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剑胆明月天》 分卷阅读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 书名: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文案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叶容弦接到了来自怀雪山庄的请帖,一场恩仇就此展开…… 是一代剑宗和神医的故事,也是一截木头和一个大姑娘的故事…… 古风不正经武侠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恩怨情仇 年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剑秋,叶容弦 ┃ 配角:许正言,叶回春,程玄 ┃ 其它:武侠,恩仇 ☆、引子 这临安城毕竟是临安城,南迁之后不见萧条反而愈加热闹了。打王公贵族把京城里时兴的玩意儿也搬到这城后,江南水乡的清韵里就多了点纸醉金迷的意思。迁都?怎样呢,日子还是可以糊弄着过下去。蛮夷?又怎样呢,就算打来了不也就是赔点银子了事。 得过且过吧,得过且过。 但在这临安城里有两样却是异常地出名,一个是西子湖,据说占尽了江南大半风流;另一个是叶家药庄,据说东家是天下第一圣手。 这叶家药庄来历挺古怪,东家叶回春原本是走江湖的郎中,不知怎么的就从那刀光剑影里跳了出来,在临安城里开了家药铺。后来进宫治好了太后的头风病,皇上御笔“妙手回春”四个大字。自那以后生意就如雨后春笋般越做越大,到了十年后的现在,莫说这江南,就算到了塞北南疆也都有分号。 叶家有四子三女,大儿子总统各地店铺,管理帐房;二儿子医术拔群,救济四方;三儿子一身武功,天南海北地负责采买;四儿子就奇怪些,整天待在城东晒药的房子里,弄得满身药味不说,进进出出还都是舞刀弄剑的江湖人。 不过这故事就是关于叶容弦叶四爷的。 ☆、七弦济天下 ……临安城东…… 穿青衣的年轻人正靠在一张黄花梨圈椅上,衣袖里一只泼雪裁玉似的手正懒懒翻着一卷书。这个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波光粼粼的,像六月的西子湖面。他忽然抬头嗅了嗅,慢声道:“杏儿,你的薏米要糊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西厢房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孩飞奔出去。若是江湖上的人恐怕就会看出来,那个女孩会轻功——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 不一会儿,就响起另一声“砰”,随着那声响,一阵风卷进来带起了桌上写好的各种方子。 “四爷你明知道过了火候还不提醒我?!”叫杏儿的姑娘嗓子脆生生的。 “我这不是叫了你么……”那青衣人仿佛是天生说不快似的,慢吞吞地生怕呛住一般,“你要是再这样托大,将来可难嫁人了。” 杏儿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说不过这温吞水一样的书生。 却看那书生嘴虽慢,手却不慢,三下两下就把一沓乱飞的纸收回了怀里。他起身站定,门前跑来一个小厮,伸手递上信封,“四爷,老爷让你去一趟扬州城外的怀雪山庄。” 青衣人看着信封上写的“叶回春亲启”,皱眉,“这都是什么年代的人……” 腹诽归腹诽,老爷子开口了,他就没有推辞的理。 “杏儿,备辆车,我去扬州一趟。” 这语气倒是少见的紧凑。 ……怀雪山庄…… 江南春天的景色是喜人的,永远生机勃勃,层层叠叠的山像是要拿出今生全部的苍翠来衬那桃红柳绿。乌金的燕子从天的一端飞到另一端,没有一丝厌倦的意思,还要叽叽喳喳的啼鸣。 一辆青帏车穿行在繁枝茂叶里,从树缝中漏下的点点光斑在车顶上投出细碎的花纹。叶容弦挑起帘子,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穿白衣佩长剑的人,料想是快到怀雪山庄了。 这怀雪山庄说来与叶家还有点渊源,前任的庄主凌端和叶回春是拜把子的兄弟,一手空雪剑锐不可当。只可惜他英年早逝,折在了十八年前武林围攻血煞教的大战里。叶容弦知道自家老爷子也是在十八年前退隐江湖,原因他没敢多问,恐怕和凌端脱不了干系。如今的庄主是凌端的独子凌剑秋,他印象里是曾在小时候见过的,现在都十几年了,恐怕连是圆是扁都不清楚。 想到这儿,叶容弦有些担心了,都这么多年过去,怎么突然就找上门了? 放下这些不提,远处那两人就看见一匹大白马拉着青缎的车缓缓走过来,料定是叶家的人,“叶老前辈远道而来辛苦了。” 这一句话差点让四爷笑出了声,他连忙拉开车帘摆手,“在下叶容弦,家父不问江湖事很多年了,如今都由在下代劳。” 两个人闻言愣了愣,不解地抬头,却又再愣了愣。 那是怎样好看的人!大概十七八的样子,濡鸦色的长发,皮肤像上好的白玉,眉眼比画上还精致,更可贵的是那样漂亮的人竟没得些许脂粉气,顾盼里是满满的英俊风流。 叶容弦摸了摸面皮,自觉和常人无异,叹一口气:“这怀雪山庄的人怎么都呆头呆脑的。” 在指引下马车又行了几里山路,两边渐渐有些成行的翠竹。再拐过一个弯后,就看见一扇气势非凡的朱漆门,匾额上“怀雪山庄”四个字苍劲有力。 先前两个接引的弟子向里通报一声,门就“吱呀”地开了。 庄里的人都穿着白衣,在三春阳光下有些晃眼。可就算是在那一水儿白衣里,也有一个不同的,只有那个人才衬得起那种至朴至简的颜色——雪一样,只要目光移到他身上,心就会安静下来。 凌剑秋。 这是那个人的名字。他显然是看见了马车,幸而听了属下报告才没犯什么“叶老前辈”的错误。不过凌剑秋转念一想却有些不平了,自己明明写信请的是叶回春,怎么就变成了叶四爷?虽然七弦医神名声在外,但到底还是和回春圣手差着几十年工夫啊。 当然叶容弦不知道这些,他打起帘子下了车。拱手,“素闻怀雪山庄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令叶某佩服。” 凌剑秋听完就觉得牙根一酸,上三路下三路把叶容弦打量了一遍,暗道:“哪来的秀才书生?” “不敢不敢,让叶公子见笑了……” “噗”叶四掩着嘴笑得灿烂,一双桃花眼都变成了月牙儿。 凌剑秋嘴角抽了抽,心说这人什么毛病。 “凌庄主叫叶某人公子?”他好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双眼睛都能泛出水来“叶某人将近而立,当不起一声公子,不妨叫我叶四。” …… “嘶”凌剑秋听见自己抽冷气的声音了,好家伙,比自己大了四五岁,这是什么款式的妖怪? 叶容弦也不管他在想什么,“不知凌庄主叫叶某人来所谓何事?” 凌剑秋定了定神,“庄里这阵子出了件怪事……”他边说着边回身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 向庄内走,示意叶容弦私下里去谈这事儿。 叶容弦把缰绳交给庄内下人,快步跟了上去。 众人看在眼里,不禁诧异,这人练得到底是什么轻功,怎么走起来衣袂能飘得这样高? “凌庄主有什么不能当众说的么?” 凌剑秋愕然回头,虽然他并没有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听动静,但习武之人到底也比常人敏锐一点。但叶容弦,叶容弦走到他身后时他竟完全没有察觉! “这人武功高成这样了吗?难怪叶回春会放心把江湖事交给他……” 须知这江湖上最理不清的就是罗圈债,你救了他要杀的人,你就是他的仇人。所以这做江湖郎中就凶险的很,难保哪天那祸事就不会莫名其妙摊到自己头上。但就刚才那架势,这叶容弦不说天下第一,就凭那深不见底的内力也能是内家里一只手数的过来的人。 “我带你去看就知道了。”他答着,心不在焉。 叶四就看到那个白衣的人左转右转地绕过一丛丛翠竹杜鹃,把自己引到了一座矮房前。 他推门,寒气立刻钻进袖子里,不禁打了个冷战。抬眼,房内整整齐齐摆着六具尸体,都放在冰块上,那寒气就是从冰块里透出来的。 叶容弦后退一步,一来是不堪寒冷,二来也是被房内阴森的气氛弄得毛骨悚然。 “凌庄主,这是?” “已经第六个了,庄里接连着死人。”凌剑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心情,但叶容弦知道他一定不好过。 “所以?”叶容弦心想自己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死人,又不是仵作来的。 凌剑秋叹了口气,“大概是有人下毒……”言罢,对着叶四长揖,“此事要劳烦叶兄查明,也好让冤有头债有主。” 叶容弦本来是不想管这恩怨是非的,他爹从小就叮嘱过切莫牵扯进他人的明争暗斗里。但当他抬眼看见这一屋子的死人,心忽然就揪紧了。一股子怒火在胸膛里打着旋: 什么人这样的草菅人命?!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裹紧大氅就走进了那屋子。 只见那些人一个个死相安详,并不像是有过任何痛苦,就好像是在睡梦中一样。但叶容弦岂是见识少的,他早年云游四海的时候见惯了奇毒异术,这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新鲜。 这江湖上杀人不留痕的□□总共也就那么几种,他掰了掰手指:三步诛心是叶家祖传;春梦无痕早就失传了不知多少年;玲珑烟只有塞北才会用…… 忽然想到什么,叶容弦急忙翻起了尸体的手腕,只见上面淡淡的一条血线。他又去看其他人,因他轻功好,转瞬就翻完了六具尸体。 “呵。”他冷笑中带着怒气,随即快步走出去。 内外的温差让叶四误以为外面到了三伏天,但就是这样,他出的还是一身冷汗。 “凌庄主快把庄里的人都叫来,叶某人要一个一个诊脉!”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语速都没咬着舌头真是万幸。 凌剑秋听说他要一个个诊脉,眼神立刻锋利起来,“难不成……” “没事的,这是九日散,无色无香,九日才发作,若在九日前治就不难解的……”叶容弦看他一副要大动肝火的样子,连忙摆手让他镇定。 凌剑秋听完便转身去吩咐了,叶容弦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飘忽而去,忽然揉揉了胸口: 好久没说这么快了,差点一口气闷死。 ☆、一剑笑春秋 叶容弦悄悄瞥了一眼凌剑秋,那个人正端着一个细瓷茶杯喝茶,架着腿说不出的安闲自在。他忽然有些恨恨,自己这是犯什么昏来替人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叶四看了看门外那长长的像是天山雪线一样无边无际的队伍,发誓今生都不想再看见穿白衣的人了。 哪个附庸风雅的混账想出来穿一身白的,看着好眼晕! 不远处的凌剑秋轻轻打了个喷嚏,他也在偷偷觑着叶四。凌剑秋见过的好看的人海了去了,但从没有一个像这叶四那么令人顺眼——脸上的秀气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就这么正正好的俊秀而绝不柔弱。 哎呀,这郎中长得真是好皮相。 此时叶容弦正在心里把凌剑秋咒到万劫不复,冷不丁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尴尬地笑了笑。 笑起来也好看。 凌剑秋这样想着也就跟着他勾起了嘴角。 但此时这两个人的情况在别人眼里却是另一番风景,众人只看到这冰块儿似的活阎王居然和叶四相视一笑,抽一口冷气望天,发誓什么也没看见。 叶四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干咳了一声。 “下一个。” …… 叶容弦到怀雪山庄的时候已接近晌午,没赶得上吃饭就发现了九日散的事。庄里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四五百号人,等到全忙完的时候早就明月中天了。这样一来他却错过了饭点,等长舒一口气想站起来的时候发觉眼前一片金星。 饿的。 好在凌剑秋眼疾手快把他捞住了,他也挺内疚,人一忙就四五个时辰不说最终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庄里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病被他顺带着解决了。 叶容弦饿的没啥力气,整个人都倚在凌剑秋身上,有气无力:“吃的。” “好好好,我让厨子去做。”凌剑秋把他塞回圈椅里,随口吩咐道:“花青,去弄点吃的。” 叶四看着他笑了笑,懒懒团在圈椅里,还觉得眼前有一群白衣飘来飘去,“凌庄主这几个婢女都取了颜色做名字,偏偏还穿素色……” “家父爱好……”凌剑秋不明白他这天外飞仙般的一问从何而来,“九日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嘛……九日散这个东西,下得轻了不能置人于死地,下得重了要被人察觉,所以不多不少正好是九日。” “就像封喉一剑那样么?轻一分杀不了人反溅一身颈血,重一分连头一起割下来太过凄惨……” 叶四失笑,“你这比喻倒是血腥……” 凌剑秋没什么反应,“我只是懂剑罢了。” “但还有一个传说,说是服下了九日散就可以在九日里遇见人生所有乐事,所以也叫九日浮华散——但大约是杜撰吧!” 说到这里,响起敲门声,叫花青的婢女提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进来。那食盒分量不轻,一个小女子却提着它却还能脚下生风。 “庄主,顾堂主回来了。”花青边摆菜边对凌剑秋说。 叶四一挑眼皮,神情像是在问:“谁?” “庄里两个堂主,景照堂的季长风你见过了,那就是玄度堂的顾平。” “哦,既然来了不如一并让叶某人看看……”叶容弦还不死心,他不觉得那个凶手会善罢甘休。 凌剑秋向花青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穿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 白衣的瘦高男人,年纪和凌剑秋差不多,一双丹凤眼,嘴唇薄薄的有那么点寡淡的感觉。再细细看时,发觉那是一副好骨骼,大概剑法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平显然对房间里那个右手捏着筷子正拿一双桃花眼望自己的人感到不解,他正欲开口,却听见一个声音幽幽慢慢的: “顾堂主,让叶某人看下脉如何?” 顾平见自家庄主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放胆伸手过去。叶容弦自负医术,也不放下右手的筷子,抖袖以一只左手来诊脉。可忽然神色一凛,扔下筷子急忙换了右手。 凌剑秋看他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知道事情不大好。 “九日散……”叶容弦喃喃,从碗底抽出一张早就写好的方子,“拿去服吧,解毒之前不要动用内力。” 顾平怔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凌剑秋面色一沉,尔后对他说:“这是临安府的叶容弦,来解决庄里事情的。” 顾平听说庄里事情,脸色铁青,看来是知道自己也中了毒。 叶四连忙宽慰他,“九日散毒发前治就不妨事的。” “七弦医神救命之恩顾平没齿难忘。”顾平点了点头,一拱手,而后拿着方子走了。 “这倒是条汉子。”叶四一笑,却马上笑不出来了——凌剑秋估计是生气了,杀气一阵阵往外散。 叶四讶然,好可怕的内力,像是千尺寒冰,冷的没有边际。他忽然想起江湖人是怎么称这凌庄主的了——断水剑——据说当年与人在江边比武,一剑下去冰封十里江水断绝,故而封了这断水剑之名。 …… 叶容弦被安排在了庄内的一个小院里,四周都是翠竹。等他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已经皓月西斜,春日的夜风吹过一杆杆碧玉,发出“刷拉拉”的声响。叶容弦抬头望了望天,山中没有灯红酒绿,天倒是高阔了不少,帷幔似的,好像触手可及又好像遥不可知。漫天星斗在月光里有些疏淡,正悄然挪移着,提醒世人变化的无常。叶容弦踏入这江湖很多年了,因他最擅长解毒制毒,遇见的也往往是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人的纷争,欲的纠缠。叶四本能的不想理会它们,可它们就是要找上自己。他最看重人命,却偏偏每天面对腥风血雨 有什么办法呢? 这就叫做红尘局。 忽然耳边有一丝异样的风打断了他的感慨,叶四回身,只见空中射来三支银镖。那银镖的镖尖泛着蓝光,可想是淬了剧毒。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脚踩五行梅花步,挥手一抖袍袖。没有招式,一股海潮般的内劲汹涌而出,那三支银镖竟滞在空中。 “什么人?”他那把清冽的嗓音在寂静四野里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回应,一个黑衣人转身想走。叶容弦单手变掌,一式云开月落追了上去。那个人的轻功不慢,见一掌打不到,于是他拔起身形踩着青云步就追上去。 咳,今晚别想睡了。 他想自己这是上辈子欠了凌剑秋什么,不光卖命受累,还三更半夜不睡觉地出来捉人。 月光穿过错落高低的翠竹,照成三十里轻纱浮动。清辉在衣襟上流淌,匆匆变幻着形状。幽暗的夜色里,只有两个人影鹞子似的上下翻飞。 叶容弦的青云步也算是绝学,只要不是武林至尊,大概没人能从他手里逃走。 那个黑衣人似乎也明白这点,左拐右拐地绕进另一片竹林里,停住了,那意思是想和叶容弦分个高下。 “三十六式随云掌……果然厉害。”黑衣人的声音听着怪里怪气的,大概并不是他本来的音色。 再看叶容弦,那双桃花眼里失去笑意以后剩下的只有冷澈,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是你在怀雪山庄里下的毒么?”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七弦医神你不会杀我。” “哦?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没有血腥气……”他忽然笑了笑,摇头,“一个江湖人竟没有一点血腥气。” 叶容弦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变成凌剑秋那种动不动就一身杀气的人,他不多说话,一个起手式,示意那黑衣人也废话少说。 黑衣人的笑声没有停,从身后甩出一把飞镖,数一数足足有三十把之多。 这一招发得猝不及防,那三十支飞镖上又裹着内劲。叶容弦料定用掌力抵挡太过勉强,于是一个铁板桥闪过,双手飞花摘叶,是三十片竹叶打回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叶四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心里说不出的气。 他低头拾起一枚飞镖,用帕子包了打算给凌剑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回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现在是身在何处。 迷路了。 叶容弦看看脚尖,觉得自己真是诸事不顺。 “叮叮当当。” 竹林深处传来声音,好像有人在挖什么东西。叶容弦知道前几日后山塌了几个地方,正封上了填土——说起来今天顾平怎么晚回来也是为了这事儿。可这大半夜的也不至于赶工,是什么人会在这里?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背后一阵脚步声。 见了鬼了! 叶四回头,心说这怀雪山庄是什么风水,三天两头有人出现在背后的。他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却愣了。 “叶四爷这大晚上上后山来干什么?” ☆、百口而莫辩 月光下,是一个穿着白衣的魁梧大汉,背后一把重剑。他面目说不上多狰狞,可就是带着一股子狠劲。五官的轮廓很深,浓眉之下是一双如鹰的眼睛,鼻梁很高,嘴唇紧紧地绷成一条线。 这个人叶容弦在白天是见过的,于是也不防备,“季堂主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就是景照堂堂主季长风。 却不知道这季长风是看不惯叶容弦哪点,从一开始就和他不对盘,如今闻言也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这庄里不太平,我出来看看。叶四爷须得小心些,别是出了什么细作……” 叶容弦还真没听过那么不顺耳的“叶四爷”,只觉得他话里带刺。他又是极聪明的,听明白了这是季长风怀疑自己居心叵测。但叶四是个没脾气的,除了害人性命之外,还真没有一样能使他动怒的,于是打个哈哈,“那是那是,季堂主想得周全。” 说完转身就想去看看竹林深处那动静究竟是什么,却见一把玄铁剑拦在自己面前。这下叶容弦人再好也挂不住笑脸了,心想:“这季长风也是奇怪,好像多小心自己一样。难不成后山真的有什么玄机?” 他心念电转,知道不好打草惊蛇,于是一推剑,径自走了。 季长风却是愣住了,刚才看着叶容弦没使多大劲却震得他虎口发麻,若不是强提一口气,说不定剑就脱手了。 “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等能人,这个叶四也真不简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4 单。” 他看着叶容弦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 …… 折腾了大半宿,眼看天都快亮了,叶四爷沾着床胡乱扯了条被子,倒头就睡。 但如果他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恐怕就不会睡得这么安稳了。 …… 一大早听见人敲门,迷迷糊糊起身去开,幸好他昨晚是穿了外衣睡的,不然非把门外的花青吓着。 “呀,叶四爷,怎么有黑眼圈了,是床睡不惯么?”花青看他眼睛跟竹熊似的,生怕礼数有哪里不周全,抓着他问寒问暖。 叶四只觉得头嗡嗡地疼,他家杏儿也是这样,你越是困得天昏地暗她就越是要拿那把脆生生的嗓子和你说话——好不容易以为逃到怀雪山庄来有几日清闲,没想到还有个花青。 他摆了摆手,“我没事,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花青看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也诧异,都说七弦医神风流倜傥,怎么看着更像个病书生? “是凌庄主让我来请叶四爷。”怀雪山庄里的婢女都没大没小的,对人也都自称“我”,想是凌剑秋惯出来的。 叶容弦听着那声叶四爷突然觉得很受用,没办法,昨晚季长风那声刺耳得让他有些受伤。且不说受伤不受伤,既然凌剑秋来请了,那就得去。叶容弦留恋地看了看被窝,咬咬牙,“你且等我换个衣服……” 再一出来,叶四爷就又变成了叶四爷。他一身藕荷色长袍,两肩上绣着浅粉色小兰花——叶容弦喜欢穿这种形制的袍子,绉绢底子,绣花从两肩一直到手腕。一头泼墨样的长发拿同是藕荷色的发带束了,簪着一支白玉兰花簪。鞋也是藕荷色的,鞋面上两颗小米珠。这是临安府富家子弟才有的打扮,身上的东西都是要一套的,不仅是颜色,还有面料、刺绣的花纹都得是一样的。 凌剑秋靠在一座凉亭里,看着那个人走路时衣袂飘转。当目光落到那身衣服上时,暗叹一句,“啧啧,这是有多败家……” 叶容弦走过时院子里的婢女们都偷偷多看了几眼,她们觉得自家庄主已经是仪表堂堂中的典范了,可比上眼前这位就输了一分贵气。 对,贵气。抬着头,目不斜视的贵气。 叶四只当没看见,他在临安城的时候每次出去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待遇——难说他成天躲在晒药房里不是因为这些姑娘小姐的眼神太吓人。 正这么想着,到了凉亭。 看着亭上三个字“抱玉亭”,叶容弦嘴角又抽了抽。不知道凌剑秋的老子是怎么想的,非把一个好好的江湖门派整的这么文绉绉的。说你文绉绉罢,偏偏养个儿子一股子肃杀气,搞得谁欠他银子似的。 都是怪人! 但这一股子肃杀气的凌剑秋此时却和颜悦色的,声音温柔得不行,“过来吃早饭。” 花青抬头望了望天,这自家庄主是吃脏东西了,还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呢? 叶容弦可没多想,他正觉得有些饿,甩着袖子就走过去了。也没跟他客气,心想昨晚自己可是帮他追了十几里地,喝他一碗鸡丝粥也不过分。 凌剑秋想这书生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想着“不是外人”,凌大庄主心情莫名有点好。 “叶四,这江湖上什么人会用九日散?” 叶容弦正往嘴里塞烧麦,闻言愣了一下,倒不是他不知道什么人用九日散,只是凌剑秋居然肯叫他叶四让他吃了一惊。原本叫声叶四也没什么特别,可凌剑秋说出来就带着些亲切,比那什么“叶神医”,“叶东家”顺耳得多。 “呃,这九日散如果有现成的话,医术中上水平的人就可以依葫芦画瓢地配。而且这毒需要现成的九日散作引,如果没有现成的,就算有方子,效力都没有那么精准。” “那么什么人会有现成的九日散呢?” “因为九日散这特性,很早就被人封存了。但如果真的有心,恐怕也不难找到——毕竟这东西一配就一大把的,真正禁绝很有难度。” “嗯……”凌剑秋摸着下巴沉思,看来从九日散入手可能性不大。 叶容弦忽然想起了什么,“凌庄主,后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剑秋有些茫然,“就是前几天暴雨塌了几个地方,我派人封了上后山的路,怕出什么变故。” “哦。”叶容弦点头,“不瞒凌庄主,昨晚叶某人在后山见到了季堂主,还听见后山有挖东西的声音。” “你说季长风?”凌剑秋皱了皱眉。 “是,还有——”叶容弦刚想拿出那支飞镖,就见到一个弟子跑了过来对着凌剑秋耳语了几句。 凌剑秋那张英俊的脸上笼了几层阴云,他听完以后猛地站起来,抓起叶容弦的手腕就往外带,“走!顾平出事了……” 叶四还嚼着一口蛋酥,听见顾平出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顾平的房间外围着一群弟子,不知怎么地,看向叶容弦的眼神都有些防备。空气里有点硝烟味儿,有好些个剑都出鞘了。见到凌剑秋来,才连忙让出一条道儿。 叶四被他抓着手腕,别人想拦也拦不住。等他前脚刚跨进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断喝, “叶容弦,你什么意思?!” 听声音是顾平,这中气足的,叶四却放下一颗心来——人没事就好。 凌剑秋看了叶容弦一眼,见他没答话,开口问:“怎么回事?” “刚刚我端药给顾堂主来的,他闻了一下就说有毒,我拿银针试了,还真的……”说话的叫绛朱,十六七的样子,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凌剑秋吓得连话也说不利索。 叶四这会儿回过神来了,走过去看了那碗药,又嗅了嗅,忽然脸色就变了。他喃喃:“不可能,没这种事的……” 顾平冷笑一声,“怎么不可能?这就是叶容弦你的勾连香——要不是我早年听说勾连香有桃花味,今日恐怕就要命丧你手了!” “含血喷人……”叶四的声音不大,调子慢慢的。他看向凌剑秋,却见那人的眼神冷了几分。 也难怪,江湖人都知道这勾连香的厉害,也知道只要他这神医的名号在一天,勾连香就绝无出自第二人的可能。 “叶容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这声音的主人大踏步进来,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叶四。 叶容弦一看见那柄重剑就脑仁疼,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季长风,总之那人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又想起昨晚的事,该不是两人串通好的?! 凌剑秋听他哑口无言,心里也寒了一下,早上叶四说季长风的事也似乎有离间的意思。 “带下去,让人看紧了。”说完,拂袖而去。 叶容弦看着那个背影,叹气。读了二十多年书,头一回用上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5 百口莫辩这个词。 ☆、落井且下石 叶四被两个弟子押回了小院里。这两个弟子身后还跟着八个人,都长剑出鞘。叶容弦回头瞥了一眼,八个人俱是往后一缩。他暗笑,“防着有什么用,若不是他愿意被押着,恐怕来一百个人也没有用。” 那两个弟子待他却还算周全,想必也清楚自己的斤两,临走还向他拱手,“得罪了。” 叶四笑着摆了摆手,还扯出一个挺好看的笑脸,一副宽容大量,“不妨事的,叶某人也盼着真相早日水落石出。” “咯嗒”,这是房门从外面上锁的声音。 叶容弦那个笑脸随着门缝里慢慢变窄的光线变冷了。他也只不过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罢了,其实心里却气得要死。 “凌剑秋,你居然不信我!你敢不信我!” 他咬牙切齿。 但至于为什么会认为凌大庄主一定要相信他这点,叶四好像也没仔细想。 他叹一口气,随手去翻药箱,果然放勾连香的那层被人动过手脚。叶四突然觉得冤枉得很,这分明是怀雪山庄的内斗,他一个江湖郎中跟着瞎掺和干什么?!可偏偏还不得不掺和,想想凌剑秋,这木头一看就没啥心眼—— 放心不下! 想他临安城里三千花醉,江湖上逍遥快意,有哪一桩事在心里留过三天的?不都是黄历样的,翻过了就翻过了,只当它过去,从不留恋什么。如今却好了,一个怀雪山庄,一个凌剑秋,让他步子都挪不动。 “叶四啊叶四,你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啊……”他伸出一个手指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半带嘲讽似的说。 说起着道,叶四打了个激灵。自己眼下是被关着了,那岂不是说那个拿着九日散到处晃悠的凶手还在外面? 糟了。莫不是一开始打得就是自己的主意?先用黑衣人引开他趁机偷走勾连香,又把毒下在自己开的药里使他没法插手…… 叶四这下坐不住了,“嚯”地站起来,一式穿云裂石就打了出去。 那门再牢靠毕竟也是木头做的,哪里禁得起这开天辟地样的一掌。只听见龙吟虎啸般的一响,那木门飞出去,碎了个十成十,满天都是木屑。 然后一条人影箭一样地掠出去,眼睛捉不住,只留下一道风声。 忽然前方白衣一闪,断水剑出鞘铮铮有声。凌剑秋神色肃然,右手挽一个剑花,递出七七四十九剑。一时眼前剑光四起,真好像三九天下的漫天大雪。 叶容弦哪里会输给他,就看见他脚踏九宫,袍袖飘举着把他这四十九剑都闪过了。 拿剑的人一笑,刚才那一招是空雪剑法里最粗浅的飞雪连天,唯在一个快字。此时他却向前一步,剑势微沉,剑锋慢慢扫过带着千钧之势。 叶容弦一挑眉,这便是凌端当年一剑成名的千山若空。 这一剑扫上别人恐怕都少不了缺胳膊断腿,但叶容弦不一样,别忘了他有个和凌端是拜把子兄弟的爹。 于是运内力于指尖,随着风去。 “锵!” 那剑尖竟被他用两支玉葱似的手指夹住了。 凌剑秋以为他会躲,没料到他空手入白刃的工夫居然炉火纯青,这时也有些愕然。 叶容弦看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想起他爹说当年凌端被夹住剑尖也是一脸诧异,不由得一笑。 这一笑凌剑秋看在眼里,清楚分明。断水剑比寻常刀剑要长些,但他此时就觉得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招子是在眼前,离得很近很近,都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不禁闪了闪神。那双眼,睫毛像燕子翅膀,忽闪忽闪的。然后一笑,揉散了眼底清泉,把两片桃花弯成一双新月。凌剑秋忽然心头一震。这笑,就像是在他心里擂了战鼓,唤起千军万马,将那颗冷如冰坚如铁的剑心踏得粉碎。 波澜,他的心起了波澜。 刚强冷漠的剑,柔软温暖的手,晃得凌剑秋喉咙一干。 他立刻撤剑,反手劈去,变招成暮雪回风,向着叶容弦。 叶四对着那双深沉不见底的眼睛,不知怎么也就跟着愣了一下。那双眼好深好深,像墨色的海,偏偏有那么点暗流涌动的柔情。细细看,其实这木头长得真不错——剑眉星目,鼻梁又高又直,不笑的人却有那么柔的唇线,在那张过于冰冷的脸上添上一笔风流。他这样看着,感觉一瞬像是一年那么长。等回过神时,白衣人的剑已经到了,正架在自己脖颈边,发着丝丝冷气。 “快点回去吧……”凌剑秋的话和他的剑不一样,带着一股子温柔和劝说。 “才不。” “乖……”凌剑秋这话才说出口,就哑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居然会去哄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但看着那双眨巴眨巴着的桃花眼,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些猫阿狗啊的小动物,心就跟着软了。他那些刀子似的损人的话噎在嘴里,变成一个苦笑。 “你……你……”,叶四哪里料得到他会来这么一招,闻言脸红得都能渗出血来,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连忙拿袖子一遮脸,转身就往回跑。 娘的,这算调戏?! 凌剑秋乐了,心说这叶神医怎么大姑娘似的脸皮那么薄?于是快步追过去,抓起他的腕子往回拉。 “这门都没了你还想回去?” “你管!”叶容弦此时就觉得和凌剑秋说话别扭,被他抓着手也别扭,和他离那么近也别扭…… 凌剑秋却似乎还要逗一逗他,“怎么大姑娘似得这么爱撒娇?” 撒娇?!他叶容弦七尺男儿会撒娇?! 叶四差点一口气没缓起来,觉得这木头前几天暴雨一定没打伞——不然怎么脑子进水得这么厉害。又羞又气,只想快点离开那只有力的手,于是反手一推。 却不料凌剑秋先撒了手,他这一推就推得没着没落,差点把自己摔出去。 “小心点。”凌大庄主轻轻扶了扶他,眼睛却盯着叶四的衣襟,那里面露出像是帕子的一角,“那什么东西?” 叶四低头看了看,“啊”了一声。“我今早刚想给你看的……”他说着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凌剑秋望着那方绣着一圈小花的帕子,嘴角抽了抽,心想:“这还真是大姑娘啊……” 叶容弦此时也看到凌剑秋默默地对着那方帕子无语,“我家杏儿绣的,小姑娘嘛……”他还想分辩几句却总觉得越描越黑且做贼心虚,连忙岔开话题:“这是昨天晚上我追那个黑衣人时他打出的飞镖。” 凌剑秋拿过来看了看,“还记得那人什么样么?” “蒙着脸我没看清,不过是左手发镖……” “你确定左手?” “不信我?”叶四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凌剑秋突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情,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6 他微笑:“叶大姑娘你明天要不来看一场好戏?” “谁是大姑娘?!” 叶容弦少见地怒吼了。 ☆、迷魂十杀阵(上) 清晨,林间的薄雾还没有散去,袅袅娜娜地绕着青翠的竹竿。天色是灰蓝的,有淡淡的星子和乳白的月牙。太阳还没升起来,一切在将醒未醒里。 忽然,不知道哪个地方传来一声鸟鸣,回响在空旷的山谷里,来来去去。 竹叶尖上的露珠闻声抖动了一下,上下颤了颤,“啪”地滑落了下来。 那根竹枝上是一双灰色云锦料的鞋,再往上看是一身灰底绣白鹇的袍子,然后是一张俊秀非凡的脸。那张脸上带着点倦容,桃花眼眯着混了一层雾气,懒懒的却又挺贵气。 这人就是一大早被凌剑秋忽悠起来看好戏的叶容弦。 他打了个哈欠,意识到自己是在偷听便只好在中途放弃。 不远处。 “顾平,你让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穿白衣的人背后背着把长剑,此时也是一脸倦意。他到底年轻些,和这些属下没太多尊卑礼数,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叫顾平的人突然就单膝跪下了,“庄主,那个叶容弦实在是居心叵测,害死我庄主弟子。此仇不报,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如何面对死去的兄弟?!”他言辞凿凿,似乎真和那个叫叶容弦的人不共戴天。 “嗯……”凌剑秋沉吟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平,神色阴晴不定。 叶四把刚刚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登时就一瞪桃花招子,冷笑道:“胡说八道!” 顾平被那双寒冷若冰的眼睛看得背后发毛,“庄主?” 凌剑秋长叹,他年纪不大,却硬是把这个动作带上了几分老气横秋。“顾平啊顾平,枉我爹收养你,救你性命……你就这么报答他么?!”言罢,剑眉一挑,透出一身杀气。 顾平显然是愣了愣,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愕然看着凌剑秋。 “你不该栽赃给叶大……叶四。” “庄主可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凌剑秋摆手,站起身,长剑出鞘,声音蓦地高了几分,“你自己下到阴曹地府和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去说吧!” 顾平咬咬牙,满面谦恭荡然无存,也拔剑出鞘,眼里说不出的狠辣。他像一头困兽,红着眼道:“凌剑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怨不得我!” 凌大庄主没想跟他废话,提起内劲一剑劈过去。剑风到处,听见“喀拉喀拉”的声音,地面上泛起一层白霜。 顾平看了一眼那满地白霜,料定自己不是断水剑的对手,拔起身形向后倒纵,虚晃了几剑就准备逃走。 叶四怎么会放过他,踩着青云步就追。 凌剑秋倒不认为叶四会追不上人,他却是望着那个灰色的人影暗暗心惊。都说叶家青云步是武林绝学,他从前也只听说这青云步是如何如何潇洒若仙,但今日细细看过去却觉得着实可怕: 须知道,轻功这东西不是仅仅跳得高迈得远就行的,重在一个轻字。若是一踩地就碎块石头的,那就也没多大意思。可是叶四——那样细的竹枝,那样窄的竹叶,鞋尖一点都不带打颤的。 这简直是鬼魅一样。 那叶四身形快,顾平也不慢,两个人一盏茶工夫就奔出好几里。 叶容弦上次迷了路,这次就谨慎些,以免让凌剑秋看了热闹。但他看了几眼又不禁疑惑——这地方怎么好像又变过了。 就在这晃神的当口,顾平不知怎么一拐,消失不见了。 叶容弦停下来,心说:“这邪了门了,怎么三天两头闹不见的。”再回身四顾,虽说他不通奇门遁甲却也知道,自己这是掉阵里了。 合着打不过就设个阵玩儿阴的! 叶四愤怒了,觉得自己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凌剑秋,凌剑秋,摊上凌剑秋就没好事!” 远处凌剑秋打了个喷嚏,琢磨着叶四怎么还不提溜着那叛徒回来,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了。不知怎么的,自从那天认定叶四是个大姑娘一样的人之后,他就觉得这位叱咤江湖的神医有那么些柔弱。 当然要是他把心里想的事说给别人听,估计能把人吓个跟头。 凌剑秋可不知道,决定祭起轻功去追。 这一追,就追出个事情来。 话说回到叶容弦这里,他四处走了走,没发现什么破阵的方法,倒是确信自己走不出去。他在这方面可谓十窍通了九窍,只觉得怎么走都是在原地打转。 “叶容弦啊叶容弦,你读那么多圣贤书干嘛?” 正当他怨天尤人之时,听见脚下传来机簧扣动的声音——“啪。”叶四出了身冷汗,他奇门遁甲没读,却听说过什么“日月变色、飞沙走石。” 好心的人想必会提醒他一句,“叶大姑娘,这阵法不是妖术。” 但他不知道啊,一蹬地窜起一丈高,看见凌空射过来密密麻麻一排羽箭。旁人看那排羽箭必定是要心惊肉跳,可他却松了口气,心说:“我当是什么呢!” 提起内劲,一抖袍袖。 那羽箭撞上他的掌风就噼里啪啦地碎成末子了。 叶四踩在竹枝上,看得就自然远些,就见到一个白衣人一剑扫过去打落了几百支飞镖,然后那人一退步又踩到一个机关,漫天牛毛针跟下雨一样。 呵,还是凌剑秋点儿背一些。 他正想幸灾乐祸一番,却又想凌庄主怎么跟来了。叶大姑娘这一想就别扭起来,心里有点欢喜又有点恼怒,“他倒肯跟来……” 这厢还没感叹完就踩着青云步过去了。叶四脱下大氅在空中打了个旋,将牛毛针尽数裹了进去。 凌剑秋看到叶四心情也不错,调笑般开口:“叶四,那云锦大氅挺贵,回头赔你一件如何?” “赔什么?把你那件给我就行了……”叶四也是跟他开玩笑,说完,毫不犹豫地扔掉了那好几百两银子。 凌剑秋是背对着他的,没意识到那是个玩笑。这截木头心眼何等实在,他当即脱下大氅就扔给叶四。 叶容弦下意识回身接住,看着手里白色的衣服,愣了愣,大笑起来,得意地披上了。就看见他灰色云锦外袍上罩着白色棉麻大氅——叶四爷还真没穿过这么不伦不类的搭配。但他就是挺开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大氅上有木头的味道。 凌庄主看那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自己也没注意到地,放松了嘴角,浅浅一笑。 嗯,这郎中穿白的也好看。 两个人都误触过机关,这时候不敢乱走,只好靠着竹子聊天。 “你怎么知道是顾平杀了人?”叶四对这问题一直挺好奇。 凌剑秋想了想,问:“你想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真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7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7 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假话是:我小时候季长风救过我的命,他为此伤了左手,是不可能用左手发镖的。那天他去后山,可能就是觉得后山有古怪。顾平我留意他很久了,这人在后山鬼鬼祟祟,死的那些人也是去过后山的……我就在想:是不是顾平干的。他千不该万不该嫁祸给你,绛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如果你没在他的药里下毒,那只可能是他的苦肉计。” 叶四还真不习惯凌剑秋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他思考了一下,笑:“凌大庄主这假话说的倒有理有据。” “真话么……叶四你一个大姑娘似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凌剑秋那双眼睛一带上笑意,看起来就有点轻浮。 …… 叶容弦沉默了,认真地考虑是不是在解决顾平之前先内斗一番。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你这根木头也好意思说我!眼疾是大病,快让我来看看!” “那好,你,叶大姑娘”他指了指叶四,随后又指了指自己,“我,凌木头,咱俩扯平了。” 叶四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故意。“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凌剑秋耸肩,“叶大姑娘你不是博闻强识么,这事应该问你啊?” 叶四白了他一眼。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重要事实,凌剑秋看上去一派正人君子不苟言笑但本质确实一肚子坏水,还偏偏坏得特别实诚,让你分不清他是在耍你还是真不会看人脸色。这怀雪山庄庄主别看一身白,心地可是黑得发亮。 那也难怪么! 这小子今年二十六岁就独步武林,支撑起这么大一个门派,没两把刷子还不叫人看扁了?! 于是叶四暗暗告诉自己要留个心眼,但没想到最后还是会栽在他手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迷魂十杀阵(下) 这一晃就到了晌午。 竹林里的鸟雀都跑出来叽叽喳喳,在竹叶间跳上跳下,好不热闹。 但周遭再热闹,起码有两个人的心情是阴郁的。 这两人中的一个穿着一身白,正四处张望着打算抓只肥点的鹌鹑果腹。另一个穿灰色云锦袍子,偏偏外面罩了件简朴的白色棉麻大氅,此时正歪着头看那个差点把脖子扭成猫头鹰似的人。 灰袍子的男人先说话了,“哎,凌木头,你有空抓东西来吃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 “这阵叫十杀阵,两个时辰变一次的,过了十个机关才能出去,你急什么?” “要不我把这里的竹子都劈了……” 白衣人闻言愣了愣,忽然一笑,“叶大姑娘做事怎么这样鲁莽?” 那句“叶大姑娘”让叶四眼皮直跳,他叹气,伸手就去抓凌剑秋的袖子,“你是木头当我也是木头,这阵变得慢,人走得也慢么?” “我可不保证这阵里有什么东西。” 叶四一挑眉,他已经被说是大姑娘了,说什么也不能婆婆妈妈,“真有个好歹还能拉凌庄主作陪,叶某人赚了。” 凌剑秋看了一眼那只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忽然觉得有些高兴,收了长剑就往前走。 叶四看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觉得脊背发寒,“这人别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如果没有那十杀阵,后山竹林的景色其实还是不错的。一杆杆翠竹剑似的向天拔去,风吹时柔韧地摇摆着。竹叶像高悬头顶的青雾,一团团,舒卷自如。这片竹林宽广得令人咋舌,没有尽头,没有边际。 叶容弦觉得这一片苍翠里,只剩下那个白衣人和他的剑,像是墨中一点白,那样卓然的耀眼——却孤独。他快步跟上去,不知道是不愿自己孤身一人还是不想看他一个人在这漫无边际里漂泊。“凌木头,你说顾平到底为了什么?” “权势,钱财……能令人疯狂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又带着那么点轻蔑。 “那你呢,你在意什么?” 凌剑秋回头,目光对上那双桃花眼,他不知道叶四此时问他是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没由来地心头一震。但他脸上还是一副雷打不动,“剑,我的剑。” 连凌剑秋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话,他在说剑的时候有些异样——总感觉有什么别的,掺在一颗似止水的心里,纠缠着他,让剑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叶容弦虽然聪明但对于琢磨人心就没那么剔透。他到底没看出这一点,心底里腹诽一句:“果然是截木头。” “嘘。”凌剑秋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噤声,拔剑出鞘。 忽然传来兵器破风之声,竹林里杀出几个蒙面人,俱是手持长剑。 凌剑秋一看是持剑的,心下大定。要知道能在剑术上比过他的人,天下也寥寥无几,况且那些都是名宿,犯不着来趟顾平这浑水。 叶四看凌剑秋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挽回面子早日摆脱大姑娘的称号。于是没等凌剑秋出招,向前一步,一式波骇云属打出去。这一掌沉猛霸道,是随云掌里少见的杀招。一时四面响起虎啸龙吟般的声音,掌风到处,落叶飞卷。那些人虽不是什么名家但也好歹是高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也跟落叶似的飞了出去。 凌剑秋看见了,暗自讶异,“出什么事,发这么大火?”旋即又疑惑起来,那些人离开少说也有十丈,什么掌风能扫这么远?不过叶容弦出了手,他也乐得安闲,于是收剑,抱着胳膊看战况。 只见叶容弦袍袖翻卷,一套掌打得行云流水。不多时,地上就躺满了人——只是叶容弦仁心不改,都留了他们一条命。 叶四眼前还有两个人,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见一人拦在他面前,一人绕到他身后,形成一个夹攻之势。叶容弦还是气定神闲,左手背在身后,冷眼觑着他俩。 两人绕着叶四想寻一个破绽,叶四也跟着挪移脚步。 忽然,眼前的人手挽一个剑花,一剑直取咽喉,背后的人举剑攻向双膝。 这真是避无可避。 但叶四不这么想,他一踩地面,忽的跃起一丈高,脚稳稳地站在那人剑上。趁着对面人大骇之际,右手飞花摘叶。“刷刷”打出两枚竹叶,他清叱:“着。” 两人应声而倒。 叶容弦走过去,俯身捏住了他的下颌,防着他服毒自尽。尔后淡淡开口:“请问这十杀阵如何走出去?” 那人冷冷横他一眼,并不应声。 凌剑秋看着叶四那咬文嚼字的样子忽然很想笑,但碍于气氛,他只好抿了抿嘴。“叶大姑娘,你对他这么客气,要是问的出就见鬼了。” 叶四没搭腔,继续盯着那个人,“你可知道江湖上有种东西叫做蚀心膏?” 那人闻言脸色发白。 叶四见他知道,开口:“人吃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8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8 了的话,那感觉……啧啧,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你的心——又痒又疼,好多人都去挠,有的最后把自己的胸膛都抓开了,露出里面的心脏……” 凌剑秋听完都汗毛倒竖,更何况是那任人宰割的杀手。 叶容弦看他害怕的样子,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我说,绕着后山的明镜潭,离开二十步远,正走八圈再反走三圈,就可以出去了。” 叶四听完朝凌剑秋一龇牙,那样子好像在说:“你还敢说我是大姑娘?!” 凌大庄主嘴角抽了抽。 这叶四什么毛病?怎么心眼这么小……大姑娘似的。 叶容弦没听见凌剑秋的腹诽,抬手点了那人肩颈大穴,“凌木头,明镜潭在哪儿?” 凌剑秋抬头看了看天时,日已西斜,也觉得再耗下去恐怕不是事。“这阵里南北不分的,你按照竹鞭走向找就行了,植物都向水的。” “行。”叶四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又拽起了凌剑秋的袖子。 凌大庄主忽然觉得这叶四挺可爱的,明明那么聪明的人,小动作里却透着傻劲。不过以上他也只能在脑袋里想想,说出来,叶容弦估计能和他拼命。于是他只好心怀鬼胎地朝叶四一笑,回头却发现叶容弦正盯着自己看。 “你笑什么?”叶四被他发现自己在盯着他看以后,连忙移开了眼睛。 凌剑秋觉得好玩,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你大姑娘似的。”趁着叶四发愣的当口,甩着袖子,脚下生风地溜了。 “凌剑秋你给我站住!”叶四觉得和着凌大庄主在一起就是费嗓子。 …… 等两个人打打闹闹拉拉扯扯回怀雪山庄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季长风见到叶四穿着凌剑秋的大氅,脸那个黑…… 叶四看见了当做没看见,干咳了一声,拿眼瞄凌剑秋。 “顾平呢?”凌剑秋收到信号,连忙岔开话题。 “禀庄主,绑起来派人看着了。”季长风回着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件大氅。 叶四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找了个由头回去睡觉。 于是只剩下季长风和凌剑秋大眼瞪小眼。 “顾平有说什么吗?” “他似乎是想取而代之,这小子简直胆大包天!”季长风提起顾平就窝火,心说怀雪山庄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不过……他似乎在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凌剑秋一听来了兴趣,他一直觉得顾平就算是权欲熏心也不见得真有那个胆,毕竟怀雪山庄上上下下都不是瞎子。现在看来,也许庄主之位并不是重要的,又或许是还有其他助力。 “他在找冰心诀。” “找那东西干嘛?”凌剑秋一挑眉。这冰心诀是一门失传了的内功,据说能修得天下至寒的内力,但那东西毕竟只是传说,凌端这一辈就已经无处寻觅,更何况现在? “不清楚,大概是想称霸武林想得疯了。” 凌剑秋隐隐觉得似乎并不是那样,或许这背后还有黑手,但他终究是个局中人,也看不出所以然。 还是明天亲自问他吧。 摆了摆手,示意季长风退下,凌剑秋捞了瓶梨花酿就去找叶容弦。 那大姑娘应该没那么早睡吧。 行到小院前,就看见门还是空着,墙上是一个方形的洞。叶四抱着胳膊靠着那曾是门框的地方。 “凌大庄主,这庄里办事不力啊……”他调笑。 