问,需两位解答。” 柳萧君抱起青桐,笑呵呵感慨道:“长大了……爹娘没能陪你。”说完正好七弦话音落下,便道:“没问题,恩公请问。”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感谢青花姑娘的手榴弹和火箭炮/(tot)/~~ 这章不知不觉码得多了点所有有点晚【泥垢本来就很晚!( ̄ ̄)大家晚安,早睡早起明天看~ 第108章 上元节番外朝朝暮暮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上元灯节。 正黄昏,天边最后一抹彤云还留恋白昼般在地平线上缱绻不去,人间已是千家灯火万里星痕,哪怕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也掩不去这融融春/意。 菰城有明山、有秀水、有最精致的花灯、也有最妍丽的美人。而在这样的灯似火月如霜的良夜,又有谁能忍心不加赏爱? 大街小巷塞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面覆纱巾的秀美女子与风流倜傥的公子王孙,仿佛永远都是人们乐得口耳相传的佳话,灯前月下一相逢,那旖旎的情思就藏也藏不住。 “更何况灯下看美人,总觉更为风流袅娜,更胜日挂中天之时,朦胧之间,多少欲语还休的风情,怎不令人心折?”人群里,一身白衣的公子微微一笑,仿佛言不由衷地感叹着,目光往人群中来往的女子身上一一看过。 他的身旁站着的男人身量略高于他,与边上人群赏灯看月欢声笑语的情形不同,他的目光始终只落在贪看美人的身边人之上。 听他如此感叹,那男人目光幽深,只落在白衣男子的侧脸,恰对方正站在一盏花灯之下,昏黄朦胧的灯光半明半寐,照得他眉目一片柔和动人,惑人心魄。 “嗯。”沉默看着他的青衫男人发出了一声类似于附和他论调的声音,竟大有赞同之意。 这两人正是逍遥江湖的七弦和温念远。 七弦听到温念远的应和,诧异地微微侧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两遍,这实在是太不寻常,换了平日,这呆子不是应该满心反酸地遮住他的眼睛不让看么,怎么忽然这么开明。 也许是他脸上罕有的意外取悦了温念远,温念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拂落七弦肩头一张不知从哪儿飘上来彩笺,淡淡地说:“灯下看美人,的确风流袅娜。” “……”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调戏了,七弦哑然失笑,带着清浅的笑意摇头叹,“你啊。” 话音话未落,凤眸已微微向上一挑,感觉到温念远伸手禁锢住他的双肩,竟略略低首在他额上烙下一吻,温暖湿润的气息一触即离,却让整颗心仿佛都浸入一池春水。 七弦眉心轻动,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酥了骨头般动也不想动,顺势就靠进了温念远怀中,全然不顾四周有多少人会投来诧异的眼光。 反正他也从不在乎这些,而温念远也许现在想都不会再想这些,就如这街上每一对秋波暗送频频低眉回首的有情人一样,他们也不过只是,有一颗凡俗之心罢了。 “不过是几盏灯,有什么好看的,非拉着我出来,这许多人,不嫌闹得慌。”七弦眯起眼,似笑非笑地说。 温念远没有回答,却心知他口是心非。 他的这位兄长兼情人,其实当真所求不多,也许终他这一生,宁愿要一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也不想历经那些不堪的往事和坎坷,奈何天意难违。 一个人漂泊久了,总说厌倦凡尘,其实怕只怕相望而不相即,无法触碰那样也许并不风雅却安稳温暖的人间烟火。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而他们都活着。 七弦听见耳边传来小贩大声叫卖的声音,烟火升空的声音,女子掩唇而笑,儿童嬉笑打闹,间或有情人的低喃细语,随风飘来一星半点,耳朵里仿佛塞满了喧嚣,心却觉得格外安稳。 尤其是,在感觉到有一只手,不声不响地伸入他的怀中,与他十指相扣,温着他的掌心。 “两位公子,买花灯吗?”小贩突兀的声音凑近响起来,好像完全不在意两人暧昧的情状,或者对他们来说,做买卖才是重要事。 温念远抬眼看了一眼那小贩身后架着的一排花灯,盏盏精致玲珑,光华耀目,灯火连成一条璀璨场合,好似要与星月争辉。 他目光停了停,落在其中两盏花灯之上,这两盏花灯不同其它那般小巧玲珑,似乎并不适合闺秀们提在手中,灯上也不是常见的神仙传说,只用水墨泼了一片连绵群山和山岚烟云。 那小贩显然很会看人眼色,见温念远目光定住,虽然不知他为什么喜欢这两盏看上去并不喜庆热闹的花灯,却还是忙忙地回身取了下来,递到人手边。 “公子可真是好眼光,看看这手工,这画儿,那可都是名家手笔,公子一看就是个识货的人,您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那青衫的公子已经取了银子放到他手中,伸手接过了那两盏花灯。 “嘿呦,谢谢公子,嘿嘿,两位真是爽快人,祝二位今日寻得佳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嘿!”小贩拿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七弦抬眼看了看那花灯,伸手接过一盏,看着那光晕摇摇晃晃,照彻温念远半身,两人都忽略了小贩话里“今日寻得佳人”几字,只“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声声入耳。 恍惚间他忽然觉得,那数十年江湖刀剑风雨竟模糊得像一场梦了,而眼前的,才是从来如此的真实。 “做什么?”他晃了晃那花灯,笑意盈盈。 温念远一手提花灯,另一手并不放开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菰城有一座桥里桥,就在前面。” “桥里桥?”七弦仿佛来了点兴致,不知是对那桥感兴趣,还是对提起这个话题的温念远感兴趣。 “一座桥跨河而过,另一座桥就在这桥下横过,双桥交叠。据说提着花灯分别从这双桥上走过的情人,会延七世缘分。” 七弦眨了眨眼,“嗯?对你来说,七世就够了?”说完不等温念远回答,已执灯迈步,“走吧,我倒也想看看这奇景。” 温念远目露暖意,两人静静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这一片灯影,穿过长街巷陌,就这么双双提灯,不发一言,一直往前走。 直到河岸边。 河中已经飘起无数花灯,沿岸游人无数,火树银花、鱼龙耀舞,天空被映得犹如白昼,烟火花灯掩映之下,无数男男女女争相从桥里桥上走过,有人含羞带怯,有人笑颜如花。 七弦将手指从温念远的掌控中抽出,提灯踏上竖桥,一回眸人群却已不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心下微惊,多年江湖血色浸染的心有太过恼人的警惕,总让人忍不住戒备,此时却不知谁从他身后走过,不慎撞落了心不在焉的他的花灯。 白衣的男子皱眉,倾身去拾的那一刻,就撞上了竖桥下、横桥上,另一个男人专注的凝视,那么深切而坚定。 两两相望,谁还管今夕何夕,七世还是一生,对有情人来说,大约也不过一瞬,或者地久天长。 作者有话要说:嗯哪美好的双节日似乎不适合接杀气太重的正文呢,来一个甜蜜蜜【崩坏?】的番外(^u^)ノ~yo 小依风小青花乃们投雷投得太豪迈了这是不让圆润夜拼起来的节奏哇(⊙o⊙)随风飘散感谢依风姑娘的53个地雷!青花姑娘滴又一个火箭炮和又一个手榴弹!感谢小池姑娘给《全息网游》投滴地雷~ 你们深沉滴爱,我都感受到袅,你们看到我深深的情意了嘛!【在哪儿? 情人节快乐!元宵节快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天下亲人永团员~我真是个善良滴银儿~ 第109章 黑白之间 七弦屈指轻轻叩着茶几,发出略显沉闷的“笃笃”声响,声音微沉,“柳大侠,当年你们一夜消失归于雷霆山庄,真的是因为受了雷霆山庄蛊虫控制吗?” 此言一出,厅中有片刻的寂静,青桐怔了一怔,只觉柳萧君将他放下,脸上笑意敛了一些,“恩公此言何意?在下却有些不明白。” “如此。”七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从容道:“那么我不妨再说明白一些,柳家案及叶家诸事,当时主谋,当真是雷霆山庄吗?还是――柳大侠?” “公子!”青桐哑声唤了一句,他眸中的喜色还未完全褪去,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疑惊呆了。 难道不是吗?难道爹娘不是因为被雷霆山庄控制,才抛家弃子的吗?他一声喊出来,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为难地踌躇去看自己爹娘的脸,希望他们能否定。 柳萧君已经收了笑意,眉心微带不悦之色,僵硬地说:“恩公救命之恩自然无以为报,可萧某也不能因此任人污蔑,否则我柳家又成了什么人?” 宁修茂在柳家夫妇面前,再没脸没皮也不好意思调戏青桐,本想与柳萧君一叙,此时也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七兄――” 七弦伸手止住了宁修茂还未出口的话,看了温念远一眼,交换过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才懂得含义的眼神,坦然道:“几位稍安勿躁,既然心中无鬼,不如听在下把话说完?” 柳夫人轻蹙蛾眉,忧虑地望着青桐。 “在雷霆山庄地下,我等与叶雷霆对峙之时,他曾说过一句话,‘柳家人确实都没死,当年的一夜消失,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想必舍弟与宁兄都还记得。” “雷霆山庄之人的开脱之语怎能作数?说不得正是对方挑拨离间之计。”柳夫人看了自家夫君一眼,面现愁容,不以为然地低声说。 点点头,七弦并不否认,“的确有这个可能。他还说过这些年来,也许有柳家人在暗中无数次窥视过青桐,‘窥视’,这种词可不能用在思维受蛊控制之人身上。” 柳萧君一拍大腿,哈哈一笑,一脸你想得真是太多了的模样。 “恩公真是心细,不过这倒是真的,其实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家只用蛊虫控制了在下及在下夫人等一部分人,要挟柳家其余人等为叶家卖命,据说蛊虫虽然好用,但会让人的武功打些折扣,所以叶家派往其余门派的柳家人都是没下蛊的,只将他们的亲眷控在手中。” 既然派出去的柳家人都是没用蛊的,自然也能“窥视”了,但因为软肋被捏着,当然也只能“窥视”了。 青桐面色一缓,心中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七弦漫不经心地看着如宁修茂所说的“豪放潇洒”的柳萧君,他的解释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但是……“柳大侠,在雷霆山庄外,我问过叶老庄主一句话。” “我问他,既然知道青桐在我身边,他又怎么能对柳家放心,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柳萧君看了青桐一眼,挑眉,“自然是因为我们被蛊虫控制了,不是不想反,而是不能反。” “不。”七弦忽然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而青桐面色忽变,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哪怕不堪面对。 “叶老庄主先说‘当年他们就舍得抛下人,怎么可能现在来怜惜’,说完这个,才是你说的蛊虫。柳大侠,我可否问一句,如果如你所言,在柳家就已经背控制,叶老庄主怎么会说出‘舍得抛下’这样的论调?” 感觉到七弦投过来的,仿佛并无杀气却让人遍体生凉的眼神,柳萧君不由自主地看了青桐一眼,在看到少年脸上既渴望知道又恐惧答案的表情时,忍不住对七弦的咄咄逼人感到厌恶。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叶家父子一个德行,自然都是挑拨之语。” 注意到温念远已然不动声色站到一个令他最难偷袭也最难逃离的角度,柳萧君拿眼去觑宁修茂,却发现这个向来看上去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永远大大咧咧的男人,表情也有些异样。 唯有七弦,脸上那由始至终挂着的懒洋洋的笑容,让人觉得无比碍眼,此时这个男人正用那慵懒的表情和姿态说着字字重如千钧之语。 “柳大侠觉得叶家父子都是挑拨,也是人之常情。但你留下了一个最重要的证据。” 柳夫人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夫君,柳萧君却看着青桐,七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青桐。” “如果你们当年是被雷霆山庄下蛊带走,他们为何要独独放过这孩子呢?