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几度醉》 红尘几度醉第1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星无言 初见 三道六界,各司所在,奇异的共存。 天界之上,帝有七子名斯慕,掌管天下花草之生之死之成仙飞升。漫长的岁月中,他只专注于四季轮转,花期草季,浑然不知斗转星移,当然,也不知殿门外无数俏脸嫣红只为看他一眼的神女仙子。 佛说,诸念不生,便至臻境。 斯慕深以为然。 只是,神也有亲人需要交际来往的时候。 在又一次被王母旁敲侧击,拐弯抹角说他一个人住在皓月宫中,花草树木皆算不得陪伴侍奉,千方百计要塞给他几个小仙娥之后,斯慕终于开始反省,或许皓月宫的确太大,他一个人住着是有点浪费。要不然怎么母亲每一次见他都要念叨皓月宫太空旷,他该找个伴呢? 深刻思考过后,回过神来的他,挥手打断了母亲正说到兴头上,那新晋飞升的仙子如何钟灵毓秀之类的话,淡淡的开口,“斯慕知道了。” “知道什么?”突然被打断的某人,只好张张嘴,疑惑的反问。 斯慕悠然起身,“再给皓月宫增加点人手。” 他的意思,和她的意思是同样的意思吗?王母从这个纠结的问题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贯低调的斯慕,早已走得看不见影。 “他应该理解了我的暗示吧!”王母不是很确定的想。 对斯慕来说,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是问题。 他信步走到幻化池旁,略微皱了皱眉。 所谓幻化池,便是世间生物,吸取日月精华修炼成|人形的地方。只是初成|人形,也是天界最下等的精灵,需要继续悟道修炼,才能一步步晋级成仙。 斯慕目光一转,恰好看到脚边一株紫草,颤巍巍的在风中摆动,轻轻拂过他白色衣衫。 当即微微一笑,俯下身去拔起那株紫草,嘴唇微动,吐出一口仙气,那紫草便晃悠悠的落入幻化池中。 “今日也算与你有缘,助你一臂之力入幻化池中,百年之后再度你成形,你便来我皓月宫侍奉吧!” 自此,闲暇之时,斯慕都会日日来看。 直至八十年后,那紫草看起来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任他再是淡然,也免不了几分失望,于是,喃然自语道,“原来选了一株笨草!” 后来便来得少了,只是打定主意百年幻化之日再来此度它成形,凭他灵力修为也不是难办之事。 笨就笨点,皓月宫中占个位置不要让母亲再唠叨就好了。 时光匆匆过去。 这一日,天界来了个魔星。 那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魔星,魔界少主影刹,杀孽太重,搞得天怒人怨,奈何为魔主独生爱子,又法力高强,时至今日,也依然我行我素。 一纸佛令,魔主将其押送往天庭,期望能借助天界的祥和,洗去戾气。 影刹当然不可能乖乖的静坐吟经,大头们离开之后,一个分 身之术,就轻易的出了思过殿。 信步到了幻化池,看着那池中苦苦修炼挣扎的一众低等生物,不由得轻哧了一声,毫无兴趣的转过眼去。 可是就在这轻飘飘的眼光掠过之时,却好巧不巧的看见了什么。 顿时瞪大了眼睛,仔细的又看了又看,嘴角略有兴味的翘起,脸上鄙夷之色更盛。 弱肉强食,是生存之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偏要说他错了。他哪里错?看这堂堂天庭,不也是同样的欺凌弱小? 一株小小的紫草,那根部被睡莲牢牢的缠住。可怜苦苦修炼所得,尽被吸去,不知还能残留几分。 活该,一株笨草! 影刹背过了身,打算要走。 可是人生的际遇,往往那么奇妙,不过是一时之念,也会纠缠出不一样的后来。 就在那要走的刹那,影刹又忽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那株紫草。 伸手一招,那紫草便被吸到手上。 他凑近了一看,根茎已经是衰败之相,看来,已近干枯。 登时兴起,要是仙脉之中,混有魔界之味,又该造就出怎样的怪胎。 咧嘴笑了笑,一片白光之中,几滴热血飞快的融入紫草根部,紫草颤了颤,那红色便隐去不见。 等了一会儿,没有其他变化,也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影刹失望的随手一丢,背着手闲晃着离去。 也许真的是一株笨草吧!他不是很认真的想道。 却没有注意,被随手丢入幻化池中的紫草开始慢慢扭动,然后站立…… 斯慕来的时候,就刚好看到这一站立着摆动的场景。 不由得露出了微微喜意,笨是笨了点,不过看样子,他的皓月宫也要增加个人了。 微启薄唇,一口仙气度去,白雾缭绕。 雾气散尽之时,一稚气未脱的女子亭亭而立。 女子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堪堪看来,那眼睛黑白分明,晶莹剔透,似是世间最纯净的颜色。 一看到斯慕,登时喜笑颜开,宛若明媚春光中初初绽放的花蕾。 斯慕也温和一笑,“今日度你成形,此后你唤我大人便是。” “大人!”女子乖巧的开口唤道,一双眼睛只发亮的看着他。 斯慕的声音越发柔和,“一切因缘际会,皆是上天庇佑,你就叫作阿佑吧!” “好!”阿佑大声的答道,中气十足。 阿佑觉得大人是她见过最好看最厉害的人了,当然,她见过的人,或者说神仙,其实也不太多,一只手都数得完。 而且一只手中那其余四根手指所代表的人,还是殿门外那些总是托她带这个带那个送给自家大人的姐姐们。 她问姐姐们为什么要送东西给大人。 姐姐们都是微红了脸,说大人是好人,送他东西是应该的。她是小孩子不用懂那么多,只需要办事就行了。 阿佑虽然很笨,但还是能自已总结出来,大人一定是很厉害,帮助了别人,所以姐姐们才要感谢他送来东西。 当下就在心里作了决定,要像大人学习,做个一心向善的小仙婢。 大人一般都对送来的东西不太感兴趣的,通常是看都不看就随手丢到一旁,阿佑在一边看得很是激动,施恩不望报,这是大人才会有高风亮节。 “大人!”又是一声轻唤。 斯慕斜眼看了一下蹲在地上,正看他看得两眼发光的阿佑,嘴角弯了弯,“怎么了?” “大人,你长得真好看。”阿佑很是认真的说。 “嗯!”斯慕轻应了一声。 “大人,你是阿佑见过长得最好看最好看的了。”继续补充。 “嗯!”无悲无喜的声音再次答复。 被一个没见过第二个异性的笨蛋仙婢称赞好看,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大人,我打扫完了。” “嗯!” “大人,我浇完水了。” “嗯!” “大人,……” …… “大人,你什么时候能夸阿佑一次呢?” “嗯!” 阿佑只好绞着衣襟下摆,有气无力的转身去睡了。 走了一截,又试探性的转回头来,“大人,阿佑明天再努力好不好?” “嗯!” 于是阿佑便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去睡了。 却没看见斯慕头也没抬,完全不知道应了她些什么。 对斯慕来说,生活没什么太大的改变,除了有个小丫头咶噪了一点,但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更何况他向来自视定力甚高,此微吵闹也无法妄动他一身不动如山的修为。 而对阿佑来讲,斯慕就是她能看到的全部。 自她睁眼之后,便全是大人的一切,大人浅浅微笑,大人淡淡疏离,连吃饭走路,在她眼里,都是风景。 “大人,阿佑最喜欢你。”某日阿佑又一次大声的宣称。 斯慕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嗯!” 阿佑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去,“阿佑真的喜欢。” 这声音,有气无力,有别于往日的清亮,斯慕转过视线来,看她,“是不是又浇水太多,把花儿浇死了?” 阿佑大大的吓了一跳,半响,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大,大人,阿佑不是故意的,阿佑马上再去看花儿活过来了没?”一边嚷着,一边跑远了。 斯慕脸上有了些笑意,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自已的笑容最近变了些。 喜欢,喜欢么? 只不过一个孩子啊,斯慕收敛了心神,继续钻研他的花草之术。 那些稚言,他听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阿佑闷闷不乐的一个人坐在皓月宫的山后,拨弄着一盘已然断了生机的山茶。 “山茶,你喝够了水就不要喝了嘛,你又不会说话阿佑当然不知道你喝多少才算够。” “山茶,你真不乖,害我被大人骂了。” 一边又红了眼眶,扁着嘴小声的说道, “阿佑虽然是把花儿浇死了,但是阿佑也是喜欢大人的。”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声音闲闲的插了进来。 “当然啦!”阿佑重重的点着头,“织娘婶婶说过,喜欢就是想天天看着他,想看见他笑,不想看见他哭。” 说到这里,阿佑的声音慢慢沮丧起来,“可是大人不喜欢阿佑的喜欢。” 突地想起什么,阿佑猛地跳起来,对着身后某个突然出现的人大叫, “你是个什么鬼,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已经在旁看了很久的影刹,慢条斯理的抱了肩,轻哼了一声, “我不是鬼,我是魔。” 反正天界的人都很无趣,难得看见个稍微有趣点的,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魔与仙 “魔?”阿佑眨眨眼,“那是什么?”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的坐下,管他是魔是鬼,她现在很忙,没有空去想。 影刹的脸色变了数变,从他成|人至今,不论他的身份地位,单就他本身外表相貌,已经足以叫一众女子趋之若鹜。 从来,从来没人能像她般将他忽视得如此彻底。 “喂,你干什么?”只在心烦自已事情的阿佑,忽然发现自已面前放大的脸,双手抓住就是一阵乱扯,“离我远点,阿佑正在心烦。” 影刹扯扯嘴角,“原来眼睛没坏。” 阿佑揉揉自已的眼睛,“当然没坏。” 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按按自已的头,“这儿也没坏 。” 阿佑噘起嘴,“那当然,阿佑很聪明的。” 影刹怔怔的看着,突然放缓了脸上神色,嘴角弯起了怪异的弧度,“果然是很聪明。”只是那声音,冰的彻骨。 阿佑正把倒下的山茶一点点扶起,倒下,又扶起,浑然不觉那风雨欲来的平静。 而一团黑雾已经在影刹的右手慢慢凝聚。 无视于他的低等生物,活着也是一种浪费,不是吗? 就在那黑雾慢慢靠近她后脑勺的时候,阿佑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托腮靠在膝盖上,“大人不喜欢阿佑,大人喜欢的是流云仙子吧!” 影刹的手立刻握紧,黑雾瞬间消失不见,他发现更好玩的事了。 “你喜欢你们大人?” “嗯!”阿佑点点头,转过头来看他,眼中泪光点点,带着隐隐的委屈,“可是大人不喜欢阿佑。” 阿佑,影刹在心里念了几遍,果然,是个笨蛋一样的名字。 他弹弹手指,很好的隐藏了眉梢中的某些兴味,“来求我吧,求我的话,我就会帮你让你家大人喜欢你了。” “真的?”穿透天界云层的尖叫声响起,影刹连忙捂住耳朵。 紧接着,两只小手揪住他的脸,扯低,只到看到她兴奋到发红的脸,“你真的可以?” 影刹挥开她的手,揉揉自已被揪得生疼的脸,暗地里咬了咬牙,才又装出一副愉悦的样子,“那当然了,你忘了我说的我是魔了,魔有魔法的。” 魔法?是和仙术一样的东西吗? 阿佑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来,又坐了回去,缓慢,却坚定的摇摇头,“不要。” 影刹的视线掉转到她身上,有些惊愕。 “对啊,不要。”阿佑把地上已经毫无生机的茶花抱起来,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好心的魔大人。” 她抱着花盆走出去好远,影刹才从地上站起来,“为什么不要?”明明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 阿佑停住脚步,歪着头想了想才回头来看他,“阿佑的喜欢是阿佑的事,被施了魔法的大人,就不是阿佑的大人了。”又俏皮的笑了笑,“更何况,阿佑的大人,是最最厉害的大人哦,什么魔法仙术都没用的。” 费力的空出一只手来,朝他挥了挥,迅速的跑了开去。 影刹一直站在原地,很久,才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 清晨,刚刚醒来的斯慕,习惯性的往桌上望去,果然,一壶还冒着热气的清茶。 淡淡的笑了一笑,那丫头,总算还有一点用处。 而房门外,听到大人起床响动的阿佑,也才笑眯了眼,低头提着另两壶早已凉掉的茶,往厨房走去。 大人,还需要热水洗脸呢! 影刹信步走到皓月宫后,最近,他来此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果然,那个笨蛋小婢又在忙乎着一株要死不活的什么花草。 “怎么,又浇死了?” “没有!”阿佑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眼睛发红,“这次,是干死了。” 影刹愕然。 阿佑抹抹眼睛,可是新的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呜~~,这次是大人最喜欢的,大人一定会生气的。” “他不会。”影刹突然来了一句。 阿佑吸吸鼻子,“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喜欢,就不会交给你照料了。” 阿佑呆住,过了一会,眼泪就以更大颗的体积掉了一来。 “呜~~!”影刹使劲的皱着眉头,只觉得有一个词应该改一改,“魔音冲脑”应该改为“仙音冲脑”才对。 看着面前哭得稀里糊涂实在有碍观瞻的阿佑,影刹忍住了一掌拍死她的冲动,只一指点向那半死不活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花。 顷刻间,那花像是得了生机,竟然慢慢恢复了颜色,直起身来。 阿佑愣愣的看着他,又转过头去看那花,半天才说了一句,“原来魔就是大仙的意思。” 低下头去东翻西翻,才怀里翻出个果子来,咽了咽口水才递给他,“你吃这个补充一下。大人说了,世间万物都有灵性,生老病死成魔成仙都各有定数,你施了仙术,是会折损自身的。” 影刹极不以为然的斜了一眼,“我不用。” 阿佑才不管,按住他的头,另一手就拿了果子往他嘴里塞去。 影刹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渐渐升起,这个小婢,看样子是不要命了吧。 阿佑把果子按进他嘴里,才叹着气摇摇头,“都多大的人了啊,吃个东西还要人哄。跟仙子姐姐的小兔子一样。” 伸手拍拍他的脸,“乖乖吃完,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完全是平时哄小兔子的语气。 可怜影刹黑了半边脸,气晕头了。 “大人!”抱着花盆回来的阿佑,直直撞上站在门口斯慕。 明明脸上还挂着温和笑意,阿佑却知道,她家大人生气了。 不要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斯慕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两圈,最后,视线定在她怀中的花盆上。 阿佑抖了两抖,还是低着头说,“大人,阿佑上次浇死了山茶,这次,就不敢随便浇,结果,结果它就干死了。” 斯慕不语,只是看着她。 阿佑的头越来越低,已经快要低到盆里去了,“刚刚在外面碰上一个好心的大仙,他帮我把它治好了。” “嗯!”斯慕轻轻应了一声,才转过身往里走。 阿佑连忙抱着盆小跑步跟上。 “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斯慕突然说,心底有些无力,这个笨蛋小婢什么时候能变聪明点,不用让他这么操心。 “大人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发生,阿佑不要对着大人撒谎。”阿佑大声说道,一脸愧色。 斯慕的脚步顿了一顿,沉默了一会,才说,“以后不要跑太远,不要离开太久。” “好!”顿时喜笑颜开,大人是在想她不要离得太远的意思吗? “你太笨我怕你迷路。” 阿佑顿时垮下双肩,她就知道。 而远远的,皓月宫门外,站着个黑色的身影。 慢慢的咀嚼着嘴里的果子,嘴边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果然是个笨蛋小婢啊!做她的大人,果然很辛苦。” 只是,除了辛苦呢? “阿佑,今日你在宫中,要记得照料好房前的花草,房后的不许去碰,明白了吗?” “是,大人。” “阿佑,自已要按时吃饭,按时修炼,不可偷懒。” “是,大人。” …… 自从有了阿佑,斯慕自已也觉得自已变得话多了起来。 走了几步,又不放心的叮嘱道,“阿佑,我会出去几日,你不可随便乱跑。” “是,大人。”阿佑乖乖的点着头。 斯慕看着她那乖巧的样子,只觉得越加走得不安心,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阿佑想要什么吗?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回来。” 阿佑飞快的摇摇头,扁扁嘴,“我什么也不要,大人你要早点回来。” 斯慕忍不住的笑了一下,“师门聚会,我很快就回来。” 阿佑扶着宫门,看大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才坐在石阶上。 大人这次去,是会见着流云仙子吧? 大人说的,漂亮可爱的,又仙阶很高的流云师妹。 流云流云,光听名字都觉得和大人很配。 阿佑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不爱 “怎么今天不去后山抱着你的花花草草哭了?” 影刹慢慢的踱到皓月宫前,看着那小丫头坐在门口,望断某人的归来路。 阿佑无精打采的托着腮,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 影刹走了过来,在她身旁站定。 陪着她向远处望去,一片白雾茫茫。 “哎,我教你怎样做,就可以得到你们大人的喜欢。” 阿佑眨眨眼睛,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影刹忍住眉头隐隐跳动的火焰,再次开口补充道,“不是魔法。” 阿佑转过头来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点一点发亮,“真的?”嘴角隐约一朵微笑的花,浅浅绽放。 影刹的视线定在那微笑上,片刻,却又移开。 轻哼了一声,然后才说,“那当然,我是谁!” 首先,要学会做好吃的。 影刹轻描淡写的说道,他想起,自已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了。 “可是,”阿佑眼里满满都是疑问,“大人并不重口腹之欲。” 影刹冷冷扫她一眼,“所以说,你不懂他,又怎么能讨得他欢心。” 阿佑抱着手里的书看了很久,终于开始相信,因为那上面描述的菜式,光看着都让人流口水。 或许,真的是她不够懂大人呢! 黯然神伤了一会,抬起头来,异常感激的朝影刹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回跑。 “试好了先拿来给我尝。”影刹在背后说道。 第二天,影刹看着阿佑满是红丝的眼睛,只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第三天,影刹装作没看见阿佑手上满满的烫伤,皱了眉头,吃了一口,没说话; 第四天,已经可以很轻松的视而不见阿佑手指上新鲜的刀伤,勉强吃了两口; …… 直到某一天,影刹终于多吃了几口,舒缓了脸上神色, “明天,再换一种菜式。” 他爱吃的东西,终于在远离很久之后,在这皓月宫失而复得。 至于阿佑的憔悴,影刹弯了嘴角,自然不在他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 如果会弹琴就更好了。 影刹说。他想起以前宫中为他奏琴的歌姬,连吃饭边听实在是一种享受。 阿佑愣愣的看着他,“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影刹这样说。 于是,堂而皇之的进驻皓月宫。 然后,得以看见小丫头如何不厌其烦的擦着斯慕房中的家具,即使早已纤尘不染,即使那人根本就不在。 “反正你家大人不在,你不做他也不知道。”他说。 “阿佑做自已喜欢的事,大人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她不解的睁圆了眼睛。 也看见她是如何小心翼翼的为那些花草浇水施肥,晨起搬出,日落又小心翼翼搬回去。 “你不觉得辛苦?” “辛苦。”她认真点头。 “那把你累坏了,你家大人岂不心疼,花儿哪有你重要。” “大人心中,它们自然比阿佑重要。”并没有很伤感,只是看得透彻。 影刹看着她,一时无语。 影刹站在花丛中,看着阿佑一遍一遍的弹着他刚教的曲子。 她侧了脸,脸上尽是浅浅笑意,闪着微微光华,宛若阳光对她格外厚爱,照得她比别处,都更加温暖柔和。 却觉得心中忽然起了小小火苗,一拱一拱烧得他难受,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她被琴弦刮到发红的双手,看那纤纤指尖,隐隐的血色。 “明天再练。”他说。 阿佑鼓起嘴抽回手来,瞪着他,“那不行,大人快回来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也毫不示弱的看回去。 半响,他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 “怪人。”阿佑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又把手放到琴弦。 而走了几步的他,在听到琴声响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看她,看到她专注的样子,顿时把那心头火激成满天怒焰。双手轻抬,一股水注凝聚,径直朝那些,某人的大人最喜爱的花儿灌下。 这才背了手,优哉游哉的走出门去。 至此,心情大好。 而不久之后,皓月宫中,响起了阿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惨呼。 第二日再来的影刹,却真正被眼前景像惊呆了。 昨日被他成心想要用水灌死的花儿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是移了位置。 而那昨日被他注成水洼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一片空地。 那个丫头,半分法力也无,居然连夜将那些花移植到了干爽之地? 一时心思复杂难辨,他只是看着那累得一头栽倒在墙角的阿佑,愣愣的出神。 蹲下身去,想要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泥土,却又在半空中停下,收了回来。 恰在此时,阿佑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他,咧开嘴来,“早!” 他看着她,从来不曾说过,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说的一句话,自然而然的溜了出来,“对不起。” 他一向随心行事,从不后悔,也从不认为自已做错,却唯有这次,他希望时光可以倒流。 阿佑一怔,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是好心想要帮我浇水的嘛。”伸手拍拍他的肩,“掌握不好量是正常的,你看我学了这么久也还没有完全学会,你不用自卑的。” 影刹蓦地站起身来,背对着她。 阿佑不明所以,拉拉他衣袍的下摆,“你怎么了,我说了不怪你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影刹恨恨的张嘴,“你们大人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 阿佑愣住,影刹却咬着牙,没有看她一眼,瞬间消失了。 半响,回过神来的阿佑,才喃喃道,“他是太责怪自已了吗?” 老远的,流云就看见了皓月宫门口坐着的阿佑。 她抬眼看了看斯慕嘴角越发柔和的笑意,才道,“师兄,那小丫头挺得你意?” 斯慕看着远方,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流云有些了然,却状似不经意道,“可是师兄,你别忘了她的品阶,又怎么可能陪你永生永世?” 斯慕侧了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头去看着前方,“她幻化成|人之日尚浅,日后自会潜心修炼。” 流云似叹似笑,“师兄,她可静得下心来?” 却在此时,阿佑已经看见了他们,欢喜的冲过来,“大人!” 斯慕只丢下一句,“那是自然。”便朝前迎去。 流云没有跟上去,只是扫了那两人一眼,款款离去。 “大人,你看阿佑学了做好多好吃的。” 阿佑献宝似的将学会的菜式在斯慕面前一一展现,期待的看着他。 斯慕的脸色却慢慢沉下来,“你这些时日,就是在忙着这些?” 察觉到斯慕的怒意,阿佑慌忙摇头,“没有,没有,阿佑还学了琴,大人,我弹给你听好……” 话声未落,便被一股力道卷起直直撞向一旁。 阿佑捂着痛得发红的脸,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大人。”语气里尽是哭意,她从未见过大人如此发怒的样子。 斯慕看着她,失望至极的样子,“阿佑,我曾经教过你,心无杂念,无欲无求,才能静心修炼,早日飞升。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做菜,弹琴,做这些做什么?” 阿佑抬起头来看他,眼泪一颗一颗掉了出来,却还要努力的说道,“我想要大人喜欢。” 斯慕脸色一变,终于开始正视,“你喜欢我?” 阿佑勇敢的点点头,心里头却有小小的欢喜,大人开始相信她了。 蓦然想起流云的话,斯慕心沉得更厉害了,既有爱恋之心,又如何能清心修炼? “浑帐,一个小小的精灵,又有何资格轻言喜欢?”怒意一起,斯慕一掌挥向她。 小小的身子在空中飞起又落下,阿佑忍着口中的腥味,努力的看向斯慕,倔强的说,“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就是喜欢偏要喜欢。” 斯慕几步走到她面前,抿嘴不语,却气得手掌都在袖中发抖。 她竟然还敢顶嘴,不过是借他两口仙气,她才能得以成|人,如今若不潜心进取,总有一日会命尽身亡。 不思如何得道,却成日想着这虚无的俗情庸爱,让他简直失望透顶。 一气之下,伸手压在她头顶上。 感到不对劲的阿佑挣扎了两下,却觉得浑身僵硬被定在原处,“大人,你在做什么?”连声音都在发颤。 “拔去你情恨,你自是不会再有这些杂念。” 拔去情根,便同时拔去那些扰她心神的记忆。自此之后,也不会再有情爱之念缠绕,心至空境,最是有益修行。 “不要,不要!”阿佑泪如雨下,”大人不要。” 她不要忘了大人,也不要忘了她的喜欢。就算成仙得道,人若无情爱,又有何乐趣可言。 “大人不要。”阿佑睁着眼,绝望的看着他。 斯慕硬生生移开眼去,忽略心头那一丝不忍,“谁叫你动了不该有的情念。” “大人,阿佑不喜欢你了,以后再也不喜欢了,你不要,不要……”话至此,只觉得脑中剧痛,阿佑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大人,阿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不要拔去我情根,即使,只是回忆也好。请你,不要毁去。 眼角快速的滑落一滴泪,这句话,她永生永世,再无机会可以说完。 斯慕这才低下头,俯身抱起她。 叹了一口气,“阿佑,你早晚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在这一刻,他以为他做对了。 却忽略了在她说以后再也不喜欢他时,心底某个角落里轻轻颤了一下的情绪。 当时错 阿佑只觉得自已睡了很久,睡得太久以至于遗忘了好多东西。 轻轻睁开眼来,入眼所见,熟悉又陌生。 “阿佑。”清润的男声传来,阿佑巡声望去,是一身青衣的斯慕,正紧张的走了过来。 “阿佑?”看她睁眼不说话,斯慕伸出手去探她额头。 只是那只探出去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斯慕不可置信的望向阿佑。 阿佑却似无事人般,放下了挡在头上的手,移移身子下得床来,看着斯慕,盈盈笑开,“大人,阿佑没事。” 阿佑记得的,这是皓月宫的主人,也是她要侍奉的大人。 斯慕慢慢的收回手去,勉强的一笑,“没事就好了。” 他怎么会忘了,被拔去情根的人,会忘掉所有与情有关的场景,也会忘掉,最后断她情根的一幕。 也罢,无爱无恨,于修行之人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吧。 阿佑一如往日的乖巧,或许要比往日更为乖巧。 她会算好斯慕日常作息时间,起床时备好热水,再不需要早早的候在门外,热水换了一次又一次,才能等到他的起床; 平日饭菜,也是规规矩矩照他吩咐去办,再不会突起心思弄得不伦不类让他哭笑不得; 最受益的是那些花草,浇水施肥,再没有出过差错。 是因为拔去情根,反而变得聪明了吗? 斯慕慢慢闭上了眼睛,嘴里慢慢有了苦涩滋味。 只不过是因为,她不再患得患失罢了。 “阿佑,我片刻便回,你好好在家。”斯慕交待道。 “是,大人。”阿佑低头答道。 斯慕走了一截,忍不住又回头望去,只见阿佑俯身低头站在原处。 再不见往日,执着凝视却又偷偷藏着怕被他发现的目光。 “师兄?”流云忍不住又唤了一次,“你这已经是第九次走神了。” 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经书,“你今日是否有心事?” 一向沉着冷静不动如山的人,竟然会频频走神,当真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斯慕摇摇头,却仍是放弃似的站起身来,“先回了。”也不管流云什么反应,径直走了。 而流云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只悄然合上了眼。 “小丫头,你这几日花花草草都没浇死过?”赫然是影刹,晃晃悠悠的又进了皓月宫。 阿佑抬起头看他,阳光刺得眼睛发疼,她眯了眯眼睛,才想起了他,记忆里似乎是有他的影迹。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昨夜睡一觉,醒来仿佛把过去都丢了似的,模模糊糊记不真切。 只不过,往日之事不可留,也不用太在意,她索性不再去想。 影刹看见她目光,笑容顿时一顿。 阿佑却已站起身来,清浅一笑,“它们都还好,多谢……啊!”话未说完,便被他一只手揪住脸蛋,提到面前。 仔细的打量她半响,“他对你做了什么?” 阿佑拉着他的手,有点不习惯与人如此接近,只微微涨红了脸,“大人能对我做什么,我不过一小婢而已。” 影刹又仔细审视她半响,手劲却渐渐的松了,半响,却又开口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过,要治疗旧伤,最好的方法,便是在那伤口上再加上新伤。” 阿佑睁圆了眼睛,“那岂不是伤上加伤。” 影刹脸上有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他是隐隐约约听到人提起过与此相似的话,但是从他口里说出来,怎么完全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了。 索性把心一横,拿冷眼看她,“你跟我走吧。” 阿佑淡淡看他一眼,“此事你可以去问过大人。” “你居然愿意离开他?”急促的语气,掩不住的喜意。 影刹看着她,展颜一笑,风华尽见。 “那,便不用问过了,跟我走就是。” 大手一张,便将她柔荑握在手中,却觉得一股气流直直撞来,不及细想,拦腰一抱,便将她拥在怀中浮于半空。 “放下她。”斯慕大声喝道,眼底有隐隐的风暴。 影刹冷哼一声,一双眼睛却老实不客气的打量了他半响,“我觉得他不怎么样。”这句话却是对着怀中的阿佑说的。 阿佑却只是不舒服的动了动,“你先放我下来。” 影刹的目光冷森森的射向她,“你还是要他?” 阿佑双眼澄静若水,“我家大人回来了,你可先问过大人。” 影刹会意过来,快乐的光就从那眼里直直射了出来,斯慕却在一瞬间冷了脸色,“什么也不用说,我不同意。” 影刹将怀中阿佑放下,这才转过身去看他,一字一顿的吐出一句话来,“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好,她,我要定了。” 右手黑雾缓缓凝聚,连周围流动的空气也开始变得急促。 阿佑后退了一步,只拿眼一瞟,一株山茶在两人对阵的中心地带左右摇摆。当下抿抿嘴,慢慢的挪过去,将那山茶抱到一旁。 斯慕与影刹摒住呼吸,直到阿佑慢吞吞的将那山茶移走,才眼神一凝,动起手来。 黑与白的对阵,温暖与冰冷的碰撞。 神之子与魔之子,究竟谁更胜一筹? 阿佑并不是很关心,以她的灵力,也看不清楚,更不可能左右。 所以她只是聪明的远离了战圈,还顺手的,抱着那盆山茶。 那一场争斗,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等到天帝驾到的时候,皓月宫早成一片废墟,除了阿佑怀中山茶外,一众花草统统死于尘土飞扬之中。 三道六界,花草一夜间枯死,还有生机者,惟余山茶。 一声佛喝,将缠斗中的两人震了开来。 斯慕后退几步,嘴角有一抹殷红缓缓流下,而影刹,苍白了脸,硬生生将喉头的腥甜咽下。 天帝脸色难看,“你们可知闯下大祸?” 斯慕略略扫了四周,却不言语。 影刹更是不会在乎是不是因为花草枯去天地间便失了颜色,只将脸偏向一旁,直截了当的一指,“我要她。” “我不许。”斯慕的声音。 眉头跳了跳,天帝一时不能言语,目光移向一旁的罪魁祸首,杀意顿起。 影刹嘴角紧紧抿起,一个虚晃,便将阿佑护在身后,却因为这一动作,硬生生扯裂了先前的伤口。 阿佑只是怔怔的望着那挡在她前面的身影,看那慢慢浸湿了烫金绸衫。轻轻伸手碰了碰,指尖尽是灼热的鲜红。 影刹身子一僵,却仍是挺直了背,朗声道,“与她无关。” 守护之姿如此明显,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住。 就在此时,普陀大仙走了出来,款款走到阿佑面前。 影刹警惕的看着她,不着痕迹的又将阿佑往身后藏了藏。 就连斯慕也忍不住往这边靠了几步,紧张的唤了声,“大仙。” 普陀灵山原本为神界众人最高品阶的修仙之处,普陀大仙朗朗清风,心怀广济,在众神心中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 她轻轻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紧张,才抬头看向阿佑,“紫草,我且问你,你愿意跟随斯慕,还是影刹。” 闻言,阿佑并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看那两人一眼,“大仙,我可以去普陀山修行吗?” 影刹飞快的转身,一把按住了阿佑的肩膀,那手,竟有些微微的发抖。 而斯慕,却在一瞬间面如死灰,极缓慢的坐了下去。 普陀大仙只看着她,微微笑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看着满地狼藉,美目无波:“我,谁也不要。”这声音出来得平淡无波,事实上,于阿佑而言,本也该如此。 “不,不是这样的。”斯慕摇着头,他的阿佑,该是会倔强拉着他的衣摆,努力重复着”大人,我喜欢你”的阿佑,他的阿佑,不是这样的。 右手渐渐握紧,直至能感觉到骨断的剧痛。 是他,亲手毁了她情根,是他毁了的。 “哈哈哈……"鲜血不断涌出,他笑得疯狂。 影刹却将一双眼睛狠狠的瞪向斯慕,“是你拒绝了她对不对,是你让她绝望对不对?” “堂堂天界正神,既然拒绝了她,又何苦要强留她,你该死!” 一掌挥去,却在半空中掉落,只得捂住狂奔的真气?br /gt; 红尘几度醉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部分阅读 真气恨恨的看向天帝。 普陀怜惜的一叹,闭目不语。 天地一片荒芜,入目尽是黄土。 花草近乎绝迹,又是要花上百年,才能再现生机。 