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分卷阅读1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 《将离》南南落乔木 文案: 大理寺少卿的杀手每天都在寻死觅活。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将离,萧青晗 ┃ 配角:阿九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牢房里总是那个样子,阴暗潮湿,铺着的稻草不知道是哪一年留下来的。霉迹斑斑,一股腐烂死朽的味道。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老鼠之类,要么就是臭虫蟑螂,半点不稀奇。墙上黄泥扒了一层,用手扶一会儿,就簌簌地掉下来一些。也是奇怪,这般潮闷,那黄泥还能掉下来。 快到牢房顶,是一个不足尺长的狭窄窗口。露进来一缝光明,白花花的,看久了就晃得眼睛疼。那么一小块光,高高在上地嵌在黑乎乎的墙上,也瞧不出外头是晴天还是阴天。 墙角靠坐的人仰着头看着那窗口,一动不动。脸边的碎发挡了半边脸,眼角若刀锋,嘴唇没有什么颜色,只是干裂,干得露出血红的几道口子,触目惊心。 狱卒来回转悠几圈,到底没忍住,敲了敲牢房的栅栏。这犯人这样坐着有大半日了,莫不是死了罢。 死人他见得多了,死法也见得多。万一这人早死了,没及时收拾了尸体,烂在里头了,最后还得自己遭罪,那味儿能叫他将隔夜饭呕出来。 敲了几声,那犯人没动静。 狱卒又扯了栅栏门上的铁锁,砸了砸,口里吆喝了一声:“嘿!” 墙角的石像有了反应,头稍稍地扭过来,看了他一眼。眉眼从碎发中显出一些轮廓,是极为齐整精细的一张脸,像是比着画纸长出来的,一丝不苟。他眼里黑漆漆的,白得过分的脸上显出些枯黄,这样看他一眼,又慢慢将头转回去。 狱卒忽然想起,是几天没给他吃饭了,连水也一滴没给过。本也没有苛待犯人的惯例,但这一个却是大理寺少卿吩咐的,要常年不见光背阴的牢房,什么吃食也不许给。 再过一两天,怕就是一具尸体了。面皮长得怎么好,死了枯骨一把,还是要发烂发臭。狱卒隔着栅栏瞧着那犯人,喉咙里有些干痒,身上也忽然冒出些燥热。他摸上那栅栏门的铁锁,眼睛只看着那犯人半仰的脸,下颔笔描似的一线,戳进他眼里,拔不出来。 这样的事多得是,扔在牢里的犯人,死活都不算一回事,叫狱卒们泄一泄火,也都当惯例一般。 况且这一个,明摆着是离死不远了。死前怎么样,那大理寺少卿也不会多在意,不然怎会这样有意“关照”。 狱卒这念头上来,烧了邪火,片刻消不下去,手上已拿着铁锁,另一手从腰间摸了钥匙。刚把钥匙扎进锁眼,就闻得了脚步声。他转头,瞧见了负手而来的大理寺少卿萧青晗。 狱卒邪火消了个干干净净,手中钥匙“叮”地一声落了地,他低下头捡钥匙,心如擂鼓。 “开门,”萧青晗只说了两个字,没有发怒,想来是不知道他的意图。 狱卒一把捡起钥匙开了门,锁链哗啦啦一阵响,靠在墙角的犯人听见响动,又转过头来,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下去吧,”萧青晗嘴角动了动,像是一个笑意,还未等他看清便消失不见。 狱卒低头,又赶忙要离了去。 “慢着,”他刚把钥匙揣到腰带里,又听得萧青晗在身后出声。 他又转身,瞧见萧青晗眼神落在他左手上,一条鞭子。他是随手拿的,牢房里有哭喊的犯人惹得烦,就甩几鞭子过去,挨些皮肉之苦就老实了。 狱卒会得这意,又低头双手奉了上去。心里反而替那犯人担忧起来,几日滴水未沾,怕是禁不住打。要是用力用得狠,这一顿鞭子下去,命也就没了。 萧青晗接过鞭子,推开牢房门进去了。 临走时,他没忍住又瞄了一眼。隔着道道栅栏,萧青晗捏着那犯人的下巴,生生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声音又寒又凉:“可知错了?” 没听见犯人说什么,狱卒放慢了步子,一脚迈出去便听到鞭子那特有的声音,是扬起来落在人身上,才会发出的声音。 萧青晗走的时候,狱卒刚打完一个盹儿,迷糊着抬头看见萧青晗冰凌一般的眼神,脑子一激灵,扶着污腻的桌面,站直了身体。 “给他些水,”萧青晗背着手,扫过来一眼,“要是他死了,你们就给他陪葬罢。” 狱卒猛地点头应声,眼瞧着萧青晗去了。又不知道这犯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明明扔在这地方了,虐待也瞧着是故意为之,可萧青晗又不叫他死了,说是不重要,又有些重要。狱卒端了一碗水,想了想,拿了几块干饼子过去。 饿了数日,又挨一顿鞭子,只喝几口水,怕是捱不住的。 牢房门开着,那犯人坐在地上,一手抓了斑驳的黄泥墙,头深深地低下去,背上突兀地支着两片肩胛骨。脏乱的上衣落在腰间,裸着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淋漓地渗着血,散落的长发就那么落在上头,糊着血,黏在背上。 他身体在颤抖着,抖得衣裳也微微地动,抓在泥墙上的手骨节森白,青筋暴起。 狱卒递过去豁了一个口子的水碗,又瞧着那犯人脸边的头发动了动,垂下去,露出小半张脸来,仍是惨白,额头冷汗如珠落。喘息声又深又重,听了让人觉得他下一口气就要上不来,背过气去。 他胳膊抖着,又抓了那水碗的边,往唇边凑,未碰着嘴唇,已洒了一大半。最终几口灌进了嘴里,豁口的碗边点点猩红。灌了水下去,再递过去那几块干硬的饼子,他没看一眼,只低头咳得撕心裂肺,胳膊绕过来,抓着落在臂弯的衣裳往上提,拽了数次,才扯上肩头。伤痕被衣裳遮盖了,不一会儿又从上头渗出大片的血迹。 没到天黑,那犯人便眼睛紧闭着昏厥了过去,伏在枯霉的稻草上,身体间歇地痉挛,想是疼得狠了,倒又叫狱卒知道他还没死。 狱卒刚点着牢房前头的烛火,又见得几人来了,为首一个他是见过的,是萧青晗身边的侍卫。与他要了钥匙,再扔回桌上时,也一并将那犯人带走了。 狱卒瞧着那犯人气息奄奄的模样,只觉着当大官的都喜怒无常,下午是瞧着要将人留在这里吃苦头,此时便又接走了。也许是萧青晗回去想了想,怕他真的死在这里。 第2章 第二章 不透风的密室,与牢房比大不到哪处去,倒是没有那些腐朽发霉的烂稻草味儿。昏昏沉沉的,却又清楚不过才过了一日。他靠着墙,起初凉冰冰的,还觉着好一些。靠的时间久了,就没了感觉。衣裳应当是粘在后背上了,绷得胀疼。 一个食盒放在地上,那人仍垂着头,一动不动。萧青晗搭过他肩膀,揽一把。头歪在一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 旁,长发拂过脸,是晕着。墨黑的发,透白的脸,萧青晗看一会儿,拿起一旁桌上留下的大半杯茶,照着后背倾了下去。 一声极压抑痛楚的哼,醒了,他死命攥着缠在手腕上的铁链,身体又抖得厉害,却没发出一声喘息。 萧青晗伸手拧过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上渗了血,鲜艳得紧。又捏了脸颊叫他松开牙。从牢房回来灌了药,脸上没了那不正常的潮红,又显了冷意。眼里也是冷,黑漆漆的,什么都不能叫他眼神变一变。 跟那把杀人的物件一样,铁石心肠,冷漠无情,养不熟,暖不热。怪不得叫了一把刀的名字。 将离,将离。怕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转身离去罢。 牙齿咬不住嘴唇了,就开始喘息,一声一声地落进萧青晗的心底。甩手摔了手中的茶碗,清脆的一声响,在这地方倒是清楚,萧青晗冷静了些。手抚着他颈下的衣领,一把扯了下去。 粘在后背的衣裳撕扯着皮肉,干净利落地揭开,褪到了腰间。 从墙壁上垂下的铁链挣得笔直,手腕上冒出筋来,他仰着头,眼睛也失了神。脖子拗成一道弧,细韧的筋条条从脖颈上露出来,锁骨修长的两根。 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多。 萧青晗凑到他耳边,低笑了声:“敢晕过去,试试。”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整个后背不知是不是被刀子割开了,痛得耳朵里嗡嗡地鸣叫。萧青晗说了什么,听不清,也分不出神。握在手里的铁链是救命稻草,不能松开,不能松开。将离攥得手麻木一片,没了知觉。 好一会儿,胳膊手心倒是刺痛起来,又分担了些后背的注意力。这一处也疼时,那一处的疼就不那么明显了。他仰着头,只看着天花板,冷汗从额头落到眉毛上,又流进眼里,刺得眼睛生疼。这样疼着,竟觉着平息了些,身体似乎适应了,也不太难忍了。 铁链勒进手腕里,将离浑然不觉。再喘一口气,稍稍低了头,抓着的铁链晃了晃,铁链在手腕上移了位,露出殷红的斑驳痕迹,又磨破了皮,冒出血珠。 头抵着墙壁,又听着自己喘气声慢慢平息下来。想来当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死气沉沉得很,却没力气动一动。又一滴冷汗落进眼里,酸疼,闭着眼睛也无用,那点酸劲儿循着缝往里钻,激得漫了几滴泪出来,把那酸冷的汗冲了出去,脸上温凉的一片。 萧青晗看见了,莫不会以为自己是痛得哭了。 明明受不了,还在笑,满是嘲讽。萧青晗一手抓了他脑后的头发,使了力,黑发落下去,露了整张脸出来,痛成那样,那张脸仍净得一尘不染。 “还不肯认错?”看他不得不仰起脸,眉心微微蹙着,眼里闪过什么,定然不是他。 萧青晗没想着他能说话的,却又意外地见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得很,听在心里又是一动:“……他还小。” 萧青晗瞧着那张煞白的脸,又掐住他的下巴,笑了:“你告诉我你在同情他。你如他那个年纪时,手上多少人命了?” 天生冷血的东西,怎会有同情。要么这些年是如何走过来的,是如何活下来的。斩草留根,是把自己的命往外送,最愚蠢的杀手都不会犯这样的错。 不是同情,还能是什么? 他没再说话,额头又落冷汗。眼睛闭上了,漆黑的眼睫湿漉漉的,睫毛微微地颤,像蝴蝶的翼,薄唇上残留着血印。萧青晗顿了顿,抬手又拂了那唇上的血迹。那一双眼睛受惊似的,忽然睁开了,还是不见情绪。 畏惧是没有的,一个杀手,行在刀尖上,连丢命都不怕,其他还怕什么。其他别的什么,也别指望能瞧见,没有心肺。若有一日,那眼里有了什么,也只能是…… 萧青晗眸色渐冷,身上的血痕又映入了眼中,被他泼了水,还将粘着血肉的衣服撕了下来。瞧了半晌,还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他脸偏过去,嘴边又渗了血,淡淡的红印浮上来,一点不妨碍那脸上的冷。 再拿了药瓶进来时,他仍就着方才那个姿势,倚着墙壁不动,背上血痕狰狞。萧青晗拉了墙壁上的铁链,将他双手吊高,一双胳膊吊在头顶,他仍是不动。萧青晗将他背后的长发拨到身前,牵连了伤口,又闻得了紊乱的气息声,额头细密的冷汗不曾停过。 触上他后背仅有的完好皮肤,手指底下的肌肉颤了颤。可是在害怕?萧青晗看那人,仍侧着脸,拨过去的长发挡着,瞧不清。 “再不上药,化了脓烂了,”将离又有了反应,长发动了动,偏过脸来看他,像是凝神,片刻又移开。 灰白的粉末撒在伤口上,手底下的身子又开始痉挛。胳膊吊得高,只能低下头去,深深地低头,肩胛骨清楚地突出来,伤口上的血迅速地将药粉化进去,什么都瞧不出来,但至少血不再沁了。 又是疼,千万根针扎进血肉里一样,真想一头撞在墙上。但也知道,是药,疼过这一阵,伤口慢慢会好。 若要萧青晗这样轻易地罢休,怕是不可能的罢。至少这时候,他拿了药,即便是等得伤口好了再来一遍,也不愿去想了。 萧青晗将药粉撒在伤口上,竟觉着此时诡异的宁静,又诡异的和谐。晃了晃神,药瓶口挨到了伤口上。将离终于忍不住似的,一声低低的呻/吟。 萧青晗呼吸滞了滞,幸好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第3章 第三章 如何形容?无休无止的疼痛,吸一口气是疼,呼一口气还是疼。攥铁链的法子也不好使了,有时会怀疑,是否手骨都断了,动一动手指,什么感觉都没有。 萧青晗给他上罢药,清净了好几日。密室里安静,昏黄的灯影儿也不出声地晃。后背的伤口开始好,就细细密密地疼,不如药粉渗进去时的刻薄,也不如鞭子落下时的淋漓。缱绻呢喃在血肉里,夜半倏然把人唤醒,不知几更。 将离把后背靠在墙壁上,厚凉的感觉贴着脊背,喧嚣的痒疼就好一些。不大能分出过了几日,若不是萧青晗间隔分毫不差地到来。萧青晗端着一只碗,拿了勺子,将饭食喂到将离嘴边。就好像他是个不能自理的孩童。 凑在唇边的勺子温热,热气沿着脸颊漫上去,又湿又暖,不到散尽便又变凉,脸颊下边却还是透热的。喉咙里又干又涩,张一张口沙疼,咽不下东西,便闭了眼睛不去理会那唇边的勺子。将离能想象出萧青晗的反应,八成会将那碗热粥泼到他脸上,甚至泼到他后背上。 可是太假了,太假了。萧青晗,你这般又是作何。 等待似的过了一会儿,唇边的触觉仍在,将离就忍不住去看他。 萧青晗是生得那样眉目含情的模样,不说话也不发怒时,便极容易叫人误以为,他是在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3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3 温柔地看着你。他此时确是温柔而固执的,将那勺热粥抵在将离的唇边,没有半分恼怒。 将离便又闭上眼睛,却张了口,任瓷勺斜进口里,滑下早已凉了的粥。 贪心不足,明知是一星半点儿的施舍,也禁不住诱惑,要饮鸩止渴。略一想,不用太深,便可知接下来会是如何。一边清明一边沉溺,刻心噬骨,早已没救了。 喂他喝了大半碗粥,萧青晗又伸手给他擦去唇边沾着的米汤痕迹。确实是迷惑人的,那样轻柔,像一片羽毛拂过。 “我熬的,味道还可以罢,”萧青晗迎着那双深冷的眼睛,面上神情自若。 是极想问一句的,大理寺少卿,会为了什么人熬一碗粥。将离看着萧青晗,不语。莫说轻易不会,若是会,也不会是一个杀手。见不得光,可有可无的杀手。呵,萧青晗,你何必这样委屈自己,不过是为了诱他说出那孩子的下落。大理寺逼供的手段多得是,你怎么犯了蠢,纡尊降贵,选了这样一种。 萧青晗挽了袖子将瓷碗搁回食盒里。七八日了罢,眼前人的态度没有一丝变化。萧青晗不曾这样有耐心过,看着那人先是沉默地闭着眼睛,又张了口,听话地将他喂进口里的粥咽下去。萧青晗突而觉着久违,若往后如此,会是何等光景。 数日前的怒意还在心底,萧青晗不大想去触碰。只偷得几日闲一般,每日里提了饭食送过来,又喂他或多或少地吃下去。起初将离会看着他不开口也不言语,有时会把脸扭过去。萧青晗便拿了勺子等着,到后头把勺子送到他唇边时,将离也不再抗拒什么。 问了一声,也未得着什么回应。 哪曾这样过,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萧青晗也会照顾别人,也会忍耐别人的脸色。 萧青晗自觉有些好笑,瞧着墙上垂下来的锁链,又觉顺理成章。他自己没法动手吃,也只能喂他。 只是忽略不了他一点反应也无的样子。自问已做到这般,是不屑一顾,还是心肠麻木。萧青晗侧头看将离,忽又想问,刀尖舔血这么多年,可曾有人如我这般为你煮一碗热粥,又送到嘴边喂你喝下去。 没说出口。从不曾出言辱过他。若如此问了,他怕是会觉着是怜悯,是同情。那样骄傲的性子,说不得。 将红木漆盒盖上,伸手抚上他肩头时,手下的身子稍稍退了退。没退多远,将离靠着墙,缚着手腕的铁链伶仃响了几声。 “看一看伤势,”萧青晗复又捏住了他衣领的边,忍不住笑。撩开他后背的头发,又将衣裳轻缓地拉下去。 那样的力道,想必是执笔描画丹青时,于□□中漾开杨柳的一抹和风。衣裳每落下去一分,心就魔障一分,背上碰到微凉的空气,心里自嘲。果真是要虚意到底,上了药,还要看一看他的伤。可这不高明的法子,自己心甘情愿地入了套。萧青晗知道,怕会很轻蔑。 萧青晗伸手碰了碰背上的痕迹,疤倒不是很深,泛着些紫,瞧着是离好不远。萧青晗道:“那伤药有些用。再出两三日,也就好了。” 何必,将离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看着手腕上紧缠着的黑色铁链:“问出来罢。” 萧青晗听见他开口,头先愣。刹那间明白他在说什么,心里的怒意便瞬间掀开丈高巨浪,直上云霄。原来如此,温言好语,抵不过他藏在心底的那一个。不惜违抗也要留下,又岂会将这点放在眼里。不是麻木,是牵不在此处。 恼羞也好,被背叛的怒气也好,一起涌到了头顶。手上还要轻柔地再为他把衣裳拉上去,仔细地拉到肩头,又将黑发捋过背后。 “问什么呢,”萧青晗声音仍轻,手上狠戾地捏住他的下巴,拧了过来。 将离下颔疼得厉害,一颗心落下去。可笑自己知道,仍要心绪起落一番。 “想叫我问一问,你心慈手软留下的那个孽种,藏在何处了?”萧青晗声音凉冰,又将他的脸拉近,“那好,我问你,你可说出来。” 没有回答。他当然不会说出来,敢背着他留下一条性命,说出来就没了意义。若要说,也早就说出来了,何至于到了这时候才说。 “说啊,”萧青晗声音厉了几分。 将离痛得皱了眉,倒是只感觉到疼痛,没空想其它了。 “你不是想叫我问他?我没会错意罢,”萧青晗又笑,“或者你想说什么,自己说出来也可,也省得受皮肉之苦。” 自己一声声地问,在密室里没激起回音,泥牛入海一样没了下落。萧青晗挨得很近,近得气息相触,短促急重。 “不识好歹,”萧青晗甩开手,站起了身。 头撞到墙壁上,眩晕了片刻,额头迟钝地疼。将离勉力地醒了醒神智,但仍是昏沉居多,就想,萧青晗倒是迟了这样久才又问。是给他缓和的机会,莫不是怕他挨不过,一命呜呼了罢。 又是一次,锁链将胳膊吊得高,后背上衣裳褪下去,沾了盐水的鞭子,角度刁钻狠辣,一鞭下去带出一道血花。快完好恢复的后背,伤痕累累。 那此前与他上药做什么,额头的冷汗流到嘴边,眼前花了花,自己也不至于没出息地昏过去。口里苦咸,又记起,是想留他喘一喘气。 钻心劈骨的疼痛,没有边境。萧青晗叫他抬起头,又问:“说一声知错,我不再追究,与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离看萧青晗的身影,一片模糊,一半是额头的冷汗蒙了眼睫,一半是痛得神志不清。这句话,竟清楚地听见了。两个字而已,说与不说,有何区别。哪有那么多将功补过。 这一声不说,不会得着痛快,还有许多痛苦等着他,不须想的事情。但不想开口。 泡了生盐的冷水泼到身上,血水从后背淌下来,渗透衣裳又落在地上。盐水的咸涩混着血水的铁锈味,一时间将不大不小的密室弄得气味逼仄。 没听到一声痛呼喘息,萧青晗径自抬起那张脸,看见漆黑的一线眼睫,是失去意识昏厥了。 还以为多倔强能抗,几鞭子下去,就受不了了。 再睁开眼时,是被劈头盖脸的冷水浇醒的。眼前还是那个颀长的身影,视野一阵一阵地昏暗发黑,但刚被冷水激过,短时候晕不过去。 全是债。人命轻贱,自己欠的债,一条命千刀万剐不够还。欠了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要还萧青晗? 因他救了自己的命。 头发被拉着,不得不得仰起脸看他。将离想过许久,也不知萧青晗救他是为何。 他刀光剑影,形单影只地走。手里的刀不知抹过多少短命鬼的脖子。惊恐睁大的眼睛,来不及惨叫出声的嘴巴,千篇一律。一锋薄刃,到刀下鬼直挺挺倒了地,才血如泉喷。这期间都没有声音,静谧无比。 他耳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4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4 中能听到的,是刀刃割开皮肉时,微薄的声响。 想过自己结局,无非那么几种。要么某日失手,死于乱刀乱棍。要么某时中了暗算,毒、暗器,都有可能。要么是陷入重围,不敌而亡。 取别人的命,就得有被别人取命的自觉。 他头一次失手,便见得了萧青晗。因他其实是来杀萧青晗的。 “不是骨头硬么,这几下算得了什么,”萧青晗的声音又在耳边响,“往后时候还长,撑不住就求我。” 胸腹里也莫名地疼,喉咙咳了几声。动了动嘴角,还可扯出一些弧度。将离攒出一口气,就着这点笑道:“……怎么不杀我?” 第4章 第四章 新伤等不及旧伤好,便就着原来的伤覆上去。 不及安眠,莫说身上的疼痛不容忽视,痛到神经麻木累极,也可昏睡。只不过每每叫冷水兜头泼醒,才知自己阖了眼皮。不得片时半刻的休憩,各式各样的刑。锁链吊着的手腕早脱了臼,手上觉着铁器的硬凉,不知是不是磨破了皮肉,触碰上骨头了。 “可有话要说,”萧青晗抚过他湿淋淋的睫毛。铁链松了松,继而没有任何预兆,萧青晗握着他的手腕硬接了回去。 那一下将身上所有的痛楚都盖过了,将离瞳孔甚至有些涣散。干涸的唇上是深深的血印,掩盖了痛吟,偶尔一两声从嘴边溢出。 “……后悔……学艺不精,未取了你的命,”带着颤抖的声音,不轻不重,听得出来极力忍耐的痛苦,像那柄刀的刃。 数日了,难得说一句话。出口便是狠话,没叫磨光了脾气。 哪是学艺不精,那柄刀子跟它的主人,一样的出名。 萧青晗听着那话,也没更气。若是轻易服了软,便不是令人胆寒的那个杀手。这时候才觉着,困在这里的,真是将离。闭了眼睛顺从咽粥的那个,是个虚影。 伸手与他解了锁链,“咚”地一声响,人倒在了地上。听着头皮发麻,地上的人肩膀微微地动,没再有更多的反应。 萧青晗瞥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一丝动弹的力气,脑中也来不及想什么。说完那句话,是用光了积攒的力气。眼睛顺着地面瞧过去,是一处墙壁。只剩眨眼的力气,浑身上下都移动不了。 大雨至时,将离手中的刀刚饮罢血,干净明亮的刀刃,上头没留下半滴血。要死的人咽完气,其实还未看见他。寥寥几个人,连哭喊求饶的声音也来不及听见。清净,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将离提了刀,刚走出那处小院落,头顶咔嚓一声裂响。仰头看了眼,是蓝紫色的闪电,撕开了重重叠叠的乌云,露出耀眼的一道白光,瞬息即逝。 他将刀倒提着,刀刃顺着后肘胳膊延上去。那是柄细刀,这样提着,从前头看,瞧不出一点痕迹。那柄刀悄无声息的时候,将离与一个杀手联系不到一起。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身上也没有戾气。旁人看过去,只对上那双眼睛会心里发几分寒。 几道闪电劈下,细细蒙蒙的雨点子飘忽地落下来。将离没停留,接着往前走。走出三步,抬了头。 一个少年撑着伞走来,隔着淡薄的雨幕,像是抽出绿叶的草木,青涩又清新。脸上是明快的,因为一无所知。 身边是偏僻的小巷,将离盯着那少年,又移开目光,往前头走。那少年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他父母尽数亡在刀下,侥幸没找着他。那厢尸骨未寒,他又自己撞了上来。 一样没什么区别,小巷里又偏又深,不会惊动旁人。何况落雨时,外头行人本就少。 不出五步,便可错身而过。将离握在手里的刀力度没添,也没减。 还剩两步。 那少年抬了伞,明亮的眼眸,没有畏惧地看他一眼,忽落在一处,出声道:“你受伤了么?” 将离呼吸一滞,下意识停了步子。 然巷中没有其他的人,只能是在说他。将离将那口气吸进去,那少年又走近一步。不到两尺的距离,他只需横过手臂,刀扫去便了事。 “这里,”那少年忽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稍稍歪了头,又道,“你吐血了,可是受了内伤?” 将离彻底停下站住。 他身上一处皮外伤都没有,更别说重到呕血的内伤。当是不久前,倒下的人溅出的血,没小心落在了脸上,恰巧在嘴角。 那少年目光里有些关切与好奇,是不知道,那是他父母的血。 这时动手,仍不晚。将离攥紧了手中的刀柄,看着那孩子。没收敛情绪,说不准会吓得他惊慌逃跑罢。 “你是不是奇怪,我怎知道?”