此时遮住月亮的云层慢慢散开,那张脸上的秀色也逐渐清晰。月光下,那双桃花招子出奇得亮,像是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 凌剑秋看着那个笑容,摇了摇头,举起酒瓶,“来,喝酒。” 四野寂静,草虫啼鸣。白白的月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忽然有了那么点缠绵的意思。 ☆、此琴可寄情 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有点晃眼。耳朵听见喧嚣的鸟鸣,告诉脑子——天色已经不早了。 但叶四还是不想起来,嘴里嘟哝着不知什么东西,翻身躲开阳光,蹭一蹭继续睡。 凌剑秋看见他那个样子,觉得好笑,凑过去听。 “五脉安出,五色安见,其常色……” 凌大庄主嘴角抽了抽,这郎中还是个书呆子,睡觉都能背《黄帝内经》。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还边宠溺地给他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叶四听见笑声就打了个激灵,“嚯”地从床上蹦起来,瞪圆了眼睛看一脸温柔的凌剑秋。 是了,昨晚喝醉了,睡在凌剑秋这儿。 他松一口气,眨眨眼缓了缓神,只觉得头痛欲裂,一阵眩晕感又把他按回了床上。 凌剑秋咋舌,推了下他的肩膀,“叶四,醒了。你也不怕把人睡扁了?” 叶四微微支起一边眼皮,喉咙里含混不清:“困……你那什么酒,劲那么大?” “梨花酿,也叫梨花春,这东西三杯醉的,亏你能喝下一坛子。” “一坛子算什么……”叶容弦也不知道生的是什么气,撇撇嘴,“我在临安城里,千杯不醉。” 说叶四千杯不醉,凌剑秋是信的,他总以为这大姑娘似的人,喝酒也该是小盅小盅地品。没想到叶四喝酒是出了名的豪爽,大咧咧地拿坛子灌。就看到那么个小少爷样的人穿着云锦袍子,手里却举个坛子往下倒。 这郎中倒是有趣。 这时候叶容弦也撑着床爬起来了,看凌剑秋呆在那里傻笑。叶四怀疑他又魔障了,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哎,木头,想什么呢?” “想你。” 凌剑秋这一答完全是无心的,他说的也是大实话。可偏偏叶四是个有心的,他听完就一愣,尴尬地把手撤回去,脸“噌”地就红了。 尔后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屏风前取了衣裳,往屏风后一躲,穿衣服去了。 凌剑秋看着他的背影纳闷,心说这大姑娘又吃脏东西了? 不过仅仅有那么一瞬,他心中产生了一种类似登徒浪子调戏黄花闺女的错觉。凌剑秋甩了甩脑袋,自己一定也是喝多了。 “庄主!顾平死了。”季长风进门来就这么一句,让凌剑秋立刻清醒不少。 “谁死了?”屏风后面传出一个声音,然后下一刻,声音的主人一身豆绿袍子地走出来。 季长风听声音吓了一跳,目光狐疑地在两个人之间打了一个圈,低下头道:“顾平今早发现死在房间里了,那样子……像是中了九日散。” “带我去看看。”没等凌剑秋回话,叶四就径自走了出去。 怀雪山庄里没有牢房,只有一个戒堂,顾平就被关在了平日弟子思过的房间里。那房间朝北,终年阴冷着,里面也没什么布置,收拾得倒是很干净。 叶四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9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9 扫了一眼四壁,见都是青砖砌成,门窗也没些许损坏,看来顾平真不是被人杀了。他走过去看了看,死状确实是九日散的样子。他暗道:“这可奇怪了,顾平不是下毒的人吗,怎么自己也死在这九日散上?” 凌剑秋见他不言语,怕有什么蹊跷,“叶大姑娘,怎么了?” “顾平这九日散,不是他自己找来的不成?” “何解?” 叶四从死人的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盖子嗅了嗅,忽然冷笑,“他也只不过是个替人跑腿的,这解药不是真的——说不定,这苦肉计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杀人灭口的妙招啊。” “你是说,有人给了他九日散,许他怀雪山庄庄主之位,让他拿冰心诀?” “冰心诀?什么冰心诀?” 凌剑秋方才想起来自己没和叶四说过冰心诀的事,正要开口,忽然被季长风抢了白。 “什么诀不重要。” 叶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既是不便多说,也是不让自己多问。他没什么凡事刨根问底的爱好,于是摆了摆手,“反正就是幕后有人,凌庄主不妨再查查。” 凌剑秋点头,布置了人去打探。 走出戒堂,叶四的脸还是阴着,凌剑秋也觉得对不住他——季长风说话太不知礼数了。 “叶四,还在生长风的气?” “没。”他一笑,“我像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不像……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叶四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这九日散或许有那么点道理。权势,地位,武功……到头来都像九日浮华,都像□□。任你只手遮天还是武功盖世,都逃不过一死,逃不过一朝梦碎。” “我以为医者都看淡生死。” “看不透的,哪能那么容易看透……” 凌剑秋背着手,也不急着走了,“不过转念来想,人生若是只有九日呢?” 叶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勾起嘴角一笑,“怎么说?” “人生苦短,悲欢苦短,爱恨都是一瞬,不如好好活,不计较九日之后。”他看着那双桃花眼,“别想那么多,我带你去看梨花。” 言罢,祭起轻功。 叶容弦赶紧跟上,不多时,来到庄里一个僻静的院落。他看见满院的梨花盛放,雪一样,云一样,一连一大片。风吹过,扬起千万片飞霜,气势若奔地来去天地。 在那片梨花里,那个人穿着的白衣却是不一样的颜色,比梨花更加淡泊,比雪更加安静。叶四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有种心头一撞的感觉。 他怀里是揣着兔子吗? 不然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厉害。 凌剑秋回头,指着叶四的衣襟,豆绿袍子上落了一瓣纯白。“这就是怀雪。” 叶四低头看了看,忽然笑了,梨花落在衣襟上,可不是怀雪抱玉么?难怪在这江南少雪地区,要取这怀雪之名了。他舒一口气,看着凌剑秋,刚刚那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这个人的。 但他不能说出来。 这是武林里声明显赫的人,这是年轻有为的人,他怎么好意思绊住凌剑秋呢? 再说叶四也快三十的人了,阅历总比他要丰富些,也知道取舍进退。 还是默默看着他有朝一日扬名立万吧。 这样一想,不免就有些苦涩。叶四收了那笑容,一拱手:“既然庄里的事情解决了,那么叶某人也就要告辞了。” 凌剑秋闪了闪神,他以为难得遇见如此投缘的人,叶四也总会多留几日。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地失望,只想再多留他几天。“哎,要是事情一了就让你走,江湖上该怎么说我怀雪山庄?” 叶四没想到他会留他,怔了怔。 见他没答话,凌剑秋继续说,“你不如多留几天。” 听着那温柔的语气,叶容弦有些开心,刚才下定的决心就被扔到了爪哇国,“嗯。” 但这随之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叶四怎样才能偷偷喜欢着凌剑秋而不被他发现自己喜欢他呢? 这个拗口的问题还要困扰叶四好几个月,这里暂且不去提它。 且说叶四这就算是在怀雪山庄住下了。 一日晚,月白风清。 凌剑秋拍开封泥,递给叶四一坛梨花酿。自从知道叶四喜欢这种略带梨子味的酒之后,他几乎每隔几天就给他带一坛。两个人总是坐在院子里,就着明月聊天。 “叶大姑娘,这七弦医神的七弦是哪个说法?”凌剑秋没有喝酒,但总觉得看着那双桃花招子就有些微醺。 “你想知道?”叶容弦一挑眉,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我拿给你看。” 一会儿,他抱了张琴走了出来,轻轻放在了矮桌上。 凌剑秋虽不大懂琴,却也知道那琴价值连城。只见一张面桐底梓的伏羲琴,上面螺钿作徵,云纹蕉尾,背面“大音天磬”四个字飘逸灵动。 “你要听什么?” 凌剑秋想了想,故意作弄一下他,“凤求凰。” 叶四闻言脸色一红,却还是硬着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凤求凰就凤求凰。” 他一抬手,琴声海潮一样奔流而出,回响在山中。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 ☆、蜀中又论剑 叶四被凌剑秋留了大半个月,其间他至少十次提出要离开,凌剑秋一开始还劝他,到后来直接灌醉了事。 凌剑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他,就是不想他走。 季长风看叶容弦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对,叶四是过了很久才知道那是婆婆看媳妇的眼神。 放下这些都不提,凌剑秋有件烦心事:前几天有人传来请帖说要举行什么蜀中论剑。这论不论剑是小,自己一去蜀中谁来看着叶四是大。于是凌大庄主就琢磨着把叶容弦一起拎到蜀中去。 这大半个月过去,转眼就要入夏。庄里梨花都落尽了,剩下一水儿油绿油绿的叶子。 叶四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春衣,发誓一定要尽快回临安去。 但他其实不用发什么誓,马上就会有人给他送衣服来了。 …… 怀雪山庄庄前停了辆青绸车——和过去叶四来的时候乘的那辆大同小异。 从上面跳下一个穿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细细看去,那姑娘杏眼桃腮,长得还挺好看。那姑娘右手拎着一个大包袱,左手一张拜帖,正脚下生风地往门里走。 门口两个侍卫都愣了愣,这姑娘别看年纪小,功夫正经挺不错。但挺不错归挺不错,闯大门还是要拦的。 于是“锵”地一声,两把长剑就横在那姑娘面前。 她见怪不怪,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0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0 剑光明晃晃的却跟没看见一样,提起一把银铃似的嗓子,“哎,别拦着路。我找咱家叶四爷。” “叶四?七弦医神的叶容弦?” “是啊。”姑娘答得理所当然。 门口的人闻言就去通传了,剩下那姑娘抱着胳膊等在那里。 凌剑秋听说有女人来找叶四眼皮就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忘了问叶四是不是有家室,万一自己害的那女人一个月独守空闺,人家岂不是要和他拼命。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凌剑秋一想起叶四的妻室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没管这些,想着待会儿该叫大嫂么? 且说叶容弦走到门口,听见那一把阔别已久的嗓音,忽然眼睛发亮觉得来了救星。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却看见一副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 杏儿和凌剑秋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打量着,两人沉默了约一炷香。 凌剑秋想,这姑娘挺小的呀,叶容弦看着一副道貌岸然居然老牛吃嫩草。 杏儿想,这人谁呀,长得真俊,四爷不会就是看上了他才一直呆在怀雪山庄不回来了吧? 两相对视,心怀鬼胎,于是都狡黠一笑。 叶四抽一口冷气,心说不好,就听见杏儿开口了。 “我叫杏儿,给四爷送衣裳来的。” 凌剑秋一听是婢女,松一口气,“在下凌剑秋,不材执掌这怀雪山庄。” “哦……原来是庄主啊,四爷真是有眼光……”杏儿说得一脸得意,她莫名其妙就认定了叶容弦看上了凌剑秋。 凌大庄主被他说得一愣,反问:“什么有眼光?” “哎呀,我就是说——”她话没说完就被叶四冲过来捂了嘴。 叶容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捂她嘴,但总觉得依杏儿这没个正经的性格会说出些不好的话来。 叶四是对的。 凌剑秋一脸困惑地看主仆两人打打闹闹,忽然开口:“杏儿,你来是干什么的来着?” “哦,是了。”杏儿一拍脑门,横了叶四一眼,“都怪四爷没个正经,我都把正事忘了。”她说完把包袱递给叶容弦,“四爷,你既然喜欢在怀雪山庄,那就多呆一会儿。这是夏天的衣服,秋天再给你来送。” 叶容弦嘴角抽了抽,回头,凌剑秋笑得一脸促狭。 “还有,这是蜀中论剑的请帖。” “蜀中论剑?”凌剑秋和叶四异口同声。 叶容弦回头看凌剑秋一眼,心说你什么毛病,“论剑来请我干嘛?” “帖子上说刀剑无眼的,想请四爷去看看,若是有伤着的,也好尽快治。”杏儿答道。 “哦……”叶四伸手接了帖子,嘟哝:“武林盟总算办件人事了。” “还有,这是老爷让你去蜀中的时候转交给许盟主的,里面是养气培元的丹药。” 叶四接过来,发现是个四方的檀木盒子,一股子药香。 杏儿东西给完了,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她凑过去在叶容弦耳边说:“四爷,我瞧着这凌庄主真是一表人才,你可要看紧了,别让人出去拈花惹草。” 果不其然,叶容弦脸“刷拉”一下就红了。 “说什么呢,小蹄子?” “四爷再会啊。”杏儿捂着嘴,赶紧驾车跑了。 凌剑秋走过去,一揽叶四的肩膀,“叶大姑娘,又脸红什么呢?” “我才没。”叶容弦虽然这么说着,但当他看见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时,脸却更红了。 凌剑秋却显得很开心,“叶四,跟我一起去蜀中吧。” …… 五天后,怀雪山庄凑成了一个几十人的车队,准备赶往蜀中。 叶容弦坐在车上,看着眼前那一群穿白衣的人云样的飘过去,忽然觉得有点头痛。他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死心,自从明白了自己喜欢着凌剑秋之后,总觉得自己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就会心慌气短。 这莫不是病啊,但相思要吃什么药才能治好呢? 医书上没有说,叶四纵是神医也不知道。 凌剑秋非要和叶容弦挤一辆车子,他们并肩坐着,腿挨着腿。他侧过头去看叶容弦的脸,尽管看了很多遍了,却总是觉得看不够,恨不得天天对着。 叶四被他看得烦了,转过头想白他一眼,却一下子愣住了。 好近。 叶四觉得自己就在吸进凌剑秋呼出来的空气,氧气太少,有点头晕。鼻尖对着鼻尖,凌剑秋那双深深的眼里映出有些慌乱的自己。 “咳……”叶四干咳一声,连忙移过头,假装看窗外的景色。 凌剑秋却还呆在那里,那个瞬间,他的目光被那双淡色的唇捉住,忽然开始想象那双唇的柔软。 魔障了? 凌剑秋摇摇头,把脑子里那点杂念晃得一干二净。 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月才到蜀中。 叶容弦看着窗外的景色从江南烟雨变成了层峦叠嶂和奇峰峻岭,意识到快要到目的地。此时正是初夏,树叶绿得鲜艳,放眼望去是青纱十里兼翠绸千丈。山上仿佛有世间所有的苍翠欲滴,浓绿、茶绿、墨绿,卷在一起,流淌成画。 在这样一片绿色里,有一队白衣人在行走,白马,白旗,白车,硬是在这山里铺开一条雪路。 忽然,转过一个弯,一家客栈出现在眼前。 凌剑秋听见车外有人禀报:“禀庄主,已到千剑山脚下了。” 这千剑山两百年前还是座无名山,后来武林盟建立,一年一度的蜀中论剑在此举行,人们才想到要取一个名字。这甫一开始,论剑败者是要弃剑于崖下的,几十年间,弃于此地的长剑不计其数,才得了千剑山这个名号。当然后来论剑以会友为旨,自然不用弃剑,但这名字却留了下来。 叶四跳下车,发现山脚早已人满为患。他抬头,只见客栈前的旌旗上写着“千剑客栈”。 坐在客栈里吃饭的人看着叶四,心里俱是一惊。 哪儿来的这神仙样的人物! 叶四穿一件紫色薄罗绣孔雀翎的袍子,头上一只镶明珠赤金簪,肤如白雪,眉眼若画,薄唇抿着略带笑意。从袖子里露出来一只玉雕似的手,拇指上一个攒丝嵌琥珀的金扳指。 眼尖的看见那扳指的人都起身给他行礼,称什么的都有——却都极敬重。 叶四一笑,拱手,“叶某人谢过各位抬举。” 那老板娘知道这是个贵客,连忙扭着腰过来堆笑,“爷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叶四被那刨花油的香气呛了呛,退后一步,“住店。” “哟,那就不巧了。”老板娘不笑,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褶子还少点,“这店里之剩一间房了——天字一号的,客人们嫌贵都不愿意住。” “叶大姑娘,那我俩挤挤呗。”凌剑秋让属下都另找地方去住了,正背着包袱跨进门槛里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1 。 叶四闪了闪神,心里开始琢磨,“这一间房……是只有一张床的意思吗?” ☆、痴情最无理 “叶四?叶大姑娘?诶……”凌剑秋伸手在叶四面前晃了晃。 叶容弦恍若未闻,怔怔然嘀咕着:“这还真是一张床啊……” 时间回到稍微前面一点,叶四和凌剑秋被老板娘带上了二楼。 这客栈虽小,却打扫得极干净。扶手栏杆上的桐油剥落了,留下涩涩的木纹。转过楼梯。老板娘将两人领到了二楼一个僻静的角落。抬头,房门上挂着“天字一号”的门牌。 叶四顿了顿,把刚要推门的手收了回去,他脑子里还在想“一间房”和“一张床”的关系。其实临安城里也确实是有安排两张床的客栈,叶大姑娘因此还怀着些侥幸。 不过这荒山野岭可不是临安城。 于是门一开,不知道是如愿还是不如愿,屏风后是一张寻常宽度的木板床。叶四想了想,这样一张床,上面还要放两床被子,那岂不是要贴在一起睡? 凌剑秋看叶四神色古怪,还以为是大少爷看不起这风霜野店,“哎,叶四,你就凑合着吧……明天就上山了。” “好。”叶四木然答道,他觉得今晚铁定睡不成。 说回到现在,凌剑秋往叶四碗里夹了一筷子回锅肉,柔声道:“快点吃吧……都凉了。” “啪嗒”,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好多都吓掉了筷子,惊愕地回头看那个白衣人。 这凌剑秋的另一个外号叫白衣鬼,活阎王似的主。虽然江湖谣言不可尽信,但就算是去问怀雪山庄的人,他们对这庄主的描述也逃不出冷酷无情和手辣心黑。这么想着,不禁对叶四爷表示敬佩,连修罗般的人都能制的服服帖帖。 凌剑秋看众人都盯着叶四,心里莫名不快,一记眼刀扫过去。他们都瞬间脊背一寒,收回了目光。 叶容弦从天人交战里回过神来,看着碗里的回锅肉,脸一红,埋头扒饭去了。 客栈里就这么静悄悄的,除了凌剑秋和叶四以外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老板娘下楼看着大堂里没个活气,也愣了,立马换上那张喜迎八方的笑脸,嗲声说:“哟,各位爷,都吃好啊。” “是是……吃好吃好。”众人忙着搭腔解围。 于是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叶四紧张地看了看身边,压低声音,“木头,你别这么凶呀。” “谁说我凶了。”凌剑秋不知怎么对着叶四脾气就特别好,还给他拢了拢头发。 众人这次都识相地当做没看见。 忽然就听见有人说,“哎,听说没有,那血煞刀又重出江湖啦。” “是么?是那十八年前被围剿的那个?” “谁说不是啊……都好几个人了,血管全都被震碎了。” 凌剑秋听到“血煞”两个字,眸光一闪,停下筷子,手按上了剑柄。 叶容弦看他一脸肃然,不自主把他的手握住,“哎,凌木头,别激动……” 江湖上谁不知道凌端当年就是死在围剿血煞教的大战里的? 这个人此时提起血煞刀莫名就有种居心叵测的意思。 这里就不得不说说血煞教和血煞刀了。这血煞教是二十年前中原第一大的魔教,血煞刀就是其独门武功。这血煞刀能将内力从刀口送入血脉使血管破碎,虽然威力无穷却也极为残忍。当时武林中三位能人——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金刀雪剑回春医”,组织中原武林讨伐魔教,那一战后金刀许正言成为武林盟主,雪剑凌端负伤而死,回春医叶回春退出江湖。那一战死伤惨重,直到今日,与血煞教有关的都是中原武林的禁语。 搁在平日,凌剑秋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容易消气。但当叶四的手覆上来的时候,他心里面那点火气却一股脑都降了下去,只剩下手背上一丝丝的温暖。凌剑秋默然看着叶四,想从那双桃花眼里瞧出个三四五六的。 叶四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默默把手收了回去,岔开话题:“这回锅肉不错。” 凌剑秋笑得灿烂,“嗯……是不错。”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月上中天。店里人都走光了,那伙计撑不住困得直打哈欠,“两位爷,要不先去睡吧,这堂里早打烊了。” 凌大庄主点点头,觉得再叨扰下去是挺不好意思的,他也纳闷,这叶大姑娘怎么好像不困似的就不肯去睡。 叶四看他站起来,有些慌神,伸手就去扯衣袖。 凌剑秋觉得好笑,说声“走了”,便搂着他的肩膀上去了。 就那店小二看起来,他那个姿势倒蛮像喝花酒的大爷搂了个姑娘——不过考虑自个儿身家性命,店小二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推门进去,房间里充满水汽,可想那浴桶里的热水已经放了好一会儿。 叶容弦看着那个红色的床幔,嘴角抽了抽,努力把脑袋里那些不好的念头扔出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他碎碎念着。 凌剑秋不知道叶大姑娘又是犯什么毛病,兀自脱了外衣,洗澡去了。 于是只留下叶大姑娘一个人坐在床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像个新媳妇。抬眼,他暗暗骂了句娘。只见被子是红的,被面还绣着鸳鸯。 …… 叶四啊叶四,天要亡你…… 他不愿去细细想了,干脆倒头就睡,想着自己早睡着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但叶容弦算错了——这一觉睡得让凌剑秋在日后的无数日子里都会想起。 …… 等到凌大庄主回来的时候,叶四抱着被子睡得一脸香甜。他暗笑:“这人怎么不脱衣服就睡了。”于是耐着性子开始给叶四扒衣服。 凌剑秋不是第一次看见叶四睡着的样子了,但是没在红纱帐里看过,更没映着鸳鸯被面看过。他刚把手伸到衣襟那里就愣住了,忽然觉得挺坦荡的一件事变得有点暧昧。 红色的反光,衬得那张本来就好看的脸多了一点难以言说的风情。睫毛很长,两把小扇似的。唇色淡薄,却不是缺乏血色的病态。脖颈白得像庄里的梨花却比梨花更温暖。玲珑的锁骨随着肩膀的活动,陷进一个小小的凹陷。 凌剑秋一晃神,用拇指抚过那片唇,察觉到那种柔软的触感后,猛然缩回了手。他只觉得喉咙发涩,强定了神去解腰带。 叶四的带扣是玉做的,手碰上去有凉凉的感觉。这种微凉让凌剑秋脑子清明了不少,他喘了口气,将绣孔雀翎贴金的腰带挂到架子上。 腰带一解开,外袍的领子就散了,露出上好云罗做的里衣来——那布料轻薄,隐隐透出点肉色。 凌剑秋心说再看下去非出事不可,于是咬咬牙,把眼睛一闭,伸手把外袍扯了下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2 等给叶大姑娘掖好被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庄主出了一脑门子汗。他瞪着叶四百感交集,“你这大姑娘这么折腾都不醒。” 凌剑秋拉过一条被子躺在靠外的地方,抬手灭了烛灯。 但他忽然就睡不着了,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待叶容弦那么温柔呢? 为什么自己想要留下叶容弦呢? 为什么自己会为叶容弦失神呢? 答案呼之欲出。 凌剑秋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好像从未经历过喜欢谁的事情。他自小父母双亡,全靠着季长风养大。季长风是个粗人,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什么儿女情长。他从小到大,唯一在乎的也只有他的剑。世界里只有剑,眼里只有剑,心里也只有剑。 正因此他才能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但现在不一样了,从刚才,或是更早一些的时候,他的世界了多了一个叶四。就像他现在,闭上眼的时候,那双善笑的桃花眼就会出现,然后成就一个美梦。 他凌剑秋,这样,算不算喜欢那叶四呢? ☆、萍水偏相逢 叶容弦觉得这客栈的被子有点硬,却特别的温暖。 但是怎么有点闷? 叶四喘不过气,惊得睁开了眼睛,面前是明晃晃的白衣。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抬头,凌剑秋笑得一脸温柔,三春阳光似的令人心软。 “你……”叶大姑娘这绰号其实取的挺对,叶四没说完一整句话,脸就烧起来了,“你干嘛……” 凌剑秋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你昨晚自己钻进来的。” 叶四闻言直往外挣,却惹得凌剑秋皱眉。 “怎么了?”叶四小心翼翼。 “手压麻了,你看着没几两肉,怎么那么重?” 叶四撇撇嘴,脸上还是一副不情不愿,声音却柔了好些,“我给你捏捏吧。” 等吃完早饭,两个人就商量着上山。千剑山在蜀中众峰里并不算高,但路修的盘旋蜿蜒,所以也并不好走。 在这儿的大多是江湖中人,自然不屑于一步一步地爬山,于是反而是空中比较热闹些。 凌剑秋看着不时有人的肩膀被拿来垫脚,他们口中骂骂咧咧,摇了摇头,“叶四,你怎么上去?” 叶容弦不愿意去出那风头,但觉得一步一步走又太过憋屈,为难地看着凌剑秋。 “你要不去露一手青云步?” “有什么好显摆的……”叶四苦笑。 “你怎么大姑娘似的怕事,就放任他们无法无天?” “呃……”叶大姑娘哑了声,心说这凌木头怎么越来越机灵了。没等凌剑秋接下去说,他一拔身形就飞了过去。 就在这第一跃力道将尽的时候,叶四忽然一展袍袖,脚尖点在空气里,莫名又借了个力飘了起来。 如此三次,飞鸟一样地掠了过去。 那些人看在眼里,惊在心头。 没想到有生之年得见平步青云! 这一手就是青云步的由来,若不是天纵奇才,是万万没可能学会的。 于是那些使着轻功的人都面有愧色的落下来,好好走路了。 可不是么!人家这样的本事都没显山露水,他们凭什么半桶水晃荡响?这踩着别人肩膀的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的,就踩着风去。 叶四看人都安静下来,舒一口气,又四起四落地回到凌剑秋身边了。 “我叫你露一手青云步,你怎么连压箱底的绝活都拿出来了?”凌剑秋背起剑,牵起叶四的手腕就往上走。 叶容弦眼睛瞟了瞟自己被抓着的手腕,低下头,“不然怎么镇得住他们?” “知道你能……”凌剑秋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抬手帮他顺了顺头发。 叶四脸红。 凌剑秋看着叶四脸红的样子,忽然有些奇怪,心说这叶大姑娘到底什么毛病,脸皮薄成这样。平常看着也好好的,怎么他一碰就脸红? 咳,所以说,木头到底还是木头…… 放下这些不提,上山的都是习武之人,步伐自然也就快些。约一个时辰后,众人都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个庄子,铜钉大门开着,相当气派。 凌剑秋在庄前找到了怀雪山庄的众人,拿着请帖将他们带到了庄内。 武林盟的人认识叶四,他走过去能收到一片带着“叶四爷”的问好声。在大门前递上请帖,门童恭恭敬敬地双手把帖子递了回去。 叶四一踏进门,就听见一声热络的“叶贤侄”。他一颤,稍稍往人群里躲了躲,心说不好。 就见到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腰上别着一把阔口金刀,正脚下生风地走过来。那个人面目慈祥,若不是那一口刀,只让人觉得是个憨厚老实、赋闲在家的员外。他一身蜀锦袍子,腰系一条青玉带,遇见叶四就用力拍他的肩膀,笑得亲切近人。 “叶贤侄,啧啧,这几年又俊俏了!” 叶四被他拍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盟主好。” “哎,怎么这样生分?!你小时候可抓着我的袖子,‘许叔叔’、‘许叔叔’地不让我走呢!” 叶四苦笑,他这个许叔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了让他消受不起,而且还老爱提他小时候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都会这样,总觉得这几年又严重了不少。想当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修罗金刀许正言,任谁听了都要怵三分的人,如今老了却也变成了一个和蔼的老伯,天天就想着抱个孙子颐养天年。 “叶贤侄,你此番是和谁一道的?” “我和怀雪山庄的人一起来的。”叶四答道,向凌剑秋使了个眼色。 凌剑秋一走近,许正言就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哎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凌庄主这几年又俊俏了!” 凌剑秋嘴角抽了抽,看叶容弦。叶容弦一挑眉,眼神像是在说,“他见谁都先说俊俏了。”凌大庄主听,确切说是看懂了,“拜见盟主。” “哎呀,怎么这样生分——” 叶四没等他说完,摆手打断,“许伯伯,不知这几天我们住哪儿?” “是了,快来人带两位去住处。”许正言一拍脑门,忽然又想到什么,“哎,你们住在一起?” “呃……”叶容弦和凌剑秋一同哑了,莫名其妙有些心虚。 “好,果然是好兄弟!想当年我……” 他话没说完,叶四就拽着凌剑秋的袖子跑了。 这千剑庄是新造起来的,屋子自然也就高大些。叶四看着敞亮的房间,发现许正言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这以往蜀中论剑都是天没亮就上山,比完剑才摸着黑回去,山路险峻,往往要出事。现在造了这庄子,众门派都有安顿,着实方便不少。 而且有两张床! 叶四看着那两张雕花木床心里着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3 实一阵宽慰——其实挺奇怪的,要是不想和凌剑秋在一起,干嘛要住一间房,可让他和凌剑秋睡一起么他又不愿意。 世人所说的别扭也不过如此吧! 当然叶大姑娘没有发现这点,他扯了扯凌剑秋的袖子,“木头,这次论剑你也参加么?” 凌剑秋正在关心两张床的角度能不能让他晚上看见叶四的睡脸,闻言一愣,半晌才答道:“我只是过来看看,这蜀中论剑是要比出个一代剑宗的,那些掌门面前我都是小辈——凑什么热闹。” 叶四抿嘴一笑,暗道:“他这话说的好像只要去比就一定能赢一样。” 这么想着,有种微妙的骄傲感…… 凌剑秋看叶容弦低着头傻笑,不知道那大姑娘又是什么小心思。 忽然响起敲门声,外头一个软糯的女腔,“两位少侠,我来送被子了。” 叶四连忙回过神去开门,门前是一个打扮清秀的姑娘,“呀,许小姐怎么亲自来了……” 许若婵穿着粉绿罗裙,弯腰向两人道了句万福,笑着说:“丫头下人们都忙得很,我就不麻烦他们了。”说完,那双杏眼就看着凌剑秋,双颊红红的。 叶容弦莫名有点上火,谁不知道那下人忙是个托词?目的估计就是为了来看这一表人才的怀雪山庄庄主。 杏儿这乌鸦嘴! 凌剑秋何等的呆,他只觉得这姑娘是不是眼睛不好,怎么直勾勾地盯着人。“见过许姑娘……” 许若婵一听他的声音脸就更红了,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把被子塞给叶四,转身就跑远了。 “哎,叶大姑娘,她怎么跟你一个毛病,动不动就脸红的……”凌剑秋拿手肘戳了戳叶四,问得一脸困惑。 叶四抱着满怀的被子,忽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心想: “咳……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波澜忽惊起 蜀中的五月末,又热又潮。 地面上的水全蒸干了,蒸到空气里,粘得让人无法呼吸。热浪一层层,把景物扭曲了,人也跟着晕晕乎乎。树和花都偃旗息鼓,蔫在那里,活像只剩半条命。 叶四虽然换了件纱制的竹青袍子,可无奈围着煎药的火炉,热得直擦汗。他抬眼,看着对面凉棚里安然自若的凌剑秋,忽然很羡慕——内力寒冷也是有不少好处的呀。 他又把视线从那一片云似得白衣上移开,近处,两个人正上下翻飞地比剑,剑光闪得他脑仁疼。 于是只好收了眼,看眼前正“咕咚咕咚”翻着泡的药汤。 这蜀中论剑正经挺没意思的。第一天都是小辈在比,输赢没多大看头。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是各派的首席弟子在比,大家都是掌门的宝贝,于是识相得很。第三天就更没什么了,心里早有人选,掌门们打个哈哈互相谦让一下也就成了。 这比的人一识相,他这个郎中就叫苦了。半天连个擦伤都没有,叶四正煮着荷叶汤给自己降火呢。 忽然感觉周围清凉了不少,叶四回头,就看见凌剑秋不知从哪里偷溜过来,把身边的一桶水给冻上了。 “热坏了吧。”凌剑秋把水桶拎过来放在了叶四身边。 叶容弦心里一甜,“你怎么过来了?” “看那群人比剑还不如回去睡觉来得有趣……”凌剑秋边说边摇头。 “哎,荷叶汤。”叶四拿起手边的碗,满上了,递给凌剑秋。 凌剑秋接过来,笑得灿烂。 其实这凉棚离其他门派不远,而有些人也正好在走神,猛然瞧见凌剑秋这笑,吓得直抽冷气。 娘的,这是那白衣鬼?! 当然凌剑秋和叶容弦正腻在一起说笑,才不知道那些人的想法。 凌剑秋用内力把荷叶汤放凉了,递给叶四,“你不喝?” 叶大姑娘拿眼瞅了瞅凌大庄主刚刚还喝过的碗,脸一红,低下头接过来,“嗯……” 凌剑秋觉得他那样子真挺像许若婵的,心想这还真是大姑娘。 “叶神医!叶神医……” 忽然就听见这么一声。 这蜀中论剑分了三个擂台,刚才那声似乎是从最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叶四不敢迟疑,祭起轻功就飞了过去。 凌剑秋看叶容弦都走了,自然也要跟过去。 于是众人看见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在空中掠过,凌剑秋轻功自然不错,可叶四还是要胜他一筹。叶容弦的青云步已到化境,别看他年纪轻,功夫实在不差。他这青云步快而不急,徐而不拙,燕子似的轻巧,野鹤般的自在。底下的人看他衣袂翻卷如神明,都是打心眼里的惊羡,纷纷赞道:“好俊的功夫!” 话音刚落,叶容弦已经一翻袍袖,背手站在擂台上了。 擂台上躺着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的那个面色苍白正浑身抽搐,显然是中了毒。站着的那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见了阎王样的惨白,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叶容弦走过去,探了探脉,皱眉道:“班门弄斧!” 他出手如电地封了那人周身大穴,从怀里取出一瓶子药,抬手扔给了台下与他同门的人,吩咐:“每天一粒化水服下,五天后就没事了。” 那凉棚里的人齐齐站起来对他一拱手,“我破风剑派谢过叶神医。” 叶四摆手,对着站着的那个人,“毒是你下的?” 那人怔愣着,没有答话,想是吓懵了。 凉棚里的一个人接话,“我师兄就是一剑划伤了他,他不知怎么就倒下了。” “这是飞霞剑派……”凌剑秋知道他不熟这些人,特地凑过去向叶四解释。 叶四点点头,又听见—— “石开,退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样子像掌门的人呵斥了一句,转向叶四,“叶神医,老夫敢用人头担保我门下弟子方玉成是断然不会下毒的。” “齐伯仁你空口无凭!”破风剑派的人似乎看不惯他护短。 叶容弦最烦人吵架,尤其是在这大热天,他皱了皱眉,示意人都安静些。 七弦医神的面子,大家都是要给的,于是不做声。 叶四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包着地上那柄剑看了看,又细细闻了闻。半晌开口:“放心吧,这毒不是他下的……这是销红谷的一丈罗。” 凌剑秋留神了那方帕子,果然,和上次那方一样都绣着小花边,而且花色还不一样。 那叫方玉成的弟子像是缓了一口气,一脸慌乱,“叶前辈,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销红谷!” “哦……那说不定就是有人栽赃了。”叶四安然受了那声“叶前辈”,这也没办法,他在江湖上的辈分本来就大得可以。 原以为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可偏偏破风剑派的人不依不饶。 “呵,齐老头,江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4 湖上人人都知道销红谷里的是妖女,你这宝贝徒弟可别是被迷了心智。”说这话的人是破风剑派的掌门,看样子似乎和飞霞剑派有那么点过节,不然怎么会如此刻薄? “这是向云,破风剑派的掌门,他一辈子都赢不过齐伯仁。”凌剑秋又殷勤地解释着。 叶容弦闻言一脸了然。 齐伯仁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不愿和向云多说什么,但他身边的弟子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破风剑派的人休要满嘴胡言……” 要说这中原武林其实是很不对劲的。常人都以为,江湖中人总是刀剑说话,但偏偏这些个名门正派一个比一个喜欢练嘴皮子,感觉好像说话能揍人一样。这下好了,针尖对麦芒,棋逢对手,两派人势要吵个天翻地覆。 叶四无言望了望天,拉着凌剑秋的袖子走了,他突然对这武林的前途感到担忧。 …… 这事情发生在中午,叶四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才打听到了结果——那方玉成被关在庄子里,说是要调查一番。 “咳……成天窝里斗。”叶四说完夹了一筷子青菜,“你说销红谷的一丈罗怎么会在方玉成的剑上?” “你觉得是有人想搅局……”凌剑秋挑眉。 “销红谷虽然行事乖张,但也不至于来惹武林盟。再说这不就是一个一代剑宗么,至于这样拼命?” 凌剑秋闻言笑了笑,伸手给他拢头发,“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一代剑宗,多少人挤破头地争?” “反正你不是就行了。”叶四语气淡淡的,但无论谁听见了,都知道那句话是真真的发自内心。 凌剑秋听着那句话,忽然觉得受用,很想把叶四揽进怀里说,“我这辈子要争的就你一个。”但他还是缩回了手,避开那双桃花眼。他清楚的,叶四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也清楚的,自己是如何喜欢着叶四。逍遥半辈子的凌剑秋少见地觉得苦闷,只好说:“这鱼汤还不错的。” 叶容弦觉得刚刚的气氛有些怪异,凌剑秋那双眼在某个瞬间翻涌出了别样的神色。 为什么呢? 纵他心思聪颖也猜不透。 “嗯……鱼汤不错的。”他答道,心不在焉。 ☆、险象却环生 想是白天闹腾得累了,千剑庄的晚上十分安静。 漫天星斗一闪一闪,近得仿佛就贴在睫毛上。夜空是深蓝色,兼金黄的月亮,空旷但毫不单调。 凌剑秋望着不远处叶容弦的睡脸,不知怎么想起了“月下观花”这个词。虽然月不是圆月,叶四也不是花,但总觉得那种朦胧暧昧的意思是一样的。这么想着,觉得胸中也起了一团雾,把那烈火似的浓情裹住了,只剩下淡淡的,微茫的亮光——照得人心暖。 但叶容弦和他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那可是叶四爷,凌剑秋越是和他亲近就越是知道他的秉性。叶四尽管外表温润柔和,心却高得不染纤尘,眼里更是揉不得一粒沙子——不然他为什么二话不说就帮忙解决九日散的事? 对这样的人,心里怀着那样的感情都是冒犯。 凌剑秋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他为什么非要去喜欢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去满心期待一件没可能的事?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要是连爱或不爱这件事都说得清楚,那么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难题了。 他正独自出神着,忽然听见有人吵闹的声音,打开窗,看见远远的好些火把。 等凌剑秋关上窗的时候,叶四已经起来了,正拿着发带绑头发。 “叶大姑娘,去看看吗?” “嗯……”叶四答道,伸手就去捞外衣。 等赶到的时候,基本这山上的人都跑来了。叶四拨开人群,看见地上跪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那个女人一双素手都被麻绳磨破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淌下来。 “这什么人?”叶四问的是向云。 “这女人想闯进那屋子里,被我们捉住了。” “那屋子里是什么人?” “方玉成。” 叶四愣了愣,心说这不会真是有个销红谷的相好吧。他走过去,细细端详了一下,忽然问,“红罗仙子秦红罗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听到有人说出秦红罗的名字也是愣了一下,半晌,小声说:“那是我娘。” “哦……”叶容弦一笑,语气温和了不少,“你来救方玉成的?” “我听说玉成被人抓起来了,所以……” 叶四闻言心里了解了七八分,于是对众人都摆了摆手,“哎,一场误会,各位不妨早点去睡吧。” 众人虽然觉得事情奇怪,但还是那句话,叶四的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再说这天色实在不适合闹腾,众人也就慢慢散了。 叶四帮那女人解开绳子,把她扶了起来。这动作让凌剑秋看得心里一酸,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接下那只手。 但是下一秒凌剑秋的那点小嫉妒就荡然无存了,因为那女人开口就说,“叶叔叔,谢谢你……” 呵,叔叔,这辈分…… 凌剑秋忽然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可劲年轻了。 叶四听那句叔叔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问:“含笑,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这秦含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三个月前,她从销红谷里偷跑出来,路上遇见了一伙贼匪。正当她要出手的时候,方玉成却跑出来将那伙贼匪打倒了。然后她跟着方玉成一路游山玩水,后来销红谷派人来追她了,才只好分别。临别听说血煞刀重出江湖,放心不下方玉成的安全,偷偷在他的剑上淬了一丈罗。没成想,方玉成是飞霞剑派的大弟子,更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这蜀中论剑,于是就有了今天中午的事情。她从销红谷出来以后,一路跟着方玉成,听说方玉成被抓,心急火燎地就想来救人…… 叶容弦听完,敲了一下她的脑壳,“笨姑娘,你娘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叶叔叔,求您别跟我娘说……”秦含笑笑得一脸讨好。 叶四转念一想,他这小侄女脑子笨了点,性子直了点,人品却是没话说。既然她知道错了,也受了苦,没必要斤斤计较。“你等向云气消了,就去和他道歉,把事情说明白了。他要是敢为难你,就搬出销红谷来。” “嗯!”秦含笑拼命点头。 叶四看她听话,悬着的心才放下,伸手一指关方玉成的房间,“想他了吧?” 秦含笑闻言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急急忙忙转身走了。 叶容弦看她的背影,忽然一笑。他回头看见凌剑秋正出神,伸手又捉住了那白白的袖子,“怎么,想成仙,不睡了?” 凌剑秋看着叶四脸上淡淡的笑意,摇头,“你何必要给她那点希望呢?” “嗯?”叶四不解。 “她是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5 妖女,方玉成是名门正派,这怎么也凑不到一起啊……” 叶四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怀雪山庄庄主和七弦神医;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似乎也是怎么都凑不到一起的。 凌剑秋见他闷闷不乐的,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认识销红谷谷主秦红罗的?” “十年前我制出了勾连香,不知道哪个好事的把它传作天下第一毒,秦红罗就拿一丈罗和我比试。后来我赢了,她说什么也要认我做个弟弟,最后我就变成叶叔叔了。” 凌剑秋一笑,他难得听见叶四说过去的故事。 凌剑秋这个人是很少知道满足的,倒不是他贪得无厌,而是因为什么事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要求的东西太少,所以得到了也不会快乐。 但是现在,凌剑秋看着叶四拉着自己的衣袖,忽然心生一种别样的感觉。这山高寂静,星河浩荡,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满足—— 就是希望眼前的情景能持续一生一世。 他希望这个人能一生一世拉着自己的衣袖,无论坎坷风雨,无论爱恨情仇,都再也不放开。 “叶容弦,我有话对你说……” 叶四一愣,回过神时想到,凌剑秋还从未叫过自己的名字。 “你听我说啊……”一向云淡风轻的凌大庄主忽然就有点着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期待什么,“我其实……” “啊!”远处一声凄厉的尖叫让凌剑秋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差点把犯忌的话说出来了! “我下次再和你说。”凌剑秋急忙转身,祭起轻功走了。 叶四怔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木头,那木头……不会是喜欢着我?” 叶容弦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着急,一方面高兴凌剑秋的心意,另一方面又在着急两个人之间的重重阻隔。 这样想着,叶四就慢了一步,等到的时候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哎呀,怎么那么多事?” “听说是血煞刀……” “怎么,真是血煞刀?” 叶四听着血煞刀三个字眼皮就是一跳,赶紧找那一袭白衣,生怕他克制不住出什么事。幸好凌剑秋只是盯着躺在地上的人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剑秋在懊悔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差点就把实话告诉了叶四。万一叶四知道了,那他俩这朋友恐怕是做不成了,今后好一点的是兵戎相见,坏一点的就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凌剑秋没必要担心,因为叶四已经知道了。 放下这些不提,叶四走过去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人,他想:真晦气了,自己一个名医怎么天天抢仵作的饭碗? 那是个婢女,穿着碧绿的绉纱裙子。周身血管都碎裂了,皮肤充血变成紫红色,死相惨得不得了。 叶四抽一口冷气,心说这血煞教不愧是魔教,怎么这么残忍? “叶四爷,这是我的婢女小翠,她今晚为我去拿作宵夜的莲子羹……”说话的是许若婵,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泣不成声。 叶容弦叹一口气让人把许小姐扶了下去,俯身看起那具尸首来。叶四年纪大些,还记得十八年前的事,“邪了门了,这还真是血煞刀……” “叶神医,你看清楚了?” “如假包换!” ☆、血煞再现身 虽然出了那么多事,这蜀中论剑还是得继续下去的,只是众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不少。这血煞刀重现江湖,大约也就意味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而这些名门正派更是惴惴不安——十八年前的事他们都参加了,这笔帐,恐怕迟早要算到自己头上。 突然间就厌恶起那句老话:冤有头债有主。 许正言虽然面上还是带着老实的笑,但心里着实笑不出来,这血煞刀谱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掉的,现在又出现了,岂不是跟他过不去? 于是众人都恨不得这蜀中论剑早一日结束才好。各门各派少见地没有婆婆妈妈,一致同意推齐伯仁封这一代剑宗。 皆大欢喜。 …… 叶四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抬眼问凌剑秋,“木头,他们下午就要走了啊?” “是,怎么了?” “我觉得那使血煞刀的人,就在这些人里面也说不定的。” 听见血煞刀,凌剑秋神色一动,“那你想怎么办?” “留他们住一晚,明早再走……”叶四回过头,正看见许正言从门前走过去,连忙道:“许叔叔,你帮我留他们一下好吗?” “你留他们作什么?”许正言挑了张凳子也在桌边坐下了。 “这山上守卫森严,什么人能来去自如不被任何人发现?” 许正言闻言点了点头,这个人摆明是要找他麻烦,让他就此罢休也是不可能,“那就按你说的,且留他们一日。”他说完就起身去告知各派掌门了。 “我想不明白那血煞刀要杀一个婢女干什么?”凌剑秋往叶四碗里夹了些鱼片。 叶四看着那鱼片,他自从知道凌剑秋的心思以后忽然坦率了一点,好像也没那么容易脸红,“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血煞刀虽然威力无穷,可是内力太过炎热霸道,很容易失控的。十八年前中原武林要去围剿血煞教也是因为教里出了个练血煞刀失控的魔头。” “走火入魔的人不是一看就知道的么?” “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偏偏这血煞刀是运功才会控制人心神的,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嗯……”凌剑秋沉吟,“那倒真是麻烦得很……” 叶四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肩,“木头你别想那么多,十八年前能平,十八年后也能平。” …… 担心那血煞刀的事情,叶四在停尸房里忙了一个下午。可就算是月至中天也依然没个线索。叶四看着那具尸体,摇摇头,虽然死相狰狞可怖,但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有这种能力的人,武功不会在他之下。 这样想着,觉得有些颓然,自己就算找出了凶手也还是抓不到人。叶四起身整了整衣袍,打算回去睡觉。 推开门,看见桌上有凌剑秋给他留的饭菜,忽然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江南人吃不惯辣,桌上摆的都是清淡的东西。 那截木头早就睡熟了。月光照在他俊朗的眉眼上,把他那点杀气都隐去了,只剩下一种浓浓的温柔。 “这么大人睡觉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叶容弦看着凌剑秋抱着的一团被子笑得直打颤,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给他掖好。 长夜无聊,叶四数着床帐上的流苏穗子,一点睡意也没有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6 。