斯慕影刹犯下重罪,贬入凡间,三世轮回,待得历经魔难,平息众生之怨,才能重返。 天帝话音落下,两人皆闭目不语,尤其向来不驯的影刹,此刻更是神色傲然。 天帝看了一旁的阿佑一眼,“若是有人不服,紫草阿佑便须承担此责,毁去元神,形气俱亡。” 直到两人离开,阿佑也没朝他们望上一眼,只是觉得心下怜惜,可惜一身法力,不知修习了多少年。 天帝神色冷峻,向她看了来,却对着普陀大仙道,“不知大仙如何处置这紫草?” 普陀大仙眼含怜悯,“仙气之恩,血济之德,紫草,你要早早还了去,才能了结前缘,早日飞升。” 阿佑不解,仙气之恩她知道,可是这血济?又是什么。 普陀大仙仙尘一指,紫草便掉落下界,半空中,只听到大仙的声音,“三世历劫,紫草,端看你如何化解了。” “大仙?”天帝询问的看向她。 普陀大仙微笑,“三世轮回,是否情根再续,端看这紫草的悟性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是缘是劫,是情是恨,惟心而已! 寻找 如今天下四分,最大者,为尚武的风国。 当今风国,平帝当政。 据说这平帝乃是暗杀了自已三个兄长才登上了皇位,登基之日,天降大难,花草顿枯,天下再无花红草绿。 于是偌大的御花园中,遍是树木灌丛,惟一可见颜色的,便是冬末春来茶花开时。 茶花茶花,无巧不成书,平帝尚有一胞妹,名为药茶。 药茶公主品性淳良,以公主之尊,赐药施食,曾经造福无数平民百姓。 民间流传,平帝狠绝,天神震怒;药茶良善,得施雨露。 要不然,如何解释万花踪迹绝,惟余茶花开的景像? 也或许,是平帝亲刃手足,内心惶恐怕难安,所以格外疼庞唯一的胞妹,总之,药茶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朝堂至民间,得尽人心。 当然,药茶公主不仅得人间宠爱,更受尽天之眷顾。 药茶公主招驸马楚宇,封为阳河王,与京城比邻,是风国最富饶的领地。成亲三年,有孕在身,竟是双生子。 大世子落地之时,枯萎多年的草地竟隐隐冒出新绿,虽只是昙花一现,却也足以令世人振奋。 二世子却要难缠得多,又继续在娘胎里多待了几个时辰,才在接生婆不屈不挠的努力下被拔了出来。落地不哭,只冷哼一声便闭上了眼睛。不过,还是有当时在场的下人反对,二世子虽未大哭,却有人看见那紧闭的眼角,有飞快滑下的泪珠。一个刚出世的婴儿,能作这等无声哭泣之举,有几人能信?于是这微弱的反对之语就不了了之了。 是真是假,不过传言而已,毕竟皇室候门,平常人等又如何去求证! 大世子白衣翩翩,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尽显清贵风华,名为楚慕; 二世子却偏是相反,只着黑衣,喜怒无常,最是惹事生非,若不是仗着母亲及兄长清名,恐怕早惹得民怨一片。这二世子,名为楚影。 楚慕,楚影。 阿佑坐在城门下,分析着这段时日听来的消息,不明白怎么就晚了一步,斯慕和影刹就已经在人间长成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呢? 她以为,大仙指点她跟着来报恩,是要照顾他们长大的。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也用不着她了吧? 她看看毫无法力的自已,再想想前日看过的那深门高院,应该是用不着她了,她肯定的得出结论。 于是,她盘算着,去哪座山里静坐修行呢,人间百年,天界不过短短数月,这一世,应该很快就过了。 旁边有人走过,随手丢了什么东西下来,阿佑无意识的接过,捏在手中哗哗作响。 “姑娘!”猛地的有人抓住了她手腕,听那声音,仿若见了亲人。 阿佑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面前一脸富态的大叔,她才来人间时日不长,肯定确定以及绝对的不会认识面前的人。 她眨眨眼睛,嗓音轻柔,“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大叔很是固执的抓着她,然后用另外一只空闲着的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没有认错,难道说是大仙派了别的人来监视她? 那她想要不见两位大人躲进深山里去修行的想法看来是行不通了,阿佑有些丧气。大仙,果然是大仙,连她什么想法都算到了。 阿佑勇敢的抬起头来朝大叔笑笑,“您要带我到王府去吗?”终究还是不死心,要问个清楚明白。 大叔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是啊,我会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眼看躲不过去,阿佑只得乖乖的站起身来,跟着大叔往王府走去。 而大叔,也就是王府的管家楚福,终于放下心口的大石,将阿佑的衣袖抓得紧紧地,一刻都不敢放松的往回走。 天可怜见,他终于找着一个肯侍候二世子的丫环了。 看看阿佑手中还揉着的招工告示,他小心翼翼的扯了过来,递给旁边的仆从,“折平了收好。” 留着等这丫环过两天走了或死了,他还要用的。 只在心里祈祷,只但愿这次二世子别这么快给他找事做,好坏让他缓上两天。 这时日,好的丫环,尤其是肯去侍候二世子的丫环真的不好找,更何况,还不能强抢,也不能强买,还得人家姑娘自愿,要不然被公主或者大世子知道了,又是一重罪。 唉!王府的管家,也有不能诉诸言语的苦啊。 “丫头,你得多呆待点,多扛上几天,啊?苦是苦了点,但是在其他方面不会亏待了你的。”一路上,他这样语重心长的告诉阿佑。 阿佑点点头,她知道,大仙说她是来还仙气血济之恩的,所以再苦她也要忍着,这是大仙给她的历练呢。 楚福看着她瘦瘦弱弱的样子,暗自叹气,估计那告示很快就又需要用上了。 一边才又想起来问她,“姑娘,你叫什么?” “阿佑。”难道大仙忘了告诉他自已的名字?转念又想,也有可能,毕竟大仙只知道她是紫草。 “姓呢?”接着问。 姓?阿佑一怔,半响才回道,“斯,斯佑。” 是大人度她幻化,跟着他的姓,约莫是没错的。 “滚!”阿佑跟着大叔七拐八拐的刚拐进一个院子,就听见一声怒喝,紧接着,前面的大叔灵巧的一闪,黑乎乎的某物便直直砸在尚来不及反应的阿佑头上。 院中一片寂静,阿佑愣愣的伸手摸摸额头,并不很疼,就是觉得辣乎乎的热,手上粘粘的,拿下来一看,指尖已经染上了红色。 犹如当日挡在她身前的那个人背上,滚烫的湿热,同等的鲜红。 “滚!”短暂的静寂过后,暴怒的声音又响起,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丫头捂着脸,跌跌撞撞的从阿佑身旁跑过去了。 “二世子。”大叔一拱手,还来不及说完,少年的声音又气急败坏的响起,“这又是个什么鬼,给我撵出去。” 阿佑抬起头来,向院中望去,黑衣少年倚在一棵梨树下,长发高高束起,双眼犹如沸腾的烈焰,正显示着主人此刻烧得正旺的怒火。 就那么随意的站着,也自站成一种尊贵的神态。 影刹,多了几分稚气还来不及修成冰寒之气的影刹。 “不是鬼。”她喃喃道。 “什么?”似料不到她还敢回嘴,少年眼中的火又旺了几分,直要将人灼伤般亮了起来。 阿佑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不太在意的又在衣服下摆蹭了蹭,才又正色道,“我不鬼,我是阿佑。” 她不是鬼,只是她不能说她是一棵草,尚未成仙的草。 楚影抿着嘴,打量着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子,那一刹那,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那双眸子,清亮如星,仿若天地初开,最纯净清淡的颜色。 心头忽然涌起了愤怒,来世汹汹控制不住的愤怒,他一个闪身跃了过来,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推开,却更像挽留。 “我讨厌你,讨厌你。”这句话一出,似乎那莫名而来的愤怒全都找到了出口,忽啦啦一起涌出。 一把把她推到地上,楚影咬着牙,又踢了她一脚。 真的很讨厌她,一看见便忍不住的讨厌。讨厌得他心都在颤抖。 “楚福,把她给我关起来。” 丫环 楚福只觉得这几日频频擦汗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以前他是担心找不着合适的丫环,担心二公子脾气太坏,动不动就把人杀了伤了撵走了,总是奢望着能来个三头六臂的人当他家二公子的丫环。 可是现在,果真来了这么个人,当然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居然果真也扛住了这么几天,他却又矛盾了。 想要她留下,却又想要她离开。 人都是自私的,身为府中管家他自有职责在身;可是,却又还有那么良知在,不忍心一个好好的丫头那样沉默着送了命。 已经三天了,三天来,二公子没有让那丫头吃过一口饭,光喝水这人怎么撑得下去? 偏偏公主驸马加上大公子都已经外出了,真是想找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终于,忍不住,站在了那被关的门前,轻声道,“阿佑,你家有什么难处么?” 要不然,她干嘛巴巴的来做这不讨好的事,说不定还要赔上条命! 几日不进食,阿佑脸色显得更白了一些,她缓缓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句话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看见,二公子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神情阴冷。 阿佑倒不知门外情景,只将头靠在墙上,有些无力。 人都要吃饭的,人不吃饭要死的; 那草呢,还没有修成仙的草,死掉会去哪里呢? “大叔,楚慕呢?” 都还没见着大人呢,不知道就这样死掉的话,大仙会不会算她已经陪着了他们这一世? 楚福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了然,又是为着大公子来的。 暗叹一声,向着那面色越加不好看的二公子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直到二公子踩着不轻不重的步子踱过去,他才抬起略显沉重的头颅。 可叹天下盲目的女子,总是为着那惊鸿一瞥的心动,就丢了心失了魂。 大公子那样的人物,又岂是平凡女子可以肖想的。 门轻轻被推了开来,阿佑睁开眼睛, 当清眸如水,碰上了烈焰之眼,是火掩了水,还是水灭了火? 阿佑只是慢慢的弯了嘴角,笑了,就算变作了人,那位大人,还是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许笑!”一看见她的笑,楚影的心里就不舒服。 更何况,她还是为着那个人来的,又是为着那个人来的。 “咚!”用脚踢正子椅子,坐了下去,冷冷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阿佑也没说话,不过那是没力气了。 “哼!”楚影不满意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阿佑终于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嘴抿了又抿,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我饿了!” 她从来不想委屈自已,想说的话,就那么自然的说出了口。 就像在她那段失去的记忆里一样,喜欢,就说出了口,百折不挠。 就算最后一切成了虚无,这人的性子,其实也还是没有改变。 所有的情绪都被这句话堵住了,楚影整整调节了几息之后,才挤出一句话来 “不准吃。” “可是我饿了。” “不准。” “好吧” …… 阿佑觉得很委屈,她明明是从善如流的说不准就不准算了,可是影刹大人还要给她脸色看。 楚影眉头跳了好几跳,才咬着牙站起来, “去吃饭。” 所以说,老天总是喜欢和人作对的,天上掉下来的影刹大人,也是一样。 不过事实证明,那顿饭也不是好吃的。 虽然说她只是株草,可是她也是会累的。 阿佑看着面前堆得如小山一样的衣服,大大地叹了口气。 楚福在旁安慰道,“二公子吩咐了,只要你把衣服洗完了,明天就可以吃饭了。” 阿佑抬起头,“这里的人,一天只吃一顿饭吗?” “呃?”他还在那想着怎么回答,小丫头已经低下头去,自言自语, “还好,一天还有一顿。” 总比三天一顿好太多了。 阿佑专心的洗着衣服,就像以前,她洗着大人的衣服一样。 仔细地,专心地,专业地…… 在她的眼里,衣服就是衣服,谁人穿的都是衣服。 在旁人的眼中看来,就不一样了。 阿佑正洗得兴起,“呯!”一块不算小的石头砸入水中,溅起她一身的泡沫。 “笨蛋,连衣服都不会洗。” 阿佑不会听错,这是原来的影刹大人,现在的楚影二公子的声音。 有些困惑了,莫非人间连洗衣服都是和原先不同的? “二公子,”阿佑顿了顿,确认这个新称呼是没有叫错,才接着说,“你来教我洗。” 牙齿有被咬碎的趋势,心里头有一股小心扑腾着往上冒,就在快冒上烟来的时候,却又撞进了那双眼睛,流动着清澈的光,明明很安静,却会让你的心跳,失了节奏。 满肚子的怒火一古恼儿消失了,楚影这才发觉自已的异常。 一向冷如冰寒如霜只是偶尔暴躁发发火的人,这几日居然把发火当成了家常便饭; 一个看不顺眼就直接把人丢出去,或者直接推下河的人,这几日居然养着她吃了一顿闲饭,还任她说些完全不在常理的话来把自已气个半死。 是自已突然间变了,还是她的功力太深厚了? 而此时的阿佑,在求教未果之后,趁着他呆愣的功夫,想想明天的一顿饭,又蹲下 身去洗衣服了。 用手搓,细细的从衣领到衣袖一处都不放过,搓完了之后,放清水中洗,要在水中将衣物抚平,拉直,再细细抖开。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婢女,只不过工作地点从天庭改到了人间。 所以她做起来,无比娴熟。 她又去拿另外一件衣服的时候,一双脚阻止了她。 她眨眨眼,确认自已没有看错,的确是一双脚。 楚影已经平静下来,并且分析过了,他会生气的原因,只不过是不喜欢她洗衣服时专注的样子,尤其,那还是别人的衣服。 不再去想近日这纷纷扰扰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他顺从心意的脱下身上外衫,丢给阿佑,顺便再留下一句话, “洗完了拿来给我看。” 走几步,又补充了另外一句,“除了我的衣服,不准再洗。” 阿佑拿着手里的衣服,欲哭无泪,那她自已的衣服要谁洗。 就算是草,在成|人形的时候,也还是要穿衣服的。 “大人,你在哪里呢?”阿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家大人好。 至少,会让她吃饭,洗衣服,洗自已的衣服。 可是听说,出远门去了,很远的远门,归期不定。 是一家三口出远门去了,突起又起了疑惑,那为什么独独留下二公子了呢? 阿佑抱着衣服,兴冲冲的往楚影的院中跑去。 院中没人,连平时守着的侍卫都不见了,阿佑自是不知有什么规矩,一路畅通无阻的冲了进去。 “滚!”这一次是声音夹杂着怒气还有别的什么,阿佑还没来得及分辨,便被一股劲风托起,生生甩向院中。 紧接着,楚影的身形如鬼魅般闪出,一只手掌就牢牢的扣在阿佑的脖子上。 有些无法喘气,阿佑却只是乖巧的闭上眼睛。 人死了变成鬼,草死了要变成什么? 反正应该大仙也不会害她,她是不是要变成妖再回天上去修炼,这样想想其实也挺好的,原本她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能这么快就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一根筋的阿佑并没有想到,她其实并不确定她会不会变成妖。 可是就在阿佑的脖子轻轻作响的时候,楚影却突地放开了手,飞快地站了起来。 那一刻,居然会觉得心悸,楚影背在身后的双手,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滚!” 这一次,没了火气,却足以把人冻成冰。 阿佑使劲的咳了一阵,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把还抱在胸前的湿衣举到楚影面前,“二公子,你的衣服。” “我叫你滚。” 阿佑忍着脖子上的痛,去拉他的右手。 一时猝不及防,或者也是没想过居然有人在这种境况下还敢去碰他的右手,楚影的右手就被她拉了起来。 将湿衣服搭在他抬起的右臂上,阿佑指指他握成一团从未展开过的拳头道,“放放衣服的话,手臂就可以了,这里不用没关系。” 也不管他反应,自顾自的走了。 而楚影,呆呆的站在那里。 第一次,没有杀掉见过自已右手的人。 他的右手,天生就握成拳头,从来不曾打开过。 见面 阿佑自然是回去睡觉了,夜里,自然是梦也没有的。 只除了,有些饿。 早晨,起来,二公子居然没有来马蚤扰她。 阿佑出了屋,径直去找楚管家 “大叔,我昨天洗了衣服的。” “嗯!”大叔一头雾水的望着她。 阿佑点点头,“所以我要吃饭。” 端着饭菜,嘴巴一张正要往里送,却突地想起昨日所见的一幕:空空旷旷的院子里,悄无声息的大厅中,二公子一人坐在长长的桌子那端,用着左手,极缓慢极缓慢的吃饭。 阿佑觉得那是缓慢,当然,人间的人,说那叫优雅。 二公子的院子里,这一次,有人。 一堆的侍卫,齐刷刷的跪在院子里,而二公子,正摆着个冰块脸,动也不动的坐着。 “二世子?”侍卫甲顶着满头的汗,声音都带着企求。 “滚!”这是他最爱用的一个字。 “二……” 没有机会说完了,都没有看见他怎么出手的,一连串的人就不见了。 “扑通”,”扑通”……片刻之后,湖中心响起了人掉落的声音。 阿佑看得眼睛都不转。 楚影这才转过头来看她,直看到她手上的盘子,脸色变得更阴沉了。 阿佑这才走过来,将手中的饭菜将他面前的石桌上一放。 也不说话,开始吃饭。 只是,她这才发觉,用左手吃饭很辛苦的。 楚影沉默着,看那丫头笨拙的左手执筷,夹起一个土豆,又哧溜溜的滑了下去,再夹,再滑……如此反复好几次,终于晃晃悠悠的夹起一个来,脖子伸得长长的张着嘴去接,那土豆却又跳跃着从另一头滑下去,直直掉到桌上,还弹了两弹。 阿佑气鼓鼓的瞟了他两眼,又去碗里重新作战。 千辛万苦的,终于吃进口去了一块。 抬起头来,努力朝他一笑,“我们那里,都是这样吃饭的。” 所以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不用躲起来一个人吃饭那么凄惨。 那可是和大人一样厉害的影刹呢! 不知道大仙有没有在天上看着,应该会算阿佑已经慢慢报恩了吧? 阿佑在心底暗暗叹气,虽然她一点也不知道,影刹大人何时对她有恩了。不过大仙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楚影看着她,视线慢慢地从筷子上,移到她的额头。 那光洁的额头上,有一道尚未愈合的疤。 让人看着那么不舒服。 “丑八怪!”他说。 很傻很笨很难看很奇怪的丫头,让他每每看到心头就又酸又痛又怒火冲天的人,明明讨厌得咬牙切齿,却忍不住总想看她。 总想,靠近一点,忍着讨厌和愤怒再靠近一点。 楚影看着她,清晨的阳光暖暖的洒在她身上,她专心致志的吃着饭,用着不协调的姿势。 这样的寂静里,仿若能听到风微微拂过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竟觉得似曾相识,是在梦里见过么? 这个念头一起,楚影立刻从恍神中清醒过来。 自嘲地一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何曾相信过梦境,更何况对像还是这么个让人讨厌的丫头。 他于是站起身来,再不看她那笨手笨脚令人发笑的样子。 “吃完饭跟我出去。” “去哪里?”嘴里还含着饭,模糊不清的问他。 “不许问。” …… 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阿佑在马车里被摇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 掀了帘子探出头来,阿佑被那突然撞入眼中的颜色给晃花了眼。 虽然她来人间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还是知道,这金晃晃挂着招牌“花满楼”的地方,是男人的销魂之所。 这样想着的时候,阿佑就着面前突然伸出的手,跳下马车去。 楚影斜眼看了她一眼,便抓着她的手,大踏步地走进去。 门口花枝招展的姑娘一扭一摆地过来,却在看清来人时,收敛了脸上轻佻的笑,微微俯身,沉默着退了开去。 楚影一路目不斜视,脸不红气不喘地一路往后院走去。 阿佑倒是好奇地东张西望,有后来所谓男人的销魂之所,就是抱抱搂搂,嗯,再顺便嘴对嘴交换一下口水? “不准看。”耳边传来森冷森冷的声音,阿佑立马乖巧地低下头,只看着眼前的路。 完全没有发现,自已是被某人拉着手牵进来的。 或许,那个某人自己也没发觉。 两人都没发现地不妥之处,当然有第三人发现了。 花翩翩斜倚在卧榻上,笑意盈盈的望着由远及近的两人,在阿佑清秀的小脸上多转了几圈,在感受到旁边射来的数把眼刀之后,才聪明地将视线转移到两人相握之处,随便看了那么两眼之后,才定格到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的楚影身上。 “你怎么来了?” 楚影轻飘飘的瞪他一眼,寒意更深了,花翩翩不自觉地笑得更欢畅了。 将手中还牵着的阿佑往前一放,“把她额头上的东西,去掉。” 花翩翩看着两人,轻笑不语。 清凉的药涂上额头的瞬间,阿佑抿了抿嘴。 “痛?”花翩翩的脸近在咫尺, “有一点。”阿佑眼睛都没眨一下。 花翩翩有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就那样捧着阿佑的脸,那眼睛,越发灿若星辰。 楚影倚在门口,眼眸微抬,让人看不清楚神情。 而阿佑,伸手轻碰了一下额头,咧嘴而笑,“现在真的舒服很多了呢!” 眼中波光潋滟,花翩翩缓缓松了手,将脸拉开距离。 楚影稍稍直了身子,看着阿佑,若有所思。 将一个小瓷瓶丢入阿佑手中,花翩翩又懒懒地躺回去 “回去再擦几天就没事了。” “哦!”阿佑点点头,随手放入怀中。 “可要仔细了,女子破了相,当心你未来相公不要你。”花翩翩一手拨弄着榻旁的琴弦。 阿佑愣了愣,方才脆声答道,“不会。” 她无意于世间情爱,只想完成历练,早日得成正果。 “是吗!”花翩翩也不以为意,只徐徐的扫了某人越发冰冷的脸,噙着笑意,双手拂动琴弦。 琴声柔软,如泣如诉,点点如泪浸入心间,道尽多少情爱痴缠。 翩翩一曲,人间歌舞歇! 花满楼老板的琴艺,由此可见一斑。 一曲既罢,花翩翩看向阿佑,“阿佑可喜欢?” 阿佑回过神来,看向那双弹琴的手,以及手下的琴。 记忆里,影刹大人也教过她弹琴,可是,她是为什么要去学呢? 指尖有些灼热的痛,她掉转视线看向自已双手,青葱如玉。 “阿佑,要试试吗?” 恍惚中,花翩翩这样问道。‘ 把手放在琴弦中,阿佑愣愣的看着,手随着习惯而动着,那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仿佛演练了千百万遍。 是为了什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是为了什么在月光下不停抚琴? 是为了什么努力,直至指尖绯红钻心的疼痛? …… “够了!”一声怒喝,影刹一掌挥去。 花翩翩愣了,因为他心爱的琴,瞬间成灰; 阿佑愣了,是因为她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泪水,手指轻沾,连她自已也是茫然。 为什么,她会有眼泪? “怎样?”将阿佑叫出去之后,楚影压低了声音问道。 花翩翩收起了人前的笑容,眼神清亮。 “她不为我媚功所惑,不为琴音所扰,不是心中已有爱人,而且坚若磐石,那便是……”顿了顿,看向他,“绝顶的无情。” 生病 楚影出去的时候,已经有淡淡夜色。 视线随意一扫,已经看见门外长廊上倚坐在栏杆上的人。 他站着没动,花翩翩此时却刚好出来,在他身后轻笑道,“刚才不肯让你的小丫头吃饭,怎么?现在又心疼了?” 楚影瞪他一眼,背着手走了过去。 慢慢走近,那脚步却放轻了。 阿佑靠着长廊上的柱子,闭着眼睛俨然已经熟睡。 果然,是个没心没肝的丫头啊! 花翩翩在心中暗叹。 而楚影,已经一脚踢过去,阿佑就咕碌碌地滚落下来,揉着惺忪睡眼,茫然地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连忙跪好,“二公子。” “走了!”楚影一甩衣袖,前头走了。 阿佑从地上爬起来,按按被踢了一脚的小腿,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爱情的世界里,谁先心动,谁就是输家。 这一刻的花翩翩,笑得格外动人。 “你的琴,谁教的?”马车里,楚影终于出声 “就是……”忽地反应过来,阿佑双手把嘴巴按得紧紧的,生怕它不小心漏出点什么来。 她没有忘记,大仙说过的,漏了身份,或者,说了那句话,那么这一世的历练,也就结束了。 眼睛冷冷的盯着她,透着不可错认的凌厉。 阿佑硬着头皮承受着,一双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敢看眼前人。 一路的低气压,终于在到府门前宣告结束,楚影长衫一掀,掉头下了马车。 阿佑舒口气,拍拍胸膛暗道总算过关了。 却见楚影身形一顿,头也不回的吩咐,“既然精神还好,今晚也就不用睡了,直接去打理花园吧。” 阿佑下马车的动作定住了,好半响,才吞吞吐吐的应了一声,“好!” 听见那恹恹的声音,楚影才抬脚往府里走去,一时之间,心情好了不少。 头疼的,变成了楚福。 王府里的花园,自有专人打理,哪轮得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与阿佑大眼瞪小眼许久,楚福一摊手, “你自去随便找个地完成二公子的吩咐吧。” 背着手,睡觉去。 而阿佑,只能呆站一会儿之后,自顾自地,去寻找需要她整理的花园。 拖着疲惫的步子,阿佑只差没把两条腿走断,也没看出来,哪里需要整理。 直到,那满园的山茶撞入眼帘来。 心狠狠地一撞,虽不是花开季节,可是皓月宫中日日悉心照料,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浓浓夜色之中,万籁俱静,只有那满园山茶无声的摇摆。 阿佑蹲下身去,满心欢喜的闭着眼轻轻碰触那茶花。 熟悉的气味,叫她瞬间心安下来,仿佛又回到了皓月宫的日子,安静而悠长。 弯着嘴角,看向四处,笑容却在一顿之后瞬间放大,无限热烈。 花园的一隅,茶花的掩映下,竟种着一小块紫草。 紫草,心口有几分激越:纵然是转世为人,大人,也还是记得皓月宫中的山茶和紫草吗? 几乎是小跑步的跑到墙角,几乎是不能自控的,俯下身去,想要将那草儿拥入怀中。 就仿若是将自已拥入怀中,浅浅的暖意…… 却不知,第二日清晨,王府一阵马蚤乱。 楚影听得管家来报,那小丫头居然不知所踪,房中被褥整整齐齐,昨夜根本就没人睡过。 牙关暗暗咬紧,左手一使劲,那门便留了重重一个手印。 “找,给我找!” 就算是翻遍每一寸土,也要把她找出来。 可是,就在迈入大哥的院子那一刹那,冲天的怒火却忽然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 阿佑蜷着身子躺在一堆杂草中,纵是晨露含霜,也无损她睡梦中的恬静。 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那些自出生以来便不得安生的梦境; 那自记忆以来便觉得空空如也的灵魂; 那些,宛若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一角的烦躁; 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才缓缓走过去,俯下了身。 右手不便,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早已有侍卫过来,却被他一个冷眼给瞪了开去。 左手托起她的身子,右手穿起她的膝盖,便将她稳稳的抱起。 熟睡中的阿佑,只觉得正在遍体生寒之际,突然贴上了温暖,忍不住的弯了嘴角,往那处更靠了过去。 楚影的身形顿了顿,低下头朝怀中看去,只见那粉样蜜腮正靠在自已怀中,犹自带着笑意。 一时之间,温柔流淌,是他自已都不熟悉的情绪。 阿佑只当自已是紫草幻化而成,夜眠月下也不觉有什么不妥。 却不知,这凡世浊气之重,以她初初之形之躯,又如何能不受侵袭。 那一日回来之后,就迷迷糊糊的发起高烧。 大夫把了脉,开了药方,才恭恭敬敬的向房内散发着冰寒之气的人回道, “二公子,阿佑姑娘只是受了风寒,喝了药,发了汗就好了。 话停在这,却嘴唇动动,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说!”极不耐的声音蹦出口来。 “阿佑姑娘体质偏寒,血相虚弱,是身体有亏之相。二公子内功走的是阴寒的路子,以后,当,当……” “滚!”没等他当完,楚影便摔了杯子。 大夫也不急,收拾了药箱走到门口,却又缓缓转过头来,那床上的阿佑,即使是烧至如斯程度,却连一句糊话也无。 是不是,那梦境已是一片虚无? 出得院来,那大夫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皇族之中,他诊病无数,有几人能得这般澄静心思? 便是平凡百姓,也多的是烦扰憧憬之事,哪能做到真的心无杂念。 阿佑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那位府中人见人怕人遇人冷的主子,也在这下人房里待了两天。 直将管家急得,要不要将下人房改造一下,好坏得有个舒服的小憩之所啊,像这样二公子整夜整夜的坐,算是怎么回事啊! 而此时,千里之外,京城之中的王府另三位主人也是坐在正厅之中,久久不能语。 药茶公主将手中书信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才含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家夫君, “我没有看错吧,影儿那性子,居然会守着个丫头不眠不休两日?” 驸马楚宇,虽已至中年,却也稳重儒雅,不难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此时方才笑道, “管家是这样说的没错。” 药茶公主的脸上,这才显出几分喜意来,“虽只是个下人,但好坏影儿也开了窍了。”眼波一横,盈盈如水的向厅中另外一人看去。 那人只悠悠的品着新出的茶,眉眼之间,一片淡然。那双眸子隐有波光点点,竟似满天的星辰落入。 如瑾如玉,风仪天成。 忍不住心头又是骄傲又是失落,公主叹道,“只是不知慕儿何时才能寻得意中人?” 楚慕咽下口中茶香,又凝神感受了好一会儿,恍若未闻。 耳听得母亲又不屈不挠的问道,“你表妹逝雪郡主,性格温柔可喜,看来对你也是心仪久之,我儿可有此心思?” 楚慕缓缓一笑,“慕,无意。” 只这一句话,便如数年来所做的那样,浇熄了母亲盼望得近乎急切的目光。 “唉!”长长叹息声起,“为啥别人家的都是烦恼儿子风流韵事太多,不知如何取舍。偏偏到了我们王府,却变成了这般凄凉模样。” 楚宇闻言,不由得淡淡一笑,“实在想烦恼一下,我们不若回府去吧。” “好啊,也看看那丫头生得哪般模样。” 听得父母亲兴致勃勃的讨论,楚慕可有可无的将视线移到门外。 门外晴光方好,几个下人匆匆忙忙有来有去,极平常的样子。 茶花 “你过来。” 睁开眼来的阿佑,还没摸清是怎么回事,嘴里被灌了一大碗药之后,二公子那冷冰冰硬梆梆的话就砸过来了。 阿佑奇怪自已怎么会浑身无力,却还是硬撑着,从床上滑下来,一步一步蹭到楚影身边。 直到她安然走到身边,楚影才放松了随时准备伸出去的左手。 “给我洗脸。”楚影闭了眼睛,将脸凑到她面前。 阿佑几乎要叹气了,劳二公子大驾到她房里来,只不过是要她帮他,洗脸? 旁边早已备好了水和帕子等物,阿佑更想叹气了,既然万事都俱备了,干嘛不把脸一起洗了? 把帕子从水里捞出来,拎干,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脸,一手拿着帕子,一点一点,从额头上,擦过那冰雕般线条分明的脸。 不用睁开眼,也可以知道她脸上一定有着专注的神情,那清澈眼底,只映得下他的容颜。 所以他说,“再洗一次。” “为什么?”阿佑仔仔细细端详一阵,确认已经洗得干净。 “洗!”没有更多的解释。 “哦!”谁让她是小丫头呢。 终于第三遍洗完之后,楚影睁开了眼,“饿了没?” 眼睛一亮,阿佑诚实的点点头。 “饭菜端进来。” 楚影这样吩咐的时候,楚福差点在门口跌了一跤。 不是吧,一向在吃饭时候,连公主驸马都要赶得远远的人,如今居然果真要和一个小丫头共桌? 他瞪着眼睛看着公子吩咐的菜色一样样传入,倚在墙边半点喘不过气来, 完全,是被吓的。 看见阿佑仍然辛苦的用左手夹菜,楚影看得眼睛都不眨。 阿佑抬头看他,半天,才说,“我以后会用得和你一样好的。” “笨蛋!”楚影面无表情,却抬手将她半天都夹不起的菜一筷子夹到她碗中。 没有阻止她这样可笑的行为,他身边的丫头,自然该跟他一样,就连左手,都应该一样。 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吃起了饭,间或,帮那丫头夹个菜什么的,谁让她那么笨呢,连个左手都用不好。 其实,两个人吃饭,就算不说话,也要比一个人,热闹得多,他突然这样发现。 “吃饱了?”楚影这样问她。 阿佑擦擦嘴,点头。 “那就去睡。” 话音出口,就直接把她往床上拖。 “我不要睡。”虽然她的确觉得身上乏力,有些困倦,可是她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怎么又叫她去睡。 “我叫你睡。”拿眼瞪她,阿佑倔强瞪回去,却发现公子眼里那明显的红血丝。 楚影索性不再说话,直接拎起她往床上丢去。 痛!阿佑小脸皱成一团。 “睡!”简直是魔音穿脑,睡就睡,阿佑赌气的一拉被子盖住头,不理他。 那他该走了吧? 阿佑竖着耳朵听动静 红尘几度醉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3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3部分阅读 结果,她越听越狐疑,脚步声是响起没错,但是为什么是朝自已这个方向来的? 还来不及掀开被子看个究竟,就已经被一双铁臂给牢牢环住。 “你干什么?”阿佑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开始挣扎。 楚影连人带被子抱住,往里移了移位置,躺上去。 “闭嘴,睡觉。” 阿佑在被子里动了半天,终于拉开一条缝隙,透了口气,无语望天。 二公子,你要睡你不知道回你房间去睡啊? 这话她没机会说出口,因为抱着她的那人,已经闭上眼睡着了,眼敛下有淡淡的青色,那脸色也不见往日的红润,嘴唇上有干开的裂纹。 耳听得旁边有规律的呼吸声,阿佑的眼皮也重重地搭下来,也想睡了。 所谓男女大防,一个不屑,一个不懂。 头痛的,是外间眼皮直跳的楚管家。 最先醒来的,是阿佑,因为某人抱得越来越紧,她已经浑身僵硬了。 “二公子?”她喊,没醒。 “二公子!”她再喊得大声一点。 楚影睁开眼来,似醒非醒的样子,看看阿佑,就直接把脸贴上来,蹭蹭,极满意的从鼻子里“唔”了一声。 “二公子!”阿佑继续喊。 “乖,睡!”索性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阿佑看着近在咫只的容颜,皱了眉,也不及思索,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动作。 张嘴就朝面前的人咬去。 …… 脸上一疼,楚影反射性就向前挥去,却又在半途中想起了什么,硬生生的改了方向,收回来一拳拍在自已肩上,从床上滚落。 “你在干什么?”一手摸着脸,楚影怒不可遏。 阿佑气鼓鼓的看着他,“谁让你抱着我手动不了,喊你又喊不醒,所以我就,就咬了你一口。”在他的目光下,阿佑越来越说不下去,到了最后,只余了一点尾音。 但楚影是谁,当然听清了她最后几个字。 脑袋像被爆竹炸了一下,哄哄作响,她说什么,咬了他,在他脸上? 等意识到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楚影就捂住脸,睁大了眼睛。 而阿佑,也不明所以的,看着二公子以极快的速度从她房间里消失了。 楚影回了自已院子,“给我滚出去!” 刹时间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不明白是哪里又惹得公子生气了,一干人等愁眉苦脸的候在院门口。 而楚影,关了房门,才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镜子中,左颊微微发红,印着一个清晰的牙印。 心,怦怦的跳快了几下。 楚影微微弯了嘴角,“原来我的小丫头,还有这么尖利的牙齿。” “二公子,几位主子已经启程回府,明日就该到了。” 楚福双眼努力的盯着地面看,尽量不往上瞟,他可不想问公子脸上的牙印是哪里来的。 