当然你会说是因为他不在家中,可据我所知,当时青桐在外贪玩,却也并未离得多远。以叶家父子的心机,不可能漏过这么大一个活人。除非――” “除非我们是自己走的,故意把青桐留下了?”柳萧君接了下去,不知是承认还是仅仅在反问。 青桐张了张嘴,“爹?”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又转头看那中年美妇,不敢置信般地,“娘?” 此时的宁修茂也顾不得柳家夫妇在不在这里了,忙止住想往那两人那边去的青桐,硬生生把他按在手心里,“冷静一点!” 七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站起身,柳萧君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摆出防御的姿态,他却只是走到青桐身边,摸了摸少年的头。 “青桐,不要激动。要明白你的爹娘抛下你,是因为在乎你不想你涉险,比起有些为人父母的,当真已经好太多了。” 说完他也不顾青桐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化他的意思,转头看着满脸戒备的柳萧君和柳夫人,尾音轻扬,“两位无需如此,在下并无恶意。” 柳家夫妇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不信神色,大概觉得七弦若真的并无恶意,根本就不用说这些动摇人心的话。 并不介意被如何揣度,七弦依然慢悠悠地,重回座位上坐下。 “让我猜猜,当年应该是……这样。” 他指了指柳萧君,“柳大侠带领柳家,瞒着青桐,在做什么事情。你们一手制造了不存在的‘柳家惨案’,前往雷霆山庄,说服他们与你们合作,渗透整个江湖。” “开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雷霆山庄是枚好棋子。但后来你们没有发现,棋子悄悄开始不听话了。” “在逐渐渗透到各门各派之后,雷霆山庄的叶家父子开始不满足暗中的监视和微控,更觊觎柳家的能力,产生了想要借此一统江湖的野心。于是他们趁你们不备,给你们下了蛊――你们这才从盟友,变成了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 七弦每说一句,柳家夫妇的脸就更沉一分,却直到最后都保持沉默,柳夫人贝齿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怔怔的柳青桐。 “宁兄,你觉得呢?”七弦余光瞥这温念远,嘴里却忽然问宁修茂。 宁修茂摊了摊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柳萧君,“柳兄,你们这又是何苦?你们背后的人,又是谁?” 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柳萧君真的是一个令人相处愉快的朋友,怎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们背后的人来头应该很大吧,大到他们无法抗拒,想要保全一个孩子,都只能选择遗弃这种方式的地步。让柳家人间蒸发,这也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七弦眨了眨眼,忽然玩笑一般地说:“宁兄,那个人是不是你?” “哥们儿,你想得会不会太多了?”宁修茂挑起了眉,感觉到拽着的青桐一阵扭动,忙又抓紧点,很是无奈。 抬眼看到温念远又有封他去路的意图,忍不住骂道:“你比七兄还黑,人家嘴上说说,你暗地里净干些断人后路的活计!” 七弦忍不住一笑,“宁兄觉得我空穴来风?我在想,什么样的人,才需要监视整个江湖?这点宁兄最清楚吧。” 闻言宁修茂也认真起来,他确实清楚,他以前是什么人都做些什么事,他最清楚不过,也正因此他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七兄,我的确曾是朝廷的人。但……朝廷上人那么多,可不止我一个。” 温念远一边断宁修茂后路,一边沉声道:“可能令柳家都只能遵命行事的,恐怕只有――” “嘘……”七弦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垂下眼睫,淡淡地说:“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危险了。” 的确。 说到这个地步,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话要是说得太透,于人于己,都不少好事。 “说到底,上面那位,要的不过是‘掌控’二字。”温念远若有所思。 七弦颔首,“若非雷霆山庄野心太大反了,原本上头这番布置,对江湖明面上是没有影响的。” 久未出声的柳萧君捏紧了拳,青筋毕露,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对江湖没有影响?却让我们不得不和亲生骨肉分离!桐儿当年那么小,我怎舍得、怎舍得让他卷入这种终身都逃脱不得的局?上面那位偏偏选中我柳家,我们当时根本没得选,要么全家都……要么,只能‘遗弃’桐儿,至少能给他自由……” 青桐无声地看着他们,他一直在看着他们,直到柳萧君露出那样颓然又无力的神色时,终于泫然,这算……什么呢。 如果他们是残酷无情地抛弃他,他还能多恨一点;可他们也是那么不忍,他们爱他爱到不想让他受任何一点伤害,却被逼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生生去分离。 他这一生,这十数年得以跟着七弦公子浪迹天涯,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觉得是不幸,却是他的亲人能给他争取来的,最大的幸运。 “渡江鬼步,独步江湖。呵,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啊。”七弦眯起眼。 宁修茂想擦去青桐的眼泪,却又有些迟疑,“虽然渡江鬼步冠绝江湖,却只是在江湖而已,上面那位怎会知道……” 其实他心里已有答案,却第一次有些踌躇。 “因为当年一不留心,跟宁大捕头成了朋友。”柳萧君咧了咧嘴,不知这唏嘘里有没有怨怼。 宁大捕头低头看了青桐一眼,忽然觉得,情势好像有点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抽泣着感谢青花姑娘的火箭炮……_(:3∠)_【捶地!】这章昨天就码好了!昨天就想发出来!然后单位宿舍的wifi,突然!就这样!离我而去……妈蛋内牛满面……到现在还没好,我夺走了同事的有线来发文tat 第110章 一切真相 青桐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管宁修茂的那点花花肠子,七弦公子和他爹娘这番你来我往,虽说到底没有指名道姓,却也几乎等于直说了。 如他们所言,此事背后的力量可不是他们在场这些人能够抗衡的,柳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爹!那你们现在――” 现在柳家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暴露了,会不会受到来自上面的惩罚?甚至灭口?这不是不可能的! 柳夫人见他担忧,爱子之心情切,一时倒也忘了彼此之间的尴尬气氛,匆匆上前将儿子搂到怀里,低声安抚,“桐儿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声音却也有几分迟疑,显然她自己对柳家将来的命运,也并没有多少把握。 从前被蛊虫控制浑浑噩噩不觉倒还罢了,如今一清醒,问题简直接踵而来。 但这些问题,他们实在不想将最疼爱的小儿子牵扯进来,当年不想,现在更不想。 只是每一次,仿佛都是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啊。 宁修茂见他们母子情深,他自己现在又处境微妙,换了一般人就算不避嫌好歹也退开两步,偏他还老神在在地愈发往前,摸了摸鼻子不知是安慰还是真胸有成竹地说:“嫂子安心吧,真没事。” 柳夫人尚未有反应,倒是柳箫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一片沉思之色。 说起来,虽然最初是柳家奉命利用雷霆山庄,但后来他们与叶家父子有了分歧,又毫无防备之下被蛊虫所控,成为叶家傀儡也有许多年了。 柳家几位高层都是不久前才刚刚清醒,恢复了自己的意识,而眼前的江湖已不是记忆中的江湖。 对于如今的江湖形势,他还颇觉混沌,一时半会自不能了解透彻。 但柳箫君也不是个笨蛋,在青桐还未道出隐忧之前,他已经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如今他听宁修茂一言,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好像捉住了某个关键,却还没能把握住,那念头就像滑不溜手的鱼一般溜走了。 “你……”柳箫君看着宁修茂,眉头深锁。 不等他问完,宁修茂已经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朝廷的人了。” 柳箫君显然有点诧异,他的记忆还有断层,但很快适应过来,“怎么会?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朝廷肯放你?” 哪怕不在江湖,基本上也是尽人皆知,朝廷对于宁大捕头还是十分器重的,如何愿意轻易失去一位良臣? 要从那个漩涡里脱身,绝不比要脱离江湖简单。 更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廷,说白了就是另一个暗流涌动的江湖罢了。 宁修茂不知真假地哀叹一声,“走了都好久咯。柳兄你看看我都年纪这么大了,留在那里也是碍手碍脚,活干不了啥,饭却吃的不少,哪儿能不遭年轻人烦?” 刚过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的宁修茂说自己年纪大了?开什么玩笑,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然而在场的诸人却都从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话里听出了一场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朝堂倾轧。 说白了,不过是新老势力的博弈,既是博弈,自然有胜有败。 不过话说回来,宁修茂这样的人才,是不应该站错队伍落败的。他今天人在江湖,十有j□j,是自己起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借势“被打压”。 这其中有几分是为了柳家,大概只要他不想说,就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了。 不过既如此,宁修茂刚才对柳夫人和青桐所说的“没事的”,就不再是一句单纯的安慰之语。 一直静静地看着几人的七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看着相拥轻声呢喃的青桐和柳夫人,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追思之色。 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这对相拥的母子,看到了遥远天边的什么人。 只是这对别人来说无法察觉的小情绪却一点不落地落进温念远的眸中。 ――他没有见过梅如o,七弦的娘亲,那个名满江湖的大美人。 但只看七弦的容色,就可以想见那是一个何等风华绝代的女人,但无论她有过什么样的遭遇收获过什么样的评价,对七弦来说,那只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温念远私心里其实是十分佩服梅如o的。这世上人人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但看走眼以后能如此迅速清醒并果决却很不容易。 更何况梅如o那时候已经怀孕了,也许有很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妥协会自欺,梅如o却比任何男人都要干脆利落。 一个外柔内刚、绝不屈服的女人,七弦其实很像他母亲。 七弦垂下眼睫,看着那只忽然出现在他双手之上的,宽大温暖的另一个男人的手。“我不冷。”他说,双眼却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愉悦的情绪。 