那少年啰嗦得很,又自己道,“我听过街头说书的说过,内伤和外伤是不一样的。我今日终于亲眼见着了,好厉害啊。” 将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小巷里没有人,巷口时不时擦过几个人影。手腕将将抬起,那少年便道:“我去为你抓些药?你跟我去罢,我不用你报答。你一定会武功的罢,跟他们讲的一样……你疼不疼?” 将离垂下眼睛,手中刀柄未松。这孩子没了父母,他想。 跟萧青晗一样。 这么一走神,时机已失。少年已离他丈远,却是往巷口走,又与他招手,声音穿过丝丝缕缕的毛雨:“你等我啊……” 将离无声地看着那少年对着他笑,又摆摆手,留下个背影。 他伏在地上,借得这一会儿闭了闭眼睛。萧青晗问他那少年在哪里,却是不知。说过一次,便是昏暗不见光的牢房。 没一会儿,叮当地一声响,将离睁了眼睛。地上多了一样物件,白亮细长,眼睛只看着,也可觉着森冷。 萧青晗提起他半个身子,一手拿了长刀塞到他手里:“想取我命,与你拿来了。” 手中自然握不住,那刀又哐当一声落了地。胳膊肘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撑住了身体。眼睛看着身前的刀,深深地喘息。 自己这时候什么样子,可笑送到手上也攥不牢。萧青晗是在讽刺他,究竟是仗着自己不会杀他,还是觉着他这时候没什么威胁。 胳膊抖着,还是捡起了那柄刀,一头拖在地上支着力,另一头刀柄含在虎口。刀刃也轻轻地颤,发出细小的吟声。萧青晗看着他又慢慢地将刀握稳,下颔弧线映着刀锋。 瞧瞧你被我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忍了这般久。送一柄刀与他,是祸还是害。 攥了一个呼吸的时候而已,手腕便又抖起来。手上关节脱臼后刚接上,身上遍体的伤提醒着,不自量力。 但是没松手。是杀不了萧青晗,不用怀疑的事。 自己连试都没想去试。 此次那刀没脱手落地,稳当地躺在他手里。半个刀光的弧,利落漂亮,横上了颈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5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5 项。 只是究竟慢了些,比不得身上没伤的时候。萧青晗眼疾手快,踢中他手腕,长刀飞出去,砸在墙上,又坠了地。 刚续上的手腕骨节重新脱开,萧青晗拎着他的衣领提起来。将离额头冷汗如珠,一手勉强按在萧青晗的手背上,另一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寻死觅活,就这点本事了?”萧青晗冷笑,“这条命可是我救回来的,没叫你死,就得给我留着。” 又跌在地上,碰着地面也不觉疼痛。握那把刀终于耗尽了力气,眼皮沉重得很,不受控制地合住眼睑。没一会儿便依稀觉着兜头的凉意,又水面上飘萍似的浮浮沉沉,意识翻滚几番,彻底沉了下去。 水珠从将离半张脸上滑落,蹙了蹙眉尖,却未如此前一般睁开迷蒙的眼睛醒来。 究竟不知,是深厚到了何种程度,不堪受刑宁可自尽,也不愿说出口。究竟不知,此前是否还有什么渊源。可与自己无关,也跻身不了,比不上。更莫提是早有前缘。 是想叫他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想叫他待自己有什么不同。 今日收刀侧立,明日便可拔刀相向。萧青晗不觉稀奇,还觉理所当然。但搁到自己身上,便些许不可忍耐。 他缘何留在自己身边,因了那救命的恩情?还是无处可去。若有一日,自己树倒猢狲散,又有他人救了他性命,当也是会毫不犹豫转身而去。不必怀疑,本就不必怀疑。 不曾有过对性命的怜惜,更莫提情深义重,竭尽保全。每每萧青晗想起这一处,便要失了理智。少有恻隐成全,有一些,叫他窥见一星半点,便恍然。不是不会,是没给予自己。顺了他万般意,仍占不得心头三分好。 领头的侍卫来报时,萧青晗正握着一个蓝田玉釉的瓷杯,瞧着银针似立着的一片茶叶,凑到唇边,又移开:“仍在原来的地方?” “是,”侍卫低头道,“只他一个。” 萧青晗笑道:“你们可是有本事。只想着会把人藏起来,却没人想到是留在原处。这样的小手法,也能叫你们费上大半月。” “属下无能,”侍卫头低下去,又抬了抬,“可要做得干净?” “不必,留着罢,”萧青晗将瓷杯搁下,心情极好的样子,“他自己留下的,就叫他自己处置。” 侍卫起了身,迟疑一会儿又道:“大人……属下前去时,那孩子说要与父母报仇,似乎并不识得……” 萧青晗没说话。那侍卫闭了口,又躬身道:“属下多嘴。无事的话,属下便告退了。” 瓷碗里的叶子沉到碗底,又浮上来,来往数次,又慢慢地伫在中心,静止不动。 那日将离昏过去,迟了许久,萧青晗才觉着自己蹲身下去,食指已触在了他鼻下。浅薄的气息,不算炙热,但仍在。 第5章 第五章 不觉是什么时辰,也未知过了多久。许久没再动过大刑,身上伤又快好起来,便细麻的酸疼。铁链放得长了些,不再吊着手腕。蹒跚迈几步,只够走半间屋子,便回头。这四五步,已腿软气虚。 外面是什么时候,是阴是晴,是晦是朔。萧青晗来了,有时将离这样问一问他。出乎意料地,萧青晗也回一两声。外头是落了雨,还是日头正盛。一旁烛火仍摇,温和地晃,洒了满地。多像话家常。 仍是不知萧青晗要作何。没再问那孩子的事,却也没叫他安生。不言语或言语,都可触得逆鳞。挨鞭子是常事,尖利地疼,只是斑驳的红痕,不如往常见血,次日便消下去。头脑发懵,时候久了,身上的痛感就模糊起来,连成一片,吐一口气身子都颤。 可有尽头。密室里什么都没有,那柄刀子不在身边,那日失了手,便没再见过。瓷碗茶壶也皆无,空空荡荡,只四面墙壁。拖着地上的铁链,忍不住想,若撞上去,有未有把握。 萧青晗看那人的视线,所及是一面墙。墙根黑色的几道痕迹,是将离靠在上头时留下的血迹,干了,便做了赭黑色。 将离看那墙看了许久,眼神恍惚地厉害。近来萧青晗常见他这样的神情,有时带着这样的神情问他,外头天气可好,有没有日头。萧青晗与他拂过脸边的黑发,说是雨后初霁,正是黄昏时候。 便是沉默。那时横刀的狠绝皆被忘了,只是这样面对着,也不得其想。一点也不像杀手,关久了,跟那些牢房里的犯人没什么两样,灰败颓朽。 只一句话,萧青晗用手抚那张沁凉的脸,忍不住想,不会低声下气求我,也不奢望。说一句叫我放你,便叫你出去。 将离没退避,低着脸。叫萧青晗荒唐觉着,他是温顺的,便忍不住手掌扶住他颈侧,嘴唇触上去温凉的眼角,轻缓地伸了舌尖舔如描的眼睫。细软的睫毛在唇舌下轻轻地颤,叫人心生怜惜。未觉着挣扎,便顺着脸颊流连下去。舌头触感尽是冰凉,缓慢不厌其烦地温热过,又吮上唇角。 将离闭着眼睛,从眼角到唇边,一片湿热。背上的鞭伤吵吵闹闹。萧青晗在做什么。自己在做什么。忍了这么多日,那口气已从胸腹到了嗓子眼。苟且残喘地这般久,是为何,是不死心。 不见天日,可还有尊严。早就没了,若是有,该在牢房那一日便自己寻个干净。萧青晗看他又是什么,不顺意便是打,兴致上来,如此时,还能气息相触,垂怜狎昵。没有自己这样的杀手,已算不得杀手。只是个物件罢了。 将离腿弯发抖,萧青晗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勾着他的后腰,稍稍用力气提着,没让他站不稳。舌头伸进口里,触得的温度却炙热,全不似脸颊的沁凉。绕过口腔收回来,又张了口咬住他的下唇,使了些狠力。将离口中一两声轻哼,好听得紧。 萧青晗脑中的弦崩开,顾不上其他,却蓦然嘴唇锐疼。顺手放开怀里的身子,瞧见那人唇上艳丽的血色,面如白玉。 “萧青晗,我那时怎么没杀了你,”将离退了几步,一手攥了前襟,一边嘴角弯着笑。铁链哗啦作响,离墙不远。 萧青晗瞳孔紧缩,惊怒迭起,再不能平。 是否该庆幸,那锁链没放出多长,碰上墙壁的力道便不够厉害。两道血顺着墙壁流下去,不到墙根就渗透进墙里。 连碰墙这种懦弱法子都使了出来,将离,我真是高估了你。 第一针下去的时候,手底下的肌肉紧缩了缩。皮肤冒出小小的血珠,拿棉花抹了,再紧挨着下第二针。净白紧实的脊背,淤青红紫还未消退干净,纵横交错。后腰上头是萧青晗拿长针划出的一个字,十一画。一笔一划皆划破皮肉,间或的血珠冒出,萧青晗拿棉花团擦了数次,方只剩了红痕,血珠再渗,也肉眼不可见了。 “没一点自觉,当自己是什么,”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6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6 萧青晗笑得又轻又凉,“想死就死,想活就活。我说过叫你死了么。好好记着,莫叫我再做出不给你留情面的事情来。” 银针刺进肉里,是钻了心地疼。萧青晗,在你眼里,什么是情面。是你赏赐的亵吻,还是这殊荣。后腰上银针划过那个字,一竖一横一折。即便半昏半醒,闭了眼睛脑海中跟着划出,也知,那是你的名。心被辱得没顶,透不过气来。是觉着没顺着你的意思,诚惶诚恐地迎合,还是没打碎牙往肚子里吞,高高兴兴地挨你给的刑罚。 将离咬住胳膊,口里觉着咸腥,是咬出血了罢。但背上极疼,眼睛又酸。胳膊上反而不觉得疼,便觉着如何用力都不够,深深地咬进皮肉里,还想再深一些,再深一些,好压一压喉咙的梗痛。 “今日外头是晴着,日头响亮,”萧青晗拈着银针,提起胳膊,收一收眼神,眼皮倒是睁得疲酸,便停一停动作,把沾满血迹的棉花团随手扔在一旁。 将离身子伏着,褪了上衣的后背忽觉着冷。冷意又从后脊梁蔓延出去,止不住地钻进头皮。他松开咬着胳膊的牙齿,轻声道:“……与我何干。” 那一竖画在皮肤上,萧青晗照着那样子,想余下的十画,眼前已出了那字。趴在眼前,任由自己刺上这个字,是那传闻中刀锋不染血的杀手。那一字,是自己的名,一个“晗”字。 用了银针一针针地刺破皮肉,露出痕迹,再浸了浓墨,便再洗不去。像个标记,印在身上,属于萧青晗的标记。 心头阴霾散开些,便将银针搁在一旁,又瞧一瞧他的神情,可还受得住。眼睛瞧见将离嘴唇下颔的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发觉不是口里呕出来的,便松一口气。低眼看见他胳膊上血流不止,原是用牙咬的。 伸手捡了几团棉花来,攥住他的手腕,先擦了淌出的血。手心里硬骨清晰,又抬了眼看他的脸。尖尖的下颔,原本单薄的线条,更锋利了。将离的眼睛一动不动,半合着,任他摆弄。颈上大筋笔直地凸起,下头一道凹进去的锁骨窝。瘦的这样厉害。 萧青晗叹一口气,手上棉花尽可能地避免碰着伤口,手背又与他抹了额头的冷汗:“疼么?” 听不着回应,将离不作声。 “过几日,就放你出去,”萧青晗擦净了他胳膊上的血迹,露出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备着药粉的,怕后背上刺字时,化了脓。此时也正好用。 听见这话,将离睁了眼睛看他,眼睛漆黑,眼珠不动地看着他,瞳仁里就映出萧青晗的影子来。这样专注,萧青晗知是因了那叫他出去的一句话,但此刻眼里只有自己,忍不住弯一弯嘴角,可叹自己心里止不住的满足感。 萧青晗低头又用干净的纱布缠在他胳膊的伤口上,卡了力气。不能勒紧会束着伤口,又不可太松,会叫伤口暴露出来。缠了几圈,耳边低哑地一声:“为何。” “想在此呆一辈子,也可,”萧青晗声音里带了笑意,便瞧着将离又闭上眼睛。萧青晗包扎好那伤口了,又站起身,“你一直与我打听外头的气候,不是想出去么。” 可有谁愿意在这里么,将离气堵,又觉自己竟是有些哭笑不得,便静敛下去,不再说什么。 就是这时,虽未开口,但明明白白觉着他软化的情绪。萧青晗心里动了动,先前融了一角的冰凌又化开些,伸手握了他的脸颊,又与他擦嘴唇上头的血。将离只垂着眼,仍不动。 擦了几下,透白的下颔又泛出红来。萧青晗便又放轻力道,到后头,拿衣袖拭过,动作轻得自己都不觉。擦干净了血,托着他下颔的手没放开,忍不住低头凑上去,蜻蜓点水似地一触,像极舔到偷来的蜜糖。那人唇角微微张了张,不声不响。 “见不得风,等背上的字好了,便放你出去,”萧青晗没敢停地太久,退开身子,又笑道,“我保证。” 复又捏了细长的银针,照着原本的痕迹,接着刺上去。萧青晗松了手腕,竭力地轻了力度,知道是疼。 背上又是疼,将离看着胳膊上缠着的纱布,又看着上头洇出一小团血,再慢慢地扩大浸染开。听了他的话,是甘之如饴,不须怀疑自己。若是开口,求一求他,若真是求一求他,可得着什么。 但求他什么,也想不出。从前的自己是死透烂透了,一日日地沉浸,只是些许随意的亲近,喜怒无常的施舍。忽然想看一看他的脸,凌迟也认了。 完好的那只胳膊捂了眼睛,挡住了鼻腔里的涩意。病入膏肓,便是这般。真想此时死了,要么是我,要么是他。 萧青晗呼出一口气,那一个血红的“晗”字终于成型。密密麻麻的针眼,浓恹恹的墨汁倾上去。云出岫,白骨横霜,夜色永昼,酣畅如画。 第6章 第六章 手指抚摸那一处,墨汁染了色,边缘渗出晕青。水也冲洗不掉的一个字。萧青晗呼吸紧促起来,一股说不清的悸动从腹腔窜上头顶。指腹摩挲着将离后腰那一块皮肤,柔软的皮肤下头是一节节的脊梁骨,清晰坚硬。 “已是好了,”萧青晗看着背对他的人,后背脊柱处凹进去,窄窄的腰线,前些时候的伤痕几不可见。 萧青晗的手久久地停在那处,将离勉力地止住颤抖。萧青晗曾说若是好了便叫他出去,又不知他是否还能记得。终日见不到阳光,铁链锁着,是想出去的,不想呆在这里。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卑微可怜,但不能细想,便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把心里透不过气的感觉压下去。 软弱得自己瞧不起自己,密室里的昏暗压迫着眼睛,也压迫着神智。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个样子。 “可要出去,”萧青晗收了手,又笑着看向将离,难为他记得。 将离转过身来,萧青晗的身影挡住了一旁的烛火,面目不清,轻易地遮蔽了光明。想不出,也猜不到萧青晗下一句要说什么。知道不会这样轻易地便松了口,最怕的是希望到了眼前又生生地被掐灭。就这样等着,难熬。要说什么,都由他罢,都不要紧了。 萧青晗看着,究竟没忍住,侧头含住那白皙精巧的耳垂,轻轻地咬,又低声私语般地道:“求我。” 是一时起了这意,忽想看看他的反应。暧昧的动作,他也未如以往一样反应激烈。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是逗弄调戏也好,只想与他开个玩笑罢了。自然听不着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竟听见了。 将离侧过脸来,铁链响动几声,头一次主动地凑近,嘴唇讨好一样触碰上来,小心翼翼一样地抿了抿,舌尖伸出来舔过萧青晗的双唇,湿热软滑,气息轻薄。闭着眼睛,声音也含糊:“……求……” 萧青晗一时怔愣,感觉如梦。是听错了,还是幻觉。将离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7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7 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唇上的触觉实实在在,那一声含糊的尾音还在耳中盘桓不去。 欣喜若狂,伸手刚扶住他肩膀,手心底下觉着骨节动了动。迟来的一线清明,如冷水泼下浇灭了那点狂喜。不过是为了换来出去罢了,拿着他自由要挟他,哪里是他的本心。可怜你自己也作茧自缚,因这一两句话,便失了神。 怎么就忘了,那孽种还活着。是冲昏了头,愚昧昏聩。 “只有这般,这么好敷衍?”萧青晗嗤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 果是不会作真。可自己连自尊都放下了,低三下四地求他,有什么用。想来那一句也只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萧青晗素来不会轻饶背叛的人,哪能随意地就算了。存了希冀的,仍要被自己压下去。 顶上垂下的铁链绕在手腕上,再碰不到墙壁。毫不怀疑,若是再长些,定会再撞上去。萧青晗是知道,铁链便再没怎么松过。不许他死,只让他苟且地活。是欠了萧青晗,欠了他许多,不止自己的命。还有萧青晗父亲的命。 那时想不到今日,活得像个牲畜。萧青晗对他做什么,都是自己在还债。原真是自己不识好歹。自作自受。 将离退开,看他许久,面上也笑。身子是虚弱,那抹笑便可随手抹去一样:“难道你还对这身体感兴趣?” 脸颊火辣辣地挨了一耳光,随后又是滑破空气落在身上的鞭子,一鞭下去一道血,真疼。 这样糟践自己,萧青晗,你瞧着不乐意么。你的兴致哪里去了,还是觉着这身皮囊长得不好,入不得你的眼睛。扔了廉耻,抛了尊严,萧青晗,你怎么不开心。我如今这副连自己都觉唾弃的样子,你怎么不开心。 凌乱的鞭子,毫无章法。光裸的上身淌下血珠,腿上撕裂一般。没了力气站立,就跌下去。手腕被铁锁挣着,也完全倒不下去,半跪倒地,落拓颓丧,是痛得嘴唇颤抖,仍见到萧青晗含情般的双目,面色铁青。 嬉笑打骂全由你。你发什么怒,拿这身体与你泄一泄火,可不是敷衍了罢。话尾被截断,萧青晗扔了鞭子,伸手攥住他的脖颈,又收紧。 眼角落下泪来,是呼吸不畅憋的。不是自己想哭,哭哭啼啼是妇人样,踩着人头过活的,哪会做这难看的样子。别松手,萧青晗。你不至于弱成这样,手指错开一下,这颈椎骨也就断了。 眼前阵阵的发黑,腹疼如绞,嗓子里像搁了块烙铁,气吸不上来,却从未如此地畅快。莫要松手,就此作结,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萧青晗仍是松了手。将离歪在一边,胳膊被吊着,头垂在肩上剧烈地咳嗽,血点子落在萧青晗的衣裳下摆上,迅速渗进去。声音撕心裂肺,一声声地干呕。 在做什么,萧青晗手指酸疼,差点杀了他。将离跪坐在地上,垂下的铁链来回晃。血痕淋漓,触目惊心,衣裳也被鞭子抽地破成褴褛。这样狼狈。 弯腰捡起地上的鞭子,上头黏糊着血,顺着鞭梢滴下几滴。说不清发泄什么,狠狠地往地上甩了一鞭,却见一旁委顿的身影明显地缩了缩。 萧青晗愣住。竟是在惧怕,知晓他刚窒息回来,意识还不甚清楚,只是下意识地动作,心里仍漫上涩酸。 何时成了这样。若不是我自己看见,也不会信。你哪里怕过,遑论一条鞭子而已。伸手想安抚一下,未触碰到,先自己收回来胳膊。不想瞧见那躲避的样子,不想瞧见他连自己也害怕。 鞭梢弯到柄端,萧青晗紧紧地攥着,又转身出去。不能再这般了,不能再让他看见这东西。怪自己气昏了头,没轻没重。 许久未去看他了罢。九日,还是十日。也不知那一身伤好了没,有心想去,又不愿见着那躲避的模样。虽说意识清醒时,他从不会躲避,还会有意作对。都是与自己找的借口,不敢承认是些许的愧。怕的反而是自己,怕瞧见那双深冷的眼睛。 “大人不肯赏脸,可叫奴家如何是好,”身旁娇媚嗔软的声音,垂着的袖子阵阵幽香。萧青晗回过神来,挑了嘴角轻笑,接过了美人递来的琉璃杯。 “那桩案子前些时候不是已破了么,萧少卿眉头紧锁,是有了新的棘手案子?”一旁有声音道,“连花魁都视而不见,伤了美人心情啊。” 满座便哄笑,萧青晗只饮了半杯,搁下,也笑道:“消息倒灵通。” “想不到那凶手作案那般肆无忌惮,到了萧兄这里,竟乖乖招了。不得不服啊。” 桌对面又有人道:“听说那凶手杀了那家上下,只留了个孩子,偏偏那孩子也不知道凶手的样子。”停一停,又不经意似地道,“那凶手实在蠢,刀子再怎样快,能有萧大人的刀子快?” 萧青晗面不改色,伸手搂了美人在怀,道:“非是萧某的刀,是刑部问斩的刀。” “对对……”便又有声音应和。 美人又端了酒杯劝酒,婉转莺啼:“萧大人,这酒如何?” 萧青晗接了酒杯,一口饮尽,松开搂着美人的手,但笑不语。 “能得萧大人青眼,真是破天荒。从前可没人能劝萧大人喝得下酒,这可是第二杯了……” “正是。要我说,萧兄不须在意,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桌上便又是成全好事一般,吵吵嚷嚷。 美人含羞带怯,一张粉面桃红,娇艳欲滴。萧青晗执了酒杯,手肘搁在桌上,看那美人一眼,又笑道:“哪位兄台这样大方,萧某若再推拒,倒是不识抬举了。” 便又是相继几声,说只管去之类的话。 出了那间门,没了喧闹,才觉耳边清净下来。萧青晗瞧见眼前的楼梯,不知在出什么神。美人跟在身后,不敢出声,又记起萧青晗眼含柔情地看自己,便喜不自胜,愈发羞涩。她本以为萧青晗是有些放不开。毕竟从前那帮子官员们来,从不见萧青晗,也未听过他与哪个女子风流。这样忐忑加期待地站了一会儿,再抬眼,萧青晗却往前走了一步,正是下楼梯。 “大人……”美人一愣,出口才觉失端庄,但已说了出来。 萧青晗站住,倒是含笑回了身,瞧着有些心不在焉,又过来揽着美人往楼上去。 静不下来,本以为会是一场春光。美人酥肩半露,肤如凝脂,腰身不盈一握。软腻的唇贴上来,舌头勾过牙齿。却叫他记起了那人小心翼翼地讨好,触碰过他的嘴唇,低着嗓音说,求你。 不妨听到女子痛呼,回神是自己手上不小心用力握住了她肩膀,松了手扶住她肩膀,又与她回应,耳边声声娇吟,心头愈发烦躁。 纠缠一会儿分开,美人外裳褪了,又伸手解萧青晗的衣带。美人是有些大着胆子的,瞧萧青晗的脸色,没见不快,便解了衣带,芊芊手指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8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8 又拉着腰带扯开。乌发如云,羞地一颗脑袋快要垂到胸前。 含香带腻的胴体,自己竟没一点欲望。美人又缠上来,萧青晗轻推开,又拎起外衣披上。 美人惊愣,更是窘迫无地自容,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竟没在床上留住人,传出去往后叫她怎么做事。 “大人!”带了哭腔,美人双肩抖着,面上珠泪不止,楚楚可怜,“莫生气,是哪里……” 萧青晗仍眉目含情一般地轻笑:“不干你事。” 美人便顾不上其他,伸了柔臂缠上去,“我……” “他们说我的刀子快,”萧青晗未抽胳膊,又道,“你可见过?” 美人杏目圆睁,撤了胳膊,身子缩了缩,跌回了床榻上。 也是惧怕,萧青晗那点烦躁反而消下去一些,站一会儿,又叹口气出去合上了门。 萧青晗从不使刀。 他的刀子自然是快,无人出其右。 走到楼梯下一层,侍卫迎了上来。萧青晗负手往外头走,出得门,又停步。侍卫也跟着停下来。 “近日如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侍卫一时不解其意,又疑问地道:“大人是说……” “不是叫你去看他了,”萧青晗又往前头走。 “……尚可,”侍卫顿悟,想起密室里将离的样子,只道。 “放他出来罢,”萧青晗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又吩咐了一句。 第7章 第七章 比以前更昏沉了,将离时时昏睡过去,又不知几时地醒来。密室里看不清,也没有一点声响,静得耳朵里会出现幻听。只有自己手上铁链发出的声音,动一动,突兀地响几声,就冷冰冰地消失。 起初身上疼得难受,得了空睡觉,也可自己惊醒。满身的冷汗,半跪地委在地上,手腕被挣得脱臼,也无暇去管。冷汗浸透了伤口,更是能痛得眼前模糊,手脚发软。做梦时,多半与萧青晗有关。梦见他轻蔑地看过来,又一刀穿过这个心脏。“你欠我的,”他微笑,反手利落地抽出刀。血流了满身,眼睁睁地看着,无法动弹。 醒来,将离眼前还是昏暗的密室,自己大口地喘气,像离了水的鱼。无法道明的情绪像一张网,勒进血肉里面,挣不脱。 不奢想了,不奢想了。出去也好,不出去也罢。甚至觉着有一天自己会腐烂在这里,不见阳光,像那些阴暗潮湿角落里的植物,一天天的萎缩枯黄。哪时萧青晗兴起,与他个痛快,或者零星的皮肉苦,总有撑不住的时候。肉身一具,能承受得了的,也就那么多。倒有些盼望起终结来,到底不知为何那时萧青晗松了手。