楚影转着手中的杯子,好半天,才问,“大公子呢?” 楚福诧异的抬起眼看他,却又在接触那张脸时迅速调转了视线,好吧,今日他也不想问一向与大公子不亲近的眼前这位,怎么突然关心起大公子的行程来了。 “自然是三位主子一起回。” “阿佑在哪里?” “在,在大公子的花园里。”楚福只觉得后背上的汗流得更快了,只得把头低得更低一些,“属下去把她叫来?” 半天没有声音,他抬起头来,面前哪还有人! 满园山茶中,身着嫩黄衣衫的女子,很容易找到。 她正满头大汗的清理着每株茶花下微有些枯萎的叶子,仔细查看着根茎处有没有虫害和水损的痕迹。 浑然不觉趴在地上时的泥土,污了身上新穿的衣裙。 那场景,其实并不美丽,尤其,那个女子也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她只是,她只是…… 楚影放慢了脚步,她只是,眉目如画。 “你喜欢这茶花。”看着她脸上异于常日的欢喜,他的话是陈述句。 “嗯!喜欢。”毫不掩饰自已的感觉,阿佑大大的点头。 “这是大公子的院子,他不喜欢别人随便动他的茶花的。”他这样说。 仿佛想起什么,阿佑脸上的喜悦淡去不少,大人,的确不喜欢自已去动他真正宝贝的那些东西的。 一定是她笨手笨脚的原因吧! “来我的院子吧!”像是瞬间作了什么决定,楚影看着她,接着说道,“在我的院子里种很多茶花,我允许你随便动。” “如今虽然花草皆不盛,但是种子倒还是有的。你若喜欢,我给你找些来让你种,只是种不活可别找我哭鼻子就行了。” 阿佑张着嘴,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一半天,才张嘴道,“原来你一口气可以说这么长的句子啊!” 一口气堵住,楚影心中怒意又起,“总之你给我滚回去,以后这院子,不准踏入。明白没?” 被他的气势吓到,阿佑愣愣的点点头,“明白了。” 脸色慢慢缓下来,楚影这才满意的转身,“那走吧。” “那不进这院子还可以在哪里见到大公子?”阿佑在身后问,不见到大人怎么报恩? 虽然目前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个报法,但是先问清楚在哪里可以见到大人这种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而楚影,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已经控制不住那沸腾的怒气,转身回头揪耳朵,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哪里都不许见到,听到没?” 阿佑只觉得左耳快要聋了,他那么大声在她耳边暴吼,她怎么会没听到? 当即含泪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呜!大人,阿佑还是觉得你最好,你什么时候来救阿佑啊? 长街 万里,却,空无一人。 阿佑抬头望望天,她是还在做梦么? 伸手掐了自已一下,“嘶!”疼得直吸气,不是在做梦,那么青天白日的,为什么大街上会空无一人。 当然,除了她自已,和抱着双臂,冷冷打量着她脸上阴晴圆缺的二公子。 “二公子?”没办法,探询的视线只能望向唯一的一个活人。 楚影将视线移开,根本懒得理她,当没听到。 “影!”一个声音响起,花翩翩缓步走来,阿佑眼睛一亮,终于看见一个人了。 花翩翩轻笑一声,有趣的看看眼前这两人的反应。 楚影瞟瞟阿佑,“你先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院子。” 阿佑被他一瞪,只能扁扁嘴,往回走。 “怎么舍得离开你的小丫头了。”花翩翩斜睥着他。 楚影面不改色,“那边怎么样了?” 而阿佑,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看那正谈着什么一脸专注的两人,偷偷的,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了。 之前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人们都是朝着城门的方向去的,有的满脸兴奋,有的全是焦躁,好奇心前所未有旺盛。 她也想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越到城门,人群越是拥挤,到后来,已经是寸步难行。 阿佑望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只觉得头皮发麻,怪不得大街上见不到人,原来是都挤到这城门来了。 踮着脚尖,四处张望,奈何入眼之处,是人,是人,还是人…… 阿佑被挤到一边,只能在最外围处,疑惑的跟着人群的目光注视处移动。 直到熙熙嚷嚷的人群声突然消失,诡异的安静。 阿佑睁大了眼睛,城门外徐徐而来一大群人,而那群人当中,最为引入注目的便是走在马车旁的蓝衣公子。 那男子面如秋月,一双眸子透着浅浅的波光,如小溪般清澈,却也如大海般深远,嘴角含着浅笑,即便是看着,也让人如沐春风。 一头漆黑的长发,在浅蓝的衣衫上静静流淌,即使在这人群包围之下,也是高山遗雪般的高贵优雅,明明触手可得,却不远不近的疏离。 阿佑知道,那是大人。 怨不得万人空巷,女人只为一睹那绝世风采,而男人,是要看着自家女人。 阿佑远远看着,却禁不住心中小小的得意,她家的大人,无论天上人间,一样姿容无双。 想当时,据说即使是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流云仙子,也对大人情有独钟呢!更别提那些整日眼巴巴找着个由头就想来皓月宫的姐姐们了。 阿佑掩嘴一笑,很是与有荣焉。 而楚慕,却在那一瞬间放慢了马速,徐徐转头向人群中扫去。 顿时起了不小的马蚤动,毕竟一向温文有礼却从来高坐云端般的与人保持着安全距离的世子,从未有过这般举动。 就连楚宇也看向长子,不解这突如其来而且是绝对违背他本性的举动。 楚慕的视线不断的移动,却在某一点上,固定下来。 然后,然后,启唇一笑。 那是真正的笑容,掺杂了无限喜悦。 即使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阿佑也感到那微笑的温度。 大人原来是记得她的么? 阿佑举起手来摇了摇,那是他乡遇故知的快乐。 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的绽放,楚慕一勒马绳,直直向这边奔来。 人群自然的向两侧散开,楚慕一路飞奔,在阿佑面前猛然停下,安静的注视着。 阳光有些刺眼,看不清大人的神色,阿佑眯了眯眼睛。 “终于,找到你了。”温和的声音缓缓荡漾,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激动。 “大人!”阿佑喃喃唤道。 楚慕眼中微光掠过,俯下身来。 惊呼声中,阿佑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一双手提起,紧接着,稳稳的落在马背上,也在他的怀中。 抱紧了怀中人,楚慕头也不回的纵马而去,留下一地尚未回过神来的闲杂人等。 楚慕一只手握缰,一只手牢牢的搂住了怀中的女子,那柔软的温暖,似乎填满了他心中一片虚无。 他认得她,从他记事开始,就认得。 一直在他梦中出现,什么话也没有说,却一直在流泪,含着委屈,带着伤心,透着绝望。 那双眼,似乎要说尽所有情绪。 每一次想要走近,想要问她为什么流泪,却每一次都在他抬手的瞬间,梦境散去。 他的心,痛得发狂,揪着衣襟醒来,却只能摸到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温热。 他自幼带着心疾,每一次做梦,都会发作,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朝廷民间,无数名医国手,都看不出他的病缘自何因,只能开些养身的方子,嘱咐不可以大喜大悲,不可以费心劳累…… 一年一年,他就这样痛过来了。 不想做梦,因为会让他受尽心痛的煎熬,却又想做梦,因为想见到她,想问她为什么老在他梦里出现,却又流着泪不说话。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境,可是同一个梦境,长达十余年的重复出现,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说不过去。 所以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不是前世,便是在前前世,一定一定是存在过的。 所以辗转轮回,他却还留着她的影子。 可是今日,她却活生生的出现了。 不是做梦,不是幻想,她这样真实的被他拥在怀中。 低头看去,她脸上有些微微的讶异,却,没有眼泪。 没有眼泪,真好! 梦里纷落的那些眼泪,远比心疾更让他难以忍受,几乎要无法呼吸。 不知道想去哪里,只知道牢牢的抱住她,然后天地间,只余他们两个人。 这样想着,他便顺从心意的,抱着阿佑出了城,直至某处安静的所在。 抱着她翻身下马,恰好落在一条小溪旁。 小溪里的水,清流见底,两岸有着颜色不一的石头,大大小小,形状各异。 楚慕不肯撒手,却忽然之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如果,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就好了! 一个念头就这样冒出来,突兀得连他自已都吓住了。 被大人这样抱着不动,暖暖的呼吸刚好喷在耳侧,阿佑有些不自在。 左右动了两下,抬起头来,“大人,你先放开一下手。” 楚慕没动,手劲却放松了,阿佑两手一拨,就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向前一步,呼了口气才转过头来,“大人,你认识阿佑?” 怎么会这么奇怪,明明大仙都抹去他们的记忆才投胎的啊,影刹大人都不记得了,为什么大人还记得? 楚慕看着她,“阿佑?” 眼前清秀的人儿,仿佛是从梦中跳出来的,只是少了几分悲伤,多了些柔和。 阿佑还在疑惑的望着他,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透着干净的纯真。 楚慕伸出手去,理着她被飞吹乱的发丝,“是的,我认识你,在我的梦里。” 心疾 楚慕伸出手去,理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是的,我认识你,在我的梦里。” 这话一说完,他却抚着胸,脸色苍白的倒了下去,一手,还牢牢的抓着阿佑。 身为世子,楚慕自然不会真的是孤身一人。 所以他软软倒下去的时候,阿佑还没来得及惊叫,便已经有人将他接住。 来人一身黑衣,神色端肃的扶住楚慕之后,再扫一眼被主子紧紧抓住手的阿佑,向身后叫了一声,“青色,我先带公子回去,你送这位姑娘。” 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扯出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阿佑收回被捏疼了的手,不在意的在身上擦擦。 然后,回头问刚刚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大人怎么了?” 青色勉为其难的看看她,对于公子身边的一等侍卫而言,要应付个娇滴滴的姑娘的问话,实在是很难得的经历。 不过,看了大公子刚才的神情,他似乎不能把眼前的人当作随便可以打发的对像了。 于是,非常有耐心的,将大公子的病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阿佑听得有些发晕,愣愣的问他,“你是说,大人患有心疾,动不动就发作?” 青色给与肯定无比的回答,一边还再次征求意见,“姑娘,你真的不用骑马回去?” 阿佑看了看眼前的庞然大物,摇摇头。 一边还在想着,大仙怎么那么奇怪,既然都已经偏心得给大人留了一点点记忆,怎么会给他一个破败的身体呢? 突地停住了脚步,一个念头清晰无比的突现出来。 该不会,这就是大仙给她的报恩机会吧? 于是,她非常认真的转头,那认真的神色连青色都有点被吓住了,愣了愣,才开口问道,“姑娘,请问您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阿佑当没听到,只问了她想问的问题,“大人的病可以治好吗?” “当然可以。”青色的声音很坚定,随后又补充道,“我们还在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姑娘,你家到底住哪里?”青色的神色已经开始有些不耐,大世子的情况还不清楚,他实在没有心情陪一个姑娘慢慢走,更何况,她还不愿意骑马? 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青色!”阿佑当然没有回答他,叫他的另有其人。 阿佑抖了抖,看向来人。 青色也抖了抖,当然两人抖的原因不一样。 “二公子!”青色抱拳行礼,而阿佑,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让青色先挡挡对面迫人的气场。 楚影只淡淡的看着阿佑,甚至都没有看青色一眼,只微点了头,“青色你先走。” “二公子?”青色略有些犹豫。 楚影扯了嘴角,轻轻一笑,拖长了声音,“我说,你先走。” 青色立即敛了脸上神色,飞身上马而去。 青色一走,阿佑就觉得自已势单力薄的暴露在令人心生压力的目光之中。 半天都没有听到声音,阿佑怯怯的抬了头,却直直撞上了楚影的视线。 那是什么样的一双眼睛呢? 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墨,幽深得,让人看不清楚。 阿佑鼓足了勇气,慢慢蹭过去,拉住他的衣袖,扯一扯。 楚影看着她,没有说话。 阿佑扁扁嘴,又扯一下。 还是没有声音,阿佑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双手使劲的绞着那只衣袖。 看着那只严重变形并且已经有被撕坏趋向的衣袖,楚影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松了。 抬起另一只手,拍拍那已经快要低到他肚子上去的头,“知道错了?” “嗯!”这个时候,当然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错在哪里?” “不该乱跑,公子叫我回府去的。” …… 楚影摇摇头,使了点劲道在她头上一敲。 阿佑捂着头,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却委委屈屈的不敢讲话。 眼中隐隐有了笑意,楚影手一抬,便牢牢的握住了那还挂在他袖上的纤纤玉手。 那手,很小,很细,带着些微的凉意。 “冷了?” 阿佑摇摇头,“不冷。” 她说的是实话,或许是体质的关系,或者是由于她的来处,她的身体一直都是微凉的。与面前这人的不同,他的手,灼热如火,那温度,似乎要藉由相握之处,暖到她全身。 花翩翩牵着马等到前头,看到楚影牵着阿佑回来,神色不由得一松。 因为楚影阴沉着脸的时候,实在是有碍观瞻。 他向来,只愿入眼的是可餐秀色。 楚影双手扶住阿佑的腰,要把她放上马去。 阿佑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身子变得有些僵硬。 楚影察觉了她的动作,低头问道,“不会骑马?” 老实的点头,她不但不会骑马,她以前连马都没摸过,大人出门从来都是腾云的,她非常认真的想。 不自觉地一笑,微微使劲,便抱着阿佑稳稳落在马上, “有我在。”他在她耳边说道。 阿佑窝在他怀里,倒也放松了心神,探出头来东望西望。刚刚大人走得好快,她都吓得不敢睁眼,什么也没瞧见。 “阿佑姑娘!”花翩翩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似笑非笑,“你认识大世子?” 阿佑怔了怔,缓缓点头。 “那么,你是怎么认识的?还有,阿佑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讲讲你来自何处,可还有父母亲人,是否婚配?” 如果说花翩翩当时的连串问话,只是叫她头脑发晕的话,那么现在公主驸马的问话,却叫她头痛。 那问话,同样的相似, “阿佑来自何处,高堂可还在,是否婚配?”药茶公主的脸上,几乎还带着急切。 这不能怪她,两个人中龙凤的儿子一向不近女色,却突然都对个小丫头起了兴趣,叫她这个为人母亲的,怎能不惊奇。 终究是个丫头而已,随便给哪个儿子做个暖被之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是以,楚影前脚刚带了阿佑回府,后脚就传他们来前厅了。 阿佑低了头,“阿佑只有自已一个人,四海为家,没有婚配。” 这句话她已经回答过花翩翩了,现在也同样的拿来回答公主,两位大人这一世的母亲。 之前她这样回答之后,花翩翩没有再问,因为楚影揽着她,低声道,“她有我就够了。” 可是这一次,没有等到楚影再发言,公主已经问了下一句话,“那么有没有喜欢的人?” 客厅里突然静了下来,就连楚影也坐直了身子,双眼发亮。 有什么东西沉在空气里,让人的心颤着发慌,素来清冷的楚影,只觉得手心里都捂出了汗。 阿佑似乎并不受影响,她的笑容里甚至连半分阴郁也无,“没有。” 楚影放松了身体,又坐了回去,却不知道心里翻涌的,是庆幸,还是失落。 公主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去大公子那里侍候吧!” “不行!”楚影站了起来,几乎是立刻的,便将阿佑搂在了怀里。 “影,兄长身体不好!”公主脸色微沉。 “那又怎么样?”楚影低低的笑道,“他身体不好,那又怎么样?” “影!”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楚影继续笑着,那笑意却没有达到眼中半分,“所以更不能误了阿佑。” 抱着阿佑的手一紧,便旋出了门外。 “只不过是个丫头!”身后还传来母亲的声音。 楚影却已经奔出去了老远,而阿佑,听着耳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终于伸出手去,拉了拉他。 楚影脚步一缓,双手却紧紧的没有丝毫放松,“你不只是个丫头。” 他无比确认,她不只是个丫头,尽管他还没有想到,她之于他究竟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她绝对不仅仅是个丫头。 权势,地位,声名,他都不在意。 可是他也绝不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今天花翩翩和母亲的问话,阿佑没有答全,他也无意追究。 因为不管她是怎么与兄长相识,又是喜欢什么样的人,最后的结果,都只能有一个。 那便是,她喜欢的,只能是他允许的人。 “二公子!”阿佑不屈不挠的再继续拉着他的衣襟。 楚影终于从自已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们去看看大公子吧,他生病了。” 楚影脸色一沉,“他没事。” “二公子?” …… “二公子!” ……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不喜欢为什么要去看? “去看和喜欢没有关系。” “有关系。” “没关系的。” “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他的脾气其实一直不是很好的。 阿佑直到睡着,也没能看到大人。 虽然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执着要去看,明天总能找到时间的,她这样想。 “阿佑!” 而此时,大汗淋漓的从剧痛中醒来的楚慕,张嘴便唤道。 青色跪在地下,“阿佑姑娘原是二世子的侍婢,现在已经歇下了。” 伸出的手无力的垂下,楚慕疲惫的闭了眼睛。 “明日属下再请阿佑姑娘过来。” “好!”用了最后一份力答道,楚慕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明日,就可以再见到她了。 但是,明日,人生能有多少个明日! 情关何处 “砰!”地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书房内,楚宇站起身来,神情激动,在他身前不远处,刚刚落下的茶杯还在地上打转。 “大师,您确认没算错,那女子确实就是慕儿的解药?” 面前的老人,一派仙风道骨,“老夫绝对不会看错,那女子,便是大世子心疾的根源。” 楚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也对,不会错的,天池长者,上知天命,通晓前生后世,断然不会看错的。 当下重重地往地下一跪,“多谢大师肯出面相助,救吾儿于水火。”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此间事了,那么百年前天池欠你楚门先辈的恩情便一笔勾销。” 有时候,人总是那么奇怪,明明想着要还这一笔帐,却往往忘了,会欠下新的人情。 阿佑是被一阵阵的疼痛惊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被人用布蒙住了。手脚僵硬,努力的张张嘴,终是无声。 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手腕处的剧痛,鲜血一点点的流失,宛若她正在消散的生命。 这样绝望而无奈的感觉,阿佑有些恍惚,似乎在什么时候也经历过,那样不想失去,却只能眼睁睁补剥夺的感觉。 不想难过的,可是眼泪悄无声息的滑出。 就算她只是一颗草,也想要好好的活着。 可是谁会在乎她的心情呢? 意识慢慢涣散的这一刻,阿佑却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平静。她无父无母,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度她成|人的大人。 可是大人又有什么责任来保护她呢,说到底,她其实也只不过是大人的侍婢而已。 天地间,辗转跋涉,她其实只有她自已。 现在,就连这个自已也要失去了。 嘴角慢慢的弯起,心里却在想,什么都没有了,就再也不用害怕失去了吧! 在这样的安静里,却突然听到了喧闹。 一阵响声过后,一个人拥住了她。 那个怀抱,有着熟悉的薄荷的香味,犹如每个清晨她端上的薄荷茶,他总是不肯好好喝,嫌烫嫌冷嫌浓嫌淡,她要反反复复的跑好几次,他才会勉强喝上一两口,还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 那个怀抱,有着灼热的温度,每一次的拥抱,都会让她在心里暗暗揣测,冬天可以当他是火炉,夏天的时候,可不可以装作不认识他; 他抱她那么紧,仿佛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阿佑想要告诉他,没关系的,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也想要告诉他,没关系的,反正他也不是她的什么人。 可是现在她好累,累得不能睁开眼了,所以她闭着眼,动也不动的任他抱着。就算只有片刻,也让她假装是有人陪着她,保护她,而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即使只有片刻,也好! 楚影紧紧的抱着阿佑,心揪成一团。 “阿佑,阿佑……”他一迭声的唤着,却发现阿佑揪着他的衣襟,两眼闭着往他怀里缩,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颤栗。 眼眸深处带着惊心的血红,他冷冷的看着房里的侍卫,“杀了。” 花翩翩撇撇嘴,好歹这也是他自已府里的侍卫,也不知道,不知道委婉一点么,比如说,“请杀了,谢谢!”之类的。 手一挥,身边的人便持剑冲了上去。 这一次,明显的动作快了许多,也直接了许多,不是威慑,而是灭亡。 “住手!” 急匆匆赶到的楚宇一声怒喝,花翩翩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招呼人站到了楚影身后。 楚宇焦急的看了一眼盆中的雪莲,在血液的浸泡下闪着红色的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才偏头问道,“大师,可是够了?” 在侍卫的重重保护下有些惊魂未定的天池老人,这才分开众人走了出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后答道,“够是够了,只还差……” 顿了顿,看向旁边的楚影,终是没有再说。 楚宇看了看楚影怀中的阿佑,正色道,“影儿,放开她。” 楚影没有动,只是倔强的望向他。 “影儿!”楚宇的语气有些重了,“你要什么样的女人,要多少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兄长受病痛折磨多年,你难道不想兄长好么?” 楚影不为所动,抱着阿佑就要离开。 “拦住他。” 楚宇一声令下,王府亲卫便涌了进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楚影脚步都没有停,只神色变得更加凌厉。 “影儿!”就在双方要拔剑相向的时候,药茶公主到了。 略略扫一眼场中情景,她柔声道,“影儿,你要为一个小丫头跟父王母亲动手么?她难道比哥哥还重要?” “让开!”楚影已经快走到门口,左手疾挥,一个侍卫便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影儿,你不顾忌家人,难道你怀里的小丫头你也不顾忌了?你看看,她可还撑得到你闯出王府找到人为她医治?” 楚影身形一顿,低头看向怀中已然昏迷的人。 “我们不需要她的血了,你不要犯傻,就在这里放下她,让大夫看看可好?” “阿佑!”他心头又慌又乱,只能俯下身去叫她,感受到的,是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惶然的看向药茶公主,楚影紧张得手都在抖,“母亲?” 他眼中的哀求,看得人心一软。那是与生俱来的,孩子对母亲的信任和依赖吧。 药茶公主舒了一口气,微微笑着,“乖,不要怕,娘马上让大夫给她医治。” 将阿佑放在床上躺好,楚影几乎是摒住了呼吸去把她的脉,好一会儿,才感受到指间若隐若现的跳动。 “好了!”药茶公主拉过他,“你别挡着大夫为她医治了,耽搁了可不能怪娘。” 天池长者看了楚宇一眼,才走上前去。 楚宇身边几名亲随,不着形迹的围了上去,护在天池长者身后。 天池长者把了把脉,从怀中抽出一根长长的金针,对准阿佑心脏的位置插了下去,在针碰到阿佑肌肤的那一刻,神色间有些不忍,却还是闭着眼,插了下去。 “不好!”花翩翩脸色突然一变,就在这话出口的瞬间,楚影只觉得左边身子一床,却是公主点了他的|岤道。 “母亲?”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床上的阿佑,“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影儿,她已是必死无疑,此刻就算是救也是无力回天了。还不如,让她死前再为慕儿做点事。”公主淡淡的看向前方。 花翩翩却已经是拔出了腰中长剑,捥出了长长剑花,俐落的朝前冲去。 “影,他们是要取阿佑的心头血。” 奈何王府中侍卫也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在这厅堂之中,他的剑术更是施展不开,眼看着那插在阿佑胸前的针慢慢变红,直至针间溢出血液。 “母亲,你只知楚慕是你心头肉,可知阿佑也是我心头血?”楚影猛地大笑起来,神色越见疯狂。 笑声一敛,他已经身如闪电的扑向床头,天池长者只来得及拔下金针,便听见后面四声惨呼,几名跟随楚宇多年的一等侍卫,已经在眨眼之间命毙掌下。 楚影一手将阿佑抱起,长啸一声,就地拔高而起,从房顶一跃而出,花翩翩和几名尚存的黑衣人,也跟着跃出。 侍卫还待再追,楚宇却已喝止了他们,“还追什么,伤着了二公子你们可担待得起” 一边朝天池长者拱拱手,“小儿无状,还请长者海涵,现在就开始医治慕儿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只这一夜,就可以让楚慕脱胎换骨,从此再地病痛之忧。 可是楚影呢,对于这个一向固执倨傲的儿子,这一夜过去,又会怎么样? 药茶公主握紧了楚宇的手,想着楚影临去前的神情,有些担心,“影儿不会生我的气吧?” 楚宇拍拍她的手,安抚道,“那孩子不过一时意气,过几日就好了。” 公主神色松了一些,“也是,不过是个下人而已。等这段时日过了,也该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了。” 楚宇握了握她的手,一起看向床榻上脸色苍白的长子。 “这件事情先瞒着慕儿,这孩子向来心善,这又大病初愈的,要是有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阿佑,阿佑!”楚影心神俱碎,抱着怀里几乎已经没有气息的人儿,一路狂奔。 “影!”花翩翩将功力提至九成,也只能堪堪追上,“我来抱她吧!“楚影刚才硬生生冲开|岤道,必须也是经脉大损,这般用尽全力的奔波,实在于太过凶险。 “不要!”这一次,再也不放开她。 楚影咬紧了唇,连亲生母亲也不能相信,他还有谁可以相信。 花翩翩自然是个聪明人,只看楚影的神色便已猜到几分,心底暗叹,他这样的性格,不知又要再做些什么,才能将他捂得热了。 只得大声说道,“先去楼里,还有一颗九转续命丹,先稳定了她的伤势再去药王谷。” 他没有说,流尽全身血液,又被人取了心头血,阿佑,已经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了。 先用续命丹掉着一口气,也只不过是,让那个结局迟一下些来,让楚影多一些缓和的时间,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 “大人,阿佑做的菜好不好吃?” “大人,你不要生气,阿佑又浇死了一盆花!” “大人,阿佑喜欢你!” …… 她的声音在梦境里不断响起,楚慕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只手抓着胸口不住的喘气。 “慕儿!”一见他睁眼,守候了一天一夜的父母快速的迎了上来。 药茶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可还觉得胸口疼?可还有其他不适?” 楚慕眨眨眼,这才发现浑身一阵舒爽,似乎少了些胀痛感。 楚宇舒了口气,朗声笑道,“大师果然神乎其技,药到病除。” “药?”楚慕喃喃的重复到,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根治的药,据说炼制极难,所以他才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药茶公主眼泪汪汪的一把抱住他,有些哽咽,“慕儿没事就好,娘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亏得大师找到了药引,才能炼制成药。” 楚慕反手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让双亲担忧这么多年,实在是他之过。 还好,自此再不用为他担惊受怕,他微微笑着,又抱了母亲一下,才轻轻放开她,侧头叫道,“青色!” “是!”青色无声无息的闪出,跪倒在地。 “她呢?” 青色身子一僵,俯下头答道,“那姑娘是二公子的丫头。” 楚慕脸色一喜,抓住公主的手道,“娘,我想见她。” 公主拍拍他的手,“你弟弟的通房丫头,你见干什么?” “你说,什么?”楚慕脸色一白,血色褪尽。 “娘说,那是你弟弟房里的暖床人,影儿昨日说要出去游玩一番,那丫头当然是跟着侍候去了。” 别离(一) 城门处,卫兵一个二个站得笔直,原因无他,只不过公主驸马今日全都站到门口来了,你一个小兵难道还敢偷懒? 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那马车上,明目张胆的印着“楚”字,而那赶车之人,却不是王府的装束。 马车驶近城门,并没有停顿的意思,那车夫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没有往旁瞟上一瞟。 “影儿!”楚宇威严的唤了一声,楚福连忙伸手示意卫兵拦下来。 那车夫顿了顿,没有听到车内人有任何指示,便扬起鞭子,继续向前。 可怜那硬着头皮站到路中央的卫兵,既不敢动手,也不敢退缩,只能闭着眼睛作视死如归状。 “影儿!你生娘的气了么?”药茶公主泫然欲泣,楚宇眉头微皱,一个纵身跃下,落在路旁,抓住了那马车的缰绳。 “楚影你给我出来!” 静了片刻,一只手伸了出来,将那车帘卷起。 花翩翩跳了出来,向楚宇施了个礼,也不说话,退到一旁。 马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并不妨碍看清楚车内的状况。 楚影斜靠着车壁而坐,怀里,抱着脸色青白的阿佑。 只不过一夜光景,素来英气逼人的楚府二公子,便已经锤炼成冰,不仅身上带着寒意,那无波无澜的眼光也叫看的人,冷冻至心。 楚宇只觉得身上一寒,要出口的话突然间堵住了。 父子俩诡异的对视着,直至,楚宇慢慢的转开视线。 “怎么了?”公主走了过来,疑惑于夫君突如其来的沉默。 楚宇没有回答,他要怎么描述,在孩子并无任何感情的目光里,却看到了那么深沉的悲伤。 那只不过是个下人,而且还是一个入府不久的下人,不是吗? 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早叫楚福来问过,确定那丫头是新招进府的,虽然影儿对她有些不同,但都是刁难责骂居多。 与此相比,长子显然重要得多,所以,他才下了那样的决定。 至血液放尽之时,即使楚影赶来相救,但那女子已经是必死无疑,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半途而废,让她前面的牺牲也失去意义? 所以那时,他默认了妻子的行为,暗示天池老人取她心头血。 虽然有些许不忍,但怎么比得上长子的身体安康? 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有些动摇了。 并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他仍然会作同样的选择。 只是,有些动摇! 公主此时却已经走?br /gt; 红尘几度醉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4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4部分阅读 匆丫叩铰沓登埃坝岸?” 楚影垂下眼去,伸出手指,缓缓拂过阿佑的脸庞,感受那若有似无的气息。 “影儿!”这个儿子一向性格清冷,对外人从来有理不理,可是他这副面貌,却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药茶公主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发颤。 楚影死死的抿住嘴,不肯应声。 公主张张嘴,还待再说,楚宇却拉住了她。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笛,通体透绿。 “啊!”公主惊呼了一声,却又很快的捂住了嘴,只是睁大了眼睛看他。 楚宇将那玉笛放在车门旁的座位上,轻声道,“到了药王谷,如果他不肯救你,你便拿这个出来,或许,或许能有一线希望。” 楚影的手抖了一下,仍是没有抬头。 楚宇轻叹一声,“若是有什么不测,你回家来吧,以后,总会再能碰上令你倾心的女子。”顿了顿,又说,“对我们而言,她的性命怎么比得上慕儿的健康,所以就算重来一次,我们仍是会做同样的事。只是很抱歉,伤了你的心。女人,总会有的。” 马车缓缓驶出,在楚宇和公主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楚影这才抬起头来,吐出一口气, “如果失去的是母亲呢?”你还会这样说,还会说女人,总会有吗? 抱紧了怀中的阿佑,楚影的眼神突然清亮了许多。 这个女人,这样的女人,从初见的那一眼,他便知道,是不可替代的。 夜晚,花翩翩神色凝重的站在屋内,看见楚影缓缓收功,将双手放到膝盖上吐纳半响。 这才开口,“这样下去,不行的,你支持不了几天。” 楚影不以为意,脸上带了几丝柔和之色,看向因为他输入内力而平添了几丝血色的阿佑,低声道,“这个世界很公平,她给了我的兄长全身血液,我便为她倾尽心力。” “值得吗?” 