温念远点点头,“我冷。” 白衣的男人不置可否,却也没有抽手,转头看向宁修茂和柳箫君他们,淡淡的说:“宁兄的意思是,请柳大侠和柳夫人放心,上面那位,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再腾不出手来够到江湖。” 柳箫君眉头一松,柳夫人和青桐也有点意外有点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宁修茂挑眉没反驳。 倒是温念远想到了什么,“只怕早就自顾不暇,否则雷霆山庄不可能控制柳家安稳这么久。” 经此一说,柳箫君终于想起来他刚才觉得不对的是哪里了。 他们替朝廷办事,虽说是不得已,但也算朝廷这边的人,被雷霆山庄反控那么久,上面竟然毫无动静,任由雷霆山庄谋划布局,可见确实自顾不暇。 七弦却话峰一转,自言自语般道:“那里……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这事,其实早有端倪。” “七兄又想到什么了?”宁修茂极感兴趣的模样。 那男人却不看他,侧头去看温念远,“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红袖阁的花魁蕊姬之死?” 温念远对他天马行空的思维习惯异常,想了想,“是那个秀才求爱不成,因爱生恨杀了她。” 七弦点点头,“那时这案里剩下的疑点,比如究竟是谁让那秀才觉得蕊姬姑娘其实也对他有意却对他始乱终弃,还让他科举失利;又比如那封密信,现在看来,都有答案了。” 他眨了眨眼,面色微冷,“还有敛金陈家案,陈家消失的巨额财产,大约也有下落。” 这几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案子,其实在线索的最深处,都有若有似无的联系。 “蕊姬姑娘那封密信,造成了朝廷官员的变动。”温念远抓到了重点。 花魁案背后,牵涉的是兵权;陈家案背后,牵涉的是钱;而柳家案和雷霆山庄案背后,牵涉的是江湖势力。 这些加起来,足够左右一场朝廷政斗的胜负。 作者有话要说:躺平吐魂~感谢依风姑娘的两个地雷和月见姑娘的三个地雷!wifi修不好老鼠很猖狂!圆润夜一怒之下用手机码了这一章!这是逼我开大呀嘤嘤嘤……于是流量耗尽……错别字肯定有,等我先去抓老鼠修好wifi来改…… 第111章 蜃楼海市 “现在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宁兄你――”七弦挑眉,注视宁修茂,“对这一切真的毫不知情吗?” “啊,这个么……”宁大捕头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讪讪道:“大概知道那么一点点。 他倒也不完全否认,只是那种坦然在有些人眼里看来简直是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活猪都不怕开水烫。 青桐从柳夫人怀里慢慢推开一步,转头看着他,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点惊悚,他问他:“‘一点点’是多少。” 宁修茂苦着个脸,真想长吁短叹一番,“呐小青桐,柳家的事我真不知道,不然绝对不会……至于敛金陈家的案子,我就伸了那么一下下的手――你不是一直在身后看着?真的只有一点点……” 大捕头夸张地做了个表示“只有一点点”的手势,挑完了火就端坐一旁静观其变的七弦勾起唇角,侧过脸掩去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既然要拐带他们家小青桐,一点点障碍想必不为过吧? 温念远看七弦略显促狭的模样,眸中露出一丝暖意,这样纯粹的玩闹心思,自那年相别后,已经多久没有了?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仍旧记得那夜长街对峙,在似真似假的琴音幻境之后,冷月之下那个男人曾如此漠然而沉重地警告他,那时他眼波中一片寂静,如深不见底的湖,不知底下多少暗流汹涌。 可其实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吗?哥哥。温念远心想,真是……口是心非。 就在这一刻,仿佛察觉到了温念远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七弦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眸中波光流转,如那片深湖被照进了日光,明媚得叫人移不开眼。 虽然那个男人一贯面无表情,但七弦知道这姓温的家伙这会儿绝对是看呆住了,忽然觉得心情更加愉悦。 果然调戏自家弟弟怎么也比看宁修茂吃瘪好玩龋算了,这么点曲折也差不多了,就……放过他们? 白衣的男人这样想着,也就顺势起身,朗声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诸位,想必上面那位在彻底摆平家事之前,也无暇再顾及江湖了。柳大侠、柳夫人,该怎么做你们想来都明白――就算今后,柳家对于江湖来说,也是八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如何?” 柳萧君明白七弦的意思,怀璧其罪的道理谁不懂,若非渡江鬼步太过引人注目,当年赫赫有名的柳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若是他们以这样的姿态哪怕不高调只是重回江湖,要怎么解释八年前的血案?要怎么解释他们这八年里在做什么?还会不会面对下一个势力的觊觎? 这些都是赤/裸/裸摆在面前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们再不能让青桐受到牵连了。 哪怕七弦不说,柳家人也心知肚明,他们这次回来,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改头换面,总之都要先求一个稳字。 况且现在的江湖刚历经一场腥风血雨,脆弱的平衡岌岌可危,一旦被打破,哪怕他们三头六臂恐怕也很难力挽狂澜。 柳萧君是个聪明人,柳家其他人他想必也能驾驭,七弦喜欢聪明人,跟他们不用费太多口舌――但他也不喜欢聪明人,跟他们相处太累。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也许最终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温念远并非没有原因的,温念远并不笨,但他毫不尖锐也从不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生,当然也不会天真单纯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七弦有时觉得,如果当年的情形换过来,如果他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孩子,而温念远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他大概也不会变成如自己这般的性子。 有一种人,他存在就像光,无论被多少黑暗遮蔽,却终究不会被浸染,哪怕微弱如萤火,能照亮一人,也是救赎。 他这样想着,难得地有些失神,直到柳萧君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一瞬间飘远的思绪。 “在下明白,多谢恩公,柳家人感激不尽。”柳萧君一弯腰一拱手,知道刚才七弦是送客的意思了,道谢之后,便向青桐招手。 青桐早在七弦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把视线从宁修茂身上收回来,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家公子,弄得宁修茂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七弦余光看到宁修茂七扭八歪的表情,觉得心情格外舒畅,看向青桐的时候,眼神却微微有些复杂。 “公子――”同样心绪万千的青桐低低地叫了一声,有些迟疑。 早在七弦与温念远去温家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大概剩不下多少时间来继续陪伴这个他生命中神明一般的男人了,可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公子曾对他说,他年纪还小,还没有爱过人,所以才会把他对公子的依赖当成爱。 可对当年那个小小的孩童来说,依赖也好爱也罢其他什么情绪都好,这是他唯一拥有的、能够形影不离的一切。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怎么可能轻易割舍。 不,也许只是他对公子单方面的依赖,对公子来说,他将之视为性命的,可能从来都只是温念远吧。 正如他每一次告诉自己的那样,他只是个影子,他只想好好地,当七弦公子的影子。 而现在,他的神明已经不需要影子了。琴、温念远会替他背;路,温念远会与他一同走;上天下海、出生入死,温念远都会作陪。 青桐抬头看着七弦,对方也正看着他,无论在别人眼里这个男人多么凌厉多么怪诞,对他而言,他一直都是温暖的,遥远而温暖。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青桐掀起衣摆跪下,深深地给眼前的男人磕了三个头――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还有……所有的一切,无言以谢,亦无言以别。 七弦弯下腰,伸手把青桐扶起来,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当年还只有那么高,小小的一只,如今也这么大了。 他抿唇一笑,又捏了捏青桐的脸,“别一副苦大仇深样,又不是阴阳相隔,江湖说大也不大,这里依然是你另一个家。”然后他又看了郁闷非常的宁修茂一眼,意有所指地说:“至于家事,慢慢处理,不着急。” 宁修茂:“……” 所以他难道是哪里不小心得罪过七弦公子而他自己不知道,这黑手下得也太狠了点吧? 可见他实在不够了解七弦。 至少他没意识到七弦仅仅是在护短罢了。 青桐没有察觉到宁修茂在后面跟七弦的“眉来眼去”,他只是认真地把七弦说的每一句话一点一点记在心里,然后把目光投向温念远。 他还是不怎么喜欢温念远,在他看来他家公子大部分本不必要的颠沛流离,全都因这个男人而起,但能结束他家公子浪迹江湖的,大概也只能是他。 温念远朝他微微颔首,目光坚定。 没有再说什么,青桐转过身,目不转睛地从宁修茂身旁路过,向他失而复得的家人走去,行至门前,他像还有所留恋一般,缓缓回过头。 宁修茂眼睛一亮,假意咳嗽了两声。 青桐却压根儿不看他,只是异常严肃地对温念远说:“对了,你以后还是不要下面给公子吃了,你做的东西,说实在的,狗都不太想吃,太委屈公子。” 说完这一句,青桐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连迈出去的步伐都变得异常轻盈。 相比之下,送走“情敌”原本微觉愉快的温念远的心情就不是那么好了――毕竟他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厨艺很好,更何况,宁修茂不是也…… 而觉得温念远的面条很好吃的宁修茂在意识到自己竟然狗都不如以后已经在风中凌乱不已。 七弦尾音微扬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妙的笑意,“宁兄,再不追,人可就不见了,渡江鬼步――” 话音未落,客栈里已经只剩下了两位之人,刚才还满满当当的一屋子,空空荡荡。 七弦转过头,看温念远,“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温念远回望他,“是终于。” 终于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关上这扇门,再没有江湖风雨、再没有刀光剑影、再没有独行千里辗转天涯的孤寂、亦不会再有相思相望不可相亲的踯躅。 “不累?”七弦眯起眼,微微侧头。 对面的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随后却又了一下,不解地吞吞吐吐问:“我的面……” 真是无辜的表情,但如果昧着良心说好吃的话就……七弦于是轻描淡写地转开话题,“你还想去大漠吗?” “嗯?” “中原走遍了,我倒是还没见过大漠的海市蜃楼。说起来,青桐这一走,真缺了一个背琴的――唔!” 七弦唇上蓦地被柔软湿润的东西堵住,不用抬眼也能看到忽然压上来的男人神神采熠熠的双眸,唇上一片暖软流连不去,带起一阵温柔而缱绻的情绪。 