也许仅仅是不想叫他那么轻松。 又想起萧青晗,却将他给的满身痛苦忘得干干净净。萧青晗是好久没来了罢,那日激怒了他,清醒过来时,至今未再见过。说来好笑,他竟那样生气,只觉着不可思议。连日的疼痛把脑子都麻痹了,想些什么,也想不深。 只是想换一换姿势,想站起来,但脱臼的手腕使不上力气,只好这样挣着。说不出的难受。 萧青晗的侍卫进来,虽说心里早先有些准备,见着地上的人,还是吃了一惊。浑身血红的伤痕,衣裳破烂,半歪在地上,死气沉沉。 走近,将离抬了头,面色透白,眉眼漆黑。眼神迷惘地看着他,被冷汗打湿的黑发贴在脸边。将离看他好一会儿,眼睛有了神,又垂下去。 “疼吗,”侍卫看着那一道道凝了血的红痕,有些不忍看。 将离笑一笑,又点头。 “能帮一帮我么,……手腕脱了,站不起来……”将离迟了一会儿,又道。声音嘶哑。 侍卫连忙去看,握住骨节清晰的手腕,又轻声道:“忍着点。” 说是忍着点,不忍也没有办法,那一下是实实在在疼的。也不知他手腕脱了多久,就这般日夜吊着,侍卫不敢想下去,勉力地放轻了动作,将手腕接上。 将离没有反应,额头细密地汗,一声不响。 侍卫扶着他站起来,将离又险些摔下去,摇晃数下,才站稳了。“多谢,”他面上感激地道。 侍卫摇头,又看见那一身的伤,转身走了出去。片刻回来,拿了一瓶伤药,拔了瓶塞,拿着棉花,刚要往伤口上敷,恍觉血迹还未清理。满脸尴尬地对着将离笑,又放下药瓶,出去打了一盆清水端进来。 侍卫小心地擦着黏糊的血,不小心碰着了伤口,便慌忙移开。将离察觉不到似的,侍卫便又松一口气。 “不用担心,是萧大人叫我来的,……不会责怪,”侍卫以为他是在忧虑,又或者是为了打破沉默,便忙不迭地解释。 将离仍笑一笑,也不说什么。 心里是不相信的,可又不愿怀疑,姑且是作真的罢。就当,他是怕自己悄无声息地死了,解不了恨。 侍卫拿棉布擦着,不一会儿便染得鲜红,到水盆里涮一涮,很快又将那一盆清水漂红。待到整个脊背擦净了,棉布也染得浅红。侍卫擦过后腰上头的一道伤痕,刚想端出去水盆再换一盆,猝不及防瞧见了那一个墨色的字。 是萧青晗的“晗”,刺在后腰上,字迹酣畅,甚是扎眼。带着虐待与宣告的意味,瞬间唤起隐秘又不可言说的猜想。侍卫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水盆哐当坠地。 将离头转了转,侍卫急忙道:“没端稳。正巧要换了,我再去换一盆来。” 说罢端起剩了一浅底水的水盆,慌张地走了出去。出了院中,深深地吸着气,手发着抖,勉强攥住了水盆的边缘。到水井边将木桶放下去,轱辘迅疾地转动着,绳圈很快一圈圈减少,侍卫拉住时,轱辘上绳只剩了一圈。他攥着粗粝的绳索,磨得手心生疼,方将那一桶水拉了上来。 再与他擦干净了身上的血,又小心地把药膏抹上去。肩膀上一道痕迹从颈下斜到臂上,侍卫眼睛瞧见了将离脖子上的淤青,再看时,才看见下颔上也是青紫。侍卫手上停顿,移开目光,又接着抹伤药。抹完想了想,把外衣脱下来,给他披上。 “多谢,”将离又对他笑道,伸手拉了拉衣裳,铁链清脆地响。 那一根铁锁将他束缚在原地,侍卫看着觉得难受,又道:“与你松一松罢。”说着又解了解腕上的铁链,松开几圈,露出纤长的腕,也是一片红紫。 满室只叮当地声音,侍卫又听将离道:“你不是奉命来的罢。”侍卫惊讶,又抬头,将离揉了揉手腕,又道:“他不会叫你这样……也不会放这么长。” 萧青晗确然没叫他松铁链,却叫他来看一看。但只是松一松铁链,将离又不可能逃出去。侍卫便道:“是……萧大人说的。”又不知说什么,竟这么一点自由都不给他。 许是看见他疑问的神色,将离又笑了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9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9 笑,看着手上垂下的铁链,解释一样道:“他怕我寻死,撞墙……” 侍卫听不下去,便低着头,倒像自己见不得人一样。口中只嗫嚅道:“不会,不会罢。”不知是说萧青晗不会,还是说将离不会。 “这次不会,你放心,”将离看了看一旁的墙壁,又开玩笑似地道。 是怕连累自己么。可这样一个人,那杀人不见血的杀手,想不出他寻死的样子。萧大人是怎样,才能逼得他去寻死。侍卫收拾一旁的棉布水盆,又默声地退出去。 隔三差五的,侍卫便来看他。说几句话,将离也与他回几句。萧青晗没再来过,将离身上的伤也慢慢好起来,不再如头次见时,那死气沉沉的模样。侍卫恍惚觉着,原来将离也不是如自己一贯以为那样,不近人情冷漠疏离。常常地笑,刀锋似的眼睫,薄唇浅抿,是极好看的。侍卫瞧见,也心情说不出的好。 又一日,萧青晗问起他近况,侍卫斟酌着说了。又听萧青晗叫他放将离出来。侍卫应了,存了疑惑,萧青晗为何不自己去。除此外,竟又还有莫名其妙地失落。他可以出去了,不用再被关着,是好事。便拼命地把那点阴暗似的想法摁下去。 将离愣着看他好久,像是不信。侍卫再三说是萧青晗亲口说的,又与他解手腕上的锁链。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可以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密室。萧青晗是不与他计较了么,直觉不可能。或许是厌恶了自己,连看也不愿意再来看一眼。 迈出一步,腿在发抖,扶着墙走到门口,就出了一身虚汗。外头白晃晃的光线,从窗户缝落进来,刺得眼睛睁不开。将离拿手挡了挡眼睛,觉得自己像得到了施舍的乞丐。 “等一等,”侍卫跟上,又拿出一截黑布,“伤眼睛。” 一截黑布蒙了眼睛,侍卫又引着他走出去。 外头正是晴天时候,日头把房檐的影子打在地上。周遭有躁动的气息,小小的风声,树叶响动的声音,还有远处鸟鸣的声音。天也空旷的蓝,蓝得响响亮亮,不见一丝白云。 将离伸出手去,日头晒下来的温度十分真实,叫他忍不住往前走一走,好叫那些阳光把快要发霉腐烂的自己晒一晒。手上是十分温暖的感觉,渗进了皮肤毛孔里。跟假的一样。 他蒙着眼睛,看不见萧青晗正站在左侧拱门处看他。侍卫一眼看见了,正要开口,萧青晗食指放在嘴唇边,侍卫便没吭声。 侍卫松开了扶着将离的手,看他不稳当地走出几步,又站定。 萧青晗走上前去,连日的烦闷却也一扫而光了,自然不可多想。蒙着眼睛的人当是没发现他在,黑布扎了眼睛,只露出嘴唇与下颔,有些脆弱的意味。 这样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又听将离道:“他是真的叫你这样么。” 侍卫全没想到他看不见,只点头。 将离得不着回应,伸手扯开了蒙眼的黑布,白花花的光刺得眼睛痛。他紧闭着眼睛,眼睛缝里激得渗出泪来,膝盖软了软,险些摔倒。胳膊肘叫人托住了,只以为是那侍卫,便又说了声谢。 萧青晗便笑了,扶着他站稳,又伸手覆住了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扫在手心里,萧青晗仔细地感知着,扭头看过去,侍卫会意退了下去。 将离只被捂得怔了,便要拨开覆着眼睛的手,刚搭在那只手的手腕上,霎时停住,身上僵硬了片刻,竟不知是该接着拿下去那只手,还是自己松开。身旁冷清的衣料香味,只能是萧青晗。 感觉到将离的反应,萧青晗挨近他耳旁,又低声道:“今日听说,萧青晗的刀子快。” 迟了一会儿,将离一把将萧青晗的手腕摔了下来,又撇过脸去,没迈出半步,先踉跄了一下。 萧青晗没扶他,如释重负似地笑,弯腰捡起了那截黑布条。 作者有话要说: 要控制,控制,怎么就拦不住自己写甜呢…… 干脆开个甜文算了,纯甜的那种(翻白眼) 第8章 第八章 接连几日都过得太平静。得以重见天日,自己仿若呆在地下的鬼魅,吸饱了阳气,满身的晦暗也殆尽。平和的不敢去相信。以往萧青晗从不让他有半日的清闲,轻描淡写几句,便是要以命相搏的生死事。可每次将离总能回来,怨自己命大,萧青晗也无法。 又是蒙蒙落雨的一个日子,连日的猜疑在萧青晗推门而入的时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跟我去一个地方,”他嘴角动了动,是笑着,说罢便转身。 这么一句,没问意愿,容不得置喙。将离看着那背影出门不见,倒握着刀,慢慢走出去。 雨忽缓忽停,马车在那一处窄巷停下。将离看见那对斜的街角,认出是什么地方。上一次他的刀饮血,还是在这处。已如隔着年岁的事情了。 “见一见故人,拿刀子做什么,”萧青晗看了身旁的侍卫一眼。侍卫犹豫,却见将离看着萧青晗,也没反抗,只任他将长刀拿去,淡淡地回了一句,“习惯了。” 侍卫咽了咽喉咙,心里有些担忧,萧青晗情绪无常,说不准哪句话就能惹怒他,伤疤刚好,忘了疼可是不明智。他极想提醒下将离,叫他不要这般针锋相对,又没敢开口,只咳了一声。 “今日不想给你难堪,自己捡着话说,”萧青晗伸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长刀,挽个花,又在手心敲了敲。 将离只嘲讽似地看着萧青晗,侍卫瞧得心又提起来。果见萧青晗抬眼看过去,收了长刀,慢慢凑近将离耳边,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什么,又撤开。 将离身体一僵,扭头便大步往前头走。 侍卫来不及收回疑惑,不妨瞧见萧青晗看过来,正赶忙低了头,便听得萧青晗不避及地道:“问他是不是想叫人瞧见,后腰上头是什么。” 侍卫错愕抬头,又慌忙低下头去。心里一时什么味儿都有,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萧青晗瞧着侍卫笑,又收回目光,转身往小巷里走。 那少年面目没什么变化,却与自己记得的不一样了,仍像青涩的草木,只是多了萧瑟的意味。瞧见将离,倒是先愣了。 是该斩草除根,萧青晗是早已找到了这孩子,却没杀了了事,又带自己来做什么。那时这少年见过他,不可能不会猜出事实是如何。将离习惯性地握了握手,手中刀不在,在萧青晗那里。 萧青晗是有意叫那少年知晓仇敌原是他,再取了他性命报仇? 但虽刀不在手,他也不至于就叫那少年拿了命去。况且那少年并不会武功,连他有没有伤都看不出。可若萧青晗意真如此,将离攥着的手忽又松了,那是躲不过的。萧青晗与他不相上下,何况自己还被他拿了刀。 便半点不躲闪地看着那少年,却见那少年忽然红了眼眶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0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0 ,喊了声:“萧大哥。” 将离惊愕,看见身旁萧青晗走过来。 萧青晗看见将离不知所谓的神色,站定了,又伸手别过他的脸,声音只两人能听见:“没法叫你听话,只能这样了。”另一手拈出细长的银针,抚着将离颈侧,慢慢地刺进去。待到那一根长针没进去,萧青晗才收了手。 颈上细酸的疼,将离皱了眉,尚不及反应。张口要问时,却失了声。 这一番动作,那少年并没注意到。只当是萧青晗与身旁的人交好。那一人自己也是见过的。且萧青晗说了有一人曾试图救过他父母,却没敌过凶手,想必是他无疑。 “怎还在此处,”萧青晗看着那少年过来,只道,“那凶手秋后处斩,你大仇得报,也该往前看。” 多讥讽,凶手明明就是自己。萧青晗却叫他来此处,瞧着那少年对面不识自己的仇人,说一声认贼作父,也不过是这般。无趣透顶,将离冷了脸色,便要回身走开。 萧青晗一直没松开握着他的手,当下便错开了那只手腕。将离身形猛地颤抖,垂了头无声地喘息。侍卫倒吸了口气,自己牙酸半晌,晃过神来上前拉住了将离另一只胳膊。万不可再惹怒萧青晗,只眼神这样与将离示意。将离微微弯了腰,半声痛哼也发不出。 “我还可去哪里呢,”少年只顾着自己忧伤,“怪我那时候不该贪玩出去。”说着便带了哭腔,又自己吸鼻子,感激地笑,“多谢萧大哥给我父母报仇。我一定要看着那凶手被砍头,以慰我父母九泉之下的魂灵。” “你有心,原不必多想,”萧青晗使了力捏着手中错开的骨节,“不过是萧某分内事。” 疼痛剧烈又突然,眼前一阵失明,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可发不出声音,只能狠咬着唇。太残忍了,萧青晗,你可真有兴致,这样自作一出戏,为的是什么。若能开口说话,定会尽数说出去,好叫那少年听一听,你父母是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有你这样的儿子也会羞愤不得超生。 将离直起身子,眼睛看着萧青晗身后的长刀,另一只胳膊却被侍卫按着,如何都抽不出来。是应一刀成全那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年,叫他早早去黄泉下与他父母团聚。 “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些时候,陪一陪他们,”少年眼眶又红,眼泪糊了视线,念及父母死不瞑目的惨状,肝胆俱颤,不能自已。 萧青晗瞥了身边的将离一眼,眼神已是阴冷。放缓了语气,一语双关似地道:“安生呆着也好,若是想折腾,我也有空闲,可陪一陪你。” 将离脸上只笑,眼睛仍看在那柄长刀上。萧青晗身边的侍卫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不动声色地牢牢扣住将离另一只手腕,急得低声道:“怎么这样傻,何苦……” “叫萧大哥见笑了,”少年情伤罢,是想做成熟老练的样子,到底年纪经历不足,看来仍是稚嫩,“应当与恩公道一声谢,素不相识却出手相助,还害得恩公受了伤。阿九道谢晚,还望恩公体谅。” 将离笑听着,眸色与萧青晗一般阴凉,回身看着那少年。如此糊涂,死了也不冤,可惜此时自己拿不到刀。 少年连日哀伤,神情疲累,且对萧青晗没有戒心。此时见着将离,也无暇注意过多,瞧见那笑容,未及细体会便听萧青晗又道:“你不说倒是未记起问你名姓。你在家中排行第九?” “不是,”少年又摇头,“我……母亲在世时,唤我这样的小名儿罢了。” “若有事,可寻我帮忙,往后再来看你,”萧青晗点头,宽大衣袖下松开了那一截手腕。将离立时半点不犹豫地要离去,侍卫只得也松了手。 少年愣愣地瞧着那热心肠的恩公一句话也没跟他说,匆匆来又匆匆走,心里有些孤零感。但又觉着约莫是他性情不好与人打交道。怎么都想不出,那就是自己的仇人。 小孩子总是对好看的东西起不了戒备,惯常如此。萧青晗看在眼里,心底的情绪发酵起来。那少年又说着感谢的话,分明是不舍,萧青晗安抚似地说几句,便带着侍卫离去。 自将离被密室放出来后,萧青晗与他的关系瞧着不如以前僵。侍卫是这般以为的。那时候一同去那小巷里,侍卫战战兢兢,后头将离没再挣,侍卫便也松下心气。就觉着,是不会再掀起甚么波澜的罢。 他被铁链吊着脱臼手腕的情景还在眼前,光是看,就觉着一根铁链缚着极为折磨。不曾想到,跪在上头是什么感受。侍卫立在一旁,手心发汗,又被萧青晗的声音喝得一个激灵回神,心惊肉跳。 “教不会你听话?”萧青晗弯腰,伸手按在将离后脑上,将头发往下扯。 将离又被迫着仰头,下颔至脖颈仰成一道优韧的弧线。膝下是黑色的铁链,两边侍卫压着他的肩膀和手腕,无法动弹。 “有什么想说,只管说,”萧青晗嘴边尽是戾气的笑,一手又抚到他颈边,两指拈了银针出来。 “我何时要你来教,”将离声音有些哑,冷讽不减。 “有骨气,”萧青晗随手扔了银针,又问站在一旁的侍卫,“多久了?” “回大人,两个时辰……了,”侍卫咬一咬牙,看地上的人,分明受刑的不是自己,可忍不住就想开口求一求情,又摸不准该怎样开口,心揪吊着,腿肚子也打颤。 “多硬气硬气给我看看,”萧青晗哂笑,薄底靴踩在了压着铁链的膝弯处。将离痛得早出了一身冷汗,霎时发不出一点声音,头低下去只大口喘息,半天回不过来。 萧青晗又一把拉住他后脑的头发,猛地扯下去,对上那双失神的眼睛:“不是对那孽种下不了手么,如今顺水推舟与你做个人情,叫他对你感恩戴德,你觉着不好?” 将离是说不出话来,萧青晗仍踩在他膝盖处,忍得难过之极,才发出几声闷哼。身子一阵阵颤抖,脸上尽是薄汗。 “说话,”萧青晗松开他的头发,全不顾此时将离的情形,又捏住他的下颔。得不着回应,萧青晗攥住他前襟的衣裳,一把便扯开。 凉意袭上胸膛,神智涣散的人陡然挣扎起来,像换了个人,拼命摇着头,声音破碎又悲哀:“别……求……” 这示弱似乎让萧青晗愣了神,也只是一会儿。他伸手拭去将离嘴角咬出的血迹,笑了一声:“你的硬气呢?” 将离仍挣扎着,死死地看着萧青晗。 如裂帛一般的声响,萧青晗扯下他后背的衣裳,露出白净紧实的脊背,骨肉匀称得紧,窄窄的腰线收在后腰,露出那一个清晰分明的“晗”字。 看见的侍卫并不敢多言,只彼此惊讶对视过后便噤若寒蝉。 将离停了挣扎,眼神空洞,呆仰着头,又闭上眼睛,平静得无法想象。 “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1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1 萧青晗,我怎么没杀了你,”他空空地道。 侍卫齐齐抽气,都被骇得不轻,当下更不敢发出声音。 呵,又是这一句。萧青晗一手摩挲着后腰上那一处,一手轻抬着将离的脸,吻上了他带着血迹的嘴唇。 第9章 第九章 又从梦里倏然惊醒,半是疼痛,半是噩梦。萧青晗没再拿着那把长刀刺过他的心脏,而是慢慢微笑着,一刀一刀往血肉里割。每刀皆不中要害,血如细小的溪流,从身上流下去。惊喘着睁眼坐起,才被膝上的疼痛唤回神智。 倚在床边,愈是心神乱惶,便愈是清晰地感觉到如蛆附骨的疼。被单已被揪地皱成乱团,冷汗细细密密地不知出了多少层,只穿着单衣,身上也潮热得厉害,不得缓解半分。 窗框的样子投在地上,当是晴月夜。将离把头扭过去看了好一会儿,又撑着床榻下了地。千万根钢针穿过膝盖一样,没等他喘半口气,就跌在了地上。膝盖撞在地上,竟也没觉着更疼。那半块窗户亮堂的影子就在半臂远,是伸直了胳膊,还差半臂远。伏在地上,只看着那一块光亮。看久了,觉着原是那样好看的,像玉石的莹润,干净醇厚。 撑起身子,往前匍匐着挪一臂,那块光亮便近了些。再挪一些,似乎触手可及了。到终于挪过去,窗户的影子便映在了手背上,连同那块月光一起。将离一只手臂撑着地,另一手触碰着那块光。不停地翻转着手腕,只是投在上头的光亮仍没什么变化。 月光是不辨好坏的,此时照在他身上,像是顾怜。将离便再挪过去一些,到整个人都落在月亮投下的窗影下头。将自己尽可能地缩起来,暴露在那块光亮里,贪婪又偏执地拥着那点光,好似膝上的痛苦也都消散了。 要是此时死了,多好。他看着自己的手背,忽然又涌上一点激动似的想法。像个热切的希望,叫他急急地喘气,什么都感受不到。 痴迷似地想了许久,戛然醒神时,月影已偏。就着那点光亮再挪一挪,膝上的疼痛叫嚣着。胳膊软了软,强撑了才没磕到地上。 不得安宁,是不愿去想的。可是止不住。梦里还是真实,相去无几,一样的毫不留情。翻来覆去,想不出什么头绪,只那一双含情目,便是世间鸩毒。 再想自己,倒真是寻死觅活。片刻前的念头骤觉荒唐失笑。还剩下什么?强撑的自尊都叫践踏得碎成粉末没进烂泥里。怎么就不能活,不过是心里难过了些,不碍鼻子吸气的事。都已经这样了,再往下沉而已。 忽然想喝酒,管它借酒浇愁是不是更愁,至少一醉方休,至少能叫自己浑浑噩噩。只不要再这般清醒,不再这样清楚地被疼痛逼得无处容身。 萧青晗推开屋门时,入眼帘便是伏在地上的一团身影。瑟缩着,像冬日里抱着自己取暖一样。虽则现在是初夏时令,夜里至多凉些。 头一个念头是他发了烧,疾走过去,弯腰揽起他上身,手贴到汗津津的额头上,却是微凉,放了放心,不妨却被将离推了一把,力气大得出乎意料,萧青晗身子不稳,退了几步。 将离胳膊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撑起上身,萧青晗便一脚踩在了他膝上。将离难忍的一声呻/吟,身体又蜷起来,弯折得厉害,耳中嗡鸣作响。 萧青晗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地上的人肩头,又弯腰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膝盖免不了被触碰,但兜着膝弯的那双手竟觉着温厚,靠在胸膛上,又听得萧青晗道:“院子里的昙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没力气地依在那个怀里,脸上触碰到的是冰凉滑密的衣料,满脸的冷汗尽数蹭到了萧青晗衣裳上。被他抱着离了那块光亮,又走进屋子里的黑暗中,只闻得到轻缓的气息声。明知看不见什么,将离仍是睁大了眼睛,紧紧攥着萧青晗的衣襟,又把脸侧过去。 待走到门外的月光下,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候,像一个梦那么长。兜转了一道门,才停了下来。月光怜爱地铺了满地,像银色的纱绢,绵密不绝,挣脱不开。 几朵优昙探了花苞,一旁还有开过的一朵。花瓣衰败,萎靡地垂着花冠,状如干枯棉絮。没过多久,一朵花苞便缓缓抖了抖,继而迎着凉薄的月色,砰然绽开,雪白细长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是收敛了所有的月华,不似人间有。 将离怔怔地看着,虚虚地伸出手去,描着那花朵的形状。而不过须臾,那怒放的花朵,便肉眼可见地凋零下去,腐朽败落,丑陋不堪。将离动了动,最后只垂了胳膊,安静地依偎着,身子缩了缩。 怀中人乖顺地不像话,萧青晗低头,嘴唇碰了碰他的发顶,叹息似地道:“冷么。” 将离不说话,又仰头看着他。眼里也盛了月光,透凉清寒,嘴边带着薄笑,伸手给了萧青晗清脆的一耳光。 夜色凉如水,有成行巡卫的侍卫在不远处无声地走过去。 萧青晗被这算不上重的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又转回来,细风吹过,脸颊还有些痒麻。哑然看着怀里的那人,从没对他有什么敬畏,连名带姓地喊萧青晗,也没想过去纠正。 方才还惊艳至极的昙花,随着夜风簌簌地落了一地,地上的细长花瓣打个旋儿,腾起,又落下,便静在地上,聊此终生。 “回去?”萧青晗轻声问,说罢又不得回响,便将上臂圈得紧一些,照着原先的路子折返回去。 转过一道拱门,萧青晗才闻胸膛处闷闷的声音:“我不想回去。” 听在萧青晗耳中,滤得只剩了孩童似的赌气。他低头,将离侧着脸靠在他胸前,眼睛的一点光亮如璨星,神色虚浮又怔然。 萧青晗竟未生怒,把头再低下去些,吻了吻将离的眉心,凉腻如缎,哄慰地道:“听话,外面凉。回去,我陪着你。” 将离仍那般靠在他胸前,没听到似的,没一点声响动作。 萧青晗点了烛火,屋子地上月亮投下的那点光亮便消失了,只剩下填满每个缝隙的柔光。将离愣愣地看着地上月光退隐的地方,视线直直地,不偏不离。 萧青晗伸手转过他的脸,映着亮堂烛火才瞧出他嘴唇干涸,还带着残留的一丝血迹,手指摩挲过那干裂的嘴唇:“自己脱了衣裳。” 那愣怔的神情看他半晌,眼睫如羽,又苍白地讽笑。萧青晗忽而脑海中映出方才那月下凋落的优昙,半口气提起来又搁下:“不想叫我动手,就自己脱。” 再拿着一瓶药酒进来时,床榻上的人正拉下肩头的衣领,露出大片白皙的肩背,肌肤莹润,锁骨修长。他面色却是无魂无魄一般的,像个死人,没有生气。 萧青晗呼吸一滞,脚步已停。不是没有感觉的,甚至有些隐隐的胀热。只是他现在禁不起折腾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2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2 ,怕稍不小心,就弄坏了他。 坐在床榻边,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将离神色动了动,看着他。“夜里凉,”萧青晗将药酒倒在手心里,握住被下露出的一截纤长的小腿,缓缓地揉乌青红紫的膝盖。定然是疼的,坐着的人鼻尖沁出冷汗,又开始颤抖。 将离紧紧咬住了口里的闷哼。眼前是幻梦似地温柔,不,绝不是梦里。