在一个月前,谁要是说叶四有朝一日会去给除他儿子之外的男人掖被子估计能被他一顿胖揍。可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他还做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残留有凌剑秋头发的触感,忽然心烦意乱起来。 他知道的,那是怀雪山庄的庄主,那是全中原武林寄予厚望的人。 他知道的,自己是七弦医神,是回春圣手的儿子,是中原武林的脊梁。 可他就是喜欢他,怎么劝自己都没有用,好像那才是天经地义。 在叶四的眼里,生命无所谓高低贵贱。他救十恶不赦之人,他也救德高望重之人;他救身无分文之人,他也救家财万贯之人;他救渺如芥子之人,他也救权高位重之人,因为在他眼里——人和人本就没有太大差别。 所以一旦他喜欢上的,那就一定是喜欢着那个人的“本身”,不在乎世间给了那个人多少修饰。 他叶容弦,就是这样地喜欢着凌剑秋。 叶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找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但是越去寻找就越知道这是一件如何困难的事。 …… 第二天叶四起了个大早,想把那婢女尸身上的刀伤拓下来,想着以后见到使刀的多留心看看。 当他正准备动手的时候,许正言风风火火地来了。 “叶贤侄,你快去看看吧,破风剑派的人要杀那红衣服的小姑娘!”许正言急得一脑门子的汗,一进来就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叶四一听也挺着急,倒不都是因为秦含笑是自己侄女,要是秦红罗知道他们动了自己女儿的一根汗毛,恐怕只能去给破风剑派的人收尸了。想起秦红罗当年的手段,叶容弦背上一阵恶寒,急忙扔了东西就过去。 在千剑庄外的一块空地上,三拨人马正乱作一团。 叶四这时才觉出一身白衣的好来,他立即就找到了站在人群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凌剑秋。 “怎么了?” “刚刚你那小侄女去给向云道歉,向云非要跟他过不去。飞霞剑派的小子怎么会让人欺负那姑娘,于是去和向云理论。这理论来理论去不知怎么就扯到了破风和飞霞的宿仇,相看两厌,这不就打起来了。”凌剑秋不紧不慢地解释,边用衣袖给叶四擦了擦汗。 叶四听完这一长串就觉得头昏脑涨,两派人骂骂咧咧中间夹着武林盟的人一通大道理的劝架,他深吸一口气,“木头你把耳朵捂上,护住心脉。” 凌剑秋照做了。 就看见叶容弦两脚开列,猛提了一下内劲,一背手,“都给我停下!” 这一声真如狮吼一般,声音震了千山远,内功不高的人当场就晕了过去,事后听说山脚下千剑客栈都昏了不少。 众人一吓,心说这叶容弦平常温温柔柔的,生气怎么那么吓人。于是纷纷丢了兵器,怔怔地看着那青衣人。 齐伯仁瞧这架势也是一皱眉,“叶神医,这是本派的私事……” “私事?这小姑娘是我侄女,谁要是跟她过不去就是和我叶四过不去!”叶四冷笑一声,走进那人群里。 凌剑秋心想坏了,这叶大姑娘是真生气了。 向云阴测测地来了句,“叶神医我敬你活人无数,但今日你若要徇私枉法,先问问我手上这柄破风剑。” 叶四一挑眉,“呵,向掌门别只有口气大,叶某人领教破风剑!” 在场的人都抽一口冷气,这叶四爷脾气好是人尽皆知的,今天这是吃枪药了不成,怎么一点就着? 须知道这叶四正为着凌剑秋的事情一肚子火气,而他又总觉得秦含笑和方玉成与自己和凌剑秋有那么点相似的无奈,于是更不会让人为难他们。 见要动手,方玉成连忙护住了秦含笑。 齐伯仁脸色阴了阴,这大弟子当众护着妖女无异于是打他耳光,“玉成,你当真要护着她?” “师父,徒儿不肖!”方玉成说得眼圈都红了,他自小无父无母全靠齐伯仁拉扯大,“今日就请让徒儿脱离飞霞剑派!” “好,好,好啊……”齐伯仁气得直喘,他一抖袖子,“你们都退下,老夫今天要清理门户!” 双方剑拔弩张,叶四料定方玉成是打不过齐伯仁的,于是挡到他们面前,打算来个一挑二。 齐伯仁和向云好像都忘了旧仇,挽一个剑花就杀向叶四。 叶容弦提一口气,脚下划一个圆,正准备打出一掌梳云掠月。忽然看见眼前白衣一闪,凌剑秋断水剑出鞘时一声龙吟。 “锵!”一把修长的利剑凌空架住两派掌门使尽全力的招式。凌剑秋并没有用任何剑法,只是用内劲覆在剑身上扛下这两剑。 两位掌门都是一惊。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凌剑秋就变招成暮雪回风,剑气凛冽,杀意透彻。一阵剑风将周围一圈人都打退了三步。 这时候,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却有种彻骨的寒意,白霜噼里啪啦地抖开来。众人很清楚,那不但是内力的缘故,更是凌剑秋的杀气。 凌剑秋瞪眼,声音里怒气陡生,“你们谁敢动他?!” 人群又刷拉向后退了三步。向云和齐伯仁都不敢轻易动手,他们忽然明白了自己能那么风光是因为这小辈给他们面子,一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叶四看着那个背影,眼眶一热,他明明是不需要凌剑秋来保护的,可当凌剑秋出现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感动。那大概是因为叶四忽然知道自己在凌剑秋心中的分量。 凌剑秋拿剑指着那两位掌门,“答应我既往不咎,我也对你们既往不咎。”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冷冷的,仿佛杀了那两个掌门就跟碾死两只蚂蚁没有区别。向云和齐伯仁都是识趣的,刚才那一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个年轻人的功力比他们俩深厚得多。于是一齐收剑拱手,“多有得罪……” 凌剑秋闻言也撤回了剑,看着方玉成,“你要是喜欢她,就对她叶叔叔发个誓,然后就带她走,越远越好。” 方玉成闻言一愣,他方才已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冷不丁得救,登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他转头向叶容弦,伸出三根手指指着苍天,字字铿锵:“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后我方玉成若有一丝一毫地对不起秦含笑,就叫我不得好死!” “好……叶某人记下了!”叶容弦扬手,一阵掌风掠过,人群分来一条路。 “含笑,我们走。”方玉成牵起秦含笑的手,两相对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潇洒的背影并一股子生死相随的决绝。 远处,晴空万里,纤云不着。 叶容弦望着那个背影,忽然感叹,若有一日,他也能和凌剑秋一起离开纷争浪迹天涯,那该有多好…… 叶四不知道,这个愿望是有实现的那一天的,只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7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7 是那天还离得很远很远。 ☆、问道机关谷 众人看着方玉成和秦含笑走远,忽然胸中生出一股子豪气。很多年轻人都悄然红了眼眶,他们忽然明白天地虽大但只要不是孤身一人就可以无所畏惧,万里山河但只要握着某个人的手就算不得流浪。回头时,他们凌剑秋的眼神都有些敬佩。 那才是侠,不是成天提心吊胆地满嘴仁义道德、匡扶天下,而是平淡地实现他人最简单的愿望。 断水剑断人间愁。 “这才是一代剑宗……”不知是谁轻轻叹了一句。 “对,这才是一代剑宗。” “这才是一代剑宗!”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少年轻的弟子都将手中的剑举过头顶并大声呐喊。几个门派的长老气急败坏,却无奈那些年轻人眼中闪烁的热情。 凌剑秋没料想这些人会如此血性,一时也有些错愕,他对着叶容弦:“现在怎么办?” 叶四一笑,“那就收下吧,凌大庄主……”他虽然是对凌剑秋说话,但眼睛却看着齐伯仁。 齐伯仁今天先丢了大弟子,又输给了凌剑秋,眼睛都黯了不少。老头子看着叶四,摇摇头,“哎呀,这一代剑宗,老夫担不起啊……” “既然齐掌门有意谦让,侄儿你就别辜负他一片好意。”许正言这时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凌剑秋的肩膀。 叶四看着他嘴角抽了抽,心说姜还是老的辣,许正言真是讨巧。 凌剑秋闻言也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于是抱拳向四方行礼,朗声道:“凌剑秋谢过各位!” “见过一代剑宗!”在场凡是使剑的人都对他一拱手,喊声响彻云霄。 言罢,各派人马又重新列队,声势浩大地下山去了。 许正言看着那些下山的人,欣慰一笑,“蜀中论剑这么多年了,就属今年的最惊心动魄……” 叶四也是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许叔叔,我们也还有事,不再叨扰了。” “怎么,叶贤侄也急着走?” “我和凌庄主想去蜀中程家问些事,去晚了怕有失礼数。” “那就去吧……人在江湖,总有再见面的时候。”许正言性格豪爽,也不多做挽留,慈爱地看着叶容弦和凌剑秋,“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侄儿,将来要更有出息才是!” 叶四和凌剑秋都点点头,往山下去了。 山道上开着好些野花,黄的白的红的,一团团,一簇簇。虽然是夏日,山风吹过来却有那么点凉爽,吹得树叶刷拉刷拉地摇摆。 叶容弦心情大好,手上玩着一代剑宗的令牌,“哎,木头,这东西能号令天下使剑的人?” “他们说能那应该是行的吧……”凌剑秋答得心不在焉,他眼里心中只有叶容弦那被风吹得纷飞缭乱的青丝。那摇来晃去的头发,好像挠在他的心里,差点把那要命的话再次勾出来。凌剑秋避开眼睛,去看山间的云海。 叶四见他魂不守舍,笑笑,伸手把令牌又放回凌剑秋怀里。 山下是怀雪山庄的人在等着,但里面还有好些不是着白衣的。众人见到两人都是一行礼,“见过凌庄主,叶神医。” 凌剑秋摆手,眼神一指那几个不穿白衣的人,“这怎么回事?” “他们原来都是各剑派的弟子,说什么也要加入怀雪山庄。” 凌剑秋挑眉,抬眼看着其中一个穿灰衣的。那个人年纪很小,一双眼睛看见凌剑秋就亮晶晶的,但真被那冷冽如刀的目光扫到时又怯生生地低下头去。凌剑秋觉得好玩,心说这群年轻人怎么都兔崽似的。 “想留下就留下吧。只是这怀雪山庄不比你们那些剑派,既然留下就要留一辈子,你们可要想好了……”凌剑秋不笑的时候那股杀气就会漫延出去,正经挺有威严。 “是!”那些人答得干脆。 凌剑秋和怀雪山庄的众人在千剑山脚下分别,他要和叶四去蜀中程家问问十杀阵的事情。 于是片刻之后就变成叶容弦和凌剑秋独处的局面了。一辆白雪似的车穿行在层峦叠翠中。 凌大庄主驾着车忽然问叶四,“你怎么认识铁笛书生程玄的?” “我认识的是他爹……程玄前几年生了场病,大夫都说药石罔治。我当时正好路过机关谷,老爷子程灵非要我死马当活马医,最后是救回来了,不然我就交代在万象阵了。”叶四说完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万象阵里的样子,“不过好歹是救过人家一命,程家自那时起和叶家就铁得很。” 凌剑秋望了望天,程灵是老来得子,今年少说也有六十岁了,这叶四是不是和老人特别合得来啊? “想什么呢?”冷不丁一只手拍在肩上,凌剑秋回头就看见叶四一双桃花眼,同时觉得肩膀一沉。 叶容弦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笑得一脸讨好,“换我来赶车嘛……” 凌剑秋觉得看着那笑脸觉得眼晕,他握紧了缰绳,“你刚刚差点把车翻沟里……” “我保证——” “没用。”凌剑秋往叶四耳朵里吹气,“大姑娘就好好待车里。” 叶四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连忙缩回车里去了。 这机关谷离千剑山并不远,无奈两个人都是心怀鬼胎,吵吵闹闹地硬是走了三四天。 终于看见一片翠竹环绕。那翠竹修长挺拔,映着湛蓝的天空,说不出的好看。 竹林里窜出三个青衣人,凌剑秋一拉缰绳。 “吁……” 两匹白马立即停下了蹄子,打了个响鼻,原地跺着步。 凌剑秋看那三个人都带着兵器,于是手按剑柄,神色一冷,沉声道:“什么人?” “不知阁下又是何人?” 正当两方对峙快要动手的时候,车厢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去叫你们谷主来,认得这个吧?” 话音刚落,雪白的车帐被一只雪白的手打起,三个人都愣了愣,想搞清楚到底是那车帘比较白还是那腕子比较白。 而车里那人出手如电,一枚金令“嗖”地飞出。 三人中的一个接过来一看,倒抽一口冷气,之间那令牌上三个大字“机关令”。为首的那一个转动令牌上挂穗子的圆环,只听见“咯嗒喀拉”齿轮咬合的声音。再看时,那机关令三个字已经变了样子,成为一个大大的“叶”字。 “不知是叶神医大驾光临,请让我等引路。” 凌剑秋不置可否地朝车内望了一眼,就听见叶四说:“放心去吧,这是机关谷的引路人。” 凌剑秋点点头,催马向前。 这机关谷最有名的就是机关和阵法。谷外这竹林别看雅致,实则暗藏玄机。这林子里摆的就是有天下第一阵之称的万象阵——取其包罗万象,生生不息之意。 凌剑秋跟着那青衣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8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8 人,只觉得这竹林像是没有穷尽一般地不断延伸。也不知道转过了几个弯,忽然眼前出现一所大宅宅子匾额上写着“程府”。 门前站着个年轻人,纱制翠色袍子,腰上别着一支铁笛。他正背手打量着那车和那赶车人。当目光落到那柄剑上的时候,程玄忽然一笑,“叶兄多日不见居然能让一代剑宗赶车了!” 凌剑秋闻言脸色一黑,眯着眼把那人细细看了一遍。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人,年纪绝对比凌剑秋小,长相并不像叶四那么好看,可就是有种清爽的感觉。他眉毛淡淡的,瞳色也淡淡的,整个人没有一丝浓烈,像这竹林里的一阵雾,飘渺凉薄。 叶容弦也笑了起来,打起帘子,一个纵身就来到程玄面前,“叶某人何德何能能让凌大庄主赶车……” 凌剑秋只觉得牙根一酸,那种初见叶四时的感觉又回到心头。书生,文人,说话酸气冲天。他看了看程玄那身镶着小银边的袍子,又看了看自己这麻布素衣,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路人。 叶容弦看见程玄倒是很热络,他自己也觉得和凌剑秋待久了,自己那点书生气都要被磨干净了。 “凌庄主,叶神医,里面请。”程玄大方地一扬手,示意二人里面坐。 凌剑秋把缰绳交给下人,咬着牙进去了,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浑身不舒坦。 他是在后来才明白的,自己天生和那一肚子四书五经的人犯冲,在这世上,他能容忍的书生好像就只有叶四一个。 放下这些都不提。眼看日暮西山,程玄就道,“二位不妨先下去歇息,十杀阵的事,晚饭的时候再慢慢说吧。” 叶四闻言点了点头,赶了几天路,风尘仆仆的似乎也不是个作客的样子。于是他习惯般地拉起凌剑秋的袖子跟着引路的下人走了。 程玄看着叶四捏着袖子的那只手,忽然一笑,心想: “哟,还真有能制得住叶四的人啊!” ☆、饮醉三杯春 程府一派清灵俊秀,飞檐高挑入云,翠竹旁逸斜出。这墨色的屋瓦映着雪白的粉墙,就像程玄这个人,淡雅而空灵。 接风宴摆在了府内八面亭里,说是酒宴,其实也就他们这几个人罢了。 叶容弦打庭前一站,就露出一个羡慕的笑脸。那亭子建得小巧玲珑,八面上挂着玄黑的纱帘,偏偏亭柱被漆成了白色。庭外一圈盛放的栀子花,正袅袅地散发幽香。 凌剑秋看叶四盯着那亭子目不转睛,忽然有点不自在,“叶四,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在怀雪山庄也建一座。” “诶……这里的八面亭好看。”叶容弦说的真诚。 其实叶四的意思是在这程府的白墙黛瓦里八面亭才合适,但凌剑秋听过来却大有瞧不上怀雪山庄的意思。于是凌大庄主脸一沉,不说话了。 程玄在边上看热闹,摇摇头,笑而不语,心说:“哎呀,这就叫做关心则乱吧。” 叶容弦见气氛尴尬,于是也不好意思傻站着了,朝程玄使了个眼色。 “两位里面请。” 叶四闻言赶紧找座位坐下了,回头看凌剑秋。见那截木头还是阴着脸,于是叶四凑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软声道:“木头,我又没说怀雪山庄的不好看……” 凌剑秋哭笑不得,心说这叶大姑娘拿自己当三岁小孩哄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招却是很管用的,起码现在,凌庄主心情好了不是一点两点。 “老爷子呢?”叶容弦说的是程灵。 “我爹他又跑出去玩了,等银子花完了就会回来的。” 凌剑秋一笑,暗道这爹怎么说的跟儿子似的。 程玄见气氛缓和些,“二位是来问十杀阵么?” “是。”叶四拿杯盖抹了抹茶叶,答得不紧不慢。 “这十杀阵我查过了,是近几年才有的东西。这阵不是用来困人是用来杀人的,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叶容弦闻言点了点头,他确实觉得当初走出来容易了些,“那么谁会用这阵呢?” “这阵少见得很,我从前也只在书上看到过。虽然十杀阵排布容易,但是略微懂得点阵法的人就会看出破绽,所以只能拿来用在外行人身上。” “所以呢?” “叶四你读了那么多书,如果不是熟悉你的人谁敢冒这个风险?” 叶容弦抽一口冷气,心说还真是。这样一想就不免有些难过,叶四打心底里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 看着叶容弦心事重重,程玄连忙岔开了话题,“别管这么多了,吃饭要紧。”他说完又让侍女拿了一壶酒来,亲自斟给了凌剑秋, “凌庄主,尝尝这蜀地的佳酿。” 之前说过的,凌剑秋这个人没什么喜好,酒也不例外。他看了一眼酒杯,想是程玄斟的,不好意思驳了他的面子,于是仰头灌下。 “叶四?”程玄拿着酒壶问叶容弦。 叶四摆摆手。他刚才闻见味儿了,这是上好的三杯醉,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愿喝。 程玄放下酒壶,看着凌剑秋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忽然贴到叶四耳边说:“你这样一个妙人,怎么随了一截木头?” 叶四闻言脸一红,急忙拿衣袖掩着喝了杯茶。 凌剑秋看在眼里有些吃味儿,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吃味儿——好像看着程玄和叶容弦那么亲近就生出一丝不快来。 于是也不等侍女过来斟酒,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喝起来。 等到月上柳梢,这顿饭才将近吃完。 叶四说实在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程玄隔三差五就凑过来和自己说两句,偏偏内容离不开自己和凌剑秋的八卦。 凌剑秋说实在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那个程玄老是和叶四咬耳朵,偏偏每次都把叶四说得脸通红,他一个人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程玄说实在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他心里思忖着怎么把两个人凑到一起,满脑子都是算计。 于是各怀鬼胎,相视一笑。 这三杯醉不是盖的,凌剑秋已经神志不清。 “叶四,你把他扶回去吧。大晚上让几个女子去总不好吧?”程玄看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凌剑秋,忽然这样说。 叶容弦想想也是,架起胳膊就把人拖走了。 程玄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笑得狡黠,“叶四,有朝一日你的喜酒上可别少了我。” 话说回到叶四扛着凌剑秋进了房门。 叶容弦虽然武功高,力气可真不大,他那小身板拖着凌剑秋已经是极限了。此时偏偏凌剑秋膏药似得黏在他身上,一双手臂紧得跟铁箍子一样。 “哎,木头,醒醒。”叶容弦拼命往外挣,但又不敢真用力,生怕伤着人。不多时他已急得一身汗。 叶四这不挣不要紧,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9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19 一挣那凌剑秋就好像怕他逃走一样把他死死按在了门上。 “今晚……”凌剑秋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他的呼吸吹在叶容弦的脖颈上,烧得他皮肤滚烫。 “什么?”叶四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他想大口喘气,却又不敢大口喘气,觉得胸膛好像经不起更多的压力。 “月亮真圆。”凌剑秋笑得无赖,说完还打了一个酒嗝。 “呃……”叶容弦不知该怎么回话,心说:“娘的,十五的月亮能不圆么?” “好酒……好酒……” “呃……” “叶四你个大姑娘……呵呵呵……” “呃……” “叶四你别跟程玄走那么近好么?” “为什么?”叶容弦正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于是本能地问了句。 ——等到好几年以后,叶四还是会后悔,自己当初问的这一声生生引来了一匹狼。 凌剑秋忽然就收了那副傻里傻气的表情,拿手捧着叶四的脸,一双夜海般的眼睛幽幽看着眼前的人。 叶四本可以趁机推开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慢了一拍,好像沉溺在了那双翻涌柔情的眼里。 “我喜欢你啊,叶容弦……”凌剑秋忽然笑起来,莫名有点苦涩的意思,“你那么聪明,就不知道么?还问我为什么……” 叶四的心跳漏了一拍,怔在那里,听见他亲口把话说出时带来的震撼实在无可比拟。他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或许应该觉得羞赧——但在那之前,一种喜悦却抢先占领了他的脑海。 “你……真的?” “你要不要我像方玉成那样发誓?” 叶容弦确认凌剑秋不是在说胡话,因为他还记得方玉成,于是小声嘟哝了一句:“别发誓,多丢人……” 凌剑秋听完笑得灿烂,一把抱起叶容弦就滚到床上…… ——然后安心地睡着了。 叶容弦看着搂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喝醉。他忽然莫名地对自己的明天产生了一丝担忧—— 叶四啊叶四,你真是一点立场都没有了。 当然他后来才明白,自己在关于凌剑秋的问题上向来是缺乏原则的。 ☆、回春叶圣手 清晨,鸟鸣声婉转入耳。 天还没有亮透,光和影俱是淡淡的。好像这个人一样——淡淡地却永远挥之不去。 叶容弦用他那葱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凌剑秋的眉心,忽然笑得像个孩子。 他喜欢凌剑秋,凌剑秋喜欢他。 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叶四心说这大姑娘被叫多了还真会扭捏起来——过去那点瞻前顾后都像个笑话,因为他想不出自己除了凌剑秋还能去喜欢谁呢? 是了,得的到也是他,得不到也是他,没别人了。 他这样想明白了,就又傻傻一笑。 凌剑秋一睁眼就看见叶四笑得要多甜有多甜,不知怎么就会也跟着勾起了嘴角,“睡醒了?” “嗯……”叶容弦点点头,伸手勾了件袍子,“快起来,要早点出发的。” 凌剑秋听着叶四那带点吴音的软糯语气,觉得心情大好。他捞住了叶四的腰,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穿衣服去了。 叶四瞪着他,一双桃花眼里不知道是什么神情,脸却“噌”的一下红了。就算他告诉自己千百遍要淡定,可理论永远也比不上实践,叶四只好望着凌剑秋大摇大摆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吃过早饭,两人就向程玄辞行。 “叶兄,十杀阵的事我会再问问我爹,如果有消息了就传书一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程玄拱手,笑得灿烂。 “好,程少主请留步,后会有期。”叶四的声音还是一派轻灵,他说完就跳上马车。 “啪!” 马鞭一声脆响,那辆白车又慢慢驶向一片苍翠之中。 “生死相随醉相倚,一琴一剑一江湖——原来说的是这样。” 程玄站在千竿翠竹之前,望着那车驾越来越远,忽然如此感叹。 天地之大,众生芸芸。 在这十丈红尘里,能有一个牵挂的人,能成为一个被牵挂的人,何其有幸! …… 蜀地的景色也快要被看厌了,叶四正独坐在车里无所事事。却忽然心头一动,打起帘子,问凌剑秋:“你……要不要去临安城?正好顺路的……” 凌剑秋听得一愣,心说临安城是哪门子顺路,而且去就去罢,作什么语气这样暧昧? 叶容弦摇摇头,他不该寄希望于这截木头能够听懂,“你不去见见我爹?” “我……”凌大庄主哑了,他再怎么呆也该明白了,于是毫不犹豫,“反正顺路就去一下吧。” 叶四笑着摇摇头,缩回车里去了。 于是又是大半个月,两人就在那临安城里了。 “哎,往那儿拐个弯就到了……”叶四一只手伸出来给凌剑秋指路。 果然如他所说的,向右一转,一座极大的宅院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看门的是个老头子,年纪很大,头发全白了,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更是雪亮。他看见凌剑秋的长剑,忽然露出个笑容。 “赵伯,我回来了。”叶四挑起帘子一笑。 “诶哟,四爷,怎么也不说一声?”他热络地走上去扶叶四,尔后又极恭敬地接过凌剑秋手上的缰绳,“凌庄主,这真是……我们叶四没管教,怎么好让您赶车?” 凌剑秋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受如此待遇,不免愣了愣。 叶容弦看在眼里,“赵伯,你别这么说,你越说他越不自在的……” “是了,江湖人就要爽快嘛。我这就去告诉老爷说四爷你回来了!” 凌剑秋看着赵伯脚下生风足不沾地地走了,转头对叶四说:“老爷子功夫不错啊……” “他年轻的时候被我爹救了,然后就退出江湖为我家看了三十多年门。”叶容弦解释着,边就扯了凌剑秋的袖子往里走,遇见一个下人就开口道:“去叫人把门外的车赶到城东,行李就卸在爷那里。” 那人领了命,利落地答一句,转身去办了。 凌剑秋觉得听那一声“爷”好像认识了一个新的叶容弦,家财万贯,高人一等——忽然生出那么点不安来,怀雪山庄虽然不是清贫可到底跟叶家差一截,这叶大姑娘能习惯么? 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就感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撞在了自己小腿上。 “白白……”那声音带点江南口音,软软糯糯的。 凌剑秋一愣,这是叫他么?于是他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脸上红扑扑的挺可爱。 “呃……四叔……”那小姑娘和凌剑秋对上眼之后就连忙躲到了叶四身后。 叶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0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0 四一把捞起那小姑娘抱在手上,“剑秋,你煞气太重,别吓着小孩子……” 凌剑秋忽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不过他还没联想完就反应过来一件事,“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容弦哑了,连忙扭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捏了粒松子糖,“玲珑,吃不吃松子糖呀?” 虽然那叶四转过脸去,可凌剑秋依然看见了那红红的耳根。 “四爷,老爷叫凌庄主过去。” 叶四撇了撇嘴,心说这到底哪个是亲儿子。 凌剑秋很受用地跟了过去,门一开,就见到一个老人坐在檀木圈椅上。那叶回春身材瘦削,十指骨骼分明经络清晰,眉毛头发都花白了,却带着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见过叶老前辈。” “凌二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他喃喃,比起说给凌剑秋,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呃……”凌剑秋咋舌,不知该如何接话。 没想到叶回春从悲春伤秋里恢复得挺快,他理所当然地伸手,一把沙哑的声音慢慢的,“拿来。” “什么?”凌剑秋心想这叶回春真是比叶容弦难伺候一百倍。 “啧……小孩子都不带点见面礼么?” 凌剑秋无奈,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这是他在叶容弦指示下千辛万苦弄来的。 叶回春接过去不动声色,其实他这辈子就喜欢这既好看又能治病救人的东西,“哎呀,上好的药玉,凌庄主破费了。” “叶老前辈只管收下。” “别跟我老头子那么客气。”叶回春摆摆手,“有句话不中听也请凌庄主听下去,听完再决定送不送这东西。” “是。”凌剑秋心里打鼓,心说千万别跟叶四似的拐三个弯地说话。 “叶四那小崽子只能算作半个江湖人,他身在江湖但不活在江湖。” “何解?” “他终有一天要跳出去的,然后落到这凡俗里,过他少爷的生活。”叶回春这么说着神色忽然有点黯然。他当年离开江湖就是拿叶家每代留一人在江湖作保的,这小儿子玲珑剔透的人,却要为此活在那腥风血雨里…… “叶老前辈……”凌剑秋笑得淡定,仿佛他早就想好一切,“凌某人不是想把叶四锁在那江湖里,若有一天他要跳出去,那我便跟着离开江湖。就算是用这一身武功做个杀猪卖肉的屠户——也心甘情愿。” “好……”叶回春愣了愣,捻胡须的手一滞,然后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不知凌庄主可有什么置业?” “有怀雪山庄和扬州几处房产并江南地区三两个铸剑铁铺。” “好好好”叶回春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说,“诶,来人看茶。” 凌剑秋嘴角抽了抽心说怎么现在才上茶,不过腹诽归腹诽这老丈人的话他不敢反驳。 就看到一个丫鬟端上来一碗茶水,里面泡的不是茶叶而是陈皮、枣干、甘草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凌剑秋一喝,甜的。 叶回春见他喝了茶,于是开口,“小崽子在外面等久了,你快去找他吧。” 凌剑秋不做迟疑,起身告辞了。 叶回春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忽然笑得狡黠,“凌家的人怎么都是情种?” 叶四在门外左等右等才看见凌剑秋满脸疑惑地出来,“怎么了,我爹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请我喝了个怪里怪气的茶……” “你……”叶容弦脸刷拉红了,瞪大眼睛,“你把那茶喝了?!” “怎么,有毒?”凌剑秋心说叶回春脾气古怪总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吧。 却听见叶四忽然卯足了劲大吼一声,“老医驴你就坏吧,你早晚秃顶!” 凌剑秋不解,“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我!”叶容弦心情糟透了,甩着袖子就往门外走。 凌剑秋抱着胳膊想不明白,当然他知道原因之后笑了大半个时辰。 ☆、听风胡不喜 直到出了叶府大门,叶容弦还是闷闷不乐的。 凌剑秋快步跟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生气归生气,先把行李还我么……” “你要行李干什么?” “我要住客栈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木头,你都来临安府了还住什么客栈!”叶容弦气急,心说这凌剑秋真不是一般得呆。 凌剑秋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得灿烂。叶容弦看着他那个样子,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驾着轻功飞也似地逃了。 这临安城里华灯初上,光影朦胧的。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看着这两个飞檐走壁的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叶容弦在晒药房前站定,转身,看见了凌剑秋,忽然有些出神。夕阳的余晖在昏暗里将那袭过分出挑的白衣镀上一层金粉,渐渐变得柔和,映着玫瑰色的天空像一片云。 那袭白衣,他腹诽过,他嗤笑过,他喜欢过——但是现在,都不是如上,这感觉叫做习惯,亦或是心安。 这样想着,忽然一笑。 凌剑秋远远看着叶四那双桃花眼弯了起来——那双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原因。 “怎么,不生气了?”凌剑秋凑过去捏了捏他的下巴。 “谁稀罕生你的气……”叶四虽然装作不满,嘴角却是慢慢勾了起来。 “呀!” 忽然一声尖叫吓得两个人俱是一震,凌剑秋立马收回了手。 就看见晒药房的门大开着,杏儿瞪圆了眼睛看着两个人,她半晌才慌忙摆手,“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就转身想跑。 叶容弦皱眉,下一秒手上就扣了一粒松子糖,“啪”地一声正打在她肩上,“小蹄子想什么呢?!” “四爷,杏儿什么都没有想!”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摇头一边辩解。 叶容弦早就知道这杏儿鬼灵精怪是出了名的,正想再说一句却被凌剑秋拦住了。 凌剑秋小声劝他,“反正迟早……” 他话没说完,叶四就抬手给了他个暴栗,“迟早什么?!”说完又大步走了,甩下一句,“杏儿,给爷烧桶水,这衣服上都是尘的!” “哎。”杏儿答得清脆。 凌剑秋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他了,总觉得最近叶四火气有点大,“杏儿,你四爷他做什么这样生气?” “这……四爷别看外表机灵,内心驴着呢!”杏儿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惊天秘密。 “小蹄子你说谁驴?!”房内传来一声断喝。 凌剑秋嘴角抽了抽,这还不驴? 他把缩着脖子想逃的杏儿又提溜回来,接着问:“这喝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茶呀?” “甜的那种,今天叶老前辈给我喝的。” “噗。”杏儿捂着嘴闷闷地笑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1 ,一双招子转了转,跑去拿了纸笔,在纸上写道:我写给你看,要是四爷听到了要生气的。 他为什么要生气? 那个是定亲茶,要是喝了就是叶家的女婿了。叶四爷听了当然要生气么! 凌剑秋看完愣了愣,忽然开始大笑——那绝对是他长大以后笑得最疯的一次,一直笑到肋骨生疼都停不下来。 叶容弦洗完澡开门就看见凌剑秋那张脸那个灿烂的……啧啧,今天晚霞都比这暗点。他腹诽,这木头又吃脏东西了?别是梅雨季节长白毛了! “笑什么?快去洗,等下陪我上街逛逛……” 凌剑秋乐颠乐颠地跑了进去。 叶容弦想了想又对门里面说,“我给你去找套好点的衣服……” 凌剑秋心说叶四的衣服大多是什么桃红柳绿的,他打死也不想穿。却又听见叶四补了一句,“白的,你别担心……我上次订大了就一直没穿过。” 凌剑秋泡在木桶里,看了看房间的摆设——很有叶四的感觉,阔气但绝不庸俗。 东边墙上是一溜柜子,上面都是雕花铜扣的小抽屉,密密麻麻,大概是放药的。柜子再过去,是一排黄花梨书架,书很多,但逃不出经史子集和医书。西边是一张拔步床,水灰色绣飞鹤的帐子。中间一张石面螺钿的八仙桌,上面摆着些干果蜜饯。刚刚他进门时看到了,屏风外还有一张书桌,上面一叠开完的方子并一些账本。 他洗完澡就拿起下人早就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上,果然是上好的素色锦缎,而且大小很合适。 合适? 凌剑秋一想笑着摇头——衣服订大了改改就成,何必留着不穿?这分明是叶四做给自己的。于是满面春风地走出去,看叶四正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喝茶,院子的地上晒着好些药材。 “姑爷,喝口酸梅汤吧。”杏儿认准了凌剑秋会护她因此格外殷勤。 叶容弦猛听得此言,就把一口茶送给了地面,一边咳嗽一边揉着胸口,瞪大了眼睛问:“杏儿你叫他什么?” “姑爷呀!”杏儿存心要报那一颗松子糖的仇,答得天真烂漫。 “嘶”叶四抽一口清凉气,跳过去抓了凌剑秋的手就逃,一边逃还一边喃喃:“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之前也说过的,凌剑秋轻功比不上叶四,所以没出百步凌大庄主就觉得提不上气,“叶四你逃命呢!” 叶容弦闻言愣了,急忙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却说:“正好这里。” 凌剑秋就觉得空气里满是胭脂水粉的香气,灯笼也都变成了红色,发着暧昧的光。抬头一看,差点没吓个跟头。 “天香楼。” 凌大庄主纵是没怎么风流过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他斜眼看着叶四,心说你胆儿够大,正主还能喘气你就敢去喝花酒?! “谁要去喝花酒了……”叶四好像看懂了他的眼神,“我有正事要办!” 凌剑秋望了望天,心说什么正事能在这青楼里办? 不过这样的正事,其实确实是有的。 老鸨欢天喜地地把人迎进了门,就听见叶四撂下一句,“爷找那位住在春云雅间里的。” 随着那句话落下的还有一锭银子,那花枝招展的老鸨笑眯眯地接过了,盯着看了好久而后抿了抿嘴唇,“四爷果然大方……” 既然得了钱那就得办事,老鸨把人带上了二楼一处僻静的角落,门牌上写着“春云”两个字。 凌剑秋掸了掸衣袖,心说鬼知道刚才搭上来的姑娘手干不干净,“哎,叶四你是来青楼找人么?” “是啊,他成天被人追杀的,就只好躲到青楼里来了。”叶四说完就推开了房门,向里说了声:“胡不喜,我叶四有事要问你。” 凌剑秋听着一惊,这听风鬼胡不喜可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的包打听,据说大到门派机密小到个人喜好没有他不知道的,这样的人怎么就藏身在青楼里? 正当他想着,里面就走出来一个人,有些微驼,人看着懒洋洋地也没什么精神,一双眼睛却透着机灵。这人按理说长得应该不错,俊眼修眉的,可偏偏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有些怪异。 凌剑秋还没打量完,就听见他开口了:“凌庄主再这样看下去,四爷该不高兴了……”说完,笑得促狭。 “这还真是无所不知啊……”凌剑秋感叹着。 叶四却把桃花招子一瞪,“已经忘了多嘴惹的祸了么?” “是是是……”胡不喜像是很听叶四的话。 “我向你打听个事,这血煞刀是怎么回事?”合着叶四还惦记着蜀中论剑时死掉的那个婢女。 胡不喜听完脸色一沉,低头想了想,转身扔下一句:“你待我去翻翻记事簿。” 他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回来时脸色更差,“四爷,按理说我这条命是我欠你的,但我胡不喜还没有活够,请您宽恕个两三年。”这话说得荒诞不经,但他神色莫名有些郑重。 “不能说我也不会勉强的。”叶四摆摆手。 “四爷这事我劝您不要问不要查,随它去吧……” “人命关天,总不能让人枉死。” “胡不喜能说的话就此为止了。” 叶四眼看着问不出什么,只有拱手,拽着凌剑秋的袖子走了。“那便告辞了,来日请你喝酒。” 临走胡不喜却叫住了他俩,些许不安地说:“叶四爷,最近江湖上有些人在打听你。” “打听我的人海了去了。”叶容弦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这叶容弦不放在心上是因为他想这些人打听他是为着江湖上救人杀人的罗圈债,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错得以至于后来会有那么一场大劫数。 ☆、又见血煞刀 叶四吃饭完,带着凌剑秋在热闹的城西逛了逛。 街上行人很多,商家也不打烊,大有灯火不夜的意思。 凌剑秋四处转了转发现有好多卖钗环首饰的铺子,“叶四,临安城里的女子晚上也能上街吗?” “最近可能不同些,毕竟要七夕了。”叶容弦随口答道,扔给摊贩一块碎银,买了副珍珠耳环,自言自语道:“回去送给杏儿那小东西。” 凌剑秋学他的样子也投了一块银子过去,挑了根白玉簪,抬手就给叶四换上了。 “木头你干什么?”叶四摸摸头上的簪子,手感温润,大概值不少钱吧。 “七夕么……讨个彩头而已。” “你又不是姑娘们,讨个什么彩头?”叶四失笑。 凌剑秋只是淡然,轻轻执起他的手,说道:“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一瞬,叶容弦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凌剑秋的声音在回响着,一声一声,敲打在心里。 隆隆像雷鸣。 “好……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2 终成眷属。”叶四轻轻说着,把手回握,十指相扣。 街上还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着不知为的是什么。世人茫茫然在这天地间求名,求利,求一个生存的印记…… 但那些都不重要,在红尘里遇见一个生死相随的人,这本身就值得人去走一遭。 回到城东晒药房的时候夜已深,夏虫扰扰地鸣叫着,杏儿揉着睡眼给两个人开了门。叶容弦把买来的珍珠耳环给了她,她迷迷糊糊接过了,也不道谢,转回去就睡下了。 院子里的药材都收了回去,此时青石板上显得有些空旷,叶四踩着青云步,在月光下飞回房间里。 凌剑秋跟上去,却见他早就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你睡得倒早……” “你不妨也早点睡,对身体好。”叶容弦说得漫不经心,往里挪了挪,又匀出了大半条被子给他。 凌剑秋心想这听叶四说话是从来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人真就跟大姑娘一样,脸皮薄得要命,就要你去琢磨。 “现在么……大概是让我睡他边上吧。” 摇了摇头,凌大庄主觉得不能委屈自己,于是也翻身躺了上去。 叶容弦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好像凉快了一点,心说凌剑秋这人也挺好使的呀。他正心不在焉,就被凌剑秋搂到了怀里。 “想什么呢……”凌剑秋说话的时候离他的耳朵很近,让叶容弦产生了一种这声音是从他耳朵发出的错觉,而那呼出的气息钻进去,酥酥麻麻的。 他一颤,忽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什么。”叶四边说着还边转头瞄凌剑秋,像是有什么心虚一般。 凌剑秋被他那样子逗乐了,存心要闹他,于是伸出手来挠他的腰。 叶四痒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被子都踹掉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凌……凌剑秋你大胆……” 他这句话里也都是玩笑的成分,凌剑秋闻言却停了手,怔怔地看着叶四。就见他青丝散乱搭在薄薄的肩膀上,胸膛随着大口地喘气而剧烈起伏着,脸上气血充盈而有些泛红,一双桃花招子不知道是因为笑出了眼泪还是怎么的,泛着莹莹水光。 凌大庄主忽然就后悔了,他再怎么闹也不应该在床上…… 这不存心和自己过不去么? 凌剑秋向来是惯着叶容弦的,这档子事也如此,如果叶四不开口他也不敢乱来。 有这色心没这色胆么……再说面对三十六式随云掌,他拿剑的时候尚且惮三分,更何况手无寸铁? 叶容弦从那双深海一样的眼里看出了端倪,于是干咳一声,红着脸理了理衣襟,“你那么大人了,不要胡闹。” 他话没说完,就觉得一双凉凉的嘴唇覆了上来,舌头慢慢撬开他的牙关…… 叶容弦虽然是临安城里的少爷,可年轻时一门心思都放在练武和医术上了,从来没和什么狐朋狗友出去风流过。那天香楼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去过的青楼——目的还是为了找胡不喜。于是这一下子就吓傻过去,愣在那里好久,让凌剑秋亲了个够本。 凌剑秋亲完舔了舔嘴角,觉得心满意足。 叶容弦看他那个样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拉被子就把整个人藏进去了。 “哎,叶四,叶大姑娘?”凌剑秋拍了拍被子,看他团成一团连个缝都没漏,心说别闷死了,“你快点出来,我给你赔不是么!” “赔什么……你亲都亲了,还让我亲你么?”叶四嘟哝着,蒙着被子,闷闷的却挺可爱。 凌剑秋笑得讨好,一边轻声细语地哄他,一边手上一用力就把被子扯掉了。他这一下子力道用得大了些,冷不防整个人都压在了叶四身上。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说不出的尴尬。 半晌,叶容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喃喃:“你下次和我说一声……这样多吓人。” 凌剑秋心说不吓到你我估计一辈子都别指望占便宜了,于是忽然就笑得有些无赖,他料定了叶四不会和他生气,只是脸皮薄而已。 “阿弦,不就做一次……”他说着拿鼻尖蹭了蹭叶四的脖子,继续说:“你不是悬壶济世么,不来救我?” 叶容弦看着凌剑秋那个样子忽然有点内疚,心一软就松了口:“也不是不——” “砰!” 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杏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就看见凌剑秋压在叶容弦身上,还把头埋在他肩窝里。杏儿再怎么不通规矩也好歹是个黄花闺女,哪见过这阵仗,脚步如风地跳出去。 “砰!” 门又被关上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发生在瞬息,叶四瞪着大门脸慢慢就烧了起来。 这时候杏儿还火上浇油地来了句:“姑爷,您慢慢来……天大的事也比这小点。” 凌剑秋叹气,或许这就是天意么,自己还真就是干不了这坑蒙拐骗的事。 “小蹄子你敢乱想?!”叶四一声断喝震得凌剑秋耳边嗡嗡响,好家伙,急得内力都用上了,“爷收拾收拾这就来。” 凌剑秋起身捞了件外衣给他。 叶四穿停当了,出去开了门。杏儿越过他家四爷就看见凌剑秋抱着胳膊靠在床边,那个人神情懒懒的却有说不出的满足。 可怜那小姑娘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一抬头就瞥见叶四颈子边上一个红痕,淡淡的却一股子暧昧。 她连忙低下头看鞋尖了。 “说吧什么事,大晚上的……”叶四正在理大氅上的流苏。 “那个,二爷和老爷吵起来了!” “他俩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又是怎么了?” “这次吵得可凶了,听说老爷杯子都摔了好几个。” 叶四一挑眉,这自己老爹和二哥吵起来无非是治病意见有分歧,但这两个也都算是读书人,还从来没听说过摔东西的。这样一想觉得大事不好,叶四驾起轻功就往叶府赶。 赵伯早就等在门口了,一看见叶四就迎了上去,“哎哟,四爷你可算来了……今天官府的人也不知怎么就送了具尸首来,说是衙门里的仵作验不出死因。为了这个老爷就和二爷一起待在房里,然后不知怎么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四爷您快去看看吧!” 叶四不敢托大,踩着青云步就过去了。 一推门就看见两个人都面色铁青的抱着胳膊坐在圈椅上,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臭脸。叶四失笑,心说这两个人岁数加一加都过百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见到叶四两个人眼睛都亮了亮,异口同声:“四弟(小崽子),你快来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四顺着他们的手就看见房内摆着一句尸体,他也不知道今年是犯什么,净跟死人沾边了。 凑过去看了一眼,叶容弦就愣了,心说这不会是血煞刀? 那是个四十岁出头的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3 男人,干瘦干瘦的,浑身血管爆裂,皮肤因为淤血都变成了紫红色。 “呀……”叶四愕然,抬手翻了翻那个人的脖子。 上面确实有一条狭长的伤口,看样子是一刀毙命。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奇怪呀,这看着像血煞刀,但却是中毒死的……” 叶回春一听就拍了拍叶二的后背,“我就说你还嫩点么!” 叶四不明就里,看着叶回春。 “我说是中毒,你二哥非说是刀伤。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是见过血煞刀的……”叶回春说完摆手,“啧啧,不是这个样子啊。” “血煞刀击伤血脉,刀口处内力汹涌,不会那么平整的。”叶容弦一说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暗暗吓了一跳——他记得蜀中论剑时死掉的那个婢女身上的刀伤就是参差不齐的。 这么说有人在混淆视听? 他想不明白,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 ☆、疑云太重重 叶四揣着心事走在屋脊上,他暗暗打定了主意不把血煞刀的事情告诉凌剑秋。 这个人目的何在,之前江湖上风传的血煞刀重出江湖又到底是真是假? 想不明白,按兵不动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着鱼肚白,叶四是个习武之人自然不用劳动车夫,他正驾着轻功往城东头去。他的身形快如疾风,却又好像早晨的薄雾,晃动着,轻飘飘不着力。 忽然背后一声瓦片敲击的脆响,叶四收了步子,背手站定。晨风把他的衣袂扬起一个潇洒的弧度。 “什么人?”他说话轻轻的,不想吵醒别人的好梦,却又夹着内劲,有说不出的震慑力。 话音刚落,一个人出现在屋脊的另一端上,黯淡的月轮映在他的身后,模糊不清地刻画他的面容。 那好像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夜行衣。一块黑布遮掉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狠辣的眼睛在黑夜中幽幽地窥视。那个人五官的轮廓很深,有点外族的样子。他皱眉看着叶容弦,忽然眼神一冷,从腰后拔出一把刀来。 那是一把弯刀,刀光如雪又带着一点淡红,一股煞气像是要冲破那钢铁的束缚出来横冲直撞。月光下,那样的刀锋配上那样的一个人,说不出的邪气。 忽然那人身形一动,下一秒刀就到了叶四面前。叶容弦提一口气,倒纵着退出了十步远,落到了相邻的那条屋脊上。 叶四看着那刀,挑眉,心说这人的武功真不赖。他看了看自己手无寸铁的模样,又看了看对面那把妖刀,暗自道了一句不好——这怎么样都不像是打得起来的样子。 那人没管什么江湖道义,好像杀一个空手的人比杀一个执兵器的人更好一样,他见叶四没动静便反手拿刀地冲了过来。 叶四皱眉,他对外人不太会把自己的不快写在脸上——但趁人之危的除外。他四下环顾,心里更加泄气,这临安城不愧是皇城,地上一片落叶也没有,想飞花摘叶都没材料。 但既然人家都冲上来了,似乎不接招就要砸招牌,叶四没办法只好脚踩九宫,绕到那人身后,对着后心一掌穿云裂石。 那人身法也不慢,叶四刚出掌,他就回身一刀。 叶四撤回手,向后跃了三步。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纵他内力再高也没练过铁砂掌,更何况那刀上还淬着使人血管碎裂的毒? 