半天,那个男人在他耳边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pia~pia~pia~热烈感谢青花姑娘滴手榴弹和依风姑娘滴地雷x3~ 然后就是本文正文到这里终于完结啦o(rq)ツ┏━┓[拍桌狂笑!] 撒花欢庆! 然后大家不要着急,兄弟俩的甜蜜蜜和宁叔的苦逼追妻之旅都会有番外滴~ 第112章 番外1大漠沙如雪(一) 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黄。秋风起边雁,一一向潇湘。 此时正是塞下秋来风景异的季节,出了蓟门再前行,便是茫茫大漠。 漠上金黄色的沙海一浪接一浪地翻涌不绝,一路连绵直与遥不可及的地平线相连,极目之处黄沙恍已与天同化,红尘不见,唯余莽莽。 蓟门之内尚有边城人民居住,城外却鲜见行人。 秋日里那轮虽不像仲夏那样骄烈却依旧灼人的太阳高挂天空,给沙地照出深深浅浅的阴影和大片金灿灿的反光,看久了,只让人觉得奇形怪状,似有群魔乱舞。 在这样的浩瀚之间,一切都显得渺小而无足轻重,沙地中只偶然会传来驼铃叮当,应是有路过的商队在赶路或稍作歇息。 除此之外,仿佛寂寂无人。 也只是仿佛而已, 只要在边陲住过一阵就会知道,这看似无人的千里荒漠,并不仅仅只有往来商队的存在,而一旦那里响起沉闷疾驰的马蹄声时,过路客商们就会惊起逃窜,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漠上最令人恐慌的噩梦,来了。 这日蓟门外,来了两个人。 虽是做边民打扮,然而这两人的行止让人一望便知绝不是此处的原住居民,想来不是来边陲游历、便是来此做些小买卖。 可若说经商却也不是很像,因为两人皆是身无长物,唯其中一人身后背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看模样也并非货物,连坐骑都是在当地买的骆驼,还只买了一头。 大概是好奇前来游玩的吧,卖骆驼的老板这样想着,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太无知了,一头骆驼也敢进沙漠,这不找死么这? 他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想劝那两人多买两头――可真不是他要赚钱,对于欲进沙漠的人来说,骆驼真的是太重要了,近可避风沙、远可寻水源、关键时刻还能救小命。 可惜那两人显然并没有听从劝告地打算,老板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两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七弦带着风帽,坐在骆驼上,抬眼四顾,身后蓟门里的喧嚣已经慢慢远去了,而前方是广袤无垠的沙的海洋,满眼浸润了沙的颜色,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带上了粗粝而自由的味道。 刀一般的风透过风帽的缝隙吹进来,刮在脸上一阵生疼,他伸手摸了摸身下骆驼的驼峰,藏在风帽后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微微的惬意。 粗粝有粗粝的好处。 就如这地方的人一样,原始、淳朴、豪迈、直接、心胸开阔,一言不合能当面打一架就绝不背后捅你一刀。 没有人生来就喜欢辗转于阴谋诡计之间,没有人。七弦卷着骆驼毛,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会遇到哪些情况……这些他生平第一次什么都没想,真的只单纯地欣赏着大漠风光,从歌声听起来心情甚至相当不错。 而温念远则一手牵着骆驼,慢悠悠走在前头。 背影没有从前那么沉闷,却一贯地稳重,骆驼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驼铃,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地发出悦耳的叮叮铛铛声,仿佛在为它背上的人伴奏。 “阿临你看那里。”走了不远,温念远忽然缓下脚步,用手指指西北方向,回头对七弦道。 七弦听了并没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反而在骆驼背上微微俯□,从风帽后面注视着温念远,“你叫我什么?” “……”温念远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他其实一直想这么叫七弦的名字,不是“七弦”不是“你”也不是“哥哥”,就像天底下最普通的情人那样,叫着对方的名字,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一个亲昵的语气词,叫起来,能在舌尖滚过缠绵的意味。 骆驼上的男人就着那微俯身的姿势看了他半晌,忽而一笑,“罢了,随你吧。”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你刚才说看什么?” 温念远心神一荡,神思不属地回了一句“什么?”,陡然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之前有动静,好像跑了。” 其实那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他只不过想叫一句“阿临”罢了,想来七弦应该也没有发现……吧。 七弦不置可否,就如他想的那样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地继续随着骆驼的脚步断断续续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声音虽然细微,却依然能听出那调子宛转悠扬,在旷野中更显空灵纯粹。 不知道唱了多久,他忽然停下来,淡淡地说:“大概因为未足月而生的缘故,我小时候浅眠,夜晚很容易惊醒。我娘就经常坐在床边哼这曲子给我听。” “她的声音很美,可能比她的人还要美,我这一生所见美人不知凡几,从没有人能更胜她一筹。江湖上人人都说,她如此早逝,是天注定红颜薄命。” “温弦啊……我这一生,看够了天意难违,听够了命中注定,什么是天意难违?什么是命中注定?”七弦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温念远早已转过身。 七弦的声音几可裂金断玉,掷地有声,“从我踏入江湖那天起,就说过,我要这天地、我要这人间、我要这所有意图左右我每一步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我手中,灰飞烟灭!” 这大概是七弦唯一一次,可能也是从今以后乃至整个生命中最后一次,对别人如此赤/裸/裸地展示自己曾有过的挣扎和愤怒。 尽管他哪怕在重压下的所有所作所为,都从未偏离过这信念。 一阵衣袂飞扬之声,原本牵着骆驼的温念远已经翻身上了驼背,伸手将七弦揽入怀中,温柔地抱紧,“以后不会再有了,阿临。” 七弦闭了闭眼,慢慢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人身上,语气轻缓下来,“后来我问过她这首曲子叫什么,她说叫做《归乡谣》。她一介游侠,生来飘零,天涯海角,生无归处死无葬所,又哪里来的故乡……不过是,此身安处是吾乡罢了。” “她有,你也有。”温念远扣着七弦的十指,一脸严肃认真仿佛做什么大事一般地将两人的十指一一交扣。 “嗯?”随着他的动作,七弦像被顺了毛的猫一般发出一声略显慵懒的声调。 温念远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颈窝处,低头在他青丝之上落下一吻,“她的故乡是你,你的故乡是我。” 七弦感到身上那属于别人的体温,当真是……熨帖,这种笨嘴拙舌的男人,竟也学会花言巧语了,这世界当真是十分地奇妙。 “看那边。”耳边传来低沉的声线,带着温热的气流。 又来?他牵了牵嘴角,却还是抬眼顺着温念远所指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绯红颜色。 在漫天遍野的黄沙里,开出了一片如烈焰一般火红的花朵,比头顶的阳光、和脚下的黄沙,更热烈、更张扬。 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美,没有任何束缚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压迫,它们像一场狂欢一般生长开放,呈现出各种各样曼妙的姿态,不在乎有没有什么来欣赏。 “沙漠里竟还有这样的植物?”七弦微微坐直了身体,凝神看着,显然也被这一片死亡之海里欣欣向荣的生命给吸引了。 温念远应了一声,看的却是眼前人。 在他看来,七弦跟那花朵一样,都是一种奇迹。 “既然喜欢,我们可以年年都来看。”他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是么,左右,他跟这个对他来说奇迹一样的男人,还有漫长的一辈子可以一起消磨。 足够他们再看几十年的花开花谢、云卷云舒。 ……大概也足够他磨练磨练自己的厨艺……大概是这样的吧。 这时,身下原本很安静的骆驼好像有些轻微的摇晃,骆驼转了转头,躁动得有些不安。“听。” 七弦一把抓住温念远不安分的手,目光一凝。 远处,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不是商队的驼铃声,而是……沉闷的……雨点一般的……迅疾地向这边在靠拢……错落而繁杂……马蹄声? 沙漠中的马蹄声? 七弦一挑眉,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温念远一眼,“是你的运气不好呢,还是我的运气太好,今天的节目倒是十分丰富多彩?” 他话音还未落下,不远处已经扬起滚滚沙尘,沙尘的中央,隐隐有不少人影晃动,正向这边疾驰而来,偶尔有冷锐的光芒一闪而过,仿佛是刀剑。 温念远面色不豫,“沙匪。” “沙匪?抢钱,抢货……抢人的沙匪?”七弦饶有兴致地说了一句,说话间那队人马却已经渐渐接近,近到可以看到打头男人的长相。 作者有话要说:满地打滚感谢白衣似雪姑娘的手榴弹!依风姑娘的地雷x5!月见姑娘的地雷! 顺便表示番外绝对不惊悚呦绝对甜!蜜!蜜! 第113章 番外1大漠沙如雪(二) 风尘扑面而来。 温念远伸手在七弦面前挡了一下,只这一瞬间,那马队已经冲到两人面前,马蹄高抬,眼看就要落到他们的骆驼身上,只听一声长吁,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竟生生凭着臂力错开了马的方向,重重往沙地里落去。 扬起的尘沙让人喉咙直痒。 “喂!你们!”在那个瞬间,其余的沙匪们却已经有条不紊地将七弦和温念远的骆驼围了起来,显然对打头那个男人的骑术极有信心,一点都不怕踩死了今天的猎物。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对猎物的死活并不关心,反正财帛又不会跑。 这时被马蹄溅起的风尘终于慢慢沉淀下来,温念远放开挡在七弦面前的手,自己也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明显是这群人的头领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充满异域风情的的服饰,眉眼间却分明更像中原人,只一身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肌肤、结实有力的肌肉及狼一般的眼睛显示出他确实常年在这漠上生活。 此时那个男人伸手扯了扯手中马鞭,孤狼般的双眼盯着七弦和温念远上下打量,目光犹如在看架上的货物一般,充满了评估的意味。 七弦看得有趣,不动声色地任他打量。 “白衣服的那个,风帽拿来下!”那男人喝道。 温念远面色更冷,刚要开口,七弦倒是满无所谓地顺手把风帽摘下,露出底下那张明显与大漠风沙格格不入的脸来。 然而那个男人的目光却只在他身上晃了一下,很快移了开去,露出一点不屑的意味,然后仔仔细细地看起温念远来。 温念远面无表情地任他看,心情算不上多好,本来他觉得他还有机会跟七弦再顺便多做点什么,结果这么一来,什么都黄了。 顺着那令人不舒服的眼神狠狠扫了回去,温念远警告般地看了对面的沙匪一眼,一拉骆驼就要离开,将那群围着他们的小罗喽视作无物。 大约是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猎物,毕竟一般客商见到他们早就屁滚尿流仓皇逃窜了,哪儿能这么从容不迫,那几个沙匪不由得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喂!你们!吓傻了不成?往哪儿走呢?”其中一个拦住七弦和温念远的骆驼,拉长了声调笑道。 温念远看了他一眼,“滚开。” 那人愣了愣,挖了挖耳朵,感觉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温念远不加理会,正要带着七弦离开,身后传来呼啸风声,一根鞭影从天而降,被他伸手抓住。 