梦里他刀刀入骨,不曾这样温和过。莫不又是闲来无事,顺手施舍。但自己是贪恋的,腿上一片冰凉,唯有被他触碰的地方,暖热火疼。陷入念障,走火入魔,终不得解脱。 手死命地攥着被单,松开,又抓紧,方能狠狠地把刺激得人昏厥的痛感镇住。无意识地抓着,忽碰到床头边一个物件,冰凉坚硬。将离呼吸紧迫起来,胳膊痉挛似的,一把攥住了那样东西。眼神瞥过去,薄刃雪亮,一点烛火的光晕从边缘流转到尖上,极漂亮的一把刀。与他一样的名字,将离。 若是此时拼尽全力,集于一势,是能杀了他的罢。攥着长刀的手上骨节发白,青筋暴起。眼睛看着萧青晗垂头的身影,脖子像被扼住一样,几近窒息。他没有防备,不曾抬头,如惯常的招式,一刀便可取他的性命。越是看着那张垂着眉眼端华的脸,这样的想法便愈加肯定。 手抖得不成样子,长刀发出细小的森吟,刀刃微微地颤。尚不及挥起,便铛然地甩到了床里边。再忍不住,喉咙里一声呜咽般地痛吟。杀不得,杀不得,怎样软弱……下不了手。 “恨我,”萧青晗手上动作又轻柔些,不过也知用处不大。停下,又细细地擦了那张脸上的汗,拨开他脸边黏着的发丝,顺了顺后脑的长发。 他是打定了自己不会杀他,真好笑。将离便笑起来。可萧青晗想对了。这样怯懦的自己,烂泥一摊,连防备也用不上。 一边笑着,又摇了摇头,出了声是窒了窒,才顺当地说出了口:“不恨。” “缘何不恨,”萧青晗也笑了一声,又将药酒倒在手心一小摊,覆上膝盖,比先前更轻柔。 将离收了笑,淡漠地道:“无关紧要,便匀不出空罢了。” 第10章 第十章 无关紧要。 那晚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想法,这四字入耳便顷刻失了理智。萧青晗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已昏厥过去,手上迟迟地酸乏,低头看,是还握着他的膝盖。仍不能平定,伸手粗暴捏住他的下巴拉过来,想把他叫醒,问一问,何为无关紧要。 将离紧紧闭着眼睛,只无意识地蹙了眉。 萧青晗甩开手,起身挥落了桌上的杯子,回身看榻上的人。 罢了罢了,这般反应做什么。不值当。拿捏人命的,天生薄情,哪会指望他记住些什么。况且方才还握了刀,锋芒未出,却彼此心知肚明。强忍着痛,也要攥着那把刀,那一时的杀意是实实在在可感受到的。 养不熟的东西。哪能养熟一个杀手,萧青晗,你也糊涂了不是。 满心乱绪,寻不着出口似得想要发泄。甚或觉着不该放过他,该狠狠地按在身下□□,贯穿凌虐。生死不由他,受不住死便死了,一个工具棋子,不足挂齿。 忽又闪过那绝望似地求饶,原是讽刺。此时想来也是虚与委蛇,暂获所需。真是可笑啊,可有什么能叫你真心动容? “大人……”一声唤,萧青晗骤然醒神,倒是自己吸了口凉气,是手下侍卫在禀事,怎么又走了神。匀调了气息,又看跪在地上的侍卫,“说罢。” “那孩子,还活着,”侍卫看见萧青晗阴戾未去的眼神,背后寒毛竖了竖,声音又低了低,道,“虽说他不明究竟。但夜长梦多,不如属下去做得干净了事。” 萧青晗吐出一口气,眼里的阴戾褪下去,仍是那双桃花含情目。他慢慢地道:“辛苦你记着了。但恩人找着了不是,改日你与他一同去,看一看那孩子,表一表关心。” 侍卫心里紧了紧,又小声道:“大人,……无法走路的罢。” “你担心他走不了路?”萧青晗意外似地问,嘴角带出一个缓笑,又离开座椅。 “大人!”侍卫一时急惶,看见萧青晗迈步,本能地以为他又要去直接将人拽出来。瞧见萧青晗停下,后背出了一层热汗,“再过一些时候罢,等……稍微好些了再去。”直觉名字不可说出口,但又不知如何称呼,杀手,尴尬得很。便又小心地道,“这时,也不免惹得大人生气。逼急了,会有逆反心思的……” 萧青晗扑哧一声笑了,瞬间又消得干干净净:“逆反心思,你觉得,他此时没有么。”侍卫伏下身,后悔不迭,竟是自己又给他惹了祸,却又听萧青晗道,“那就过些时候罢。瞧一瞧那时候他是不是就能听话。” 侍卫忽地一块大石落了地,简直对萧青晗感激涕零了,忙回了声:“是。” 快要退出去时,又听萧青晗道:“嵇临。”萧青晗极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叫他,精神提起十二分应了,低头等着。半晌,萧青晗道:“无事,去罢。”仿佛只是记起了他名字,顺口说了说。 一院之隔,拱形月门另一侧便是将离住的地方。嵇临从萧青晗那处出来,立在拱门处许久,攥了攥拳头,又迈过了那道门。 将离在窗户边坐着,靠在上头往外看。膝上搁着一把长刀,锋刃寒凉。“我不想去,”他歪着脑袋,很轻的一句,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像极了自言自语。 嵇临不好贸然接话,心中也觉萧青晗行事不可捉摸。后患不可留,却又留着,还有意叫将离再去看他。嵇临不曾怀疑,萧青晗就是有意的。他原本担心将离不肯去,再触怒萧青晗。眼下又担心,若是这位过去一刀杀了那孩子,萧青晗也不会有好脸色。怎么就忘了,是取命不眨眼的杀手。他自己这么揣测着,几乎是笃信了。纠结了一阵,又问他腿上还疼不疼。 “好一些了。起初疼,过些时候更疼,”趴在窗边的人回过头来,思虑着形容道,“就忍着,也不是那么难忍……习惯了就不疼了,不走动的时候不大能感受到。迟早会好的。” 嵇临这时想那时候的情景,不忍想下去。犹豫良久,还是说出口道:“有时候也不必太……倔强,萧大人……吃苦头总没人替的。” 他又软软地笑,听进去了一样,点头。刀锋似的眼睫,线描般的下颔弧线。 嵇临叫那笑看得有了勇气,从衣袖里拿出伤药,口里还结巴:“照料不好会留根的。以后……下雨天会疼,走路……若是老了,也会难受。不急着去,我与萧大人请示的。” 窗边的人只歪头听着,道一声谢,又接过药瓶端详。小小的一个白瓷瓶,握在手心里那么大,上头塞着软木的塞子,露出红布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3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3 边。 “白药……是,”嵇临倒是困窘起来。 将离便又笑,细细地看那个小瓶子。 那个字念在口里,闻所未闻一般的陌生。老。多奇怪的字眼啊,萧青晗能允许他活到那时候吗。 “我记住了,”他仍认真地点头。 嵇临最后才难以启齿一样,低着头小声道:“碎言碎语,不小心听见了,也莫放在心上。只……也无恶意,不疼不痒,别多想。” 将离也一样的点头。嵇临怀疑他真的听见了,还是只顺势应和。一时无话,便又说一声告辞离去。 手心里的小瓷瓶凉凉的,握的时间久了,便只觉得温润光滑。他仍在口里咀嚼着那一个字,是从不曾思量过的。过惯了朝不保夕,刀尖亡命的日子,没想过自己会安稳地老去。现在又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身体不如以前了。夜里睡不安稳,常常地失眠。头一日睡不好,第二日便困乏得厉害,浑不似从前。 若能,若能慢慢地老去,是怎样的感觉呢?萧青晗,三个字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脑海里。还能走多远,走不到那个时候的罢。将来若是萧青晗老了,…… 把头埋进胳膊里,没出息地攥住了刀柄。可以确信,那个时候在他身边的,不会是自己。可怎会这样荒唐的作想。真是……痴人说梦啊。 初夏的雨来得迅疾而短暂,气势汹汹地砸落一地,溅起泥土的清香与湿味后,便霎时退的无影无踪。叶子上的水珠叫日头照得闪闪发亮,东厢的天还蒙着沉云,浅浅地显露出一弯长虹,斑斓固执地挂在那里,久久不散。 将离从窗户望出去,被那纷杂美丽的颜色迷了眼。 萧青晗本是邪火满腔,偏偏被一场大雨堵了门。不动声色地按捺下去,站屋檐下瞧着大雨瓢泼。雨水骤停时,也看见了天边那一道弯虹。倒是好看,越短暂越好看。收回眼神时,无处发泄的躁怒半点不剩。 看过那道月门,念头未成形,先已迈出一步。清新的雨后气息扑面而来。去做什么呢……去看看他如何了?还是莫要去了,到时必然控制不住自己。往后有的是时候,等他好了也不迟。 不想还好,一想心底的躁怒又蠢蠢欲动。萧青晗站立良久,下了台阶,出得内院门。假山石下几根昙花,叶子簇绿如新,叶尖凝着一滴透明的水珠,晶莹剔透。 “掩人耳目罢了,那个字你不是也看见了么……是咱们大人的名字……”假山后刻意压低的嗓音,于习武之人来说,不妨碍。 “我还觉着怪,昨儿晚上还瞧见……嘿嘿嘿,你可想不到……” “一定是早那什么了……你能想出来,杀人不眨眼的,原是个禁脔呢……” 萧青晗皱了皱眉,从旁人口中听来,竟是这般的么。 “大大……大人,”几个侍卫走出来,才看见萧青晗,当下吓得面如土色,不顾地上雨过泥泞,扑通地跪了。 禁脔,他是么。若他听见了,会是何样想法,可会羞窘,可会恼羞成怒。只怕是会冷脸抽刀取了多嘴人的命吧。但他确确实实是自己的,那条命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旁人不可触及,也由不得他自己。闲时了,好好逗弄逗弄他,想必会好看得很。 萧青晗没大发雷霆,实在叫地上的几个侍卫迷惑,泥里的湿水浸进裤子里,才听萧青晗道:“自己去请罪。” 轻淡的几个字,侍卫们的魂儿都吓飞了。去找那位……请罪?那把刀的名头他们可是听说过的,萧大人都将将打个平,何况那是个杀手,又不是普通的侍卫。杀手都心狠手辣,若是叫他知道背后这样说他,铁定是不能活了。 “大人……属下知错,属下知错,求大人网开一面,”头磕地如捣蒜,顾不上泥水滴滴答答地从面上流下来,仍卖力地往地上碰。 萧青晗实则不怎么生气,这说法很合他心意。看着此起彼伏磕头的几人,忽又改了主意。怎能叫无干下作的人当着他面如此言语,便是说,也只可自己来说。 “这次作罢,若有下次,”萧青晗漫不经心地道,“舌头便没必要留着了。” 几人又赶忙磕头,只觉是鬼门关门口走了遭,脑门上汗流不止。 萧青晗出得花园,嵇临恰迎面而至,双手奉上了一封请帖:“大人,刑部沈侍郎递来的,说是邀大人去……听戏。” 第11章 第十一章 “惨凄凄,黑暗暗 抛下了幼子,死不瞑目,丧在云阳 到如今雪沉冤贼秋后斩 顾不得路奔波奔前而往,来共你泉台下地久天长” 戏台上青衣油妆粉面,莲步挪得如风过荷叶轻晃,美目含悲,眼波流转,捏着三尺青锋,旋身剑横上颈项,鼓点弦乐攀上高峰又缓慢落下。青衣向后一仰,身子贴在台上,裙角散开如舒展的花瓣。终求得死,黄泉落满。 “这出戏如何?”刑部侍郎沈凌云折扇合在手心,笑意盈盈地往台上望,又与萧青晗道。 极明显的唱词,也难为他找来这般贴合的曲目。萧青晗眼看着那青衣倒在台上兀自匀气,不知怎的目光移不开那一柄剑。握了握茶盅,里头茶汤青碧,稍有浊色。他收了握茶盅的手,也笑道:“花拳绣腿,使剑使得差了些。” “萧兄玩笑。唱戏的功夫,自然与真正的功夫不同,若台上戏子刀剑生威,倒显鼻子不对眼,吓坏看客啊,”沈凌云哈哈大笑。 戏楼散场落幕,台上人背身卸下悲欢,台下人推开桌椅寻出口,一片嘈杂,哄哄然然。 萧青晗未把这幕戏放在心上,此时此刻记起的,却是他年及束发时,窥见的那抹刀光。是一个无法瞑目的夜晚,有明亮亮的月光,不遮不掩地照了大地。不是月黑风高夜,却是杀人放火天。 萧青晗自幼丧母,父亲带他长大,那个男人从来严肃不苟言笑,始终未续弦。很难说清楚是否对亲情有什么渴求,久了便成惯性,不暖不冷,自觉恰好。他极通世情,知晓父亲是在低敛,官场一退再退,再不复萧青晗幼年记起的那般意气风发。萧青晗看见这些,也并不作多想,因过得安稳,祸患不至,难料。 那个男人到死前方显出叫他惊讶的那面,挡在不速之客面前,只叫他放过萧青晗,说与他无关,说他年纪还小,不能无辜受累。真是愚蠢,萧青晗握紧了拳头,若是求一求便可放过,怎为杀手。 但萧青晗的父亲确实在恳求着,抛了萧青晗惯见的威严与冷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萧青晗不惧地看那杀手,眼睫如刀,眉间尚青涩,气度半成。萧青晗忽想看一看,这此时握他生死的人,是什么模样。玉碎瓦全也好,殊死抵抗也罢,一把短匕掷出,杀手竟似料不及,闪身而避,萧青晗一步上前,已拉开了他的面巾。原也是少年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4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4 。同时耳旁闻到沉重的倒地声,垂着的手忽一股湿黏,低眼看了,是血,满手的鲜血。 自己身上毫发无损,一抹刀刃流光晃过,那被他揭了面巾的杀手已回身纵入月色中。风清月明,静谧无声。萧青晗攥着那块面巾,才回头,看往地上。 “他还小……”把他养大的那个男人,最后这么说了一声。若萧青晗记得,那日密室里,面色苍白的杀手面对他的逼问,也是这三字。可萧青晗不记得,故觉是背叛,是违逆,肆虐折磨,意难平。 至将那一面死仇的杀手禁在自己手里,萧青晗才不求甚解地问了一句,当日为何放过了自己。 因任务本就未说取他命,杀手抬眼看他,半晌不露情绪地说了一句。那时自己如何反应,是扇了他一耳光,还是赏了他一顿鞭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至此时终于反过来,将那人握在了自己手里。听的命令,也成了自己的。仍不能得他忠心,私下放过他指明了要的性命,倔傲难驯。更莫提……萧青晗顿了顿呼吸,赏脸不要的混账东西。 戏已散场,空空地坐了两人,萧青晗起身,看向沈凌云:“沈兄好兴致,莫不是又观戏入深,有了体悟。” 沈凌云又哈哈大笑:“只当是萧兄感怀,沈某得以相陪罢了。” “耽搁沈兄空闲,萧某怎过意得去,”萧青晗稍稍作出请势,等得沈凌云站起身,一同往外走。 “青晗,”身侧人忽出声,萧青晗眉心微皱,停下。前些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案,沈凌云出力不少。他知实情。你来我往,官场如此。萧青晗不是他父亲,独身难立,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深谙此理。 “刀子用久了,终究有不称手的时候,”沈凌云并肩立在他身旁,轻声道。 萧青晗缓笑:“谢沈兄提醒,萧某从不使刀。” 沈凌云皱眉,语气稍稍重了些:“青晗。你知我在说何事,你就不怕养虎为患么。到你控制不住那一日,后悔莫及,我也救不了你。” 怎与他相干,又如何会要他来救。萧青晗心下好笑,略一颔首:“萧某记下了。” “叫你如此费心,我竟想看看那把刀的样子,好观一观风采,”沈凌云省了客套称呼,斜身立到了萧青晗身前,“或者借我数日,赏玩赏玩。” 萧青晗抬头,又笑道:“沈兄何时对那不通人性的物件有了兴趣,冷铁刃罢了。沈兄要看,萧某还须费心找寻打磨一番,叫我扔在哪个角落里也记不清了。珠在椟中求善价,难不成我随手捡的那刀是什么古物?如此说来,萧某鼠目寸光,倒糟蹋了好东西。” 沈凌云对上萧青晗的目光,无奈似地摇头,又转身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那戏楼。 多日前一个大雨后的躁怒无端叫沈凌云唤醒,萧青晗深吸数口气,回去定要看见他,来不及想清楚这时的躁怒是因何。或许是想起了陈年旧仇,或许这微不足道的约束感叫他不甘。全没想到,是因这一样轻蔑低亵的眼光。 嵇临是担心将离一刀了结了那孩子,因此前去的时候,便含蓄地与他说不必拿刀,说不准会吓到那孩子。将离应了,真将那把刀搁在了房中,什么都未取的与嵇临去那小巷。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阿九高兴,对他的仇人笑脸相迎。 那一个恩公听在耳中极为讽刺,好容易控制住自己,没将那实情说出口。若什么不知道,如当下一样,天真地活着,也是可以的罢。虽说到底残忍了点。 嵇临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心中甚至已编排好了说辞,若是这位擅自将这孩子的命取了,怎样跟萧青晗交代。 “我没有名字,”停顿一会儿后,将离开口道。 阿九惊讶,睁大眼睛愣了,又小声道:“怎会没有名字呢,莫不是恩公不愿相告。是怕阿九打搅么。” 长刀上镌了两字,将离。故此他顺了这名。是人以刀为名,非如惯常,刀随人名。杀手哪有名字,叫什么也不是很重要。古怪地沉默一会儿,他只好说了那两字。 阿九思忖的神情,口里又嘟囔两句:“啊,这名字好熟,我听过的……” 若是听过,便知他是极凶极恶的杀手,下一刻便要恐惧哭喊或者愤怒报仇。但阿九忽一拍手,大笑道:“我知道了,是花的名字。” 花的名字……将离眼瞳微微缩了,他从不知,那染满血腥杀戮的两字,会是花的名字。 “是真的,我见过的,那花很好看的,”阿九喋喋不休,“等下次来了,我给你们看啊。下次……你们还会来的吧?” “嗯,会,”对着那双渴盼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又相信了一些,若是这孩子无知地活下去,好像也是另一种可能。 因那孩子的不舍,便多留了一些时候。回得萧府,天色已晚。他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人,可瞧着那孩子的笑容,开始考虑若是萧青晗应允的话,有未有可能。 “白药用完了罢,那时匆忙,也没拿多少,”嵇临一拍脑袋,想起了这事。 将离便说已好得差不多,不用再费心。 “可要好彻底地,莫留了根,”嵇临煞有介事,又要去为他取来。 要感觉到留了病根,得好久之后吧。他独自站着,点了烛火,便又听得嵇临风风火火地来了,手里举个小瓷瓶,与先前无二。 “多谢好意,劳你费心,”他又感激地道,觉着自己翻来覆去也只几句,没有新意。 嵇临摆手说不必,只咧嘴笑几声。 萧青晗看着天幕愈下,心思一动便行过了月门。有人说他养虎为患呢,无稽之谈。先看见了亮着的窗户,刚迈进屋门。便见他带着笑谢他的侍卫,说多谢好意,劳你费心。不掺杂其他的笑意,没有惧怕,没有死气沉沉,活生生地,有血有肉。 谁都别拦,必不能善了了,不将这累积的躁怒发泄出去,不能罢休。 “大人,”嵇临看见他,躬身行礼。 眼中看不见其他,只有那张瞬间收起笑容的脸,缄默了嘴唇,低下去,恭顺的姿态。萧青晗心中怒火滔天,站得安定,只对侍卫道:“你出去。” 嵇临忧虑地往后看了一眼,又小声道:“……大人,今日去看……” “出去,”萧青晗轻声且有力,唇边已染了狠戾的笑。 嵇临不敢再说话,万般忐忑地出门,迈出门槛便听到类似重物碰撞的声音,他硬着头皮,闭眼合上了门。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夜沉沉黑着,烛火不时晃一晃,这样漫长,没有尽头。 啷当一声脆响,格外清楚。细长的刀被甩到了地上,嗡嗡轻鸣后归于静止。 “自刎?”萧青晗将身下的人翻转过来,捏住他的脸颊,冷笑不止,“果真不差,这般承欢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5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5 的模样与禁脔何异,说两句就寻死。” “……与你何干。萧青晗,我自己的命还轮不到你做主,”将离下颔满是血,剧烈地喘息,却也笑着,不知哪来的力气。颈上一道浅口子,正渗着血,顺着筋流下去,积在锁骨处。 他刚说罢萧青晗就扇过去一巴掌:“不识抬举,”伸手把被他打偏过去的脸转过来,“我没叫你死,人不人鬼不鬼也得给我活着。” 将离深深地喘息半晌,又讥讽地看着萧青晗。 萧青晗反又笑,手指抹了抹那张脸上的血,又摩挲那带着血口子的嘴唇:“能叫人活着干受罪,求死不能的法子,多得是。譬如,拿那柄刀挑断你手脚筋,再把那刀化成铁水,铸一副锁链出来……”顺手错开手中那截手腕的骨节,身下的人瞳孔紧缩,神色扭曲,“此生再见不到光,多可怜。” 只闻急促的喘息抽气,再没得着什么唱反调的语句。身下人看起来单薄脆弱,已失了神智。萧青晗擦过那脸上的冷汗,毫不惜力地碾进了最深处。 嵇临值了一夜差,每每走到那道月门前,才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又折回来。去不得。他也不知为何总忍不住想去看一看,拳头攥了好几次,在府中来回绕圈子。萧青晗那满面阴寒的样子不停地在他脑中晃。 嵇临终于蹲下来,扯了扯衣领,又摸了摸脖子,干咳几声。嗓子难受。更显得夜晚长得过分。 萧青晗是怒了,可他……倏忽记起不见天日的密室中的一句话,“他怕我寻死,”没有铁链捆着,若再碰墙…… 往地上砸了一拳,火辣辣地疼。嵇临就着这股疼劲儿醒了醒神,萧青晗身手不差,当是可以拦住得罢?越想越乱,脚生了根似的,挪不动。 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嵇临揉了揉鼻子,抹了把鼻涕,先冷得抖了抖。自己竟睡着了,定睛看,地上有了日头照的影子。是过去一夜了?他猛地站起来,血冲到头顶眼前一片昏花,险些再栽下去。 稳了一会儿,往那处月门边走。心咚咚地跳。咽一咽唾沫,又往下扯了扯衣领。自己只是恰好路过,只是恰好路过。嵇临心里念叨着,迈进月门,上了台阶,站在了门前。 先试探地喊了声“萧大人,”不得回响,复又敲了敲门,仍无回应。嵇临呼出一口气,双手推开了门。 床榻上人侧俯着,苍白修长的身躯半露在被褥间,团团血迹。嵇临屏住气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手推了推他肩膀。 那具身体翻了过来,毫无生息,实在不像一个活人。头歪在一旁,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黑发散乱,有几缕缠在闭着的眼睛上。满身青紫,颈上一道凝血的痕,不过三寸。 伸手到鼻下,轻烟游丝似的气息,还在。 怎么成了这样,前一夜还与他含笑道谢的人……嵇临倒退一步,脚下金石铮鸣,低头看见了长刀。捡起来,刃上还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极为细小的一丝。萧青晗究竟是怎样,逼得他三番五次地轻生。 嵇临拿被子与他掩了身体,才惊魂未定地出了门。没多久萧青晗便朝中归来,嵇临欲迎上去,却见萧青晗正是朝着那处,便不再多言。 床榻上的人昏着,萧青晗掀开被子,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暧昧痕迹,以及凝结的血物,红白污秽。揽起上身叫他靠在自己怀里,拍了拍脸颊,没有反应。视线落在颈上那道细细的伤痕上,略带薄茧的手指摸过去,蹭上些干干的血沫。 “醒醒,”搂得紧了些,才发觉他身子凉得厉害。将被子拉上来,又环过了他肩膀。萧青晗看那闭着的眼睛一会儿,握住胳膊,一个用力,将那脱臼的手腕硬接了回去。 怀中人一声难耐的痛苦□□,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里不甚清醒地带着湿意。身子一味地蜷缩,胳膊抬到口边,压住了嘴唇。萧青晗知他又要用牙齿咬,便拉开,果见胳膊上已出了血。痛醒的人这才直直地看着萧青晗,不住地往后躲。又被萧青晗按在怀里,挣脱不开。忽倾身俯在床边,干呕起来。 一边吐一边咳嗽,却因为头一夜没吃东西,并没吐出什么。萧青晗垂眼,手抚着他的背,轻轻拍着。害怕他,刚才看他的眼神,是害怕。萧青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愈发轻柔地拍他的后背。 缓过去那一阵,便虚脱般地靠在萧青晗怀里,微微张着口喘气,眼里泪朦胧,身子没骨头一样,没一点力气。萧青晗低头看着,又覆上那干裂的嘴唇,用舌头细细舔湿了。伤口被沾湿,刻薄地疼,怀中人不时地嗯啊吟声,好听得很。 心思一动,又与他的嘴唇分开。此刻是真的不可再动他。 将离目不转睛地仰头看着萧青晗,眼睛里那层水雾渐渐淡去,恢复清明深冷。相看无言好一会儿,嗓子沙哑地开口,语气平平地念字一般:“萧青晗。” 