楚影俯下身去,贴近阿佑的脸,似叹似怜,“翩翩,你有没有试过这样的感觉,有些人,是你想要穷尽一切力量去守护的,想看她笑,似乎天空都变得灿烂。” “阿佑,阿佑,你这个笨蛋小丫头,究竟明不明白。” “阿佑,你要是敢不经我的允许跑掉,上究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头渐渐的滑下去,靠在了她的颈侧,疲惫的闭上眼睛。 花翩翩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来,拉起被子盖上两人。 掩上门走了出来,花翩翩抬头看了一会月亮。 一个人,如果流尽全身血液,就算有了还魂丹,还活得下去么? 一个人,如果得了另外一个人一半的血液,那么这两个人,各自都还有一半的机会活下去么? 如果那个人死掉了,另外一个人会怎么样呢? 本就是毁天灭地的性格,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吧! 阿佑从那时起,便没有醒过。 而楚影,在喂下还魂丹之时,眼见阿佑没有丝毫清醒的迹像,居然疯狂的割破了手腕,任那血液一滴一滴流进她体内,如果不是花翩翩发现得早,怕是要同阿佑的情形一样了。 这个人啊,花翩翩轻叹,偏执得可恨,但是对于认定的人,却是一心一意的对待。 无奈的扯起嘴角,无论如何,这个主子,或者说朋友,一定是要陪着走完长长的一生啊! 药王谷外,楚影已经跪了一天,仍然是悄无声息。 自二十年前,药王谷发生一件大事之后,便放言再不入江湖,也再不医治任何人。 眼看天色渐暗,花翩翩开始有些焦急,看着楚影有些颤抖的身子,握紧了拳头,却又咬着牙放了开来。 “影,要不然叫付威他们带了人硬闯进去?” 不过一个药王谷,天再重新亮起之前,就可以踏平。 楚影摇了摇头,“不!” 如果那样做,她或许真的再无希望。 他不能冒险,那样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手在衣袖里攥紧,心口一阵紧缩,即使是想像,也让人觉得疼痛。 天黑下去,又亮起来。 楚影终于跪不住,身子往旁边斜去,花翩翩连忙扶住。 楚影咬着下唇,强忍着昏眩,还是拿出了那只笛子,然后,吹响。 果然,谷中有了动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怪笑着冲了出来,一双眼睛倒是凌厉的瞪着楚影,或者是他嘴边的笛子。 楚影深深的叩下头去,“咚咚咚!”是头撞在地上的声音。 那老头死死的盯住他,半响,才问,“楚宇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呵呵呵……”那老头开始笑起来,到最后,简直是放声大笑了。 “好,好!”连说了两个好,老头又问,“你要救什么人?” “马车中的女子。” “你的妻子?” “我的爱人。” 老头上下打量了他半响,“不是妻子,是爱人?” 虽然都只不过称谓,但很多时候,却并不能等同。 楚影坦然迎着他的视线,眼底一片清澈。 老头的视线又移到他手中的玉笛上,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似悲伤似愤恨。 良久,脸上浮起诡异的笑意,“你能付出多大的代价救她?” “倾我所有。” “爵位?” “可以。” “继承权?” “可以。”钱财什么的,他本来也从未放到心上过。 老头脸上的笑意变了一变,继续说道,“那么就卖身给我药王谷吧,为奴为仆,任劳任怨。” 楚影飞快地抬起眼来,一丝怒意闪过,最终,却是归于一片平静,“好!”竟是无一丝犹豫。 “但是我要先看见你治好她。” 梦里梦外 阿佑在想,自已是不是死了? 飘在半空中,再看看那躺在寒玉冰床上的自已,不是非常确定。 洞外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进来。 浅蓝布衣,依然掩不住满身风华,阿佑怔住了,不管是影刹大人,还是楚影二公子,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低调的穿着。 他,总是高昂着头,似乎世间一切都不入眼底,锦衣华服,在他长发下肆意翻飞。 “二公子!”她喃喃道。 只是那声音,不为人所闻。 楚影走了过来,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不清楚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柔和光芒。 忽地,他眉头一竖,伸手就在那昏迷不醒的人儿脸儿揪了一下。 不重,却也足够留下痕迹。 “臭丫头,居然还敢偷懒,不知道本世子已经非常生气了么?” “阿佑又不是故意的。”阿佑着急地大声嚷嚷,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奈何手如风般,根本无法碰触。 “二公子!阿佑不是故意的。”她只能委屈的站在旁边,扁着嘴。 二公子生气了啊,那会不坐罚她不准吃饭? 阿佑抱着肚子想道。 却见楚影在那脸上轻轻抚着,几份心疼,几分懊恼,“阿佑,你醒来好不好,你醒来我就不生你气了,让你吃好吃的,再不让你饿肚子。” 忽尔一笑,似叹似怜,“傻丫头!” 似乎只要能吃饱肚子,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这样的阿佑,一定是吃过很多苦吧,他那时候,怎么舍得让她饿肚子的。 他恍恍惚惚的回想,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她,就有控制不住的愤怒和委屈,是为什么呢? “总之,就是你不对。”他低声道。 起了身,端了水过来,拿起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是手…… 很笨拙,却很温柔。 “笨丫头!”他这样骂她,却带着微微的宠溺。 阿佑慢慢瞪大了眼睛,二公子居然端着药,喝了一口,然后慢慢度到她嘴中。 猛地伸手捂住了嘴巴,却又很快发现根本于事无补,只能无力的放下。 觉得脸在发烫,阿佑不知所措的捧住了脸。 一碗药很快见底,楚影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在她额头上飞快落下一吻。 眉眼带笑,“阿佑,要快点醒,不然便宜要被我占光了。” 阿佑怔怔的望着他,只觉得心里,什么地方动了一下。 “二公子!”想要伸手抚平他眉间涩意,却又被什么惊动一般,徒然放下。 “浑帐,一个小小精灵……”有个声音总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后半句是什么却总也听不清。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能想到,只不过一个小小精灵,她是为了报恩才能来此历劫的,有什么资格让影刹大人为她操心。 “二公子,阿佑没关系的!”她努力的露出笑脸,就算对方看不到。 没关系的,她没有前世今生,没有亲人朋友,如果就这样离开,也不会有人悲伤,她曾经存在的痕迹,也不会留一丝一毫。 所以,真的,没有关系的。 阿佑微微闭了眼,只觉得一向澄明的心境里,多了几分波动。 “小子,你可以走了。” 老头一脸嫌恶的看着他。 楚影脸色一变,瞬间便来到老头面前,声音里带着紧绷,“是不是,她……?”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双眼一瞪,老头的胡子都在抖,“你敢置疑我?” 楚影神情一松,往后退了一步,只要不是她有事,那便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我不走。” “我叫你走。” “你不是说要我卖身为奴么,我能走到哪里?” 老头恨得咬牙切齿,你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奴仆么?更何况,这人天生的风仪,当着他的主子也不自在。为自已找不自在,他是何若来哉? “还没签卖身契呢,你给我滚,不准在这吃闲饭。” “我可以付钱。”楚影不以为意。他当然不会离开,阿佑还生死未卜,他怎么可能丢下她。 要走,也要一起走。 老头哼一声,“你不走,她就再醒不了了。” 冰冷地视线射向他,楚影的左手慢慢捏起,周围的空气慢慢卷动。 这小子,居然动了杀意。 不知想起了什么,老头的表情柔和下来,“楚影,那小姑娘生机已断,要不是你强输鲜血,喂食了还魂丹,怕是早就进了鬼门关。如今你强留下来,就算能醒,也是病痛缠身,一生受尽折磨。不如,让她就此离去。” 楚影愣住了,好半天,才握紧了拳头,微笑, “不,我要留她下来。就算一生痛一生病,也要留她下来。” 老头轻轻一叹,“那你更应该走了。要救她,需要香馥草浸泡十次,而这香馥草极为难得,恐怕世间也就不到十株,她是否能醒,就看造化了。” 楚影走的时候,只紧紧的抱了阿佑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甚至,都没有停顿。 阿佑远远望着,看那枯黄的落叶,在他身后旋转旋转,然后掉落,悄无声息。 “二弟!”楚影刚刚回到院中,还没换下衣服,便听见楚慕的声音。 手顿了顿,还是把外衣脱下,慢条斯理的取过干净衣物。 “二弟,你回来了?”楚慕径自推开了门,几乎是有些急切的走了进来。 楚影自顾自的穿着衣服,头也不回的说道,“难得见兄长这般失态,恐怕要让外头那些心迷于大世子翩翩风度的姑娘们吓一大跳了。” 楚慕自知今日表现有些失了沉稳,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扫了一眼房内,才道,“阿佑呢?” 正在系腰带的手停住,半天,抬起头来,似笑非笑,还藏着极深的怒意,“你,来问我?” “是啊,母亲说,阿佑跟你在一起的。” 楚影看着他,几乎是要狂笑了。他居然还敢来问他,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丫头又怎么会人事不知的躺在那里,怎么会注定一生病体缠身? 他居然还敢这样坦然的问? 二话不说,一掌便挥了出去。 楚慕足尖轻点,极快的退出房门,一边伸手招架,一边问道,“二弟,你怎么了?”二话不说就向他出手,而且招招带着狠意,并不像是互相切磋,便像是,要取他性命了。 楚影绷着脸,积累多日的怨气和徨然终于找到了出处,半分不留情的攻向楚慕。 楚慕连连后退,论武,他当然是不及这个弟弟的。 所以在那掌风堪堪触及他的脸时,身后跃出两个黑影,拔出长剑联手向楚影击去,才勉强挡住了那凌厉地一掌。 楚影身形落地,看向青色和紫印,“带着你们主子离开,本少爷现在心情不好。” 眼看他转身要走,楚慕连忙道,“阿佑呢,她在哪里?” 楚影看着他,“大哥,我以前便不喜欢你,现在,更不喜欢。” “至于阿佑,你不需要知道,她是我的。” 声名爵位,甚至父母的偏爱,你统统都可以拿去,唯有她,是他惟一不会放手的。 寻药 书房里一片寂静,那微微摇动的烛光,照不清楚慕的神情。 他呆呆的望着桌上某一处,忽然开口, “青色,你去帮我查两件事!” “第一件,天池老人给我找的药引,究竟是什么?”似乎一觉醒来,就隐隐觉得府里的气氛有了变化; “第二件,这些日子里,老二去了哪里。” 好不容易,才有了真正想握在手心的东西,他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去。 就算,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 就算,那个别人,还是他嫡亲的弟弟。 什么都可以让,唯有情,是世间最无法转让的存在。 几日之后,漠北第一山庄,人山人海,庄主方显五十大寿,广开宴席。 “嫣儿,今日到来之人,皆是江湖上有名有望之辈,难得的聚会,必定都会带着儿孙徒弟的来,你当心看看,若有看得上眼的,爹给你作主。” 方嫣儿脸腾地红了,慌忙低下头去,娇嗔道,“爹!” 方显哈哈一笑,拍了拍女儿的肩,大踏步走出去了。 方嫣儿低着头,那红晕在脸上经久不散。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那春天还可能近在咫尺的时候! 管家往厅前一站,大大地咳嗽了两声,那些起起伏伏伏的喧闹就下去了一些,方显一边朝前来祝贺的人连连拱手,一边笑容满面的往主位上走去。 在主位上站定,方显高兴得胡子都在抖,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四处望了望,满意地眯了眯。 今日来的年轻少侠不在少数,嫣儿该是能找到合适的伴侣了。 想他漂泊半生,膝下只有一女,偏又生得娇俏可爱,真真是捧在手心怕化了地疼着。 “多谢各位抬爱,来参加老夫……” 方显才刚起了头,就又停住了,顿时,脸色变得阴沉,原因无它,就是在那庄门口,徐徐而来的一队人马。 来晚了不说,还端着这么大的架子,打断了他华丽丽的开场白。 不过,那晚娘般的脸色,随着来人的渐渐走近,又奇异的变得好了一点。 那居中的公子,一袭墨衣,头发随意束起,懒洋洋的飞扬着,就那么漫不经心的款款而来,载着一身的光辉。 一身锦衣,侍卫都精光内敛,必是大富之家; 走路悄然无声,翩然如风,必定武艺非凡; 脑海中忽然有了某个念头,那笑意也就自然地流露出来了。 “不知这是哪家的少侠?”方显拱拱手。 那公子也不说话,只是不耐烦的往侧面看了看,身旁一男子站了出来,深深鞠了一躬,“我家主子名为林影,是花满楼的老板,今日冒昧来访,实是有事相求。” 花满楼? 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方显有些茫然的望向身后的管家。 管家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他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但早已不是冲动血性的年轻男子了,当然能想到,能撑得起那样地方的人,断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更何况还选在这样的日子以这样的形态出来。 于是勉强笑笑,笑容中已经少了先前的欢欣之意,“不知林老板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楚影皱了眉头,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林老板”的称呼,听起来也恁俗气了一点。 方嫣儿站在人群之后,心险些要跳出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男子,一举一动,宛若从画中走出来一样。那样的清贵风华,让人不敢直视,满天银河的星子,都比上他眼中浅浅光芒。 紧紧的按住左胸,怕心跳得太快。 有谁说,只是一眼,便是沦陷? 更何况这样风华绝世的男子,于落英绽纷中含笑走来? “我要香馥草。”楚影等不及两人的客套,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方显脸色一变,“众人皆知,香馥草举世难求,我漠北山庄又怎么会有?” 楚影脸中冷光轻掠,“我说,我要香馥草。” 花翩翩摸了摸鼻子,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知道,公子等得不耐烦了。 方显怒极反笑,“公子想要,就一定能要到么?”山庄的侍卫已经以合纵之势围了过来,底下有交好的几个派别也面露不忿之色。 玉剑门大弟子路夷飞朗声道,“这位老板,好生不讲道理,别说方庄主没有此物,即便是有,也岂是你伸手就可要的。” 手指在剑柄上缓缓摩挲着,楚影开口,“那么你们要怎么才肯交出?” “老夫都已经说了本庄没有……”青筋皆露,显然已是气极。 “爹爹!”一个柔美的声音打断了方显的话,方嫣儿推开了侍卫,走了出来,行动处如弱柳扶风,端地是娇艳可人。 “嫣儿?”方显张着嘴,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方嫣儿撒娇般的挽着父亲的胳脯,对着楚影柔柔一笑,“林公子,小女方嫣儿,是漠北山庄的小姐。” 楚影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指,戳戳,不动,再戳戳。 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奇异的动作,花翩翩无可奈何的低了头,“好了,影,别再戳了。” 认命般的走前几步,对着方嫣儿施礼,笑出标准的四颗牙齿,“方小姐,不知贵庄需要什么价格,才能出让这株香馥草?” 方嫣儿脸红了一红,却仍是望着楚影,“山庄是有香馥草,可是那草,却是,却是……”那晕红已经一路红到耳根,声音却已经低到泥里,渐渐消失不见。 方显心中暗叹,接了下去,“是嫣儿的嫁妆。” 楚影迅速眉开眼笑,大掌一拍,花翩翩身子一歪,差点没栽倒在地。 “好了,这样就太简单了,翩翩快点。”声音里的愉悦谁都听得出来。 花翩翩无奈的摇摇头,他不会笨到以为对方看中的是他自已。 “影,他们说的是你!” 笑容攸地一收,楚影的眼神恢复了冷淡,径自跳过方嫣儿,直接望向方显,“其他的选择呢?” 方嫣儿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望向楚影,半响,眼里有了泪珠,颤抖地偎着父亲,摇摇欲坠。 视而不见,楚影紧紧地盯着方显,“再问一次,其他的选择呢。” “嫣儿!”方显有些焦急的望向脸色苍白的女儿,双眼一瞪,“老夫说了没有。” 楚影拍拍手,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一名弟子急匆匆的冲来,“报告庄主,山庄被团团转住,对方还备有弓箭手,来历不明。” 方显脸色铁青,咬牙道,“你想硬来?” 楚影伸出手指摇了摇,“你开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码?” 这已经是他的底限,只要能救得了那个人,别说是一个山庄,整个武林他也可以颠覆。他有的是耐心陪对方玩,只是现在,他怕她等不及了。 可恶,这个老头还在这儿磨磨蹭蹭! “好,好,好!”方显连说了几个好,却不难听出怒意。 “庄主,今日大伙儿都在这,万不能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讨了好去!” “是啊,一干武林同道都在此,难道还能看着别人的巧取豪夺?” ……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楚影等得有些累了,索性往后一靠,一名侍卫已经知晓心意的赶紧上前来当了支柱。 花翩翩眼角一抽,几乎要哭了。 方显沉吟半响,一只手抬起,示意大家安静。 面前这男子,绝不只是青楼老板的身份这么简单,单这份凌人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有得起的。 略微思索了一会,才道,“林老板想要也可以,这香馥草放在后山之中,如果是我漠北山庄的女婿,我自会奉上;如果不是,可能就要劳您大驾去取了。” 楚影眉毛一挑,等着他的后话。 “只不过这后山乃是我方家历代先辈安息之地,只能林老板一人进去,省得惊动了先辈的清静。” “你那后山,是让人去送死的?”楚影嘴角微弯。 “那就要看老板有没有本事能活着出来了。这是老夫最后的让步了,否则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方嫣儿死咬着嘴辰,眼睛红红的看着楚影。 楚影冷笑一声,“那就请庄主找个人带路吧!” 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裳,拍了拍花翩翩紧绷的肩膀,“等着,我去玩会。” 花翩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微闭了眼,再睁开来时,适才的轻松写意完全消失不见,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不自楚的打了个寒颤。 嘴角绽开绝美的弧度,“他要是有个万一,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得陪葬。” 原来是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至月到当空。 花翩翩的脸色越来越惨烈,到了后来,索性闭了眼。 先前站在楚影身后的二十名侍卫,渐渐绷直了身子,手握在剑柄上,坚定有力。 在场那么多人,也感受到了这种紧张的气氛,平时野蛮随性惯了的江湖人等,居然没有半分喧哗。 方显额头上出现了密密的汗珠,或许方才不该赌那一口气的,围在山庄周围的杀气越来越重,几乎快要压到头顶。 方嫣儿将父亲抓得越来越紧,终于忍不住颤声道,“爹?” 方显将视线转开,到得此时,即便是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就在此刻,却听到脚步声自后院响起,在这样的寂静中,越发明显。 花翩翩轻轻舒了口气,惯常的笑容慢慢浮起,“影,你再不出来,我都在想什么时候进去给你收那啥了!” 话音方落,那颀长的身形便转了出来。 没有什么异常,只除了那发丝微微凌乱。 楚影斜斜看了他一眼,手一挥,“走!”带头向门口走去。 “林老板!”方显回过神来,连忙张口道,却见面前白光一闪,慌忙伸手接住,却是一个盒子,装了四颗夜明珠,颗颗圆润有光,显然不是凡品。 花翩翩笑道,“这是那株香馥草的价格,请庄主笑纳。” 他家老板虽然比较喜欢干这种强抢的事,奈何那些麻烦的后事还得他来处理。为了避免后面更多更让人头疼的事,他还是稍微注意一下人之常情好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怪胎,不需要太多,有楚影一个也就够了。 “林公子,那位姑娘是谁?”却是方嫣儿强忍着眼泪,往前冲了两步。 楚影已经提起的脚放了下来,微侧了头,“什么姑娘?”颇有几分兴趣的样子。 方嫣儿泪光盈盈,深深的看着他,“你能回来,便是有了心爱之人,而且,非她不可。” 心爱的人!心爱的人么? 楚影像是被惊住了,好半响,才轻轻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枉他自许聪明,却一直不明白,他对阿佑,那样矛盾复杂,扰得他心境乱得一塌糊涂的感觉是什么。 他闭着眼睛,微微笑了,那一向冷漠倨傲的脸上,带了少见的柔和。 原来,原来是爱! 他转过身来,终于开始认真的的打量了一下方嫣儿。 清秀端庄,果然是个让人看着顺眼的女子,他开口,“谢谢你!” “你?”方嫣儿惊喜的看着他。 楚影轻声道,“她的名字,叫做斯佑!” 脸上温柔浅笑,端地是风采无双。 他楚影的爱人,有何不可对人言? 这份醒悟的喜悦,恨不得,天下皆知。 马车上,花翩翩冷眼旁观了许久,实在不想去看那破坏某人丰神俊朗形象的傻笑,却还是勉强问了一句,“那后山中有什么,怎么出来之后,那方嫣儿要问你这么一句?” 楚影回过神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闭便往后倒去。 “影!”马车中传出来花翩翩的惊呼。 背上三道剑伤,深可见骨,血已经浸红了他随意包扎的纱布。 这个家伙,花翩翩只能抚额苦笑,恐怕是光想那小丫头,忘了自已受的伤吧!结果这一提醒,才强撑不住倒了下去。 话说那后山究竟有什么呢? “其实没什么!”楚影靠着床头,极不在意的说。 人有爱恨嗔痴,无限欲望,那后山之中,除了重重机关,最为厉害的,却是那扰人心神的幻像。 最爱的,最恨的,最渴望得到的,最执着最无法放下的,都在那幻像里出现。 若是禁不住情绪波动,那必是在那悄无声息的机关里,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呢?”花翩翩不是很上心的问。 楚影也不是很认真的哼了一声,他有讨厌的人,却还不配到恨的程度,所以那幻境中出现的人,他还不屑于动手,尤其是在他紧张的要寻找更重要的东西的时候。 他天生尊贵,有什么是不可求的,所以那些富贵堂皇,他连瞟也没有瞟一眼。 当然,还有个阿佑。 在那里深情款款的向他微笑,他心中欣喜至极,已经止不住双手伸向前的拥抱,却看见了那个阿佑眼中的浓情蜜意。 忽而清醒,他的阿佑,有着世间最单纯清澈的眸子,有着最闪亮干净的光芒。 那里的阿佑,即使摆出了最深情的样子,却也不是他的阿佑,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推开了。 再美的梦境,也不如真实动人。 楚影抚着胸,悄然叹了一口气,“翩翩,她睡着的时候会做梦吗?” 梦里,会不会有他? 花翩翩抬眼,“送药的人刚刚出发,你要不要随着去看她一眼?” 楚影凝望帐顶半响,终是坚决的摇头。 要她醒过来,所以不辞辛苦的奔波,即使相思难耐。 可是,他咬牙切齿的想,不能只有他心痒难忍,她却无知无觉的躺着。这般不公平,相见,不如不见! 小丫头,你欠着的,要千百倍的还回来。 总有一天,本世子也要你尝尝这滋味,让你心痒难忍,而他,却要生她的气,装作不理她的样子,要她端茶递水,侍候洗漱。 这样想着,嘴角就忍不住的弯了起来。 另一旁,花翩翩就无语望天。 不用问也知道,此时神游天外的公子影,一定是想起了那个阿佑了。 “二公子,公主和驸马来了!”房门外有人通报。 楚影慢慢躺了下去,疲惫地闭了眼睛,呼吸轻缓而规律。 花翩翩站起身来,退到一侧。 “影儿睡了?”推门进来的药茶公主,失望的看着床上人,这话,却是问的花翩翩。 “是的!”花翩翩神色恭顺。 “他的伤好些了吧?” “是!” 几句问答之后,房间安静下来,像是突然找不到什么说了。 楚宇心中暗叹,自这个儿子回来,就调着府中亲卫,四处奔波,去寻找香馥草,想也知道,必定是为了那小姑娘。 只是香馥草,如此难求,寻找已是不易。更何况,需要用到香馥草的病症,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心下黯然,只得拉了公主的手,“罢了,先让他休息吧!” 药茶站在楚影床前,端详了一会,只得含泪而去。 “你要一直这样装睡来面对他们?”花翩翩问。 楚影懒得理他,被子一拉,真的决定睡了。 那还能怎么样,这是他的父母,又不能一刀下去了事。爱不得,恨不得,他还能怎么样? 几天之后,医谷的谷主一蹦三尺高。 想他楚家世代行医,他楚云杰也不是平庸之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判断失误。 老头和阿佑对看半天,怪叫,“你怎么就醒了?” “我怎么就不能醒?”阿佑比他更疑惑。 “你怎么可以醒,怎么可能醒?”老头连连怪叫,在房内转来转去,已呈疯癫之态。 这小姑娘体内早无生机,只靠着一颗灵药掉着一口气,他虽是让那楚家小子去寻香馥草,却也不是有绝对的把握,只是想着试一试,顺便折磨一下楚家小子。 这香馥草是寻来了没错,给她用了有效也没错,可是怎么才这一株她就醒了? 阿佑往床内缩了缩,不是很有力气的看着满屋子乱转的老头,虚弱的说了一句,“爷爷你别转,阿佑头疼。” 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似的,引得全身都憋闷。 给她把完脉,重新开了药之后,老头才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她的眼里,有少见的怜悯,“你会一直这样疼,一生不断” “哦!”阿佑平静的点点头,有些昏昏欲睡。 “是不是宁愿选择不要醒过来。”日日夜夜的疼痛,足以让一个强壮的男子生不如死,更何况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 “不!”阿佑睁开眼,一个柔美的笑容就绽了开来,“我想活着。” 因为她只有这一生,惟一仅有的一生,再无来世。 抢人 “你在我谷中要吃要喝,所以你得做事。”楚云杰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阿佑。 阿佑抿抿嘴,在可以下床之后,就慢慢的开始在厨房帮忙。 阿佑是个很单纯的人,在她的心里,是她该做的事,无论怎么样辛苦,都没有推脱的理由。 所以,即使,傍晚疼得整夜难眠,她仍然会在清晨准时起床,去洗菜烧火,扫地做饭。 “楚爷爷,二公子还会来接我吗?”她刚醒来的时候这样问过。 她那时虽然魂魄离体,但是却不能离开身体太远,因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二公子离开的背影,叫她呆望了好久。 “怎么?做这点事就嫌辛苦了,要等你家公子来接你?”老头很是生气。 阿佑抿嘴,“我只是想告诉二公子我已经好了。” 二公子还要不要她没关系,可是至少该告诉他,她已经好了,不会让他操心,也不需要他再照顾她了。 老头哼哼两声,“人家什么身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估计早就把你忘了,你就好好呆着吧。” 阿佑低着头,再也没有说话。 其实他说得很对,现在的影刹大人,真的什么都不缺,哪里还用得着她呢?大人不是经常都骂她笨么,定然是嫌她烦了。 “师父,你为什么不通知楚影,她已经醒了?”大弟子温夷早已听说那第一株香馥草得来的经过,怕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再搞出什么风波来。 “才用一株香馥草,她就醒了,定有古怪,我得研究透了再说。”反正打死他也不承认,有可能是他的诊断出了问题。 “师父,你说,再有一株香馥草,能不能把阿佑完全治好?”那小丫头疼成那样,也没听她叫过一声,实在让人有些怜惜。 “试了再说。”老头这次不敢发话了。 谷中除了楚老头之外,还有三个弟子,大弟子温夷,老成持重,颇有当家之风;二弟子江枫,聪明伶俐,性格豪爽;三弟子祈霜,活泼可爱,很是让人喜欢。 再来,就是阿佑了。 江枫和祈霜是一对欢喜冤家,只要有他俩在,准是安静不了的。 所以温夷看书捡药的时候,都会把那对撵得远远的,偶尔,会让阿佑帮个手。 起初,温夷是没有太在意阿佑。 直到,不经意的看见阿佑分好的药草时,变了脸色,“阿佑!”他叫了一声,冲过去细细查看半响。 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阿佑,目光深沉,“阿佑,你以前可是学过医?” 阿佑摇摇头,然后有些不安,“我是不是分错了?我只是往日看见你收了药都是这样分的,所以就想着反正也是闲着,就帮忙分了。” 温夷怔住,半响,回去从房里又端了一大盆出来,“阿佑,你把这些也分开。” 阿佑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接过,蹲下身去一根一根分开。 温夷在旁边看着,阿佑动作很快,几乎没有停顿。 温夷越看越心惊,终于忍不住问,“阿佑,你是怎么区分的?” 阿佑无措的绞着手指,“它们都长得不一样啊!” 她很是疑惑,明明长得不同,要分开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温夷定定的看着她,最后,一脸喜意的冲出去了。 留下阿佑,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很快的,楚老头也来了,围着她转了几圈之后,一言不发的进了药房。 砰砰呯呯一阵响声过后,喘着气出来了, “你!”他指着阿佑,“去把里面给我收拾好,可别弄混了。” 阿佑走进房去,对着满地狼藉目瞪口呆。 楚谷主真的不喜欢她,她无比确定。 要不然,为什么要把好好的药房,弄成这个样子,明明一刻钟之间都还是整齐明亮的。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谷主说是他救了她的命,要好好听话的。 阿佑一边收拾房子,把药草放回它们该放的地方去,一边长长地叹气。 她为什么,总是要欠着别人呢?照这样发展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把欠着的都还上啊!一想到这些,她就更想叹气了。 楚老头和温夷就站在门口,看着阿佑神思恍惚的一边扁嘴,一边手脚麻俐的把那些药草放回架上。 等到阿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两人诡异的目光,吓得赶紧回头望望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阿佑!”楚老头一脸甜笑,格外灿烂。 “谷主?”阿佑只觉得头皮发麻,谷主居然没有凶她,还笑得这样奇怪。 “来,来,来,累了吧,好好坐着。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说实话啊!” 阿佑连连往后退,“我不坐,谷主你问,阿佑什么都说。”只求你不要笑了,实在让人背上发寒啊。 “你可是卖身给楚家?” “没有!” 老头笑得脸都皱成一团,“那你跟楚家小子是什么关系?” “我是侍候二公子的丫头。” “单纯的丫头?”这个问题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难道人间的丫头还分很多种?阿佑仔细地想了想,“就是侍候公子洗脸吃饭的丫头。” 楚老头连连点头,紧接着又问,“楚小子快娶亲了,你在他身边也是碍手碍脚的,你还要回去吗?” 温夷不赞同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楚云杰却根本不理他,只仔细的观察着阿佑的反应。 阿佑一愣,二公子要娶亲了? 想了想,二公子这样的身份本也平常,当下欢喜地说道,“二公子不要我回去,我就不回去了。” 大仙啊,您可看到了,不是阿佑偷懒,是两位大人都没叫阿佑去报恩的。 楚云杰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这小丫头果然还不是那公主府的人。 大掌一拍,“丫头,你家二公子不要你了,我要你,来当我徒弟吧!” 天生就有对药物识别能力,这个小丫头,是块宝呢! 老头得意洋洋地想道,压根不去理会楚小子对阿佑的重视,再说了,就是因为楚家小子的重视,他才偏要抢过来。 谁叫楚宇,欠了他呢? ?br /gt; 红尘几度醉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5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5部分阅读 阿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当了人家的徒弟。 祈霜抱着她,又是跳又是笑,“哈哈,我终于不是最小的啦。来,小师妹,叫师姐。”笑眯眯的望着她,一脸渴望。 “哼,都当人家姐了,现在知道自已老了吧?小师妹,别管她,到二师兄这里来。”句句都要跟祈霜作对的,自然非江枫不可。 “你才老呢,你都当两个人的师兄了!”祈霜气急,指着他的鼻子嚷道。 “男人呢,那叫成熟,女人才叫老……” 吵闹中,温夷拉着阿佑走了。 “啊!都怪你,把小师妹给吵走了,小师妹定是嫌你烦……”远远地,还能听到两人的声音。 阿佑低下头,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这样的感觉,让人温暖呢! 变成了别人的师妹,阿佑觉得,多了很多好处。 大师兄会教她认药,什么是治头痛的,什么是治风寒的,会告诉她怎么样搭配药材,就会起到什么作用…… 大师兄真是什么都懂啊,那么简单的一味药,再加上旁的什么,就会多了很多功用。 阿佑时常崇拜的望着温夷,只觉得大师兄就是什么都懂的代名词。 二师兄会给她好吃的,会给她讲笑话,然后在她面前把师姐气得脸色发红。 每当这个时候,阿佑就抱着一堆零食,缩到一旁去看两人对阵,眉眼弯弯。 师姐也很好,晚上会抱着她睡觉,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在讲二师兄的坏话。可是,她还是很喜欢,被窝里二师姐的身子暖暖的,软软的,很舒服。 她闭着眼睛,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 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离阿佑成为楚云杰的徒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楚慕终于查清了阿佑的所在, “你确定,二弟把阿佑放在了药王谷?” “药王谷外满地毒阵,属下进不去。但是看见二公子的手下都守在谷口,应该是错不了。”青色低头答道。 楚慕沉吟半响,突然问,“青色,阿佑受伤是不是与我有关?” 什么事情都查清了,唯有这个,府中众人都守口如瓶。他的好转和阿佑的受伤,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心下已经隐隐觉得必有关联。 青色把头叩到地上,“属下不知,请公子责罚。” 千篇一律,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说辞。 楚慕没有看他,只是淡然一笑,“你们不说,我不会亲自去问么?” 