当下心念电转,驾着轻功往城东去,心说凌剑秋那截木头可千万别睡死。想到这里,叶容弦暗自脸上一红,他混迹江湖这么久,居然沦落到要搬救兵……这回可真是把老脸都丢光了。 算了,丢光就丢光吧,自个儿命比较重要——再说凌剑秋么,自家人。 就在叶四吃尽苦头的时候,凌大庄主因为要早起练剑所以穿好了衣服站在院子里,手里一柄剑,活像个晨练的老头。他接过杏儿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就看见远处天空上有个人影。 定了定睛,发现那好像是叶容弦——怎么走得这么急,逃命呢? 凌剑秋的脚步比脑子快,总感觉要出事,于是提了剑就赶过去,正巧看见那个黑衣人挥刀向叶四。忽然间就怒不可遏,拔剑扛下那一刀,瞪着眼睛看那个人。 叶四听见那一声熟悉的龙吟般的出鞘,忽然放下心来。 他放下心来,那个黑衣人的心却悬了起来。 黑衣人很清楚,之前叶容弦手上没兵刃况且也没被他伤着,现在来了个拿着断水剑的一代剑宗,岂能是好相与的?于是当即退后,想与凌剑秋离拉开一段距离。 凌剑秋剑眉一皱,眼神里杀气腾腾,他其实也没想别的,只是心说这在家门口打他媳妇那是反了天了! 叶容弦不知道他所想的,向杏儿招手要了一碗茶并些云片糕,坐在房顶上就观起战了。 杏儿也是个习武的,但整天闷在晒药房里,没机会看这些江湖人比武,于是也乐颠乐颠地凑过来。 就见到房顶上两个身影,一黑一白,黑的那个如夜,白的那个如昼,正应着天空中昼夜交替之景。 凌剑秋打量眼前的人,觉得他武功不弱,正慢慢地想寻个破绽。 这高手过招,都是不敢妄动的,非要把对手揣摩清了,心里有个□□成把握才会动手。于是现在两个人就站在房顶上僵着,大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气势。 忽然朝阳升了起来,一瞬间远方的天空光芒万丈。 那个黑衣人被闪了闪眼睛,略略一偏头。 这个小小的动作,凌剑秋却没有放过。他向前一步,递出一招千山若空。剑光裹着阳光,灿灿地闪成一片。 那个黑衣人只觉得他是乘着光来的,那一剑那么慢,但人却像定住一样躲不开。 他被刺中之后才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太快的东西看起来反而是慢的。 杏儿张大了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那个瞬间凌剑秋的那袭白衣像是融进了朝阳里,气势如虹。 “四爷四爷,姑爷好厉害!”杏儿抓着叶容弦的胳膊使劲晃。 叶四刚想说句也不看那是谁,却听见了那声“姑爷”,只好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不远处,那个黑衣人的心窝炸出一团鲜血,他死命用刀拄着身体,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叶四看见了,提一口气就赶了过去,抬手封住了他肩井大穴,“我有事要问你。” “什……什么……”那个人面色苍白,说话也断断续续,连提起末字的语调都没有力气,把这个问句生生说得像陈述一般。 “你上家是谁?” “武——”他没说完就断了气。 叶四看见一瞬间一把飞镖击中了那个黑衣人的后心。他忽然就有些恼怒,这事情波诡云谲,偏偏每次的线索都戛然而止。 武?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4 叶四想了想江湖上姓武的人,确实有几个是用刀的,但到底是谁? 日后可得留神一下。 他想不明白,抬眼看四周也没找到发镖的人,只好作罢。 …… 这之后两个人又在临安待了几天,后来叶容弦发现了凌剑秋藏起来的季长风催他回去的书信,凌剑秋只好又启程了。 这去可不比来时,带了好多叶四的东西,这是打算长住了。 临别时叶夫人抓着凌剑秋的手反复交代,希望他要多多照看着叶四些。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老夫人事情的真相,只和她说叶四是担心江湖上事情危险,不想牵连家人所以搬到凌剑秋那里去了。但即便是这样,凌剑秋还是觉得叶夫人这些话就像是在说:我儿就托付给你了。他莫名觉得肩上的担子有点重。 送行送了十里地,也到了尽头。于是两厢分别,再聚就是大半年以后了。 这路上又是小半个月,等到怀雪山庄山脚的时候,就看见那熟悉的一水儿白衣都欢呼着簇拥过来。 叶四掐指算了算,凌剑秋这是将近三个月没回这怀雪山庄了,跟着去论剑的倒还好,没跟着去的都把自家庄主一日想上三遍的。 众人早就听说了蜀中论剑的事,新收来的弟子把凌剑秋在蜀中的表现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他们都心痒痒的想看这庄主如何威风。 但凌剑秋还是一袭白衣如故,而且回来就一个重磅消息。他抬手打起了车帘,对立面说了声:“请。” 庄内的弟子都伸长了脖子打算看这能让一代剑宗帮着打车帘的是何许人也,众人心底都在说:“不会是凌夫人?” 其实他们猜的倒也八九不离十。 就见一只雪白的手从车帘里伸出来,叶四踩着青云步飘然落地,看着像神仙一样。 但这叶四大家都见过,于是露出些失望的表情。 却没想到凌剑秋开口了:“日后待他如待我!” “嘶”众弟子都抽一口冷气,心里开始嘀咕:“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议论纷纷的人群之后,是季长风比锅底还黑的脸。 所以这叶四注定还有些磨难…… ☆、阴差又阳错 叶容弦像条被摔在了岸上的鱼,张大嘴喘着粗气。他那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柔顺地伏在肩头。过了好一会儿,那双桃花眼里的迷醉才慢慢被平日的清明代替。叶四伸手推了推凌剑秋的肩膀,有气无力道:“做完了就给我下来,这么沉,你想压死我?” 后者正趴在他身上,下巴抵在他锁骨之间,闻言轻笑道:“让我躺一会儿又怎么了。”凌剑秋的目光灼灼的,偏偏又那么深邃,像是沸腾的墨色海。 叶容弦觉得不好意思,扭头避开了,半晌才喃喃:“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凌剑秋听了,闷闷地笑…… 一日叶四坐在前堂,正当他揉着腰感叹色是刮骨刀的时候,季长风走了进来。 叶容弦立马挺直了身子,如临大敌。 那季长风却没如同以往那样冷淡刻薄,而是拿出一张请帖,“给你的。” 叶四挑眉,心说这季长风是吃脏东西了不成,怎么还会亲自过来送东西?他迟疑地抬眼看季长风,见那人神色如常,也不做多想。帖子是蜀中发来的,内容还是老套——开门夸赞他医术如何高超,中间表示自己不幸得了重病,结尾才是正题:“还望莅临,定当酬谢。” 叶容弦合上帖子,虽然叹气但决定还是去走一趟。 …… 凌剑秋坐在圈椅上,眉心拧了个疙瘩,“你何必走那么急?” “这……人命关天的。”叶四斟酌着。 凌大庄主没多说什么,心里却忽然升起一丝失落。叶四的个性他很清楚,但一想到日后这个人也会说走就走,莫名不安。 叶回春的声音在脑中响了起来:“那小崽子终究只是半个江湖人。” 若有一天叶四要离开江湖,是不是也是像今天这样说走就走? 叶容弦看他出神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又没有多少时间的,我马上回来。” “阿弦,我问你,你愿不愿意离开这江湖?”凌剑秋说得平平淡淡,他的眼睛望着叶四,说不出里面是什么情感。 叶四没料到他会突然来那么一句,登时就愣住,半晌才点头:“如果有你在的话……” “好……”凌剑秋一笑。 叶容弦心安了,抬头看着房梁,眼里有些期待,“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就去天目山——盖个草庐,过一辈子。” “不用等那么一天了。”凌剑秋不理会叶四诧异的目光继续说,“等你从蜀中回来,我们就去天目山。” 叶容弦闻言笑了,开心得像个孩子,“好……”他过去抱住了凌剑秋,很坦荡的一个拥抱,不带一丝暧昧,说道:“你要等着。” 第二天,叶四驾着辆马车走了。他不知道那封请帖是季长风为了支开他而布下的陷阱,他更不知道自己期待的那一天竟然是那么遥远。 一辆马车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夏日炎炎,蜀中又多潮气,叶四拿着快手帕使劲擦着汗。他心说早知道就让凌剑秋派人来了,自己也不用弄得这么狼狈。 他虽然是要到蜀中去医治,但目的却是想打听关于青竹刀客武自成。这么长时间过去,叶容弦还是对于血煞刀的事情念念不忘,尤其是那个武字——恐怕他脑子里除了凌剑秋和医术就是这东西了。 叶四向前方望了望,太阳迫使他眯着眼。不远处有一片树林,蝉声震天,却透着碧绿的凉爽。他看见了,催马向前。 刚行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叶容弦就察觉出了异样——树林里有人埋伏着。这山路的一边就是悬崖,确实也有不少盗贼,叶容弦放慢了速度,准备来个先发制人。 忽然林子上一声呼哨,鸟鸣一样,随着声音落下,林子里跳出三十多个穿青衣的蒙面人。叶四皱眉,那些人手上拿着的是上好的精钢大刀,绝非一般贼匪用得起的。 是什么人想暗算他? 叶四心念电转,扣一把树叶掷出去。于此同时,他一拔身形,落在了人群之中。开口,声音凉凉的:“不知各位是哪路英雄?” 那些人没接话,却都暗自心惊,看刚刚那手暗器和轻功,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功夫却不浅。于是样子像领头的人又想各人使了个眼色。 就见青衫翻动,刀光闪烁,霎时间将叶四团团围住。 叶容弦吃过的罗圈债多了,自然也不怕这些。于是他将左手背在身后,脚下划一个圆。他单手拨开那蒙面人砍来的刀,脚下却不知走的是什么路数,旋风一样地绕到那人身后。那人一惊,想回身却看见叶四已经抬手向他颈上劈来。叶四脚步不停,衣袂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5 飞地点住了几个人的肩井大穴,这才望着那个为首的人,“现在问你呢?” 为首那个人还是没答话,脸色却明显难看不少,心说这叶容弦也真是个硬茬。于是他运刀如风,刷刷地向叶四砍来。 叶四一笑,侧身让过,伸出那只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轻轻夹住了刀尖。 那人大惊失色,想拔刀却发现那两支纤细葱白的手指居然铁钳一样,于是他着急地想摆脱,将刀一横,一扭手腕,刀光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叶容弦冷不防他使出这么一招,头发都被削掉了一绺。但他毫不在意,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怔怔然像是中了邪。 刚才……是暮雪回风? 竟然是暮雪回风?! 脑中匆匆闪过辞行时凌剑秋那一丝迟疑,还有他那突如其来的归隐…… 叶四觉得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桶满是冰碴子的水,他瞪大了眼睛,死命摇着头不知是在拒绝什么。 凌剑秋,凌剑秋! 你要杀我? 你敢骗我! 对面的杀手也不知道叶四此时是犯的什么病,就见他一瞬间怒不可遏,脸色发白地攥紧了拳头,噙满了眼泪却忽然发疯般的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满是绝望和愤怒,看得人毛骨悚然,好像他下一秒要化为厉鬼。 杀手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转头就跑。 不久之后,叶四的笑凝固了,木然站在那里。 …… 他好像回到了刚认识凌剑秋的时候,那个人冷峻而杀伐果决。 怎么可能?那样一个阎罗似的人怎么可能抛弃祖上的基业和他去那荒山野岭? 叶四不知如何是好,仿佛那个瞬间他服下了世间最毒的药——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疼得好像裂成了千万片。一瞬间所有的美好变成利刃,狠狠剜着他的胸膛。 我怎么会信你? 我真是瞎了眼…… 于是叶四提起内力,震断了辔头,在放跑那只马以后,抬手将马车打下了山崖。 做完这些,他神情呆滞地盯着一片天空。 冷静之后,愤怒退去了,只有数不尽的悲哀。 叶容弦茫然去找叶家药庄的分号,心说这样一副情形要是让叶回春知道会变成什么局面? 但他累了,不愿想了,心被拿走,剩一个躯壳在游荡罢了。 ☆、不见来时路 虽然是夏末,却应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的说法。那灿烂明媚的花草都开始衰败,隐隐透着些强弩之末的死气。 蜀中,益州城外衰草连天。 一个清瘦的人影走进城里,他的脚步很快,却幅度很小,远远看过去就像孤魂野鬼一样。这个人面色如纸,本应该是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神彩。他的脸颊都坳陷下去,配上那样清秀的五官,有些可怕。他没有撑伞,也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那衣服湿得可以滴下水来。 守城的人不敢拦他,吓得转过头去,心说这是哪一路的游魂? 那个人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些守卫,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他走到叶家药庄的门前,扣了扣门环。没有回应,又再扣了几下。他不想说话,所以不去问里面有没有人,只是不停地敲门。 终于隔壁的商铺被他惹得烦了,壮着胆子对他说:“这位爷别敲了,叶家药庄三天前就突然连人带货一起搬走了!” 那个人听完果然停下了手,怔愣了好久,才幽幽说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有什么仇家,所以连夜走了。” “哦……仇家……”那人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在寻思仇家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尔后他甩下一块碎银,话里气音很重,叹息一般:“多谢这位兄台相告。” 然后那个人就转过身,继续维持着他之前的步调,飘飘然走了。 接了银子的人擦了擦冷汗,心说这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心里也有些茫然,或者说他受的打击太大,都已经没有其他的情绪。他没料到叶家会出事,自嘲道:“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于是这游魂一样的人就真的毫无去处了,直着眼睛走在益州城的大街上。 忽然传来马蹄声,一架青色的马车奔驰而来,他连让开的意思也没有,心说就这样一了百了也挺好。 驾车的人吓了一跳,急忙勒紧了缰绳,险些就撞上了。还未等人开口,赶车的就说了:“你走路不长眼啊?!” 那个人没有搭腔,眼睛冷冷地横了那车夫一眼,忽然轻笑道:“是啊……我真是不长眼……” 车夫看那人面色煞白,嗓子哑得跟灌了铜汁一样,登时也吓一跳,心说别摊上个碰瓷的病鬼。 “什么事?”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少主,有个人挡在路上。” “什么人挡我程——”那人打起帘子,也愣住了,半晌才惊叫起来:“叶四!” 那个人闻言木然看着程玄,好像在想什么,然后忽然就一头栽倒下去。 程玄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叶四怎么落魄成这样了,赶紧叫车夫把人捡回了机关谷。 再说另一头,怀雪山庄。 前几天凌剑秋想到叶四忘记把琴带走了,于是派人过去送,结果得到的是叶四连人带车掉下山崖的消息。 凌大庄主发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火,单单桌子就劈烂了不下二十张。他后来实在是想不通了,索性去闭关,发下令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季长风是仅次于凌剑秋接到叶四出事的消息的,顿时就惶恐起来。这蜀中的事是他为了支开叶容弦而捏造的,但没想到叶四会出这么大的事,若是凌剑秋知道了,恐怕自己的下场和那些桌子没什么两样。 “庄主,我送饭来了……”花青的声音响起在后山一处幽静的别院里。 凌剑秋收了招,把剑背在身后,“放在那里吧。” “庄主,你都四五天……”花青有些心痛地说道。 “没那个心情,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 凌剑秋皱起了眉头,脸上阴云陡生,声音高了几分:“去告诉季长风,他要是一辈子没消息,就让他去找一辈子!” 花青吓得手颤颤的,她忽然想起来了,因为叶容弦待得太久都差不多要让她把这件事忘了——他们的庄主是冷漠而无情的,他们的庄主是活阎罗似的“白衣鬼”。 “奴……奴婢知道了。”花青退了下去,不自觉连自称都改了。 凌剑秋出神地望着远方,忽然觉得心如刀绞: “叶四,你在哪里?” 话又说回到蜀中机关谷。 叶容弦是个练武之人,照例来说这等头疼脑热的小病是很快就会好的,可他偏偏在床上躺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6 了好几天才慢慢可以说些话。他一醒来就看见程玄在边上踱着步,满面的焦急。 “哎呀,你别转了,眼晕。”他气若游丝。 程玄猛地听见人说话,还以为撞鬼了,往后撤了一步,才又惊喜地冲过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说完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叶四背后,使他能够坐起来。 叶四看着这个小辈这样忙前忙后,也不客气,只是默默地看着,时不时咳嗽几下才能让人注意到他。 程玄忙得差不多了,拉了一张凳子坐下,踌躇道:“叶兄一个郎中怎么会病成这样?” 叶容弦闻言就叹了口气。 “叶兄若是不想说,那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程玄见他愁眉不展的,生怕触了他的伤心事。 “淋了场雨罢了。”叶四一如既往风雅地轻笑着,却在末尾变成了一阵急咳。 程玄连忙给他顺气,一边又问:“那怎么会什么行李也不带的在益州城里?” “程玄啊……”叶容弦看了看他,瞪大了桃花眼,声音有些凄厉,“凌剑秋要杀我!” 程玄闻言瞠目结舌,心说几个月前他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打得你死我活了? “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叶四抬头看了看床顶,颓然倒在枕头上,“我和他说要不以后就隐居在天目山吧……他答应了我,他明明答应了我!”他说得有些歇斯底里,本来就沙哑的嗓子更是带着一股子凄绝。 程玄骤然听到这么一个炸弹样的消息,也是心中一凛。本能告诉他,凌剑秋绝不是反复无常的人,但叶四如今这副样子还能有假吗? “叶兄,莫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叶四扯出一个苦笑,“你倒是真被人拿暮雪回风砍过来看看?” 程玄默然,忽然豪爽地拍了拍叶四的肩膀,“叶兄,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叶容弦点点头,“程玄你去帮我拿点金银花茶来,嗓子毛得很。” 程玄闻言就出去了,还小心地帮叶四带上了门。 躺在床上的人望着门一点点被关上,忽然扯起被子蒙住了头,放声大哭了一场。 但就在这两个人都煎心熬胆的时候,许正言家确是另外一番样子。 许若婵扯着手帕站在许正言面前,后者正坐在正厅的一张檀木圈椅上。 “闺女,你可想好了?”许正言皱着眉,神色有些犹豫。 许若婵见他犹豫,于是一咬银牙,对他说:“爹,女儿决定了非凌剑秋不嫁!” “咳……”许正言叹气,怀雪山庄封锁了叶容弦的消息,江湖上还不知道凌剑秋最近是如何的痛心,所以他也没多劝阻,“你要这样就这样吧,过几天爹让人去提亲……” “女儿也想去么……”许若婵凑过去,拉住了许正言的袖子。 这修罗金刀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这宝贝女儿撒娇,于是一叠声地应下了。众人得了消息,都很高兴。于是整个许家庄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当然这许姑娘还不知道叶容弦的事,更不知道叶容弦和凌剑秋的事。她心中还只有那个当年在蜀中论剑的时候一剑挡鬼神的大侠。于是这庄婚事注定是要有些麻烦的了。 ☆、难逢去年人 季长风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他原本只是想把叶四支开,好让凌剑秋也对别的事情上点心,却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件大事。如今庄主的命令发下来了,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山崖百丈之高,天知道叶四在哪里!但他总不能真如言去寻一辈子吧…… 如果叶四死了,是不是凌剑秋就能把他忘了呢? 如果凌剑秋把叶四忘了,是不是就能变回原来那个一心在剑的怀雪山庄庄主? 季长风没有预知的本事,却知道有句俗话叫:死马当作活马医。 于是他叫来一个手下,在那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人转身就走了。 五六天后,凌剑秋就得到了消息,说是叶容弦已经死了。这叶四的尸首掉下山崖是寻不到了,但是他们找到了一支白玉簪子,那簪子上还有斑斑血迹。 凌剑秋坐在堂上听他们汇报,眯着眼睛幽幽道:“那簪子呢?” 底下人应声就把东西呈了上来。 虽然他早有准备,可当看见那东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眩晕。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知道了一件残酷的事情,而是知道了偏偏要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然后再被现实击垮。他抿着嘴,眼神冷得像昆仑之巅的万年寒冰。凌剑秋右手捏着那支簪子,力气大得手上青筋尽显。他仿佛在和自己搏斗一样,紧紧咬着牙,额头上渗出汗来。 然后忽然他松手了,重重靠在圈椅上,那椅子把他的背撞得生疼。可凌剑秋不在乎,他说:“把人葬了吧……” 但他却暗暗发下了誓言,深深刻在心上,直到淌下鲜红的血: 叶容弦,你的仇,我凌剑秋背一生一世——就算下到十八层地狱也不罢休! 过了几天,怀雪山庄办了件不大不小的丧事。说是不大,因为叶四的死还没有外传,说是不小,因为活阎王似的凌剑秋在那场丧事上掉了眼泪。 正当怀雪山庄的众人都以为叶四的事情就算这样翻过去的时候,许若婵乘着马车来了。 这许家到底是许家,武林盟主不是空口胡说,提亲的队伍排出去近一里地,一路欢天喜地、逢到路过的人就送一颗金珠。 但任他声势再浩大,站在怀雪山庄门前,连那夸口蜀中第一的媒婆都闭了嘴。 这怀雪山庄本来就一水儿白的,如今再添上那一个个招魂幡就显得鬼气森森。全庄上下都是缄着口,面无表情,把那白衣穿得像丧服。 众人只看了一眼都暗呼晦气,这红白两事撞到一起可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许若婵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这提亲恐怕不太合适了。于是她下了车,走到守门的两个弟子面前,道声万福,“不知庄里是出了什么事?” “庄主有言在先,无可奉告。”守门的人答得不客气。 许若婵却也不恼,只是苦笑了一声,“能让我见凌庄主一面吗?”言罢,抬脚就往门槛里迈。 这可难了那两个守卫,这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谁动了一根汗毛恐怕就能让人追杀到天涯海角。但凌剑秋的命令下得刻薄,说是放进一个外人就把守门的劈成两截。正踌躇着不知怎样才好的时候,听见后面传来说话声。 “许姑娘,你怎么来了?”说话的是花青。 “我只不过是想来拜访一下凌庄主……”许若婵说话声音轻轻的,很有大家闺秀的意思,此时那些提亲的人都自觉回山下了,许若婵也就不必说自己是来提亲的,于是道:“哪知道……这不赶巧的!” 花青不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7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7 疑有他,只觉得今天这许若婵打扮得特别漂亮,“许姑娘,你来得正好……庄主心事重重的,你快去劝劝吧……” 守卫连忙道:“花青妹妹,这庄主有令的……” “庄主只说外人,这许姑娘能算外人吗?!”花青杏眼一瞪,心说这许若婵好歹是算是凌剑秋的义表妹,说话比自己一个婢女可有分量得多。 两个守卫相视一眼,觉得这是个台阶,于是也就把许若婵放进去了。 花青带着许若婵左转右转地来到后山,就见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许若婵见到一个白衣人正坐在满院梨树里,不知道正出神地想着些什么——竟连她一个不会武功之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发现。 许若婵愣了愣,忽然不敢相信这是凌剑秋。 她第一次见到凌剑秋还是在十几年前,她记得那是一个意气风发、天资极高的少年;她第二次见到凌剑秋是在父亲的四十大寿上,她记得那是一个凛冽锋锐、武功不凡的少侠…… 但她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凌剑秋,憔悴、落寞,却温柔。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盛如日月的光芒,只是淡淡藏着一层悲伤,藏着一层深情。 凌剑秋坐在院子里,想着当年叶容弦在这梨花里一笑,想着自己曾在他衣襟上拈下一瓣梨花—— 都没有了。 剩着自己徒劳地消磨生命。 “凌庄主?” 凌剑秋回头,神色凄然,“你怎么来了?” 许若婵听着那比平日里更加柔和的语调,忽然脸一红,低下头去:“我……我来拜会凌庄主的。” 凌剑秋看着她的样子,不免心中一阵啼笑皆非——大姑娘似的,那个人真的是大姑娘似的…… 半晌他才压住了声音里的颤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凌庄主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凌剑秋摇头,嘴里却说着:“还不错吧。” “凌庄主,不知这庄里是谁……” “谁?”凌剑秋抿了抿嘴,叹气:“一个故人罢了。” 许若婵不敢再问下去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于是忽然想到什么,她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凌庄主知不知道冰心诀?” ——! 凌剑秋闻言“嚯”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目光里杀气纵横,声音冷冷的:“你从哪里知道这冰心诀的?!” 许若婵只是个柔弱女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细声说:“我那天晚上路过我爹房间,听到他在和别人说什么‘怀雪山庄的冰心诀’,说是如果没有的话恐怕就会有□□烦……” 凌剑秋猛抽一口清凉气,扶着桌子让自己站定,却不想把那汉白玉石桌生生掰下一个角来。 “凌庄主怎么了?!若婵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许若婵紧张得要死,生怕凌剑秋厌恶了她。 凌剑秋摆了摆手,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武什么? 武林盟! 一代名宿修罗金刀居然会去练血煞教的魔功! “是他,杀了叶四吗?”凌剑秋把拳头握得咯咯响,心里那把复仇的火猛地烧了起来,他看着许若婵,眼神有几分晦暗。 许若婵见他气得发抖,不知怎么地,心里一慌,就冲过去抱住了他,小声说:“凌庄主,凌剑秋,你千万不要生气……我说错话了,我改就是了!”说完就满眼噙着泪。 凌剑秋看着那双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把手覆了上去,声音柔了几分:“你没有说错话……” 错的是你爹。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过你的气……心情不好罢了。” 许若婵想想花青也说过凌剑秋心情不好的,也就没有再问。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抱着凌剑秋的,急忙撤回了手。 许若婵低着头,把衣角捏得皱不拉几,然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你……愿不愿意娶我?” 要是搁在从前,凌剑秋可能还会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此刻心里却满是为叶四报仇的念头,于是笑着答得爽快:“凌某人荣幸之至。” 错的是你爹,但你们全家都给我下去陪葬! ☆、此恨与天齐 随着秋意渐浓,机关谷里的竹子也都泛出些枯黄。叶容弦坐在程府的小院里,手里是一本医术。 距离那场劫难已经有两个月了。叶四开始习惯没有凌剑秋的生活,他也可以不再去想那山崖之上的刻骨深痛。只是有些时候,心里空荡荡的,越是举目四望越是茫然至极——他欠了什么,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待他?! 不明白,颓然叹一口气,面色又憔悴了几分。 是了,那么叶家没有消息也已经有两个月了,他不害怕叶回春会出什么事,毕竟受人敬仰——但是别的人呢,譬如自己那不会武功的二哥呢? 叶容弦不愿再想了,一阵阵烦躁像是要把脑袋炸开。他没好气地把手中的书摔向石桌,闭眼倒在了一张摇椅上。 却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叶兄,我爹回来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略显年迈的声音响了起来,“叶小圣手怎么大白天的就睡下了?” 这叶小圣手指的自然就是叶容弦。因为那叶回春也是一代名医,为了避免歧义,江湖中人都在叶容弦的称谓里加个“小”字来区别——不过会这么说的也就只有跟叶回春一个时代的人了,对于武林里的新一辈来说,叶回春更多是个传奇,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老头。 叶容弦闻言一笑,扭过头去,样子很慵懒,“程谷主终于回来了。” 程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说,“叶四你一个郎中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 “哎呀,一言难尽。”叶四还是说得温柔,仿佛曾经那些刮骨之痛都是过眼云烟。 程玄见自己老爹坐到了叶四对面,于是端了壶茶过来,识趣地走掉了。 看着自己儿子走远了,程灵才热络地给叶容弦倒了杯茶。 叶四双手接过来,顺带拿眼瞧了瞧老爷子,开口道:“程谷主不减当年啊……” 确实的,程玄今年也六十好几了,眼睛却还是亮亮的,闪着点少年人才有的玩世不恭。他和程玄一样穿着青衫,如果说程玄像一杆竹,清秀高俊,那么程灵就一定是一汪水,看着清波荡漾,实则深不见底。 程灵喝了口茶,饶是他敏捷多才也不知道这事情该怎么顺其自然地说起。于是只好开门见山:“你和凌剑秋的事我听说了……” 叶容弦喝茶的动作一滞,尔后又恢复了那点云淡风轻,“都过去了。” “玄儿那孩子脑子不好使,也不知道和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听他的。”程灵说得恳切。 叶四失笑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8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8 ,心说这程玄可是公认的江湖第一聪明人,他要是脑子不好使,恐怕天下也没几个脑子好使的了。他摆手,“我不打算再追究什么,随它去吧……” “你这样就不对了么!”程灵皱眉,“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恐怕真相并不是像你所见的那样。” “那又怎么样呢?”叶四叹了一口气,继续倒回那摇椅里,“我是怕了,生怕再有那么一次——换成他亲手拿着剑,杀我。” 是的,比起真就这样错过,他更恐惧若再遭受那么一次打击。 程灵看他那样的决绝,便也不再劝,只是说:“叶四,这件事我机关谷帮你查,定要还一个真相!” 叶四默然笑了笑,抬头看那一片天。 他觉得那些什么秋高气爽都是骗人的,眼前的天空满是灰霭、沉沉欲雨。 说到雨,脸上就有被打湿的感觉——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来——那只是他的眼泪。 真相,叶容弦看够了真相。 不如还是让他在梦里回忆一场过去的温情来得实在。 …… 到了午后,那点雨还真的下了起来。于是叶四匆匆收了摇椅准备继续回去看书,想到手头这本已经所剩无几,他停下脚步,转身折向了程玄的院子。 程玄的院子里种着好些翠竹,感觉有那么点像那怀雪山庄的小院,叶四总觉得这个地方令人心安。他敲了敲门,眼前就出现了程玄那张顺眼的脸。 “叶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和你借书的,这一卷快看完了……” “你怎么看得那么快。”程玄看叶容弦气色好了些,心里一松,摇摇头笑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叶四背手在前堂等着,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房间摆设简单却别有洞天,柱子应着九宫之局,摆件顺着七星之势——不过就他一个外行人也就只能看出这点了。 忽然叶四见在一叠压着的书里露出纸的一角来——那书旧得发黄,纸片红得刺目,格外扎眼。 叶四忍不住动手抽了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好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 眼前发黑,叶容弦连忙用手扶住桌角。这动作急了,愣是把桌上的笔筒打落在地,发出“咣”的脆响。 程玄正在书架上找书,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奔出来时,就看见叶四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拿着一张红色的喜帖,脸色发白,额角上全是冷汗。程玄见到那抹红色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冲过去扶住了他,“叶兄,叶兄没事吧?” 叶容弦的眼里失去了光彩,怔怔然看着程玄,声音颤抖,“这……这是真的?” 程玄不知该怎样回答,急得哑了声。 “哦……”叶四看他那样子,心里就已经凉了大半,作出一副了然的样子。 “叶兄你……”程玄想劝他,却觉得话卡在喉咙里,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 “没事。”叶容弦没有心思装出一个笑容,他摆手道:“让我去静一静吧。” 然后他就飘然走了。 发请帖的是凌剑秋,新娘是许若婵。 时间是七日之后。 叶四啊叶四,你真的错了。你以为只要你不招惹他,他就不会招惹你吗?!什么冷静,什么忍耐,什么君子谦谦——都是笑话! 他恨,他怨,他怒。 这口恶气不出他不能安生! 叶容弦看了看自己的颤抖着的手,忽然意识到:这江湖上的事,最后还是刀剑相见,最后还是你死我活! 叶四茫茫然回了屋子,呆坐半晌,猛地呛出一口血。 于是他手忙脚乱地去找降火的药,瓶瓶罐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找了一会儿,他就停了手,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瘫在地上。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空寂能把人逼疯,叶四无意义地一笑: “呵,这秋天,真是凉凉的。” …… 怀雪山庄里还是热闹。 许若婵抚摸着大红色的吉服,心头一甜,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变成凌夫人,说不出的幸福。 庄里那些红灯笼和红绸花都挂了起来,整个怀雪山庄骤然变得热烈非凡。 许若婵看着还是一身白衣的凌剑秋,忽然想,这个人长得这样英俊,穿吉服也一定好看吧……要是以后生了男孩,可一定要多像爹一点…… 许若婵不禁把手搭在凌剑秋肩膀上,烛光下她的容貌更加娇美。她柔声说:“剑秋,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我开心,我当然开心了……”凌剑秋把手覆上去,示意她不要担心,尔后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许若婵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居然那样果决,忽然生出一丝怀疑。但那丝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喜悦代替。 凌剑秋站在一张七弦琴前,神色凛冽,他的目光好像比两个月前又冷了一点。他抽出长剑,把它放在了那架琴边上,然后喃喃地对着琴说话: “等我报了仇就下来陪你,让长风把这剑和琴葬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眼底的深情无法言说。 但当他再抬头的那一瞬,那双眼里就只有杀意,只有愤恨,他在心中咬牙切齿:“许正言,你竟敢杀叶四!凡是动他一根毫毛的,不管你是修罗金刀还是妖魔神佛,结果就只有一个字: 死!” ☆、彼情较海深 “砰!” 伴随着这一声闷响,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的叶四终于走了出来。 程玄放心不下他,一直在门外守着,此时正困得打盹。忽然听见这么一声,他一个激灵,“噌”地跳了起来。但当他看见叶四的样子的时候,忽然就想那么一直睡下去。 那个本就瘦高的人被这件事折磨得没剩二两肉,人不人鬼不鬼的骨瘦如柴。那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惨白。桃花眼里没了光彩,幽幽的,像两口深渊,充满了不知名的情感——愤恨,后悔,凄然,在那双眼里飘来荡去。 而且,那头发…… 程玄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妙,他刚想凑过去拉住叶四,就被一股强大的内劲往后推出三丈远。 程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功力大涨的人,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这是……这是走火入魔?” 叶容弦望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如水,慢慢道:“为情入魔……原来不是假的。” 言罢就飘然而去。 叶四的青云步本就已入化境,又再加上他走火入魔内力大进,就是程玄多生出两条腿来也追不上。而那叶容弦更有内力环绕在侧,根本不能近身,程玄只能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直跺脚。 …… 婚礼举办的地点挑在了蜀中——好像冥冥之中有天注定,要让叶四赶上这场貌合神离的喜事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9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29 。 许若婵坐在镜子前,望着满目红色的装饰,甜甜一笑,她问了侍女第二十三遍:“好看么?” 侍女点头。她纵然被问得多了也没有丝毫违心,这许家小姐长得确实美若天仙。 许若婵闻言,双颊一红,赶紧把头盖盖了起来。 远处吹吹打打的声音已经传来,还带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许若婵其实很想把盖头掀起来,看看这副盛景,然后把这场景永远烙在心上。 当然没有人会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只好坐上花轿,偷偷用眼睛觑着前面骑白马的凌剑秋。 凌剑秋难得不穿白衣服,那吉服热烈的颜色把他的煞气遮掉不少,显出了那原本的器宇轩昂。他的眼神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能使他上心一样。 是了,叶容弦死了,他凌剑秋心里也就没别人了。 去喜堂的路并不远,不一会儿长长的队伍就出现在许家一处别府门前。 这宴请的既有江湖豪杰也有富商巨贾,满满坐了一堂,气氛热烈地交谈着。许正言此时正在堂上主持大局,看得出来他在黑白两道都挺吃得开。 “吉时已到!”唱祝的人声音洪亮。 凌剑秋接过许若婵的手,把她引到堂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唱祝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尔后是一个轻灵的声音,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天外之音一样: “凌剑秋你这薄情寡义的小人……” 众人都抽一口冷气,偷偷看许正言的脸色,果然那老头面色铁青。 许正言沉声道:“何方神圣?”他这句话说的没有错,据他多年的经验,江湖上能有这样内力的人一只手都凑不齐。 “我是什么人?”那人发出一声嗤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话音刚落,阶前照壁上就闪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白,憔悴得像一片薄纸。但他的身形又是那样的快,饶是在场这么多高手都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的动作。 凌剑秋也盯着那块照壁,只觉得那件白色的大氅好生熟悉。他怔了片刻,又惊又喜:这竟然是叶四! 他简直想冲上去一把把那个人抱起来,带着他浪迹天涯,从此再也不管这红尘俗世。 但当他对上那双眼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那双眼,冰凉冰凉的,一点神采也没用。 而且,原本那头濡鸦色的头发全部都变成灰白,乱线似的在空中摇摆,使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死气。 那些武林盟的人见有人要闹喜堂,纷纷亮出兵器,准备把这喜堂变成修罗堂。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不要命样的冲向叶四。 叶四脚步都不动,冷冷看着那群人,仿佛他一个手指就能致那些人于死地。 他真能做到。 叶容弦一翻袍袖,众人只觉得周身内力激荡,然后下一秒就被摔出几丈开外。 那些人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叶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单薄如纸的身形,忽然背后起了一阵恶寒。 这到底是人是鬼?! 就在他们诧异的当口,叶四已经一阵风一样的来到凌剑秋面前,他还是面无表情,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 “阿弦,我……”凌剑秋想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惹得那句“薄情寡义”。 但叶四没给他那个机会,他一背手,“出招吧……今日你死我活!” 凌剑秋被说得一愣,苦于许正言在场自己不能把话解释清楚,正进退两难之时,忽然看见叶四抬手一掌,掌风掀起了许若婵的盖头。 他下意识就拔剑去挡。 但当他看见眼前清光一闪的时候,就忽然心里一凉。 这叶四真的要杀人,这叶四竟会杀人! 那是三根银针,泛着妖冶的嫣红的光,正以迅雷之势飞向许若婵,直取她眉心、人中、咽喉三处要害。 这手出得狠辣无双,令凌剑秋猝不及防。他虽已变招回剑,奈何招式已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根针飞过。 想他凌剑秋的剑再快,也快不过这二十年功力凝于毫末的三根银针! 许若婵连惨叫都没有时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许正言被这变故惊得愣在当场,他想拔刀却又害怕抑制不住血煞刀的邪气,只好在那里束手无策。 凌剑秋看着许若婵倒下,心里并没什么悲伤的感觉,却莫名有点沉重。他看向叶四,发现那个人眼中也了无悲喜,忽然生出那么点绝望来。 这不是他的叶容弦! 叶容弦才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更不会杀人! 但那些想法都没有用,眼前的才是事实。 凌剑秋握紧长剑,踏一步向前,手挽一个剑花就攻向叶四。 叶容弦急退两步,身形如鬼魅,忽然一扬眉,“你敢对我拔剑?!” “叶四,清醒点……” “清醒?!”叶四嘲讽一笑,声音翻了一番“我要什么清醒!我就愿意醉死在这血海深仇里,你管得着吗?!” 凌剑秋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心说这是真疯魔了? 他不敢托大,招招紧逼。 叶容弦心里全是恨,眼睛瞪得都要把眼眶撕裂,他抓着凌剑秋一个破绽就打过去,出了杀招。 凌剑秋不躲不避,剑锋横扫,大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意思。 叶容弦看着凌剑秋的眼睛,忽然心里一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心软。 他连死都不怕了,却怕凌剑秋失望的眼神! 这都是命…… 于是他猛地撤回了手,苦笑着任凭断水剑刺进心口。 “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斗了……我下不了手。” 凌剑秋没想到他会中途住手,心中悲喜交加,断水长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众人见叶容弦负伤,忽然那点落井下石的心思又猖狂起来,冲上去准备给他致命一击,却忽然闻到一股轻微的桃花香。 勾连香! 众人只觉得内息阻滞,像要窒息一般地喘着气。 叶四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抬手飞快地给了凌剑秋一颗药丸,转身大笑着走了。 他说:“因缘际会多牵绊,浮生好似勾连香……” 那笑声狂狷却透着那么一点无奈的悲凉。 勾连香——爱恨相生,环环无端…… ☆、九死里一生 程玄在途中遇到了正往回走的叶四,把他绑票似的一把抓进车里,逃到了一处别邸。他觉得莫名其妙,按理说一个人走火入魔只会越来越严重,怎么现在倒好些了? 叶容弦眼里的血丝退了不少,面色却还是病态的苍白。他看着一脸疑惑的程玄,忽然一笑,“怎么了?” 程玄心下诧异,怎么好像真的好转了不少? “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0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0 叶兄,你这真是走火入魔?”他一顿,“不是我说话难听,这走火入魔哪有能好的?” 那些暴躁的内力平息以后,叶容弦脾气也温和了不少。他懒懒地靠在垫子上,开口,声音不徐不疾:“你知道,少林空无大师的枯荣掌能打多远吗?” “五丈,六丈?”程玄不确定,这空无大师内力深厚,一掌能打多远确实不好说。 “五丈半。”叶容弦答得肯定,又问程玄,“那我的随云掌呢?” 程玄忽然听出了叶四话里的意思,第一次看见随云掌的人都不是最先感叹它的威力强大,而是会诧异地想:“什么掌风能扫这么远?”于是他愕然一笑,“你不会说你的随云掌打得比枯荣掌还远吧?” “就是比枯荣掌远。”叶容弦脸上还是淡淡的,“随云掌可以打十丈。” 程玄抽了口冷气,若搁在别人还不好说,可那枯荣掌是天下第一掌,空无大师是天下公认的内力深厚——难道这六十年的比不过二十年的? 叶四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随云掌打出去的不是掌风——是内力。” 程玄皱眉,内力外放这种东西很多人追求了一辈子连影子都没摸着。这叶四虽然比自己大些,但到底是三十岁不到的人,怎么他就会了?程玄这时候莫名想到了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叶容弦的时候,程灵咋舌,“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人才。” 难不成是天生的? “我天生这样。” 程玄听完眼睛亮了亮,略一点头“走火入魔是因为经脉负担不了激增的内力,所以只要把多余的内力放出来。” “聪明。”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情都稍稍好了些,好像那些新仇旧恨都暂时不存在了一样。 但这样的平静本就是奢望,叶容弦可是背着许若婵一条人命的! 许正言一天连发十八道追杀令要叶容弦项上人头。而杀他的花红一天几番,三天之后涨到了五千两黄金。 在这样的情形下,似乎叶容弦这个人就是江湖上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分。与此同时,正因为那奇大的利益,人们渐渐把他越说越神,什么三头六臂、力大无穷都跑来凑热闹。 这些是没在场的,但并不是说在场的人就没了忌惮,他们反而是更加的害怕。耳听为虚的东西,他们可以当做是江湖传说不放在心上,可眼见为实的东西呢? 当那三根银针发出的时候,堂上无数使刀弄剑的人都扪心自问:“这样快的针,这样狠的毒,我能有命吗?” 于是怀着羡慕嫉妒、借刀杀人等隐秘的心情,他们都愿意叶容弦死。 叶容弦的名字如借风野火,呼啦啦烧遍了九州天下。 魔头,百年难遇的魔头——人们这样称呼他。 但此时此刻,那个传说的主角却在益州城里一处僻静的宅院里治他的咳嗽。 叶容弦拿着个小蒲扇扇着炉子,一缕白烟正袅袅而上。房间里满是药香,这让叶容弦觉得自己离平静又近了一步。叶四爷曾经在心里想过无数遍怎样把凌剑秋碎尸万段,怎样让他痛不欲生,可当他真正站在了凌剑秋面前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要是他见到我,会不会还有那么点转机呢?他知道那个瞬间,若不是凌剑秋撤剑,自己也不会有命在这里熬药…… 说他不恨,是假的。 说他不爱,却也是假的。 但终于都要平静了,叶四告诉自己。他再不会气血翻涌地恨了,只是失望,想起时会有淡淡的怀念。他有时也会想起凌剑秋的好来,想起梨花酿,想起千剑山上。这种时候,他就会傻傻一笑,好像有了那么点可供咀嚼的回忆就有了整个世界。 咳…… 他还真就是一点原则也没有。 想他叶四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终还是栽在一个凌剑秋手上。 凌剑秋捅了他刀子,但只要那是凌剑秋,他就能笑着说:“你愿意可以再捅一刀。” 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中原是铁定待不下去了。叶容弦正准备着把自己这咳嗽的毛病治好了就远走漠北,再也不理那江湖茫茫了——这倒和他的初衷有那么些相像。 正自嘲着呢,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叶容弦心道一声奇怪,这程家别院僻静的很,怎么还有人过来敲门?但程玄出去寻消息了,除非这里闹鬼,不然就得叶四去开门。 叶四不情愿地移开火炉,推门出去了。但他一拉开大门就吓了一跳。 面前有个人,戴着斗笠,穿一身黄袍,手里一柄拂尘,看样子是个道士。他的斗笠压得很低,使人看不清眉眼。 “怎么了?”叶容弦惦记着他那锅药,想尽快把话说完,便也没多客套。 “贫道能算卦会测字,不知……”那个人尽量显出一些讨好的意思。 偏偏叶四是个不信天不信地的,他看了一眼那人,只觉得是耽误他正事,于是冷笑道:“你若是说得出我现在在想什么,给你些钱也无妨。” “这位……可是在想一个‘凌’字?” 