他先低头看了看七弦,确认鞭风并没有伤到他,才蹙眉回头,冷冷地看着那个出手的人,正是这群沙匪的头领,那个有一双狼的眼睛的男人。 那男人见七弦和温念远回头,嘴角一勾,露出一丝令人不解的笑意,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满意的东西似的,一挥手腕,将鞭子收回手中,用鞭柄指了指骆驼背上的七弦,“你――” 七弦感觉到温念远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一紧,忍不住屈起手指好玩一般在上面挠了挠,示意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然而那只手却没有放松的意味――当然不可能放松,温念远此刻看着沙匪们的举动,立刻就想到了七弦那句“抢钱、抢货、抢人”,看这阵势,他丝毫不怀疑这群人是打算要抢人了。 可是想跟他抢七弦?那就休怪他―― “你可以走了。”指着七弦的那个沙匪头领说。 嗯?温念远心里发出了一声疑问,怎么,原来这群沙匪不打算抢人?哼,算他们识相,既然如此,单是要钱的话,给他们一点也无妨。 他一边这样想着,刚揽着七弦要走,却看见那个烦人的沙匪头子马鞭一转,落到他的身上,目光炯炯地说:“你,留下。” 这回轮到七弦觉得有趣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沙匪和自家弟弟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忍着笑意望向那沙匪头头,“不知这位,咳,壮士,想要舍弟做些什么?” 那沙匪头子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拍马背,整个人从马身上一跃而起,五指箕张,伸手向温念远抓去。 温念远岂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软弱之辈,连兵器都不带拿的,空手就与来者过了几招,倒是这沙匪头子的武功出人意料地高明,两人战了个平分秋色。 想不到这大漠之上倒也有几个高手,杵在一边看热闹看得正有趣的七弦想着,只不知他们这回掳人是要做什么,竟能看上温念远这样的呆头鹅。 而那边与温念远越打越激烈的沙匪首领却是眼睛越来越亮,好像十分开怀,趁温念远一个破绽抬手抓住他肩膀,兴奋道:“就你了!” 温念远脸色一冷,“阁下意欲何为?” “阁下什么阁下,你们中原人唠唠叨叨婆婆妈妈地就是规矩多!”那沙匪首领朗声笑道,“我们狂沙寨缺个寨主夫人,我看上你了,跟我走,以后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 那男人话音落下,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温念远都露出点不可思议的模样来,他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那个沙匪,寒声道:“我是个男人。” 夫个鬼的人!他哪里看上去像个女儿家了!就算当是女扮男装,也是七弦比较像好么……也不对,七弦就算容貌绝顶,怎么看也是个大男人,这群沙匪脑子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谁知那沙匪首领长笑数声,锲而不舍地去抓温念远,大声说:“老子当然知道你是个男人!是男人才好,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么能在我们狂沙寨过活?!等会出门一步没走就被风吹走了怎么办,那老子不是白娶了个夫人!” 这又是什么逻辑!温念远僵硬地挡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娶个女的被吹走了是白娶,娶个男的就不是不成,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群沙匪被大漠的毒日头都晒傻了吧。 七弦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竟然有人要抢他这蠢弟弟去做压寨夫人,哈哈哈,看不出来温念远还是挺炙手可热的嘛。 想一想,沙匪的压寨夫人好像也满威风的。 不过……七弦脸上笑容一敛,收拢五指,不动声色地一挥,那沙匪只觉得自己肩头一痛,不知被什么暗器打中了,身体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偏了一偏。 “什么人!”他脸上浮现戾色,后退三尺,目光四顾,眼角的余光却依然注意着温念远的动静。 七弦将手笼在袖中,漫不经心地一笑,“这位壮士,承蒙你看得起在下的夫人,不过――他已经有主了。” 沙匪头子一怔,“有主?他跟你这弱不禁风一看就能被风吹到百里外的小白脸成亲了?”他从一来目标就不在七弦身上,在他看来,这人的小身板儿也太瘦伶伶了,跟能被风吹走的小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他狐疑地看了七弦好几眼,又去看温念远,怎么都不觉得这两人般配,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顿时冷笑起来,“小白脸,胆色不错啊,你刚还不是说,他是你弟弟,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你婆娘了,耍老子,嗯?!” 又是夫人又是婆娘的温念远却目光灼灼地望向七弦,七弦正与那沙匪对峙,并没有往他这里多看一眼,然而他刚才说的话,却还在温念远耳边。 夫人不夫人,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最重要的是,七弦承认他们的关系,不是吗?这次,不是因为要对温家家主示威,也不用纠缠那些残酷的过往,只是因为…… 七弦面色不变,笑吟吟地看着一脸戳穿了他的模样的沙匪首领,“啧,麻烦。怎么,弟弟就不能做情人?你们做沙匪的,也在意这些世故人情破规矩?” 那沙匪头子被说得一愣,过了一会儿,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得好,什么破规矩,老子要娶个男人一群呆子唧唧歪歪,你跟你弟弟又怎么不能成亲了,好得很!小白脸,你也不错嘛。” 他摸了摸下巴,有点遗憾地看了温念远一眼,“行吧,既然你们俩是一对儿,那就算了,早晚还能去别处抢个来。我看你们欢喜得很,不像别个中原人扭捏,兄弟,来我们寨子玩玩怎么样?有好酒!” 七弦笑意盈盈地看了温念远一眼,正撞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承蒙相邀,自当一游。” 沙匪们全都笑起来,纷纷上马扬鞭,骆驼的速度是跟不上他们的,七弦想了想,忽然趁温念远不注意抬手把他拎起来,一把扔到那沙匪头子的马上,“兄弟,借马一用怎么样?” “什么大事!”对方豪迈地回了一句,立刻下马跟手下同乘去了,七弦跨上马坐在温念远伸手,对着温念远耳边吹气,“走吧,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蠕动( ̄ ̄) 感谢白衣似雪姑娘的手榴弹~雪霖姑娘给专栏的火箭炮~~抢新娘呀抢新娘,但素抢哪个捏xdddd你们这些说要看piapiapia的太坏了,让我想想,沙漠里啪啪啪好像很好玩呢咳咳>< 第114章 番外1大漠沙如雪(三) “夫人。”温念远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看着几乎把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自家兄长兼情人,露出一点疑问的神色。 对方一挑眉,哼笑,“难道不是?” 温念远沉默了片刻,若无其事地转回头,不再计较,“随你。” 他是真心无所谓,反正七弦嘴上这称谓就算能翻出再多花花来,也改变不了到时仍旧要躺在他身下失神喘息的事实――当然他是不会蠢到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的,哪怕他们心照不宣。 相比起来,他更在意这一声“夫人”背后代表的,七弦的态度,这让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驱马跟在那群思维诡异得能跟七弦对上的沙匪身后,无法遏制地想到一些让他觉得稍稍有点口渴的事情。 并且一不小心,想得有些深入,以至于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 这念头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这群沙匪的大本营狂风寨,那寨子建在一片绿洲上,群树围着中间一片小小的海子,水很清澈,丝毫没有沾染泥沙的黄,如一面拂尽尘埃的镜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泛着波光,倒映出一大片清新的绿色。 不过更显眼的并非这荒漠上最沁人心脾的一大片生机盎然的绿,反而是掩映在了重重枝桠间,相连的屋舍上装饰的红。 那是一种十分热烈十分直接的红色,红绸带红灯笼红绒花喜满眼庆的味道当头罩下来,让人一望就会下意识地想到这里大概有人将要或正在娶亲。 事实上也差不多。 他们跟随着沙匪的马队到达这片绿洲后,马蹄声显然惊动了留守在寨中的人,一群大老爷们儿大声喧哗着互相推搡走出来,此起彼伏地吆喝,“呦老大回来了,今儿抓到个嫂子没有?” 沙匪头领翻身下马,还没说话,那群人眼尖已经看到了温念远和七弦,寨子里常年来来去去去就那么几个人,突然两张新鲜的面孔显然让他们十分兴奋,还没等他们的老大说两句什么,都已经纷纷嚷起来,不知哪个一指兄弟俩,大声道:“嘿,老大你行啊,一带就带回俩,这是那什么来着,要享……齐人之福?” 抓到个嫂子没有?这都什么跟什么真是,真难为他们还用得出齐人之福这样的成语,不过显然这么一个成语已经到极限了,接下来那一大篇话,按温念远的意思来说,不听也罢。 归纳起来无非这么几种意思,一种是夸温念远长得好看的――见鬼这群沙匪在大漠上晃傻了么在他跟七弦站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夸他好看;另一种是觉得七弦看上去太弱不禁风可能胜任不了当他们“大嫂”的……这整个狂风寨的审美都有问题,真的;至于第三种…… 温念远面无表情、七弦嘴角微扬地看着那群大老爷们从屋子里拿出红绸喜服忙忙地堆过来一边让他们老大换上一边催他们换上,“这喜堂布置了这么久终于能用上了嘿老子可高兴来来来拜堂拜堂。” “啧,你们几个小子不要命了不是,谁是你们嫂子!”接过红绸花的沙匪头子倒不是十分生气,笑骂了一句把红绸一把扔到那人脸上高声道:“行了该干嘛都干嘛去,哪里来的你嫂子,大漠上连个鬼影子都难找。喏,这两位都是我们的客人,还不快好好招待!” 得知真相的狂风寨汉子们显然十分失望,但这也并不影响他们的热情,一转眼立刻就凑上前跟七弦和温念远勾肩搭背起来,嗯,主要是勾温念远搭温念远的背,在他们看来,可能七弦那小身板承受不住他们随便一拍肩的力道,因而对七弦有点束手束脚。 七弦似笑非笑地把刚才因为误会而几乎要套到他身上的红绸花拿下来,放在手心把玩。 那沙匪头子看了他手里的红绸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来了一句,“呦,忘了问两位兄弟,你们拜过堂没有?!” 温念远:“……并未。” “中原并不流行此等婚俗。”七弦抛了抛手中的东西,红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淡淡地笑道。 虽然他说得十分含蓄,但沙匪们却都是一脸同情地点点头,显然对于充满了“繁文缛节”的中原深有同感,哪怕他们其中大部分其实根本就不曾去过中原――却完全不觉得两个男人成亲,尤其还是兄弟成亲本身是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那沙匪头子一击掌,仿佛十分开怀一般地揽过温念远,“这可巧了,兄弟,我这的喜堂布置了好几个月,偏我到现在也没找到个人。你们俩既然没拜过堂,就在大哥这儿成亲怎么样?” 他话音落下,立刻赢得一片起哄声,沙匪们热情洋溢得有点精力过剩的嫌疑,显然他们这个寨子实在太久没有客到了――废话,他们是靠打劫过往客商为生的,什么人敢跑来这儿做客。 听着四周乱七八糟的声音,看着七弦手中那抛上抛下的那一抹红,还有耳边这个自来熟的所谓“大哥”的喋喋不休,温念远忽然有一瞬间的晃神,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温家。 他的亲生大哥,可从未对他如此亲密友爱过,那个交织了太多爱恨纠缠的地方,把每一个人都扭曲了,化作一张张般若面孔,即便后来尘埃落定,也注定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变回兄友弟恭的氛围。