出谷 坦白的说,阿佑并不是非常聪明,甚至,还可以说是有点迟钝。 但这却并不妨碍阿佑医术的进步。 她拥有能成为一个医者最好的天赋,她对所有的药物都极其敏感,甚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再有一点,阿佑的心思非常单纯,单纯得她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所以,她的成长,非常迅速,迅速得连温夷都觉得惊奇。 “阿佑,你真的学得很好!”他看着阿佑,淡淡笑着。 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白的夸奖过她,阿佑微红了脸,局促不安的绞着衣衫,“大师兄!” 这样露出小女儿娇态的阿佑,倒是少见的。温夷忍不住抬起手来,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阿佑喜欢学医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么能做到这样专注。 喜欢?应该是喜欢的吧!至少,并不讨厌。 阿佑乖巧的点头。 “那么阿佑,想不想出去看看。真正的医者,是在不断同病人接触的过程中,慢慢成长起来的。” 阿佑抬起头来,脸上有明显的欢喜,“师兄要带我去吗?” 谷中的生活虽然平静而美好,但是始终不及外间热闹。尤其对于阿佑而言,更是机会难得,以前没有机会,以后,也未必有。 对于温夷的提议,楚云杰并没有反对。 他只是有些迟疑,阿佑的身体,说来,还是有些奇怪的,连他都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变故。 更何况,有时候她夜间的疼痛,在谷中还有药池可以缓解,可是出了这谷,她要怎样捱过去? 对于那个沉默不多言的小弟子,虽然相处时短,却实在是乖巧懂事,让人忍不住的疼爱。 温夷的脸上,微微浮起了黯然,“师父,就算是病体缠身,我想,她也有想要完成的梦想,也有想要喜欢的东西。并不能因为生病,便剥夺了她的这些快乐。” 温夷向来沉稳,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楚云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已经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的人,我们,就都不要想了吧。” 温夷低着头,没有回话。 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你想让它过去,就会过去的。 阿佑缩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楚云杰一扭头刚好看到了,顿了半响之后,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意,“好!” 好,你就带着阿佑出去吧。 说不定,上天也是公平的,夺走你什么,就要还回你什么。 阿佑,她能活着,本身就已经是奇迹。 阿佑背着小得可怜的包袱,站在了温夷面前。 温夷实在是忍不住的想笑,“阿佑,你这个,就叫包袱?”照那大小,估计就一件衣服。 阿佑扁扁嘴,“师姐说大师兄偏心,不带她去。很生气的抓着我不让走,是二师兄来骂她了,我才跑出来。”哪里还有时间去收拾衣服。 “算了,既是如此,我们便走吧。” 他带着阿佑,走了另外一条出谷的路。没有告诉阿佑,只不过是为了躲蔽守在谷前,楚影的人。 而阿佑,知道这条路并不是当初二公子离开时走的那条,却也没有问。 这个世界上,她能挂心的东西,其实本也不多。 温夷此去,是为浊江帮的帮主方大为医治其独子的病。 虽然这浊江帮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门派,甚至,登不上什么台面。但是这样的人当中,也不乏血性的汉子,纵是习惯了拿刀杀人,有时候,却也不过是生存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天之骄子,受尽眷顾的。 方大为昔日曾经救起过浊江上一船撞了巨石而险些溺水的人,而这些人当中,有人正好与楚云杰交情颇深。 楚云杰不再出谷医人,却没有说医谷的弟子不可。 因此,才有了温夷带着阿佑的这一出。 方大为早就带着帮着兄弟候在厅中了,温夷到的时候,就看见一大块头重重地走来走去,似乎随着他的走动,地都颤抖起来了。 “神医,您可来了!一路辛苦了。”方大为冲过来,连连拱手。 “神医,喝口水可好?”二帮主连甲子端着已经抖得只余下杯底一点水的茶杯,跟着凑上来问。 “神医,要不先吃饭吧?”又是一个挤了上来。 “不对,神医一定是想先泡个澡。” …… 阿佑早就有先见之明的,如同先前看二师兄和师姐吵架一样,抱着包袱站得远远的。 “你也是药王谷的?”一个清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佑转过头去,眨眨眼,那是一个长得很清凉的人,和声音一样清凉。 不要问阿佑为什么要用清凉来形容人,实在是在那一刻,只能想到这个词,而且觉得用在他身上非常贴切。 “在下魏无双,不知姑娘芳名?”男子见她看过来,有礼地一笑。 无双?阿佑停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么个优雅谦和的男子,他说他叫无双? “扑哧!”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阿佑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眼睛闪闪发亮。 那人也跟着无奈地笑笑,“我已经习惯了。” 阿佑使劲的捂住嘴,小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四处乱转。 那人又说,“想笑就笑,我没有关系的……” 话音未完,阿佑就放开手大笑起来,还用捂着肚子大有笑得直不起腰来之势。 “我本来想说,不要太夸张就行的。”魏无双只得自个儿接完下半句。 只是,等到见了那生病的方小为之后,阿佑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个孩子,安静的坐在院子里,再是乖巧不过。可是若不仔细看,你会觉得那是一个木偶,眼里没有半分生气,没有半分感情。 阿佑看了他很久,久到她自已都觉得眼睛痛的时候,他才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再继续那样坐着。 明明是个活人,却像,已经死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 温夷把着他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看得旁边的人也跟着心脏一阵阵紧缩。 好半天,温夷才把手拿开,闭了眼睛,仔细思索。 方大为使劲搓着手,要问又不敢问,额头上的汗珠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神医,不知道小为怎么样啊?”连甲子的修为显然更不到家,急躁得问了出来。 温夷摇了摇头,慢慢张开眼睛,“他脉搏正常,血气通顺,并无异常迹象。换言之,他身体健康。” 健康?要不是药王谷名声太大,众人几乎要以为他在说笑了。方小为那个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健康。 温夷神色凝重的扒开他眼皮看了看,“他的病,可能另有缘因,我得先观察几天。” 方大为一阵腿软,差点跪了下去。幸亏旁边的兄弟手快,赶紧扶住了他。 方大为脸上一阵黯然,那是长久以来的期待,突然间落空后的疲软。 如果连药王谷的人都束手无策,是不是就代表,没救了? “温神医,”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温夷的神色,“观察几天是不是意思着还有一点点希望?”他伸出一只手来,大拇指掐住食指指尖,想想又觉得太多,拇指又往前滑了滑,只露出食指的指甲盖,“这么一点点也行。” 温夷脸色平淡,“等我观察几天之后再给结论。” 他不是神仙,并不是说给希望就能给的。 夜半,被撕心裂肺的疼痛揪醒,阿佑全身缩成一团,紧紧的咬着被角,才能压住那将要溢出的呻吟。 不可以叫痛,阿佑的双手牢牢放在胸前; 不可以掉眼泪,阿佑死死的闭着眼睛; 叫出的疼痛,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溢出的眼泪,会变成更加孤独的无助。 天色浅浅的亮了,阿佑大汗淋漓的睁开眼睛,悄悄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又过去了一夜。 披了衣衫,想要在师兄起来前先擦擦脸。 青黛色的光线中,一切都显得模糊,院子里很安静。 阿佑揉揉眼睛,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眼角的余光似乎瞟到了什么,阿佑往后看看,悄无一人。 往前走两步,还是挥不去心里的怪异感,阿佑停住脚步,再仔细的往那水池边望去。 “啊!”阿佑小小的一声惊呼。 那个孩子,悄无声息,还站在白天见到他时所在的位置。 骗子 “你不是去睡了吗?怎么又出来了?”阿佑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他,怕动作太大惊动了什么。 孩子像是没听见般,仍然安静的坐着。 阿佑俯下身去,凝视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像是藏了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半天,阿佑直起身来,和他并排坐着。 伸出双臂,滢白如玉的两截手臂上,是深深浅浅的掐痕,有些地方已经溢出了血丝,还有的,已经结疤了。 “你看!”阿佑自顾自的说着,“我晚上的时候心会很痛,痛得难受,我也不敢哭,只能使劲的抱住自已,然后一遍遍的念着,我一点也不痛,一点也不痛。” “然后到早晨的时候,果然就不痛了。” 阿佑把袖子放下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只是想着,痛也没有关系,至少证明我还活着。” 活着才知道痛的,阿佑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从她开始自言自语,到离开,方小为都没动过,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多出一分。 而阿佑,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把自已要说的话说完,就径自离开了。 白天,人们一如往常的在这池子边找到那孩子,温夷也开始了更进一步的诊断。阿佑站在一边,没有人知道她和那孩子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只有单方投入的对话。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阿佑又站在了方小为的身边。 开始长长地叹息,“小为,活着是挺好,但是为什么要这么痛呢?” 一天两天她不怕,一年两年她也可以忍受,可是一生呢? 这样的疼痛连绵不绝,就算是阿佑,也觉得有些茫然了。 想了一会,阿佑转过头来,看着方小为沉默的脸,突然来了兴致。扭头往旁边看看了,正是凌晨好眠时,根本无人在侧,飞快的伸手捏捏他的脸。 暖暖的,有些滑,阿佑忍不住笑开了嘴,“真好玩!”轻轻又揉了一下。 放下手,看看那白晳的脸蛋上明显浮现的红色,觉得有些愧疚不安,“小为,要不然我的脸也给你捏捏?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半天没有动静,阿佑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自已脸上拍了两下,嘴里嚷道,“不管不管,反正就算是你捏的,可别在心里想着是我欺负你啊。” 这句话说完,就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阿佑坦然的走了。 阿佑没有回头望上一眼,如果她能回头,一定又会惊奇好半天了。 因为那一直纹风不动的方小为,忽然动了动手指。 为那指尖陌生的温度。 温夷已经开始给方小为施针。 那些长长短短的银针,将方小为插成了一个人形的刺猬。 阿佑看得泪光盈盈,一个劲儿的在他耳边说,“小为,你跟着我这样念,‘我不疼,我不疼,其实我一点也不疼’,你心里念也行,一念就不疼了。” 温夷在旁边看得好笑,“阿佑,你快活得比他还要小了。” 真实存在的疼痛,又怎么会因为说了几句话就变好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魏无双一直倚在门边,笑容不断,“阿佑,这是你娘小时候拿来哄你的吧?现在你又拿来哄我们小为?” 阿佑朝他扬了扬拳头,“才不是呢,是我自已发明的。”然后将嘴贴近方小为的耳朵,悄悄的说,“小为不理他,我已经试过了,真的很灵的。不是我娘小时候拿来哄我的,我没有娘。所以你要相信我,我说的是真话。” “神医,神医,您看,这是不是就是您要的药草?” 方大为冲了进来,身后还拉着一个人,容貌稀松平常,只是那通身的气质,温润如风。 温夷看了一眼方大为手中的木匣,有几分诧异,“这龙须根要在大漠才有,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方大为呵呵直乐,抓了抓头发,才想起介绍身后的人,“这是我们在城门口碰到的林楚兄,他居然刚好有这个药草,看我们着急,就说先借给我们用。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啊!” 大掌重重地在那青年身上一拍,拍得人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些。 那么巧?温夷狐疑的看了那林楚一眼,只是这种时候,也并不是探究的时机。反正只要那药是正确的就行了。 几人在那寒暄,阿佑却咬着手指一言不发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什么林楚,明明是大人好不好? 大人怎么又改姓了?大人明明叫楚慕的啊? 阿佑觉得自已似乎又变笨了,现在更糟,连记忆都变得更不如从前。 如果楚慕不叫楚慕,那么二公子呢?还叫楚影吗? 突然间,就想起二公子来。阿佑有些头疼,要是二公子知道她连他的名字都搞错的话,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二公子生气的时候,连眼睛都会变得发红。浑身温度都升高呢,不知道冬天冷的时候可不可以故意惹二公子生气?这样,屋子都不用生火了。 阿佑并不是很认真的想道。 “阿佑,晚上有好好吃药没?这几天夜里有没有发作?”晚饭后,温夷轻声问她。 一听到吃药,阿佑的脸瞬间皱成个小老太婆。很苦啊! “阿佑?”温夷疑惑的看着她。 阿佑飞快的露出一个笑脸,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有好好吃药,晚上都没痛。” 双手定住她的脑袋,温夷失笑,“好了,师兄知道了,再摇下去,小脑袋都要掉了。如果晚上痛了,可以来找师兄,知不知道?”他松了手,拍拍自已的肩膀,“痛得哭也不用觉得丢脸,师兄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 “好!”阿佑欢快的应道,抱着温夷的手臂,将头靠了上去,“有师兄真好!” 温夷拍拍她的头,“对大师兄这样也就算了,对二师兄要这样,估计你师姐得冲着你哭鼻子。” “咳,咳,咳”两人正在那说得起劲,一阵咳嗽声在背后响起。 “林兄?”温夷转过头去,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那药商林楚。 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还挽着温夷胳膊的阿佑,林楚拱手道,“温兄,你们师兄妹的感情很好。” 温夷扭头看了阿佑一眼,笑容里有掩不住的宠溺,“小丫头不懂事,让林兄见笑了。” 阿佑站在温夷背后,悄悄探出头来,不小心撞上林楚的视线,又慌张的躲了开去。 虽然那张脸和原来那张不一样,可是,明明就是大人。可惜,她只敢在心里嘀咕。 大师兄和大人到底是要聊多久啊,阿佑靠在温夷背上,转着手指,百无聊耐的想着。 听着,听着,连日来夜里不能安睡的疲惫终于一起涌上来,阿佑的眼睛似闭非闭。 正聊着的温夷,忽然感觉到背上重量,偏头看去,才看见小丫头侧靠着他后肩,已经睡熟了,一双手,还紧紧揪住他衣襟。 歉意的冲林楚笑笑,才一手扶住了阿佑,将她拦腰抱起。 “温兄!”林楚向前跨了一步。 温夷看了看怀中的阿佑,放低了声音,“抱歉!”也不再多说,抱着阿佑就回房了。 林楚站在原地,看他带着阿佑离去,慢慢捏紧了手掌。 “你晚上真的不用睡啊?”凌晨时分,阿佑又在水池边看到了方小为。身体里疼痛的余晕还在,阿佑的脸色有些苍白。 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阿佑坐在他身边,一起看向前方,“我很想睡着呢,睡着就不知道痛了。” 回答她的,当然只是无声。好在阿佑并不在意,她只是叹口气,“其实不睡也好,不睡的话活着的时间是别人的两倍,小为真厉害。” 手臂上的疼痛此时才慢慢显出来,阿佑拉开衣袖,“又不小心抓破了,师兄看见的话,一定要生气的。” 双手托腮,阿佑又说,“小为,你认不认识字啊?没有人教过我,可是我也很想学,大家都很忙,只有你没有事做,你能教我吗?” 眼看天色渐明,远远的,已经能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阿佑站起来,转身要走,才发觉衣襟被人扯住。 “认识,能”嗓音有些低哑,听上去,有些干涩。 阿佑惊奇的瞪大眼睛,手指有点抖,“刚刚,是你说话?” 小孩隔着衣袖,摸了摸她的手臂 “痛?”他看着她,眼里没有多余的感情,可是确实是在望着她的。 “嗯!”阿佑只能愣愣的点头,还没有从他能回应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方小为便又转回头去,恢复成先前巍然不动的样子。 “你,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阿佑推推他,不太确定的问。 “少,少帮主!”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照顾他的侍卫找来了。众人都知道少帮主有病,就不知道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还每次都成功。好在他也不乱走,久而久之,便也听之任之了。 方小为目不斜视,被侍卫带走了。 刚刚,她不是幻听吧?阿佑站在原地,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使劲摇摇头。 大骗子,方小为就是个大骗子。恨恨的挥挥拳头,阿佑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轻柔的晨风中,他穿着宝蓝色的衣衫,站在路的拐角处。身后温暖的灯光,剪出他修长的轮廓。 他站在那里,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已经是最美的风景。 “姑娘!”他的声音,像风拂过。 阿佑眨眨眼,走到他面前,眼神清亮,“大人!”她低低的唤道。 林楚身体一震,好半响,才哑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大人,你明明是大人。”阿佑瞪着他,大人跟小为一样,都会骗人。 林楚,不,现在应该叫楚慕,深深的看着她,“我以为我的易容术,很成功。” “才怪,我一见到大人就知……”话没说完,便被拥入一个怀抱,不火热,却也足够温暖。 楚慕抱着她,再也不肯放手,只有她,只有她一眼便可以认出,即使当年授他技艺的师傅,即使生他养他的父母,自他学成之后,也从未识破过。 这样的女子,他如何放得开手。 “阿佑,阿佑!”他满心欢喜的念着。 “我认识,我也能。”他在阿佑耳边说道。 “什么?”阿佑被这一连串变故搞得头晕。 楚慕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我认识字,我也能教你。” 你从未得到过的,我帮你得到;上天亏欠你的,我来弥补。 亏欠 东海之滨,惊涛骇浪,声势浩荡的向岸边击来。 几个黑衣铁甲,跃下之后便再无踪影。 花翩翩脸色苍白,习惯挂着的微笑已经变成隐隐的惶恐,“影,黑衣铁甲是仅次于我的高手了,他们几人联手也无法生还,你,你……?” 一向就知道他的执着,一向崇拜他的意志坚定,可是在这一刻,却突然希望他改变。 楚影望着那万顷碧波,久久不语,只神情严肃,眉头微皱。 “影,这也不过是传言而已,谁也没办法确定这东海之底就有香馥草,更何况,药草怎么可能长在海底呢?再说了,这么大的海底,你怎么可能找到小小一株草?” 花翩翩苦口婆心的劝着,心底在暗骂哪个不长脑子的属下会把这种传言传到影耳朵里去了。完全不去想,他现在正骂着的不长脑子的属下可不就是他自已亲自□出来,并且一直引以为傲的暗部。 “我去看看。”楚影只丢出这么一句,便要施展身形跃下。 花翩翩伸手拉住他,甚至,还带上了内力。 “花翩翩!”冰寒的声音。 花翩翩看着他,神情坚决,“明知是送死,我绝不可能让你去。” “你想抗命?”楚影也盯着他,两人毫不妥协的对视,直在空气中擦出劈哩啪啦的火花。 楚影嘴角一勾,一股内劲压来,衣衫涨起,花翩翩被震后好几步。 “影!”花翩翩不死心的又叫了一声。 楚影也不理,身形一展,便朝水波荡处跃下。 罢了,花翩翩闭目一叹,形如闪电的向那人跃去,半空中,传来他朗朗笑声,“影,你要疯,我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做兄弟的,有今生,未必有来世。 能有楚影这样的兄弟生死与世,也算,不枉此生。 此次东海之行,带来的三十二个绝顶高手,已经全部葬身于碧波之下。明知有去无回,那些侍卫跃下之时,却是半分犹豫也无。 他花翩翩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摊上这么个任性的主子,说不得,也要跟着任性一回。 只是在入水的刹那,脑中又浮现出那双清澈的眸子,似无情又似有情。 暗自咬牙,如果那丫头终有一日负了影,他便叫她知道什么叫做死无葬身之地。 水带着彻骨的冰寒,咆哮着向两人卷来,水底的暗流,无情的撕扯着身体。 楚影看着跟在身后的花翩翩,先是震惊,再是无奈,最终,也只得默许了他的跟随,两人手掌相抵,源源不绝的内力在掌间流转,抵御着四面八方打来的压力。 楚影运足功力,在海中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直直向海底沉去。 不知沉了多久,在胸口越来越憋闷的时候,终于脚落到了实地。 好在两人都武功高强,才能在水中能坚持闭气这么久。 海底皆是嶙峋怪石,借着花翩翩手里一袋夜明珠,才勉强能够视物。 举目望去,远处皆是黑黝黝一片,花翩翩询问的视线望向他。楚影闭目倾听了一阵,向左方走去,那香馥草必定是被保存在冰寒之地,要不然在这海水中,早被腐蚀了去。 不管能不能找到,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至于死亡?楚影眉眼间尽是讥诮,小丫头都还活着,他怎么舍得自已死掉来便宜其他野男人?哼,想都不要想。 阎王要来索人,还得看看他答不答应。 将玄功发挥到极致,楚影向着冰寒之气袭来的地方走去。 越走越冷,花翩翩都有些受不住牙齿上下打架了,看楚影的情形,要比他好上一些,但也是,脸色略僵。 直至走到一块大石边,水到此处都慢慢凝成了冰,一抹喜色在眼底闪现,楚影抽出了腰中长剑。 剑气如虹,在水中袭向前方,冰花四溅,凿出一个坑来。 两人踏了上去,一个铁匣安安稳稳的冰冻在巨石之上,周围,还有些沉船杂物的残骸,除了寒冰之中冰冻住的这些外,其余的,估计早已在长年的海水侵蚀中消失了。 楚影嘴角弯起,他的丫头果然命不敢绝,竟然真的有载着香馥草的沉船,而那香馥草在沉船之后,竟然能如此凑巧的掉在这冰寒之地。 既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也无法控制的心情愉悦。 “开始吧”在他手中写道,花翩翩脸色有些难看,再不动手,估计两人都要撑不住了。 再不多想,两人抡起剑,一下一下的砍去。 此处地处阴寒,眼看着刚刚砍开的缺口,很快又结成冰,楚影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看看四周,楚影飞快地做了一个决定, 捏住花翩翩的手,在他掌中写道,“我来破冰,之后,你带着我和那药草出去。” 花翩翩神色有些焦虑,但是看着楚影的眼神,他还是咬着牙郑重的点了点头。 将花翩翩推开几步,楚影插剑入鞘挂回腰上,双掌置于胸前缓缓抬起,将全身功力升到极致,连眼神都变得赤红。 在血气都有些承受不住翻滚上涌的瞬间,一掌一□错推了出去。 冰石轰然而开,花翩翩极快的抢身进去,捡起铁匣往怀中一塞,也来不及查看,就身形一转,刚刚来得及接住楚影软下的身子。 一抹嫣红从他嘴角溢出,又在水里飘散开。 只是,那闭着的双眼,却带着笑意往上翘着,似喜悦,也似安心。 几日之后,本因大世子突然失踪而人心惶惶的公主府,又一次陷入混乱。 二世子楚影遇突然袭击,随身三十二护卫阵亡,花翩翩在背着二世子赶到东海郡郡王府后,力竭而倒,而二世子,血气混乱,经脉俱损,是功力提升超过自身极限的后果。 皇帝闻言大怒,下令严查此事。 不管外界如何传言,昏迷几日之后的楚影醒来,便是一眼望向花翩翩。 知晓他的心意,花翩翩在挥退众人后,对着他点点头,“已经送去了。” 楚影舒了一口气,终于安下心来,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影,这样真的值得吗?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废了全身经脉,经此重创,半年不能动武,还不知道以后,是否能完全恢复功力。” 对一个练武之人,对一个久居高位骄傲至此的男人,这样的后果,可是你心甘情愿能承受的? 楚影没有回答,这个世界上,有些事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愿不愿意。 他愿意,那就够了。 夜半,阿佑突然一阵心悸,惊醒过来之后,摸着汗湿的额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并没有习惯性的疼痛,那说明没有发病。 也不会做恶梦,因为,她从来都不做梦的。 那么,她为什么会突然醒了?疑惑不解的想了很久,终于放弃的躺了回去,可是寂静里,心跳得咚咚响,怎么也睡不着了。 索性爬起身来,披衣朝着院中走去。 心里很乱,阿佑坐在方小为身边,也不说话,陪着他无意识的望着远处。 要是此时有人路过,必定是要大大吓一跳的,因为少帮主的痴症,越来越厉害,现在似乎连神医的弟子都传染了。 浓浓的夜色里,什么都看不见,越让人心烦意乱。 阿佑挫败的闭了眼,将头靠在手臂上,“小为,你有心乱的时候吗?” “小为一定不知道心乱是什么意思吧?心乱,就是你不知道什么原因,心就扑通扑通的跳,跳得人心烦,跳得人睡不着觉,跳得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做什么想什么。”说到后来,连自已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身后有风轻轻吹起,阿佑没有回头。 好一会儿,才恍惚觉得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然后,直直按上她的胸。 她的胸?阿佑忽然反应过来,然后惊叫着跳起,一脸见鬼样的抖着手指着站起身来的方小为,“你,你……?”“你”了一半天,终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虽然没有人教过她什么,可是阿佑隐隐约约的知道,她的身体给别人随便的摸,尤其是胸部,一定是大大的不妥。 方小为一脸无波的看看她,再看看自已的手,转身回去在原位上坐定。 “喂,你刚才在干什么?”阿佑惊惧交加,眼中涌上水雾。 就在她以为又是什么回应也得不到之后,少年的声音才低低的响起,“心不扑通扑通的跳,就死了。” 阿佑瞪圆了眼半天,才回想起自已说过的话来。可是,那也不该随便摸她那里啊?扁着嘴,看着方小为的后脑勺,几乎要哭了。 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憋得难受,阿佑抬起一脚,便把方小为一脚踹了下去。他咕咕碌碌的地上滚了一阵,很快就滚进了池子里。 被阿佑刚刚的惊叫声吸引来的护院,刚好看到自家少帮主“扑通”一声滚到水池里的场景,只得远远的再惊叫一声。 “你,你说小为是怎么滚下池子去的?”方大为看着床上捂在被子里也显得苍白的儿子,又是急又是疼,忍不住的质问现场唯一的目击者。 他知道自已儿子晚上爱坐在那,但是他一向安安静静的绝不多一个动作,连眼神都不会乱瞟一下的,怎么会那么奇怪的掉进池子里去。 今日这事一出,是不是说儿子的病又发得厉害了? 阿佑鼓着腮帮子,红了眼低了头,硬是一句话都不说。 “阿佑,你别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魏无双瞪了眼自家老大,不满他凶神恶煞的模样,没看见人家小姑娘都快吓哭了吗,他这样一吼,别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温夷一边给方小为把脉,一边回头说了一句,“别吵。” 方大为顿时闭了嘴,悻悻的又将视线投向了床上的儿子。 “阿佑乖,先回去睡觉,师兄待会再去看你。” 听到师兄发话,阿佑才绞着手指,一步一回头的往房间走去。才出了房门,就刚好撞上一个人,那人一伸手将她身子稳住,轻声道,“阿佑。” 阿佑红着眼,委屈的看向楚慕。 一见这神情,楚莫登时就心疼起来,“怎么了,阿佑受什么委屈了?” “大人!呜,哇!”憋了很久的哭意终于找到了出口,阿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个肝肠寸断。 吓得楚慕只能不停的拍着她的背,一边温声抚慰。 谁知他越说,阿佑哭得越厉害,最后,只得一把搂进怀里,让她哭个够。 方小为那个小骗子,对她做了不好的事,她才踢他一脚的,谁知道就把他踢到池子里去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可是要是说是她踢的,刚刚方帮主会想把她吃了吧。偏偏她又说不出口那个方小骗子做了什么事。 呜,悲从中来,阿佑真是越想越委屈,索性哭得更大声了。 学字 这一日,浊江帮的晚饭,吃得惊心动魄,迭荡起伏。 首先,少帮主一言不发的从床上爬起来,径直就往饭厅走,直到在桌旁坐定,一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为?”张着嘴半天合不上的,这是方大为。 魏无双若有所思的看看方小为,把一双筷子塞到他手里。 方小为便机械的往嘴里送饭。 再其次,神医的弟子,那个叫阿佑的姑娘,仿佛是被少帮主落水给吓到了,一上桌,也是闷不吭声的低头扒饭。 本来扒饭也没什么,可是她和少帮主的动作很像,都是机械式的往嘴里送饭,光送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甲子早已经忍不住,摸摸头自语,“莫非今日的米饭特别香!”声音不大,不过明显好几人都听到了,旁边的弟子们,早有人端着米饭大大的吃了几口。 然后无语,白饭就是白饭,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了。 再然后,还有个林楚。 温夷坐在阿佑的左边,他就坐到了她的右边,看着她低头光吃白饭,就开始给她夹菜。 阿佑倒是埋着头,温夷却开始皱眉。 最后,任何事都还有个最后。 诡异的吃了一阵后,方小为突然把碗一放,直直站起身来。 然后,走到阿佑面前,双眼只盯着她衣袖。 “温神医,你看他这是?”今日儿子这一连串的动作,方大为有些迷糊了。 温夷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到他。据他这几日的诊断,虽然气血上有些不顺,但是方小为最大的病因,却是在心理上。 他似乎竖起了一个屏障,将周围的一切都隔在了外面。要想引起他的注意,主动走出自已的世界,必须要找到能打破他心防的一个缺口。 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阿佑斜眼瞟一下,再瞟一下,然后放了碗,站起来,瞪着他,“你干嘛?” 方小为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转移到她的衣袖。 一旁的温夷手抖了一下,他离得最近,清清楚楚的看到,方小为的眼里,头一次,有了波动。 “我说过,认识,能。”方小为这一句话刚完,旁边就腿软了一大堆人。 方大为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小为居然讲话了?狠狠一拳打在自已腿上,感到真实的疼痛,才拉拉旁边人的脚,茫然的问道,“小为,刚才是自已在说话?” “那又干嘛?”阿佑没好气的答道,完全没觉得能得到方小为少帮主的问话是多少荣幸的事情。 方小为不再说话,抓起她的衣袖,扯到她面前,意思就是,你自己看。 “衣袖很干净。”阿佑低头看一眼,确定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再把她衣袖往上抬了一点,方小为很是执着的盯着她。 “我都说了很干净。”阿佑使着劲往下,方小为索性两只手都抓住那片衣袖。 “不是,”魏无双从旁边冒出来,抓着阿佑的那片衣袖,指着那上面一个小点,“你衣袖上有个小墨点。”可是少帮主是要关注这个墨点干什么? 小墨点?再联想到刚刚他那句话。 阿佑有些明白了,手掌一翻握住他的,摇了一摇,“那好吧,你来教我。” 方小为于是满意了,放松了力道,任阿佑将他拉着。 “大人,小为要教我写字 红尘几度醉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6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6部分阅读 那以后您忙您的,小为教我就好了。”再怎么样,大人也是有大事要忙的,哪有时间来教她,可是一天无所事事的方小为就不一样了,她就算是再笨,也要比他聪明一点。 方小为眼中有亮光一闪,温夷看得分明 “阿佑,你先带小为去认字吧。”他吩咐道。 等得两人离开,温夷才转向方大为,“如果不介意的话,帮主是否可以讲一下小为的成长过程。” 他想,他或许找到根治方小为的方法了。 书房里,方小为正教阿佑写字。 阿佑转头问他,“这个字怎么读?” “佑。” 阿佑拍了他头一下,“要组词,组词,明白吧,上午大人教我写‘斯’,就告诉我是斯文的斯,斯人的斯,如斯的斯,要这样教我才记得住。” 方小为看看她,又看看那纸上的字,开口,“保佑的佑,佑护的佑,庇佑的佑。”停住,阿佑还直勾勾的望着他,又继续道,“阿佑的佑。” 阿佑抿嘴一笑,很是满意的点头,“那还不快点来教我写。” 门外,黑暗中站着几人,有人开口,“请问帮主,贵公子今年多大?” “犬子今年十四。” 问话的人转身离去。 “请问帮主,这位林公子,您可知是何来历?” “不知,不过是个好心人。” 温夷慢慢的弯起嘴角,如果只是萍水相逢,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仅是赠药,那么也该,离开了吧? “请问温神医,阿佑芳龄几何?”开口的,是魏无双。 “这个,我也不知。”他说的是实话,阿佑没说,而他,也没问过。 夜已经很深了,阿佑还趴在桌子上努力的写着。 温夷走进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几张纸,那纸上的字,有些生涩,但是很工整。 “斯,佑,影,慕,嗯,还有方小为。”温夷念出了声,“阿佑为什么要先学这几个字?前面是阿佑的名字,最后是老师的,中间两个字呢?” “两位公子的名字啊。”阿佑很自然的回答道。 公子?楚家的两位公子吧! 温夷走了过去,“阿佑,告诉师兄,你觉得小为的病怎么样?” 听到这个,阿佑停下了笔,想了一会儿,才道,“小为是个骗子,他明明就有听到我们说话,可是他总要装听不到。” 眼中异采一闪,温夷看着她,“那么阿佑是怎么做的?” “他不跟人说话,我就偏跟他说,他不理我,我就……” “你就把他踹池塘里去了?”温夷打断她。 “大师兄!”阿佑跳起来,涨红了脸,“是方小为他自已先惹我生气的。” 温夷倒也没说什么,只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郑重的放在阿佑手中,“阿佑,你是天生的医者,你要永远记着,再完美的医术,都比不过一颗真诚善感的心。这本书,等你看得懂了之后,你再慢慢学。” “大师兄?”阿佑不是很明白。 “治人先治心,阿佑,这本书我们都学不了,除了你。”眨眨眼,“我偷偷从谷中带出来的,不要告诉师父。” 走出门外,温夷微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当初的楚影,还是今日的林楚,都不是什么平凡人,只但愿,深门侯府,不会锁住了阿佑的天性。 收到师父飞鸽传书,第二株香馥草已经到了,正在制成丸药的过程中。这香馥草如此难得,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找到了二株,这样的执着,又怎么可能放任阿佑独自一人太久。 阿佑揉揉酸涩的眼睛,收拾好书桌准备睡觉。衣服脱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又穿了回去。 “方小为,你还在这里?”阿佑很是生气,戳戳他的肩膀,“你快点去睡,要不然明天没有力气教我。” 无声。 “快点去,再不去我就把你踢到池子里。” 方小为慢慢转过头来,黑暗里,不太看得清表情,只能看见一双眼眨了又眨。 “好,我去。” 阿佑满意的点点头,谁知方小为走到她背后时,突然推了她一把。 “啊!”阿佑猝不及防,本已经站得离池边极近,这一下,直直的栽进了湖里。 “好,我去,但是要先把你踢到池子里。”方小为这才慢吞吞的把话说完。 池边的水不太深,阿佑站起来,抹了一把脸,狼狈万分的大喊,“方小为,你死定了。” “嗯!”方小为没怎么强烈的反对,背着手走回房去了。 晚上就要睡觉,这是她的奇怪逻辑吗?算了,偶尔听一下好了。 “方小为,你这个小坏蛋。”阿佑走到岸边,正要往上爬,一双大手出现在眼前。 她抬头,“大人?” 楚慕嘴角的笑,夜色里更显柔和,“水里凉。” 阿佑将手搭上他的,一个使劲,跳了上来。 一件衣服披到她身上,还带着大人的体温,阿佑笑眯了眼。其实人间也挺好,大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大人,可不会对她这样好。 将阿佑送回房后,楚慕并没有立刻离开。 站在房门前许久,听着里面的响动,估摸着该换下衣服了。他才隔着门板道,“阿佑,过几日跟我回去了,好不好?” 回去,回哪里去,阿佑有些茫然。 “阿佑,你,你喜欢二弟吗?” 喜欢 “!” 听见阿佑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楚慕只觉得心狠狠的缩了一下,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它捏紧。 很痛,要比生病的时候还痛。 “喜欢他什么?”又或者,为什么要喜欢他,偏偏要是他。 那声音有些颤抖,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些沙哑。 阿佑虽然有些迟钝,可是并不笨。 所以披好衣服后,阿佑很快的开了门,隔着门说话,感觉很是奇怪。 “二公子人很好,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她仰头问道。就像喜欢师父,喜欢师兄,喜欢师姐,也喜欢大人一样。 只是,因为他人好么? 视线扫过她的脸,带着清浅的痛楚,忽然不想再问下去,他轻轻拉过阿佑,“阿佑,那个时候,二弟为什么要送你去药王谷?” 阿佑手一抖,那种感受自已的血液一点点流出,就如同生命慢慢流失的无助与绝望,又清晰的涌起,忍不住的,全身发冷。 “阿佑?”一双大掌抚在手上,很温暖。 阿佑缓了一下神,指尖不经意的拂过他的脉搏,仰着脸看他,“大人的病,好了吗?” 眼睛一瞬不瞬的凝在她脸上,楚慕的声音有些紧,“嗯,已经好了。所以,轮到阿佑生病了,是不是?”只觉得心里沉沉的,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撞着,钝钝的痛。 阿佑忽然笑开了,不带一丝阴霾,“大人的病好了,那就好了,阿佑很开心。” “那么阿佑呢?”他的声音有些哑。 笑意未减一分,长久以来的猜疑现在已经得到了答案,反而不那么惶恐了,“二公子是送我去药王谷学医的,他说我很笨,要是再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我了。” 阿佑是真的觉得很开心,如果是救大人的话。 她的命都是大人给的,他再拿回去,有什么关系呢? “我要。”楚慕抓着她的手,那么紧。他的眼睛很亮,即使在夜里,也很亮,“如果他不要的话,我要。” 阿佑看着他,有些困惑。 二公子都已经娶亲了,师父说他的身边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么大人以后也会娶亲,也会,不给她立足之地。 而且,她想,既然大人的病都已经好了,她也没有能力再为大人做什么,她待在大人身边,只会浪费粮食呢。这样,岂不是欠得越来越多了? 所以,她坚定的摇摇头,“不,我要跟着师父师兄,阿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学医术的。” 在她的心里,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楚慕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此刻的他,也无力说下去了。 因为二弟说她什么也不会,所以她便一定要学会什么。 她,就那么怕二弟不要她吗? “阿佑,二弟能给你的,我也可以。所以……”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所以,他要的,我也要。 “大人今晚很奇怪,对不对?”好一会儿,阿佑转过头,朝院角的黑影望去。 黑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方小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小为,你今晚换地方了啊?”阿佑呵呵直乐,“你怕我报复,再把你踢到池子里去,对不对?” 方小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再木然丢出一句话来,“来做我媳妇吧。” 阿佑愣在原地。 方小为轻飘飘的飘回那个黑暗角落之前,又丢下一句话,“反正,都不要你。” 阿佑站了一会儿,慢慢蹭了过去,院角里蹲了下来,戳戳他的肩膀,“方小为,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啊,我在屋里睡觉,想着一个人蹲在外面很奇怪,我睡不着的。” 方小为目光都不转,像是发现这个地方能让他很舒服一样,还往后靠了靠。 “方小为?”阿佑扯着他的耳朵,大叫。 他索性闭了眼,纹风不动。 “方小为,方小为,方小为……”她嘴都酸了,可是人家硬是当没听见。 “哼,你不走,我就走了。”气呼呼的站起身来。 “走去哪里?”小为终于舍得开口了。 “我去大师兄那里,我要跟大师兄换房睡。”阿佑恨恨的瞪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不要去!”方小为仰头看她,声音很轻,“不要去。” 阿佑顿了顿,蹲下身去,与他平视,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小为,你,你晚上为什么不睡觉?” 方小为安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有在睡,我睁开眼睛睡的。” “睁开眼睛会很累的,为什么不闭上眼睛在房里睡?” “房里睡觉会做梦,梦见娘晚上用针刺我,夜很黑,怎么躲都躲不掉,跑到哪里,都会有针刺我。闭着眼睛也不好,会看见娘奇怪的笑着,所以一直睁开眼睛,就不会看见她了。” 阿佑小心翼翼的拉开他的衣袖,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伤,看得出来,已经是陈年旧伤了,但是纵横交错,怵目惊心。 “娘说,不准哭,也不准说话。”他轻轻的把头靠在阿佑手上,身子微微颤着。“可是,就算不哭不说话,娘也让我很痛。” 抬起头来看她,眼里其实并没有泪,只是单纯的疑惑,“娘说,我怎么老是不死呢?死掉什么样子,不说话也不哭,是不是就死了?” 阿佑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他,“不会,小为不会死,小为才这么小,怎么会死呢?” “不,娘说其实我已经死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得似乎只有他自已能听见。 可是阿佑听见了,阿佑使劲的摇头,“小为还活着,就算曾经很辛苦,但是小为还活着。” “不,已经死了。”小为有些有固执。 如果有个人在你耳边不断不断重复,说你已经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告诉你,而这个人,还是给你生命的人的话,那么,你也会觉得你的确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只手揪着他的耳朵,狠狠的转了一个圈,方小为也不叫痛,只安静的看着她,甚至连脸色都不变一下。 “痛都不知道叫一声吗?”阿佑气急。 “娘说,死人不知道痛的。” “死人不知道痛,那小为呢,小为知道痛吗?”阿佑咬着牙,眼眶发红的瞪着他。 “小为痛,可是小为是死人,死人不知道痛。” 痛也不说痛,阿佑死死的看着他,结果,却是自己放声大哭了。 “好了,阿佑,咱们别哭了。”温夷颇有些无奈,看看方小为红得滴血的耳朵,为什么哭的反倒是这个动手的人。 一帮人被惊醒后赶来,入目所见的场景,便是阿佑扯着方小为的耳朵哭得不能自已。而那被扯的人,反而安静得不像话。 方大为心疼的吹吹儿子的耳朵,一副想骂又不敢骂的神情,很是委屈。 阿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里很痛,痛到不能言语,便只能付渚哭泣,很专心的哭,就不会再多想了。 她哭得太伤心,温夷的眼里,都有了朦朦薄雾。 方小为却突然推开了父亲,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中,侧着脑袋将脸放在阿佑手臂上,蹭了蹭,“阿佑,是不是小为痛的话,你就会哭?” 嘴角弯了弯,只是这表情从来没有做过,显得有些僵硬,“阿佑,那你可不可以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的话,就说明小为一直在痛,一直在痛,那就不会死了。” 少帮主会说话,还会,还会笑? “扑通”,“扑通”……登时腿软了一大帮人,当然还包括被这巨大的惊吓冲击得溃不成军的某人的父亲兼帮主。 “儿子,你会说话了?”方大为迅速爬起来,大力的抓住方小为,焦急的问。 方小为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死死的抱住阿佑的一只手臂。 温夷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抓过方小为的手,指尖指过阿佑的脸,沾上些许泪水,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这是阿佑的眼泪,你感觉到温度了吗?热热的,像阿佑握住你的感觉?” 方小为愣愣的点点头。 温夷笑了,“那你尝尝,是什么味道?” 方小为看着指尖,那里有陌生的暖意,然后,慢慢的凑近,舔了舔,“咸的。” 温夷拍拍他的头,“你娘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那就是,死了的人,要是吃了别人的眼泪,就会活过来。” “真的吗?”方小为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又恢复死寂。 “那当然了,”温夷答得很快,“所以阿佑这么爱哭,就是因为她想让更多的人活着。你也能感觉到,和阿佑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像活着,对不对?” “现在,你过来,哄哄阿佑,让她不要哭。”温夷的声音很轻柔,几乎带着诱惑了,“她的眼泪,能让别人活着,是因为她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给了那人。所以你要哄她,让她不能再哭了,再哭的话,死的就是她了。” “阿佑不要死。”方小为像是被吓到一般,慌忙去擦阿佑的眼泪,一边大声的说,“我已经活了,阿佑你不要哭了。” “阿佑你不要哭了,你再哭的话,要我哭来还给你吗?”方小为开始努力的想,要怎么样才可以哭出来。遗忘得太久,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哭了。 温夷站起身来,缓缓的舒口气,然后对着一旁已经惊呆的方大为说,“方帮主,我们总算是幸不辱命,再几贴顺气通血的药,令郎就可以痊愈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夫妻缘份,本由天定,下一次,可不能再抢个媳妇来了。” 方大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已经擦干净阿佑眼泪的方小为,却已经扭头来看他,“对,不能抢个媳妇,要像阿佑这样,给了你她的命的人,才能当媳妇。” “对不对,阿佑媳妇?”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是还抽泣着来不及反应的阿佑。 求娶 楚影倚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样子,“长兄呢?他那样的人,可少有会这样逆了父母的意呢,还真是,稀奇!” 花翩翩没有接话,再怎么样,那也是王府的大世子。 楚影倒是自个儿找到消遣之道了,“逝雪不也挺好的吗?听闻品貌俱佳,难得的贤淑呢,做我们河阳王府的大世子妃,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翩翩,你说,趁长兄不在,皇上和父母会不会直接给他定下了?” “呵呵,谁让他自个儿不在府中的!” 楚影在床上伸了伸懒腰,闭了眼动动发酸的脖颈。 “影,逝雪郡主往临江城去了。”花翩翩想起不久前收到的消息,挑了挑眉。 “临江?”楚影睁开了眼睛,注意力稍稍集中。 “是的,”花翩翩答得很快。 “她原来是要来王府的,不是吗?”楚影身子前倾,有要坐起来的趋势,花翩翩见状,放下手中的书,将他身后的靠枕拢得高了一些。 “半途改道去了临江,我也正在奇怪呢。” 楚影拧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送药去的人,有没有见到阿佑?” “没有,药王谷的人不让进,只在谷口将药交与来人带了进去。另外,”花翩翩抬头看看楚影的脸色,接着说道,“我们守在谷口的人,没有看见过女子出来。更何况,阿佑当时,已经近乎……”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几个句像是被吞没了,深吸一口气,“所以,不可能这么快便能出谷的。” 楚影没有说话,他当然也是这样的,可是,可是…… 可是向来严谨自制的人,突然什么也不交待的消失了,倒真的是,怪事一桩啊! 楚影想着,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只是那苍白,一点一点透了出来,“叫大夫来,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远行?” “影?” “我想,我可能,需要出趟远门了。”楚影仰着头,咬牙道。 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要不然,哼哼,那小丫头会被他扒皮。 此时,浊江帮的大厅里,也是气氛怪异。 阿佑看看满含笑意的师兄,再看看神色阴晦不明的大人,嗯,再看看身旁把她的手抓得牢牢的小为,很有叹气的冲动。 师兄说,“阿佑还小,不考虑这些。”其实方小为更小,怎么他们就开始考虑了呢? 大人只是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随意说了一句,“或许阿佑姑娘另有心上人了呢!”就那轻飘飘的一眼,就让阿佑的视线自动躲向了别处,不得不说,大人此时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 魏无双清咳了一声,“小为是个好孩子,阿佑不妨考虑考虑,帮中上下都会对你很好的,小为绝不会欺负你。” 小为,小为当然什么也不说,他只管拉住她的手,那就对了。 阿佑也想什么都不说,只是那从四面射来的目光,压迫得她不得不开口。 “其实!”她硬着头皮说道,“我不想成亲,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起了头,什么事都好说了,“我现在想学医,以后,或许还想学点别的。”她的人生,其实很短暂,如果两位大人都不需要她再报恩了,大仙也没有说要她回去,她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多多历炼。 人世间的情爱,太磨人,她根本无意沾染。 大街上,人来人往,楚慕带着阿佑,阿佑拖着小为,一串三人。 “小为,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拉着我了啊,别人的眼光很奇怪哎!”阿佑低声道。 方小为年纪虽小,但是十四岁的少年,虽然还稚气未脱,身量已经高过阿佑,就这样大喇喇的拉扯着的两人,自然引来了无数目光。 “我怕!”小为咬着嘴唇,小声的挤出一句,一边还拿那种控诉的眼神看她。 阿佑也瞪着他,半响,在那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吧,就当他还是个病人。 楚慕看了两人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时不时的用手挡着拥挤的人流,保护两人不被撞到。 走到一个小摊前,楚慕停住了脚步。 要是以往,他根本是不可能往这样的路边摊瞟上一眼的,尤其是人来人往的这种拥挤,他早就掉头另寻僻静之处了。 可是今日,因为带着不一样的心情,所以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趣,兴致格外的高。 看着小摊上琳琅满目的饰品,楚慕想着阿佑那素净的头饰,随手拿起一支珠钗,很简单的样式,却意外的淡雅柔和。 “这位少爷,您可真是太有眼光了,这珠钗成色很亮,那是一等一的材质,一等一的手工啊!”眼看着生意有望,小贩不余遗力的推销起来。 楚慕也不看他,递到阿佑面前,“阿佑喜不喜欢?” 阿佑早就看见了,正巴巴的望着大人,一看见他递来,正欢喜的要去接,一句话让她的动作定住了,“这是定情物,收了就要当别人的媳妇了。” 凉凉插话的,这是方小为。 当然,他的神情是无比的认真,他也的确就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又郑重的再强调了一次,“阿佑媳妇,收了别人送的东西,就要变成别人的媳妇了哦。” 双手无力放下,阿佑扁扁嘴,“我也不是你媳妇。” 方小为也不理,反正看见阿佑没收,也就自顾自的东张西望去了。至于她那句小声的反对,他当听不见。 反正这样的功夫,他早就练了很多年了。 楚慕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放回去。 之后一路,再也没有说话。 感受了这种低气压,阿佑也失去了四处看的兴致,只闷闷的低着头,跟在大人身后。 “阿佑真的不想成亲吗,连二弟,也不想?” 楚慕没有回头,问了这句话。 这里已经稍离了人群,所以那句话也就格外清晰。 不想,当然不想,即使是二公子。再说了,二公子都已经娶亲了,怎么还能再娶她呢? 月老爷爷的红线,只有两端,一端系着男子,一端系着女子,怎么会多出一端来给另外一个人! 所以,男子和女子,都是一样的。 嫁是唯一,娶,也是唯一。 虽然她不想成亲,可是这个道理还是懂得。 她自已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被一行人团团围住。 来人个个华衣锦服,腰挂长剑,气势凛人,楚慕身子一侧,将两人护在身后,神色淡然的看着对方。 几名锦衣侍卫朝两旁站开,中间让出一条路来,一个明艳的女子袅袅走近。 楚慕眉头微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 “你是何人?”女子看着楚慕,“为何带着这个玉坠?” 楚慕腰间,挂着一个琉璃玉坠,是他满周岁时,皇上亲赐,因为一直极其喜欢,所以随身带着,十多年来,已经成为了习惯。 所以,难得对方认识,对方,却也只认识这个玉坠。 楚慕脸上的神色更淡了一些,只回头去看了看身后的阿佑。 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的人,天底下真的不多。 即使这个女子,是声称属意于他的逝雪郡主。 “这玉坠你是从何而来?”逝雪郡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见他沉默不语,便抿嘴笑了,那笑容,端的是明艳不可方物,“公子再不说,我侍卫的剑可就不等人了。” 想要的家 “阿佑媳妇,不如我们逃走吧。”夜深人静时,不爱睡觉的方小为这样对阿佑说。 “为什么要逃走?”阿佑努力撑开已经快要合拢的双眼。 小为举起手来,一个手指指向天空的月亮,“杀气,我能感觉到的杀气。” “唔!”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 小为侧过头去,阿佑已经蜷成一团,靠着树干睡着了。 于是,长长的叹气,“阿佑媳妇,你这么笨,以后要是被那个郡主欺负怎么办呢?” 短暂的静默之后,方小为抬头望天,“人们为什么都这么爱睡觉!” “斯姑娘吗?”阿佑还在揉着眼睛的时候,来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刚睡醒的脑袋,总是还不太清醒,阿佑胡乱披着衣服,望向与之相比,格外美丽端正,精致动人的逝雪郡主,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声来。 “斯姑娘有话请讲。”郡主笑得温婉有礼。 阿佑抓抓有些凌乱的头发,“那个,我能先去洗脸吗?” 对这样的反应,郡主有些始料未及,短暂的错愕过后,让到了一旁。 方小为坐在树上,层层的树叶,遮住了他的身形。 阿佑媳妇不只有点笨,还神经很大条呢! 他感叹,于是安静的看着,他的阿佑媳妇慢条斯理的打水,洗脸,然后梳理头发,最后才睡眼惺松的坐在郡主面前。 “斯姑娘,你,现在醒了吗?”郡主打量面前的阿佑很久之后,终于有机会开口。 “醒了,”阿佑点头,双手抱着肚子,该吃早餐了,好饿。 “斯姑娘是怎么认识楚大哥的?” 一睁开眼睛就认识了,阿佑很想这样回答,可是不能。不能说真话,又不能说假话,所以,只能无语。 郡主似乎也没打算要阿佑的答案,她轻轻一笑,转开了视线,看远处穿梭不停的下人准备着早饭,“听说斯姑娘是楚二哥的侍候丫头?” “是。” 月白长衫在丛丛假山后时隐时现,郡主慢慢弯起嘴角,“那么斯佑姑娘不要搞错主子了,楚大哥不是楚二哥,你,记住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慢,也很重。 然后,仰起脸来,笑容灿烂,“楚大哥!” 楚慕急匆匆走来,额头上微有汗珠,看看阿佑,才道,“逝雪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晨起无聊,所以随意逛逛,想起斯姑娘住在这附近,就顺便过来聊两句。” “既然无聊,要不逝雪去住别馆吧,我在这里也不过是客,似乎不太好!” “楚大哥!”郡主扁着嘴,泪光隐隐,还想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哎哟!”一声,不远处的树上掉下一个人来。 那人快要跌到地上时,单手一撑,稳稳站了起来。 “阿佑媳妇,”他嚷着,直朝这边招手,“快点去吃饭啦!” “哦!”阿佑也站起来,朝这边两人看看,“大人,郡主,你们两位慢慢聊,我先去吃饭了。” 飞快的朝方小为跑去,一边暗暗的松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大人和这位郡主在一起的时候,气氛会变得很奇怪。 “阿佑媳妇,你是不是很饿了。”方小为问她。 “嗯,幸好小为你来了。”阿佑小小声的说。 “阿佑媳妇你怎么这么好欺负,饿了就自已走就是了啊。”方小为开始替她担心。 “哦,下次我就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留下的两人,只是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楚慕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而逝雪郡主,笑意在慢慢加深。 “楚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身份了,再和这些江湖草莽待在一起,终是不妥。” 楚慕收回视线,背着手往前走去,哑声道,“我知道了!” 当日在街上相遇,大家当然没有动起手来,楚慕不仅有着腰上的玉坠,还有着怀中足以证明他身份的令牌。 去掉脸上人皮面具,换上锦衣华服,对于这个摇身一变就成为王府世子的林楚,大家短短的惊愕之后,也不是那么抗拒。 毕竟王族中人行走江湖时,要隐瞒下身份也是很正常的。 只有温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阿佑平静的脸,开始觉得头疼。 他这个小师妹,似乎招惹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阿佑,告诉师兄,你想回王府去吗?不用管师父的话,你只用告诉师兄你自己的心意。” 阿佑摇头,“我想跟着师父师兄学医,我不想什么都不懂。” 简单的一株草,作不同的搭配,就会有不同的功效,可以让痛的人不痛,让哭的人不哭。这样的乐趣,她从未体验过,她眷恋着那样的快乐。 “阿佑,如果楚二公子并没有成亲,也没有说不要你呢?”想起那个为老不尊的师父,温夷不知道以后当谎言戳穿,会怎么收场。 想想阿佑单纯的信任,再想想传闻中那位二公子的暴躁易怒,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小师妹,虽然相处时日很短,却也忍不住真心的疼爱。虽然不舍得她的心性和天份,但对女子而言,一生的归宿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看那楚府两位公子,都对阿佑有着非比寻常的关注,以那两人的条件,阿佑如果错过,实在可惜。 “大师兄,你不要阿佑了吗?”感觉自己总是被丢弃,从天上丢到地下,从这里丢到那里,阿佑抱着温夷的胳膊,把头埋进他肩窝,“大师兄你不要把我丢掉,我会好好听话,好好学的。” 不想要一直一直被丢掉,她也想有那么一个地方,想起来就会觉得安心,走得再远,也想要回去。 “傻丫头,”这样的阿佑让人心疼,温夷抚着她的头,“好,师兄以后再也不问了。阿佑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千万要记着,药王谷是你的家,而我,是你的大师兄。知道了吗?” “嗯!”阿佑吸吸鼻子,躲在师兄的怀里,忍不住弯起嘴角。 “大师兄,你以后都不要赶阿佑走,好不好?” “好,但是你要乖乖听话才行,最近学字学得怎么样了,给你的医书能看懂多少了?” 阿佑紧张的抬起头来,偷偷瞟他的脸色,“那个书还有很多看不懂,可是我每天都非常认真的学习写字的,不信你问小为。” 手指一转,指向树上,方小为从树叶中探出个头来,似是极不满意,“阿佑媳妇,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找到我?” 狐疑的视线转向温夷,“神医师兄,你确定阿佑媳妇真的不会武功?”要不然,怎么可能随手一指都能指向他的所在,有时候连父亲叔叔他们都找不到的。 温夷脸上笑容泛起,“因为,她是你的阿佑媳妇啊!” 逝雪郡主找到了楚慕,那一帮忙得鸡飞狗跳急得焦头烂额的王府侍卫,当然也呼啦啦的很快找上门来,齐齐的跪了一大屋子。 楚慕背着手站在厅中,沉默不语。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眼睛一亮,迅速转过身。 魏无双走了进来,脸色怪异,“阿佑已经离开了。” “什么?”楚慕朝前跨了一步,手慢慢握紧。 “而且,”魏无双朝着方大为苦笑,“小为也不见了,还留下了这个。” “什么?”这次怪叫的,变成了方大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抢过魏无双高高举起的一张纸。 打开,一行字大大的映入眼帘,“我带着阿佑媳妇私奔了。抱歉,阿佑媳妇的师兄太重,没能一并带走。” 寻找 药王谷外,失去子往日的恬静柔和。 淡淡药香的缭绕中,是厉兵秣马的严阵以待。 楚影背手站在谷前,不时的咳嗽着,脸颊上有不正常的绯红。可是即使这样,他仍然努力的站直了身体,直将那挺拔身躯绷紧成一张弓。 从凌晨站到暮色沉沉,楚影终于抬起手,却又虚软的放下,花翩翩连忙趁些机会上前扶住了他,“影!”不赞同的皱了眉头,实在是不明白他的固执。 “老头,再不让我见阿佑,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药王谷。”费力的吼完这句话,却已经是气喘吁吁。 闲闲的靠在一个大石上,祈霜忙着吃刚出锅的糕点,一边口齿不清的说,“师父,他说他要烧山了。” “唔!”老头眼都不抬,“他不会。” “为什么?”祈霜端着盘子,又吃了一个。 “那当然是怕伤着小师妹,笨蛋,这个都不懂。”江枫凉凉的接过话,长臂一伸,抢过了盘子,“还吃,再吃下去要变胖猪了。” “要你管!”祈霜跺脚,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盘子里还剩下的两块桂花糕,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再去抢回来。 转回头来抱着老头的胳膊,“可是师父,大师兄不是传信回来说楚家大世子已经看到阿佑了吗?这样的话,楚影该早就知道阿佑不在谷里了,万一他真烧起来怎么办?” “他不敢!”老头得意洋洋,“他现在没找到阿佑,根本不知道那丫头是什么状况,毕竟他把人送来的时候,就是个活死人。” 关心则乱,所以算定那小子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谷中一片静谥,根本没有任何响应。 楚影闭了闭眼,手一挥,却被花翩翩凌空按住,“影,不行,不说阿佑,即便是你自己,现在也要神医帮你看。” 楚影看他一眼,不为所动的将手放下放。 “影,你经脉俱损,又不顾大夫劝阻长途奔波,若是再如此固执……”叹一口气,将他那只高举起的手牢牢握住,放回身侧,“你还要留着健康的身体,去陪你的阿佑白头到老,还需要一身武功,护她安全无虞。莫非,你以后想要靠别人才能保护你自己的女人?” 楚影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可是,他们说阿佑不见了。” 花翩翩松了一口气,“莫非你还真想阿佑好好的待在你大哥身边,然后陪他回王府?” 楚影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一冷。 “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吧!”良久之后,花翩翩开口。 “不,我想见她。”楚影摇头,已经都站不稳了,双眼却还是直直的盯着那出口,似乎真的就能把那人盯出来一样。 “师父,我们真的不出去看一下吗?”夜已经很深了,可是谁都没有睡意。 楚老头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却硬是不开口。 “师父!”江枫收敛了平日的笑脸,“您不觉得这小子的倔强,和您同出一辙么?” “谁和他一辙?”楚老头狂怒。 “师父,您真的不去看看,他好像折损得不轻。” “不去!废了活该。”老头气呼呼的喝道,手里却烦躁的把正在整理的药草捍成一团。 “小为,我已经很累了,我好饿。”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于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不是自己说想要回家的吗?”少年的声音很清亮,却没有半分不耐。 “是啊,可是我也想休息,也想睡觉,小为,我们先坐坐好不好,要不然师父骂我,我会没有力气的。” “阿佑媳妇,你真的很难将就哎,你的那个大人,怎么可能……?”声音突然顿住了。 楚影慢慢站直了身体,看着那两个人影从夜中冒了出来。 方小为显然已经看见了他们,一句话说了一半便打住,而被他拖着走了一路的阿佑,还在问,“大人怎么了?” 方小为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盯着他们的黑衣男子,再扫扫周围一众手按剑柄的侍卫,慢吞吞的说,“阿佑媳妇,你不是说你们药王谷没几个人吗?” “对啊,只有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啊。小为,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吃完饭再回去吧,要不然师父看见我把大师兄搞丢了,一定会罚我不许吃饭的……”再是迟钝,阿佑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顺着小为的视线看去,“二公子!”她小声的惊呼。 “过来!”看着完好如初站在他面前的人,楚影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已都不知道的颤抖。 他原本想着,如果真的见到她,一定要吊起来好好打一顿,这么不听话居然敢四处乱跑。 可是现在真的见到了,他却突然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只想她靠近,再靠近一点 然后,然后触手可及。 阿佑松开小为,几步跑上前来,将手放入他张开的掌中,却被那异常高的体温吓了一跳,”二公子,你发烧了!”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眸子里不可错认的担忧,长久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断了,楚影的头慢慢滑下去,倒在阿佑肩头。 “二公子!” “影!” …… 屋内,楚影昏昏沉沉的睡着。 屋外,阿佑和小为并肩坐在台阶上。 低头看着手掌上明显的红印,阿佑有些无措的绞着衣襟。二公子即使昏过去,也把她抓得好紧,紧得似乎要把她的手嵌进骨里去,刚刚二师兄花了好大劲,才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二公子泡在药水里的时候,她在屋外清清楚楚听到师父的低骂,知道二公子身子有累累伤痕,知道二 红尘几度醉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7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7部分阅读 ,知道二公子伤了筋脉,知道二公子为了她长途跋涉。 是的,花翩翩说的,都是因为她。 阿佑只知道心头很乱,却不知道在乱些什么。 “他爱你,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度,爱你。”花翩翩这样说。 呆呆的想着这句话,阿佑茫然的看着前面。 “阿佑媳妇,你在想什么?”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方小为,终于忍不住扯扯她的脸,“你的脸老往下掉,都不像我的阿佑媳妇了。早知道,就不带你回来了,你回来变得更不开心。” “小为,爱,那是什么?” 她没有办法理解那样浓烈的感情,不懂得那样千山万水都不能阻挡的思念。 方小为侧过头来看她,看了很久,才说,“爱就是死了,灵魂也要陪到对方身边的感情。