叶四皱眉,心说这是哪路妖法,顿时有些警觉。 那道士慢慢把斗笠摘下来,他说:“贫道不光知道这位正在想一个‘凌’字,还知道这‘凌’字指的是谁。” 那斗笠下是一张看起来英俊的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留着两撇滑稽的小胡子—— 胡不喜。 叶四愣了愣,心说合着在这儿逮我呢! “他……他怎样?”再过一片刻,叶四爷忽然就局促了,耳尖红红的,那点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云淡风轻都见了鬼。 “中了寒潭冻魂针——那些你曾经救过的人跟他拼过命了。”胡不喜说得不咸不淡,好像料定了叶四不会坐视不管一样。 胡不喜没想错,如果凌剑秋出了事,就算把叶容弦双腿打断,他爬也会爬过去。 但叶容弦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面子问题,于是他板起脸说:“我管他做什么?!” 胡不喜何等的人精,他瞬间就看透了叶四的心思,于是说:“你不管也好,凌剑秋就能少受些折磨……” “这话怎么说?” “他活一天就觉得对不住你一天……还不如趁早吹灯拔蜡呢!” 说到后来,叶四脸都白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叶四趁早收拾了东西,气也不喘一口地直奔扬州。 但胡不喜那句话却就像一块尖利的石头,硌得叶容弦心里生疼,几乎都要流下血来。他开始睡不着,想着凌剑秋的事就头疼心慌。这寒潭冻魂针等不得,早一天治就多一分把握,可偏偏这蜀中到扬州远得几乎要了叶四的命。他天天惴惴的,睡不着就干脆赶路,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才终于看见了怀雪山庄的山门。 可在山门前,他又犹豫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1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1 了。 这整件事情就像一锅乱粥,个中是非曲直都已经难辨真假。他忽然就不在乎凌剑秋欠了他什么,他成天只想着自己欠了凌剑秋这么多,到底还配不配出现在他的眼前。 叶容弦就这样在山门前等着,静静地想,觉得自己又老了好几岁。 终于被办完事回庄的花青碰见了。 花青早听说过叶容弦现在这头发花白的样子,可看了一眼还是吓得愣住,“呀,四爷!你来看凌庄主了?” “我……”叶四平日里伶牙俐齿的,瞬间就语塞了,“我就问问他好不好。” 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问一声好用得着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地赶三千多里路么?! 花青倒好像没想到这点,她沉浸在叶容弦到来的喜悦里,不住掉下眼泪来,“四爷,叶四爷,你终于来了,庄主盼了整整七天了……他……他……” 话未说完,抽噎得不成句子。 叶四纵是铁石心肠也禁不起这么一下,他摇摇头,看着渐渐东升的月亮,对花青说:“你不要告诉庄里的人我来了,我就看看……看一眼就走。” 花青连忙点头,她不管叶容弦会不会解凌剑秋的毒,她只知道,叶容弦一来,凌剑秋的一桩心愿就算是了了。 ☆、藕断犹丝连 叶容弦踩着青云步飘飘然落在那小院里。 月光照了满地,竹影婆娑着慢慢地摇。“刷拉刷拉”,风声带起叶片翻卷声,却显得四周更加安静。已经是初冬了,江南的夜晚有些阴冷。地面上一层清霜,在明月下浮泛起薄薄的光。屋瓦上几只小鸟蹦跳着,不知为什么还不回巢。 叶四背着光,任凭那有些冰冷的月色把脸勾勒得瘦削刻薄。他脸上的血色还是不多,在月夜里就更加少了,看上去还是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深情翻涌,还带着那么星星点点的泪光。 “我回来了……”他喃喃,不知道在这空旷天地间是要说给谁听,“我就看你一眼……看你一眼。” 他走过去,把骨骼分明的手放在门上。忽然觉得那门板就好像烙铁,烫得他把手缩了回去。 叶容弦!你有什么脸来见他! 你杀了许若婵,你个用心歹毒的懦夫! 叶四忽然觉得胸闷,一口气都接不上来,只好按着胸口,往后趔趄着退了几步。他额上渗出了冷汗,整个人如风中残烛一样瑟瑟发抖。 倏而生出那么点犹豫: 不如不见? 然后又拼命地摇头。 不,他叶容弦办不到! 他不见凌剑秋一眼就死不瞑目! 正当他一副凄惨狼狈的时候,门内传来一个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仍然一股子严肃, “什么人?” 叶四听他的声音,知道他受伤非浅。他苦笑,这门里门外的都是朝不保夕之人,为什么还要苦苦相互折磨? 想明白了,叶四忽然就坦然许多,反正自己能见的也就这么最后一次了,还要顾惜些什么呢?! 凌剑秋爱也好,恨也罢——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从此以后就是天涯陌路。 叶四挺直了背,拿出那曾被那个人调笑过的四角绣花的手帕擦了擦汗,轻声说:“你旧情人。” 凌剑秋听完一愣,心说这莫不是来斩草除根的? 但他的行动快于脑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披了外衣为叶四打开了门。凌剑秋看他一脸的杀气都褪尽了,疑惑:“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有没有死透。”叶容弦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是三春柳絮风一样,柔柔的,还带着那么点心痛。 凌剑秋也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他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连本带利地补回来。 叶容弦叫他看得有些心慌,好像那点已经魂飞魄散的温情又死灰复燃了,他咬咬牙转身,“既然你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就走了……” 话还没说完,凌剑秋就抓住他的手臂,把人揽到了怀里。嘴唇贴在他叶四耳边,呼出的气热热地洒在脖颈上,他哑着嗓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你放开!”叶四不敢拼命挣,生怕再给他添了新伤,只好皱着眉。 凌剑秋吃准了一样,耍赖似的抱着他,“不,我这辈子都不放开!” 叶四急红了脸,抬手就想给他一掌,却见凌剑秋整个人都冷得像块冰,正不停地战栗着。 “哎,怎么严重成这样?”叶四摸上他的手腕,轻声问。 凌剑秋冷得牙齿打颤,索性不说话,就是摇头。 叶容弦挑眉,这凌剑秋本就内力冰冷,这寒潭冻魂针又是至阴至寒,两相作用,难怪要把人搅得死去活来。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点冰凉的肌肤,想到这个人受了这样的苦,忽然泪水就盈满了眼眶。叶四扣住他脉门,向凌剑秋的经脉里缓缓输进温热的内力,觉得那人不再颤抖了才松开手。 他把凌剑秋扶到床上,解了外衣陪他睡下。他又怕凌剑秋真被自己的内力冻死,于是紧紧地抱着他。 叶四横竖睡不着,闻着那独属于凌剑秋的味道,忽然心底里升起一种近乎悲凉的幸福——在这苍茫天地里,他们两个人终要是相依为命。 一宿无话。 凌剑秋起得很早,他有种错觉,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温暖安适的早晨——他可以不用去管什么怀雪山庄,不用去管什么父辈期望——他只要静静地看着叶四的睡脸,觉得心都踏实了不少。 “花青……你进来。”他向门外轻呼了一声,抱着胳膊靠在床边。 穿白衣的婢女战战兢兢地跨过门槛,却看见自家庄主的脸色好了不少,“庄主有什么吩咐?” “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我要闭关祛毒,这房间除你之外谁都不准踏进一步。还有,每天一日三餐都做两份,你负责送进来。”凌剑秋虽然是在下令,语气却说不出的轻快。 花青闻言愣了愣,心说这祛毒还能祛成饭桶了不成,“这两份是……” 凌剑秋心情好,也没有反感她多问,自顾自掀开了被子。 “呀……这——”花青看着叶容弦躺在边上,吓了一跳。 凌剑秋把食指贴在唇上,眼睛却看着叶容弦,笑得宠溺,“你轻点,这事情不准告诉别人。” 花青狠命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家主子其实也挺好捉摸——有叶容弦在就是温柔侠客,没叶容弦在就是阎罗庄主。 当然,这些她都不敢说出去。 其实花青惊呼那一声的时候,叶容弦已经醒了。但他莫名觉得那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装着睡着。此时花青走了,凌剑秋的目光还是粘在他身上,魔障了似的挪不开一寸。 “木头,你别看了……”他嘟哝着,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2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2 声音还带点鼻音。 凌剑秋觉得好玩,这人昨晚还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萧条样,没想到今天就那么有活气了。他轻轻拍了拍叶四的脸颊,觉得触手都是皮包骨头一样,“哎,醒醒了。” 叶四打了个激灵,眼睛瞪大着迅速向后拉开距离,背靠着墙,不动了。 “你离这么远做什么?”凌剑秋笑道。 叶四赧然,“别碰我……” “好。”凌剑秋缩回手,脾气好得吓人,“你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容弦知道他要问许若婵的事情了,于是理了理衣襟,盘腿坐着。他完完整整地从山崖上遇刺说到了闹喜堂。 凌剑秋听完皱眉,“你知道了多少?” 叶四无奈地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好,你听好了。”凌剑秋正色,深深吸了口气,“是许正言练了那血煞刀。” 叶四只觉得眼前闪了闪,幸好他背靠着墙才不至于倒下去。他猜测过一万种可能,把江湖上姓武的刀客背得滚瓜烂熟,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四瞠目结舌了半晌,才怔怔然道:“怎么会是他?!” “武……是武林盟啊。”凌剑秋感叹,“他练血煞刀入魔了,要拿冰心诀来压制……于是就买通了顾平。蜀中论剑的时候发狂杀死了那个婢女,害怕你怀疑他,于是自作聪明在江南散布血煞刀的消息——没想到你反而发现了蛛丝马迹,就在路上埋伏要置你于死地。” “可……要杀我的人用了暮雪回风……”叶四皱起眉头。 “顾平当年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不然那十杀阵是谁给他造的?那些恐怕是顾平的手下,在怀雪山庄待久了,自然就会怀雪剑法。”凌剑秋说完挑起嘴角一笑,伸手玩着叶四的头发,“傻瓜,我怎么会杀你?” 叶四听他语气不对,连忙又往旁边躲了躲,拍开他的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凌剑秋讪讪地缩回了手,一挑眉:“怎么……还不原谅我?” 叶容弦心说你再怎样也不能去娶许若婵,但他觉得那话就真好像怨妇说的一样——于是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凌剑秋抬眼看他一副天人交战,忽然福至心灵,“我娶许若婵是为了当众给你报仇——你那天要是不动手,我也会动手——你见过拜堂成亲还挂着剑的么?” 叶四被他说乐了,抿嘴一笑,“你少来……我叶容弦还要你给我报仇?” “那不是因为你是我旧情人么?”凌剑秋欺身过去,把叶四圈在了怀里。 叶容弦发现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昨晚一句玩笑话已经落下了笑柄,于是一瞪桃花眼,“胡说,什么旧情人?!” 凌剑秋闻言笑得越发暧昧,鼻尖贴在他鬓角上,缓缓说:“不是旧情人,是情人。” 叶四忿忿推开了他,拉起外衣就往外走,“你就给我冻死算了!” 凌大庄主没拦他,只是抱着胳膊看好戏一样微笑。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叶四自己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卷银针,没好气地站在床前,“你过来,我帮你把毒给治了。” 听见他嘴里还嘟哝着什么“真是上辈子欠你”,于是凌剑秋笑得更开了,他心里默默地想: 你就这样欠我一辈子吧,然后一辈子都不要走。 ☆、转眼又别离 叶四爷这么着就在怀雪山庄——确切说是凌剑秋的房里住下了。 他每天帮凌剑秋祛毒疗伤,闲着的时候也会好友一样地谈天说地。凌剑秋曾经不止一次问他要不要就这样留下来,再也不离开。叶容弦摇头了,他心里说一点触动也没有是假的。但他知道,自己背着许若婵的人命,这笔账迟早要算。 有些人,或许注定没缘分。 凌剑秋说:“等我伤好了,我去杀了许正言,我们像说好的那样去天目山好不好?” 叶容弦没答话,他心想:“你还有怀雪山庄,你还有大好前程,没必要为了我这个江湖上成天被人追杀的魔头而放弃什么。” 凌剑秋见他不说话,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他低下头,知道自己亏欠良多,也就不再勉强,只是心里一阵阵痛。 叶容弦在三天后的一个早晨不声不响地走了,桌子上压了一张字条,写着:你我恩怨已了,有缘再见。 凌剑秋没有去追,他知道,有时候最好不过纵容。他于是只好捏着那张字条,等着有缘的那一天。 叶容弦却没有如同凌剑秋所想的那一般真的浪迹天涯,他骑马往蜀中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把那头花白的头发抛在风里。他做下了决定,要去杀许正言。因为凌剑秋说不说是一回事,全武林信不信是另一回事,还不如他一个人把白脸唱到底。 于是终于在有一天,叶容弦正骑马走在半路上的时候,眼前杀出了五六十个江湖人。 “魔头,缴械不杀!” 叶容弦神色淡淡的,他翻身下马,缓缓开口:“叶某人使的是随云掌,没兵器的。” 众人没有目睹也耳闻过叶容弦的厉害,于是都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兵器出了鞘,眼神里一派紧张。 叶四看着这周遭死寂,周围人如临大敌,忽然就笑了:“叶某人走火入魔,为了保命,已经将一身武功废去了——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叶四笑起来本来是很好看的,众人却只觉得背后一寒,那双桃花眼阴阴冷冷,像是藏着一片夜。 “你空口无凭!”不知是哪个人说的。 “你大可以过来探一探脉的。”他说着就把手腕交了出去,“怎么,不敢?” 这脉门是习武之人的命门,他叶四这般容易地交了出去众人都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脚步虚浮,确实是不像习武之人。 于是有人壮着胆走过去把手扣在他脉门上。这一探不要紧,只觉得他一丝内息杂乱,那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怎么样啊?” “这……这似乎确实是武功尽失啊。” 叶四脸上没表情,众人一听他武功尽失都上前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说各位……”他开口,声音空灵,“你们不如活捉我。要真是取我叶某人项上人头,恐怕你们自己先得内斗一阵。” 众人一想也是,这花红平分好过分文没有,何必去跟人拼命?于是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叶四绑了起来,押往了蜀中。 当然他们不知道,对于某些内力深厚的人来说,打乱内息是易如反掌。 另一方面,武林盟放出话来,三日之后要在断情崖上当众处决叶四。 凌剑秋坐在房间里,他早就料到了现在这副局面,苦笑:“你还说恩怨已了……这你我之间哪是这么容易算清楚的?” 正思索着,听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3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3 见门外季长风求见。 季长风在这几个月来也是憔悴了不少。他先前看叶四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但一旦知道那人遭了大难了,忽然生出点愧疚来——毕竟这事情还都是起源于他伪造的那份请帖。况且他还要面对凌剑秋那张寻死觅活悔不当初的脸,于是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季大堂主也忧郁了。 但他今天看见的凌剑秋有些不同,后者好像一下子跳回到了那刚从临安回来的样子,春风满面,意气风发。 “庄主……”季长风迟疑着,心说这绝对别是回光返照。 “怎么?”凌剑秋挑眉,笑得得意。 季长风觉得自己肝胆都颤了颤,半晌才接着说:“有件事,属下一直瞒着庄主。” 凌剑秋没答话,手里玩着叶四的白玉簪子。 “那时叫叶神医去蜀中的请帖……是属下擅自做了主张。”季长风说完觉得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心甘情愿地闭眼等死了。 凌剑秋愣了一下,也没发怒,幽幽道:“你这是为什么?” “属下担心庄主忘记了原本的志向,所以……”季长风打死也说不出“色令智昏”这个词。 正当季长风棍子似的杵在那里预备挨凌剑秋一剑的时候,凌大庄主忽然就笑了,“我当是为了什么?”凌剑秋看着堂下的人满头冷汗,叹气:“你放心,将来我不会让你操心这种事了。” “是……” “这怀雪山庄的庄主之位就让你来坐吧。”凌剑秋潇洒一扬手就和这个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恩断义绝了,而且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和平常让季长风给他倒杯水差不多。 季长风怔了怔,心说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庄主……依属下——” “不依你意见,我现在还是庄主,你还得听我!”凌剑秋一瞪眼,打断了季长风的劝告。 季长风彻底傻了,他暂时还没想到自己接下庄主再以庄主之名令凌剑秋接替这种拗口的想法,于是他只好拜谢。 凌剑秋拿起他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甩下一句,“哥,小弟安了浪迹天涯的命,也就别牵挂了。” 季长风闻言差点落了泪,他忽然想起来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凌剑秋也会穿着白衣小跑过来和自己说:“哥,我求你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我爹!” 只是转眼,人物两非。 …… 凌剑秋拣了匹快马,奔向断情崖。他忽然就生出一股子豪气,这苍天万里,这黄土千层,他只要一个人。 他只要叶容弦陪着,哪怕是地狱,是刀山火海,都不会退缩。他只要能在清晨看见那个人那双明亮的桃花招子,哪怕是打断他全身的骨头,扒掉他全身的皮肤,他也心甘情愿。 走吧,我这就如你所愿地离开江湖,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天目山上! 叶容弦! 他眼睛盯着远处一座高峰,眸中烧起熊熊烈火,像是要把那山巅点燃。 你等着我! ☆、三千青云梯 凌剑秋一路快马加鞭,两日后到了断情崖下。 他抬眼,那山崖高峻入云,拔地而起,真有几分孤支天地的意思。山上草木不多,嶙峋着的全是尖锐的怪石,突兀横出,像一颗颗狰狞的獠牙。凌剑秋一眼看不见那山顶,但他知道,就算这山崖毫无尽头,他也要走下去。 断情崖上青云梯,三千三百三十级。 文人少见地没用夸张手法,说了个实数,这长长的上山路——确实就有三千三百三十级。 凌剑秋飞身下马,紧了紧缚剑的带子,踩着轻功就往上走。搁在平日,他也许还会抱怨几句,但在此时,他满心满脑就只有——去,到那个人身边去,从此再不生离! 与此同时,断情崖上的一间简陋小屋里,叶容弦正双手被绑坐在一张旧圈椅上。那圈椅上的红漆都被磨光了,露出了里面木料的本色,坐上去还嘎吱嘎吱地响。这房间和那圈椅也差不多,破败萧条,四处积着灰。只有那茶杯是新的,看来这里已经很久都没人使用,连茶具都要现买了。 大概是那武功全废的戏演得逼真,武林盟的人也没怎么给他限制,如今也只是封住他肩井大穴并用绳子绑了他的手罢了。许正言一开始还会过来说些恨铁不成钢的话,或是劝他改邪归正。但当知道没有效果的时候,他也就不再来了。于是叶四就开始过得没日没夜,他仔细算了算,现在应该正好是第二日的晌午。 叶容弦定了定神,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对面是修罗金刀,他撑死也就是个后起之秀。但叶四最担心的不在这里,他这两天颠来倒去地想,这凌剑秋到底会不会知道他的意图,如果知道了又会不会过来? 木头,你千万别过来,不然我做的这些不就白费了吗? 木头,你要是来也好,好歹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就这两个念头在脑海里缠来缠去,有时想起自己受过的苦就希望他别来,有时想起自己与他过往种种就又开始祈祷他过来。叶容弦被自己搅得没有办法,只好深吸一口气,出神地望着房顶: 总之,只要你过得好就好。 叶四觉得自己其实挺没用的,他从一开始,想的就只有凌剑秋——乐也好,悲也好,都是为了那么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这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兼济天下的侠客,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为了最最简单的东西而生活。 他忽然心底里就透彻起来,他所要做的只有杀了许正言,让凌剑秋好不再背负什么。 别的?别的他想不出来。 叶四打定了主意就开始凝神静气,他要把那些打散的内息重新聚拢并汇入气海。他虽然没有六十年功力,但强在内力外放的天赋,那二十年功力到他手上就能发挥出六十年都难以匹敌的效果。 另一方面凌剑秋在一个时辰以后走到了半山腰,他看着那毫无尽头可言的石阶,忽然觉得这断情的名字取的挺合适——不少人望着那长长的石阶,都会死心吧。但凌剑秋不属于那群人,他拔起轻功就往上掠。 忽然面前刀光一闪,一个穿青衣守卫就迎面杀来。 这山路险峻,一面是山石锋利一面是千丈悬崖。凌剑秋不敢拖延,一剑刺过去直取咽喉。那人连他怎样出剑的都没有看清,就已经断了气。 “来者何人?!” 等凌剑秋再一抬眼的时候,窄小的山道上就已经站了二三十个守卫。他没有去擦断水剑上的血痕,而是扬手一个剑花。剑锋上的血水甩出来,变成了血珠,极精准地点在那些人咽喉。凌剑秋长剑不停,一招飞雪连天递了出去,周围的人刷刷地往后倒——他们身上就只有咽喉一处剑伤,不偏不倚从那血点扎进去。而凌剑秋的剑又太快,那些人直到倒在地上的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4 时候,喉咙处才开始流血。绯红的血色映满了山阶,溪流似的向下蔓延。 剩下的人见状向后退了退,山道上响起报警的钟声。 凌剑秋仰头一笑,森森然如鬼魅,那双如鹰的眼睛里飞进了敌血,红红的有些凶神恶煞。 下一刻,那白衣如风卷过,众人看不清他身法,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鲜红的血浆就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凌剑秋的白衣上沾满了鲜血,粘腻而腥膻。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忽然一字一顿: “叶容弦在哪里?” 众人抽一口冷气,那断水剑上正腾着细霜,而那霜雪是血液凝成的,带着诡异的红。他们后退一步,凌剑秋就往上走一步,生生把他们逼到了山腰的荒坪。 那些人见地势开阔,猛然后撤,然后成包夹之势向凌剑秋攻来。 凌剑秋剑招突变,提一口气,用剑尖在脚下画一个圆,刺骨的寒气就漫了出来。他狞笑:“能死在断水剑下,你们做鬼也可以瞑目了。” 众人就觉得阴风阵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场的人都听说过那断绝江河的断水剑,却谁都没有见过。他们以为刚刚凌剑秋使的应该就是那神乎其神的剑法,但现在一看,刚刚那剑法的威力恐怕连这个的一半也没有。 这一代剑宗果真是没有假的! 凌剑秋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一抖剑尖,刷刷地掠过。剑锋到处,血花四溅,又被寒气冻成了冰碴。凌剑秋已经好久没这样大开杀戒,能令他动心的事情也太少。唯有这一次,他的恨,他的怒,全都要拿尸首来填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死人就堆积如山。 但警报已经响起,增援的人越来越多。凌剑秋用剑拄着地,支撑着站立。他不在乎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他只知道: 要么救叶四,要么死!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飞来一粒黑色的圆珠。凌剑秋眼疾手快抓了身边一个人来抵挡。 就听见“轰”的一声,那圆珠落地的地方炸出一个大坑。 轰天雷。 “季长风你要连我一起杀了?!”凌剑秋被这变故吓了一跳,顾不得平日那沉稳形象,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话音刚落,季长风就从那被炸开的包围圈口子里三步两步到了他身边,“庄主你先走!” 季长风一甩重剑,看着凌剑秋那副修罗模样也是一愣。 “这是要成亲?” 凌剑秋看着自己这身说不出的诡异的红衣,皱眉:“别废话,你来干什么?!” 季长风正色,说得坦荡,“我来救我弟妹的。” 凌剑秋傻了,心说季长风不是最烦这件事么,怎么突然就支持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弟妹呢?”凌剑秋存心气他,笑得促狭。 季长风闻言怔了好一会,一双鹰眼死命盯着凌剑秋,脸涨得通红,他半晌才粗着嗓子吼道:“娘的,老子不信!” 凌剑秋看人急得粗口都出来,忽然就有那么点满足,他驾起轻功,飞也似地走了,丢下一句:“放心,确实是弟妹。”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觉得如果性格可以分段位的话,那这凌庄主喜怒无常的本事一定是九段的。 ☆、生死皆一战 处决的刑台建在山顶,木头搭成的,有些许潦草。凌剑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歇地走向那里。 初冬的风有些凛冽,白衣上的血液将要冻结。那是种刺骨寒心的冷,但凌剑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反而,露出了快乐的神色。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宅院——他知道自己没有来晚。 深吸一口气,像是把全部的不得意吐尽, “叶容弦,我凌剑秋不负你!” 这句话他用了十成的内力,声音响彻整个山巅,回荡在千峰万壑里,像是要让天地作证。 这句话当然也传到了叶容弦的耳朵里。他霎时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到原先那些揣测和准备都是徒劳,他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容易心动。叶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就抛下了一切的犹豫,他心跳声如擂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却没有一丝的悲伤,满怀的都是欣喜和感动。叶四看了看自己的手,猛提一口气,一式云开月落呼啸而出。 走吧,离开这里,从此就死都在一起! 凌剑秋站在山顶上,走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你都知道了?”许正言的声音如同他手上那把刀,冷冷的。 凌剑秋拿手背抹了把脸上的鲜血,“你说呢?” 许正言没有答话,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挥刀砍向凌剑秋。 凌剑秋已然是筋疲力尽,他脚步虚浮地一闪,狠命用剑对上了那把钢刀。但他的眼里却流露出了那不同于疲惫躯壳的情感,那双眼睛里溅了鲜血,杀气腾腾,好像下一刻他就要咧开嘴咬上对方的脖颈。 许正言的刀已经逼到了离他咽喉一寸的位置,凌剑秋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还是拿眼睛死死地盯着许正言。修罗金刀一瞬间有种错觉,这双眼睛似乎到死都不会瞑目,都会这般用力地瞪着他,看他的下场。 他手一抖,觉得有些心虚。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身后“砰”的一声巨响。 叶容弦踩着青云步飘飘然在许正言身后站定,他抬手,掌心对着许正言后心。 “你要是敢把刀移一寸,我就要了你的命!”叶四少见地说出这般狠辣的话。 许正言看着他,神色晦暗,“没想到真出了你这样的能人。” 下一秒,他刀锋一卷,内劲如浪潮一般汹涌而出。这一刀看似简单,上面实际却载着许正言几十年的功力,有着开山断石之能。 叶容弦即便是内家大能也不敢搦其锋芒,身形一闪就绕到他背后,双掌平推,将那股内劲死死拦住。 许正言没多跟他僵持,立刻变招,旋风似的刷刷砍出三刀。这三刀一刀比一刀凶狠,最后眼看着就要将叶四的胳膊砍断。 叶容弦咬咬牙,想起背对着的凌剑秋,心说说什么也不能退后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阵掌风越过叶四的肩膀直攻向许正言胸口。许正言立马收手,横刀,生生顶住了那一下。这一掌气势沉猛,把他往后推出一丈远,鞋底在地上磨出“刷拉”的声响。 叶四见状眼睛亮了亮,不禁回头,“爹!” 就见到叶回春穿着一身青衣形如鬼魅地出现在凌剑秋身后,他皱眉:“这仇看来是寻到一块儿去了。” 许正言冷笑,“怎么,是要上阵父子兵么?!” “打你……”叶回春捋了捋胡须,抬手一指叶容弦,“小崽子他一个人就够了。” 凌剑秋诧异地望了叶回春一眼,心说这双掌对金刀怎么看都危险。 叶回春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5 不禁不慢,对着凌剑秋说:“你个半死的人操什么心?!” 凌剑秋霎时哑了,怔怔看着叶回春,心说这父子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叶容弦露出个苦笑,双手摆出一个奇怪的架势。这架势不像任何掌法的起手式,他只是把掌心相对,像是抹手一样隔空抚了三两下。 许正言看着却眼神一寒,喃喃道:“你练成了失魂招……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失魂招也算是失传的绝学,精髓就在于凝气成刀。而这凝气成刀所需要的,就是内力外放的天赋。自古以来,兵刃是越薄越锋利。那钢铁太薄总有折断的时候,可内力却不会。这失魂招就是用了这点,将内力聚成轻薄如纸的刀刃。原本叶容弦是办不到这等神功的,但他走火入魔之后内力大进,于是这难上加难的事忽然就不难了。 叶容弦冷冷看了许正言一眼,忽然纵身跳到他面前,对着他脖子就是一扬手。 许正言退后一步,侧身让过,金刀横劈对上那气刀。 就看见那有形的大刀猛然停住,像是被纠缠一样死死僵在了半空。许正言丝毫不慌乱,双手握刀又狠命击打了三次,才收刀回撤。 这三下震得叶四手腕生疼,他强提一口气,翻手上挑。 许正言把那大刀向下一压,和那失魂招较上了劲。 论力气叶四显然不是许正言的对手,他只觉得胳膊酸麻,整条手臂的筋骨都要折断一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许正言却忽然觉得气血翻涌,似乎那血煞刀的魔功开始躁动。 叶容弦是内家高手,当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他忽然撤回了内力,变招成掌,打向许正言心口。 许正言觉得刀下一空,向前趔趄了一步。就算他身经百战,再快地稳住身形,却还是硬生生地吃了一掌。 修罗金刀往后退了几步,觉得嗓子一甜,猛地呛出一大口血。 叶四看见了也吓了一跳,他方才那招使得仓促,本是保命之举,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威力。 却看见许正言瞪大了双眼,膝盖慢慢跪了下去,脸色煞白但眼睛通红。他目光涣散,青筋暴突,全身不住地颤抖。 叶四往后撤了几步,忽然听见对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叶……叶回春!” 叶容弦惊疑地看着他那一向云淡风轻的爹,就看见叶大圣手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你现在才发现未免有些太晚了。”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赤焰散……下在我每年都会给你的固本培元的药丸里。” “赤焰散……赤焰散……”许正言害怕似的,将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乱人心智,使人疯魔……” “很像血煞刀走火入魔吧。”叶回春神色里满满的促狭,语气也是极尽嘲讽“没想到你居然还真去找冰心诀。” “你……你为什么?!”许正言不敢相信他机关算尽之后却只也是别人手里一个玩物,他此刻当真发疯一样大吼起来。 “十八年前!”对着许正言的怒吼,叶回春声音也猛然翻了一番,他像是想起当年那情形一样,剧烈地喘着气,连手都是颤抖的,“十八年前,你背后砍凌端一刀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叶某人虽然不是君子——也知道十年不晚!” …… 在场一片死寂。 半晌,凌剑秋失神地颓然跪在地上,他眼中装满惊愕。就算他知道了许正言想害叶容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凌端也是死在这人手上。 十八年……他父亲的血海深仇沉默了十八年! 心中的怒气和自责无处排解,只好把一双眼瞪得眼眶欲裂。 “我这是自作孽……自作孽!” 许正言看这自己的双手,不禁凄厉地大笑起来,声音却戛然而止。 然后他直直地向后倒去,断了气。 叶容弦低下头,不忍心看他的死状。他伸手轻轻扶起了凌剑秋,喃喃着,声音疲惫而温柔,“回去吧,回天目山去,从此再也不管这江湖事了。” 叶回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俩一眼,没说别的,飘飘然走了。 这江湖上的事情,无聊的恩怨纠缠,误了很多人的一生。但到头来才发现,能和一个人白头到老比任何盖世神功都强上百倍。 凌剑秋听见叶容弦的声音,忽然心里一空,那些纠缠的仇恨都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那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脸,忽然释然地笑了。 “走吧……” 他的仇报了,他的恨消了,他也疲于和这苦短人世周旋了。凌剑秋忽然意识到,踌躇满志和豪情万丈从来都属于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等到见识了诸多苦难,人所渴求的便只有平淡。 平淡。 平淡地和所爱的人一起到老到死。 他回头望去:远处天高地阔,一派浩然苍茫。 ☆、尘埃终落定 叶家毕竟是叶家,在天目山上造个房子就是一眨眼的事。 春天还没到,叶四就已经抱着胳膊站在那房子前端详了。他原本是想盖间草庐了事的,但叶回春死活不让,等他想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叶大圣手把这隐居避世的屋子盖得比王府还气派,仗着在荒山野岭没人来查,愣是做了好些出格的东西。 叶四皱了皱眉,心说老爷子喜欢那就这样吧。 于是搬家的搬家,发请帖的发请帖,这样又三五天时间。 这之后某一天,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的。 门前青竹上挂了好些白霜,真有些翡翠和田的意思。四望去,千山皆白,天地都融为一体。在这无穷无尽的浩渺里,叶四裹着件白狐裘,站在凌剑秋身边。但他不会生出那种沧海一粟的悲凉,因为他知道,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就从来都算不得孤独。 “这也就快来了吧。”叶四恢复了那种慢慢的腔调,气音很重,好像是在叹息一样。 凌剑秋抬手给他拢了拢领口,轻声说:“你回去等不行么,天那么冷……” 但叶四摇了摇头,他几天前发下请帖,说是乔迁,实则也想让人来做个见证。 至于见证什么,来的人心里都挺明白。 忽然远处的竹子斜斜地弯了起来,抖落白雪,发出刷拉的声音。 “叶兄你这府邸倒是气派得很啊!”听这称呼就知道是程玄。 程玄手提两个大食盒,穿着一件紫貂斗篷,踩着轻功来的。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神色,上前就拍了拍凌剑秋的肩膀,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贺喜的话。 那句“有情人终成眷属”让叶四脸一红,赶紧把人请了进去。他回头悄悄看凌剑秋的神色,就见那一代剑宗笑得得意。 “迟早的事……”凌剑秋轻笑,伸手替叶容弦掸去肩上的雪花。 叶四也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但他忽然就眼神一凛,对着门前轻喝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分卷阅读36 一声:“胡不喜你出来,少在背后偷笑!” 话音刚落,竹林里闪出一个人影。他一身简单的深蓝的夹袄,手里两坛上好的女儿红。这人一掀斗笠,就看见两撇别扭的小胡子。 “听说有好吃的,胡某人就过来打个秋风了。”他声音懒洋洋的,却说不出的令人舒服。 叶容弦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反诘一句,“胡不喜你这秋天可长得很啊。” 言罢,四人都大笑,齐齐围着正厅里一张红木八仙桌坐下了。 程玄把食盒里的东西摆上桌,盘盘都是精巧至极,而他又拿内力温了一路,于是上桌时还冒着热气。 “一品楼的天地八珍。” 一群人都熟识也就没了客套,三两下就吃开了。席间说起了好多过去的事。 “哎,你们不知道,叶四那时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跟丢了魂似的。”程玄说的是叶容弦蜀中遇刺的事情,他言罢摇了摇头,一双眼看着凌剑秋,“你害他吃那么些苦,该罚一杯。” 叶容弦一听想伸手拦下,无奈凌剑秋仰头就把一大杯酒灌了下去。 “是我凌剑秋有愧于你。”说话的人神色淡然,却又带着那么点认真。 叶四看着,莫名心头一震,连忙移开眼睛瞪程玄,“他伤还没好透,你别让他多喝。” 程玄闻言和胡不喜相视一笑,心说这还没怎样,口气就跟媳妇似的了。 正当叶容弦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外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 “小崽子,有好酒都不叫老子来!看我不收了你的地契!” 四个人齐齐哑了,程玄敬佩地看着叶四,心说你胆儿够大啊,这人你都敢请。 叶四眨了眨眼,他也没料到叶回春会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去开门。 叶大圣手穿着一件墨色的狐裘,脸色阴晴不定。 叶容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轻轻问一句,“爹,你怎么来了?” “哟,一品楼的天地八珍……”叶回春没理会叶四那蚊子叫一样的说话,搓着手走过去,拉过一张凳子就坐了下来。 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吃啊……都怎么了?” 众人想,或许老爷子原本就觉得这事儿没问题吧。 说没问题是不可能的,但叶回春总觉得自己把这聪明伶俐的小儿子扔到腥风血雨里是亏待了他,所以这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只是他不露声色。 于是继续地推杯置盏,叶回春提了好些叶容弦小时候的事,直把后者急得脸颊通红。 月上中天,各自喝得都有了七八分醉意。 叶回春忽然就叹了口气,眼里映着月光,晶晶莹莹的,“咳……怎么转眼就这么大了。” 叶容弦听着一愣,他这爹给他的印象全是倔强和桀骜。冷不丁这么一声叹,才让叶容弦发现,这个老人已经是迟暮之年。 叶容弦低下头,自己和凌剑秋的事,说他心里没半点愧疚是假的,但是…… 一个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生父,一个是九死一生才换来的挚爱: 这又叫他怎么选择呢? 叶回春看出了他心中的苦闷,伸手拍了下那小崽子的后脑,“你爹我还没那么小气!” 叶容弦闻言抿嘴一笑,默默点了点头。 程玄是个机灵的,看着夜已深,起身告辞。 众人也看了看窗外,觉得似乎真的晚了,于是又呼啦一下散了。 满院子里都是月光,叶容弦为了送客走进那寒风里,喧嚣之后的空寂格外扣人心弦。 “回了……”凌剑秋轻轻说着,极为自然地牵起叶容弦的手。 感受到那手心的温度,叶容弦肩膀一震,一双桃花眼偷偷觑着那一代剑宗。 却见那人还是平静。 月光在他轮廓坚毅的脸上画出银色的边线。那双如夜海的眼睛深沉幽暗…… 叶容弦忽然就攥紧了那人的手,好像要攥紧他的心一样。 “都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往日种种痛苦欢乐都变作了一声轻叹。 凌剑秋一愣,怔怔看着他,又突然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他笑得幸福: “是,都尘埃落定了。” 月光如水,天地苍茫。 ☆、尾声 临安城,叶家药庄 “孙六,快去天目山把四爷制的药拿回来!”店里的伙计大声吆喝着,煎药的手却不停。 叫孙六的是新来的学徒,年纪小小的,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闻言就不安了起来,“这天目山我没去过的……” “去吧去吧,正好也能看看那四爷到底是个怎样的神仙人物。” 叶容弦那一日之后当真就再也没回过临安城,但这不影响他的名气,反倒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越发让人对他景仰起来。 孙六也是其中一个。 店里催得急,于是他雇了辆车,半欢喜半忐忑地上了路。 几日后就到了天目山脚下。 他抬眼望去,四周一片苍翠欲滴,如诗如画。 赶车的车夫见这年轻人看什么都新鲜,于是问:“第一次来天目山?” “嗯……我来找我们家四爷的……” “什么人会住在这山上,又不是神仙来的。” 孙六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四爷他就是神仙一样的人——” 正说着,远处山峰上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夹着内力,十几里外都听得清楚。 那是嵇康的风入松,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填的词:青竹寒瀑落霞边,快雪阔霜天。王侯朱紫空走马,应犹记,年少翩翩。一剑飞悬日月,七弦翻覆涛喧。平生狂狷过如烟。十年杳杳红尘路,都难似天目云间。生死樽前春梦,江湖自有谪仙。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4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咚咕咚”翻着泡的药汤。 这蜀中论剑正经挺没意思的。第一天都是小辈在比,输赢没多大看头。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是各派的首席弟子在比,大家都是掌门的宝贝,于是识相得很。第三天就更没什么了,心里早有人选,掌门们打个哈哈互相谦让一下也就成了。 这比的人一识相,他这个郎中就叫苦了。半天连个擦伤都没有,叶四正煮着荷叶汤给自己降火呢。 忽然感觉周围清凉了不少,叶四回头,就看见凌剑秋不知从哪里偷溜过来,把身边的一桶水给冻上了。 “热坏了吧。”凌剑秋把水桶拎过来放在了叶四身边。 叶容弦心里一甜,“你怎么过来了?” “看那群人比剑还不如回去睡觉来得有趣……”凌剑秋边说边摇头。 “哎,荷叶汤。”叶四拿起手边的碗,满上了,递给凌剑秋。 凌剑秋接过来,笑得灿烂。 其实这凉棚离其他门派不远,而有些人也正好在走神,猛然瞧见凌剑秋这笑,吓得直抽冷气。 娘的,这是那白衣鬼?! 当然凌剑秋和叶容弦正腻在一起说笑,才不知道那些人的想法。 凌剑秋用内力把荷叶汤放凉了,递给叶四,“你不喝?” 叶大姑娘拿眼瞅了瞅凌大庄主刚刚还喝过的碗,脸一红,低下头接过来,“嗯……” 凌剑秋觉得他那样子真挺像许若婵的,心想这还真是大姑娘。 “叶神医!叶神医……” 忽然就听见这么一声。 这蜀中论剑分了三个擂台,刚才那声似乎是从最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叶四不敢迟疑,祭起轻功就飞了过去。 凌剑秋看叶容弦都走了,自然也要跟过去。 于是众人看见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在空中掠过,凌剑秋轻功自然不错,可叶四还是要胜他一筹。叶容弦的青云步已到化境,别看他年纪轻,功夫实在不差。他这青云步快而不急,徐而不拙,燕子似的轻巧,野鹤般的自在。底下的人看他衣袂翻卷如神明,都是打心眼里的惊羡,纷纷赞道:“好俊的功夫!” 话音刚落,叶容弦已经一翻袍袖,背手站在擂台上了。 擂台上躺着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的那个面色苍白正浑身抽搐,显然是中了毒。站着的那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见了阎王样的惨白,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叶容弦走过去,探了探脉,皱眉道:“班门弄斧!” 他出手如电地封了那人周身大穴,从怀里取出一瓶子药,抬手扔给了台下与他同门的人,吩咐:“每天一粒化水服下,五天后就没事了。” 那凉棚里的人齐齐站起来对他一拱手,“我破风剑派谢过叶神医。” 叶四摆手,对着站着的那个人,“毒是你下的?” 那人怔愣着,没有答话,想是吓懵了。 凉棚里的一个人接话,“我师兄就是一剑划伤了他,他不知怎么就倒下了。” “这是飞霞剑派……”凌剑秋知道他不熟这些人,特地凑过去向叶四解释。 叶四点点头,又听见―― “石开,退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样子像掌门的人呵斥了一句,转向叶四,“叶神医,老夫敢用人头担保我门下弟子方玉成是断然不会下毒的。” “齐伯仁你空口无凭!”破风剑派的人似乎看不惯他护短。 叶容弦最烦人吵架,尤其是在这大热天,他皱了皱眉,示意人都安静些。 七弦医神的面子,大家都是要给的,于是不做声。 叶四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包着地上那柄剑看了看,又细细闻了闻。半晌开口:“放心吧,这毒不是他下的……这是销红谷的一丈罗。” 凌剑秋留神了那方帕子,果然,和上次那方一样都绣着小花边,而且花色还不一样。 那叫方玉成的弟子像是缓了一口气,一脸慌乱,“叶前辈,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销红谷!” “哦……那说不定就是有人栽赃了。”叶四安然受了那声“叶前辈”,这也没办法,他在江湖上的辈分本来就大得可以。 原以为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可偏偏破风剑派的人不依不饶。 “呵,齐老头,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销红谷里的是妖女,你这宝贝徒弟可别是被迷了心智。”说这话的人是破风剑派的掌门,看样子似乎和飞霞剑派有那么点过节,不然怎么会如此刻薄? “这是向云,破风剑派的掌门,他一辈子都赢不过齐伯仁。”凌剑秋又殷勤地解释着。 叶容弦闻言一脸了然。 齐伯仁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不愿和向云多说什么,但他身边的弟子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破风剑派的人休要满嘴胡言……” 要说这中原武林其实是很不对劲的。常人都以为,江湖中人总是刀剑说话,但偏偏这些个名门正派一个比一个喜欢练嘴皮子,感觉好像说话能揍人一样。这下好了,针尖对麦芒,棋逢对手,两派人势要吵个天翻地覆。 叶四无言望了望天,拉着凌剑秋的袖子走了,他突然对这武林的前途感到担忧。 …… 这事情发生在中午,叶四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才打听到了结果――那方玉成被关在庄子里,说是要调查一番。 “咳……成天窝里斗。”叶四说完夹了一筷子青菜,“你说销红谷的一丈罗怎么会在方玉成的剑上?” “你觉得是有人想搅局……”凌剑秋挑眉。 “销红谷虽然行事乖张,但也不至于来惹武林盟。再说这不就是一个一代剑宗么,至于这样拼命?” 凌剑秋闻言笑了笑,伸手给他拢头发,“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一代剑宗,多少人挤破头地争?” “反正你不是就行了。”叶四语气淡淡的,但无论谁听见了,都知道那句话是真真的发自内心。 凌剑秋听着那句话,忽然觉得受用,很想把叶四揽进怀里说,“我这辈子要争的就你一个。”但他还是缩回了手,避开那双桃花眼。他清楚的,叶四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也清楚的,自己是如何喜欢着叶四。逍遥半辈子的凌剑秋少见地觉得苦闷,只好说:“这鱼汤还不错的。” 叶容弦觉得刚刚的气氛有些怪异,凌剑秋那双眼在某个瞬间翻涌出了别样的神色。 为什么呢? 纵他心思聪颖也猜不透。 “嗯……鱼汤不错的。”他答道,心不在焉。 ☆、险象却环生 想是白天闹腾得累了,千剑庄的晚上十分安静。 漫天星斗一闪一闪,近得仿佛就贴在睫毛上。夜空是深蓝色,兼金黄的月亮,空旷但毫不单调。 凌剑秋望着不远处叶容弦的睡脸,不知怎么想起了“月下观花”这个词。虽然月不是圆月,叶四也不是花,但总觉得那种朦胧暧昧的意思是一样的。这么想着,觉得胸中也起了一团雾,把那烈火似的浓情裹住了,只剩下淡淡的,微茫的亮光――照得人心暖。 但叶容弦和他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那可是叶四爷,凌剑秋越是和他亲近就越是知道他的秉性。叶四尽管外表温润柔和,心却高得不染纤尘,眼里更是揉不得一粒沙子――不然他为什么二话不说就帮忙解决九日散的事? 对这样的人,心里怀着那样的感情都是冒犯。 凌剑秋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他为什么非要去喜欢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去满心期待一件没可能的事?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要是连爱或不爱这件事都说得清楚,那么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难题了。 他正独自出神着,忽然听见有人吵闹的声音,打开窗,看见远远的好些火把。 等凌剑秋关上窗的时候,叶四已经起来了,正拿着发带绑头发。 “叶大姑娘,去看看吗?” “嗯……”叶四答道,伸手就去捞外衣。 等赶到的时候,基本这山上的人都跑来了。