也许至今,仍是他的七弦不想去触碰的过往 ……他又看了七弦一眼,脑海里接着翻腾,大概他们几个兄弟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兄友弟恭这种事,鹣鲽情深……倒是可以。 起哄声还在继续,一浪高过一浪,沙匪头子揽着他的肩膀,还在喋喋不休地拍胸脯怂恿他赶紧上,那些声音像隔着重重屋宇,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耳边变成模糊的回响。 温念远掸开沙匪头领那只不合时宜的手,一步一步向七弦走去,那一瞬间那个男人像是与他有心灵感应一般,抬头望了他一眼,那双眸是那样幽深的湖,让人忍不住想要寻幽探秘的,哪怕下一刻可能溺毙在其中也在所不辞。 男人嘴角的淡淡笑意竟没有半分往昔的戏谑与淡漠,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向他走过去。 走到七弦跟前,温念远伸手拿过七弦手中的红绸花,抬手给他挂到身上,这凡俗的物件挂在七弦的身上带着蠢透了的气息,却映的七弦颊上仿佛也带上了一抹红。这么蠢的东西,他竟然也没有摘下来。 温念远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得小心而郑重地问他,“阿临,你可愿嫁予我,从今往后,白首不离?” 七弦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弟弟,心里忽然有点惆怅,当年那么可爱的小团子,怎么就一不留神长成这样了呢?到底是哪里长歪了,会走到要向自己的哥哥求亲的地步。而他自己大概更是无药可救,偏还觉得这样子的温念远很……很不错。 “若我说不愿,你待如何?”七弦扯了扯胸前的绸花,斜睨着眼前的男人,饶有兴趣地说。 温念远面不改色,“那就我嫁你。” 七弦眨了眨眼,伸出手。 起哄声差点没把屋顶掀翻。 可惜没有喜服,温念远望着七弦春葱般的十指,心想,这样白皙的肌肤在一群黑黝黝的沙匪衬托下更显得凝白如玉,他无法不去想象这样的七弦若是穿上艳色如火的喜服该是何等风华。 然后就听沙匪头子那雄浑的声音响起来,“来来来小的们,给咱们的兄弟挑两身合身的喜服来。” 看着双双投过来的诧异的眼神,沙匪头子豪迈地一挥手,“小事小事,当初小的们也不知道能抢个什么样的压寨夫人来,各色身量的喜服做了一屋子,保管有合适的!” ……瞌睡遇枕头,大概说的就是如此? 大漠果然是一个,嗯,神奇的地方。 七弦这一生见过的最多的颜色,除了白色,就是红色,白的丧服,红的血,永远游走在生死边界,路过种种亡魂尸体,听种种狐语妖言。 这大概是生平第一次,红色对他而言,竟然也能成为一种正常的、温暖的、喜气洋洋的颜色,当他穿着大红的喜服,手中牵着红绸花带,与温念远一同步入喜堂的时候,心中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只剩下平和与温暖。 倒是他那位好像永远都稳如磐石的弟弟,这会儿,有点激动。 “咳咳。”沙匪充当的司仪清了清嗓子,拉长了调子喊道:“一拜天地――” 七弦与温念远转身,对着门外的天空大地深深地弯下腰,虔诚地。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对着不在眼前甚至不在世上的高堂再次鞠躬。七弦面容平静,温念远眼中闪过一瞬光芒。 “夫妻、呃不对,夫夫对拜――” 长长的余音里,你转小半个圈,我转小半个圈,在这天地间,只看眼前,相视一笑,深深地为彼此折腰。从今以后,管人世间几多纷扰,风风雨雨,愿一肩挑。 “礼成。送入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滚来滚去~(~o ̄ ̄)~o感谢青花姑娘的地雷,依风姑娘的地雷x6,八月桂花香姑娘给《特工不是攻》的地雷~咳咳送入洞房接下来干啥乃们懂的~对啦定制的封面做好了,等下我去放到文案上哈么么哒! 第115章 番外1大漠沙如雪(终) 入夜。 篝火燃烧的毕剥声从远处传来,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沙匪们的笑声、骂声、不成调子的粗犷歌声以及酒坛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热闹得近乎喧嚣,顺风飘过来后,却已经七零八落。 大漠的夜晚,很安静。 这样的安静在狂沙寨的汉子们狂欢中声中被衬得愈发明显,风明明呼啸着,却让人觉得心中一片澄明,什么都没有。 温念远躺在沙丘上,七弦将头枕在他胸前,两个人一起静静地望着天空。不似繁华城镇中那些被错落建筑物切割后的天空那样阴暗逼仄,漠上的星空仿佛能把整个颠倒红尘一起温柔地抱进怀中。 那一把把星子被随意地洒在天上,随着低垂的天幕,硕大得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如此璀璨熠熠的颜色,指尖连寒气都已萦绕在侧。 胸口那一片,却是暖的。 他能感觉到七弦一呼一吸之间规律的起伏,带来微微的颤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个男人枕着他,闭着眼睛,仿佛像是睡着了,身上还穿着红得耀眼的喜服,在暗夜里,让他想起白天看到过的那一丛,摇曳在刺目阳光下的花。 像火。 焚尽一切也温暖一切,不管不顾,肆意张扬,灼热又魅惑得让人宁愿流泪也不想移开目光。 原来红色也这么适合他。温念远伸出手,指尖伸到七弦的面前,却并不触上那肌肤,只是保持着一个无限接近却并不抵达的距离,描摹着七弦的五官。 “啪。”黑暗里一声细微的轻响,七弦伸手抓住了温念远不安分的爪子,睁开眼来,笑盈盈地撑起半个身子来望他,“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温念远任他握着,看着七弦,“阿临。” “嗯?” “……” 七弦见他就那么呆呆的半天不说话,失笑,嘀咕了一句,“蠢货。”说完就要放开手,转身继续躺着,只这一瞬间,却听头顶衣袂风飘之声,眼前顿时一暗,再定下来时,已经被温念远结结实实压在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蹙了一下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温念远却已经伸手,大拇指落在他眉间,像要抚平他皱着的眉头一般揉了两下,又不等七弦说话,已经俯身一个吻落了下来。 衬着他身后漫天的星斗,七弦发现,今夜的温念远,有些格外的强势。他身上那件跟自己现在穿着的一模一样的喜服,也傻得出奇。 他想这样着,却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家弟弟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打在眉间,然后再一点一点温柔又固执地往下移动,吻过眼皮、吻过鼻梁,最后落在唇上。 柔软的舌尖在唇上一触,已经迫不及待地撬开牙关深入进来,七弦“唔”了一声,伸手握住温念远的肩膀,略略抬身回应起这个吻,温念远一经察觉,立刻得寸进尺,缠着七弦的舌尖在他口中不断地攻城略地,简直有点疯魔。 黏腻的水声响在两人耳边,一时间,无论是风声还是远处沙匪们狂欢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彼此的温度和气息,交缠相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七弦觉得有点呼吸困难,温念远的热情却感觉还远远没有耗尽,依然执着地在他口中不断翻搅索取侵略――甚至让人感觉他的热情永远都不会耗尽。 压抑不住的喘息从七弦口中传出来,灌入温念远的耳中,比任何的催/情/剂更加诱人,他稍稍退开一点,听七弦喘了口气,然后又毫不迟疑地堵住了他的唇瓣,被七弦称为“不安分的爪子”的双手却已经在怀中人身上上下摸索。 喜服的面料光滑无比,握在手中如一泓夜之泉水,然而温念远却很清楚,这身喜服下那具身体,触感更加丝滑美妙,是无上的美味。 也是骨血中的毒。 源自他们父亲赐予的,那一半相同的血液。 温念远忽然想起了一个词,叫做饮鸩止渴,或许他现在正在做的,就是饮鸩止渴,而七弦就是他无法离开的毒药。 而或许对于七弦来说,他的存在,也是一样的。 他们注定无法分离,无论生无论死、无论身无论心,他就算腐朽成白骨,也是他弟弟;他就算焚尽成尘埃,也是他哥哥。 比任何的恋人比任何的情人比任何的夫妻都更加贴近,从身体倒灵魂,他们所分享的快乐和所要承担的罪恶,都一样的多。 “阿临……”温念远低声念叨了一句,又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七弦抓紧了一切机会喘息,断断续续地笑他,“你、你疯了。” 毕竟从前这个人在这种时候极少那么强势,每一次七弦总感觉是他在主导是他在掌控是他在诱惑他犯罪,今天却很不一样,他几乎没有招架的余地。 温念远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一声,一手拉开七弦的腰带,看着那一身大红色的袍子从怀中人身上滑落,却没有彻底脱掉,慵懒地挂在他的臂弯上,他深吸一口气,叹道:“早就……” 早就疯了,从知道世上有那样一个你开始,温弦就早就不是温弦,注定要成为温念远。 他想着,手已经伸进里衣,在七弦的胸膛上摸索,熟门熟路地寻到一边凸起的樱果,轻轻地摩挲。 “嗯……”七弦仰起脖子,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浑身因为兴奋而感觉有些颤栗。 身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千里追兄 作者:公子书夜 的沙地与他们所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完全不同,被温念远挑/逗得极为敏感的身体隔着布料都能够感受到那一颗一颗粒粒分明的沙粒所所带来的不安定的享受和危险。 更何况现在在远处,那些沙匪们还聚在一起畅饮狂歌,不知道哪一个一时兴起,就可能跑来找他们――虽然并不是没被人看过,但显然在温家那一次意义并不相同。 七弦实在并非一个暴露狂,也对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当然要是真被看了,也不会羞恼自尽什么的,倒是此刻双手正在他全身上下不断游走的温念远,难得地如此狂野而大胆。 大漠果然是个让人放松的地方,在感觉到温念远的手指伸向他身/下的时候,七弦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想。 “舒服?”温念远舔了一下七弦泛红的耳垂,靠在他耳边问,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而七弦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不过虽然身下某个地方已经精神奕奕,他还是似笑非笑地斜乜了温念远一眼,喘息着说:“唔……功夫还……有待加强……嗯啊……” 温念远那张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没有言语,只是忽然低下头,用口舌接管了手指的工作,来回吞/吐舔/弄。 七弦的耳垂已经变成艳丽的红色,刚刚那里才被温念远舔过,如今他的唇舌却已经转移了阵地,加在温念远肩上的手指微微用力,七弦仰起头,脖子画出一个美妙的弧度,连同他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一起,如夜魅山妖,诱惑人间。 随着他手上用的力道越来越大,温念远却忽然一顿,然后微微抬起了头。 高/潮被生生地压抑,七弦双眼眯成一条缝,不满地看着温念远,抬腿用脚尖搔了搔温念远的胸膛。 温念远却没有因他这似催促又是妥协的动作而投降,他伸手抓住了七弦的脚腕,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拉,与七弦交换了一个混合着他的气息的吻,低声却坚定地说:“阿临,我们一起,好不好?” 问着好不好,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已经不容置疑地深入到七弦的身体里面,耐心而细致地开拓起来。 七弦不知是气是笑还是情动不已地喘息,“难道现在你……嗯啊轻点……嗯……由得我?” 答案显然是由不得的。 毕竟温念远自己也是忍耐已久,早已蓄势待发,更何况对方还面带潮红轻嗔薄怒般地看着自己,理智这种东西,早都跟着沙漠的风不知飞到这广袤天地的哪一个角落。 他只想让这个人在自己的身下呻/吟、扭动、发出令人蚀骨的声音、做出这世上最诱人的表情,而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只归属他一人所有,任多少人将七弦当做他们的梦中情人,他都只能在他的身下辗转! 温念远眼睛都红了。 