是娘说的呢,她说完了之后,就把剑插到自己肚子里了。” 阿佑抬起头来看看他,才小心翼翼伸手拍拍他的头,“小为不要难过。” 小为鄙夷的把她的手拍下来,“你以为我是你呢。我才没有难过,娘总说的,死了比活着好。” “阿佑媳妇!”他突然把脸凑近阿佑,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又按向了她的胸前。 “你又干嘛?”阿佑涨红了脸,使劲去扯他的手,不要以为他是小孩子,自己就不生气了。 “阿佑媳妇,你有没有觉得你少了什么东西?”小为神秘兮兮的向她眨着眼睛。 “小为你个坏孩子。”阿佑双手一推站了起来,气呼呼的瞪着他,双手环在胸前,“而且我才没有少什么,不理你了。” 蹬蹬的跑了过去,留下方小为站在原地,半响,喃喃说道,“明明就是少了什么的,可是,到底,是少了什么。” 或许在过去十几年只专注于自己一个的世界,他的双眼,能看得到表象的背后。 只是阿佑缺少的,谁能帮她找回? 那是一个人,最宝贵最令人珍惜的所在。 多情总比无情苦 阿佑坐在床头,头一点一点的低下去,“砰!”的一声撞到床边,勉强支起头来,茫然的望了望四周,才又揉揉眼睛,将楚影额头上的毛巾拿下,伸手探了探,换了另外一块。 如此反复,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撑不住趴在床头,闭上眼睡去。 楚影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所及的,便是那丫头沉睡的脸,呼吸浅浅的拂到他脸上。 就那样看着,前所未有的暖意便满满的从心底涌上,嘴角悄然弯起,那是再怎么样控制也无法隐藏的欢喜。 楚影看着她,几乎有些痴了。 从来不知道,原来即使是静静的看着一个人,也会有这样心满意足的幸福。 像是累生累世便一直空空落落的心,突然装进了东西,这样弥足珍贵,这样,不想有片刻的远离。 “臭丫头!”低声骂道,像是不甘,像是无奈,却更像是宠溺,还带着笑意。 花翩翩进门来的时候,便看见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床上黑衣男子侧着头,双目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的人,脸上的神情,柔和到了极致,也专注到了极致,仿佛那眼前的,便是他的全世界。 她在身边,她是全世界; 她不在的时候,全世界是她; 花翩翩微微一笑,带上门退了出去,留下身后一片静谥。 觉得脸上痒痒的,阿佑抬手挥了挥。 世界终于清静了一些,片刻过后,脸上又痒起来,阿佑抬起手来,猛地推了一把,“叭”清脆的一声。 阿佑咂了咂嘴,想要翻个身继续睡。 却突然皱了皱眉,想起了什么,怎么翻不动身,而且刚刚手上的触感……? 猛地睁开眼睛,果然见到那一张阴沉沉的脸,“小丫头你造反了,敢打本公子的脸?” “二公子,我不是故意的!”阿佑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来,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抱住。 “不想我生气就乖乖的别动。” 阿佑果然不敢乱动,僵住身形任他抱入怀中。 好半响,才小小声的问,“二公子,你抱够了么?” …… 又问,“那还生气吗?” “嗯!”声音模模糊糊的。 阿佑偷偷的转头望一眼,却看见二公子轻闭的眼睛,瞬时垮下脸来,“二公子,你不会睡着了吧,那要抱多久?” 楚影没有动,嘴角却勾起了极小的弧度。 阿佑扁扁嘴,“我饿了,我想去吃饭,二公子你要什么时候醒?” 环在腰间的手臂一松,楚影的声音淡淡的响起,“现在醒了。” 眼看着阿佑走出门去,楚影才掩着嘴将头偏向一侧,压抑许久的咳嗽声响起,然后虚弱的闭上眼睛。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是他熟悉的节奏,楚影睁开眼来,是去而复返的阿佑,眼睛一亮,“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阿佑将手中端着的白粥放在床头案几上,伸手来扶他,“二公子先吃了我再去吃。花公子说你一路上都没好好吃饭,你怎么能不好好吃饭了,不吃饭肚子会饿的。” 楚影微笑着看她,也不说话,只是那星目中流泻而出的,是绚烂至极的光华。 让他稳稳的靠在床头,阿佑将饭递给他,“二公子,可以吃饭了。” 楚影懒懒躺着,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我端不动。” “那我端着,你用勺子舀就好了。” “勺子我拿不动。”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佑期期艾艾的声音终于低低的响起,“那要不我喂你?” 楚影微眯了眼,很是勉强的答了句,“那好吧!” 只是那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感染了某人情绪似的,欢快流动。 一勺接一勺的喂着,阿佑一边偷偷看他的脸色,“二公子,阿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瞪她一眼,“我要吃饭,没空。” “哦!”阿佑委屈的闭了嘴,于是,楚影心情大好。 两碗粥很快见了底,楚影还直勾勾的望着阿佑看,阿佑咬咬唇,半天挤出一句,“二公子,你不能再多吃了,再多吃对身体不好。” 楚影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阿佑声音小了很多,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反正不能再吃了。” 抬眼看看二公子没有说话,赶紧再补一句,“下一顿再吃吧,马上就快下一顿了,真的。”为了以示效果,还使劲的点了点头。 楚影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的头发,才爽快的答道,“好,那你现在去吃饭,吃完了,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本公子。” “明明心里就高兴得要命吧,还装成那样一副施恩的样子!”等到阿佑走后,花翩翩才斜倚在门口,取笑那个表里不一的人。 楚影横他一眼,“没事的话,去训练下那帮小子,找个人都要找那么久还没找到,结果是她自己出来的。” 花翩翩抬头望天,“我不觉得这药王谷会允许咱们在这折腾,我就想待在这。” 楚影手指动了动,“那要不然你去散个步?” “不去,天气不大好。” “去跟药王谷的人套套交情吧,以后进来没有这么困难。” “改天去,现在不急。” 一个枕头扔来,楚影冷冷的视线里,花翩翩抱着枕头,叹口气,“想要我走就直说嘛,转了那么半天我怎么懂是什么意思!” 楚影又是一动,花翩翩赶紧转身,“哎哟,天气变好了,我去散个步。” “阿佑媳妇,那个二公子好些了吗?”小为坐在桌旁,看阿佑埋头专心吃饭。 “嗯!”阿佑吃得很急,险些呛到,小为慢吞吞的递给她一杯水。 “阿佑媳妇,你在忙什么?” “我要问二公子一个问题。” “问他什么?” “问他,可不可以不要喜欢我。”喝一口水,阿佑拍了拍胸口,又扒起饭来。 方小为顿住,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转过头来,阳光的颜色,照着阿佑的侧脸,却显出了几分苍白。 阿佑低头吃了几口饭,感觉有些怪异,停下来看小为,“小为,你在看什么?”而且,还看这么久,这样看着她怎么吃得下去饭。 “阿佑媳妇,这里,会痛吗?”方小为伸出手去。 “啊!”阿佑抱着饭碗很快的跳了开来,“幸好这次我跳得快,不理你了,我先去看二公子了。” 方小为的手缓缓垂了下去,觉得指尖,有些冷。 “你说,什么?”楚影脸上的血色褪尽,刚刚见到她的欢喜倾刻间颠覆成冰寒,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人。 阿佑紧张的抓抓头发,却还是硬着头皮再重复了一遍,“二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喜欢我,你喜欢我,为我做那么多事,我会觉得惶恐不安。” 楚影死死的盯着她,几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阿佑的心里很不舒服,有些痛,还有些别的什么,可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完,“他们都说,爱情是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只有二公子一个人喜欢的话,会很辛苦。阿佑也不想二公子那么辛苦,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喜欢阿佑?”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曾经护她的影刹大人,是救她的二公子,不想看着他辛苦,不愿意他为她不顾身体,所以不要他的喜欢。 楚影握紧了拳,憋在胸口的气才缓缓吐了出来,舒解了那令人窒息的痛,“你喜欢的,是楚慕?”即使,他的健康曾经要了你的生命? 看着阿佑黑白分明,却带着水气的眼,他将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如果她喜欢,如果她偏偏喜欢呢? 自嘲的弯起嘴角,如果她喜欢,他又何苦把这句话拿来让她哭。 阿佑摇摇头,“不,大人只是大人。我没有喜欢谁,我也没有想过,要去喜欢谁。喜欢人很麻烦,我不想要。” 楚影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着师父学医,然后,也要救很多人,让痛的人不痛,哭的人不哭。” 屋里一片死寂,楚影看着阿佑,却缓缓笑出声来 “好,我不喜欢你!”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你来喜欢我吧,让我的心不痛,让我的眼睛不哭。” 谁的结 线条优美的背上,光滑紧致,闪着诱人的光泽。 如果,如果没有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的话。 阿佑的手停在半空,突然有些放不上去。 擦药擦到一半,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的楚影,忍着痛扭过头来,看着发呆的阿佑,眉毛狠狠的跳了跳,“阿佑,你知不知道天气很冷,你这样让我光着身子晾着?” 阿佑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凝聚,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嘶!”楚影倒吸一口冷气,“臭丫头,你还嫌我不够痛是不是?” 阿佑几乎是有些惶恐的缩回了手,低下头去,只是那指尖灼热的感觉,仿若当日,那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任那鲜红一点一点浸透了衣衫,再烫痛了她的手指。 “这些,都是因为阿佑吗?”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目光。 楚影轻哧,不以为意的转回头去靠在枕头上,“哪个男人的身上没有点伤口的,跟你个笨丫头有什么关系。” 不耐烦的指指后背,“赶紧给我上药,不然再冷出病来你要怎么负责。” 阿佑盯着楚影的后脑勺,只觉得心里有种情绪似乎要翻涌而出,却又被压抑着无法冲破,让她的心被撞得很痛,痛到不能呼吸。 “呯!”的一声,药瓶从手中掉落,阿佑看着突然空掉的手,呆呆站着。 楚影转回头,发现了阿佑的异常,猛地翻身坐起,想要伸手来拉她,“阿佑!” 手指刚刚碰上的时候,阿佑一震,甩开楚影,飞快的跑了出去。 “阿佑!”楚影一急,想要起身,却扯痛了背上伤口,从床上摔了下去。 而阿佑,不知道自已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 只是不停的跑着,漫无目的,用尽全力的奔跑。 直到,再也跑不动,才腿一软,跪跌在地上。 “阿佑媳妇,你怎么了?”一个困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在锻炼身体吧,可是锻炼身体的话,为什么要哭呢!” 手指轻轻拂过脸庞,沾上了晶滢的液体,那是眼泪。 阿佑伸手一抹,对那满手的湿热不知所措,哭了,她为什么会哭? “小为,我为什么哭了?” 方小为张大了眼睛,细细看了她的神色,才伸手把她扶起来,“阿佑,你为什么哭了?” 少年的神色,在夜幕里格外认真,即使,他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阿佑把头靠到膝盖上,也不说话,任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出来。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没有想哭,可是眼泪为什么自己出来了? 她现在也没有发病,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一样疼痛难忍? 方小为顿了顿,良久,才慢慢将双手放在阿佑的双肩上,然后,揽紧。 阿佑双手抱住自已,只觉得,很冷。 即使,加上了小为的温度,仍然很冷。 “阿佑媳妇,你爱那个楚大公子吗?像戏曲里面那些男人跟女人的爱。” 阿佑吸着鼻子,摇头。 “对啊!”小为点头,“你要是爱的话就不会跟着我私奔了。” “我才没有私奔,是你说要带我回家来,师兄很快就会跟上的。”阿佑眼红红的立刻反驳。 “那你师兄呢?” “师兄是哥哥。”阿佑很是不赞同的看他。 “那我呢,你当我媳妇好不好,我以后会长大的。” “你是弟弟,还有,以后不许再叫我阿佑媳妇。”阿佑忽然想起来了,要纠正他的称呼。 “那楚二公子呢?” 阿佑沉默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眼里有明显的困惑,“我不知道。” 她明明对他没有爱情,可是她看到他的时候,会乱,会痛,还会害怕,这些陌生的情绪,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产生过。 方小为的手,又轻微的颤了颤,那些印在心底许久的猜疑,慢慢变得清晰。 楚慕,楚影,温夷,这几人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有足够让人心动的条件。 可是阿佑,即使面对这样的人,也没有半点想法。 她或者善良温柔,可是面对世间最动人的爱情,她却偏偏没有半分柔软。 “阿佑,就算你不爱楚影,可是你相信他吗,一点怀疑也没有的相信?”方小为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观察阿佑的神色。 这一次,阿佑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就点头了,“相信。” 方小为笑了开来,“阿佑,要不你试试去爱他,你难道不想体会一下爱情的感觉么?” “不想体会。”阿佑诚实的回答。 “那你试试也不行吗?” “不想体会为什么要试?” “就当是还你家二公子的情,你想想看,他为了救你,吃了那么多苦,你试试看都不行?” 阿佑咬着嘴唇,“试试看,二公子就会高兴?” “嗯!”方小为立刻给予十二万分的肯定。 “那要怎么开始?” 方小为怔住,半响,面无表情,“我也不知道。” 等到阿佑双眼红肿的跟在方小为背后慢吞吞走回去的时候,一大堆人已经围在她门口。 老头先跳出来,“臭丫头你跑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你二师兄快把腿都跑断了找你?”一边伸手探上她的脉搏,一边狠狠的瞪她。 半响,才松了一口气,说道,“祈霜,去把你师兄叫回来,就说不用找了。不用理这丫头,咱们睡觉去。” 祈霜上来就搂住她,又哭又笑,“小师妹你没事就好了,我们还以为你又发病了呢,结果药池里找不到人,药房里也没有,吓死我了。” 阿佑窝在祈霜怀里,忍不住偷偷笑了开来,虽然让大家担心不好,可是她好喜欢这种感觉。 被人关心被人疼爱的自己,似乎再不是独自一个人了。 “好了,你家小丫头已经回来了,你也该回去了吧?”这无奈的语气说话的,是扶着楚影的花翩翩。 “像你这样不珍惜自己,早晚死得快。”楚老头跟着骂了一句。 楚影整个身子都倚在花翩翩身上,对那两人不理不睬,只恶狠狠的瞪着阿佑,“你下次要再敢上药上到一半就丢下本公子跑出去,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只是那苍白如纸的脸,配上这虚弱无力的话,没有显出半点气势来。所以阿佑并不是特别害怕,她只是低了头,小步蹭到他面前,“阿佑以后不敢了,我们再去上药吧!” 楚影盯着她的脑门,一口气噎在那里半天吐不出来。 夜里,阿佑睡得并不平静。 她从来不做梦的,可是这一夜,她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有很多画面快速闪过,她看不清,也记不住。 只知道,都是关于大人和她的,到最后,只记住了,快要将她身体撕成碎片的痛,像是硬生生的将她的骨与肉分离,痛到几乎想要放弃生命。 好痛,谁来救她? 阿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梦中不停挣扎。 直到一个怀抱将她紧紧的拥住,那灼热的体温将她满满包围。 她抱住了这份温度,再也不肯放手,“痛,好痛!” “丫头,快醒醒,醒了就不痛了。”一只手掌拍着她的脸。 阿佑睁开眼睛,满头大汗。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楚影将她额上的汗轻轻拭去,“这么大的人了,做恶梦还要哭。” 看她醒来,楚影也松了一口气,就要起身离开。 他身形才一动,阿佑双手就抱得更紧了,将脸也跟着贴了过去,梦里的绝望和疼痛似乎还不曾远离,这一刻,她想要抓紧手中的温暖,才不会那么害怕。 “不要走。”影刹大人。 楚影一愣,看向怀中还在瑟瑟发抖的身子,叹了一口气,“好,我不走。” 阿佑将头埋到他怀里,听着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 影刹大人的怀抱好温暖,比小为的要温暖很多。 明天要告诉小为,她这样想着。 “二公子,你教我怎么来喜欢你,好不好?” 学习爱 花翩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影,你能不能别再傻笑了,你这副模样实在不适合做这个表情。” 一早上,就看见那个家伙自顾自的一会皱眉,一会傻笑的,是谁都受不了啊! 楚影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压根儿没理会旁边还杵着这么大个人。 花翩翩抚着额头叹气,“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 “美人?”楚影这下回过神来了,哼笑一声,“那个丫头哪里美了?” “是是是,她当然不美,最最难看的就是她了。可是再难看你不是也喜欢吗。”难得有机会取笑某人,花翩翩很是得意。 楚影瞪他一眼,可是嘴角抑不住的喜悦,淡化了往日的冷意,自然也起不到警告的效果了。 目光不自然的往外望去,“她野到哪里去了?”明明说好要来学习怎么喜欢他的,现在已经日到当头了,还没看见人影,说话不算话的笨丫头。 “哪个她?”花翩翩明知故问,还带着那么一抹完全无辜的神情。 楚影也不理他,望了一半天后,翻了个身躺下,过一会儿,觉得姿势不正确,又翻一个身。 听得那边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声音,花翩翩连连苦笑,“行了,楚公子楚大爷,你别再动来动去的了好不好,小心伤口。你再这样不安份,估计你这卧床养伤得周而复始的下不来了。你的阿佑姑娘,现在正在学习,不到中午吃饭是不会来的。” “学习?”正在竖着耳朵听的楚影,立马抓住了关键字眼,“学习什么?和谁学习?” 明明是说来向他学习的,现在是怎么回事,楚影有了淡淡恼意。 不明白他的反应怎么突然这么大,花翩翩压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臂,“那个叫方小为的教她读书写字,楚谷主教她医术。你家丫头真是忙得很的。” 楚老头也就算了,可是那个方小为? 楚影皱起眉头,他可没忘记那个破小孩口口声声的叫他的丫头什么媳妇,毛还没长齐的屁孩懂得什么叫媳妇。 可是,那个丫头那么笨,会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尤其,那小孩还长得一副不怎么难看的样子。 “翩翩,”越想越心惊的某人,开始有点不安了,“要不然你去告诉阿佑,那小孩还不到十四岁,或者不到十三岁?” 花翩翩忍了又忍,终于大笑出声,“天啦,影你都在想些什么?” “那是当然的啊,你又不知道她有多笨。”楚影还一脸振振有辞。 花翩翩干脆就笑得坐在地上了。 阿佑很用功,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就是她做什么都很专注。 所以等她肚子饿得咕咕叫,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太阳很高了,她眯着眼望了天空好一会,才“啊!”的一声跳起来。 完蛋了,那个人一定会生气的,而且一定是大大的生气。 果然,楚影黑着脸,扭头看向别处,就是不看她。 “二公子,阿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阿佑拉着他的衣袖,扯啊扯。 没有反应。 继续继续扯,“二公子,你吃饭了没有?” 视线转回来,射向她。 阿佑不自觉的一抖。 “你也知道本公子没有吃饭?” 果然是很冷的声音啊,阿佑低着头,手慢慢的你从衣襟滑到衣袖,再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楚影浑身一震,却没有推开她,只是目光似乎突然凝在了那两手相握的地方,耳根透出浅浅红晕 “二公子,怎么能不吃饭呢?不吃饭就没有力气好起来的。”阿佑有时候觉得,影刹大人怎么转个世也变得小孩子性格了呢,好像比小为还要不懂事啊。 “是我自己不想吃么?”楚影终于闷声闷气的吐出一句。 阿佑立即困惑的望向他,莫非还有人不让他吃? 楚影眼中的神采,终于慢慢的淡了下来,嘴角有隐约的自嘲,声音却低下了许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看见我吃饭。” 顺着他的目光,阿佑的视线落在了他藏在衣袍下的右手上,还有那握得牢牢的,据说从来没有打开过的拳头。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永远比不上你心目中的完美大人?” 楚影淡淡笑着,可是那笑容不达眼底。这几日,翩翩已经把她在浊江帮的一举一动细细的查清楚了。 他知道,她是怎么样扑进那个人怀里哭,是怎么样专注的望着他,是怎么样双眼发亮的唤他,“大人”。 “二公子,”浑然不觉他心思百转,阿佑摇了摇她握住的左手,她不知道要怎么样说才是对的,大人在她心中固然是完美无缺,可是影刹大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此刻她不想看到影刹大人脸上这样不属于他的神情,他的下巴应该扬得高高的,眼睛老是斜着看人…… 阿佑突然愣住,那样的影刹大人,她是在什么时候看见过呢? “影……”刹大人,阿佑猛地闭住嘴,好险,她差点就叫出来了。 可是就这一个字,像是有魔力般,瞬间点亮了楚影的脸,他抬起头来,然后,凤眼弯弯,嘴角噙着笑意,“好吧,允许你以后就这样叫。” “我饿了,我现在要吃饭。” 心情实在是非常好,叫他大人有什么关系,现在她唤自己可是这么亲密的称呼呢! 话说,当时父母给他取的这个名字,还是挺好听的。 水足饭饱之后, “丫头,叫我的名字来听听。” “影!” 眯了一会眼,“再叫一次。” “影!” “声音太大了,再来次小声点的。” “影!” …… 花翩翩和方小为都背着手,无语望天中,坚决不去看幼稚的两人幼稚的相处模式。 “还真是幼稚的爱情啊!”良久之后,终于有一人轻叹了一句。 片刻,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嗯,是挺幼稚的。” “原来你会说话?”带了点小小的惊奇。 “嗯!”懒得去理会这种废话。 晚上的时候,阿佑猛喝猛喝水,任谁喊了一下午同一个名字,都会又口渴又累的。 祈霜在一旁同情的看着她,被个幼稚又不懂事的人喜欢,真的是件恐怖的事啊。 还好还好,喜欢她的,虽然还不是很成熟,可是相比之下,真的是好太多了。 摸出怀中的梨子,擦了又擦,递给阿佑,“来,小师妹,吃这个润润。” 阿佑接过来大大的咬了一口,好甜,瞬间笑眯了眼。 “可怜的孩子!”祈霜揉揉她的头发,一脸的同情,“现在是不是提起那个楚二公子的名字,都会觉得难受?” “不会啊,影的名字那么好听怎么会难受。”阿佑边咬边回答,叫习惯了之后才发现,叫影要比叫二公子,或者影刹大人方便多了。 果然是可怜啊,都被欺负傻了,祈霜无声叹息。 睡梦之中,阿佑的脸渐渐皱了起来。 那熟悉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阿佑咬着被角,不敢发出声响。 痛,撕心裂肺的痛,像是凌迟一般,一点一点残食中她的身体。 “影!”被催眠了一下午,无意识中,她就习惯性的唤了这么一个字。 “笨蛋,痛成这样不知道叫一声吗?”有个声音气急败坏。 不,她无声的反驳,她想叫的,可是她知道,叫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只是一株紫草,没有父母疼爱,没有兄姐庇佑,无论天上人间,她都只有自己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师父师兄师姐,她不想给他们惹麻烦。如果他们觉得她烦了,就又会不要她的。 迷迷糊糊中,她有一种感觉,她是被被抛弃的,不要的。所以,不想,再被人抛弃了。 什么东西围着她,很柔软,很温暖。 那种暖意让人很舒服,稍稍冲散了身体里纠结的疼痛,阿佑紧紧的抱住,越紧的向那热源偎去。 “对不起,丫头,是我自私,不想让你死,所以让你活下来这一生都要承受这种痛。” “丫头,丫头,我会对你好的,对你很好很好。” …… 那声音一直不停的在耳边响,阿佑很是不满意,于是费力的伸出两只手,挣扎了好久,才将那发声的地方抱住,按到自己怀里。 终于没有声音了,阿佑身体蜷成一团,却还是小小的得意了一下,闭着眼睛继续在那疼痛里沉沉浮浮。 看着缩在自已怀里满头大汗,终于在凌晨才无力睡去的人,楚影的眼里,全是痛惜,“即使我给了你香馥草,也治不好她吗?” 楚老头的眼光望向别处,他是神医,可是他不是神仙,“我早告诉过你的,与其让她生生承受无尽之痛,不如放手让她离开,也是种解脱。”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个小笨徒弟啊,真的是很笨,可是再笨,也是他药王谷的徒弟,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楚影搂紧了怀中的人,眼见她的痛苦,他恨不能代她承受,可是要叫他放手,怎么放得开,怎么舍得放开。 “我记得,我也回答过你,就算是一生疼痛,我也要她活着。”活下来,陪着他,生生世世。 第一步 “会怪我吗?” 阿佑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二公子会抱着她,就听见了这句话。 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下意识的闭了眼睛,又窝回他的胸前。 “还没醒?”带有笑意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胸腔里他心跳的声音也一下一下的传来。 阿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伸出双手,将那结实的腰搂住,将脸在那柔软的里衣上蹭了蹭,一脸满足的神情。 那里暖意浓浓,让人觉得,很舒服。 楚影无力的看着怀里双颊粉嫩的女子,只能苦笑。 一大清早的就往他怀里钻,若不是他现在有伤在身,若不是,若不是……他狠狠的咬咬牙,视线想要在她头顶上钻出个洞来。 依他的性格,就应该二话不说翻身压上,将她就地正法才对。 哪容得这个小丫头在他怀里撒野,还能一副心满意足的好睡模样? “习惯我的怀抱,这就是你学习的第一步。显然,你已经做得很好!” 阿佑看着医书,思绪却又飘回到早上那一幕。 “砰砰!”头被重重的敲了一下,阿佑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护住头顶,一边看向另一人,“小为,你干嘛打我?” “不认真,该打。” 方小为斜她一眼,又埋头回一旁的棋局上。 阿佑闷闷的摸着头,也不敢回嘴,这才收敛了心思,专心的看起书来。 阳光下的少女,侧影格外的柔美动人,小为抬起了头,眼神渐渐的有了生气,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过的生气。 “阿佑,我要回家了。” “嗯!”阿佑应了一声,却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惊愕的望着他,“回家?” 方小为点头,转过了目光,似乎刚刚那一刻情绪的波动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要!”阿佑跳起来,几步奔过来抓住他,“小为你不要走。” 方小为的指尖,有些凉,与影的火热,是完全不同的温度。 他仔细看着她的眼,“阿佑,你会觉得难过吗?” “难过?” “对啊,因为我要走了啊,你会因为舍不得,会觉得难过。” 阿佑黑白分明的眼里,单纯的清澈。 方小为看着阿佑,目不转睛的看着,而后,站起身来。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有了足够高的身形,足够将她轻拥入怀。 按着她的头,少年的声音少有的带了情绪,“别动,阿佑,你听我说。” 少年身上淡淡的青草味,轻悠悠的钻入鼻尖,阿佑安静的靠在他胸前。 “阿佑媳妇,你要学会舍不得,学会思念,学会别的女子该有的情绪。” “等我长大,如果那个人没有让你学会,你就做我真正的媳妇,好不好?” 是她,将他从一片迷茫中唤醒,他比谁都渴望她的温暖,她的柔和。可是,他却比谁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心里的虚无,和唯一能够引起她心绪波动的那个人。 所以,他愿意将她放在那人的身旁,只是为了她能得到最真实的幸福。 而他,需要成长。 成长到足够撑起她的天空,如果那时,她还可以成为他的,他将永远不会放手。 方小为走的时候,阿佑还在睡。 等她醒来,愣愣的冲出谷口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脑海里该有什么,只是觉得心闷闷的,那些陌生的纷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影,”花翩翩似笑非笑,眼里却有精光闪过,“那个小子,可是不可小觑的对手呢,你可要抓紧了。” 影瞪他一眼,大踏步的走过去,将前头的阿佑揽在怀里。 “不许看,也不许想。”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小为,是去走他的路了。 阿佑抓住楚影的手,问他,“影,你有想要的东西吗,很想很想要,一直不变并不断努力的东西?” 楚影的眼底,漆黑一片,看不清深浅,却在阿佑抬头问他时,绽放了点点星光。 “我以前,是想要自由,无论谁也不能干涉的自由。我的世界,我的一切,都要由我来主宰。” 花翩翩含着笑,垂下了眼睑。 还记得那个小小少年,一副狂放无忌的样子,将他从死囚中救出来的时候,薄唇轻启,“救你就是看你顺眼,我想要他活的人,他就不能死。我的事,只能由我说了算,其他的管他皇上宗室,统统不能干涉。” 在那一刻,就已经下定决心,眼前的人就是他穷其一生也要追随陪伴的人。 想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就要有庞大的势力,庞大到连皇上都不敢干涉。 曾经问过他,是否想要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却极轻蔑的笑了,那鲜血铺就的位子,看似光鲜,却是最累最脏,最不自由,连打个呵欠都有全天下的眼睛盯着,就算双手捧到他面前,他也不屑多看一眼。 花翩翩极淡然的笑了,他的主子,果然不同于那些凡夫俗子。 但凡他要的,无论刀山火海,他都豁出性命陪他走一遭就是了。 不过,心念一转,看看眼前人小心翼翼护着那丫头的样子,想必以后他要护着的主子,又多了一位。 无声的叹口气,影能不能选个好搞定的主?还好阿佑也就这么一个,要是多来几个,恐怕他的主子还没享受到什么甜头,就把小命给折腾掉了。 “而现在,”影的嘴角微微勾起,手指轻轻捏了下阿佑的脸蛋,“我要我的世界里,再多你个笨丫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小为有,影也有,那么她呢,她为什么没有? 阿佑望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踮起脚尖,费力的拉下他的头,然后,在他困惑的视线里,极响亮的亲在他眼皮上,“这样的影,好漂亮。” “你在干什么?”而被吓了一跳的某人,呆愣片刻之后飞快的退离了几步,才狂吼道。 阿佑没有回答他,径直看着那张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逐渐涨红的脸,有些失神。 有着自已想要的东西,眼睛会发光。 她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 惟有她的眼,她在镜中见过,是一面平静的湖。 大师兄回来了,不是他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好几个伤患。 阿佑在药房里找到大师兄的时候,他正闭着眼靠在墙角,温暖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慘淡的灰败。 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来,勉强对她笑了笑,“阿佑。” “大师兄,你怎么了?” 温夷无力的笑笑,却没有说话。 想着草庐中的那几个病人,阿佑试探的问,“是因为那几个人不好治吗?” “不,很简单,只要几味简单的草药就可以了。”很久之后,温夷嘶哑的声音才响起。 既是如此,想必就不是因为病患了,阿佑想了又想,“难道是我和小为偷偷跑掉,其他人生你的气了?” 温夷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阿佑眉头皱皱,倒了一杯茶走过去端给他。 温夷没有接,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大师兄!”阿佑有些怕,只觉得这样的师兄是她所不熟悉的。 “很简单的病,只要很简单的几味药就可以了。可是我们开得出药方,却找不到药,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他们痛苦,然后死去。”温夷闭着眼喃喃的低语,那声音带着无限的哀伤。 “天心最严,什么狗屁!天要果真有心,怎么会让那么多花草生灵一夜之间枯死。什么天道……?”温夷似哭似笑,眼角却有泪珠纷然而下。 有人拉住了想要蹲下身去安慰的阿佑,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外。 “二师姐?” 祈霜舒口气,对着阿佑摇头,“让大师兄自已待会儿。” 叹口气,“他是想到了你另外一个师姐方菲。方菲师姐是大师兄最疼爱的人,却在一次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蝎子蜇伤,原本是很普通的毒,也是很普通的解法,却因为一种药引找不到而耽搁了,而那种药引,以前是满山遍野都能找到的,现在,却几乎绝迹了。” 一向神采飞扬的脸,此刻渐渐黯淡下来,“所谓药王谷,或许在不久后,也 红尘几度醉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8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8部分阅读 会消失了。我们空有一身医术,以后,或许就要因找不到药草而荒废。