萧青晗轻声笑了,手指抹去他唇边的浅淡血痕:“要说什么。” “要是头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取了你的命,那该多好,”他认真地说着,面色苍白透明,像在许一个愿望。 萧青晗哂笑,又抚过他的发顶。听他说了很多次,到底是提不起一点气。把被褥拉到他肩头,放轻了力气抽出胳膊,叫他靠在床边。 “乖一些别动,我去给你拿吃的来,”萧青晗哄孩子一样,语气温和得不像话。又为他提了提被子,方出了屋门。 手腕处还隐隐作疼,将离空空地看着屋门许久,才收回视线。另一手掀了被子,入眼是自己不堪的身体,青紫红晕。残留着撕裂般的痛楚,稍稍挪一挪身子,就叫他使劲攥住被子,大口喘息。 撇头又看见了地上的长刀,看了好一会儿。听见响动,是端着一碗粥进来的萧青晗。 “不烫的,”萧青晗轻轻吹了吹,又送到他口边。软糯香甜的桂圆莲子羹,晶莹地盛在青花瓷勺里,散发着温暖的热气。 将离木木地张口,含在口里甜腻得想咳嗽,忍不住便咳了出来,羹汤吐了萧青晗一身。萧青晗微微地皱眉,只与他擦净嘴角,又一勺搁至唇边。闭眼咽下去,仍是浓甜。 这一星点施舍般的好。明知是落水之人抓着的一根稻草,也要昏了头脑,死死抓着不放。有时候都要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了。靠着这点捡起来攒着的温暖,能撑多久?不知道,全然不知。 喂他吃了半碗,剩下的再咽不下去,入口便吐,咳嗽地撕心裂肺。萧青晗与他顺着气,自己先喝了一口含着,又对着嘴唇哺过去。将离茫然地睁着眼睛,咽下了这一口。再喂时,萧青晗的嘴唇刚离开,便又俯身呛咳,一半吐在了地上,一半吐在了萧青晗膝上。 没再勉强他,萧青晗起身出去,又唤了侍女抬来热水桶,自己回去换了衣裳。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6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6 抱着他离了床榻,又半托着他缓缓在浴桶中沉下身子。原本透白的脸被水汽熏得有了红晕,头发黑如墨。萧青晗忍不住给他擦洗着身体,又看着那个身体上自己留下的痕迹,一遍遍地轻抚过。 探到那处时,将离往浴桶边退了退,面上满是难堪,握住了他的胳膊。 “不弄出来,就一直留在里头了,”萧青晗低声,也没有动。便看着他脸色又难看了些,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给他洗干净,擦了水珠,抱在怀里,温温热热的一个身躯。萧青晗低脸,怀里的人已经睡过去,漆黑的眼睫湿漉漉的,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一手攥着他的衣襟。 萧青晗毫不避忌下人,抱着他站在一旁,看那些侍女将染了血迹脏污的被褥取走,又换上新的干净被褥。这才将他放在床榻上,仔细掩了被子。 这安宁竟这样不真实,他又摩挲那张睡颜。原是那个杀手,有暧昧龉龃,血海深仇的,杀手。 醒一醒罢,我们重新来过,何如? 作者有话要说: 糟心,删成这个样了,再见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近来倘能单就着表象看,真的是圆满安心了。将离不再说与他作对的话,不再嘲讽地看他,前所未有的听话顺从。由着他折腾,也不激烈地反抗,实在忍不住了,才低低地从嗓子里溢出哼吟。 有时萧青晗甚至会怀疑,这是不是那个杀手。就如此时,面上困窘地跪在他腰身上,头偏向一旁,双手被捉在身后稳不住上身,便不由自主地往萧青晗身上靠。萧青晗握住他双手,又拉开,他不得不缓缓地坐下去,呼吸便急促起来,眉头蹙着,咬了自己的唇。 “看着我,”萧青晗声音沙哑,又轻声道。 将离便迟缓地扭过头来,不妨萧青晗使了力,身子完全地落下去,“嗯……”眼里泪意朦胧,死命地往后仰着脖子,露出修长的颈项,一声短促的□□。 那声音响在心头如□□一般,萧青晗低头含住那人脆弱的咽喉噬咬,又顺着颈项吮吻下去。紧紧地握着他的腰侧,抬了腰身顶上去,便听到一声哼叫。将离扶了他的肩膀,紊乱的气息打在肩上,叫人心甘情愿地堕入深渊。 事后也安生地窝在他怀里,由着萧青晗抱他去洗身子。偶尔喂他饭吃,吃不了多少,且再不吃桂圆莲子羹,强迫他咽下去,转瞬又吐出来,咳得眼中含泪。萧青晗什么法子都试过。重罚责打过,再灌进去,带着一身伤意识不清地吐了他满身。甚至连日的吃食只准有那一道羹汤。到后头人瘦的腕骨伶仃,气息奄奄地躺在他怀里,看见那碗勺便干呕。 到底是存了芥蒂,又能奈你何。自己原要跟这小小的一碗羹食过不去,可笑可悲。萧青晗终于将那青花的瓷碗摔得粉碎,就此作罢。 厨子接到吩咐,半懂不懂。一碗羹汤能获什么罪,萧大人却说往后萧府里不再有桂圆莲子羹。真是难以揣测,不做就不做了罢,也省他一桩事。接连几日熬那羹,弄得他一时都不大喜好甜口了。 将离常常午夜梦回,带着被冷刃刺中的心惊坐起来。梦中情景与现实残存的缠绵气息积在一处,叫他精神错乱。身上满是萧青晗留下的痕迹,前一夜的暴戾动作和还未消退的鞭痕。他坐着在黑夜里睁着眼睛,攥紧手边的长刀。 须得好久才可反应过来,那刺入骨中的刀只是梦中,不是现实。这时候便只能挑出那些奢侈的好,来安慰自己。轻轻地摸他的发顶,抱着他洗身子,亲手喂他饭食……想得滚瓜烂熟,到此处再想不下去。还是莫再想,又何必自欺欺人。 只因为那道桂圆莲子羹,挨了多少鞭子了?逼着自己咽下去,腹中又翻涌着吐出来,吐得虚脱,还要忍着鞭子撕裂血肉的痛苦。更莫提,不许他吃别的东西,只给那碗看一眼便恶心的甜腻羹汤。 他本以为,自己会饿死,或是会被鞭笞得昏过去,再不睁开眼睛。可自己竟活下来了,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小心藏着的那些好,也是伴着水乳交融的痛苦。凤毛麟角,贪心不足。 浑噩地这样许久。一日,冰雪掉入温水中一般,慢慢地下定了决心。是去看阿九的时候,看到了叫将离的花。 凝绿的厚叶捧着一朵朵纷繁的花朵,粉色花瓣层层叠叠,围住嫩黄的花蕊,说一段故事一般的风华韵味,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看,这就是将离花,”阿九兴奋地指着瓦砾盆中争相怒放的花朵,不住地叫嚷。又仰着脸看他,“是不是很好看?” 他点点头,被花吸引住目光,伸了手刚碰到一片柔嫩的花瓣,便迅速收了回来。 自己满手血污,戕害人命,恐摸一摸也会玷污了这天真的花朵。若是这花能开口说话,想必也不愿被他触碰。还是远远看着就好。 “你不喜欢这花吗?”阿九不解他为何走近又退后,便发问道。 将离摇头:“喜欢。……离得远一些好看。” 阿九看着那花一会儿,却也摇头:“我不懂。我喜欢这些花儿,恨不得把它摘下来,抱在怀里。怎么离得远一些,反而也是喜欢呢?” 将离极少跟小孩子打交道,不知该如何回应。阿九又回头看他,好像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便只好又问道:“那你此时为何不将它们摘下来呢?” “摘下来就不能活了啊,”阿九奇怪地看着他,语气满是莫名其妙。 “……是这样,我忘记了,”将离讪讪地又道。 少年仍舍不得他离去,一会儿叫嚷着叫他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看着将离心不在焉的样子,面上掩饰不住地垂头丧气。阿九闷闷不乐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要回去了吗?” “我会再来看你的,”将离便道。他是想要快些回去,即便是求一求萧青晗也好,让这个少年离远一点,走得远远的,愚昧无知未必不是福气。这想法这样迫切,生怕再迟一些时候,就拖延了什么。 阿九不知他如何想,只自己想起距他上一次来隔了许久。口上这样说着来看自己,也不知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孤苦无依的少年觉得自己凄凉,看着离去人的背影,又觉着自己不满足。人家是好心来看看他,哪里还能扒着不放呢。 不过来看他的人精神倒是不大好的样子,大概是头一天晚上没睡好罢。 将离早早地便回了萧府,破天荒地想着怎样绕着圈子探听萧青晗的意思,到底是打算如何处理那孩子。他竟从没试过猜萧青晗的心思,但照着萧青晗先前对此事的态度,也不会是一件易事。到底是探探口风好,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好,将离一时犯了难。 萧青晗若察觉他是在试探,难免怒形于色,若直当说,自己又没有底。 慢慢地思索着往正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7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7 厅里走,叫人拉了一把,抬头见是嵇临。 “怎回来得这样早?”嵇临往厅里瞄一眼,又示意他回自己住处去。 “我想问一问,关于那孩子的事,”他背着厅门,与嵇临道。 嵇临吓了一跳,先前被关进密室里还是因为那孩子,现在问是自己往上撞么。何况以他对萧青晗的了解,绝不会希望听见将离打听那孩子的消息。他低声道:“关于什么事,萧大人极是忌讳……你太关切那孩子,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是觉着违抗了他的命令罢,毕竟提及一次,就提醒萧青晗一次。将离苦笑,又道:“是么。那他叫我去看那孩子做什么,一刀杀了岂不更好。” 嵇临哑声,这一点自己还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萧青晗还要叫将离去看那少年。眼看着将离欲转身,嵇临忙又拦住:“有客来访……你本不必回来这样早的,天色尚早,要么再去看一看?” “那就晚些时候,”将离便又道,说罢又往一旁的月门里去。 嵇临看着那背影,觉得自己许是想的有些多。虽说上次在戏楼里,沈凌云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这次来,是商量事情,不见得就会再生出枝节。再者说,人家一个刑部侍郎,还能单挑着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过不去么。 萧青晗向正厅外看了一眼,又笑道:“我未听错罢,沈兄是对我府上的一个下人感兴趣?” 沈凌云与他说罢了正经事,竟毫不避讳地又提前次在戏楼里说过的话,且此次更为直白,说想要见一见,他上次帮的萧府上那一个罪魁祸首。 “若青晗记不起在哪了,需要花时候找一找,我今次来也来了,也不急于一时,可陪着你一同找寻,”沈凌云也笑道,两道剑眉,很有些正气。 萧青晗仍微笑着,看沈凌云良久,不语。 沈凌云也回笑,两人无声良久,沈凌云起身,不紧不慢地踱了两三步,到萧青晗身前,稍俯了身,又轻声道:“青晗,你莫不是觉得,我会与他过不去吧。若我想拿他问罪,你可如何都是保不了他的。” 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萧青晗动了动眼皮,没抬头,唇边是一抹笑:“沈兄多心。我是怕他不懂规矩,冒犯了你。” 说罢又对一旁的侍女吩咐:“去清安苑,看一看人在不在。若是在,就叫过来。” 侍女福身出去,沈凌云朝外头望了望,却是叹口气,走至台阶上。不多时萧青晗也出来,站在一旁。沈凌云凝神看他,语气竟还有些失落:“你怕是自己都不知,方才我在你眼中看见了什么。” “不妨直言,”萧青晗意外,又失笑道。 沈凌云却不再说话,只负手看着庭院中。 两人站着,俱是修长身姿,白雪翠竹一般,气度迥异,还有些相得益彰的意味。将离心里仍在想阿九的事情,前思后想着,到一抬头,见着并肩而立的萧青晗与沈凌云,霎时怔了,把那孩子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便又反应过来,低头收回了视线。 “果真是没规矩,见了本官,也不知行礼,”沈凌云下了台阶,心里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地失落几分。眼前人不如他想的那般满身戾气,甚至是平和的。刀锋似的眼睫,画描一样的下颔。这样的样貌,沈凌云心中反而生出一股怒气来。 将离缓吐出一口气,萧青晗是来了兴致,又要在旁人面前怎样羞辱他。沉默地矮身跪下,低头看着地面,不想多言。该说些什么的,本就该出口行礼。但,自己什么都不想说。 “难道是个哑巴,”沈凌云皱了皱眉,睥睨地上的人,又转头看萧青晗。 萧青晗也迈步至将离身边,漫笑了一声,道:“沈兄今日有功夫,我可是信了。” “青晗,你性子我也知几分,不至于还管教不了府中人罢,怎教出这样不听话的奴才,”沈凌云紧盯着跪着的人,有意地言语刻薄,还叫他心中生出些快意,只可惜地上那人并不抬头。 “叫沈兄看笑话了,”萧青晗又道。 这算是如何,将离木木地看着地面,膝盖处竟若有若无地泛起酸来。叫他过来,就为了与旁人一起,告诉他他舍不得的那一星点儿好,不值一文,再一起践踏取笑他? 萧青晗,你怕是…… 罢了,自己也犯了蠢,怎会异想天开觉着他对自己还有几分温情。 正自嘲,便又听得头顶的声音道:“听青晗说,你刀使得好?” 第14章 第十四章 “是萧大人抬举,”知道接下来怎么说都不会好过,将离打起精神,回了一句。 “哦?那不妨叫本官见识见识,是怎么个好法,”沈凌云一瞬间就有了教训地上这人的借口,若他真的敢当面舞刀弄枪,便说他有意惊了朝廷命官。若是不肯,就更好办了,胆敢违抗,是不要命的做法。 将离仍很平静,道:“小人所使的刀只为生杀,不做取悦之用。” 沈凌云没料到这人真的敢得罪自己,随即又大怒:“大胆!你这是要违本官的令了?” 无非又是用些什么刑罚来折磨他,萧青晗是绝不会帮他说话的。将离有些想笑,不在乎了,最好能一下把自己折腾死了,一了百了。 “大人觉得是如何,就是如何吧,”他意兴阑珊地道,不再开口。 沈凌云还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下人,一想到萧青晗之前隐约袒护的态度,又大为光火,反观萧青晗,面上只带着笑,更像是纵容。他压了压火,笑道:“青晗,你这府中的奴才实在不懂规矩。有心帮你管教管教,又怕是越俎代庖。” “沈侍郎言重了,”萧青晗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原该如此。只是管教不严我也有过……” 是怕惩罚重了?沈凌云一时失落与怒气交织在一处,还可秉着稳当的神情,笑道:“若在我府中,敢这样对主子不敬,是要杖百的。眼下便减半吧。” “去衣,”沈凌云对着拿棍杖的侍卫道。 此时将离才惊了惊,他身上什么样子,再清楚不过,各种不堪的痕迹,还有后腰上那一个字。露在人前任人指点羞辱,有一次便够了,还要来第二次么。侍卫按住他肩膀的时候,将离不禁挣扎了下,又本能地求助一般看向萧青晗。 萧青晗眼睛眯了眯,也看着他,好整以暇。 一个清醒。明了了。将离狠狠地咬了嘴唇,把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求。已经这般了,别要叫人看得低贱了去。上一次又不是没求过他,到后头徒留笑柄。人前人后的流言蜚语也听过,什么都不剩了,好歹给自己争口气。 衣服被拉下来,露出光裸的上身,皮肤上暧昧青紫,还交错着未消退干净的淡红鞭痕。萧青晗一派淡然,沈凌云却几乎是一下子涨红了脸,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8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8 喝声:“还不动刑!” 杖刑全看下手的人怎么用力,若实打实地打,三五杖下去人咽气,绝非虚言。可若虚虚地打,便是几百杖,也能打得至多破点皮肉,躺个几天便完。 拿着棍杖的侍卫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又看了看一旁的萧青晗与沈凌云,有点摸不准头脑,该怎么使劲。但瞧着那位刑部侍郎怒火冲天的样子,说要责罚,萧青晗也没阻拦,估摸着是要狠狠打了。两个侍卫对着看了看,便老实地下了第一杖。 头一杖落在脊背上,一股闷疼从皮肉钻下去,像把背上的肌肉撕开一般,腹中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将离眼前黑了黑,忍住了喉咙中的腥甜,用胳膊撑了地上,才没趴下去。刚直起身子,便又是一杖,视野昏暗,额头汗如珠落,又费了好大劲,直起脊梁。等第三杖落下,将离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模模糊糊地想,倒也很好,这般打法,用不了十下,想必自己就可解脱。 “泼醒,”萧青晗看着地上昏过去的人那惨白的嘴唇,继而对侍卫吩咐,“打完沈侍郎说的五十杖。只是叫你们打,没叫你们打死,若是五十杖过后他死了,按律法论处。” 侍卫当下慌张了几分,原是自己会错了意。这意思很明显,要轻点打,那就好办多了。 凉水兜头浇醒,一旁的侍卫拉了他臂膀按住,棍杖高高扬起再虚张声势地落下,但先前的几下太狠,即便是轻轻地触碰,也是噬心噬骨的痛。水珠夹杂着冷汗从脸上划落,地上的人瘫软着身子,面白如纸。四十杖不到,便又昏死过去。 侍卫吓破了胆,极害怕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到时自己还得偿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鼻息,还在,便又松了口气。 于是又浇醒,离五十杖差了三杖,人又失去了意识。 “继续,”萧青晗面不改色。 侍卫手抖着,泼过去一盆冷水,这回地上的人连动都没动。侍卫吓得水盆摔了地,扔下手中的杖子,扑通跪在了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会没命的。” “没命了你们与他偿,”萧青晗面如冷铁,“五十杖还差三杖,打不完如何与沈侍郎交待。” “侍郎饶命!”侍卫又齐齐转向沈凌云磕头,“再打会没命的,真的会没命的,求大人饶了小的吧!大人开恩啊……” “挨打的没讨饶,你们求什么饶,”不待沈凌云说话,萧青晗便笑道。 挨打的死了,他们得偿命啊,侍卫早吓出汗,又不敢说出口,只觉得自己十分倒霉,当下只顾着磕头,再不敢多言。 “没管教好,原是我失职。再打三杖,我府中可要少三条人命。余下这三杖,我便领了,沈侍郎觉得如何?”萧青晗又道。 侍卫刚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打萧青晗?活得不耐烦了。吃了黄连般有苦说不出,苦着脸胡乱求饶,一边又心中埋怨,今日真是霉运到家,怎恰好轮到自己在这厢值守。 “青晗,”沈凌云面色微微变了,“你……” “沈侍郎不会也叫我去衣受刑吧,”萧青晗笑吟吟道。 “你们下去!”沈凌云对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侍卫喝声,也管不了自己是不是喧宾夺主。 侍卫如蒙大赦,差点喜极而泣,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霎时退得干干净净。一时庭院中只余下地上昏迷不醒的一个,还有一旁站着的两人。 “你真的为他到这地步?”沈凌云拧着眉看着萧青晗,“不过是个棋子,杀人工具。你不在乎府中下人如何看你?” 萧青晗却上前,蹲在昏迷的人跟前,揽起了他上身,又捡起地上的衣裳给他披上。 沈凌云身体僵硬,也蹲下身,十分艰难地问出了口:“那些……你与他,……”再说不下去,将离身上那些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意味。沈凌云素日洁身自好,哪曾光天化日下见过这于他来说算是□□的景象。 “你想得不差,”萧青晗没遮拦地伸手试了试将离的鼻息,又点头,“要过他很多次了。沈侍郎是被我吓着了?刑部大狱中,这样的事情当很常见罢。” 沈凌云看他半晌,低声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萧青晗小心地搂住将离的后背,却如何都避不开杖痕,便直接环过他肩膀,“现在还没腻,新鲜得很。你知道我一向不怎么在意他人如何说……” 话还未完,沈凌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萧青晗便停下了话头,看向沈凌云。 “原是我多管闲事,”沈凌云撤手,也看向萧青晗怀中闭着眼睛的人,“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到底是个外人。青晗……” 萧青晗抱着将离站起身,打断了沈凌云的话:“耽搁许久了,不知他还能不能撑得住。虽说只是个杀人棋子,但没了还得再找,很麻烦。” 沈凌云伸出的胳膊僵了僵,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萧青晗抱着那人转身而去。身影看不见了,才一甩衣袖,重重地叹一口气,苦笑不已。 已是入夜时分,床榻上的人气息匀了些,仍轻如一缕袅烟。脸上不断地冒出冷汗,紧紧闭着眼睛,萧青晗抚了很多次,仍抚不平那两道眉。 好后悔。那时看着他望向自己,眼中有请求之意,心思动了动,便想听到他开口。哪怕他开口只喊一声自己的名字,沈凌云又如何,自然会帮他拦下。哪知他又低头,一言不发。这样不想求自己,其实他从来没相信过自己罢。 与沈凌云说的一番话,连萧青晗也分不清是不是真。一时想到,便说了出来。 确实不值得他花很多心思。如何气恼郁结,都像只是自己在绕圈子。 萧青晗看向趴着的人,端起那张脸。确实还没腻,这张脸也是极好的品相,玩过了新鲜劲儿再言其他罢。 背上三指宽的伤痕只四五道,那两个侍卫后头耍了心眼,没怎么用力。四五道红痕都渗出了血,当中乌青。萧青晗拿了药膏轻涂着,放轻了力道。眼睛仍能看见其余地方的那些属于他的痕迹,伸手抚摸过去,又停在了后腰上。萧青晗抚过几遍那一个字,又接着把伤药涂上去。 衣不解带地过了一夜,萧青晗趴在榻边睁眼时,才觉得脖子酸疼。一边揉了脖子,一边凑近看。将离还没醒。 萧青晗定定地看,又搭上他的手腕,脉搏不算有力地跳着,有些紊乱。 呼出一口气,再看他背上,红痕褪了许多,泛出氤氲的乌青来。这种皮肉伤,看着不严重,内里却已损伤。萧青晗覆在其中一道乌青上,稍稍使力揉了揉,只一下,便听得将离低低地□□了一声。再看时,他却仍没醒,鼻尖渗出一片汗珠。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为啥要给自己找罪受,写这种文贼痛苦。赐予我力量吧,早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9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19 日完结。 第15章 第十五章 萧青晗揉着那一大片的乌青,感觉到手底下皮肤渗出细汗。将离动了动,压抑的一声痛哼,醒了。 头搁在枕上,偏过脸看他。萧青晗便也看过去,又蘸取了药膏,揉在手心里,覆上他背部。 痛昏过去,又痛醒。将离一阵清醒一阵恍惚,眼睛半闭半睁,无神地看着萧青晗许久,忽然笑起来。煞白的一张脸,像月色下的昙花。 “笑什么,”萧青晗抹他脸上不断的冷汗,问道。 将离不说话,那笑容看起来十分纯粹,只是因为看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便笑了。萧青晗皱眉,手上用了几分力。残余的笑容还没落下,便看见他痛苦地蹙了眉,只是仍没发出声音。 “萧青晗,”迟了半刻,他又开口,仍是一字一顿的,认真的语气。 萧青晗不以为意,这时候约莫又会说后悔没杀了他,便捋过他脸侧湿淋淋的头发,别在耳后。 “我从前学刀的时候,”将离接着说下去,偏着头,仍看着萧青晗,“教我的人说,” “说了什么,”萧青晗顺口接了一句,看着那背上的可怖伤痕,心里有些不舒服。 “说,不要以刀为生,”将离又把头埋在枕头上,闷闷地道。 “你想跟我说的,只有这个?”萧青晗收回胳膊,看着趴着的人的后脑,说不清自己突而心里冒出什么期待。他咬一咬舌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是,”将离把头转过来,又笑,“这句话也不是说给你的。” 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泄出去,萧青晗冷笑了声,一巴掌扇过他后背,又看着他身子颤抖,忍痛地闷哼一声。 萧青晗伸手勾过他的脖子,将人拉起来,面对着靠在自己怀里。一直歪着头,头发蹭在萧青晗下巴上,有些痒。萧青晗顺着他歪头的角度看过去,见是枕边躺着的那把长刀,明明亮亮的,刀刃生寒。 “别看了,”萧青晗笑道,拿过搁在腿边化瘀的药膏,抹在掌心里。 将离慢慢地转过头来,仰头看萧青晗,唇角弯起,抬手给了他一耳光:“萧青晗,我很疼。” 听着响,其实没什么力道。萧青晗握住他的胳膊,拉下去,又叫他趴在自己膝上,把药膏涂上他后背,心里竟烦躁起来,却也没对他发火,只沉声:“这样好得快,乖乖的。” 静不了心,不知是不是下手重了,到抹完后背上的伤时,趴在他膝上的人已晕了过去。 将离再醒来,已是夜里。夜晚清凉的气息顺着窗缝弥漫进来,吸一口气,沁入心脾。仍是不大清醒,背上持续不断地生疼,脑子里也跟着一跳一跳地疼,甚至从前的鞭伤都肉眼不可见地发作起来。 他拿胳膊压住嘴唇,张口咬下去,唇边尝到咸腥的液体,胳膊上毫不觉疼痛。不知咬了多久,一身冷汗出罢,方清醒过来。然清醒过来,却是更为清楚的疼,那些痛都分了层次一般,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地将他包围溺入其中。 不想再这样了,懦夫就懦夫罢,他胳膊抖着,往身边摸。摸到了柔软的被褥,扯开,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摸不见。不该这样的,以往那里搁着自己的刀。挣扎起身,两只手摸索一阵,什么都没有。 怔怔坐了好一会儿,忽而屋中一亮,有谁点燃了烛火。那光很是晃眼,将离却固执地睁着眼睛,激得眼里流出泪来。 “难受么,”萧青晗面色有些憔悴疲倦,又坐在床榻边,握住他冰凉的手。 将离视而不见,望向屋中,下了床榻,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没站稳,便磕在了桌上。他几乎是一下子便抓住了杯子,杯子刚滑脱手掉到地上。萧青晗钳住他的手腕一把拉到了身前。他仍拼命挣着,紧紧地看地上一块块的碎瓷片,像怕谁抢了去。 一个耳光打过去,一定是打得极狠,他身子甚至软了软,脸颊上迅速地浮现出红印来。才发觉萧青晗在一般,所有动作都停下了,喘息着,身子往下跌。萧青晗箍住他后腰,将人按住。 “我的刀呢,”将离看着萧青晗,喃喃地道。烛光激得泪流满面。 萧青晗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到榻上,低头覆上那干涸的嘴唇。不管不顾地噬咬着,恨不能将他吞进肚子里。找刀做什么,方才看着那瓷片想做什么。稍一想,气血涌到胸膛,控制不住想对他施暴。 好容易才镇定下来,床榻上的人被他吻得双唇红肿,倒添了气色。伸手摩挲过他嘴边的津液,萧青晗轻声道:“又不听话,是想被锁起来?” 密室里的记忆显然还有震慑,靠在床边的人一愣,缩了缩身子,安生地不说话。他后背就那么靠在床头上,到萧青晗将倒了水的杯子凑到他嘴边,又乖顺地张了口,咽下去。咽得急了咳几声,眼角泛着红。萧青晗看了,吮干他眼睫上的水珠,叫他离开床头,撑在自己身上。 萧青晗摸着他后脑的头发,瞥见他后背上狰狞的痕迹。又伸手握住他肩膀,稍稍分开些。萧青晗擦了擦他脸上残留的泪痕,问道:“饿么。” 将离身子微微颤着,连连摇头:“不饿。” 受完杖刑三四日了,多半是在昏迷,除了方才喂进去的半杯水,粒米未入口。怎会不饿,多半是痛得麻痹,感知不到了。 “不饿也得吃,不能熬坏了身子,”萧青晗见他能坐好,便收回胳膊,起身往屋外走。 看着他走到门口,将离又移过视线看桌上的杯子,他慢慢地撑着床榻下地,目光飘忽却执着地看着那刚刚盛了温水,触碰在他唇边的白瓷杯子。那样锋利,割开脖子,一定会死的吧。对了,地上还有方才摔碎的,只要一片就够了。 一步之遥,弯腰弯地很是艰难,一只手远没碰到地,已被握住了。 “夜里地上凉,吃的叫他们热一热,就来,”萧青晗没去看地上是什么。脑中的弦紧绷着一触即断。连日夜里守着他,早叫了侍卫守在门外。倒是巧,自己不用走远。 伤很重,不能动他。萧青晗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却很清楚地知道,若此时眼前的人再挣扎,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会对他如何。 将离没有反应,甚至些许惊慌都没有,由着萧青晗攥着手腕把他拖回床上。萧青晗拉了他后脑的头发,叫他仰起头,又低头重重地吻上去。本是发泄的吻法,力道凶狠,萧青晗听到他有些受不住地唔嗯吟哼出声,霎时血嗡得冲上头顶,一股热流涌向下腹,将理智抛到了九霄云外。 送饭的侍卫端着食盘进来,恰看见这一幕,一声萧大人恨不得再吞回肚子里,无奈已经出口,只得埋着头,装作没看到。 萧青晗放开吻着的人,唇边带出些许口水粘线,又见他撑在床榻上,深深地喘息。坐在床榻边没动,萧青晗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0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0 看也没看那侍卫,只道:“放下吧。” 侍卫搁下欲走,又听萧青晗出声:“拿一副锁链来。” “……是,”侍卫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床上的人,心里叹息,赶忙出去。片刻,又进来递给萧青晗黑色的铁链。 将离一直盯着那黑色的铁链,这才往后退了退,面上露了祈求,不抱希望似地,哀声道:“……不会不听话了,别锁着我……” 萧青晗将他揽在怀里,吻他的额头,又哄小孩子一样:“不怕啊。我在这里,不黑,见得到光。”将他的手腕叠在背后绕上铁链,脑袋埋在他肩上的人实实在在地把身体的重量倾倒过来,萧青晗荒唐地平静了下来。 拿被褥垫在床头,叫他靠上去,萧青晗才端过桌上的饭食。清淡的小菜兼熬得浓白的骨汤,看见没有桂圆莲子粥,将离面上的紧张才松了。萧青晗吹了吹热汤,喂过来,他便也张口咽下去。 没见着再吐,萧青晗心下欣喜,眼见他嘴边的汤迹,又凑过去舔吮干净。大半碗喝下去,萧青晗不敢再叫他多吃,便把碗搁回桌上。回身坐在榻上,搂过那个身子,坐了一会儿,想说些什么,低头看,却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吃饱了就睡?”萧青晗失笑,捏了捏将离的鼻尖。看着那轻轻颤动的眼睫,迟一会儿,又拉过来被褥,给他盖上。 近来日日过得相似,难得安宁。萧青晗忙完公事,便来陪着将离。夜里搂着他说一说什么朝堂的烦心事,又问一问他次日想吃什么。将离窝在萧青晗怀里安静地听,有时候听着萧青晗与他发牢骚,便戏谑地笑。 萧青晗拿走了长刀,屋中原本的瓷器也统统收起来,杯子都换了木制的。身上束缚着铁链,还能做些什么,萧青晗有时觉得自己惊弓之鸟。但实在冒不起险了。 “晚上我就回来,”捏住他的下巴,拿软木塞塞进口里,萧青晗在他眼睛上轻轻一吻,承诺道。 确然是软木塞,怕他咬舌自尽罢了。将离也未闹腾过,靠在床边,口里含着软木,看着萧青晗离开。往往萧青晗再来的时候,会见着他已经闭眼睡了过去。头歪着,无法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下巴流下来,沾湿前襟一大片。 每每这个样子都叫萧青晗欲罢不能。伸手取了软木,手指在他未来得及闭上的口中搅弄润湿,又探进他身后,轻轻地动几下,听到一声软腻的□□。将离睁了迷蒙的眼睛看他,脸上弥漫上窘迫的红晕,呼吸也随着萧青晗的动作开始急促。 又一指伸进去,已是湿滑,往深处探着,再抽出来。这般数次,便看见他眼中泛起泪光,身子软瘫。萧青晗有时甚至会恶意地抬起他的脸,压低了声音问,“身体里有什么?” 将离说不出口,只把脸低下去。萧青晗却不肯放过他,手指来来回回地摩擦按压过最敏感的那一处,逼得他带着哭腔含糊地求饶。早不能自已,拉开那修长的双腿,狠力进去,无法形容的快感。 出了一身虚汗的人靠在怀里,萧青晗看他背上的青紫,“还疼么。”得不着回应。低了头看,竟是又睡了过去。 这样精神不振么,想是叫他折腾狠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或许是终日被束缚的缘故,过去的这么些日子。将离都听话得很,逆来顺受,与从前判若两人。拿禁脔的话玩笑几句,他也至多撇过头去不言不语。身子被萧青晗拿捏着,常常面上困窘眼中水雾蒙蒙,招得萧青晗兴味起来,便一时难以下去。 却也挨过鞭打,不如以往撕裂血肉那般淋漓,只纵横交错的红痕,过两三日,便消下去。原是因了白日里有送饭的侍卫不小心忘了收走碗,叫萧青晗回来见着地上的碎瓷片。“不是想……”连日被塞着口,他说话有些不清,有几分怯意地解释,“不小心……才碎的……” 萧青晗脸沉得可怕,明知他说的或许是事实,若是想拿了那瓷片自尽,等他回来早见不到人了。却也吩咐侍卫取过鞭子来。软木塞塞着口,侍卫听不见□□惨叫,便自己估摸着端了力道,甩下去的鞭子没敢太用力,也没太轻。 嵇临拐弯抹角地大着胆子说过几句,只说日日被软木塞口极为难受,又说咬舌自尽实际上也不会死人,至多痛了些。况且照着他此时的样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咬断舌头呢。 萧青晗听罢,什么都没说。晚上推门而入,看见将离靠在床头有些困的样子,听见门响,便抬头看过来,眼中只有自己一般。被这样看着,萧青晗心里温吞几分。走过去踱到床榻边坐下,又抚他的脸。凉腻光滑的皮肤,一时叫萧青晗不想放开手。 牙关被软木塞强行撑开,透明的口水如往常一样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到前襟上。淫靡至极。跟那些下贱的娼妓一样。那般骄傲的人,是难堪的罢,是觉着屈辱的罢。伸手拿掉木塞,便看见他闭了口,低头把脸偏到肩上,艰难地蹭去下巴上的口水痕迹。胳膊被绑在身后,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萧青晗又抬起他的脸,用袖子帮他拭去,刚回来没来得及换衣裳,身上还是朝服。将离只紧张地看着萧青晗的袖子,又往后退了退。萧青晗被看得心头发沉,温声道:“怕我?” 将离不说话,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心寒,恼怒,说不出哪个更多一些,又或是两者兼有,混在一起,便成了困兽般不得解脱的躁闷。看了那低头的人半晌,萧青晗终是一耳光打过去。他脸偏过一旁,又转回来,默不作声。 极白的脸颊上红印格外清晰,萧青晗久久地看着,又无法忽略那被木塞磨得红肿的嘴角。打了他,心里却并没宣泄多少,反而更躁。凝滞了许久,萧青晗出声:“是不是困了?” 将离头点到一半,却又立刻摇头,口里道:“……不是。” 自己犯贱也好,瞎折腾也罢,萧青晗忽觉此时这样想念,那个从前会与他作对的人。冷敛如刀的……那个杀手。这一个不是他,不是他。萧青晗心里否认着。但说服不了自己。究竟是被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没了锋芒,唯唯诺诺,软软弱弱,生怕得罪他。 这样禁锢凌虐他,那杀父之仇,呵……这么孝顺么。 “很难受的罢,”萧青晗拿过那被他口舌浸润过的软木塞,不受控制般地说出了口。 将离抬头,愣怔地看他,像没听明白。萧青晗将那软木塞握在手心里,用力攥紧,硌得生疼。吐出一口气,道:“整日被这样束缚着,很难受的罢。”没得着回应,萧青晗反复地攥着那软木塞,感知着手心里的疼痛,又道:“说话。” 到手心疼得有些乏,萧青晗抬起头,听见含糊的一声:“……是……难受的。” 叫他该怎么样?萧青晗狠力甩手扔了那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1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1 木塞,撞在门窗上“咚”地一声闷响。这声响有些突兀,倒像是叫将离受了惊,身子又瑟缩一下。 萧青晗心底的那股烦闷忽又作了冲动,一发不可收拾地欲脱口而出。想与他说,其实不是有意地折磨作践他,想与他安安生生的,想让他回来,让从前那个杀手,回来。只要他不再寻死,就好好地一起,没有捆缚的铁链,也没有刑罚。陪着他,安生地活。 “其实……”萧青晗看着那人低着的眉眼,终是开口。 屋外一道电闪劈过,照得屋中雪亮,晃得眼中花白。紧接着一声惊雷,咔嚓地撕开天幕般,震耳欲聋地落下。大雨瓢泼。 斗指丙,大暑。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什么,”那道雷息过,将离抬头问他。 “没什么,睡吧,”萧青晗屏住呼吸片刻,又顺过他头顶的发,将他搂在怀中,轻声道。 第17章 第十七章 嵇临偶尔借着送饭的时候看看将离,也多半是在昏睡,要么就是靠在窗前发呆。没再被堵着口,与他说话也会回应。 将离与萧青晗的关系和睦了很多,萧青晗却也没解开他手上的铁链,也不准他出去。明明没有违逆,也没少挨鞭子,常常头一天的鞭痕未消干净,第二日的又叠上去。从前他挨刑的时候,嵇临总见他咬自己的嘴唇忍痛。最近几次都没再咬,只垂着眼睛,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连一声□□痛哼都没有。 这样忍痛郁积对身体损害极大,嵇临与他说过,若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出声也可缓解一些,啰里啰嗦地重复几次,将离只苦笑,再如一贯的点头。至鞭子打在身上,却仍是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 嵇临以为他没了寻死的心。毕竟这么些日子,萧青晗给他去了口里的木塞,也没见过他咬舌自尽。偶尔“不小心”落下几个瓷质的杯碗,也完整无损。 某个夏末有凉风的日子,快要忘到九霄云外去的那个少年阿九却突然来临。他怀中抱了一盆草木,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说是自己将要离开故家,去往别的地方。 嵇临拖沓半晌,接过了那盆草木。绿色的叶子色泽浓郁,几朵花都已开败,只余了一朵,白色的花冠松垮垮的,仍努力开放的姿势。 “我想通了,不能一直走不出来。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去别的地方。或许等我长大了,我会再回来,”阿九对嵇临说道,眼眶微红,又咧开嘴笑,“萧大哥呢,我与他道一声别,还有……”还有什么,没说完,阿九又闭上了嘴巴,只冲着嵇临笑,又道,“这是将离花,我没有别的可以送,就当是纪念。” 嵇临应了一声,请了阿九进府,又去禀告萧青晗。他怀中抱着那盆花,似有千斤重。后患不可留,不管这孩子是不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准备去别的地方。但这天真的少年满腔赤诚,到底让嵇临生出些恻隐之心,自个儿叹息着,到了萧青晗书房,禀了这一件事。 萧青晗搁下手中的紫毫,像是才记起来有这么一个人:“你是说,他还活着。当初为何没有杀了他?” 手里的瓦盆粗粝冰凉,嵇临一时语塞。当初是萧青晗留着那孩子的命,还叫去看他,眼下又全然忘了。正想不好怎么回话,萧青晗起身,笑道:“我记起来了。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去带他过来吧。” 嵇临应了一声,便要走,萧青晗又叫住他:“这一盆花草,哪里来的?” “回大人,是那孩子送的,”嵇临低头回道,“说是将离花,送了给大人……做纪念。” 萧青晗脸色变了变,从书桌后转过来,走至嵇临身边,摸了摸那已显破败的花冠,唇边浮现出冷笑:“将离……花,送与我的?” 嵇临疑惑地看着萧青晗眼里的一点寒光,猛然醒悟,将离,可不正是那位的名字。嵇临后悔不已,早知该把这盆花草扔在外头,只能梗着脖子应了一声:“是。” 萧青晗仍笑,拈了一片花瓣,用了些力气拽下来,那朵本就摇摇欲坠的花便散了,花瓣纷纷落下,花茎上只剩褐黄的花蕊与几片残瓣。萧青晗在手指间翻来覆去地拈动那片花瓣,揉得不成样子,看着那花瓣,头也没抬地道:“你去吧,把他带过来。” 刚松一口气,嵇临便又听萧青晗补充道:“清安苑。” 清安苑里只一间屋子,出来便是庭院,转过月门便是萧青晗的屋子。庭院不大不小,但眼下画地为牢,大小也没什么差别。嵇临走到将离屋门前,没进去。站了好一会儿,烦躁似地对门口的侍卫一挥手:“把人带出来吧。” 那少年来了清安苑,萧青晗也来了,还颇有兴致似地叫人搬来一张太师椅,缓慢地饮一盏茶。将离手腕上仍缚着铁链,侍卫把他带到庭院中时,阿九与将离齐齐愣了一愣。将离很快敛了惊讶,看向萧青晗,萧青晗一笑,搁下茶盏起身。 “萧大哥,这是做什么,”阿九却惊讶得很,看着将离,也看萧青晗,有心想走上前,又没动。 “你不与他道别吗,”萧青晗把将离的脸转向自己,又对阿九笑道。 “是,啊我是要道别的……”阿九结结巴巴地道。心中十分疑惑,难道他是犯了什么错?好容易说了来意,“我想了许多,要离开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去看我……” “你不想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萧青晗又道。 “不要,”将离忽然出口,打断了萧青晗。萧青晗捏在他下颔上的手用了大力,面上笑已落了下去。“让他走吧,”将离轻声道,恭顺地低了眼睛。 萧青晗看着他的脸,忽又冷笑,对一旁不明就里的阿九道:“还未处斩的那两个,并不是你的仇人。真正的仇人是谁,你可知道?” 阿九惊骇地睁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你是说……” “萧青晗!”将离抬头,却被萧青晗一把推开,又被两个侍卫上前按住跪在了地上。 “你的仇人就在眼前,认不出来么,”萧青晗笑吟吟地道,接过了一旁侍卫递过来的长刀,“伤口入肉一寸,长不过两寸,你可见过这把刀的主人用它的时候?” “萧大哥,你说凶手已经被抓住了,是……他是……他不是,”阿九语无伦次,忽然看着将离,“……你是救我父母的,不是要杀他们的,对不对?” “他本就是我养的杀手,是去杀你父母的。那几个将要问斩的,是替罪羊罢了,”萧青晗句句残忍,“年少不是愚蠢的理由,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是为什么?你不是很顾念他么,如今知道他是你的仇人,是不是觉得有趣得很?” 还没等将离说什么,阿九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冲萧青晗哭吼:“你在骗我,我不信!你明明说……你为什么要杀我爹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2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2 娘?!你这个恶人!” 他这样叫嚷着,嗓子一下子哑了。哪里见过这样心思恶毒的人,竟拿他的真情随意欺骗戏耍。原来自己认为是恩人的,竟是杀害他父母的仇人。认贼作父这么久,还听信谎言。愤怒,自责,羞辱,痛苦,悲伤……什么情绪都有,一瞬间就叫这少年险些失去神智,他胡乱怒吼着,奈何身量小,还没做什么,又被侍卫按住。 萧青晗提着刀,走到将离面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笑道:“你那时瞒着我放了他,他好像不领你的情。” 冰凉的刀身抵在下颔上,将离也笑了:“你真无聊,萧青晗。”迟了迟,又收了笑:“让他离开吧……”下颔上的刀骤然下移,细窄的刀锋刺入了肩膀,血很快顺着肩膀前胸浸下去。后面半句话没了踪影,将离低下头,深深地喘息,鼻尖冷汗落了一滴到地上。 侍卫又扣着他的肩膀让他直起脊背,萧青晗看着那张煞白的脸,握着长刀的手转了转,尖锐的刀尖便在血肉里搅动了下。将离终于溢出一声痛苦至极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几乎要一头撞到地上,又被侍卫压住,无法动弹。 “斩草不除根,你什么时候也这样糊涂,”萧青晗抽出长刀,刀尖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到地上。他凑近道:“他知道了事实,还会安生么。若你今日当着他的面,在我身下承欢一场,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将离冷汗淋漓,又不知哪来的力气,歪头看着萧青晗笑,嘴唇惨白:“你真恶心。” “好得很,”萧青晗眼神凌厉,嵇临在一旁跟着出了一身汗,一声大人未出口,“当啷”一声,萧青晗竟把长刀扔到了地上,又看嵇临一眼:“解开。” 嵇临心里发寒,一边摸上将离手腕上的铁链,一边乱想,萧大人莫不是真的要在这里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敢反驳,只能把那黑色的铁链解了,绕几圈取下来,拿在手中。 将离被铁链束缚了许久,手腕上早已是几道痕迹,乌青发紫,映着透白伶仃的手腕,触目惊心。他伸手捡起熟悉的长刀,双手刚获自由,胳膊不住地颤抖,甚至差点拿不稳。不过仍是牢牢攥住了。 “去杀了他,”萧青晗瞥一眼那满脸眼泪发狂的少年,盯着将离道。 “你们这些恶人,不得好死!杀人偿命,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不是人!……”少年嘶哑着吼骂,“目无王法,早晚有一天……” 将离脚步虚浮,恍若未闻,横刀在手臂的衣服上擦净了刀刃上的血迹,又垂下胳膊。嵇临暗暗做了准备,但估摸着将离此时也不是萧青晗的对手。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紧张什么,只看着将离脚步虚浮,却也朝那少年走过去。 萧青晗负手立着,嘴唇紧抿,眼里冰寒。 那少年看着将离,又大笑,“来杀我啊,你们这些畜生,禽兽不如……” 最后一字话音未落,细长的刀划过半个漂亮的弧线,那少年瞪大了眼睛,无力地大张着口,没了声响。砰然一声,少年的身体摔在地上,这时,颈边才喷涌出鲜血,在他身下流了一地。他仍睁着眼睛,瞳孔完全散开,死不瞑目。 刀刃如雪,又如流光,从空气中划过,极漂亮的一道弧线。那一刻萧青晗心里竟是惊艳的,也是痴迷的。自己深深追寻的,原是这样的一个杀手,冷冽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即便是取人性命的事,也优雅干净地如同一壶醇烈的酒。 那一刀是那样漂亮,即便是在杀人,也叫旁边的几个人愣了好一会儿。 将离收了刀,长刀锋刃明亮,半滴血也未沾。他看也没看地上少年的尸体,转过身,肩上的血仍不住地渗出来。 “不就是欠你两条命么,”将离看着萧青晗,笑着,“我还给你还不行吗?” 