叶四拨开人群,看见地上跪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那个女人一双素手都被麻绳磨破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淌下来。 “这什么人?”叶四问的是向云。 “这女人想闯进那屋子里,被我们捉住了。” “那屋子里是什么人?” “方玉成。” 叶四愣了愣,心说这不会真是有个销红谷的相好吧。他走过去,细细端详了一下,忽然问,“红罗仙子秦红罗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听到有人说出秦红罗的名字也是愣了一下,半晌,小声说:“那是我娘。” “哦……”叶容弦一笑,语气温和了不少,“你来救方玉成的?” “我听说玉成被人抓起来了,所以……” 叶四闻言心里了解了七八分,于是对众人都摆了摆手,“哎,一场误会,各位不妨早点去睡吧。” 众人虽然觉得事情奇怪,但还是那句话,叶四的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再说这天色实在不适合闹腾,众人也就慢慢散了。 叶四帮那女人解开绳子,把她扶了起来。这动作让凌剑秋看得心里一酸,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接下那只手。 但是下一秒凌剑秋的那点小嫉妒就荡然无存了,因为那女人开口就说,“叶叔叔,谢谢你……” 呵,叔叔,这辈分…… 凌剑秋忽然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可劲年轻了。 叶四听那句叔叔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问:“含笑,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这秦含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三个月前,她从销红谷里偷跑出来,路上遇见了一伙贼匪。正当她要出手的时候,方玉成却跑出来将那伙贼匪打倒了。然后她跟着方玉成一路游山玩水,后来销红谷派人来追她了,才只好分别。临别听说血煞刀重出江湖,放心不下方玉成的安全,偷偷在他的剑上淬了一丈罗。没成想,方玉成是飞霞剑派的大弟子,更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这蜀中论剑,于是就有了今天中午的事情。她从销红谷出来以后,一路跟着方玉成,听说方玉成被抓,心急火燎地就想来救人…… 叶容弦听完,敲了一下她的脑壳,“笨姑娘,你娘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叶叔叔,求您别跟我娘说……”秦含笑笑得一脸讨好。 叶四转念一想,他这小侄女脑子笨了点,性子直了点,人品却是没话说。既然她知道错了,也受了苦,没必要斤斤计较。“你等向云气消了,就去和他道歉,把事情说明白了。他要是敢为难你,就搬出销红谷来。” “嗯!”秦含笑拼命点头。 叶四看她听话,悬着的心才放下,伸手一指关方玉成的房间,“想他了吧?” 秦含笑闻言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急急忙忙转身走了。 叶容弦看她的背影,忽然一笑。他回头看见凌剑秋正出神,伸手又捉住了那白白的袖子,“怎么,想成仙,不睡了?” 凌剑秋看着叶四脸上淡淡的笑意,摇头,“你何必要给她那点希望呢?” “嗯?”叶四不解。 “她是妖女,方玉成是名门正派,这怎么也凑不到一起啊……” 叶四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怀雪山庄庄主和七弦神医;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似乎也是怎么都凑不到一起的。 凌剑秋见他闷闷不乐的,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认识销红谷谷主秦红罗的?” “十年前我制出了勾连香,不知道哪个好事的把它传作天下第一毒,秦红罗就拿一丈罗和我比试。后来我赢了,她说什么也要认我做个弟弟,最后我就变成叶叔叔了。” 凌剑秋一笑,他难得听见叶四说过去的故事。 凌剑秋这个人是很少知道满足的,倒不是他贪得无厌,而是因为什么事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要求的东西太少,所以得到了也不会快乐。 但是现在,凌剑秋看着叶四拉着自己的衣袖,忽然心生一种别样的感觉。这山高寂静,星河浩荡,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满足―― 就是希望眼前的情景能持续一生一世。 他希望这个人能一生一世拉着自己的衣袖,无论坎坷风雨,无论爱恨情仇,都再也不放开。 “叶容弦,我有话对你说……” 叶四一愣,回过神时想到,凌剑秋还从未叫过自己的名字。 “你听我说啊……”一向云淡风轻的凌大庄主忽然就有点着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期待什么,“我其实……” “啊!”远处一声凄厉的尖叫让凌剑秋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差点把犯忌的话说出来了! “我下次再和你说。”凌剑秋急忙转身,祭起轻功走了。 叶四怔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木头,那木头……不会是喜欢着我?” 叶容弦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着急,一方面高兴凌剑秋的心意,另一方面又在着急两个人之间的重重阻隔。 这样想着,叶四就慢了一步,等到的时候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哎呀,怎么那么多事?” “听说是血煞刀……” “怎么,真是血煞刀?” 叶四听着血煞刀三个字眼皮就是一跳,赶紧找那一袭白衣,生怕他克制不住出什么事。幸好凌剑秋只是盯着躺在地上的人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剑秋在懊悔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差点就把实话告诉了叶四。万一叶四知道了,那他俩这朋友恐怕是做不成了,今后好一点的是兵戎相见,坏一点的就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凌剑秋没必要担心,因为叶四已经知道了。 放下这些不提,叶四走过去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人,他想:真晦气了,自己一个名医怎么天天抢仵作的饭碗? 那是个婢女,穿着碧绿的绉纱裙子。周身血管都碎裂了,皮肤充血变成紫红色,死相惨得不得了。 叶四抽一口冷气,心说这血煞教不愧是魔教,怎么这么残忍? “叶四爷,这是我的婢女小翠,她今晚为我去拿作宵夜的莲子羹……”说话的是许若婵,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泣不成声。 叶容弦叹一口气让人把许小姐扶了下去,俯身看起那具尸首来。叶四年纪大些,还记得十八年前的事,“邪了门了,这还真是血煞刀……” “叶神医,你看清楚了?” “如假包换!” ☆、血煞再现身 虽然出了那么多事,这蜀中论剑还是得继续下去的,只是众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不少。这血煞刀重现江湖,大约也就意味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而这些名门正派更是惴惴不安――十八年前的事他们都参加了,这笔帐,恐怕迟早要算到自己头上。 突然间就厌恶起那句老话:冤有头债有主。 许正言虽然面上还是带着老实的笑,但心里着实笑不出来,这血煞刀谱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掉的,现在又出现了,岂不是跟他过不去? 于是众人都恨不得这蜀中论剑早一日结束才好。各门各派少见地没有婆婆妈妈,一致同意推齐伯仁封这一代剑宗。 皆大欢喜。 …… 叶四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抬眼问凌剑秋,“木头,他们下午就要走了啊?” “是,怎么了?” “我觉得那使血煞刀的人,就在这些人里面也说不定的。” 听见血煞刀,凌剑秋神色一动,“那你想怎么办?” “留他们住一晚,明早再走……”叶四回过头,正看见许正言从门前走过去,连忙道:“许叔叔,你帮我留他们一下好吗?” “你留他们作什么?”许正言挑了张凳子也在桌边坐下了。 “这山上守卫森严,什么人能来去自如不被任何人发现?” 许正言闻言点了点头,这个人摆明是要找他麻烦,让他就此罢休也是不可能,“那就按你说的,且留他们一日。”他说完就起身去告知各派掌门了。 “我想不明白那血煞刀要杀一个婢女干什么?”凌剑秋往叶四碗里夹了些鱼片。 叶四看着那鱼片,他自从知道凌剑秋的心思以后忽然坦率了一点,好像也没那么容易脸红,“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血煞刀虽然威力无穷,可是内力太过炎热霸道,很容易失控的。十八年前中原武林要去围剿血煞教也是因为教里出了个练血煞刀失控的魔头。” “走火入魔的人不是一看就知道的么?” “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偏偏这血煞刀是运功才会控制人心神的,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嗯……”凌剑秋沉吟,“那倒真是麻烦得很……” 叶四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肩,“木头你别想那么多,十八年前能平,十八年后也能平。” …… 担心那血煞刀的事情,叶四在停尸房里忙了一个下午。可就算是月至中天也依然没个线索。叶四看着那具尸体,摇摇头,虽然死相狰狞可怖,但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有这种能力的人,武功不会在他之下。 这样想着,觉得有些颓然,自己就算找出了凶手也还是抓不到人。叶四起身整了整衣袍,打算回去睡觉。 推开门,看见桌上有凌剑秋给他留的饭菜,忽然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江南人吃不惯辣,桌上摆的都是清淡的东西。 那截木头早就睡熟了。月光照在他俊朗的眉眼上,把他那点杀气都隐去了,只剩下一种浓浓的温柔。 “这么大人睡觉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叶容弦看着凌剑秋抱着的一团被子笑得直打颤,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给他掖好。 长夜无聊,叶四数着床帐上的流苏穗子,一点睡意也没有。在一个月前,谁要是说叶四有朝一日会去给除他儿子之外的男人掖被子估计能被他一顿胖揍。可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他还做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残留有凌剑秋头发的触感,忽然心烦意乱起来。 他知道的,那是怀雪山庄的庄主,那是全中原武林寄予厚望的人。 他知道的,自己是七弦医神,是回春圣手的儿子,是中原武林的脊梁。 可他就是喜欢他,怎么劝自己都没有用,好像那才是天经地义。 在叶四的眼里,生命无所谓高低贵贱。他救十恶不赦之人,他也救德高望重之人;他救身无分文之人,他也救家财万贯之人;他救渺如芥子之人,他也救权高位重之人,因为在他眼里――人和人本就没有太大差别。 所以一旦他喜欢上的,那就一定是喜欢着那个人的“本身”,不在乎世间给了那个人多少修饰。 他叶容弦,就是这样地喜欢着凌剑秋。 叶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找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但是越去寻找就越知道这是一件如何困难的事。 …… 第二天叶四起了个大早,想把那婢女尸身上的刀伤拓下来,想着以后见到使刀的多留心看看。 当他正准备动手的时候,许正言风风火火地来了。 “叶贤侄,你快去看看吧,破风剑派的人要杀那红衣服的小姑娘!”许正言急得一脑门子的汗,一进来就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叶四一听也挺着急,倒不都是因为秦含笑是自己侄女,要是秦红罗知道他们动了自己女儿的一根汗毛,恐怕只能去给破风剑派的人收尸了。想起秦红罗当年的手段,叶容弦背上一阵恶寒,急忙扔了东西就过去。 在千剑庄外的一块空地上,三拨人马正乱作一团。 叶四这时才觉出一身白衣的好来,他立即就找到了站在人群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凌剑秋。 “怎么了?” “刚刚你那小侄女去给向云道歉,向云非要跟他过不去。飞霞剑派的小子怎么会让人欺负那姑娘,于是去和向云理论。这理论来理论去不知怎么就扯到了破风和飞霞的宿仇,相看两厌,这不就打起来了。”凌剑秋不紧不慢地解释,边用衣袖给叶四擦了擦汗。 叶四听完这一长串就觉得头昏脑涨,两派人骂骂咧咧中间夹着武林盟的人一通大道理的劝架,他深吸一口气,“木头你把耳朵捂上,护住心脉。” 凌剑秋照做了。 就看见叶容弦两脚开列,猛提了一下内劲,一背手,“都给我停下!” 这一声真如狮吼一般,声音震了千山远,内功不高的人当场就晕了过去,事后听说山脚下千剑客栈都昏了不少。 众人一吓,心说这叶容弦平常温温柔柔的,生气怎么那么吓人。于是纷纷丢了兵器,怔怔地看着那青衣人。 齐伯仁瞧这架势也是一皱眉,“叶神医,这是本派的私事……” “私事?这小姑娘是我侄女,谁要是跟她过不去就是和我叶四过不去!”叶四冷笑一声,走进那人群里。 凌剑秋心想坏了,这叶大姑娘是真生气了。 向云阴测测地来了句,“叶神医我敬你活人无数,但今日你若要徇私枉法,先问问我手上这柄破风剑。” 叶四一挑眉,“呵,向掌门别只有口气大,叶某人领教破风剑!” 在场的人都抽一口冷气,这叶四爷脾气好是人尽皆知的,今天这是吃枪药了不成,怎么一点就着? 须知道这叶四正为着凌剑秋的事情一肚子火气,而他又总觉得秦含笑和方玉成与自己和凌剑秋有那么点相似的无奈,于是更不会让人为难他们。 见要动手,方玉成连忙护住了秦含笑。 齐伯仁脸色阴了阴,这大弟子当众护着妖女无异于是打他耳光,“玉成,你当真要护着她?” “师父,徒儿不肖!”方玉成说得眼圈都红了,他自小无父无母全靠齐伯仁拉扯大,“今日就请让徒儿脱离飞霞剑派!” “好,好,好啊……”齐伯仁气得直喘,他一抖袖子,“你们都退下,老夫今天要清理门户!” 双方剑拔弩张,叶四料定方玉成是打不过齐伯仁的,于是挡到他们面前,打算来个一挑二。 齐伯仁和向云好像都忘了旧仇,挽一个剑花就杀向叶四。 叶容弦提一口气,脚下划一个圆,正准备打出一掌梳云掠月。忽然看见眼前白衣一闪,凌剑秋断水剑出鞘时一声龙吟。 “锵!”一把修长的利剑凌空架住两派掌门使尽全力的招式。凌剑秋并没有用任何剑法,只是用内劲覆在剑身上扛下这两剑。 两位掌门都是一惊。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凌剑秋就变招成暮雪回风,剑气凛冽,杀意透彻。一阵剑风将周围一圈人都打退了三步。 这时候,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却有种彻骨的寒意,白霜噼里啪啦地抖开来。众人很清楚,那不但是内力的缘故,更是凌剑秋的杀气。 凌剑秋瞪眼,声音里怒气陡生,“你们谁敢动他?!” 人群又刷拉向后退了三步。向云和齐伯仁都不敢轻易动手,他们忽然明白了自己能那么风光是因为这小辈给他们面子,一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叶四看着那个背影,眼眶一热,他明明是不需要凌剑秋来保护的,可当凌剑秋出现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感动。那大概是因为叶四忽然知道自己在凌剑秋心中的分量。 凌剑秋拿剑指着那两位掌门,“答应我既往不咎,我也对你们既往不咎。”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冷冷的,仿佛杀了那两个掌门就跟碾死两只蚂蚁没有区别。向云和齐伯仁都是识趣的,刚才那一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个年轻人的功力比他们俩深厚得多。于是一齐收剑拱手,“多有得罪……” 凌剑秋闻言也撤回了剑,看着方玉成,“你要是喜欢她,就对她叶叔叔发个誓,然后就带她走,越远越好。” 方玉成闻言一愣,他方才已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冷不丁得救,登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他转头向叶容弦,伸出三根手指指着苍天,字字铿锵:“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后我方玉成若有一丝一毫地对不起秦含笑,就叫我不得好死!” “好……叶某人记下了!”叶容弦扬手,一阵掌风掠过,人群分来一条路。 “含笑,我们走。”方玉成牵起秦含笑的手,两相对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潇洒的背影并一股子生死相随的决绝。 远处,晴空万里,纤云不着。 叶容弦望着那个背影,忽然感叹,若有一日,他也能和凌剑秋一起离开纷争浪迹天涯,那该有多好…… 叶四不知道,这个愿望是有实现的那一天的,只是那天还离得很远很远。 ☆、问道机关谷 众人看着方玉成和秦含笑走远,忽然胸中生出一股子豪气。很多年轻人都悄然红了眼眶,他们忽然明白天地虽大但只要不是孤身一人就可以无所畏惧,万里山河但只要握着某个人的手就算不得流浪。回头时,他们凌剑秋的眼神都有些敬佩。 那才是侠,不是成天提心吊胆地满嘴仁义道德、匡扶天下,而是平淡地实现他人最简单的愿望。 断水剑断人间愁。 “这才是一代剑宗……”不知是谁轻轻叹了一句。 “对,这才是一代剑宗。” “这才是一代剑宗!”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少年轻的弟子都将手中的剑举过头顶并大声呐喊。几个门派的长老气急败坏,却无奈那些年轻人眼中闪烁的热情。 凌剑秋没料想这些人会如此血性,一时也有些错愕,他对着叶容弦:“现在怎么办?” 叶四一笑,“那就收下吧,凌大庄主……”他虽然是对凌剑秋说话,但眼睛却看着齐伯仁。 齐伯仁今天先丢了大弟子,又输给了凌剑秋,眼睛都黯了不少。老头子看着叶四,摇摇头,“哎呀,这一代剑宗,老夫担不起啊……” “既然齐掌门有意谦让,侄儿你就别辜负他一片好意。”许正言这时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凌剑秋的肩膀。 叶四看着他嘴角抽了抽,心说姜还是老的辣,许正言真是讨巧。 凌剑秋闻言也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于是抱拳向四方行礼,朗声道:“凌剑秋谢过各位!” “见过一代剑宗!”在场凡是使剑的人都对他一拱手,喊声响彻云霄。 言罢,各派人马又重新列队,声势浩大地下山去了。 许正言看着那些下山的人,欣慰一笑,“蜀中论剑这么多年了,就属今年的最惊心动魄……” 叶四也是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许叔叔,我们也还有事,不再叨扰了。” “怎么,叶贤侄也急着走?” “我和凌庄主想去蜀中程家问些事,去晚了怕有失礼数。” “那就去吧……人在江湖,总有再见面的时候。”许正言性格豪爽,也不多做挽留,慈爱地看着叶容弦和凌剑秋,“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侄儿,将来要更有出息才是!” 叶四和凌剑秋都点点头,往山下去了。 山道上开着好些野花,黄的白的红的,一团团,一簇簇。虽然是夏日,山风吹过来却有那么点凉爽,吹得树叶刷拉刷拉地摇摆。 叶容弦心情大好,手上玩着一代剑宗的令牌,“哎,木头,这东西能号令天下使剑的人?” “他们说能那应该是行的吧……”凌剑秋答得心不在焉,他眼里心中只有叶容弦那被风吹得纷飞缭乱的青丝。那摇来晃去的头发,好像挠在他的心里,差点把那要命的话再次勾出来。凌剑秋避开眼睛,去看山间的云海。 叶四见他魂不守舍,笑笑,伸手把令牌又放回凌剑秋怀里。 山下是怀雪山庄的人在等着,但里面还有好些不是着白衣的。众人见到两人都是一行礼,“见过凌庄主,叶神医。” 凌剑秋摆手,眼神一指那几个不穿白衣的人,“这怎么回事?” “他们原来都是各剑派的弟子,说什么也要加入怀雪山庄。” 凌剑秋挑眉,抬眼看着其中一个穿灰衣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那个人年纪很小,一双眼睛看见凌剑秋就亮晶晶的,但真被那冷冽如刀的目光扫到时又怯生生地低下头去。凌剑秋觉得好玩,心说这群年轻人怎么都兔崽似的。 “想留下就留下吧。只是这怀雪山庄不比你们那些剑派,既然留下就要留一辈子,你们可要想好了……”凌剑秋不笑的时候那股杀气就会漫延出去,正经挺有威严。 “是!”那些人答得干脆。 凌剑秋和怀雪山庄的众人在千剑山脚下分别,他要和叶四去蜀中程家问问十杀阵的事情。 于是片刻之后就变成叶容弦和凌剑秋独处的局面了。一辆白雪似的车穿行在层峦叠翠中。 凌大庄主驾着车忽然问叶四,“你怎么认识铁笛书生程玄的?” “我认识的是他爹……程玄前几年生了场病,大夫都说药石罔治。我当时正好路过机关谷,老爷子程灵非要我死马当活马医,最后是救回来了,不然我就交代在万象阵了。”叶四说完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万象阵里的样子,“不过好歹是救过人家一命,程家自那时起和叶家就铁得很。” 凌剑秋望了望天,程灵是老来得子,今年少说也有六十岁了,这叶四是不是和老人特别合得来啊? “想什么呢?”冷不丁一只手拍在肩上,凌剑秋回头就看见叶四一双桃花眼,同时觉得肩膀一沉。 叶容弦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笑得一脸讨好,“换我来赶车嘛……” 凌剑秋觉得看着那笑脸觉得眼晕,他握紧了缰绳,“你刚刚差点把车翻沟里……” “我保证――” “没用。”凌剑秋往叶四耳朵里吹气,“大姑娘就好好待车里。” 叶四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连忙缩回车里去了。 这机关谷离千剑山并不远,无奈两个人都是心怀鬼胎,吵吵闹闹地硬是走了三四天。 终于看见一片翠竹环绕。那翠竹修长挺拔,映着湛蓝的天空,说不出的好看。 竹林里窜出三个青衣人,凌剑秋一拉缰绳。 “吁……” 两匹白马立即停下了蹄子,打了个响鼻,原地跺着步。 凌剑秋看那三个人都带着兵器,于是手按剑柄,神色一冷,沉声道:“什么人?” “不知阁下又是何人?” 正当两方对峙快要动手的时候,车厢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去叫你们谷主来,认得这个吧?” 话音刚落,雪白的车帐被一只雪白的手打起,三个人都愣了愣,想搞清楚到底是那车帘比较白还是那腕子比较白。 而车里那人出手如电,一枚金令“嗖”地飞出。 三人中的一个接过来一看,倒抽一口冷气,之间那令牌上三个大字“机关令”。为首的那一个转动令牌上挂穗子的圆环,只听见“咯嗒喀拉”齿轮咬合的声音。再看时,那机关令三个字已经变了样子,成为一个大大的“叶”字。 “不知是叶神医大驾光临,请让我等引路。” 凌剑秋不置可否地朝车内望了一眼,就听见叶四说:“放心去吧,这是机关谷的引路人。” 凌剑秋点点头,催马向前。 这机关谷最有名的就是机关和阵法。谷外这竹林别看雅致,实则暗藏玄机。这林子里摆的就是有天下第一阵之称的万象阵――取其包罗万象,生生不息之意。 凌剑秋跟着那青衣人,只觉得这竹林像是没有穷尽一般地不断延伸。也不知道转过了几个弯,忽然眼前出现一所大宅宅子匾额上写着“程府”。 门前站着个年轻人,纱制翠色袍子,腰上别着一支铁笛。他正背手打量着那车和那赶车人。当目光落到那柄剑上的时候,程玄忽然一笑,“叶兄多日不见居然能让一代剑宗赶车了!” 凌剑秋闻言脸色一黑,眯着眼把那人细细看了一遍。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人,年纪绝对比凌剑秋小,长相并不像叶四那么好看,可就是有种清爽的感觉。他眉毛淡淡的,瞳色也淡淡的,整个人没有一丝浓烈,像这竹林里的一阵雾,飘渺凉薄。 叶容弦也笑了起来,打起帘子,一个纵身就来到程玄面前,“叶某人何德何能能让凌大庄主赶车……” 凌剑秋只觉得牙根一酸,那种初见叶四时的感觉又回到心头。书生,文人,说话酸气冲天。他看了看程玄那身镶着小银边的袍子,又看了看自己这麻布素衣,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路人。 叶容弦看见程玄倒是很热络,他自己也觉得和凌剑秋待久了,自己那点书生气都要被磨干净了。 “凌庄主,叶神医,里面请。”程玄大方地一扬手,示意二人里面坐。 凌剑秋把缰绳交给下人,咬着牙进去了,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浑身不舒坦。 他是在后来才明白的,自己天生和那一肚子四书五经的人犯冲,在这世上,他能容忍的书生好像就只有叶四一个。 放下这些都不提。眼看日暮西山,程玄就道,“二位不妨先下去歇息,十杀阵的事,晚饭的时候再慢慢说吧。” 叶四闻言点了点头,赶了几天路,风尘仆仆的似乎也不是个作客的样子。于是他习惯般地拉起凌剑秋的袖子跟着引路的下人走了。 程玄看着叶四捏着袖子的那只手,忽然一笑,心想: “哟,还真有能制得住叶四的人啊!” ☆、饮醉三杯春 程府一派清灵俊秀,飞檐高挑入云,翠竹旁逸斜出。这墨色的屋瓦映着雪白的粉墙,就像程玄这个人,淡雅而空灵。 接风宴摆在了府内八面亭里,说是酒宴,其实也就他们这几个人罢了。 叶容弦打庭前一站,就露出一个羡慕的笑脸。那亭子建得小巧玲珑,八面上挂着玄黑的纱帘,偏偏亭柱被漆成了白色。庭外一圈盛放的栀子花,正袅袅地散发幽香。 凌剑秋看叶四盯着那亭子目不转睛,忽然有点不自在,“叶四,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在怀雪山庄也建一座。” “诶……这里的八面亭好看。”叶容弦说的真诚。 其实叶四的意思是在这程府的白墙黛瓦里八面亭才合适,但凌剑秋听过来却大有瞧不上怀雪山庄的意思。于是凌大庄主脸一沉,不说话了。 程玄在边上看热闹,摇摇头,笑而不语,心说:“哎呀,这就叫做关心则乱吧。” 叶容弦见气氛尴尬,于是也不好意思傻站着了,朝程玄使了个眼色。 “两位里面请。” 叶四闻言赶紧找座位坐下了,回头看凌剑秋。见那截木头还是阴着脸,于是叶四凑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软声道:“木头,我又没说怀雪山庄的不好看……” 凌剑秋哭笑不得,心说这叶大姑娘拿自己当三岁小孩哄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招却是很管用的,起码现在,凌庄主心情好了不是一点两点。 “老爷子呢?”叶容弦说的是程灵。 “我爹他又跑出去玩了,等银子花完了就会回来的。” 凌剑秋一笑,暗道这爹怎么说的跟儿子似的。 程玄见气氛缓和些,“二位是来问十杀阵么?” “是。”叶四拿杯盖抹了抹茶叶,答得不紧不慢。 “这十杀阵我查过了,是近几年才有的东西。这阵不是用来困人是用来杀人的,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叶容弦闻言点了点头,他确实觉得当初走出来容易了些,“那么谁会用这阵呢?” “这阵少见得很,我从前也只在书上看到过。虽然十杀阵排布容易,但是略微懂得点阵法的人就会看出破绽,所以只能拿来用在外行人身上。” “所以呢?” “叶四你读了那么多书,如果不是熟悉你的人谁敢冒这个风险?” 叶容弦抽一口冷气,心说还真是。这样一想就不免有些难过,叶四打心底里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 看着叶容弦心事重重,程玄连忙岔开了话题,“别管这么多了,吃饭要紧。”他说完又让侍女拿了一壶酒来,亲自斟给了凌剑秋, “凌庄主,尝尝这蜀地的佳酿。” 之前说过的,凌剑秋这个人没什么喜好,酒也不例外。他看了一眼酒杯,想是程玄斟的,不好意思驳了他的面子,于是仰头灌下。 “叶四?”程玄拿着酒壶问叶容弦。 叶四摆摆手。他刚才闻见味儿了,这是上好的三杯醉,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愿喝。 程玄放下酒壶,看着凌剑秋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忽然贴到叶四耳边说:“你这样一个妙人,怎么随了一截木头?” 叶四闻言脸一红,急忙拿衣袖掩着喝了杯茶。 凌剑秋看在眼里有些吃味儿,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吃味儿――好像看着程玄和叶容弦那么亲近就生出一丝不快来。 于是也不等侍女过来斟酒,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喝起来。 等到月上柳梢,这顿饭才将近吃完。 叶四说实在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程玄隔三差五就凑过来和自己说两句,偏偏内容离不开自己和凌剑秋的八卦。 凌剑秋说实在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那个程玄老是和叶四咬耳朵,偏偏每次都把叶四说得脸通红,他一个人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程玄说实在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他心里思忖着怎么把两个人凑到一起,满脑子都是算计。 于是各怀鬼胎,相视一笑。 这三杯醉不是盖的,凌剑秋已经神志不清。 “叶四,你把他扶回去吧。大晚上让几个女子去总不好吧?”程玄看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凌剑秋,忽然这样说。 叶容弦想想也是,架起胳膊就把人拖走了。 程玄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笑得狡黠,“叶四,有朝一日你的喜酒上可别少了我。” 话说回到叶四扛着凌剑秋进了房门。 叶容弦虽然武功高,力气可真不大,他那小身板拖着凌剑秋已经是极限了。此时偏偏凌剑秋膏药似得黏在他身上,一双手臂紧得跟铁箍子一样。 “哎,木头,醒醒。”叶容弦拼命往外挣,但又不敢真用力,生怕伤着人。不多时他已急得一身汗。 叶四这不挣不要紧,一挣那凌剑秋就好像怕他逃走一样把他死死按在了门上。 “今晚……”凌剑秋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他的呼吸吹在叶容弦的脖颈上,烧得他皮肤滚烫。 “什么?”叶四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他想大口喘气,却又不敢大口喘气,觉得胸膛好像经不起更多的压力。 “月亮真圆。”凌剑秋笑得无赖,说完还打了一个酒嗝。 “呃……”叶容弦不知该怎么回话,心说:“娘的,十五的月亮能不圆么?” “好酒……好酒……” “呃……” “叶四你个大姑娘……呵呵呵……” “呃……” “叶四你别跟程玄走那么近好么?” “为什么?”叶容弦正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于是本能地问了句。 ――等到好几年以后,叶四还是会后悔,自己当初问的这一声生生引来了一匹狼。 凌剑秋忽然就收了那副傻里傻气的表情,拿手捧着叶四的脸,一双夜海般的眼睛幽幽看着眼前的人。 叶四本可以趁机推开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慢了一拍,好像沉溺在了那双翻涌柔情的眼里。 “我喜欢你啊,叶容弦……”凌剑秋忽然笑起来,莫名有点苦涩的意思,“你那么聪明,就不知道么?还问我为什么……” 叶四的心跳漏了一拍,怔在那里,听见他亲口把话说出时带来的震撼实在无可比拟。他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或许应该觉得羞赧――但在那之前,一种喜悦却抢先占领了他的脑海。 “你……真的?” “你要不要我像方玉成那样发誓?” 叶容弦确认凌剑秋不是在说胡话,因为他还记得方玉成,于是小声嘟哝了一句:“别发誓,多丢人……” 凌剑秋听完笑得灿烂,一把抱起叶容弦就滚到床上…… ――然后安心地睡着了。 叶容弦看着搂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喝醉。他忽然莫名地对自己的明天产生了一丝担忧―― 叶四啊叶四,你真是一点立场都没有了。 当然他后来才明白,自己在关于凌剑秋的问题上向来是缺乏原则的。 ☆、回春叶圣手 清晨,鸟鸣声婉转入耳。 天还没有亮透,光和影俱是淡淡的。好像这个人一样――淡淡地却永远挥之不去。 叶容弦用他那葱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凌剑秋的眉心,忽然笑得像个孩子。 他喜欢凌剑秋,凌剑秋喜欢他。 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叶四心说这大姑娘被叫多了还真会扭捏起来――过去那点瞻前顾后都像个笑话,因为他想不出自己除了凌剑秋还能去喜欢谁呢? 是了,得的到也是他,得不到也是他,没别人了。 他这样想明白了,就又傻傻一笑。 凌剑秋一睁眼就看见叶四笑得要多甜有多甜,不知怎么就会也跟着勾起了嘴角,“睡醒了?” “嗯……”叶容弦点点头,伸手勾了件袍子,“快起来,要早点出发的。” 凌剑秋听着叶四那带点吴音的软糯语气,觉得心情大好。他捞住了叶四的腰,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穿衣服去了。 叶四瞪着他,一双桃花眼里不知道是什么神情,脸却“噌”的一下红了。就算他告诉自己千百遍要淡定,可理论永远也比不上实践,叶四只好望着凌剑秋大摇大摆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吃过早饭,两人就向程玄辞行。 “叶兄,十杀阵的事我会再问问我爹,如果有消息了就传书一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程玄拱手,笑得灿烂。 “好,程少主请留步,后会有期。”叶四的声音还是一派轻灵,他说完就跳上马车。 “啪!” 马鞭一声脆响,那辆白车又慢慢驶向一片苍翠之中。 “生死相随醉相倚,一琴一剑一江湖――原来说的是这样。” 程玄站在千竿翠竹之前,望着那车驾越来越远,忽然如此感叹。 天地之大,众生芸芸。 在这十丈红尘里,能有一个牵挂的人,能成为一个被牵挂的人,何其有幸! …… 蜀地的景色也快要被看厌了,叶四正独坐在车里无所事事。却忽然心头一动,打起帘子,问凌剑秋:“你……要不要去临安城?正好顺路的……” 凌剑秋听得一愣,心说临安城是哪门子顺路,而且去就去罢,作什么语气这样暧昧? 叶容弦摇摇头,他不该寄希望于这截木头能够听懂,“你不去见见我爹?” “我……”凌大庄主哑了,他再怎么呆也该明白了,于是毫不犹豫,“反正顺路就去一下吧。” 叶四笑着摇摇头,缩回车里去了。 于是又是大半个月,两人就在那临安城里了。 “哎,往那儿拐个弯就到了……”叶四一只手伸出来给凌剑秋指路。 果然如他所说的,向右一转,一座极大的宅院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看门的是个老头子,年纪很大,头发全白了,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更是雪亮。他看见凌剑秋的长剑,忽然露出个笑容。 “赵伯,我回来了。”叶四挑起帘子一笑。 “诶哟,四爷,怎么也不说一声?”他热络地走上去扶叶四,尔后又极恭敬地接过凌剑秋手上的缰绳,“凌庄主,这真是……我们叶四没管教,怎么好让您赶车?” 凌剑秋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受如此待遇,不免愣了愣。 叶容弦看在眼里,“赵伯,你别这么说,你越说他越不自在的……” “是了,江湖人就要爽快嘛。我这就去告诉老爷说四爷你回来了!” 凌剑秋看着赵伯脚下生风足不沾地地走了,转头对叶四说:“老爷子功夫不错啊……” “他年轻的时候被我爹救了,然后就退出江湖为我家看了三十多年门。”叶容弦解释着,边就扯了凌剑秋的袖子往里走,遇见一个下人就开口道:“去叫人把门外的车赶到城东,行李就卸在爷那里。” 那人领了命,利落地答一句,转身去办了。 凌剑秋觉得听那一声“爷”好像认识了一个新的叶容弦,家财万贯,高人一等――忽然生出那么点不安来,怀雪山庄虽然不是清贫可到底跟叶家差一截,这叶大姑娘能习惯么? 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就感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撞在了自己小腿上。 “白白……”那声音带点江南口音,软软糯糯的。 凌剑秋一愣,这是叫他么?于是他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脸上红扑扑的挺可爱。 “呃……四叔……”那小姑娘和凌剑秋对上眼之后就连忙躲到了叶四身后。 叶四一把捞起那小姑娘抱在手上,“剑秋,你煞气太重,别吓着小孩子……” 凌剑秋忽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不过他还没联想完就反应过来一件事,“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容弦哑了,连忙扭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捏了粒松子糖,“玲珑,吃不吃松子糖呀?” 虽然那叶四转过脸去,可凌剑秋依然看见了那红红的耳根。 “四爷,老爷叫凌庄主过去。” 叶四撇了撇嘴,心说这到底哪个是亲儿子。 凌剑秋很受用地跟了过去,门一开,就见到一个老人坐在檀木圈椅上。那叶回春身材瘦削,十指骨骼分明经络清晰,眉毛头发都花白了,却带着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见过叶老前辈。” “凌二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他喃喃,比起说给凌剑秋,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呃……”凌剑秋咋舌,不知该如何接话。 没想到叶回春从悲春伤秋里恢复得挺快,他理所当然地伸手,一把沙哑的声音慢慢的,“拿来。” “什么?”凌剑秋心想这叶回春真是比叶容弦难伺候一百倍。 “啧……小孩子都不带点见面礼么?” 凌剑秋无奈,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这是他在叶容弦指示下千辛万苦弄来的。 叶回春接过去不动声色,其实他这辈子就喜欢这既好看又能治病救人的东西,“哎呀,上好的药玉,凌庄主破费了。” “叶老前辈只管收下。” “别跟我老头子那么客气。”叶回春摆摆手,“有句话不中听也请凌庄主听下去,听完再决定送不送这东西。” “是。”凌剑秋心里打鼓,心说千万别跟叶四似的拐三个弯地说话。 “叶四那小崽子只能算作半个江湖人,他身在江湖但不活在江湖。” “何解?” “他终有一天要跳出去的,然后落到这凡俗里,过他少爷的生活。”叶回春这么说着神色忽然有点黯然。他当年离开江湖就是拿叶家每代留一人在江湖作保的,这小儿子玲珑剔透的人,却要为此活在那腥风血雨里…… “叶老前辈……”凌剑秋笑得淡定,仿佛他早就想好一切,“凌某人不是想把叶四锁在那江湖里,若有一天他要跳出去,那我便跟着离开江湖。就算是用这一身武功做个杀猪卖肉的屠户――也心甘情愿。” “好……”叶回春愣了愣,捻胡须的手一滞,然后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不知凌庄主可有什么置业?” “有怀雪山庄和扬州几处房产并江南地区三两个铸剑铁铺。” “好好好”叶回春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说,“诶,来人看茶。” 凌剑秋嘴角抽了抽心说怎么现在才上茶,不过腹诽归腹诽这老丈人的话他不敢反驳。 就看到一个丫鬟端上来一碗茶水,里面泡的不是茶叶而是陈皮、枣干、甘草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凌剑秋一喝,甜的。 叶回春见他喝了茶,于是开口,“小崽子在外面等久了,你快去找他吧。” 凌剑秋不做迟疑,起身告辞了。 叶回春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忽然笑得狡黠,“凌家的人怎么都是情种?” 叶四在门外左等右等才看见凌剑秋满脸疑惑地出来,“怎么了,我爹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请我喝了个怪里怪气的茶……” “你……”叶容弦脸刷拉红了,瞪大眼睛,“你把那茶喝了?!” “怎么,有毒?”凌剑秋心说叶回春脾气古怪总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吧。 却听见叶四忽然卯足了劲大吼一声,“老医驴你就坏吧,你早晚秃顶!” 凌剑秋不解,“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我!”叶容弦心情糟透了,甩着袖子就往门外走。 凌剑秋抱着胳膊想不明白,当然他知道原因之后笑了大半个时辰。 ☆、听风胡不喜 直到出了叶府大门,叶容弦还是闷闷不乐的。 凌剑秋快步跟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生气归生气,先把行李还我么……” “你要行李干什么?” “我要住客栈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木头,你都来临安府了还住什么客栈!”叶容弦气急,心说这凌剑秋真不是一般得呆。 凌剑秋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得灿烂。叶容弦看着他那个样子,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驾着轻功飞也似地逃了。 这临安城里华灯初上,光影朦胧的。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看着这两个飞檐走壁的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叶容弦在晒药房前站定,转身,看见了凌剑秋,忽然有些出神。夕阳的余晖在昏暗里将那袭过分出挑的白衣镀上一层金粉,渐渐变得柔和,映着玫瑰色的天空像一片云。 那袭白衣,他腹诽过,他嗤笑过,他喜欢过――但是现在,都不是如上,这感觉叫做习惯,亦或是心安。 这样想着,忽然一笑。 凌剑秋远远看着叶四那双桃花眼弯了起来――那双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原因。 “怎么,不生气了?”凌剑秋凑过去捏了捏他的下巴。 “谁稀罕生你的气……”叶四虽然装作不满,嘴角却是慢慢勾了起来。 “呀!” 忽然一声尖叫吓得两个人俱是一震,凌剑秋立马收回了手。 就看见晒药房的门大开着,杏儿瞪圆了眼睛看着两个人,她半晌才慌忙摆手,“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就转身想跑。 叶容弦皱眉,下一秒手上就扣了一粒松子糖,“啪”地一声正打在她肩上,“小蹄子想什么呢?!” “四爷,杏儿什么都没有想!”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摇头一边辩解。 叶容弦早就知道这杏儿鬼灵精怪是出了名的,正想再说一句却被凌剑秋拦住了。 凌剑秋小声劝他,“反正迟早……” 他话没说完,叶四就抬手给了他个暴栗,“迟早什么?!”说完又大步走了,甩下一句,“杏儿,给爷烧桶水,这衣服上都是尘的!” “哎。”杏儿答得清脆。 凌剑秋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他了,总觉得最近叶四火气有点大,“杏儿,你四爷他做什么这样生气?” “这……四爷别看外表机灵,内心驴着呢!”杏儿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惊天秘密。 “小蹄子你说谁驴?!”房内传来一声断喝。 凌剑秋嘴角抽了抽,这还不驴? 他把缩着脖子想逃的杏儿又提溜回来,接着问:“这喝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茶呀?” “甜的那种,今天叶老前辈给我喝的。” “噗。”杏儿捂着嘴闷闷地笑,一双招子转了转,跑去拿了纸笔,在纸上写道:我写给你看,要是四爷听到了要生气的。 他为什么要生气? 那个是定亲茶,要是喝了就是叶家的女婿了。叶四爷听了当然要生气么! 凌剑秋看完愣了愣,忽然开始大笑――那绝对是他长大以后笑得最疯的一次,一直笑到肋骨生疼都停不下来。 叶容弦洗完澡开门就看见凌剑秋那张脸那个灿烂的……啧啧,今天晚霞都比这暗点。他腹诽,这木头又吃脏东西了?别是梅雨季节长白毛了! “笑什么?快去洗,等下陪我上街逛逛……” 凌剑秋乐颠乐颠地跑了进去。 叶容弦想了想又对门里面说,“我给你去找套好点的衣服……” 凌剑秋心说叶四的衣服大多是什么桃红柳绿的,他打死也不想穿。却又听见叶四补了一句,“白的,你别担心……我上次订大了就一直没穿过。” 凌剑秋泡在木桶里,看了看房间的摆设――很有叶四的感觉,阔气但绝不庸俗。 东边墙上是一溜柜子,上面都是雕花铜扣的小抽屉,密密麻麻,大概是放药的。柜子再过去,是一排黄花梨书架,书很多,但逃不出经史子集和医书。西边是一张拔步床,水灰色绣飞鹤的帐子。中间一张石面螺钿的八仙桌,上面摆着些干果蜜饯。刚刚他进门时看到了,屏风外还有一张书桌,上面一叠开完的方子并一些账本。 他洗完澡就拿起下人早就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上,果然是上好的素色锦缎,而且大小很合适。 合适? 凌剑秋一想笑着摇头――衣服订大了改改就成,何必留着不穿?这分明是叶四做给自己的。于是满面春风地走出去,看叶四正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喝茶,院子的地上晒着好些药材。 “姑爷,喝口酸梅汤吧。”杏儿认准了凌剑秋会护她因此格外殷勤。 叶容弦猛听得此言,就把一口茶送给了地面,一边咳嗽一边揉着胸口,瞪大了眼睛问:“杏儿你叫他什么?” “姑爷呀!”杏儿存心要报那一颗松子糖的仇,答得天真烂漫。 “嘶”叶四抽一口清凉气,跳过去抓了凌剑秋的手就逃,一边逃还一边喃喃:“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之前也说过的,凌剑秋轻功比不上叶四,所以没出百步凌大庄主就觉得提不上气,“叶四你逃命呢!” 叶容弦闻言愣了,急忙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却说:“正好这里。” 凌剑秋就觉得空气里满是胭脂水粉的香气,灯笼也都变成了红色,发着暧昧的光。抬头一看,差点没吓个跟头。 “天香楼。” 凌大庄主纵是没怎么风流过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他斜眼看着叶四,心说你胆儿够大,正主还能喘气你就敢去喝花酒?! “谁要去喝花酒了……”叶四好像看懂了他的眼神,“我有正事要办!” 凌剑秋望了望天,心说什么正事能在这青楼里办? 不过这样的正事,其实确实是有的。 老鸨欢天喜地地把人迎进了门,就听见叶四撂下一句,“爷找那位住在春云雅间里的。” 随着那句话落下的还有一锭银子,那花枝招展的老鸨笑眯眯地接过了,盯着看了好久而后抿了抿嘴唇,“四爷果然大方……” 既然得了钱那就得办事,老鸨把人带上了二楼一处僻静的角落,门牌上写着“春云”两个字。 凌剑秋掸了掸衣袖,心说鬼知道刚才搭上来的姑娘手干不干净,“哎,叶四你是来青楼找人么?” “是啊,他成天被人追杀的,就只好躲到青楼里来了。”叶四说完就推开了房门,向里说了声:“胡不喜,我叶四有事要问你。” 凌剑秋听着一惊,这听风鬼胡不喜可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的包打听,据说大到门派机密小到个人喜好没有他不知道的,这样的人怎么就藏身在青楼里? 正当他想着,里面就走出来一个人,有些微驼,人看着懒洋洋地也没什么精神,一双眼睛却透着机灵。这人按理说长得应该不错,俊眼修眉的,可偏偏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有些怪异。 凌剑秋还没打量完,就听见他开口了:“凌庄主再这样看下去,四爷该不高兴了……”说完,笑得促狭。 “这还真是无所不知啊……”凌剑秋感叹着。 叶四却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桃花招子一瞪,“已经忘了多嘴惹的祸了么?” “是是是……”胡不喜像是很听叶四的话。 “我向你打听个事,这血煞刀是怎么回事?”合着叶四还惦记着蜀中论剑时死掉的那个婢女。 胡不喜听完脸色一沉,低头想了想,转身扔下一句:“你待我去翻翻记事簿。” 他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回来时脸色更差,“四爷,按理说我这条命是我欠你的,但我胡不喜还没有活够,请您宽恕个两三年。”这话说得荒诞不经,但他神色莫名有些郑重。 “不能说我也不会勉强的。”叶四摆摆手。 “四爷这事我劝您不要问不要查,随它去吧……” “人命关天,总不能让人枉死。” “胡不喜能说的话就此为止了。” 叶四眼看着问不出什么,只有拱手,拽着凌剑秋的袖子走了。“那便告辞了,来日请你喝酒。” 临走胡不喜却叫住了他俩,些许不安地说:“叶四爷,最近江湖上有些人在打听你。” “打听我的人海了去了。”叶容弦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这叶容弦不放在心上是因为他想这些人打听他是为着江湖上救人杀人的罗圈债,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错得以至于后来会有那么一场大劫数。 ☆、又见血煞刀 叶四吃饭完,带着凌剑秋在热闹的城西逛了逛。 街上行人很多,商家也不打烊,大有灯火不夜的意思。 凌剑秋四处转了转发现有好多卖钗环首饰的铺子,“叶四,临安城里的女子晚上也能上街吗?” “最近可能不同些,毕竟要七夕了。”叶容弦随口答道,扔给摊贩一块碎银,买了副珍珠耳环,自言自语道:“回去送给杏儿那小东西。” 凌剑秋学他的样子也投了一块银子过去,挑了根白玉簪,抬手就给叶四换上了。 “木头你干什么?”叶四摸摸头上的簪子,手感温润,大概值不少钱吧。 “七夕么……讨个彩头而已。” “你又不是姑娘们,讨个什么彩头?”叶四失笑。 凌剑秋只是淡然,轻轻执起他的手,说道:“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一瞬,叶容弦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凌剑秋的声音在回响着,一声一声,敲打在心里。 隆隆像雷鸣。 “好……终成眷属。”叶四轻轻说着,把手回握,十指相扣。 街上还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着不知为的是什么。世人茫茫然在这天地间求名,求利,求一个生存的印记…… 但那些都不重要,在红尘里遇见一个生死相随的人,这本身就值得人去走一遭。 回到城东晒药房的时候夜已深,夏虫扰扰地鸣叫着,杏儿揉着睡眼给两个人开了门。叶容弦把买来的珍珠耳环给了她,她迷迷糊糊接过了,也不道谢,转回去就睡下了。 