他抽出自己的手指,俯□去,一边吻着七弦,一边狠狠挺身,把自己送入七弦的体内,合二为一的那一刻,天高地远,只剩下两个身影。 “啊――啊啊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温念远就开始激烈地抽/插,把自己往七弦身体的更深处送去,这从未有过的强势举动让猝不及防的七弦发出一声连绵的惊呼,调子越拔越高。 疼痛与快感,这两种从来都对立也从来都相依为命的感觉如汹涌的波涛丝毫不停顿地在他弟弟的举动中于他体内深处升腾,越来越越快越来越高越来越多,像要将他淹没一般灭顶而来。 “阿临,阿临。”温念远凶猛地动作着,声音却越来越温柔,他眼中交织着白皙与殷红,白的是七弦的身体,红的是那嫁衣,融成了一片海洋。 沙地的触感诡异得让人兴奋,七弦这回是真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就好像从前在情事中游刃有余的从不是他一样,让他简直怀疑刚才的合卺酒中是不是加了暖情的药,才让温念远忽然……发了疯。 由不得自己只能牢牢抱紧温念远的身体,水声与撞击声无处不在萦绕耳畔,全身上下像是每一处都被点燃了火焰,七弦无法控制地发出声音,脚趾却又舒服地蜷缩起来。 很……舒服。 很满足。 就像温念远问的那样。 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但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不用去做地完全交由温念远做主,感觉竟然相当美妙,除了――除了温念远顽固地不愿意让他先一步释放,一再表示一定要“一起”。 但很快他就无法再思考这个问题,温念远的抽/插显然并非只是盲目而已,一波又一波强烈的快感很快让七弦沉浸在这场抵死缠绵之中,双唇再一次被那个男人攫取。 当温念远在他体/内/释放的时候,□的禁锢也终于撤去,他们拥抱着亲吻着,在同一个时刻到达愉悦的巅峰,然后像落进云端一样,慢慢地、慢慢地飘下来。 七弦趴在温念远身上,小声地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温念远抚弄着他的头发,让他继续靠在自己胸口,平复着呼吸。 承诺与海誓山盟都不再有意义。唯有大漠的风,还在彻夜地吹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x3,白衣似雪姑娘的手榴弹~圆润夜已经x尽人亡……咳咳回魂来,定制印刷会在番外完成后开,附加一个不公开的福利番,文案上的宣传语是做封面的姑娘加的啦她以为已经开了( ̄ ̄) 想要的大家不要捉急,就最近会开了,加紧校对中~么么哒大家! 第116章 番外2燕山月似钩(一) 爹,娘,你们先走,我忘了点东西。柳青桐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对走在他身边正试图与他沟通的的两个人说。 柳萧君与柳夫人怔了一下,互相看了看,最后柳萧君开口道: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我们在前面等你。 柳青桐点点头,转身向来时路行去。 柳夫人在他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看自己的丈夫,眼中也是同样的迟疑,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他们毫无疑问是疼爱的,然而这近十年的天涯相隔,青桐却终究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抱在怀里的奶娃娃。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问,这数年来,这个孩子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生怕提起了那些不堪往事,徒惹青桐伤心。可他们又不能干脆不问,分别这许久,他们也迫切地想知道爱子的一切。 这种矛盾的心情,相信青桐也深有体会,于他,怕是更要加上十分的百感交集,才会以忘了东西这么拙劣的借口,想要先一个人静一静柳氏夫妇当真与儿子分别太久了,才会以为他是因为这种理由要躲一躲。 柳青桐转过一个弯,在道旁站定,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一棵树,嗓子还带着几分未能痊愈的喑哑,断然道:出来! 树上枝桠一阵哗啦啦地摇曳,倒像是他这一声惊飞了什么鸟雀似的。 虽然鸟雀没有,男人倒是有一个。 宁修茂嘴里叼着根野草,翻身从树上一跃而下,脸上倒是丝毫没有半分跟踪却被识破行藏的尴尬,假意咳嗽了两声,伸手就往青桐肩上拍去,一脸我们哥俩好很熟啊很熟的模样,呦,小青桐,功夫越来越好了嘛,这都被你发现了嘿。 青桐肩膀微微一晃,让宁修茂的手落了个空,见对方丝毫不以为意,顺手摸回自己的鼻子上,忍不住蹙了蹙眉,你要什么? 宁修茂一挑眉。 他还以为人家会问为什么跟踪我之类的寻常问题呢,这小孩倒好,把七弦那家伙的拽了吧唧学了个十足,开口就问他要什么。 要什么? 要什么嘛……你看哈,我现在丢官失钱没媳妇儿,什么都缺得很呐。宁修茂笑眯眯,语气哪里像个朝廷里混出来的,给他塞根棍子就活脱脱一市井流氓。 嗯不对,是市井无赖。 相处了那么多天,好在青桐是习惯了,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讥讽,没有丢脸? 脸?这玩意儿早八百年不知道哪里去了。宁修茂呸呸吐出嘴边那根野草,不知羞耻地伸手要揉青桐脑袋。 柳青桐却已经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你走吧,再跟我会杀了你。 他对宁修茂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难以言说。 最初的最初,那个院子里温柔干净的大哥哥,变成后来萍水相逢的路人、害死父母的仇人、救命恩人、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他的心情,也从思念变成怀念,从怀念变成怨念,复仇、色/诱、贪嗔痴念七情六欲,实难道尽。 如今,他的爹娘都没有死,他的柳家还在,然而终究,依然是宁修茂让他的家庭分崩离析。 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好在跟着爹娘离开,也就不用再面对可偏偏这个男人又这么没脸没皮地跟来。 他到底想要什么? 青桐是真的想知道,但宁修茂可能永远不会正正经经地回答,只会这样流氓兮兮地,似真似假地胡诌,永远没心没肺的模样。 柳青桐没走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感觉到,那个男人又跟上来了,就好像根本听不见他刚才的警告一样他是不是真的不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仇的? 害柳氏一门骨肉分离之仇,也只比杀父杀母之仇轻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不是吗,依然称得上不共戴天不是吗? 虽然柳萧君没有与他计较,却并不代表可以抹杀这个事实,若换了青桐处在宁修茂这个位置,早就无颜面对故人有多远跑多远去了,是什么样的想法让这个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总是反其道而行之? 蓦地一转身,青桐冷冷地看着那个干脆连掩藏身形都不干了的男人,你够了没有。 宁修茂却难得地没有一副惫懒模样,他微微颔首,深深地看着他,不够。 抿了抿嘴,少年没有再说话,握紧了拳,就在宁修茂以为他会忍不住一拳揍过来的时候,他却身形一晃,用上了渡江鬼步,眼前只留下一个残影。 呼啸的声音破空而来,鞭影当空闪过,弹指间就将一个人影卷了回来。 青桐没有料到这一出,当下重重地撞进了宁修茂怀里。 除开渡江鬼步,要单论武功,他可真是差宁修茂太多太多了,可他一直以来,跑是没有问题的。 直到这一刻他无法抑制地惊讶地努力抬头时,心中来不及生气第一个想到的是,愿来他一直都在宁修茂的掌握之中。 也是,当年柳萧君都没在宁修茂手下讨得便宜,至多平分秋色互有胜负,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他练出来的渡江鬼步甩开? 所以从前的一切,他每一次从容地离开,都是宁修茂有意纵容的结果吗? 你! 宁修茂也没放开鞭子,终于揉到了青桐的脑袋,他仿佛十分高兴,却偏偏叹息了一声,老了老了,差点抓不住你。 换了七弦,大概对这种赖皮脸是可以保持从容淡定的。 但青桐再冷,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远没有到可以任何事都波澜不惊的地步,虽然没有气急败坏,但青桐终究怒了。 被宁修茂这样的人戏弄,确实很难保持冷静。 嘘嘘不要动。感觉到怀里的少年开始奋力地挣扎,宁修茂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把人箍得更紧,声音却褪了些许玩世不恭的感觉,满满的都是哄人的意味,对不起。 挣扎骤停,怀中人忽然安静下来,但宁修茂很了解,青桐这行为,绝对算不上是妥协。 他几乎可以想象青桐那小脑袋瓜里现在正在飞快地转着什么念头,由不得苦笑道:这可真是我自作自受。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当年他要是不认识柳萧君,柳家就没这一浩劫;可他要是不认识柳萧君,又去哪里认识柳青桐呢? 到时他们一在江湖一在朝廷,终此一生也不过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不过青桐会好好长大平安顺遂吧…… 开什么玩笑,柳家渡江鬼步如此树大招风,就算只是在江湖,又有哪个江湖人能平安顺遂了,至多麻烦不是由他宁修茂带来的罢了。 不用宁修茂承认,全天下都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他是阎罗是修罗是嗜血的魔,真的绝非七弦那种外冷内热的货色。 何况他自己也承认自己真不是个好人,做事从来都不折手段,所以不用权衡,就算时光回溯他还是会选择走过的这条路,如果这种东西,开什么玩笑。 所以么,这是真正的,自作自受。 我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所以小青桐啊,准备好跟我耗一辈子吧。他低头落了一吻在青桐发间。 怀里的身体一怔,仍旧安静得出奇,但以青桐的聪颖,宁修茂相信他一定听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然后青桐忽然就笑起来了。 先是被他扣在胸前不得已只能闷闷地笑,然后越笑越大声,并未彻底痊愈的嗓子让笑声变得有些撕心裂肺有些可怖,尽管对宁修茂而言,世界上没有可怖这种东西。 可是他心疼。 是的,尽管他不是个好人,可是个人,有血有肉,总会心疼的,青桐笑得那么激动,他毫不怀疑他可能会把嗓子笑出血来。 青桐也觉得自己简直要笑岔气了,耗一辈子,这个人,怎么有这个脸说出这种话,他抬起头,笑着却没有任何笑模样,一字一顿地对宁修茂说:你敢到我爹娘面前说这种话么? 面对宁修茂这种恐怕世上除了寥寥几人几乎没有谁能揣测出他的心思的老狐狸,柳青桐发现,自己真的还是太天真太嫩了,也太低估所谓的脸皮比砖墙厚的程度。 现在他们正站在柳萧君和柳夫人面前,就在刚才,宁修茂拉着他,一阵风一样卷过来,完全不等青桐说话,已经对着他爹娘说:那个柳兄啊,我实在喜欢小青桐,你们的儿子以后交给我吧? 晴天霹雳。 这是对柳萧君和柳夫人而言的,而青桐,他觉得他可能已经麻木了,他想从他家公子身上学到的本事,还是太少太少了,不然换了七弦在这里的话,一定有办法对付宁修茂的吧。 乱七八糟地想着,木头一样杵着,青桐却还是回避不了心底最响的那个声音,这个男人竟然真的、真的当着他的爹娘面前说,喜欢他,要跟他耗一辈子。 他想他们都疯了。 宁兄,你可知你刚才在说什么?柳萧君脸色极为难看,青桐是在下唯一的儿子! 宁修茂面色肃然,严肃得好像之前的嬉皮笑脸都是幻觉,抱歉柳兄,不过我娘也只有我一个儿子。 你这是在指责还是我家桐儿勾/引了你了?柳萧君出离愤怒。 青桐却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烫,想起自己好像真的做过……色/诱宁修茂这种事情,那天的一切还能清晰完整地回想起来,于是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少年忽然沉默了。 宁修茂赔笑,哪儿能呐,都是我勾/引的我勾/引的,柳兄,啊啊不对,岳父大人,我错了! 柳萧君的脸终于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分五裂埋入地下捂住大脸/(ㄒoㄒ)/~~ 感谢依风姑娘给圆润夜专栏投滴地雷x2,《末世之捉鬼卖钱》地雷x3,《(重生)和亲之路》地雷x3,本文地雷x15……笔记本进水了换了台(不是脑子真的是电脑orz),本文番外争取这个礼拜完结,定制也争取这个礼拜开( ̄3 ̄)q 新文这篇完结开么么哒大家! 