说罢,一道雪亮的光划过,刺目灼眼。 嵇临惊醒,脑子跟不上动作。怎么就忘了,他可是那个杀手,人如刀。 第18章 第十八章 入骨缠,是一味药,配有丹砂、白矾、曾青、石英、白术等。名字缱绻缠绵,服后却痛苦万分,先是双目短暂失明,继而全身疼痛,发作时致幻,引发□□,极易成瘾。 “还想死?”萧青晗看又被铁链锁住的人,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从前提醒过你的,都忘了?” “你不杀我,等什么,我可是杀了你父亲哪,”将离笑得神经质。颈边一道血口,淋漓的血从前胸流浸下来。长刀划过颈项的时候,萧青晗还是反应了过来,打偏了刀身,没割断颈脉。 “闭嘴!”萧青晗一巴掌打得他嘴边渗出血丝,“你的命是我的,死不死也得我说了算。” “笑话,”唇边满是鲜血,将离大笑,“我与你没有半分干系,活着没有,死了更不会有。烂成黄土白骨,被风吹散了,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萧青晗攥紧手里的领口,又松开,最终对着侍卫喝声:“把刀给我!” 铁链叮当响,将离跌在地上,萧青晗眼也没眨地踩住了他的右手臂,弯腰,握住他手心,十指交缠。另一手的长刀已刺进了那苍白修长的手腕,锋利的刀尖入肉触到手筋。没费什么力气,萧青晗轻轻一挑,柔韧的长筋霎时断开。 嵇临一声大人出口,没对那刀子有任何影响。他看着将离手腕上汩汩而出的鲜血,险些扑上去跪求萧青晗。割断了手筋,常人或许顶多生活不便,但对一个杀手来说,就生生地废了。以后再用不了刀……嵇临背过身去,甚至不敢看将离的表现。 将离半委在地的身子挺直,又无力地摔在地上,眼神涣散,嘴唇颤抖,却张口又是一阵大笑:“……做的真好,萧青晗。要做就做绝,最好再把我扔出去,让我死在外面,别弄脏了你的地方。” “割断手筋而已,死不了,”萧青晗抚着他的脸,也笑,“我说了,没让你死,就得给我活着。变成一个废物,也得给我活着。我倒要看看,往后还怎么拿刀寻死觅活。”伸手握住他另一只胳膊,刀刃刺进皮肉,挑断了手筋。 将离满身鲜血。颈上,肩膀,还有两只手腕,血没止过,便一直流,甚至淌得地上都是。像经历了一次杀戮的见证,满目不祥。 “给他止血,”萧青晗甩手将刀扔在地上,看一眼晕厥过去的人,起身走了出去。 小巧的碧色瓷瓶,垂着金色的流苏,精致无比。萧青晗握着这碧色瓷瓶,反手递给嵇临,伸手把昏着的人揽了起来,叫了一声,没醒。萧青晗握住那缠了纱布的手腕。 “大人,”此时屋中只有三人,嵇临突地跪下,“喂下去,轻易就戒不掉了。”还有一句,没说出口,染了这刻毒的药物,他就不是他了,再回不来。 萧青晗握着那细瘦的手腕没动,过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3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3 会儿,手指一错:“叫他听话而已。” 脱臼的疼痛又叫将离一下子醒过来,他靠在萧青晗怀里,仰着头喘息,一手死死抓着床单,神情恍惚。喘息了半晌,萧青晗抬着他胳膊,又硬将那骨节接了回去。将离短促地一声□□,瞳孔紧缩,另一手抬起来压住了嘴唇。 “药,”萧青晗对嵇临仍跪在地上的姿势视而不见,只伸了手。嵇临咬牙,终是将那瓷瓶放到了他手心里。 等人缓过那阵,萧青晗捏着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猜一猜,这里头是什么?” 将离紧紧地盯着那瓶子,不说话,已经开始推拒萧青晗。但他刚断了手筋,实在没什么力气。萧青晗身子稳当,箍住他的腰,拨开了瓶塞。 一股甜腻的味道从那小瓷瓶口散发出来,细闻还有些辛味。这味道缓缓地冒出瓶口,不一会儿就钻进人的鼻子里。人闻着,还有几分清香,心神放松,十分好闻,吸入一些,本能地便想探寻更多。 将离只张了张口,手腕痛得发不出声音。 “可猜到了?”萧青晗按住往后退的人,仔细地看他脸上微微恐惧的表情,又将瓷瓶凑到他鼻尖下,轻声道,“入骨缠。” 将离面色愣怔,一瞬间明白过来,使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下来,却被因为铁链拉扯着,一下子跌到了地上,站也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往后退。看着那瓷瓶,又仰头盯着萧青晗,口里含糊地哀声喃语。 “不是要寻死么,”萧青晗从床榻边起身,蹲到他身前,手指抹了一抹他颈边渗出的血迹,“还敢死吗?” 将离一直退到了墙壁边,无处可退,才停下来,面前那瓷瓶却怎么都不离开。他拼命地摇着头,还在发抖的双手抱住萧青晗的胳膊,连连哀求:“……不死,不敢了……别给我吃……” “之前的骨气呢,这就不敢了?”萧青晗见着了示弱求饶,只饶有兴致似地看着他。 困兽一样地跪在墙角,铁链清脆地响,将离求助似地看向一旁的嵇临,又转头看萧青晗,声音悲哀:“……求你,不要给我吃……” “怎么求我?”萧青晗愈发闲适起来,又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瓷瓶。说罢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却又一愣。将离凑上来,小心翼翼地碰上了他的嘴唇,轻缓地抿吮着,讨好一样地吻他的唇角,又退开,面色祈求。 萧青晗眯眼,笑了,却不说话。 将离不知道该怎样才好,无措地看着萧青晗,忽抬手去解自己的衣带,手上没力气,拉扯着许久才解开。萧青晗心中惊愣,面上不动声色,只看着他解了衣带,又捏着衣领拉下来,露出大片光裸的肩背。一定是走投无路了,平时那样骄傲的人,居然会这样卑微地用自己的身体求饶。 颈边还在渗血,将离好不容易把衣领扯开一大片,伤口的血顺着锁骨胸膛流下去,红殷殷的一道痕迹,映着那白皙的皮肤,又是好看得很。他手腕还在抖着,勉强攥着衣领,仰脸凄凉地看萧青晗:“求你……” 萧青晗确然心思动了,眼前人何时这样主动讨他欢心过。看着他半晌,萧青晗又笑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自荐枕席?之前不是嫌我恶心么?” 将离怔怔地看着萧青晗,胳膊垂下去。忽又收回目光,面上的哀戚全都不见,严丝合缝地空洞冷漠。他抬手,攥住衣领,慢慢地拉上去。声音死沉沉地平静:“拿过来吧。” 萧青晗却没递出去药,只握在手心里,又起身弯腰抱起地上的人,把他抱回床榻上。将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靠在床边,木木地道:“把我的刀给我。” 萧青晗与嵇临示意,嵇临惊讶于萧青晗竟答应了,又说不出什么,去取了来。 刀刃凉如水,将离握着那长刀,面上仍空。他顺着刀柄,细细地抚过刀身,到刀尖停下,低头,闭着眼睛在细长的刀刃上落下一吻。而后抬头,松了手,语气平平:“我已经废了,以后再用不了刀。这药吃下去,便是彻底地死了。你记住,萧青晗,我此时是死了。” 长刀当啷落在地上,嗡鸣不止。 萧青晗将药丸含在自己口里,托起将离的下颔,启开唇齿,将那一枚药丸渡进他口里。将离闭着眼睛,半晌,喉头微动,咽了下去。 药效发作得极快,萧青晗出去拿了创药回来,便见床上的人抓着床沿,喘息不止。萧青晗过去,将他按在怀里,触碰到□□的皮肤,烫得吓人。刀锋似的眼睫,眼角微红,眼神茫然没有落点。药效初发,萧青晗知道他此时是看不见的。 那一贯透白的脸颊上,慢慢起了不正常的潮红,神情似微醺一般,眼里有薄薄的水光。萧青晗小腹一紧,按住将离不安分的胳膊。 药物不仅带来了□□,还有无孔不入的疼痛,加上原本那零零碎碎的伤口,能把人逼疯。萧青晗很快制不住怀里人的挣扎,拉住他手上的铁链,才缓和一些。 将离胡乱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又难耐地往萧青晗身边蹭,一边蹭一边去扯萧青晗的衣裳。额头一层细汗,口里难受地低吟出声。萧青晗攥住那覆在他胸口的手,明知故问:“想要?” “要……”将离低头往他怀里磨蹭,声音带了呜咽,又不停地在萧青晗怀里挪动身体,委屈一般:“……疼……很疼……” 萧青晗吻他的眼睛,又放柔了声音哄:“不疼啊,很快就不疼了。” 衣服被他扯得凌乱不已,萧青晗顺手扯下丢在一旁,将面前微微痉挛的人压在身下。将离来回扭动着身子,伸出胳膊勾住萧青晗的脖子,长腿攀住萧青晗的腰身,小声哭着:“……好难受,你骗我……还疼……” “乖啊,不疼,马上就不疼了,”从没见过他哭,萧青晗抹去他脸边的泪,叹一口气,挺身顶了进去。 一场欢好。入骨缠的药效格外厉害,萧青晗折腾了他两三次,却仍是抽泣着喊要。萧青晗起身端起一杯冷茶泼到他脸上。茶水顺着下巴流了一身,他睁着失明的眼睛,朝着萧青晗的方向爬过去,却撞到了床柱上。跌回床上,又抱住自己的身子发抖,呜咽着拿头往床上撞,口里嚷嚷难受。 手中茶杯砰然碎裂,手心不可避免地被扎得出血。萧青晗看也没看,膝盖压上床榻,一把将他扯过来,握住腰,压了下去。 成了这样,堕落进欲望里,淫靡放纵。从前那个杀手呢?真的是死了罢。 第19章 第十九章 有时候萧青晗觉得恍若隔世,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药瘾发作的时候,神态狂乱,衣不蔽体。常常无头苍蝇一般地攀着萧青晗,扯他的衣服,泪水涟涟:“药……给我……” 一个巴掌扇过去,吃了痛又老实些,抱着自己的身子小声哭泣,不住地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4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4 往墙上撞。萧青晗将他拉回来,对着那刀锋似的眼睫,再把药渡进口里。得了药,人便安静下来,身子一下一下的痉挛,眼神渐渐失神,是药效发作的前兆。 到药劲彻底上来,将离便彻底失了神智。如蛆附骨的疼痛和火烧火燎的□□,搅在一起生不如死,让他更为失态。摸索着抓住身边萧青晗的衣裳撕扯,又把自己往萧青晗身上凑,不住地哭:“疼……要……” 萧青晗捏住他的下巴,暴戾地吻,又一把将他摔回榻上,自己站在桌旁,平复着呼吸。 “要……”床榻上的人又摸索着往前爬,看不见床沿,便一头栽下去。额头蹭破一小块皮,仍是来回乱挥着手臂,摸到了矮凳,又推开。桌上一个杯子摇晃几下,啪地摔在将离面前。他在地上胡乱抓着,一把将碎片攥了满手。 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将离攥着那瓷片,似乎有了一线清明,又像是规避痛苦的本能。萧青晗眼疾手快地攥住他的手,强行掰开,才没让他闹一出寻死来。 “还给我……”将离伸直了胳膊,含糊不清地哭。 “要什么?”萧青晗将他胳膊拧在背后,牢牢地压制在怀里,“还敢当着我的面寻死,入骨缠不够么,还是想连路也走不了?” 将离身子一顿,又拼命地埋头,身体发抖,呜咽着祈求:“不敢死,不敢了,求……别……” “方才拿那碎片做什么,”萧青晗仍没松开。 “……疼,不敢死了……”将离满脸泪,挣扎着,抽泣一声:“……难受……求你……” 摩挲着他的脸,再细细地擦了泪痕,又将他抱回床上。染了□□,是这样全然不同的模样。 至萧青晗看见那戏台上拿着长刀做戏的戏子,竟走了一瞬的神。那样利落翻转的手腕,雪亮如流光的刀刃,萧青晗呼吸紧促起来,再回过神来,看客静谧,台上戏正浓。 “在看什么,”身旁沈凌云又出问。自那次之后,沈凌云一反常态,再未与他说起过从前常说的话。 萧青晗稳一稳气息,笑道:“看那戏子耍刀,倒是有模有样。” 沈凌云深深地看萧青晗,又摇头:“与上次你见的,是同一个,那时你可笑话人家使得不伦不类。” “是么,”萧青晗在舌尖抿出些茶水的涩味,“不记得了。” 眼前这刀分明使得拙劣得很,连那人的半分都比不上。映雪流光一样的刀锋,映着眉眼……呵,倒是忘了,眼下他再也拿不了刀了,哪来什么比不上。 “你眼光不差,”沈凌云笑道,“本就是名角儿,唱青衣唱惯了的。” 萧青晗笑而不语,眼神在那青衣身上,没移开。 果然是腻了,沈凌云心下叹息,又玩笑似地道:“莫不是入了你的眼?可是他的福分。” “沈侍郎比我识得早,怎生是福分,”萧青晗又道。 台上那青衣转过一圈,袖子半挡了脸,浓妆粉黛,含烟载波似地一双眼睛,望过来,眉尖轻轻一挑,落下,又旋身开口唱戏词。 “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 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应。 偷从笛里写出无馀剩。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 香肩斜靠,携手下阶行。 一片明河当殿横,罗衣陡觉夜凉生。 唯应,和你悄语低言,海誓山盟。” 余韵悠长,圆润缠绵。 沈凌云开口:“我只来听一听戏,仅此而已。” “他艺名叫做怀秋,”沈凌云慢慢出声,起身,与一旁戏楼里的小厮说着什么。 萧青晗没看见似的,只看着台上的戏子,半晌,咽下了一口凉透泛了涩味的苦茶。 第20章 第二十章 秋雨落满阶,更漏听来愈发漫长。 药瘾没发作的时候,将离才能找回自己,用那清醒不了多久的头脑,把心绪理一理。但也清醒不了多久,即便没有那吞噬人的药,身上可见、不可见的伤痕,都不会放过他。后背、膝盖,甚至手腕上那两道丑陋的伤疤,都趁势欺负人。 阴寒刺骨的疼痛,从雨落下,开始苏醒。压迫着神经,让他分不出空来想些什么。 还是留了根,好不了了。从前嵇临与他说,若是没养好,老了会留根。他也曾以为自己活不到老。现下呢,用孱弱无力的手抚着膝盖,才觉着,自己可算是老了罢。 药效过后,便是死灰一般的疲惫与倦怠。满身的汗,不记得药效发作时自己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但一定很难看。身上种种痕迹,不堪入目,跟自己一样,肮脏不已。仰着头,张一张口,想发出些声音。但最终,也只无声的苦笑。 倒是还记得几分,那日自己卑贱可怜的求饶。现在想想,不可思议。到底是鬼迷心窍啊,豁出去自尊与廉耻,凭什么觉得,萧青晗会留情。 不过是苟合过,不过是随手丢给他一些温存,就忘乎所以。瞧瞧,真是活该。别再想了,别再想了。 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刻在血肉里,逃避不了。若是那些疼痛能化出形来,自己此时早已是千疮百孔,腐肉一堆。 这身体这样奇怪,明明里面已经烂透了,外面的皮囊还光鲜完整。但也知道,只剩一个皮囊。败絮其中,说得半点不差。入骨缠像是一场熊熊的大火,无休止地烧着他身体里的生机,像一场狂欢,直到熄灭,油尽灯枯。 两眼干涩,满心酸凉。 有时觉得,呼吸之间,也把身体的生气带了出去。每呼出一口气,便觉得身体里的热度散出去一分。等到有一日,一点温度殆尽,便是终结了。日复一日更加鲜明的念头,确信自己活不过多久。一场大刑,或是几顿鞭子,便再无活下去的可能。 萧青晗是算准了他的无能,那把长刀没收走,就放在他房中。将离远远地看,再也没去碰过。用什么再拿起它?此时说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自己是废了,里里外外,从骨子里废了。就这样罢,不愿再去费力纠正自己颓废的想法。反正也没什么用。反正,这辈子,也很快就到头了。萧青晗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而自己,早烂成骷髅白骨了罢。 是软弱了很多,常常一个人想着,就不争气地流眼泪。哭什么,自诩不会做这妇人样的,哭什么。想砸物件发泄,都不成了。因为手废了,一双筷子,都拿不稳。是一个废物了。彻彻底底的废物。 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除了扒着窗子望一望,再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萧青晗渐渐不再常来。起初是两三天来一次,到后头四五天才来一次,往往还是将离睡着的时候。醒来看见覆上肩膀的被子,才能知道,那人是来过了。 是嫌自己丑态难看罢,毕竟这样子,自己都嫌弃。有时候忍不住,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5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5 问一问门口守着的侍卫,他在做什么。侍卫支吾一会儿,说是最近公务繁忙。侍卫眼神闪忽,将离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挡不住。 终是一日,叫他绝望又踏实地放下了心头的猜想。是在药瘾发作过后,他昏睡半日,清醒过来。忽略身上大大小小的疼痛,一阵清亮的唱腔钻进了耳中。若有若无的,将离忍不住到窗前,打开窗子来听。 清风扑面,送来了不远的唱曲声。 “一片明河当殿横,罗衣陡觉夜凉生。 唯应,和你悄语低言,海誓山盟……” 声音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两句,冲破院墙,直上云霄一般。将离的心提到嗓子眼,又落下去,痴痴地扒着窗子听。 唯应,和你悄语低言,海誓山盟。 海誓山盟。 “是萧大人带回来的一个戏子。听说是个名角儿,惯唱青衣的,”侍卫往外头院墙看一眼,这样对他说道。 心砰砰地跳,快要冲破胸膛喉咙。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人走茶凉,未成曲调便散场。可怜自己藏掖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小心翼翼,念念珍藏。也不过换来冷眼笑柄,俗腻无方。 快莫要痴心妄想了罢。人心不足蛇吞象,霜雪焉能见太阳。 可仍是数着日子,有时三四天见得萧青晗一次,有时是十来天,也见不着一面。听门口的侍卫说,秋雨已落了四五场,再不久,就入冬了。原来这样慢,还以为,还以为,早到了冬天。 推开窗子,见着瑟瑟飘落的黄叶,最后一片,从枝头打着旋儿落地,自由不羁。深秋耀眼的光刺过来,白晃晃的。天又高又蓝。 “我能去院子里吗,”他站在门口,仰头望着那黑黢黢伸向天空的树枝。 “这……”侍卫犹犹豫豫,朝月门看了一眼,又摇头,“未得萧大人允许……” 他忽而笑了,那样灼目,叫侍卫愣了一下。那笑容纯净狡黠,将离弯着嘴角,只道:“萧青晗不会过来的。你若是不放心,看着我就是。” 不过是从门前到阶下的距离,黑色的铁链绕上手腕,走一步,便清脆叮当的响。庭院中厚厚的一层落叶,府中的下人还没来得打扫,便宜了他。像个孩童一样,把那些干燥枯黄的叶子踢起来,又看着它们落下去。 侍卫牵着铁链那一头,在后面跟着,不敢抬头看前面的人,窘迫的反而是自己。这样跟着走了几步,再跟不下去,索性扔了那一头,叫那铁链落了地。 干燥又清新的阳光,还有充斥着鼻腔的枯叶味道,天这样高,风这样凉爽。将离闭眼站着,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沉入黑暗,不是那药物的强迫。真想此时死了。就葬身在这里。 铁链在身后拖着,积揽了一堆黄叶,随着他的步子往前堆。将离没回头,只一步一步地踩地上的叶子。脚下嘎吱嘎吱,叶子的脆响。 侍卫看着,回身才发现萧青晗不知何时已在,慌忙跪下行礼。 将离停一停,又往前走。庭院太小,几步便没有去路。他只站着,一动不动。铁链垂下,拖在身后,在褐黄的叶子上很显眼。 这凝滞的安谧。萧青晗踩上干枯的黄叶,弯腰捡起锁链,绕在手中。拖在地上的铁链越绕越短,慢慢腾空,带起几片不情不愿的落叶。萧青晗将铁链往手上绕,一边绕,一边走近。到那截空着的黑色铁链被尽数绕去,萧青晗与将离面对面,走到了他身前。 “……我想多看一会儿,”喃喃出口,才觉,又是这样软弱。可笑,可怜。 萧青晗不言,也没说不准。两人就那么站着,在侍卫眼中,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秋天了,”将离忽然开口道。 萧青晗弯腰,去捡地上的叶子,手上的铁链连在将离手腕上,也让他不得不跟着弯了身子。萧青晗捡起一片叶子,捏着叶柄,回了一声:“是,秋天了。” 受了蛊惑一样,要么就是神志不清了。将离也盯着萧青晗手里的那片叶子,忍不住带着祈盼:“能不能……” 能不能多来看看我。我快要死了。 只说出三个字,剩下的梗在了喉头。又没出息,眼眶红了。 萧青晗一手与他的手腕被铁链绕在一处,抬了另一只手,轻轻地拭过他的眼睫,低声道:“什么。” 身后一声唤,绝不陌生的声音,软柔酥润的一声:“大人。” 萧青晗没听见一样,手指仍拂在他眼角,又低声:“你说什么,” 脚步声渐渐走近,眼角眉梢都带了风情的一个人,披着披风。那一件曾在昙花盛开的夜里,萧青晗披在他身上又抱起他的披风。眼熟得近乎讽刺。 “没什么,”闭一闭眼,将离再开口,嗓子里的梗痛已经消失。 眼角的温度渐渐冷透,萧青晗收了手。怀秋“呀”地一声,又伸出纤细的手指为萧青晗解手腕上的铁链。一圈一圈地绕出来,萧青晗与将离之间的距离便愈长。怀秋没几下,便攥住了那铁链的头,扔在了地上。铁链打在落叶上,闷声作响。 这一头,自由性命,尽数托付。 那一头,抛却干净,不带风尘。 造化天意,也不过就在两厢蹉跎中过去了。垂死挣扎的人,抱着铁链不松,又有何用。 “风凉,回去罢,”萧青晗走出一步,又转身说道。 将离回头,静静地看那两人,又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铁链:“我黔驴技穷,又没了寻死的本事。萧大人高抬贵手,赏我多看几眼,不会碍着萧大人的好事。” 怀秋惊讶,又掩了口,满脸不忿。将离看着萧青晗脸色渐渐寒下来,却说不出的无所顾忌。还不去看看,人家生气了,快去哄呐。 意料之中的耳光没落在脸上。萧青晗攥住铁链,猛地一拉,将离被扯得踉跄,不得不到他面前。没站稳,萧青晗便按住他后颈,噬咬肆虐地吻上去。说不清什么想法,霎时又落了泪,张口承受,回应过去。 “以后不许吃那药了,”两人分开,萧青晗眼睛发红,瞧着像极了凶光。 气喘吁吁,将离定定看着他:“为何。” 萧青晗攥着铁链的手骨节发白,怀秋脸色已变了数次,正要开口说话。萧青晗伸手,把将离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虔诚似地在他耳边道:“回来罢。” 将离下巴搁在萧青晗肩头,忽又笑,笑得泪流满面。良久,他一字一句道:“萧青晗,你真是个畜生。”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想不出说法来形容,戒药时的感受。 冷,疼,全都成了麻木的字眼。眼前模糊眩晕,连带着腹中不停息的呕吐感。没有什么可吐的,就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最后只剩涕泪交加的干呕。浑身被不知道多少铁链束缚着,无法动弹。若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6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6 是能动,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法子自戕。哪怕是撞地,哪怕是拿铁链勒死自己,也比现在强。 分不清日夜。视野中一片昏暗,黑白颠倒。被药瘾折磨得虚脱昏睡过去,再醒过来。时候久了,就连什么时候是醒着,什么时候是梦中都分不清。 可无一例外的,梦里梦外,都没温情。萧青晗,还是这三个字,或许是没什么可想了,才惦念着。恨吗,是该恨的罢。变成现在这样,生不如死,全都拜他所赐。逼他吃□□的是萧青晗,最后要他戒掉的也是萧青晗。满身的伤,废掉的手,全都是萧青晗。 