院子里的药材都收了回去,此时青石板上显得有些空旷,叶四踩着青云步,在月光下飞回房间里。 凌剑秋跟上去,却见他早就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你睡得倒早……” “你不妨也早点睡,对身体好。”叶容弦说得漫不经心,往里挪了挪,又匀出了大半条被子给他。 凌剑秋心想这听叶四说话是从来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人真就跟大姑娘一样,脸皮薄得要命,就要你去琢磨。 “现在么……大概是让我睡他边上吧。” 摇了摇头,凌大庄主觉得不能委屈自己,于是也翻身躺了上去。 叶容弦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好像凉快了一点,心说凌剑秋这人也挺好使的呀。他正心不在焉,就被凌剑秋搂到了怀里。 “想什么呢……”凌剑秋说话的时候离他的耳朵很近,让叶容弦产生了一种这声音是从他耳朵发出的错觉,而那呼出的气息钻进去,酥酥麻麻的。 他一颤,忽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什么。”叶四边说着还边转头瞄凌剑秋,像是有什么心虚一般。 凌剑秋被他那样子逗乐了,存心要闹他,于是伸出手来挠他的腰。 叶四痒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被子都踹掉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凌……凌剑秋你大胆……” 他这句话里也都是玩笑的成分,凌剑秋闻言却停了手,怔怔地看着叶四。就见他青丝散乱搭在薄薄的肩膀上,胸膛随着大口地喘气而剧烈起伏着,脸上气血充盈而有些泛红,一双桃花招子不知道是因为笑出了眼泪还是怎么的,泛着莹莹水光。 凌大庄主忽然就后悔了,他再怎么闹也不应该在床上…… 这不存心和自己过不去么? 凌剑秋向来是惯着叶容弦的,这档子事也如此,如果叶四不开口他也不敢乱来。 有这色心没这色胆么……再说面对三十六式随云掌,他拿剑的时候尚且惮三分,更何况手无寸铁? 叶容弦从那双深海一样的眼里看出了端倪,于是干咳一声,红着脸理了理衣襟,“你那么大人了,不要胡闹。” 他话没说完,就觉得一双凉凉的嘴唇覆了上来,舌头慢慢撬开他的牙关…… 叶容弦虽然是临安城里的少爷,可年轻时一门心思都放在练武和医术上了,从来没和什么狐朋狗友出去风流过。那天香楼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去过的青楼――目的还是为了找胡不喜。于是这一下子就吓傻过去,愣在那里好久,让凌剑秋亲了个够本。 凌剑秋亲完舔了舔嘴角,觉得心满意足。 叶容弦看他那个样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拉被子就把整个人藏进去了。 “哎,叶四,叶大姑娘?”凌剑秋拍了拍被子,看他团成一团连个缝都没漏,心说别闷死了,“你快点出来,我给你赔不是么!” “赔什么……你亲都亲了,还让我亲你么?”叶四嘟哝着,蒙着被子,闷闷的却挺可爱。 凌剑秋笑得讨好,一边轻声细语地哄他,一边手上一用力就把被子扯掉了。他这一下子力道用得大了些,冷不防整个人都压在了叶四身上。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说不出的尴尬。 半晌,叶容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喃喃:“你下次和我说一声……这样多吓人。” 凌剑秋心说不吓到你我估计一辈子都别指望占便宜了,于是忽然就笑得有些无赖,他料定了叶四不会和他生气,只是脸皮薄而已。 “阿弦,不就做一次……”他说着拿鼻尖蹭了蹭叶四的脖子,继续说:“你不是悬壶济世么,不来救我?” 叶容弦看着凌剑秋那个样子忽然有点内疚,心一软就松了口:“也不是不――” “砰!” 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杏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就看见凌剑秋压在叶容弦身上,还把头埋在他肩窝里。杏儿再怎么不通规矩也好歹是个黄花闺女,哪见过这阵仗,脚步如风地跳出去。 “砰!” 门又被关上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发生在瞬息,叶四瞪着大门脸慢慢就烧了起来。 这时候杏儿还火上浇油地来了句:“姑爷,您慢慢来……天大的事也比这小点。” 凌剑秋叹气,或许这就是天意么,自己还真就是干不了这坑蒙拐骗的事。 “小蹄子你敢乱想?!”叶四一声断喝震得凌剑秋耳边嗡嗡响,好家伙,急得内力都用上了,“爷收拾收拾这就来。” 凌剑秋起身捞了件外衣给他。 叶四穿停当了,出去开了门。杏儿越过他家四爷就看见凌剑秋抱着胳膊靠在床边,那个人神情懒懒的却有说不出的满足。 可怜那小姑娘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一抬头就瞥见叶四颈子边上一个红痕,淡淡的却一股子暧昧。 她连忙低下头看鞋尖了。 “说吧什么事,大晚上的……”叶四正在理大氅上的流苏。 “那个,二爷和老爷吵起来了!” “他俩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又是怎么了?” “这次吵得可凶了,听说老爷杯子都摔了好几个。” 叶四一挑眉,这自己老爹和二哥吵起来无非是治病意见有分歧,但这两个也都算是读书人,还从来没听说过摔东西的。这样一想觉得大事不好,叶四驾起轻功就往叶府赶。 赵伯早就等在门口了,一看见叶四就迎了上去,“哎哟,四爷你可算来了……今天官府的人也不知怎么就送了具尸首来,说是衙门里的仵作验不出死因。为了这个老爷就和二爷一起待在房里,然后不知怎么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四爷您快去看看吧!” 叶四不敢托大,踩着青云步就过去了。 一推门就看见两个人都面色铁青的抱着胳膊坐在圈椅上,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臭脸。叶四失笑,心说这两个人岁数加一加都过百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见到叶四两个人眼睛都亮了亮,异口同声:“四弟(小崽子),你快来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四顺着他们的手就看见房内摆着一句尸体,他也不知道今年是犯什么,净跟死人沾边了。 凑过去看了一眼,叶容弦就愣了,心说这不会是血煞刀? 那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干瘦干瘦的,浑身血管爆裂,皮肤因为淤血都变成了紫红色。 “呀……”叶四愕然,抬手翻了翻那个人的脖子。 上面确实有一条狭长的伤口,看样子是一刀毙命。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奇怪呀,这看着像血煞刀,但却是中毒死的……” 叶回春一听就拍了拍叶二的后背,“我就说你还嫩点么!” 叶四不明就里,看着叶回春。 “我说是中毒,你二哥非说是刀伤。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是见过血煞刀的……”叶回春说完摆手,“啧啧,不是这个样子啊。” “血煞刀击伤血脉,刀口处内力汹涌,不会那么平整的。”叶容弦一说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暗暗吓了一跳――他记得蜀中论剑时死掉的那个婢女身上的刀伤就是参差不齐的。 这么说有人在混淆视听? 他想不明白,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 ☆、疑云太重重 叶四揣着心事走在屋脊上,他暗暗打定了主意不把血煞刀的事情告诉凌剑秋。 这个人目的何在,之前江湖上风传的血煞刀重出江湖又到底是真是假? 想不明白,按兵不动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着鱼肚白,叶四是个习武之人自然不用劳动车夫,他正驾着轻功往城东头去。他的身形快如疾风,却又好像早晨的薄雾,晃动着,轻飘飘不着力。 忽然背后一声瓦片敲击的脆响,叶四收了步子,背手站定。晨风把他的衣袂扬起一个潇洒的弧度。 “什么人?”他说话轻轻的,不想吵醒别人的好梦,却又夹着内劲,有说不出的震慑力。 话音刚落,一个人出现在屋脊的另一端上,黯淡的月轮映在他的身后,模糊不清地刻画他的面容。 那好像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夜行衣。一块黑布遮掉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狠辣的眼睛在黑夜中幽幽地窥视。那个人五官的轮廓很深,有点外族的样子。他皱眉看着叶容弦,忽然眼神一冷,从腰后拔出一把刀来。 那是一把弯刀,刀光如雪又带着一点淡红,一股煞气像是要冲破那钢铁的束缚出来横冲直撞。月光下,那样的刀锋配上那样的一个人,说不出的邪气。 忽然那人身形一动,下一秒刀就到了叶四面前。叶容弦提一口气,倒纵着退出了十步远,落到了相邻的那条屋脊上。 叶四看着那刀,挑眉,心说这人的武功真不赖。他看了看自己手无寸铁的模样,又看了看对面那把妖刀,暗自道了一句不好――这怎么样都不像是打得起来的样子。 那人没管什么江湖道义,好像杀一个空手的人比杀一个执兵器的人更好一样,他见叶四没动静便反手拿刀地冲了过来。 叶四皱眉,他对外人不太会把自己的不快写在脸上――但趁人之危的除外。他四下环顾,心里更加泄气,这临安城不愧是皇城,地上一片落叶也没有,想飞花摘叶都没材料。 但既然人家都冲上来了,似乎不接招就要砸招牌,叶四没办法只好脚踩九宫,绕到那人身后,对着后心一掌穿云裂石。 那人身法也不慢,叶四刚出掌,他就回身一刀。 叶四撤回手,向后跃了三步。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纵他内力再高也没练过铁砂掌,更何况那刀上还淬着使人血管碎裂的毒? 当下心念电转,驾着轻功往城东去,心说凌剑秋那截木头可千万别睡死。想到这里,叶容弦暗自脸上一红,他混迹江湖这么久,居然沦落到要搬救兵……这回可真是把老脸都丢光了。 算了,丢光就丢光吧,自个儿命比较重要――再说凌剑秋么,自家人。 就在叶四吃尽苦头的时候,凌大庄主因为要早起练剑所以穿好了衣服站在院子里,手里一柄剑,活像个晨练的老头。他接过杏儿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就看见远处天空上有个人影。 定了定睛,发现那好像是叶容弦――怎么走得这么急,逃命呢? 凌剑秋的脚步比脑子快,总感觉要出事,于是提了剑就赶过去,正巧看见那个黑衣人挥刀向叶四。忽然间就怒不可遏,拔剑扛下那一刀,瞪着眼睛看那个人。 叶四听见那一声熟悉的龙吟般的出鞘,忽然放下心来。 他放下心来,那个黑衣人的心却悬了起来。 黑衣人很清楚,之前叶容弦手上没兵刃况且也没被他伤着,现在来了个拿着断水剑的一代剑宗,岂能是好相与的?于是当即退后,想与凌剑秋离拉开一段距离。 凌剑秋剑眉一皱,眼神里杀气腾腾,他其实也没想别的,只是心说这在家门口打他媳妇那是反了天了! 叶容弦不知道他所想的,向杏儿招手要了一碗茶并些云片糕,坐在房顶上就观起战了。 杏儿也是个习武的,但整天闷在晒药房里,没机会看这些江湖人比武,于是也乐颠乐颠地凑过来。 就见到房顶上两个身影,一黑一白,黑的那个如夜,白的那个如昼,正应着天空中昼夜交替之景。 凌剑秋打量眼前的人,觉得他武功不弱,正慢慢地想寻个破绽。 这高手过招,都是不敢妄动的,非要把对手揣摩清了,心里有个□□成把握才会动手。于是现在两个人就站在房顶上僵着,大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气势。 忽然朝阳升了起来,一瞬间远方的天空光芒万丈。 那个黑衣人被闪了闪眼睛,略略一偏头。 这个小小的动作,凌剑秋却没有放过。他向前一步,递出一招千山若空。剑光裹着阳光,灿灿地闪成一片。 那个黑衣人只觉得他是乘着光来的,那一剑那么慢,但人却像定住一样躲不开。 他被刺中之后才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太快的东西看起来反而是慢的。 杏儿张大了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那个瞬间凌剑秋的那袭白衣像是融进了朝阳里,气势如虹。 “四爷四爷,姑爷好厉害!”杏儿抓着叶容弦的胳膊使劲晃。 叶四刚想说句也不看那是谁,却听见了那声“姑爷”,只好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不远处,那个黑衣人的心窝炸出一团鲜血,他死命用刀拄着身体,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叶四看见了,提一口气就赶了过去,抬手封住了他肩井大穴,“我有事要问你。” “什……什么……”那个人面色苍白,说话也断断续续,连提起末字的语调都没有力气,把这个问句生生说得像陈述一般。 “你上家是谁?” “武――”他没说完就断了气。 叶四看见一瞬间一把飞镖击中了那个黑衣人的后心。他忽然就有些恼怒,这事情波诡云谲,偏偏每次的线索都戛然而止。 武? 叶四想了想江湖上姓武的人,确实有几个是用刀的,但到底是谁? 日后可得留神一下。 他想不明白,抬眼看四周也没找到发镖的人,只好作罢。 …… 这之后两个人又在临安待了几天,后来叶容弦发现了凌剑秋藏起来的季长风催他回去的书信,凌剑秋只好又启程了。 这去可不比来时,带了好多叶四的东西,这是打算长住了。 临别时叶夫人抓着凌剑秋的手反复交代,希望他要多多照看着叶四些。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老夫人事情的真相,只和她说叶四是担心江湖上事情危险,不想牵连家人所以搬到凌剑秋那里去了。但即便是这样,凌剑秋还是觉得叶夫人这些话就像是在说:我儿就托付给你了。他莫名觉得肩上的担子有点重。 送行送了十里地,也到了尽头。于是两厢分别,再聚就是大半年以后了。 这路上又是小半个月,等到怀雪山庄山脚的时候,就看见那熟悉的一水儿白衣都欢呼着簇拥过来。 叶四掐指算了算,凌剑秋这是将近三个月没回这怀雪山庄了,跟着去论剑的倒还好,没跟着去的都把自家庄主一日想上三遍的。 众人早就听说了蜀中论剑的事,新收来的弟子把凌剑秋在蜀中的表现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他们都心痒痒的想看这庄主如何威风。 但凌剑秋还是一袭白衣如故,而且回来就一个重磅消息。他抬手打起了车帘,对立面说了声:“请。” 庄内的弟子都伸长了脖子打算看这能让一代剑宗帮着打车帘的是何许人也,众人心底都在说:“不会是凌夫人?” 其实他们猜的倒也八九不离十。 就见一只雪白的手从车帘里伸出来,叶四踩着青云步飘然落地,看着像神仙一样。 但这叶四大家都见过,于是露出些失望的表情。 却没想到凌剑秋开口了:“日后待他如待我!” “嘶”众弟子都抽一口冷气,心里开始嘀咕:“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议论纷纷的人群之后,是季长风比锅底还黑的脸。 所以这叶四注定还有些磨难…… ☆、阴差又阳错 叶容弦像条被摔在了岸上的鱼,张大嘴喘着粗气。他那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柔顺地伏在肩头。过了好一会儿,那双桃花眼里的迷醉才慢慢被平日的清明代替。叶四伸手推了推凌剑秋的肩膀,有气无力道:“做完了就给我下来,这么沉,你想压死我?” 后者正趴在他身上,下巴抵在他锁骨之间,闻言轻笑道:“让我躺一会儿又怎么了。”凌剑秋的目光灼灼的,偏偏又那么深邃,像是沸腾的墨色海。 叶容弦觉得不好意思,扭头避开了,半晌才喃喃:“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凌剑秋听了,闷闷地笑…… 一日叶四坐在前堂,正当他揉着腰感叹色是刮骨刀的时候,季长风走了进来。 叶容弦立马挺直了身子,如临大敌。 那季长风却没如同以往那样冷淡刻薄,而是拿出一张请帖,“给你的。” 叶四挑眉,心说这季长风是吃脏东西了不成,怎么还会亲自过来送东西?他迟疑地抬眼看季长风,见那人神色如常,也不做多想。帖子是蜀中发来的,内容还是老套――开门夸赞他医术如何高超,中间表示自己不幸得了重病,结尾才是正题:“还望莅临,定当酬谢。” 叶容弦合上帖子,虽然叹气但决定还是去走一趟。 …… 凌剑秋坐在圈椅上,眉心拧了个疙瘩,“你何必走那么急?” “这……人命关天的。”叶四斟酌着。 凌大庄主没多说什么,心里却忽然升起一丝失落。叶四的个性他很清楚,但一想到日后这个人也会说走就走,莫名不安。 叶回春的声音在脑中响了起来:“那小崽子终究只是半个江湖人。” 若有一天叶四要离开江湖,是不是也是像今天这样说走就走? 叶容弦看他出神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又没有多少时间的,我马上回来。” “阿弦,我问你,你愿不愿意离开这江湖?”凌剑秋说得平平淡淡,他的眼睛望着叶四,说不出里面是什么情感。 叶四没料到他会突然来那么一句,登时就愣住,半晌才点头:“如果有你在的话……” “好……”凌剑秋一笑。 叶容弦心安了,抬头看着房梁,眼里有些期待,“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就去天目山――盖个草庐,过一辈子。” “不用等那么一天了。”凌剑秋不理会叶四诧异的目光继续说,“等你从蜀中回来,我们就去天目山。” 叶容弦闻言笑了,开心得像个孩子,“好……”他过去抱住了凌剑秋,很坦荡的一个拥抱,不带一丝暧昧,说道:“你要等着。” 第二天,叶四驾着辆马车走了。他不知道那封请帖是季长风为了支开他而布下的陷阱,他更不知道自己期待的那一天竟然是那么遥远。 一辆马车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夏日炎炎,蜀中又多潮气,叶四拿着快手帕使劲擦着汗。他心说早知道就让凌剑秋派人来了,自己也不用弄得这么狼狈。 他虽然是要到蜀中去医治,但目的却是想打听关于青竹刀客武自成。这么长时间过去,叶容弦还是对于血煞刀的事情念念不忘,尤其是那个武字――恐怕他脑子里除了凌剑秋和医术就是这东西了。 叶四向前方望了望,太阳迫使他眯着眼。不远处有一片树林,蝉声震天,却透着碧绿的凉爽。他看见了,催马向前。 刚行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叶容弦就察觉出了异样――树林里有人埋伏着。这山路的一边就是悬崖,确实也有不少盗贼,叶容弦放慢了速度,准备来个先发制人。 忽然林子上一声呼哨,鸟鸣一样,随着声音落下,林子里跳出三十多个穿青衣的蒙面人。叶四皱眉,那些人手上拿着的是上好的精钢大刀,绝非一般贼匪用得起的。 是什么人想暗算他? 叶四心念电转,扣一把树叶掷出去。于此同时,他一拔身形,落在了人群之中。开口,声音凉凉的:“不知各位是哪路英雄?” 那些人没接话,却都暗自心惊,看刚刚那手暗器和轻功,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功夫却不浅。于是样子像领头的人又想各人使了个眼色。 就见青衫翻动,刀光闪烁,霎时间将叶四团团围住。 叶容弦吃过的罗圈债多了,自然也不怕这些。于是他将左手背在身后,脚下划一个圆。他单手拨开那蒙面人砍来的刀,脚下却不知走的是什么路数,旋风一样地绕到那人身后。那人一惊,想回身却看见叶四已经抬手向他颈上劈来。叶四脚步不停,衣袂翻飞地点住了几个人的肩井大穴,这才望着那个为首的人,“现在问你呢?” 为首那个人还是没答话,脸色却明显难看不少,心说这叶容弦也真是个硬茬。于是他运刀如风,刷刷地向叶四砍来。 叶四一笑,侧身让过,伸出那只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轻轻夹住了刀尖。 那人大惊失色,想拔刀却发现那两支纤细葱白的手指居然铁钳一样,于是他着急地想摆脱,将刀一横,一扭手腕,刀光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叶容弦冷不防他使出这么一招,头发都被削掉了一绺。但他毫不在意,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怔怔然像是中了邪。 刚才……是暮雪回风? 竟然是暮雪回风?! 脑中匆匆闪过辞行时凌剑秋那一丝迟疑,还有他那突如其来的归隐…… 叶四觉得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桶满是冰碴子的水,他瞪大了眼睛,死命摇着头不知是在拒绝什么。 凌剑秋,凌剑秋! 你要杀我? 你敢骗我! 对面的杀手也不知道叶四此时是犯的什么病,就见他一瞬间怒不可遏,脸色发白地攥紧了拳头,噙满了眼泪却忽然发疯般的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满是绝望和愤怒,看得人毛骨悚然,好像他下一秒要化为厉鬼。 杀手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转头就跑。 不久之后,叶四的笑凝固了,木然站在那里。 …… 他好像回到了刚认识凌剑秋的时候,那个人冷峻而杀伐果决。 怎么可能?那样一个阎罗似的人怎么可能抛弃祖上的基业和他去那荒山野岭? 叶四不知如何是好,仿佛那个瞬间他服下了世间最毒的药――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疼得好像裂成了千万片。一瞬间所有的美好变成利刃,狠狠剜着他的胸膛。 我怎么会信你? 我真是瞎了眼…… 于是叶四提起内力,震断了辔头,在放跑那只马以后,抬手将马车打下了山崖。 做完这些,他神情呆滞地盯着一片天空。 冷静之后,愤怒退去了,只有数不尽的悲哀。 叶容弦茫然去找叶家药庄的分号,心说这样一副情形要是让叶回春知道会变成什么局面? 但他累了,不愿想了,心被拿走,剩一个躯壳在游荡罢了。 ☆、不见来时路 虽然是夏末,却应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的说法。那灿烂明媚的花草都开始衰败,隐隐透着些强弩之末的死气。 蜀中,益州城外衰草连天。 一个清瘦的人影走进城里,他的脚步很快,却幅度很小,远远看过去就像孤魂野鬼一样。这个人面色如纸,本应该是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神彩。他的脸颊都坳陷下去,配上那样清秀的五官,有些可怕。他没有撑伞,也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那衣服湿得可以滴下水来。 守城的人不敢拦他,吓得转过头去,心说这是哪一路的游魂? 那个人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些守卫,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他走到叶家药庄的门前,扣了扣门环。没有回应,又再扣了几下。他不想说话,所以不去问里面有没有人,只是不停地敲门。 终于隔壁的商铺被他惹得烦了,壮着胆子对他说:“这位爷别敲了,叶家药庄三天前就突然连人带货一起搬走了!” 那个人听完果然停下了手,怔愣了好久,才幽幽说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有什么仇家,所以连夜走了。” “哦……仇家……”那人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在寻思仇家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尔后他甩下一块碎银,话里气音很重,叹息一般:“多谢这位兄台相告。” 然后那个人就转过身,继续维持着他之前的步调,飘飘然走了。 接了银子的人擦了擦冷汗,心说这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心里也有些茫然,或者说他受的打击太大,都已经没有其他的情绪。他没料到叶家会出事,自嘲道:“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于是这游魂一样的人就真的毫无去处了,直着眼睛走在益州城的大街上。 忽然传来马蹄声,一架青色的马车奔驰而来,他连让开的意思也没有,心说就这样一了百了也挺好。 驾车的人吓了一跳,急忙勒紧了缰绳,险些就撞上了。还未等人开口,赶车的就说了:“你走路不长眼啊?!” 那个人没有搭腔,眼睛冷冷地横了那车夫一眼,忽然轻笑道:“是啊……我真是不长眼……” 车夫看那人面色煞白,嗓子哑得跟灌了铜汁一样,登时也吓一跳,心说别摊上个碰瓷的病鬼。 “什么事?”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少主,有个人挡在路上。” “什么人挡我程――”那人打起帘子,也愣住了,半晌才惊叫起来:“叶四!” 那个人闻言木然看着程玄,好像在想什么,然后忽然就一头栽倒下去。 程玄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叶四怎么落魄成这样了,赶紧叫车夫把人捡回了机关谷。 再说另一头,怀雪山庄。 前几天凌剑秋想到叶四忘记把琴带走了,于是派人过去送,结果得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是叶四连人带车掉下山崖的消息。 凌大庄主发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火,单单桌子就劈烂了不下二十张。他后来实在是想不通了,索性去闭关,发下令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季长风是仅次于凌剑秋接到叶四出事的消息的,顿时就惶恐起来。这蜀中的事是他为了支开叶容弦而捏造的,但没想到叶四会出这么大的事,若是凌剑秋知道了,恐怕自己的下场和那些桌子没什么两样。 “庄主,我送饭来了……”花青的声音响起在后山一处幽静的别院里。 凌剑秋收了招,把剑背在身后,“放在那里吧。” “庄主,你都四五天……”花青有些心痛地说道。 “没那个心情,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 凌剑秋皱起了眉头,脸上阴云陡生,声音高了几分:“去告诉季长风,他要是一辈子没消息,就让他去找一辈子!” 花青吓得手颤颤的,她忽然想起来了,因为叶容弦待得太久都差不多要让她把这件事忘了――他们的庄主是冷漠而无情的,他们的庄主是活阎罗似的“白衣鬼”。 “奴……奴婢知道了。”花青退了下去,不自觉连自称都改了。 凌剑秋出神地望着远方,忽然觉得心如刀绞: “叶四,你在哪里?” 话又说回到蜀中机关谷。 叶容弦是个练武之人,照例来说这等头疼脑热的小病是很快就会好的,可他偏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慢慢可以说些话。他一醒来就看见程玄在边上踱着步,满面的焦急。 “哎呀,你别转了,眼晕。”他气若游丝。 程玄猛地听见人说话,还以为撞鬼了,往后撤了一步,才又惊喜地冲过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说完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叶四背后,使他能够坐起来。 叶四看着这个小辈这样忙前忙后,也不客气,只是默默地看着,时不时咳嗽几下才能让人注意到他。 程玄忙得差不多了,拉了一张凳子坐下,踌躇道:“叶兄一个郎中怎么会病成这样?” 叶容弦闻言就叹了口气。 “叶兄若是不想说,那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程玄见他愁眉不展的,生怕触了他的伤心事。 “淋了场雨罢了。”叶四一如既往风雅地轻笑着,却在末尾变成了一阵急咳。 程玄连忙给他顺气,一边又问:“那怎么会什么行李也不带的在益州城里?” “程玄啊……”叶容弦看了看他,瞪大了桃花眼,声音有些凄厉,“凌剑秋要杀我!” 程玄闻言瞠目结舌,心说几个月前他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打得你死我活了? “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叶四抬头看了看床顶,颓然倒在枕头上,“我和他说要不以后就隐居在天目山吧……他答应了我,他明明答应了我!”他说得有些歇斯底里,本来就沙哑的嗓子更是带着一股子凄绝。 程玄骤然听到这么一个炸弹样的消息,也是心中一凛。本能告诉他,凌剑秋绝不是反复无常的人,但叶四如今这副样子还能有假吗? “叶兄,莫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叶四扯出一个苦笑,“你倒是真被人拿暮雪回风砍过来看看?” 程玄默然,忽然豪爽地拍了拍叶四的肩膀,“叶兄,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叶容弦点点头,“程玄你去帮我拿点金银花茶来,嗓子毛得很。” 程玄闻言就出去了,还小心地帮叶四带上了门。 躺在床上的人望着门一点点被关上,忽然扯起被子蒙住了头,放声大哭了一场。 但就在这两个人都煎心熬胆的时候,许正言家确是另外一番样子。 许若婵扯着手帕站在许正言面前,后者正坐在正厅的一张檀木圈椅上。 “闺女,你可想好了?”许正言皱着眉,神色有些犹豫。 许若婵见他犹豫,于是一咬银牙,对他说:“爹,女儿决定了非凌剑秋不嫁!” “咳……”许正言叹气,怀雪山庄封锁了叶容弦的消息,江湖上还不知道凌剑秋最近是如何的痛心,所以他也没多劝阻,“你要这样就这样吧,过几天爹让人去提亲……” “女儿也想去么……”许若婵凑过去,拉住了许正言的袖子。 这修罗金刀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这宝贝女儿撒娇,于是一叠声地应下了。众人得了消息,都很高兴。于是整个许家庄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当然这许姑娘还不知道叶容弦的事,更不知道叶容弦和凌剑秋的事。她心中还只有那个当年在蜀中论剑的时候一剑挡鬼神的大侠。于是这庄婚事注定是要有些麻烦的了。 ☆、难逢去年人 季长风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他原本只是想把叶四支开,好让凌剑秋也对别的事情上点心,却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件大事。如今庄主的命令发下来了,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山崖百丈之高,天知道叶四在哪里!但他总不能真如言去寻一辈子吧…… 如果叶四死了,是不是凌剑秋就能把他忘了呢? 如果凌剑秋把叶四忘了,是不是就能变回原来那个一心在剑的怀雪山庄庄主? 季长风没有预知的本事,却知道有句俗话叫:死马当作活马医。 于是他叫来一个手下,在那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人转身就走了。 五六天后,凌剑秋就得到了消息,说是叶容弦已经死了。这叶四的尸首掉下山崖是寻不到了,但是他们找到了一支白玉簪子,那簪子上还有斑斑血迹。 凌剑秋坐在堂上听他们汇报,眯着眼睛幽幽道:“那簪子呢?” 底下人应声就把东西呈了上来。 虽然他早有准备,可当看见那东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眩晕。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知道了一件残酷的事情,而是知道了偏偏要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然后再被现实击垮。他抿着嘴,眼神冷得像昆仑之巅的万年寒冰。凌剑秋右手捏着那支簪子,力气大得手上青筋尽显。他仿佛在和自己搏斗一样,紧紧咬着牙,额头上渗出汗来。 然后忽然他松手了,重重靠在圈椅上,那椅子把他的背撞得生疼。可凌剑秋不在乎,他说:“把人葬了吧……” 但他却暗暗发下了誓言,深深刻在心上,直到淌下鲜红的血: 叶容弦,你的仇,我凌剑秋背一生一世――就算下到十八层地狱也不罢休! 过了几天,怀雪山庄办了件不大不小的丧事。说是不大,因为叶四的死还没有外传,说是不小,因为活阎王似的凌剑秋在那场丧事上掉了眼泪。 正当怀雪山庄的众人都以为叶四的事情就算这样翻过去的时候,许若婵乘着马车来了。 这许家到底是许家,武林盟主不是空口胡说,提亲的队伍排出去近一里地,一路欢天喜地、逢到路过的人就送一颗金珠。 但任他声势再浩大,站在怀雪山庄门前,连那夸口蜀中第一的媒婆都闭了嘴。 这怀雪山庄本来就一水儿白的,如今再添上那一个个招魂幡就显得鬼气森森。全庄上下都是缄着口,面无表情,把那白衣穿得像丧服。 众人只看了一眼都暗呼晦气,这红白两事撞到一起可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许若婵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这提亲恐怕不太合适了。于是她下了车,走到守门的两个弟子面前,道声万福,“不知庄里是出了什么事?” “庄主有言在先,无可奉告。”守门的人答得不客气。 许若婵却也不恼,只是苦笑了一声,“能让我见凌庄主一面吗?”言罢,抬脚就往门槛里迈。 这可难了那两个守卫,这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谁动了一根汗毛恐怕就能让人追杀到天涯海角。但凌剑秋的命令下得刻薄,说是放进一个外人就把守门的劈成两截。正踌躇着不知怎样才好的时候,听见后面传来说话声。 “许姑娘,你怎么来了?”说话的是花青。 “我只不过是想来拜访一下凌庄主……”许若婵说话声音轻轻的,很有大家闺秀的意思,此时那些提亲的人都自觉回山下了,许若婵也就不必说自己是来提亲的,于是道:“哪知道……这不赶巧的!” 花青不疑有他,只觉得今天这许若婵打扮得特别漂亮,“许姑娘,你来得正好……庄主心事重重的,你快去劝劝吧……” 守卫连忙道:“花青妹妹,这庄主有令的……” “庄主只说外人,这许姑娘能算外人吗?!”花青杏眼一瞪,心说这许若婵好歹是算是凌剑秋的义表妹,说话比自己一个婢女可有分量得多。 两个守卫相视一眼,觉得这是个台阶,于是也就把许若婵放进去了。 花青带着许若婵左转右转地来到后山,就见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许若婵见到一个白衣人正坐在满院梨树里,不知道正出神地想着些什么――竟连她一个不会武功之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发现。 许若婵愣了愣,忽然不敢相信这是凌剑秋。 她第一次见到凌剑秋还是在十几年前,她记得那是一个意气风发、天资极高的少年;她第二次见到凌剑秋是在父亲的四十大寿上,她记得那是一个凛冽锋锐、武功不凡的少侠…… 但她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凌剑秋,憔悴、落寞,却温柔。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盛如日月的光芒,只是淡淡藏着一层悲伤,藏着一层深情。 凌剑秋坐在院子里,想着当年叶容弦在这梨花里一笑,想着自己曾在他衣襟上拈下一瓣梨花―― 都没有了。 剩着自己徒劳地消磨生命。 “凌庄主?” 凌剑秋回头,神色凄然,“你怎么来了?” 许若婵听着那比平日里更加柔和的语调,忽然脸一红,低下头去:“我……我来拜会凌庄主的。” 凌剑秋看着她的样子,不免心中一阵啼笑皆非――大姑娘似的,那个人真的是大姑娘似的…… 半晌他才压住了声音里的颤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凌庄主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凌剑秋摇头,嘴里却说着:“还不错吧。” “凌庄主,不知这庄里是谁……” “谁?”凌剑秋抿了抿嘴,叹气:“一个故人罢了。” 许若婵不敢再问下去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于是忽然想到什么,她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凌庄主知不知道冰心诀?” ――! 凌剑秋闻言“嚯”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目光里杀气纵横,声音冷冷的:“你从哪里知道这冰心诀的?!” 许若婵只是个柔弱女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细声说:“我那天晚上路过我爹房间,听到他在和别人说什么‘怀雪山庄的冰心诀’,说是如果没有的话恐怕就会有□□烦……” 凌剑秋猛抽一口清凉气,扶着桌子让自己站定,却不想把那汉白玉石桌生生掰下一个角来。 “凌庄主怎么了?!若婵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许若婵紧张得要死,生怕凌剑秋厌恶了她。 凌剑秋摆了摆手,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武什么? 武林盟! 一代名宿修罗金刀居然会去练血煞教的魔功! “是他,杀了叶四吗?”凌剑秋把拳头握得咯咯响,心里那把复仇的火猛地烧了起来,他看着许若婵,眼神有几分晦暗。 许若婵见他气得发抖,不知怎么地,心里一慌,就冲过去抱住了他,小声说:“凌庄主,凌剑秋,你千万不要生气……我说错话了,我改就是了!”说完就满眼噙着泪。 凌剑秋看着那双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把手覆了上去,声音柔了几分:“你没有说错话……” 错的是你爹。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过你的气……心情不好罢了。” 许若婵想想花青也说过凌剑秋心情不好的,也就没有再问。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抱着凌剑秋的,急忙撤回了手。 许若婵低着头,把衣角捏得皱不拉几,然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你……愿不愿意娶我?” 要是搁在从前,凌剑秋可能还会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此刻心里却满是为叶四报仇的念头,于是笑着答得爽快:“凌某人荣幸之至。” 错的是你爹,但你们全家都给我下去陪葬! ☆、此恨与天齐 随着秋意渐浓,机关谷里的竹子也都泛出些枯黄。叶容弦坐在程府的小院里,手里是一本医术。 距离那场劫难已经有两个月了。叶四开始习惯没有凌剑秋的生活,他也可以不再去想那山崖之上的刻骨深痛。只是有些时候,心里空荡荡的,越是举目四望越是茫然至极――他欠了什么,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待他?! 不明白,颓然叹一口气,面色又憔悴了几分。 是了,那么叶家没有消息也已经有两个月了,他不害怕叶回春会出什么事,毕竟受人敬仰――但是别的人呢,譬如自己那不会武功的二哥呢? 叶容弦不愿再想了,一阵阵烦躁像是要把脑袋炸开。他没好气地把手中的书摔向石桌,闭眼倒在了一张摇椅上。 却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叶兄,我爹回来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略显年迈的声音响了起来,“叶小圣手怎么大白天的就睡下了?” 这叶小圣手指的自然就是叶容弦。因为那叶回春也是一代名医,为了避免歧义,江湖中人都在叶容弦的称谓里加个“小”字来区别――不过会这么说的也就只有跟叶回春一个时代的人了,对于武林里的新一辈来说,叶回春更多是个传奇,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老头。 叶容弦闻言一笑,扭过头去,样子很慵懒,“程谷主终于回来了。” 程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说,“叶四你一个郎中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 “哎呀,一言难尽。”叶四还是说得温柔,仿佛曾经那些刮骨之痛都是过眼云烟。 程玄见自己老爹坐到了叶四对面,于是端了壶茶过来,识趣地走掉了。 看着自己儿子走远了,程灵才热络地给叶容弦倒了杯茶。 叶四双手接过来,顺带拿眼瞧了瞧老爷子,开口道:“程谷主不减当年啊……” 确实的,程玄今年也六十好几了,眼睛却还是亮亮的,闪着点少年人才有的玩世不恭。他和程玄一样穿着青衫,如果说程玄像一杆竹,清秀高俊,那么程灵就一定是一汪水,看着清波荡漾,实则深不见底。 程灵喝了口茶,饶是他敏捷多才也不知道这事情该怎么顺其自然地说起。于是只好开门见山:“你和凌剑秋的事我听说了……” 叶容弦喝茶的动作一滞,尔后又恢复了那点云淡风轻,“都过去了。” “玄儿那孩子脑子不好使,也不知道和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听他的。”程灵说得恳切。 叶四失笑,心说这程玄可是公认的江湖第一聪明人,他要是脑子不好使,恐怕天下也没几个脑子好使的了。他摆手,“我不打算再追究什么,随它去吧……” “你这样就不对了么!”程灵皱眉,“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恐怕真相并不是像你所见的那样。” “那又怎么样呢?”叶四叹了一口气,继续倒回那摇椅里,“我是怕了,生怕再有那么一次――换成他亲手拿着剑,杀我。” 是的,比起真就这样错过,他更恐惧若再遭受那么一次打击。 程灵看他那样的决绝,便也不再劝,只是说:“叶四,这件事我机关谷帮你查,定要还一个真相!” 叶四默然笑了笑,抬头看那一片天。 他觉得那些什么秋高气爽都是骗人的,眼前的天空满是灰霭、沉沉欲雨。 说到雨,脸上就有被打湿的感觉――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来――那只是他的眼泪。 真相,叶容弦看够了真相。 不如还是让他在梦里回忆一场过去的温情来得实在。 …… 到了午后,那点雨还真的下了起来。于是叶四匆匆收了摇椅准备继续回去看书,想到手头这本已经所剩无几,他停下脚步,转身折向了程玄的院子。 程玄的院子里种着好些翠竹,感觉有那么点像那怀雪山庄的小院,叶四总觉得这个地方令人心安。他敲了敲门,眼前就出现了程玄那张顺眼的脸。 “叶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和你借书的,这一卷快看完了……” “你怎么看得那么快。”程玄看叶容弦气色好了些,心里一松,摇摇头笑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叶四背手在前堂等着,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房间摆设简单却别有洞天,柱子应着九宫之局,摆件顺着七星之势――不过就他一个外行人也就只能看出这点了。 忽然叶四见在一叠压着的书里露出纸的一角来――那书旧得发黄,纸片红得刺目,格外扎眼。 叶四忍不住动手抽了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好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 眼前发黑,叶容弦连忙用手扶住桌角。这动作急了,愣是把桌上的笔筒打落在地,发出“咣”的脆响。 程玄正在书架上找书,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奔出来时,就看见叶四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拿着一张红色的喜帖,脸色发白,额角上全是冷汗。程玄见到那抹红色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冲过去扶住了他,“叶兄,叶兄没事吧?” 叶容弦的眼里失去了光彩,怔怔然看着程玄,声音颤抖,“这……这是真的?” 程玄不知该怎样回答,急得哑了声。 “哦……”叶四看他那样子,心里就已经凉了大半,作出一副了然的样子。 “叶兄你……”程玄想劝他,却觉得话卡在喉咙里,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 “没事。”叶容弦没有心思装出一个笑容,他摆手道:“让我去静一静吧。” 然后他就飘然走了。 发请帖的是凌剑秋,新娘是许若婵。 时间是七日之后。 叶四啊叶四,你真的错了。你以为只要你不招惹他,他就不会招惹你吗?!什么冷静,什么忍耐,什么君子谦谦――都是笑话! 他恨,他怨,他怒。 这口恶气不出他不能安生! 叶容弦看了看自己的颤抖着的手,忽然意识到:这江湖上的事,最后还是刀剑相见,最后还是你死我活! 叶四茫茫然回了屋子,呆坐半晌,猛地呛出一口血。 于是他手忙脚乱地去找降火的药,瓶瓶罐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找了一会儿,他就停了手,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瘫在地上。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空寂能把人逼疯,叶四无意义地一笑: “呵,这秋天,真是凉凉的。” …… 怀雪山庄里还是热闹。 许若婵抚摸着大红色的吉服,心头一甜,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变成凌夫人,说不出的幸福。 庄里那些红灯笼和红绸花都挂了起来,整个怀雪山庄骤然变得热烈非凡。 许若婵看着还是一身白衣的凌剑秋,忽然想,这个人长得这样英俊,穿吉服也一定好看吧……要是以后生了男孩,可一定要多像爹一点…… 许若婵不禁把手搭在凌剑秋肩膀上,烛光下她的容貌更加娇美。她柔声说:“剑秋,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我开心,我当然开心了……”凌剑秋把手覆上去,示意她不要担心,尔后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许若婵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居然那样果决,忽然生出一丝怀疑。但那丝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喜悦代替。 凌剑秋站在一张七弦琴前,神色凛冽,他的目光好像比两个月前又冷了一点。他抽出长剑,把它放在了那架琴边上,然后喃喃地对着琴说话: “等我报了仇就下来陪你,让长风把这剑和琴葬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眼底的深情无法言说。 但当他再抬头的那一瞬,那双眼里就只有杀意,只有愤恨,他在心中咬牙切齿:“许正言,你竟敢杀叶四!凡是动他一根毫毛的,不管你是修罗金刀还是妖魔神佛,结果就只有一个字: 死!” ☆、彼情较海深 “砰!” 伴随着这一声闷响,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的叶四终于走了出来。 程玄放心不下他,一直在门外守着,此时正困得打盹。忽然听见这么一声,他一个激灵,“噌”地跳了起来。但当他看见叶四的样子的时候,忽然就想那么一直睡下去。 那个本就瘦高的人被这件事折磨得没剩二两肉,人不人鬼不鬼的骨瘦如柴。那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惨白。桃花眼里没了光彩,幽幽的,像两口深渊,充满了不知名的情感――愤恨,后悔,凄然,在那双眼里飘来荡去。 而且,那头发…… 程玄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妙,他刚想凑过去拉住叶四,就被一股强大的内劲往后推出三丈远。 程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功力大涨的人,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这是……这是走火入魔?” 叶容弦望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如水,慢慢道:“为情入魔……原来不是假的。” 言罢就飘然而去。 叶四的青云步本就已入化境,又再加上他走火入魔内力大进,就是程玄多生出两条腿来也追不上。而那叶容弦更有内力环绕在侧,根本不能近身,程玄只能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直跺脚。 …… 婚礼举办的地点挑在了蜀中――好像冥冥之中有天注定,要让叶四赶上这场貌合神离的喜事。 许若婵坐在镜子前,望着满目红色的装饰,甜甜一笑,她问了侍女第二十三遍:“好看么?” 侍女点头。她纵然被问得多了也没有丝毫违心,这许家小姐长得确实美若天仙。 许若婵闻言,双颊一红,赶紧把头盖盖了起来。 远处吹吹打打的声音已经传来,还带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许若婵其实很想把盖头掀起来,看看这副盛景,然后把这场景永远烙在心上。 当然没有人会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只好坐上花轿,偷偷用眼睛觑着前面骑白马的凌剑秋。 凌剑秋难得不穿白衣服,那吉服热烈的颜色把他的煞气遮掉不少,显出了那原本的器宇轩昂。他的眼神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能使他上心一样。 是了,叶容弦死了,他凌剑秋心里也就没别人了。 去喜堂的路并不远,不一会儿长长的队伍就出现在许家一处别府门前。 这宴请的既有江湖豪杰也有富商巨贾,满满坐了一堂,气氛热烈地交谈着。许正言此时正在堂上主持大局,看得出来他在黑白两道都挺吃得开。 “吉时已到!”唱祝的人声音洪亮。 凌剑秋接过许若婵的手,把她引到堂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唱祝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尔后是一个轻灵的声音,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天外之音一样: “凌剑秋你这薄情寡义的小人……” 众人都抽一口冷气,偷偷看许正言的脸色,果然那老头面色铁青。 许正言沉声道:“何方神圣?”他这句话说的没有错,据他多年的经验,江湖上能有这样内力的人一只手都凑不齐。 “我是什么人?”那人发出一声嗤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话音刚落,阶前照壁上就闪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白,憔悴得像一片薄纸。但他的身形又是那样的快,饶是在场这么多高手都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的动作。 凌剑秋也盯着那块照壁,只觉得那件白色的大氅好生熟悉。他怔了片刻,又惊又喜:这竟然是叶四! 他简直想冲上去一把把那个人抱起来,带着他浪迹天涯,从此再也不管这红尘俗世。 但当他对上那双眼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那双眼,冰凉冰凉的,一点神采也没用。 而且,原本那头濡鸦色的头发全部都变成灰白,乱线似的在空中摇摆,使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死气。 那些武林盟的人见有人要闹喜堂,纷纷亮出兵器,准备把这喜堂变成修罗堂。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不要命样的冲向叶四。 叶四脚步都不动,冷冷看着那群人,仿佛他一个手指就能致那些人于死地。 他真能做到。 