第117章 番外2燕山月似钩(终) 他蓦地发难,再不说二话只当头一掌向宁修茂劈去――他可不是青桐只通轻功不懂武艺,只听那一掌带起的风声便知是下了狠劲的。 见状柳夫人一把拉过青桐的手,要将他拖远一些免得受到不必要的波及,而青桐却还在发怔,木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出手,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随着柳夫人的伸手一扯,他也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两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依旧投向那边,却见宁修茂面对柳萧君的攻势,既不还手也不躲闪,竟然真就站在那里生生受了一掌。 柳萧君又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更何况被惹的是他最疼惜的小儿子,这一掌结结实实劈下去,宁修茂一弯腰,面现痛苦之色,竟然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你不还手是什么意思?!”柳萧君面色阴沉,看了这个昔日好友一眼,他现在的心情绝不比这里任何一个人来得简单,宁修茂这个人,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宁修茂低咳了几声,又直起身来,若无其事地随手抹去唇边血迹,笑着说:“怎敢对,咳咳,岳父大人还手,在下对令郎咳,绝对一片真心。” 竟然还不死心,柳萧君也简直无语,忍不住又是一拳过去,这回宁修茂可没有只弯一下腰的好运,当场就飞了出去,狼狈地半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肩膀。 青桐不近不远地看着,那个男人好像很少有这么无力的时候,可是他仍旧锲而不舍地站起来,追着柳萧君不停地叫“岳父岳父岳父”,真是烦得人恨不得一脚踩死他。 他咬了咬嘴唇,看着地上断断续续滴落淋漓的鲜血,宁修茂现在可真算是外伤加内伤,没一处完好的,偏他还是不肯放弃,又不肯还手。 真是个疯子,柳青桐默不作声地想,就算不能还手,运起内功挡一挡不行么,演戏难道他不会,平常那么会装模作样,现在倒傻乎乎当自己的身体是铜墙铁壁了。 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青桐一脸的复杂表情。 “桐儿,快松开,你这是干什么!”忽然娘亲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来,青桐一愣,才发现自己发呆发得把嘴皮子咬破了还浑然不觉,牙齿都已经开始泛酸。 而那边柳萧君矛盾地看着又一次艰难爬起来继续请求的宁修茂,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再打么,面对这么一个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男人他也已经打不下去了。 可不打,这人又怎么都赶不走,一直在那里胡诌说要拐走他儿子。 面对这等死缠烂打之徒,简直连他都束手无策,“你――!”柳萧君一指宁修茂,气结。 “算了吧,爹。”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青桐终于冷冷地说了一句,看着宁修茂现在的可怜模样,他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可宁修茂那乱七八糟的喜欢,他也懒得回应。 于是他走到柳萧君身边,瞥了宁修茂一眼,在对方投来讨好的微笑时视而不见,只说:“爹,我们走吧,不用理他就是了。” 说完拉着柳萧君,与柳夫人一同继续默默地上路,几人都不再理会宁修茂,而宁修茂喘息了片刻,也不知上没上药,依然大大咧咧地跟在几人后面。 一路上堂堂前朝廷大总捕头依然坚持不懈地对柳家一家人殷勤小心嘘寒问暖,而柳家一家人也依然无视于他只当宁修茂不存在。 这么奇怪的一行人时间长了竟然看着也挺和谐,有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感。 柳家最后决定定居燕山,新居落成的第一天,柳青桐看着虽然不大却十分温馨的柳府,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江湖上再也不会有什么渡江鬼步了,从此以后,他们只是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百姓家,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生活。 ――这样想着,柳青桐带上一点乔迁礼,去拜访左邻右舍。 其实燕山此处偏僻,并没有多少人家,不过柳家新居的旁边,确实早有一栋房子伫立,也并非空屋,应是有人居住。 本着远亲不如近邻的原则,青桐敲响了隔壁的大门,然后大门被吱嘎打开,伸出了宁修茂那张讨人厌的脸,“嗨小青桐,什么时候把墙打通,咱们成亲呀?”他说。 青桐二话不说把乔迁礼扔到他脸上,然后绷着面孔面无表情地走了。 这男人……真是到现在还阴魂不散,仿佛真如他所说的,已经决定要跟他们柳家、跟他柳青桐耗上一辈子的光阴了。 说起来,他的前半生本就已经因为他而被搅得天翻地覆,这么想来,莫非他真的一生都逃脱不了宁修茂的魔爪? 柳萧君听说后气冲冲又去打了宁修茂一顿,这男人第二天依然顶着一脸青青紫紫大摇大摆上门来喝茶。 ――他们总是拿他没辙的。 日子也就这样打打闹闹乱七八糟地过下去了,就好像从来都这么鸡飞狗跳又宁静安详。 青桐也开始慢慢习惯了某个缠人的家伙没日没夜地出现在眼前,就像生命里一直存在的那样,甚至连柳萧君都懒得再揍他,偶尔兴致来了也与宁修茂切磋两把。 柳夫人也开始偶尔叫上这位奇妙的邻居来吃晚饭――虽然不叫他也经常来蹭――不知是接受了宁修茂喜欢他儿子的事实还是干脆已经忘记了他最初的企图。 青桐觉得如果这样过完一辈子也似乎挺不错的。 尽管对于宁修茂的表白,他自始至终还是保持缄默。 然后,忽然有一天,宁修茂不见了。 首先注意到不对的竟然是柳夫人,她偶然提起,宁修茂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柳家蹭饭了,于是柳萧君也恍然注意到,他们俩很久没有打架了。 说着,他们齐齐去看自家儿子的脸色。 青桐面不改色地伸筷子继续夹菜吃饭,他的爹娘却同时发现,他把从来都不吃的鱼肉夹到了碗里。 柳萧君与夫人对视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桐儿,再多吃点。”他说。 饭后,柳青桐散步消食,不知怎么地散着散着就散到了隔壁邻居家里。宁修茂的房子里冷冷清清,地上桌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尘,显见也有不少时间没人居住了,只不知主人去了哪里。 庭院里花还开着,只不过也即将凋零。青桐仰头望了望头顶那片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还是放弃了么。”他嘀咕了一句,也就溜达溜达地回了自己家,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爹娘担忧的眼神,他像往常一样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宁修茂走后日子还是一样地过,青桐觉得并没有哪里不一样,除了耳边静了点,院子里空旷了点,饭桌上宽敞了点,书房里凌乱了点,还有还有…… 啧,明明哪里都不一样。 他这才觉得原来生活中已经不知不觉布满了宁修茂的影子,以至于他离开之后,才会这样也别扭那样也不舒服――可是再不适应又怎么样呢,那个人,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不知道过了几个月,青桐去逛市集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皇榜,朝廷一番风雨,今上登基改元,然后一道诏书,欲召昔日的六扇门大总捕头宁修茂回去。 他看了看日期,大约和宁修茂离开的时间差不多。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心想。 也对,虽然整天说那个男人是老男人,其实他也不过三十岁而已,风华正茂的好时候,武功又高,手段强横,智谋过人,如果真的从仕途上急流勇退,才是一种暴殄天物吧。 自己跟那个官位比起来,怎么也太轻了点。 漫不经心地想着,青桐忽然一凛,意识到自己想的东西太奇怪了,宁修茂走不走、留不留、去哪里、选择什么样的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这样暗暗地揣测,倒像是……倒像是吃醋的情人似得。 他想收敛心神,却又忍不住想起过去宁修茂跟在身后,那一声一声又一声好像永远停不下的喜欢,还有那令人哭笑不得的“岳父大人”。 喜欢么? 喜欢啊……喜欢这种心情……青桐忽然感觉心头一阵怪异的抽痛,他伸手按住胸口,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在苕溪城,在他默默地喜欢他家公子的时候,七弦公子曾经对他说过,他还不明白什么是爱,喜欢、爱,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原来是这种感觉。 青桐笑了笑,没有放开停留在胸口的手,原来这种感觉,一点都不甜蜜啊。 他没有再在集市多流连,一时之间觉得什么都无趣,于是转身慢吞吞地回家去了,路过邻居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那扇紧闭了很久的大门开着。 他探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终于也卖出去了么,不知道能不能由他买回来?乱七八糟地想着,他回到自己家,却见客厅的桌旁,坐着一个满面风尘久违了的男人。 那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跟他打招呼,“嘿小青桐,我把聘礼带来了,嫁给我么?” “宁修茂?”青桐诧异地脱口而出,实在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有点狼狈有点憔悴,朝廷至于把他折磨成这样?等等,他不是回去当官了么? 青桐呆呆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宁修茂,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是我呀,怎么,想我想得人都瘦了,哎呦为夫真是好感动,快来给我抱一抱。” “……”听到这油腔滑调的声音,青桐确定,是宁修茂没错。 他犹豫了一下,“你――”你不是回朝廷了么,他想说,却没问出口,只看到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匣子,里面寒气逼人,盛着满匣子的冰块,冰块中间,放着一朵美丽的白花。 他从来不知道白色的花也能这般艳丽。 宁修茂得意洋洋地挥了挥那朵白花,温柔地说:“喂小青桐,我去摘了朵天山雪莲,给你治嗓子。” 柳青桐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人却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月长号嗷呜嗷呜――千里追兄终于彻底完结了!果奔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x3!和suigas姑娘的地雷! 这篇我任性地在编辑说一定会冷到南极去的劝告声中执意开起来的小冷文也是我写过最长时间最长字数最费脑力【……泥垢】的小冷文,终于完结了,虽然真的很冷,但却收获了好多真爱粉!【好多?? 咳咳不知道是不是好多但是真的是真爱粉,五体投地泪眼朦胧感谢大家一直陪伴我走到这里,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小天使所以就算写冷文也一点都不怕!哼(ˉ(∞)ˉ)唧 定制印刷包括《一世》和《网游》都开起来了,这篇想不到分两册要那么贵大家酌情购买不买也没关系的【喂有你这么推销的吗?!因为福利番没加进去今天来不及写,我想以后写了就放在免费章节里给大家看吧( ̄3 ̄)q 夜又深了乖乖睡觉那么我们江湖再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