没办法纯粹地说,到底是什么感情。药瘾发作时,杀萧青晗的心是那样强烈,甚至不能自控地想,若是此刻他在面前,一定会杀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药瘾过后,累得脱力,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先前那可怕的念头,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想终结自己这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样子。自己是疯了,精神错乱。 静得可怕,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那靡靡传来的唱曲。不想听见,一句也不想听见。他在这里像野兽一样被锁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外头花好月圆,浓情蜜意。看不清么,早该看清了吧。若是没熬过去,真的死在这里了,想必得烂透了才会被人发现。 这样想下去,竟匪夷所思。萧青晗为什么不让他死。脑子是不大好使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是有仇的。他跟萧青晗,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一刀杀了,总比活着零星受折磨要痛快的。所以萧青晗怎样对他,都有理由。 来世可不要做人了罢,知冷暖,太苦了。不过也多余,自己满手鲜血,大凶大恶,怕是不会有来生了。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外头的戏子唱着。 自己在这里慢慢等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许久不见的身影,萧青晗。他走过来,胳膊上搭着一件白色的披风,毛茸茸的领边,暖和厚重。 “冷吗,”温暖的手心抚上脸颊,甚至让将离狠狠打了个哆嗦。 那阵子杀念还没过去,混合渐渐醒过来的神智,混乱十分。一阵昏暗一阵清明的视野,看眼前的人,是陌生的。 “再过几天,就好了,再忍一忍,”萧青晗的手从脸颊移到额头,渐渐暖着整张脸,也是陌生的温度,不似真实。 滚烫的一勺汤羹触到唇边,没有想咽下去的想法。将离张一张口,快记不起来怎么说话了。 萧青晗将勺子在瓷碗里搅动着,轻声道:“不认得我了吗,” 认得,怎么能忘,忘不了。将离吃力地扯了扯嘴角,笑了:“萧青晗,化成灰都认得。” 汤羹是草药的味道,却又不苦,浓稠醇厚,给了他一些力气,吊了吊命。将离忍不住生出一些希望憧憬来,或许还有机会的罢,自己真的可以走出这个屋子,可以摆脱身上的铁链。再看一看,冬天的雪。 若有可能,真想一起过一次新春啊。看一看满户祥和,家家欢乐,是什么样子。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像是过了几载那般长。有一日,风裹挟着雪花涌进门来,萧青晗站在面前,一根根解开他身上的锁链,把他拥进怀里,说:“我带你出去。” 萧青晗拿着那件厚实的白色披风,披到他身上,又仔细地系好颈前的系带,然后抱起他单薄的身子,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 将离靠在萧青晗怀里,胳膊没力气地垂着,半睁的眼睛又努力地睁大一些,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雪花飘飘洒洒地从上头落下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雪,”他喃喃地道,垂着的胳膊吃力地伸出来,去接那翻滚在风里的碎雪片。彻骨的寒风扑到脸上,刀割一般。身体却被那件披风裹得暖和,不曾有过的安心。 “快春节了吗,”他仰起脸,问萧青晗。 萧青晗将他的胳膊掩回披风里,又将人搂得紧一些,低头嘴唇触碰他冰凉的额头:“快了,很快,就是春节了。” 雪落得愈发盛大,萧青晗抱着将离,从廊下一步步地走过,离那间充满黑暗与绝望的屋子,越来越远。 “惜才华聘为幕宾恩养了三春,厅堂饮酒在手中端一捧雪是祖传的奇珍, 琥珀酒倾入杯中有美人献舞,在一旁气满了前心……” 怀秋在院中的亭子里走着步子,气韵悠长,唱腔和着风传出去老远。手中拿着一柄长刀,细刃雪亮生寒,上头镌着两字,恰赠了谁的名。 将离久久地看怀秋手里的那把刀,眼里专注得什么都没有。他攥一攥萧青晗的衣襟,又松开。到再看不见那个水袖鲜艳的人影,才不做声地把脸转过去,埋进萧青晗胸膛里,一片黑暗,温暖厚重。 “手中端一捧雪岂不是欺人,看起来苍天有意绝才子,哪一日风云变幻才称了我的心……”戏子在雪中念着戏词,字正腔圆,永远都不停歇一样。 萧青晗待他算是好了许多——与从前相比。没再怎么受过皮肉之苦,也没有再被铁链锁着。萧青晗会日日来陪着他,会亲手做了饭食送过来,一勺勺喂他。晚上会把他抱在怀里,与他说一些书上头记载的故事,像哄孩子一样。甚至,还会拿街上的糖串儿来,问他好不好吃。 心里渐渐暖一些,憧憬便愈发多起来。 “还不到春节吗,”忍不住又问。 “很快,快了,”萧青晗总是这样回答他。 听着像遥遥无期,但日子一天天过着,到底是离新春越来越近的。照着眼前的光景,说不准,能到来年春暖花开的罢。 生活单调的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名字。萧青晗没来的时候,便格外的敏感。 “与朝中的几位同僚有约,听戏去了,”嵇临告诉他。 点一点头,把膝盖抱得更紧一些。唉,这身子这样不争气,盖着被褥,也挡不住骨头里的阴疼。 又过一日,虽说来得晚了些,萧青晗也来了,如往常一样,把他拥进怀里,摸着他的发顶,让他好好睡觉。 “要走吗,”拉住萧青晗的衣袖,费劲地半撑着身子,问道。 “乖些睡,明日再来陪你,”萧青晗给他拉了拉被子,扶他躺下,在床前站一站,又离去。 后来又隔着三四日才可见一面。若清醒些,便会想起这情节多么相似。短暂的温存,兵不厌诈的冷落。俗得不能再俗的桥段。 可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也不是很难受,因大多数时间都没精神,昏睡度日。醒来时,心中间或泛一泛酸凉罢了。 一勺粘稠软糯的粥喂进口里,还没尝出味道,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7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7 ,俯身吐了出去。吐到了萧青晗膝盖上,口里才迟迟地泛出甜腻的味道。这才看见,萧青晗手中端着的粥,是桂圆莲子粥,熟悉得像噩梦一般。 手一下子抓紧了床单,将离面色又白了几分。血嗡嗡地冲上额头,很久之前已经痊愈的鞭伤仿佛刹那间又回到身上。咽了咽喉咙,自己都没察觉到,已往后退缩。 萧青晗看人这副样子,先是一愣。低头看手里的碗,皱了皱眉,将勺子搁回了碗里:“一时没注意。你不喜欢。” “……不妨事,”将离仍是紧绷着身体,摇摇头。 萧青晗盯着他好一会儿,“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碗扔到了地上,浓稠的粥洒了一地,热气冒出来,又很快消失。 将离生生压住了身体的本能,才没战栗。都撑了这么久了,给他些机会,别打碎那点渴求。冬天过了这么久了,就快到春节了不是么。再让他多活一些时候,说不定,还能到春天…… 粥的甜味弥漫开,揪着的心突然松开了。哪能由自己做得了主呢。从前至今,萧青晗何时慈悲过?算了,随他意罢。可长了记性,是死是痛都罢,只莫要再卑微求饶了。 “拿错了,没叫他们做这个。记得这粥你不爱喝,”萧青晗看着地上的碎片与凉透的粥,语气竟有些懊恼。 一时无言,将离默然,攥着床单的手松了又握紧,又松开。终是无话。 萧青晗似乎极爱亲自去厨中折腾。到冬至那日,无法带着他去,便把物件都摆弄到了屋子里,说是要和他一起包晚上吃的饺子。 “……我不会,”将离有些无措。握惯了刀的手,哪会这些,更何况……手腕上那两道醒目的疤痕,捏一个饺子出来,添乱还差不多。 “我教你,”萧青晗说罢,显然也才反应过来,闭了口。过了会儿又笑:“无论如何,今日也得教你捏一个出来,不然可不能饶你。” 将离失笑,也尝试着捏了小小的面团,在手心里揉开,沾了满手的白面粉。 “看我,”萧青晗忽然叫他,将离茫然地转过脸去,鼻子上猝然被萧青晗抹了一道,垂眼能看到是白色的面粉。 这么一会儿,体力已经有些不支,深吸气,咬了咬牙,才撑住了那阵眩晕。鼻子上白晃晃的一道,让他有些想笑,却又鼻子发酸。揉着手里的面团好久,揉得都不成样子了。 “大理寺少卿,怎么做这样的活计,”将离揶揄地笑萧青晗,伸手要擦鼻子上的痕迹,又被萧青晗拦住。 萧青晗微微笑着:“无师自通。” 迟一会儿,才想起来,萧青晗自幼无母,只剩父亲。但他父亲……可还是丧生在自己刀下。兜兜转转,前仇旧怨,还不清了。 “许久没听见戏曲了,”将离看着手心里那不成样子的饺子,随口说了一句。 萧青晗的动作顿了顿,笑意却又深了:“你喜欢听?” “不喜欢,”懒得再掩饰什么,顺口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又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声:“……刀呢。” “既是不喜欢,自然就不叫你听见了。此时想要刀?”以往萧青晗总不会有好脸色,此时却仍笑着。 将离摇头:“不要了。” 好不容易叫那饺子出了锅,将离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睁不开,已经睡了过去。萧青晗喊了几次,没喊醒,不再勉强。一个人坐在床前,勺子里是那一个不成形状的饺子。 “捏的真丑,”他低头看着勺子,轻声道。 雪慢慢积累起来,底下结成冰,又铺上新雪。将离发过几次烧,萧青晗尝到了提心吊胆的滋味,惶惶不安了数日。但最终将离是熬过来了。 腊八那日,又下了雪。将离罕见地露出些高兴的情绪,执意要去院中看雪。萧青晗再三不允,终是不忍视而不见那带着希冀的眼神,抱着他去了院中。 雪花又大又轻,悠悠地落满了两人的发。将离眼神恍惚,好一会儿才落了准点,盯着萧青晗的头发,伸出手,唇边浅浅地笑:“……白头发。” 萧青晗吻他头发上凝出水珠的雪花:“好看么。” 没有声音。竟是又昏睡了过去。 萧青晗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又吻他湿凉的眼睫。 “还没告诉我,好不好看……醒一醒,看看我。”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腊月三十。 白日里冰雪消了大半,入了夜,地上的雪水便又结了一层薄冰,映着屋檐下挂的灯笼,熠熠闪烁。 手巧的丫鬟剪了贴纸,早贴上了窗户,红红火火的一个“春”字。烛火的光从窗户缝里透出来,映了满庭院的暖红。 萧青晗独自坐在房中,温一壶酒。伸手覆上去酒壶身,热烘烘的感觉贴在掌心里,顺着皮肤渗进血液里。吐一口气,又缓慢地吸进来清冷的空气,也压不住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不用怀疑的直觉,与他处理那些案件时,一模一样。反复地握着酒杯,凉了,便倾掉,再添热的。只在原地不动,看着身旁搁着的长刀,慢慢地把一壶温热的酒晾得冷透。 该走了,心中有个声音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再不去,说不定会来不及。 血液冲撞得耳中嗡然作响,任那声音如何在脑海中吼叫催促,萧青晗一动不动,只把呼吸拉得悠长。 酒水咕嘟咕嘟地翻涌着,把整个房间熏得满是微辛的酒香。 远远地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爆竹声。萧青晗蓦然惊醒,攥着酒杯起身,大口地喘息。去罢,去罢。去看一看,他终于摆脱自己,求得的如愿以偿。 将离醒来,撑着床榻起身,一眼便看见窗户上大红的“春”字。他慢慢地下了床榻,走到窗前。 突然有了精神,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疼痛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手腕上的伤疤已经泛了浅粉,手指抚过去,麻木无感,像从没有过刻骨难忘的疼。身子仍是冰凉,却从未如此熨帖舒服过。 推开窗子,湿冷的风扑过来,带着远处烟火的气息。院中蒙了薄薄的一层暖红,映得夜空都是同样的颜色。耳中可闻见零星的爆竹声。 手指描着那红色的一笔一划,念了一遍:“春节了。” 关上窗子,有些想笑,动了动嘴角,却笑不出来。知道自己终是撑到了,一度渴求的结果,也要来了。浑身的血悄无声息地流着,呼吸也平平静静,像酝酿一场阴谋。 回身在桌边坐下,觉得下巴上有些痒,手摸上去,湿漉漉的一大片。仰起头伸手覆了半张脸,手心里满是泪水的温凉。 萧青晗。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就不能,来看我一眼。 像从前执刀赴一场生死未卜那样,满心满眼的没有着落。只道此时,死便是终结,每一刻都是行在悬崖上的摇摇欲坠。没有回身路。死罢,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8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8 死罢。浮屠塔高,回头无岸。 门砰然推开,萧青晗进来,单手抱着一只开了封的酒坛。桃花含情目,嘴唇薄凉,一如往常。 将离恍惚地看着,屏住气息,心跳咚咚作响。 萧青晗将酒壶放在桌上,温暖的手心覆上他的脸,面上的湿润都变成了暖潮的触感。 “新春……”张口,无话可说,只能道一声新春吉利。 “嘘……还早,”萧青晗揭开酒坛,里头是漾在热水中的一个酒瓶,干干净净,瓷瓷白白。按着酒瓶盖子,拿过酒杯,倾出半杯,推过去。 将离伸手接过,双手握着那尚且冰凉的杯子。不一会儿,便从杯壁透出暖热来,碰到手心,冷是冷,暖是暖,融不进血肉里。 萧青晗给自己倒了满杯,捏着杯子,仰头喝得干净。空酒杯握在手心里,温度慢慢剥离出去,冰冰凉凉。用力握紧杯子,又松开,牙齿轻咬着舌尖。相对无言。 不可多想,只当是一个平常罢。只是在下罢雪的夜里,相对饮一壶温酒。心跳得逼迫,呼出去一口气,萧青晗握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起身给他披上披风:“陪我出去走一走罢。” 白色的披风,刀锋似的眼睫,还真是好看。 推开门,两人并肩站着,将离先一步迈了出去。 脚下薄冰细雪微微地响,一步一步踩在实地上,甚是安稳。像是可以从这少卿府中,一直走,走到别的地方去。天大地大,宽阔广袤,穹庐为家。半生的荒唐,都渺小如沙子,不值一提。只觉得通彻的自由。也忘了,自己曾经是不是渴盼过自由。 地上投出两道拉长的身影,细瘦歪斜。将离踩在灰色的影子上,踩得极准,只迈不过那两道阴影。该说些什么出来。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念头痴痴呆呆地冒上来,竟涌起些紧张。拉着披风的边裹紧,想回头,一刹那又胆怯。侧一侧脸,灯笼的光猝然投进眼里,一片黑暗,开始急促地喘息,身子站不住,腿脚发了软。落在一双臂弯里,看到的人影却不住地晃,眼皮睁不开。 萧青晗揽着他后腰的手拈出一枚银针,恰时刺进去。尖锐激烈的刺痛一瞬间冲进脑海,神智陡然清醒,吸进一大口寒凉的空气,呛得咳了一声。 本是集中在针尖落点的感觉,此时却扩散开了,慢慢地在后腰晕染出一块痕迹。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不必讲了。什么都不必讲了。 从始至终,便不是等同的。留下的笑柄太多。人之将死,留一点尊严罢。 “天还是这般冷,”他呵出一口气,俯身伸出苍白的手摸上冻结的地面。 萧青晗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抬手摸自己的脸颊,觉得温热,原是手心的温度,面上仍寒。到把脸颊上一小块皮肤暖热,才回声:“冬日,自然是冷。” 一步一步地走,看着他在前面迈一步,便多一分的胆战心惊。兀自吐纳着气息,不动声色。像把过了很久的事情都踩在了脚下身后,便不再作真。 匆忙的仆人走过,道一声“春节好,”萧青晗只点头,目光离不开前面的身影。 可是快要新春。你盼了一整个冬季的新春。 不是冷么,怎么还一个人往前走。停下来罢,停下来,想要什么,都给你,想听什么,都说给你听。身家性命,名声涵养,统统都给你,想如何都依你。哪怕再如从前,大不敬地闹腾几番。 从不欠我什么,杀父之仇,救命之恩,皆不值一提。是我欠了你的,是萧青晗欠了你,彻头彻尾,十恶不赦。若此时把那刀递给你,偿还了你念叨数次的后悔未取我性命,都未有不可。只是仍还不清。走得这样急,莫不是真不想再与我有半点纠缠。 可是快要新春,你停一停。没力气怎也走得这般急,不是想看一看家家团圆,不是想看一眼除夕万户灯?停下来,看一看那后知后觉的人,怎生痛改前非,怎生与你认错悔恨。 “黄泉路上,我不会回头了,”他道。声音隔着那单薄的身子,被风拧成一股儿吹过来。 萧青晗低头看两人的影子,回一声:“嗯。” 停下一步,看前面人颤颤巍巍的身影,寒风掠过指尖,冻得发疼。手揪住自己衣领,想把喉咙那紧迫的感觉扯下去。 浑身的血都叫嚣着,想找破口冲出去。脑中缠了乱麻一般,把理智与清醒绞做一团,闷得心绪焦乱,脑中空白。 活下来罢,活下来,可把余生都用来偿你。始终抛弃不下,搁在心头割舍不了,竟没与你承认。一字一句地告诉你,萧青晗放不下你,只不过愚昧无知,祸害了你。 自小无爱,自己便也不懂。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自以为情深,却糟蹋了真心人。没有人教过萧青晗如何去爱一个人,便用自己的方式禁锢凌虐,全是不堪扭曲的欲望,无辜地加诸于那一个被他拉扯进来的身影。 活下来,哪里都带你去。辞官归隐山林,都未尝不可。秋月春风,都陪你看,粗茶淡饭,也可与你共下半生。活下来,就离开这个你不喜欢的地方,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见其他人。 “来世,可再也不要相见了。” 他轻轻地说一声。 “嗯,”他回应。 夜空愈发红,寒风低低地嘶鸣。 新春就要到了,几步而已。将离,你停下来,萧青晗说与你听。一刻也等不下去,那些话积在喉咙,撕裂血肉一般的生疼。 轰然的声音,冰雪细碎地作响。那一个身影,就在萧青晗眼前,倒了下去。 瞳孔紧缩,萧青晗张一张口,向前伸出手。只有风吹透手心。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木木地开口,答一声,又问一声。 “我爱你。” 你爱我么。 不敢低头,不敢去看一看,他倒在地上时,是何种神情。怕一眼,自己就崩溃,再醒不过来。 撑了一个冬天,寻死这么久。你想要的,可得偿所愿了。下辈子都不愿与我见了,却叫我去哪里寻? 远处近处一时爆竹齐响,吵吵闹闹地从另一个世间赶来一般,挤进耳朵里。 白软如棉絮的物件,被风卷着落下来。 下雪了。 又是一年了。 “新春……吉利,”萧青晗念着字眼,补完了那一声。 后话: 翌年除夕,大理寺少卿萧青晗遇刺身亡。棺椁未入萧氏祖茔,与一无名坟冢合葬一处,随葬仅一柄长刀,上镌二字,与花同名。 (正文完) 第24章 番外 过了多久。一年,三百多个日夜。 新雪又落了,还真是……寂寞。 不知那时你倒在地上,是不是也一样的感觉。一点点地陷入黑暗,浑身冰冷,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说些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9 将离 作者:南南落乔木 分卷阅读29 什么,该与谁说。 那个不会挑时候的杀手,手法真是拙劣。说错了,三脚猫的伎俩而已,不能叫做杀手,只是来闹笑话现眼罢了。 手里握着你的长刀,忽然就想再看一看,你用它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于是就站着,看刺过来的那一刀进了胸膛。头先感觉到的,是胸膛破了个口子,寒风冷飕飕地吹过去。迟了好久,才有一点疼,不过也不值一提。 有些失望,一点也不像你。也是糊涂了,怎会像你。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像你。深冷如刀的,温软纯粹的,一个杀手。 甚是无趣。血止不住地从心口流出来,在身后拖了长长的一道,映着冷白的雪,鲜艳得紧。脑海中想一想……哈,还是你。 一步一步走到你离开的地方,若你能看见,可解恨了罢。只约莫你已经早早地转去了投胎,不愿再看见我了。 手心覆上坚冷的地面,还是这般冷。就这样罢,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明亮的刀刃反着灯笼的亮光,躺在雪上,听着自己的呼吸一声一声地缓慢平息下去,可有空好好想想这纠缠的开头了。 第二次,见得那闪着寒光的刀刃,还有刀锋似的眼睫。虽说皆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不受控制地呼吸紧促,心中微微的激动和兴奋。自投罗网,不知天高地厚,闯进来,便不会再放你出去了。 杀手身手甚是了得,使了全力,才没落于下风。这般步步紧逼,可没欠你什么,你却还欠了我死仇。 想来也是天意,他渐渐身形滞缓,已没有反转的余地。眼睛打了个突,猛地握住他胳膊揽过来,才没叫府中哪把不长眼的刀兵刺中他后心。 心中吃惊,自己是救了杀父仇人。对方却正是要来取自己的命。怀中的杀手也是惊愣,就那么被揽着,没有挣扎,漆黑深冷的一双眼睛看过来。心底便动了动。说不清为什么,只觉想笑而已。伸手将他推给一旁的侍卫,呼一口气,笑言:“好生大胆,少卿府也敢闯。” 他被压着跪在地上,抬脸看过来,眼中却无波无澜,毫无情绪。 原来竟不害怕。自己也奇异地毫不出意料。走过去伸手拉下他挡着半张脸的面巾,看着他低头徒劳地躲避了下,还是被迫露出那线描画般的下颔。 “什么人值得你这样卖命,受了伤也要来杀我?”抬起他的脸,心中微悦。 他看过来,开口:“萧青晗。” “你记得我?”太冒失了,这样有些暧昧的语句,都一时没注意,说出了口。 他不再开口,低敛着眼睛,睫毛间或地动一动。 被那眼睫煽动得心痒难耐,松了手,直起身。看着他的发顶,有意威吓似地道:“刺杀朝廷命官,可知我如何处置你?” 看着他眼睫动了动,又抬头看过来。对上那双眼睛,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简直心花怒放。尽管混合着不能忘却的前仇。 俯身,凑在他耳边,他偏头躲了躲,也躲不了多远。又捏着他的下巴转过来,看着他无法躲避的模样,轻声:“从前的,该断了。从今日起,你的性命归我了。” 不是没查过,他听从的是谁的命令。偏偏前些时候对方掺和进了手上的几个案子中。这下也好,有律有法,除得名正言顺。况且,握着这么一个杀手,太走运了,死了也一分不亏。 挑衅示威似的,咬上了那两片唇瓣,用了力,尝到些腥甜湿润的味道。手指抹去他唇上鲜红的血珠,他恼怒地咬牙,羞愤得耳根通红。 “以后,就留在我身边罢,”笑着,半真半假地对他说了一声。 清风爽利利地吹过,夜空里半轮月悬着,浮了几片卷云。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