叶容弦一翻袍袖,众人只觉得周身内力激荡,然后下一秒就被摔出几丈开外。 那些人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叶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单薄如纸的身形,忽然背后起了一阵恶寒。 这到底是人是鬼?! 就在他们诧异的当口,叶四已经一阵风一样的来到凌剑秋面前,他还是面无表情,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 “阿弦,我……”凌剑秋想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惹得那句“薄情寡义”。 但叶四没给他那个机会,他一背手,“出招吧……今日你死我活!” 凌剑秋被说得一愣,苦于许正言在场自己不能把话解释清楚,正进退两难之时,忽然看见叶四抬手一掌,掌风掀起了许若婵的盖头。 他下意识就拔剑去挡。 但当他看见眼前清光一闪的时候,就忽然心里一凉。 这叶四真的要杀人,这叶四竟会杀人! 那是三根银针,泛着妖冶的嫣红的光,正以迅雷之势飞向许若婵,直取她眉心、人中、咽喉三处要害。 这手出得狠辣无双,令凌剑秋猝不及防。他虽已变招回剑,奈何招式已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根针飞过。 想他凌剑秋的剑再快,也快不过这二十年功力凝于毫末的三根银针! 许若婵连惨叫都没有时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许正言被这变故惊得愣在当场,他想拔刀却又害怕抑制不住血煞刀的邪气,只好在那里束手无策。 凌剑秋看着许若婵倒下,心里并没什么悲伤的感觉,却莫名有点沉重。他看向叶四,发现那个人眼中也了无悲喜,忽然生出那么点绝望来。 这不是他的叶容弦! 叶容弦才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更不会杀人! 但那些想法都没有用,眼前的才是事实。 凌剑秋握紧长剑,踏一步向前,手挽一个剑花就攻向叶四。 叶容弦急退两步,身形如鬼魅,忽然一扬眉,“你敢对我拔剑?!” “叶四,清醒点……” “清醒?!”叶四嘲讽一笑,声音翻了一番“我要什么清醒!我就愿意醉死在这血海深仇里,你管得着吗?!” 凌剑秋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心说这是真疯魔了? 他不敢托大,招招紧逼。 叶容弦心里全是恨,眼睛瞪得都要把眼眶撕裂,他抓着凌剑秋一个破绽就打过去,出了杀招。 凌剑秋不躲不避,剑锋横扫,大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意思。 叶容弦看着凌剑秋的眼睛,忽然心里一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心软。 他连死都不怕了,却怕凌剑秋失望的眼神! 这都是命…… 于是他猛地撤回了手,苦笑着任凭断水剑刺进心口。 “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斗了……我下不了手。” 凌剑秋没想到他会中途住手,心中悲喜交加,断水长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众人见叶容弦负伤,忽然那点落井下石的心思又猖狂起来,冲上去准备给他致命一击,却忽然闻到一股轻微的桃花香。 勾连香! 众人只觉得内息阻滞,像要窒息一般地喘着气。 叶四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抬手飞快地给了凌剑秋一颗药丸,转身大笑着走了。 他说:“因缘际会多牵绊,浮生好似勾连香……” 那笑声狂狷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透着那么一点无奈的悲凉。 勾连香――爱恨相生,环环无端…… ☆、九死里一生 程玄在途中遇到了正往回走的叶四,把他绑票似的一把抓进车里,逃到了一处别邸。他觉得莫名其妙,按理说一个人走火入魔只会越来越严重,怎么现在倒好些了? 叶容弦眼里的血丝退了不少,面色却还是病态的苍白。他看着一脸疑惑的程玄,忽然一笑,“怎么了?” 程玄心下诧异,怎么好像真的好转了不少? “叶兄,你这真是走火入魔?”他一顿,“不是我说话难听,这走火入魔哪有能好的?” 那些暴躁的内力平息以后,叶容弦脾气也温和了不少。他懒懒地靠在垫子上,开口,声音不徐不疾:“你知道,少林空无大师的枯荣掌能打多远吗?” “五丈,六丈?”程玄不确定,这空无大师内力深厚,一掌能打多远确实不好说。 “五丈半。”叶容弦答得肯定,又问程玄,“那我的随云掌呢?” 程玄忽然听出了叶四话里的意思,第一次看见随云掌的人都不是最先感叹它的威力强大,而是会诧异地想:“什么掌风能扫这么远?”于是他愕然一笑,“你不会说你的随云掌打得比枯荣掌还远吧?” “就是比枯荣掌远。”叶容弦脸上还是淡淡的,“随云掌可以打十丈。” 程玄抽了口冷气,若搁在别人还不好说,可那枯荣掌是天下第一掌,空无大师是天下公认的内力深厚――难道这六十年的比不过二十年的? 叶四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随云掌打出去的不是掌风――是内力。” 程玄皱眉,内力外放这种东西很多人追求了一辈子连影子都没摸着。这叶四虽然比自己大些,但到底是三十岁不到的人,怎么他就会了?程玄这时候莫名想到了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叶容弦的时候,程灵咋舌,“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人才。” 难不成是天生的? “我天生这样。” 程玄听完眼睛亮了亮,略一点头“走火入魔是因为经脉负担不了激增的内力,所以只要把多余的内力放出来。” “聪明。”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情都稍稍好了些,好像那些新仇旧恨都暂时不存在了一样。 但这样的平静本就是奢望,叶容弦可是背着许若婵一条人命的! 许正言一天连发十八道追杀令要叶容弦项上人头。而杀他的花红一天几番,三天之后涨到了五千两黄金。 在这样的情形下,似乎叶容弦这个人就是江湖上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分。与此同时,正因为那奇大的利益,人们渐渐把他越说越神,什么三头六臂、力大无穷都跑来凑热闹。 这些是没在场的,但并不是说在场的人就没了忌惮,他们反而是更加的害怕。耳听为虚的东西,他们可以当做是江湖传说不放在心上,可眼见为实的东西呢? 当那三根银针发出的时候,堂上无数使刀弄剑的人都扪心自问:“这样快的针,这样狠的毒,我能有命吗?” 于是怀着羡慕嫉妒、借刀杀人等隐秘的心情,他们都愿意叶容弦死。 叶容弦的名字如借风野火,呼啦啦烧遍了九州天下。 魔头,百年难遇的魔头――人们这样称呼他。 但此时此刻,那个传说的主角却在益州城里一处僻静的宅院里治他的咳嗽。 叶容弦拿着个小蒲扇扇着炉子,一缕白烟正袅袅而上。房间里满是药香,这让叶容弦觉得自己离平静又近了一步。叶四爷曾经在心里想过无数遍怎样把凌剑秋碎尸万段,怎样让他痛不欲生,可当他真正站在了凌剑秋面前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要是他见到我,会不会还有那么点转机呢?他知道那个瞬间,若不是凌剑秋撤剑,自己也不会有命在这里熬药…… 说他不恨,是假的。 说他不爱,却也是假的。 但终于都要平静了,叶四告诉自己。他再不会气血翻涌地恨了,只是失望,想起时会有淡淡的怀念。他有时也会想起凌剑秋的好来,想起梨花酿,想起千剑山上。这种时候,他就会傻傻一笑,好像有了那么点可供咀嚼的回忆就有了整个世界。 咳…… 他还真就是一点原则也没有。 想他叶四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终还是栽在一个凌剑秋手上。 凌剑秋捅了他刀子,但只要那是凌剑秋,他就能笑着说:“你愿意可以再捅一刀。” 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中原是铁定待不下去了。叶容弦正准备着把自己这咳嗽的毛病治好了就远走漠北,再也不理那江湖茫茫了――这倒和他的初衷有那么些相像。 正自嘲着呢,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叶容弦心道一声奇怪,这程家别院僻静的很,怎么还有人过来敲门?但程玄出去寻消息了,除非这里闹鬼,不然就得叶四去开门。 叶四不情愿地移开火炉,推门出去了。但他一拉开大门就吓了一跳。 面前有个人,戴着斗笠,穿一身黄袍,手里一柄拂尘,看样子是个道士。他的斗笠压得很低,使人看不清眉眼。 “怎么了?”叶容弦惦记着他那锅药,想尽快把话说完,便也没多客套。 “贫道能算卦会测字,不知……”那个人尽量显出一些讨好的意思。 偏偏叶四是个不信天不信地的,他看了一眼那人,只觉得是耽误他正事,于是冷笑道:“你若是说得出我现在在想什么,给你些钱也无妨。” “这位……可是在想一个‘凌’字?” 叶四皱眉,心说这是哪路妖法,顿时有些警觉。 那道士慢慢把斗笠摘下来,他说:“贫道不光知道这位正在想一个‘凌’字,还知道这‘凌’字指的是谁。” 那斗笠下是一张看起来英俊的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留着两撇滑稽的小胡子―― 胡不喜。 叶四愣了愣,心说合着在这儿逮我呢! “他……他怎样?”再过一片刻,叶四爷忽然就局促了,耳尖红红的,那点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云淡风轻都见了鬼。 “中了寒潭冻魂针――那些你曾经救过的人跟他拼过命了。”胡不喜说得不咸不淡,好像料定了叶四不会坐视不管一样。 胡不喜没想错,如果凌剑秋出了事,就算把叶容弦双腿打断,他爬也会爬过去。 但叶容弦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面子问题,于是他板起脸说:“我管他做什么?!” 胡不喜何等的人精,他瞬间就看透了叶四的心思,于是说:“你不管也好,凌剑秋就能少受些折磨……” “这话怎么说?” “他活一天就觉得对不住你一天……还不如趁早吹灯拔蜡呢!” 说到后来,叶四脸都白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叶四趁早收拾了东西,气也不喘一口地直奔扬州。 但胡不喜那句话却就像一块尖利的石头,硌得叶容弦心里生疼,几乎都要流下血来。他开始睡不着,想着凌剑秋的事就头疼心慌。这寒潭冻魂针等不得,早一天治就多一分把握,可偏偏这蜀中到扬州远得几乎要了叶四的命。他天天惴惴的,睡不着就干脆赶路,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才终于看见了怀雪山庄的山门。 可在山门前,他又犹豫了。 这整件事情就像一锅乱粥,个中是非曲直都已经难辨真假。他忽然就不在乎凌剑秋欠了他什么,他成天只想着自己欠了凌剑秋这么多,到底还配不配出现在他的眼前。 叶容弦就这样在山门前等着,静静地想,觉得自己又老了好几岁。 终于被办完事回庄的花青碰见了。 花青早听说过叶容弦现在这头发花白的样子,可看了一眼还是吓得愣住,“呀,四爷!你来看凌庄主了?” “我……”叶四平日里伶牙俐齿的,瞬间就语塞了,“我就问问他好不好。” 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问一声好用得着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地赶三千多里路么?! 花青倒好像没想到这点,她沉浸在叶容弦到来的喜悦里,不住掉下眼泪来,“四爷,叶四爷,你终于来了,庄主盼了整整七天了……他……他……” 话未说完,抽噎得不成句子。 叶四纵是铁石心肠也禁不起这么一下,他摇摇头,看着渐渐东升的月亮,对花青说:“你不要告诉庄里的人我来了,我就看看……看一眼就走。” 花青连忙点头,她不管叶容弦会不会解凌剑秋的毒,她只知道,叶容弦一来,凌剑秋的一桩心愿就算是了了。 ☆、藕断犹丝连 叶容弦踩着青云步飘飘然落在那小院里。 月光照了满地,竹影婆娑着慢慢地摇。“刷拉刷拉”,风声带起叶片翻卷声,却显得四周更加安静。已经是初冬了,江南的夜晚有些阴冷。地面上一层清霜,在明月下浮泛起薄薄的光。屋瓦上几只小鸟蹦跳着,不知为什么还不回巢。 叶四背着光,任凭那有些冰冷的月色把脸勾勒得瘦削刻薄。他脸上的血色还是不多,在月夜里就更加少了,看上去还是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深情翻涌,还带着那么星星点点的泪光。 “我回来了……”他喃喃,不知道在这空旷天地间是要说给谁听,“我就看你一眼……看你一眼。” 他走过去,把骨骼分明的手放在门上。忽然觉得那门板就好像烙铁,烫得他把手缩了回去。 叶容弦!你有什么脸来见他! 你杀了许若婵,你个用心歹毒的懦夫! 叶四忽然觉得胸闷,一口气都接不上来,只好按着胸口,往后趔趄着退了几步。他额上渗出了冷汗,整个人如风中残烛一样瑟瑟发抖。 倏而生出那么点犹豫: 不如不见? 然后又拼命地摇头。 不,他叶容弦办不到! 他不见凌剑秋一眼就死不瞑目! 正当他一副凄惨狼狈的时候,门内传来一个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仍然一股子严肃, “什么人?” 叶四听他的声音,知道他受伤非浅。他苦笑,这门里门外的都是朝不保夕之人,为什么还要苦苦相互折磨? 想明白了,叶四忽然就坦然许多,反正自己能见的也就这么最后一次了,还要顾惜些什么呢?! 凌剑秋爱也好,恨也罢――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从此以后就是天涯陌路。 叶四挺直了背,拿出那曾被那个人调笑过的四角绣花的手帕擦了擦汗,轻声说:“你旧情人。” 凌剑秋听完一愣,心说这莫不是来斩草除根的? 但他的行动快于脑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披了外衣为叶四打开了门。凌剑秋看他一脸的杀气都褪尽了,疑惑:“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有没有死透。”叶容弦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是三春柳絮风一样,柔柔的,还带着那么点心痛。 凌剑秋也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他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连本带利地补回来。 叶容弦叫他看得有些心慌,好像那点已经魂飞魄散的温情又死灰复燃了,他咬咬牙转身,“既然你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就走了……” 话还没说完,凌剑秋就抓住他的手臂,把人揽到了怀里。嘴唇贴在他叶四耳边,呼出的气热热地洒在脖颈上,他哑着嗓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你放开!”叶四不敢拼命挣,生怕再给他添了新伤,只好皱着眉。 凌剑秋吃准了一样,耍赖似的抱着他,“不,我这辈子都不放开!” 叶四急红了脸,抬手就想给他一掌,却见凌剑秋整个人都冷得像块冰,正不停地战栗着。 “哎,怎么严重成这样?”叶四摸上他的手腕,轻声问。 凌剑秋冷得牙齿打颤,索性不说话,就是摇头。 叶容弦挑眉,这凌剑秋本就内力冰冷,这寒潭冻魂针又是至阴至寒,两相作用,难怪要把人搅得死去活来。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点冰凉的肌肤,想到这个人受了这样的苦,忽然泪水就盈满了眼眶。叶四扣住他脉门,向凌剑秋的经脉里缓缓输进温热的内力,觉得那人不再颤抖了才松开手。 他把凌剑秋扶到床上,解了外衣陪他睡下。他又怕凌剑秋真被自己的内力冻死,于是紧紧地抱着他。 叶四横竖睡不着,闻着那独属于凌剑秋的味道,忽然心底里升起一种近乎悲凉的幸福――在这苍茫天地里,他们两个人终要是相依为命。 一宿无话。 凌剑秋起得很早,他有种错觉,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温暖安适的早晨――他可以不用去管什么怀雪山庄,不用去管什么父辈期望――他只要静静地看着叶四的睡脸,觉得心都踏实了不少。 “花青……你进来。”他向门外轻呼了一声,抱着胳膊靠在床边。 穿白衣的婢女战战兢兢地跨过门槛,却看见自家庄主的脸色好了不少,“庄主有什么吩咐?” “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我要闭关祛毒,这房间除你之外谁都不准踏进一步。还有,每天一日三餐都做两份,你负责送进来。”凌剑秋虽然是在下令,语气却说不出的轻快。 花青闻言愣了愣,心说这祛毒还能祛成饭桶了不成,“这两份是……” 凌剑秋心情好,也没有反感她多问,自顾自掀开了被子。 “呀……这――”花青看着叶容弦躺在边上,吓了一跳。 凌剑秋把食指贴在唇上,眼睛却看着叶容弦,笑得宠溺,“你轻点,这事情不准告诉别人。” 花青狠命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家主子其实也挺好捉摸――有叶容弦在就是温柔侠客,没叶容弦在就是阎罗庄主。 当然,这些她都不敢说出去。 其实花青惊呼那一声的时候,叶容弦已经醒了。但他莫名觉得那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装着睡着。此时花青走了,凌剑秋的目光还是粘在他身上,魔障了似的挪不开一寸。 “木头,你别看了……”他嘟哝着,声音还带点鼻音。 凌剑秋觉得好玩,这人昨晚还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萧条样,没想到今天就那么有活气了。他轻轻拍了拍叶四的脸颊,觉得触手都是皮包骨头一样,“哎,醒醒了。” 叶四打了个激灵,眼睛瞪大着迅速向后拉开距离,背靠着墙,不动了。 “你离这么远做什么?”凌剑秋笑道。 叶四赧然,“别碰我……” “好。”凌剑秋缩回手,脾气好得吓人,“你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容弦知道他要问许若婵的事情了,于是理了理衣襟,盘腿坐着。他完完整整地从山崖上遇刺说到了闹喜堂。 凌剑秋听完皱眉,“你知道了多少?” 叶四无奈地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好,你听好了。”凌剑秋正色,深深吸了口气,“是许正言练了那血煞刀。” 叶四只觉得眼前闪了闪,幸好他背靠着墙才不至于倒下去。他猜测过一万种可能,把江湖上姓武的刀客背得滚瓜烂熟,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四瞠目结舌了半晌,才怔怔然道:“怎么会是他?!” “武……是武林盟啊。”凌剑秋感叹,“他练血煞刀入魔了,要拿冰心诀来压制……于是就买通了顾平。蜀中论剑的时候发狂杀死了那个婢女,害怕你怀疑他,于是自作聪明在江南散布血煞刀的消息――没想到你反而发现了蛛丝马迹,就在路上埋伏要置你于死地。” “可……要杀我的人用了暮雪回风……”叶四皱起眉头。 “顾平当年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不然那十杀阵是谁给他造的?那些恐怕是顾平的手下,在怀雪山庄待久了,自然就会怀雪剑法。”凌剑秋说完挑起嘴角一笑,伸手玩着叶四的头发,“傻瓜,我怎么会杀你?” 叶四听他语气不对,连忙又往旁边躲了躲,拍开他的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凌剑秋讪讪地缩回了手,一挑眉:“怎么……还不原谅我?” 叶容弦心说你再怎样也不能去娶许若婵,但他觉得那话就真好像怨妇说的一样――于是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凌剑秋抬眼看他一副天人交战,忽然福至心灵,“我娶许若婵是为了当众给你报仇――你那天要是不动手,我也会动手――你见过拜堂成亲还挂着剑的么?” 叶四被他说乐了,抿嘴一笑,“你少来……我叶容弦还要你给我报仇?” “那不是因为你是我旧情人么?”凌剑秋欺身过去,把叶四圈在了怀里。 叶容弦发现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昨晚一句玩笑话已经落下了笑柄,于是一瞪桃花眼,“胡说,什么旧情人?!” 凌剑秋闻言笑得越发暧昧,鼻尖贴在他鬓角上,缓缓说:“不是旧情人,是情人。” 叶四忿忿推开了他,拉起外衣就往外走,“你就给我冻死算了!” 凌大庄主没拦他,只是抱着胳膊看好戏一样微笑。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叶四自己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卷银针,没好气地站在床前,“你过来,我帮你把毒给治了。” 听见他嘴里还嘟哝着什么“真是上辈子欠你”,于是凌剑秋笑得更开了,他心里默默地想: 你就这样欠我一辈子吧,然后一辈子都不要走。 ☆、转眼又别离 叶四爷这么着就在怀雪山庄――确切说是凌剑秋的房里住下了。 他每天帮凌剑秋祛毒疗伤,闲着的时候也会好友一样地谈天说地。凌剑秋曾经不止一次问他要不要就这样留下来,再也不离开。叶容弦摇头了,他心里说一点触动也没有是假的。但他知道,自己背着许若婵的人命,这笔账迟早要算。 有些人,或许注定没缘分。 凌剑秋说:“等我伤好了,我去杀了许正言,我们像说好的那样去天目山好不好?” 叶容弦没答话,他心想:“你还有怀雪山庄,你还有大好前程,没必要为了我这个江湖上成天被人追杀的魔头而放弃什么。” 凌剑秋见他不说话,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他低下头,知道自己亏欠良多,也就不再勉强,只是心里一阵阵痛。 叶容弦在三天后的一个早晨不声不响地走了,桌子上压了一张字条,写着:你我恩怨已了,有缘再见。 凌剑秋没有去追,他知道,有时候最好不过纵容。他于是只好捏着那张字条,等着有缘的那一天。 叶容弦却没有如同凌剑秋所想的那一般真的浪迹天涯,他骑马往蜀中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把那头花白的头发抛在风里。他做下了决定,要去杀许正言。因为凌剑秋说不说是一回事,全武林信不信是另一回事,还不如他一个人把白脸唱到底。 于是终于在有一天,叶容弦正骑马走在半路上的时候,眼前杀出了五六十个江湖人。 “魔头,缴械不杀!” 叶容弦神色淡淡的,他翻身下马,缓缓开口:“叶某人使的是随云掌,没兵器的。” 众人没有目睹也耳闻过叶容弦的厉害,于是都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兵器出了鞘,眼神里一派紧张。 叶四看着这周遭死寂,周围人如临大敌,忽然就笑了:“叶某人走火入魔,为了保命,已经将一身武功废去了――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叶四笑起来本来是很好看的,众人却只觉得背后一寒,那双桃花眼阴阴冷冷,像是藏着一片夜。 “你空口无凭!”不知是哪个人说的。 “你大可以过来探一探脉的。”他说着就把手腕交了出去,“怎么,不敢?” 这脉门是习武之人的命门,他叶四这般容易地交了出去众人都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脚步虚浮,确实是不像习武之人。 于是有人壮着胆走过去把手扣在他脉门上。这一探不要紧,只觉得他一丝内息杂乱,那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怎么样啊?” “这……这似乎确实是武功尽失啊。” 叶四脸上没表情,众人一听他武功尽失都上前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说各位……”他开口,声音空灵,“你们不如活捉我。要真是取我叶某人项上人头,恐怕你们自己先得内斗一阵。” 众人一想也是,这花红平分好过分文没有,何必去跟人拼命?于是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叶四绑了起来,押往了蜀中。 当然他们不知道,对于某些内力深厚的人来说,打乱内息是易如反掌。 另一方面,武林盟放出话来,三日之后要在断情崖上当众处决叶四。 凌剑秋坐在房间里,他早就料到了现在这副局面,苦笑:“你还说恩怨已了……这你我之间哪是这么容易算清楚的?” 正思索着,听见门外季长风求见。 季长风在这几个月来也是憔悴了不少。他先前看叶四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但一旦知道那人遭了大难了,忽然生出点愧疚来――毕竟这事情还都是起源于他伪造的那份请帖。况且他还要面对凌剑秋那张寻死觅活悔不当初的脸,于是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季大堂主也忧郁了。 但他今天看见的凌剑秋有些不同,后者好像一下子跳回到了那刚从临安回来的样子,春风满面,意气风发。 “庄主……”季长风迟疑着,心说这绝对别是回光返照。 “怎么?”凌剑秋挑眉,笑得得意。 季长风觉得自己肝胆都颤了颤,半晌才接着说:“有件事,属下一直瞒着庄主。” 凌剑秋没答话,手里玩着叶四的白玉簪子。 “那时叫叶神医去蜀中的请帖……是属下擅自做了主张。”季长风说完觉得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心甘情愿地闭眼等死了。 凌剑秋愣了一下,也没发怒,幽幽道:“你这是为什么?” “属下担心庄主忘记了原本的志向,所以……”季长风打死也说不出“色令智昏”这个词。 正当季长风棍子似的杵在那里预备挨凌剑秋一剑的时候,凌大庄主忽然就笑了,“我当是为了什么?”凌剑秋看着堂下的人满头冷汗,叹气:“你放心,将来我不会让你操心这种事了。” “是……” “这怀雪山庄的庄主之位就让你来坐吧。”凌剑秋潇洒一扬手就和这个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恩断义绝了,而且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和平常让季长风给他倒杯水差不多。 季长风怔了怔,心说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庄主……依属下――” “不依你意见,我现在还是庄主,你还得听我!”凌剑秋一瞪眼,打断了季长风的劝告。 季长风彻底傻了,他暂时还没想到自己接下庄主再以庄主之名令凌剑秋接替这种拗口的想法,于是他只好拜谢。 凌剑秋拿起他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甩下一句,“哥,小弟安了浪迹天涯的命,也就别牵挂了。” 季长风闻言差点落了泪,他忽然想起来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凌剑秋也会穿着白衣小跑过来和自己说:“哥,我求你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我爹!” 只是转眼,人物两非。 …… 凌剑秋拣了匹快马,奔向断情崖。他忽然就生出一股子豪气,这苍天万里,这黄土千层,他只要一个人。 他只要叶容弦陪着,哪怕是地狱,是刀山火海,都不会退缩。他只要能在清晨看见那个人那双明亮的桃花招子,哪怕是打断他全身的骨头,扒掉他全身的皮肤,他也心甘情愿。 走吧,我这就如你所愿地离开江湖,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天目山上! 叶容弦! 他眼睛盯着远处一座高峰,眸中烧起熊熊烈火,像是要把那山巅点燃。 你等着我! ☆、三千青云梯 凌剑秋一路快马加鞭,两日后到了断情崖下。 他抬眼,那山崖高峻入云,拔地而起,真有几分孤支天地的意思。山上草木不多,嶙峋着的全是尖锐的怪石,突兀横出,像一颗颗狰狞的獠牙。凌剑秋一眼看不见那山顶,但他知道,就算这山崖毫无尽头,他也要走下去。 断情崖上青云梯,三千三百三十级。 文人少见地没用夸张手法,说了个实数,这长长的上山路――确实就有三千三百三十级。 凌剑秋飞身下马,紧了紧缚剑的带子,踩着轻功就往上走。搁在平日,他也许还会抱怨几句,但在此时,他满心满脑就只有――去,到那个人身边去,从此再不生离! 与此同时,断情崖上的一间简陋小屋里,叶容弦正双手被绑坐在一张旧圈椅上。那圈椅上的红漆都被磨光了,露出了里面木料的本色,坐上去还嘎吱嘎吱地响。这房间和那圈椅也差不多,破败萧条,四处积着灰。只有那茶杯是新的,看来这里已经很久都没人使用,连茶具都要现买了。 大概是那武功全废的戏演得逼真,武林盟的人也没怎么给他限制,如今也只是封住他肩井大穴并用绳子绑了他的手罢了。许正言一开始还会过来说些恨铁不成钢的话,或是劝他改邪归正。但当知道没有效果的时候,他也就不再来了。于是叶四就开始过得没日没夜,他仔细算了算,现在应该正好是第二日的晌午。 叶容弦定了定神,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对面是修罗金刀,他撑死也就是个后起之秀。但叶四最担心的不在这里,他这两天颠来倒去地想,这凌剑秋到底会不会知道他的意图,如果知道了又会不会过来? 木头,你千万别过来,不然我做的这些不就白费了吗? 木头,你要是来也好,好歹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就这两个念头在脑海里缠来缠去,有时想起自己受过的苦就希望他别来,有时想起自己与他过往种种就又开始祈祷他过来。叶容弦被自己搅得没有办法,只好深吸一口气,出神地望着房顶: 总之,只要你过得好就好。 叶四觉得自己其实挺没用的,他从一开始,想的就只有凌剑秋――乐也好,悲也好,都是为了那么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这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兼济天下的侠客,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为了最最简单的东西而生活。 他忽然心底里就透彻起来,他所要做的只有杀了许正言,让凌剑秋好不再背负什么。 别的?别的他想不出来。 叶四打定了主意就开始凝神静气,他要把那些打散的内息重新聚拢并汇入气海。他虽然没有六十年功力,但强在内力外放的天赋,那二十年功力到他手上就能发挥出六十年都难以匹敌的效果。 另一方面凌剑秋在一个时辰以后走到了半山腰,他看着那毫无尽头可言的石阶,忽然觉得这断情的名字取的挺合适――不少人望着那长长的石阶,都会死心吧。但凌剑秋不属于那群人,他拔起轻功就往上掠。 忽然面前刀光一闪,一个穿青衣守卫就迎面杀来。 这山路险峻,一面是山石锋利一面是千丈悬崖。凌剑秋不敢拖延,一剑刺过去直取咽喉。那人连他怎样出剑的都没有看清,就已经断了气。 “来者何人?!” 等凌剑秋再一抬眼的时候,窄小的山道上就已经站了二三十个守卫。他没有去擦断水剑上的血痕,而是扬手一个剑花。剑锋上的血水甩出来,变成了血珠,极精准地点在那些人咽喉。凌剑秋长剑不停,一招飞雪连天递了出去,周围的人刷刷地往后倒――他们身上就只有咽喉一处剑伤,不偏不倚从那血点扎进去。而凌剑秋的剑又太快,那些人直到倒在地上的时候,喉咙处才开始流血。绯红的血色映满了山阶,溪流似的向下蔓延。 剩下的人见状向后退了退,山道上响起报警的钟声。 凌剑秋仰头一笑,森森然如鬼魅,那双如鹰的眼睛里飞进了敌血,红红的有些凶神恶煞。 下一刻,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琴心剑胆明月天 作者:千世千景 衣如风卷过,众人看不清他身法,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鲜红的血浆就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凌剑秋的白衣上沾满了鲜血,粘腻而腥膻。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忽然一字一顿: “叶容弦在哪里?” 众人抽一口冷气,那断水剑上正腾着细霜,而那霜雪是血液凝成的,带着诡异的红。他们后退一步,凌剑秋就往上走一步,生生把他们逼到了山腰的荒坪。 那些人见地势开阔,猛然后撤,然后成包夹之势向凌剑秋攻来。 凌剑秋剑招突变,提一口气,用剑尖在脚下画一个圆,刺骨的寒气就漫了出来。他狞笑:“能死在断水剑下,你们做鬼也可以瞑目了。” 众人就觉得阴风阵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场的人都听说过那断绝江河的断水剑,却谁都没有见过。他们以为刚刚凌剑秋使的应该就是那神乎其神的剑法,但现在一看,刚刚那剑法的威力恐怕连这个的一半也没有。 这一代剑宗果真是没有假的! 凌剑秋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一抖剑尖,刷刷地掠过。剑锋到处,血花四溅,又被寒气冻成了冰碴。凌剑秋已经好久没这样大开杀戒,能令他动心的事情也太少。唯有这一次,他的恨,他的怒,全都要拿尸首来填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死人就堆积如山。 但警报已经响起,增援的人越来越多。凌剑秋用剑拄着地,支撑着站立。他不在乎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他只知道: 要么救叶四,要么死!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飞来一粒黑色的圆珠。凌剑秋眼疾手快抓了身边一个人来抵挡。 就听见“轰”的一声,那圆珠落地的地方炸出一个大坑。 轰天雷。 “季长风你要连我一起杀了?!”凌剑秋被这变故吓了一跳,顾不得平日那沉稳形象,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话音刚落,季长风就从那被炸开的包围圈口子里三步两步到了他身边,“庄主你先走!” 季长风一甩重剑,看着凌剑秋那副修罗模样也是一愣。 “这是要成亲?” 凌剑秋看着自己这身说不出的诡异的红衣,皱眉:“别废话,你来干什么?!” 季长风正色,说得坦荡,“我来救我弟妹的。” 凌剑秋傻了,心说季长风不是最烦这件事么,怎么突然就支持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弟妹呢?”凌剑秋存心气他,笑得促狭。 季长风闻言怔了好一会,一双鹰眼死命盯着凌剑秋,脸涨得通红,他半晌才粗着嗓子吼道:“娘的,老子不信!” 凌剑秋看人急得粗口都出来,忽然就有那么点满足,他驾起轻功,飞也似地走了,丢下一句:“放心,确实是弟妹。”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觉得如果性格可以分段位的话,那这凌庄主喜怒无常的本事一定是九段的。 ☆、生死皆一战 处决的刑台建在山顶,木头搭成的,有些许潦草。凌剑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歇地走向那里。 初冬的风有些凛冽,白衣上的血液将要冻结。那是种刺骨寒心的冷,但凌剑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反而,露出了快乐的神色。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宅院――他知道自己没有来晚。 深吸一口气,像是把全部的不得意吐尽, “叶容弦,我凌剑秋不负你!” 这句话他用了十成的内力,声音响彻整个山巅,回荡在千峰万壑里,像是要让天地作证。 这句话当然也传到了叶容弦的耳朵里。他霎时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到原先那些揣测和准备都是徒劳,他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容易心动。叶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就抛下了一切的犹豫,他心跳声如擂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却没有一丝的悲伤,满怀的都是欣喜和感动。叶四看了看自己的手,猛提一口气,一式云开月落呼啸而出。 走吧,离开这里,从此就死都在一起! 凌剑秋站在山顶上,走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你都知道了?”许正言的声音如同他手上那把刀,冷冷的。 凌剑秋拿手背抹了把脸上的鲜血,“你说呢?” 许正言没有答话,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挥刀砍向凌剑秋。 凌剑秋已然是筋疲力尽,他脚步虚浮地一闪,狠命用剑对上了那把钢刀。但他的眼里却流露出了那不同于疲惫躯壳的情感,那双眼睛里溅了鲜血,杀气腾腾,好像下一刻他就要咧开嘴咬上对方的脖颈。 许正言的刀已经逼到了离他咽喉一寸的位置,凌剑秋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还是拿眼睛死死地盯着许正言。修罗金刀一瞬间有种错觉,这双眼睛似乎到死都不会瞑目,都会这般用力地瞪着他,看他的下场。 他手一抖,觉得有些心虚。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身后“砰”的一声巨响。 叶容弦踩着青云步飘飘然在许正言身后站定,他抬手,掌心对着许正言后心。 “你要是敢把刀移一寸,我就要了你的命!”叶四少见地说出这般狠辣的话。 许正言看着他,神色晦暗,“没想到真出了你这样的能人。” 下一秒,他刀锋一卷,内劲如浪潮一般汹涌而出。这一刀看似简单,上面实际却载着许正言几十年的功力,有着开山断石之能。 叶容弦即便是内家大能也不敢搦其锋芒,身形一闪就绕到他背后,双掌平推,将那股内劲死死拦住。 许正言没多跟他僵持,立刻变招,旋风似的刷刷砍出三刀。这三刀一刀比一刀凶狠,最后眼看着就要将叶四的胳膊砍断。 叶容弦咬咬牙,想起背对着的凌剑秋,心说说什么也不能退后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阵掌风越过叶四的肩膀直攻向许正言胸口。许正言立马收手,横刀,生生顶住了那一下。这一掌气势沉猛,把他往后推出一丈远,鞋底在地上磨出“刷拉”的声响。 叶四见状眼睛亮了亮,不禁回头,“爹!” 就见到叶回春穿着一身青衣形如鬼魅地出现在凌剑秋身后,他皱眉:“这仇看来是寻到一块儿去了。” 许正言冷笑,“怎么,是要上阵父子兵么?!” “打你……”叶回春捋了捋胡须,抬手一指叶容弦,“小崽子他一个人就够了。” 凌剑秋诧异地望了叶回春一眼,心说这双掌对金刀怎么看都危险。 叶回春不禁不慢,对着凌剑秋说:“你个半死的人操什么心?!” 凌剑秋霎时哑了,怔怔看着叶回春,心说这父子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叶容弦露出个苦笑,双手摆出一个奇怪的架势。这架势不像任何掌法的起手式,他只是把掌心相对,像是抹手一样隔空抚了三两下。 许正言看着却眼神一寒,喃喃道:“你练成了失魂招……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失魂招也算是失传的绝学,精髓就在于凝气成刀。而这凝气成刀所需要的,就是内力外放的天赋。自古以来,兵刃是越薄越锋利。那钢铁太薄总有折断的时候,可内力却不会。这失魂招就是用了这点,将内力聚成轻薄如纸的刀刃。原本叶容弦是办不到这等神功的,但他走火入魔之后内力大进,于是这难上加难的事忽然就不难了。 叶容弦冷冷看了许正言一眼,忽然纵身跳到他面前,对着他脖子就是一扬手。 许正言退后一步,侧身让过,金刀横劈对上那气刀。 就看见那有形的大刀猛然停住,像是被纠缠一样死死僵在了半空。许正言丝毫不慌乱,双手握刀又狠命击打了三次,才收刀回撤。 这三下震得叶四手腕生疼,他强提一口气,翻手上挑。 许正言把那大刀向下一压,和那失魂招较上了劲。 论力气叶四显然不是许正言的对手,他只觉得胳膊酸麻,整条手臂的筋骨都要折断一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许正言却忽然觉得气血翻涌,似乎那血煞刀的魔功开始躁动。 叶容弦是内家高手,当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他忽然撤回了内力,变招成掌,打向许正言心口。 许正言觉得刀下一空,向前趔趄了一步。就算他身经百战,再快地稳住身形,却还是硬生生地吃了一掌。 修罗金刀往后退了几步,觉得嗓子一甜,猛地呛出一大口血。 叶四看见了也吓了一跳,他方才那招使得仓促,本是保命之举,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威力。 却看见许正言瞪大了双眼,膝盖慢慢跪了下去,脸色煞白但眼睛通红。他目光涣散,青筋暴突,全身不住地颤抖。 叶四往后撤了几步,忽然听见对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叶……叶回春!” 叶容弦惊疑地看着他那一向云淡风轻的爹,就看见叶大圣手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你现在才发现未免有些太晚了。”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赤焰散……下在我每年都会给你的固本培元的药丸里。” “赤焰散……赤焰散……”许正言害怕似的,将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乱人心智,使人疯魔……” “很像血煞刀走火入魔吧。”叶回春神色里满满的促狭,语气也是极尽嘲讽“没想到你居然还真去找冰心诀。” “你……你为什么?!”许正言不敢相信他机关算尽之后却只也是别人手里一个玩物,他此刻当真发疯一样大吼起来。 “十八年前!”对着许正言的怒吼,叶回春声音也猛然翻了一番,他像是想起当年那情形一样,剧烈地喘着气,连手都是颤抖的,“十八年前,你背后砍凌端一刀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叶某人虽然不是君子――也知道十年不晚!” …… 在场一片死寂。 半晌,凌剑秋失神地颓然跪在地上,他眼中装满惊愕。就算他知道了许正言想害叶容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凌端也是死在这人手上。 十八年……他父亲的血海深仇沉默了十八年! 心中的怒气和自责无处排解,只好把一双眼瞪得眼眶欲裂。 “我这是自作孽……自作孽!” 许正言看这自己的双手,不禁凄厉地大笑起来,声音却戛然而止。 然后他直直地向后倒去,断了气。 叶容弦低下头,不忍心看他的死状。他伸手轻轻扶起了凌剑秋,喃喃着,声音疲惫而温柔,“回去吧,回天目山去,从此再也不管这江湖事了。” 叶回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俩一眼,没说别的,飘飘然走了。 这江湖上的事情,无聊的恩怨纠缠,误了很多人的一生。但到头来才发现,能和一个人白头到老比任何盖世神功都强上百倍。 凌剑秋听见叶容弦的声音,忽然心里一空,那些纠缠的仇恨都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那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脸,忽然释然地笑了。 “走吧……” 他的仇报了,他的恨消了,他也疲于和这苦短人世周旋了。凌剑秋忽然意识到,踌躇满志和豪情万丈从来都属于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等到见识了诸多苦难,人所渴求的便只有平淡。 平淡。 平淡地和所爱的人一起到老到死。 他回头望去:远处天高地阔,一派浩然苍茫。 ☆、尘埃终落定 叶家毕竟是叶家,在天目山上造个房子就是一眨眼的事。 春天还没到,叶四就已经抱着胳膊站在那房子前端详了。他原本是想盖间草庐了事的,但叶回春死活不让,等他想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叶大圣手把这隐居避世的屋子盖得比王府还气派,仗着在荒山野岭没人来查,愣是做了好些出格的东西。 叶四皱了皱眉,心说老爷子喜欢那就这样吧。 于是搬家的搬家,发请帖的发请帖,这样又三五天时间。 这之后某一天,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的。 门前青竹上挂了好些白霜,真有些翡翠和田的意思。四望去,千山皆白,天地都融为一体。在这无穷无尽的浩渺里,叶四裹着件白狐裘,站在凌剑秋身边。但他不会生出那种沧海一粟的悲凉,因为他知道,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就从来都算不得孤独。 “这也就快来了吧。”叶四恢复了那种慢慢的腔调,气音很重,好像是在叹息一样。 凌剑秋抬手给他拢了拢领口,轻声说:“你回去等不行么,天那么冷……” 但叶四摇了摇头,他几天前发下请帖,说是乔迁,实则也想让人来做个见证。 至于见证什么,来的人心里都挺明白。 忽然远处的竹子斜斜地弯了起来,抖落白雪,发出刷拉的声音。 “叶兄你这府邸倒是气派得很啊!”听这称呼就知道是程玄。 程玄手提两个大食盒,穿着一件紫貂斗篷,踩着轻功来的。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神色,上前就拍了拍凌剑秋的肩膀,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贺喜的话。 那句“有情人终成眷属”让叶四脸一红,赶紧把人请了进去。他回头悄悄看凌剑秋的神色,就见那一代剑宗笑得得意。 “迟早的事……”凌剑秋轻笑,伸手替叶容弦掸去肩上的雪花。 叶四也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但他忽然就眼神一凛,对着门前轻喝一声:“胡不喜你出来,少在背后偷笑!” 话音刚落,竹林里闪出一个人影。他一身简单的深蓝的夹袄,手里两坛上好的女儿红。这人一掀斗笠,就看见两撇别扭的小胡子。 “听说有好吃的,胡某人就过来打个秋风了。”他声音懒洋洋的,却说不出的令人舒服。 叶容弦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反诘一句,“胡不喜你这秋天可长得很啊。” 言罢,四人都大笑,齐齐围着正厅里一张红木八仙桌坐下了。 程玄把食盒里的东西摆上桌,盘盘都是精巧至极,而他又拿内力温了一路,于是上桌时还冒着热气。 “一品楼的天地八珍。” 一群人都熟识也就没了客套,三两下就吃开了。席间说起了好多过去的事。 “哎,你们不知道,叶四那时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跟丢了魂似的。”程玄说的是叶容弦蜀中遇刺的事情,他言罢摇了摇头,一双眼看着凌剑秋,“你害他吃那么些苦,该罚一杯。” 叶容弦一听想伸手拦下,无奈凌剑秋仰头就把一大杯酒灌了下去。 “是我凌剑秋有愧于你。”说话的人神色淡然,却又带着那么点认真。 叶四看着,莫名心头一震,连忙移开眼睛瞪程玄,“他伤还没好透,你别让他多喝。” 程玄闻言和胡不喜相视一笑,心说这还没怎样,口气就跟媳妇似的了。 正当叶容弦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外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 “小崽子,有好酒都不叫老子来!看我不收了你的地契!” 四个人齐齐哑了,程玄敬佩地看着叶四,心说你胆儿够大啊,这人你都敢请。 叶四眨了眨眼,他也没料到叶回春会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去开门。 叶大圣手穿着一件墨色的狐裘,脸色阴晴不定。 叶容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轻轻问一句,“爹,你怎么来了?” “哟,一品楼的天地八珍……”叶回春没理会叶四那蚊子叫一样的说话,搓着手走过去,拉过一张凳子就坐了下来。 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吃啊……都怎么了?” 众人想,或许老爷子原本就觉得这事儿没问题吧。 说没问题是不可能的,但叶回春总觉得自己把这聪明伶俐的小儿子扔到腥风血雨里是亏待了他,所以这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只是他不露声色。 于是继续地推杯置盏,叶回春提了好些叶容弦小时候的事,直把后者急得脸颊通红。 月上中天,各自喝得都有了七八分醉意。 叶回春忽然就叹了口气,眼里映着月光,晶晶莹莹的,“咳……怎么转眼就这么大了。” 叶容弦听着一愣,他这爹给他的印象全是倔强和桀骜。冷不丁这么一声叹,才让叶容弦发现,这个老人已经是迟暮之年。 叶容弦低下头,自己和凌剑秋的事,说他心里没半点愧疚是假的,但是…… 一个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生父,一个是九死一生才换来的挚爱: 这又叫他怎么选择呢? 叶回春看出了他心中的苦闷,伸手拍了下那小崽子的后脑,“你爹我还没那么小气!” 叶容弦闻言抿嘴一笑,默默点了点头。 程玄是个机灵的,看着夜已深,起身告辞。 众人也看了看窗外,觉得似乎真的晚了,于是又呼啦一下散了。 满院子里都是月光,叶容弦为了送客走进那寒风里,喧嚣之后的空寂格外扣人心弦。 “回了……”凌剑秋轻轻说着,极为自然地牵起叶容弦的手。 感受到那手心的温度,叶容弦肩膀一震,一双桃花眼偷偷觑着那一代剑宗。 却见那人还是平静。 月光在他轮廓坚毅的脸上画出银色的边线。那双如夜海的眼睛深沉幽暗…… 叶容弦忽然就攥紧了那人的手,好像要攥紧他的心一样。 “都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往日种种痛苦欢乐都变作了一声轻叹。 凌剑秋一愣,怔怔看着他,又突然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他笑得幸福: “是,都尘埃落定了。” 月光如水,天地苍茫。 ☆、尾声 临安城,叶家药庄 “孙六,快去天目山把四爷制的药拿回来!”店里的伙计大声吆喝着,煎药的手却不停。 叫孙六的是新来的学徒,年纪小小的,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闻言就不安了起来,“这天目山我没去过的……” “去吧去吧,正好也能看看那四爷到底是个怎样的神仙人物。” 叶容弦那一日之后当真就再也没回过临安城,但这不影响他的名气,反倒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越发让人对他景仰起来。 孙六也是其中一个。 店里催得急,于是他雇了辆车,半欢喜半忐忑地上了路。 几日后就到了天目山脚下。 他抬眼望去,四周一片苍翠欲滴,如诗如画。 赶车的车夫见这年轻人看什么都新鲜,于是问:“第一次来天目山?” “嗯……我来找我们家四爷的……” “什么人会住在这山上,又不是神仙来的。” 孙六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四爷他就是神仙一样的人――” 正说着,远处山峰上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夹着内力,十几里外都听得清楚。 那是嵇康的风入松,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填的词:青竹寒瀑落霞边,快雪阔霜天。王侯朱紫空走马,应犹记,年少翩翩。一剑飞悬日月,七弦翻覆涛喧。平生狂狷过如烟。十年杳杳红尘路,都难似天目云间。生死樽前春梦,江湖自有谪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武侠,结果变成了这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感谢您的阅读!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