而人们,生了病,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佑的手指渐渐发白,她想起了初来人世时听到的传言。 天降大难,一夜之间花草顿枯,惟余茶花。 她想起的,还有,在大人的院落里,那一簇紫草。 所有的花草都难逃此劫,为什么独独还能看见茶花和紫草?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阿佑忽然双手抱住了头,还来不及惊呼便栽倒在地。 梦想 阿佑醒的时候,是在影的怀里。 她能听到影沉稳的心跳声,也能感觉那怀抱的温暖和安心,却没有睁开眼睛。 她想起了那场昏天暗地的争斗,轰然倒塌的皓月宫和那满地伤残的花草,以及在她怀里,那盆侥幸逃脱的茶花。 忽然浑身发寒。 这人间的悲苦,竟然也与她有关么? 怀里人儿轻微的颤抖,很快让楚影清醒过来。 “阿佑!”手指轻拍她的脸蛋,“做恶梦了吗?” 叹口气,“老是这么胆小可怎么办呢,我以后很是辛苦啊!” 那话里浓浓的宠溺,让阿佑鼻子酸酸的很是想哭。 于是,就顺着心意的,哭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想哭而已。 “影,我也想救那些人。”还在不停的吸着鼻子,阿佑忽然抓着楚影的手,冒出这句话来。 楚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影,我想救他们。”阿佑固执的看着他。 “然后呢?”好一会儿,楚影才哑声道。 “我想救。”阿佑只是不断的重复着,“想救,要救。” 良久之后,楚影吐出一口气来,“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阿佑笑颜逐开,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影最厉害了,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楚影只得高昂着头,防止那个在他怀里不断扭动的丫头撞到他下巴了。 她一定要救,那便想办法吧! 谁叫他这么苦命,遇上她了呢? 漱洗完毕,阿佑兴高采烈的去找温夷,想要告诉他,影答应了要帮忙想办法了。 影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在她心目中,影和大人都不是普通人,一定是无所不能的。 更何况,这场人间浩劫,根本就是他们闹出来的,由影来想办法的话,以后大仙就不会再生他的气了。 “大师兄!” 温夷正在煎药,阿估蹦蹦跳跳的跑进去,吓得他双手一缩,差点碰翻了药罐。 “阿佑,你怎么来了?”他脸色微带着青白,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她。 阿佑笑眯眯的正要说话,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她疑惑的凑到药罐前,使劲嗅了嗅,脸色猛地变了。 “大师兄?”她的声音有些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夷。 温夷的目光躲躲闪闪的看向别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阿佑的视线慢慢下滑,直至他背到身后的双手,“你的手,给我看看。” 温夷没动,阿佑挥手打向一旁的药罐。温夷大惊之下,来不及去阻止,只能飞身扑向滚落的药罐。 灼热的温度烫伤了他的手,他惊魂未定,却只对着那药轻舒了口气,“幸好没事。”抬起头来,正要责备几句,却顿在那里不能动了。 阿佑,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 连忙把药罐放到地上,爬起来就要拉她,阿佑却猛地把他推开,在脸上抹了两把眼泪,大声说,“我讨厌大师兄,讨厌让我哭。讨厌那些让大师兄变得讨厌的人,我再也不想治他们了。” 被阿佑少见的脾气吓了一跳,温夷慌忙的解释,“阿佑,只是一点血,没关系的,我以前吃过那些药草,此时能帮上他们,就是救回人命了,这是多划算的买卖啊。” “不划算,一点也不划算,你是我大师兄,那些人是我什么人,死了与我何干。” 她原本只是没有灵性的紫草,初初成|人不久,又被抽去了情根。本性虽然良善,却本无大爱之心。 因着本性,她可以救人,帮人,但是当这些行为伤害到身边人的时候,她的选择,是要维护的身边人。 只是温夷不懂,听着这任性的话语,心里有了怒气,但是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终是没舍得什么重话。 只是开口道,“阿佑,行医济世,这是我的梦想,为此,即便有一日身死,也无半点遗憾!” 这话,很轻,却斩钉截铁,毫无半点犹豫。 阿佑看着他,半响,低下头去。 温夷站了一会儿,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头,“阿佑,我很高兴,你为师兄掉的眼泪。”即便是她之前痛到昏迷,也没有掉过眼泪,所以此刻为他显现出来的软弱,他真的,非常高兴。 微微弯了嘴角,“阿佑放心,我没事的。” 但是以后呢,很久很久以后,当现存的药草越来越少,再无药草可用的时候,他就会流尽全身鲜血,去济他想救的世? 原来当身边的人有难,而自已束手无策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她终于,有些懂得了。 “大师兄,影说会帮我们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到的。” 楚影想到的办法,是雪山。 岁月变迁,冰寒之地,必然会将那些曾经存在过的药草保存得完好无缺。 楚老头眼睛一亮,兴奋的举着大掌就要往楚影身上拍去。 花翩翩身形一闪,很快的挡在楚影面前,“前辈,影还受不了你一掌。” 楚老头缩回手去,咧开嘴跳了开来,“楚小子,你果然不是凡品,呵呵,这样都能给你想到。” 转回头,“好,我们马上去雪山。” “可是!”看着那老头的兴奋样,楚影慢条斯理的再来了个转折,“重重冰雪覆盖之下,又怎么能轻易发现正确的位置,难道你打算把雪山上的冰雪一寸寸翻遍么?” 楚老头的脸迅速垮了下来,温夷眼中的亮光,也一点一点黯下去。 “我可以,”阿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你?你怎么个可以法?”楚老头张大了眼睛,其余人也跟着望向她。 阿佑咬了咬嘴唇,垂下了眼睛,“我可以感觉得到!” 从阿佑冒出那句话开始,楚影就不理她了。 阿佑在他旁边转来转去转了好久,直到他就寝,也不肯和她说一句话。 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临到门口之前,还小小声的说,“影,我走了哦!” 看了看那背对着她的身影,又说了一句,“我真的走了哦?” 还是一动不动。 阿佑只能扁扁嘴,“影,那你肯跟我说话的时候,要叫我啊,我很快就会来的。” 等她走后,花翩翩才慢慢的踱进来。 “你会让她去吗?” “会!”楚影翻身起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哀伤之色,很是平静,“那是她的梦想。” “那你做出那么生气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楚影眯着眼,不想回答的样子。 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转了一遍,花翩翩试探的问了一句,“故意生气,是想看她来哄你的样子?” “不要你管。” 花翩翩把他看了又看,失笑道,“我以为你会不舍得你的女人。” 楚影瞟了他一眼,“我是舍不得,但是我会让她去。” 成了他的女人,并不是就要剥夺她的天空,而是要为她打造一片天空,让她可以随心所欲,自由来去。 这,才是他要给的珍视。 “所以,翩翩,你陪他们去,我旧伤未愈,无法陪同,不放心。” “不行!你现在毫无自保之力,我怎么能放心。我要留下来,保住你的命!”花翩翩当然是坚决拒绝,“想要找几个高手,我们多得是。” “那些高手都不是你,我不放心。” “不行。” “翩翩,你还不知道么?”楚影微笑,“她,就是我的命!” 所以,你只要保护好她,就够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重若千均。花翩翩半天不能言语。 “影,你真的不生气了? 阿佑抱着他的手臂,很是疑惑,明明昨晚还不理她的,怎么一觉醒来,他就变到她床上了? 楚影微笑着看她,清亮的眸子里,光华流转。 “影?”阿佑软软的唤他。 楚影忽然撑起身子来,俯到她身子上方。 “影!唔……” 楚影低下头去,印上她柔软的唇,不重的力道,却霸道的索取。 阿佑迷迷糊糊的想要说什么,微微启口,却被他堵住了呼吸,灵活的舌尖趁虚而入,然后,攻城掠地,不留空隙。 阿佑只觉得他变成了一团火,快要把自已烧起来,眩晕得无法呼吸。 “斯佑,你要记着,你是我楚影盖了章的女人。只能想我,只能爱我。受了委屈了,只管到我怀里来哭,闯祸了,就往我身后躲,明白了吗?” 良久之后,楚影喘着气,抚着她红肿的嘴唇,一字一句的叮嘱。 总有一天等到你 阿佑在想,幸好那天小为走的时候,她还在睡觉,要不然,她一定会像今天这样,拉着他,不想放手了。 或许是孤独得太久,终于有人陪在她身边; 也或许,是寒冷得太久,终于等到了这一份温暖; 也或许,或许只不过因为他是影,所以阿佑拉着那双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楚影斜倚在床上,什么也没说,任阿佑紧紧拉着他手,任阿佑良久的沉默。 门外,听得到温夷来回走动的声音,阿佑终于抬起头来,眼睛发热,“影!”她轻轻的唤。 “嗯!” “影!” “嗯!” ……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不停的呼唤他的名字,似乎藉着这个,他就能明白她所有的情绪。 他不问她叫他名字的原因,只是不停的应着。 一声,又一声。 终于,到了要离别的时刻,阿佑慢慢的放开了手。 两手相离之际,楚影却身子前倾,大手一捞便把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臭丫头,你要记住,每天至少想我两次,睡醒时想一次,睡之前想一次,只能多,不能少。” “要学医术可以,要救人可以,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找药也可以,但是不准伤到自己,要是弄出一块伤痕来,哼,哼,我绝饶不了你。” “要是有别的男人和你说话,问你些除了医术之外的问题,你就告诉他,你已经有了夫君,嗯,最好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还有,……” 门外的花翩翩猛翻白眼,都已经千叮万嘱的交代过他,绝不允许其他雄性动物在小丫头身边超过一个时辰了,现在还要来摧残一次别人的脑袋; 话说,他惜言如金,冷漠无情的主子到底去哪了? 有时候,还真是想念那个时候的他啊! 楚影说了一半天,发现怀里的人没有声音,低头一看,她正在那玩手指呢,顿时怒气冲冲,“我说的话你到底都听见没,记住没?” 阿佑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很是委屈的看他,“影,你说了好多,我十个手指都不够用了,我记不住。” 眼里顿时闪过笑意,楚影微勾了唇,“好吧,暂时就这些。” “可是影,睡前想事情我会想得睡不着的,这条取消好不好?” “不好!”剑眉一竖,“睡不着就多想一会。” “那,阿佑不想说谎,明明没有夫君,没有小孩,不说可不可以。” “不可以,必须说。” 就这样,阿佑脑袋涨涨的装了一大堆东西走出门去,连跟师姐说再见的时候,都还在掰着手指头,数着影交待的事情。 楚影撑着身子,站在门后,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拳头渐渐握紧,他闭着眼睛,不断的喘气。 阿佑,你可懂得相思入骨,一日三秋? 阿佑,你可会为我,早日归来? 阿佑,你可会终有一日,也能染上半点情爱之色? 阿佑走到谷口,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 花翩翩好笑,“别望了,他没来。”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偷偷来呢。”阿佑瞅瞅大师兄,又瞅瞅他。 花翩翩晃晃手指,“他怕你哭,那样,他就放不开手了。” “没来啊,那就好了!”阿佑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翩翩公子,给你看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花翩翩好奇的凑过头去。 然后,“砰!”地一声,花翩翩就在温夷惊异的视线里,华丽丽的倒下了。 “阿佑?”温夷忙蹲下身去查看。 “你给他下的迷|药?”完全看不懂是怎么回事,只能看向自家师妹等答案。 “翩翩公子要留下给影!”阿佑回答得那是理直气壮,影那么脾气不好,把翩翩公子带走了谁来照顾他呢? 温夷简直哭笑不得,楚府二世子身边,能人无数,又哪里怕缺一个花翩翩,“楚公子早有安排,会有其他人去照顾他的。” 才怪,明明影身边就只有一个花翩翩,阿佑不服气的想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人,又不是翩翩公子。” 温夷还想再说什么,阿佑已经拖着他的胳脯,使劲往外拉,“走啦,师兄。” 所以说,这世界上总有些傻瓜,想法是惊人的相似。 一路上,温夷终于回味过来,“阿佑,你哪里来的迷|药?” “我自己配的,书上不都说了。” 温夷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就照着书,自己配出来的?” “嗯!”阿佑老实的点头。 温夷拍拍额头,但愿师父能早点发现那晕倒的花翩翩,另外,还希望这小丫头配出来的东西,不是那么难解。 夜晚入住客栈,却是遇见了怪事。 两人一进门,小二就异乎寻常的热情,小跑步的到了两人面有,直说房间饭菜都已经准备好,是要稍作休息,还是立马用饭? 阿佑和温夷面面相觑,均是不解。 阿佑指指大师兄,又指指自己,“你确定你招呼的是我们?” 小二点头哈腰,“两位是温公子和斯姑娘,小店早已经得了吩咐,早早准备好了。” “谁吩咐的?” 小二笑容满面,“两位客官稍候,公子最晚明日便会来此相见。” 问题是,不说明白,那饭菜能吃得下去吗? 温夷还在这样想的时候,阿佑已经洗干净了双手,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等着他了。 “师兄,你快点!” 温夷皱皱眉头,“阿佑,万一这饭菜有问题呢?” 阿佑黑白分明的眼里,尽是疑惑,“师兄,你闻出来有问题了吗?阿佑没有闻出来呢!”使劲的吞吞口水,面前的饭菜好诱人啊,真的不能吃吗? 温夷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是啊,他身为药王谷的大弟子,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单纯的人,果然都比较容易幸福。 “大人?” 从梦里悠悠醒转,就感觉到了空气里若有苦无的气息,温暖绵长,是她所熟悉的。记忆里,从成|人开始,就一直熟悉的气息,从天上到人间,经久不散。 “天色还在早,再睡一会儿。”一只温暖的手掌盖到眼上。 阿佑足足愣了一刻钟,才伸手去推他,“大人,你这样你这样我哪里睡得着。” 手掌移去,阿佑才眨眨眼睛,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再看看黑暗里只能看得清轮廓的大人,“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良久之后,楚慕的声音才低低的响起,“只要跟着温夷,我知道,总有一天等到你。” 自她离开之后,他总是习惯性的望向身后,身后空空如也,心里,也很空。这样的空虚,像是与生俱来,直到遇到她,才被慢慢填满。 蓦然惊觉,原来只要有她在身边,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幸福。 世间多少繁华似锦,多少美人如云,他一直淡淡笑着,从不为所动,从不为之驻足,以前,只道是天生的冷情,这才知道,原来只不过是没遇上那个人。 “阿佑,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那是大人啊,怎么会讨厌。 “那也就是说,喜欢了?”声音里微微带着笑意,和浓浓的喜悦。 “喜欢!” 终究情难自禁,楚慕长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子拥入怀中,“只愿,卿心似我心!” 而阿佑,想起了影之前说过的话,咬住了唇。 大人是影的哥哥,她那些说谎的话应该没用的吧!更何况,大人几个月前才见过她,这么短的时候,她哪能立刻就有了夫君,还生了几个孩子? “大人,不如我们来谈点医术吧?”这样,就不算是讨论医术之外的话题了,她也就不用说谎了。 云深不知处 对于楚慕的出现,温夷倒没有太大的惊奇,他只是在暗地里头痛,他家小师妹的桃花啊,也不知道怎么个收场法。 所以再遇上另一拨人的时候,他已经很有心理准备了。 “郡主!”拱手一礼,再顺便把那个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小师妹往后一拉,盼望着能远离战圈。 可惜,逝雪郡主没给他这个机会,浅浅吟笑间,已经一步越过他站到了阿佑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后,看向楚慕,“楚大哥,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丫头?” 楚慕眉头微皱,却又很快松开,“逝雪,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是啊,本来是要回的。可是却突然很好奇,楚大哥为什么一句解释都不给便决定留在这偏远小城。却原来,是要见这丫头。” 她明明笑着的,可是当她眼光射来,阿佑却觉得有些冷,缩缩肩,拉拉温夷的衣服,“大师兄,郡主姑娘是要找大人的,我们能不能先走了?” 一阵冷风吹过,没有人说话,阿佑忍不住抖了抖,奇怪大家怎么都盯着她看,她说错话了吗? 楚慕垂下了眼眸,看不出他的心思。 逝雪郡主轻轻一笑,首先打破了沉默,“阿佑姑娘,你可知道,楚大哥的姻缘,是要由皇上金口玉断的?” “不知道。”阿佑老老实实的答道。 “够了!”楚慕打断了两人,抬眼看向郡主,“逝雪,你先回京城吧,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逝雪郡主一怔,眼里迅速的浮起水光,娇弱可人,“楚大哥!” 楚慕叹了口气,放轻了语调,“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儿家,毕竟不安全,你先回京城,我办完了事,自会去京城看你。” 逝雪郡主红了眼眶,“楚大哥,我听你的话,那你一定要早点来。” 楚慕上前轻轻的抱了抱她,一边吩咐身边的侍卫,“小心侍候着,将郡主安全的送回京城。” 阿佑看到这,小小声的在温夷耳边道,“大师兄,影之前成亲的新娘子也是像郡主一样的小姐吗?” 看样子,这类型的小姐应该都不太喜欢她。 下次见了影,一定要提醒他,让他改喜欢他自己的新娘子就好了。然后把影叫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转给他的新娘去做。 她也就不用担心自己万一不小心忘了哪一点,让影生气了。 她不希望影生气,也不想他难过。影要像以前一样,总是高高在上,谁都爱理不理的,才是真正的影大人。 温夷这才想起师父那个恶作剧的玩笑话,忙拉着阿佑退开几步,才低声问,“这个问题,你还没有问过楚二公子?” “没有,”阿佑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影的新娘子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问?”要不是看见逝雪郡主这一出,估计她也还没想到要问。 温夷看着她,突然正色道,“阿佑,师父是骗你的,楚二公子没有成亲。” 眼看着阿佑对楚影的不同,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可是看她此刻的神情,却又不那么确定了。 那边楚慕已经送走了逝雪郡主,这个话题也只能就此打住。尤其是连温夷自己都还没有理清这个问题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当着楚慕的面,来讨论阿佑的爱情问题。 “走吧!”楚慕拉住阿佑,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看不出情绪。 阿佑看着楚慕拉着她的手,很有点小心翼翼的看他,“大人,你在为我把脉吗,我今早吃得有点多,可能脉相跳得是快了点。” 干笑了一阵,不自在的把手挣脱开来。自己很是认真的按住脉搏道,“嗯,果真是快了点。” 楚慕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后看了看那远去的马车,说道,“阿佑,你不要太在意逝雪说的话,皇上很疼我的,娶妻这等大事,必定不会违我心意。” 阿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大人一向都很厉害的,自己的事一定能处理很很好。” 楚慕笑了开来,拍拍她的头,“原来阿佑这么相信我啊!” 而此时,一直低泣着的逝雪郡主,忽然丢开了掩面的手帕,脸上没有半点泪痕。 “斯佑!”从喉间挤出这个名字,她的嘴角,勾起了绝美的弧度。 楚慕跟在身旁,温夷很快尝到了甜头。 一路衣食住行,那是不说了,最可贵的是,楚慕也有极佳的识别药物的能力,可以说,比阿佑,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凡让他见过一次的药物,不论是长于林间,还是深埋在土里,他都能找得出来。 “阿佑,你老实说,你以前和你的这位大人,是不是都学过医?” “没有。”阿佑很肯定的点头。 “那怎么可能你们俩都拥有相同的天赋,也太巧合了一点吧。”温夷明显的不信。 阿佑当然不能说,大人便是那掌管花期草季之神,要识得这些花草,便是他天赐的神识。纵是转世为人,这份感应也不会丢掉。 “可是,楚公子贵为王府世子,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温夷一路行医过来,遇上些病患,自然也不乏低层流乞之辈,连他有时候都会因为那满身的异味而眉头微皱,那位楚大世子却半点嫌弃神色也无,帮着清洗净身。如果不是他先前见过,几乎是要怀疑这位楚世子是别人装扮的了。 阿佑高昂着头,很是骄傲的样子,“那是当然了,我们大人,自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连她这株小笨草,大人都肯绛尊屈贵的关注,更何况那些活生生的人。 “阿佑,”温夷的神色越发奇怪,瞅瞅那在远处忙着清洗病人的楚慕,压低了声音,“楚慕和楚影,你爱谁?” 听见这句话,阿佑身躯一震,神色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阿佑?” 阿佑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我谁也不爱。” 大仙说过的,如果她透露了身份,或者是说了那一句话,那么这一世的历练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那句话,便是“我爱你。” 这句话,千万人都可以脱口而出,唯有她,是终结这人世之旅的魔咒。 一旦出口,也是她魂归之时。 一直没来得及问,如果没有完成大仙所交待的事情便犯了禁忌,她会归向何处?大千世界,可有她魂宿之处? 不过幸好,她还没有爱上谁,应该不会犯错的。 她记得,小为说过的,爱就是死了,灵魂也想看到对方幸福的感情。 那样强烈的感情,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无法想像。 “阿佑,”温佑扳过她的身子,神情严肃,“如果你对他们并无男女之情,要早点说清楚,不能这样暧昧不清,霸占着别人的宠爱。” 世间情爱,最是伤人,楚家两位公子,都是人中翘楚,阿佑如果有意,那固然是好。如果无意,也并非坏事,齐大非偶,以阿佑的性格,的确不适合那里。 所以,早一点说清,对大家都好。 “可是师兄,要怎么个说清楚法?”就比如说,她已经跟影说过不要喜欢她了,影也答应不再喜欢,可是,他还是对自己很好。 虽然有时候不是很明白他的作为,却仍然清楚的知道,他对自己的好,一丝一缕,正慢慢缠绕。 温夷也语塞了,半响,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阿佑,你怎么知道你不爱?”毕竟她对楚影的依恋,大家都看在眼里。 “因为,没有人告诉我爱是什么。”阿佑的回答,差点让温夷倒地不起。 好不容易站稳,他才无力的说道,“那你还是别说了。”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就让那些爱上这个笨丫头的人们去操心吧。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阿佑当然没去纠结这个问题。 她只是侍候大人的丫头而已,像小为描述的那种情感,又怎么会发生在天人似的楚慕身上。 而影,想到这里,她开始怔然了。 影要的她的喜欢,是不是爱呢? 应该不是吧?她仔细想想,喜欢是两个字,爱只有一个字,应该是不一样的。她舒了一口气,放松了神经。 大仙可没说不能喜欢人,不能说喜欢。 那她就可以喜欢了! 云山 清晨醒来,阿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侧过身去,在被窝里使劲扭动了两下,小脸蹭着枕头,很是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被窝里真暖和,外面,真冷! 影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她很努力的想。 影睡着的时候,睫毛看起来很长很翘,她有好几次,都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可是每次都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影的睫毛就开始一动一动了。 她赶紧把手缩回来,乖乖的不动,她知道,那是意味着影要醒了。 他的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可是慢慢的,那眼睛里,会慢慢溢出光来,像是桃花谭里的水,一波一波的荡开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叫她,“阿佑。” “阿佑!”才这样想着,这声音就真的响起来,阿佑吓得赶紧坐起来,慌慌张张的往门的方向望去。 “阿估!”这次的声音听得真切了,是大人。 “我马上就起了,大人你等等。”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在心里暗自懊恼,就怪影让她醒来的时候要记得想他啦,结果每次一想都想好久,大人肯定以为她偷懒赖床。 都是影害的,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把这条收回去。 急匆匆的把门打开,阿佑还在喘着气,“大人,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楚慕一愣,眼前的人发丝凌乱,却更添几许怯弱之态,那睡意未褪的脸上,还带着初醒的红润,像是悄然绽开的蔷薇,带着粉嫩的幽香。 有一种柔软的情绪突然涌上,满满的流淌在七经八脉之上。 “阿佑!”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要惊走什么。 他的手,抬起来,阿佑瞪大眼睛望着,那手在半空中微微停顿,然后,落在她的发上。 “阿佑!”他的眼睛弯弯的,像轮新月,“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 阿佑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差点要跳起来,她把衣服穿反了! “大人?”她拖长了声音,几乎要哭了,她总是这么笨。 等到她飞快的将门关上,赶紧将衣服穿好再飞快的打开门时,楚慕还站在门口。 “大人,这次我穿好了。”她的笑容,像初升的朝阳,灿烂,却不晃眼。 楚慕也跟着笑了起来,摇着头将她拉进了房,这才伸出手去替她整理那胡乱披上的外衣。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即使是在做着这样平凡的事,也像是在吟歌弹琴般优雅。 他的手,跟影是不一样的。 影的手掌,泛着健康的光泽,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柔,每次拉她,都是霸道有力,就像他随时都准备爆发着的脾气一样,蕴含了满满的灼热,让人无从反抗。 她还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楚慕已经把她按坐在镜前,替她打理起那头长发。 “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找到那么一个人,每个清晨,一睁眼就能看到她,能替她穿衣,替她挽发,然后,一抬眼,镜中就能看到,俪影成双!” 他的声音,像是和风拂过,那么轻柔,那么好听。 阿佑怔怔的望着镜中的两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一个却青涩平凡。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却有一种疼痛,从心底涌起,慢慢扩散开来。 依稀觉得,曾经在哪一个梦里,也梦过这样的画面,用尽所有心力都想要梦着的画面。 恍惚中,伸出手去,指尖在镜面上轻轻抚过。 “阿佑,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有人在耳边焦急的大叫,阿佑终于忍不住疼痛,抚着心口倒了下去。 那是谁的梦,谁的期盼,谁的眼泪在漫天纷飞? “阿佑!”这是大师兄。 “阿佑!”这是大人。 阿佑眼开眼来,映入视线的是两张憔悴的脸,“大师兄,大人。” 温夷这才吐出一口气,拍拍旁边的楚慕,安慰道,“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世子不用担心。” 楚慕的眉头并没有展开,“阿佑怎么会有这心疾,你们药王谷也治不好么?” 温夷摇摇头,“阿佑之前曾受重创,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老天垂怜,如果只有这心疾已经是大幸了。” 楚慕抓住阿佑的手,焦急不已,“怎么会重创,最初见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是谁做的?”语气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急促,许多的疑惑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句话,他咬了咬唇,仍是问了出来,“是,因为我吗?” 温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而阿佑,只是摇了摇他的手,笑容未变,“跟大人没有关系,是阿佑欠了债,还给别人的。” 欠了什么样的债,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还,楚慕沉着脸,还要再问,阿佑却已经没事人样的从床上翻坐起来,一边嚷着,“这么晚还不吃饭,我都好饿了。” 拖着楚慕和温夷,就往门外走,“走啦,走啦,我们去吃饭。” 将两个人推出门外,阿佑才回过头来,望了那镜子一眼。 三人一路行医,慢慢的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往风国边境的云山而去。 据说这云山,原本风景秀丽,药草繁盛,也是在天下大变之时,突降大雪,从此,草木绝迹,一片冰寒。 温夷大喜,直说这云山如今就是块宝块,那重重冰雪之下,不知道藏着多少珍贵好药。也没来得及传书回药王谷,就匆匆忙忙往那处赶去。 而阿佑,忙着记忆大师兄一路看过来的病例,再结合之前所看医书,不懂再问一问,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更是想不到其他事了。 楚慕走了这一程,也是获益良多,谁叫阿佑那么痴迷医术呢,讲不到几句话,就铁定要把话题扯到医术上去。害得他这个原本不懂医的人,现在也有几分样子了。 越走近云山,温夷越是兴奋,楚慕越是紧张,而阿佑,阿佑却越是害怕。 温夷的兴奋,是为了那满山救命的药草,楚慕的紧张,是担心没有内力护体的阿佑,而阿佑的害怕,却是不知缘由的。 她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到这云山脚下,心已经快跳出来了。 “师兄!”一把拉住激动的温夷,阿佑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慕先发现了她的异状,出声问道。 阿佑咬了咬唇,不知道要怎么样描述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只说了一句,“我害怕。” 温夷一愣,楚慕倒是低低的笑了开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转在她身上,“是不是冷?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大人的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稍稍缓解了心头的不安,阿佑沉默着,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小丫头啊!”温夷笑着摇摇头,“到这儿才说害怕,先前的勇敢都去哪了?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如果她有什么事,除非是他先死,要不然,活着回到药王谷,也逃不脱那位怒火之下不知道怎么样把他凌迟的死法。 阿佑是块宝,温夷早就知道。 所以她能准确无误的从冰雪下挖出药草来,他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不会太惊奇。 可是楚慕,楚慕居然也可以。 温夷瞪目结舌的站在那里,看两人合作无间,一小会就掏出了一小堆来。 “世子,阿佑说她以前没有学过医,你也没有学过吗?”指了指脚边的那一堆,“不学医的人却能有这样的天赋,你让我们这些辛苦几十载的人,情何以堪?” 楚慕摇摇头,“的确从未接触。” 跟着看看那已经挖出来的药草,“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它们的功用,可是就是知道它们的所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这样的凑巧,也是很让他迷惑不解。 而阿佑,低着头偷笑。 笨蛋大人,那都是你管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感应不到?连她这样的小仙婢都可以找到,更何况至高无上的花草之神,帝之七子斯慕! 很小心的藏住得意,她终于也有机会能骂一次大人笨蛋了,很是开心。 云山之上,的确是很冷,尤其是半点武功也没有的阿佑。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极高兴的,有时候睡着都能笑醒过来。因着这份喜悦,她渐渐忽略了那从接近云山开始就慢慢升起的害怕。 当年天宫中的一片狠藉,她其实并不在意,即使到了人间,也没有意识到,那一场争斗究竟带来了怎么样的浩劫。 人间的生老病死,她看到过,也感叹过,却根本没有进到心里去。毕竟,在她看来,那是轮回中注定要承受的历练,死亡,会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直到,看见大师兄的眼泪,看到大师兄的鲜血,才明白,原来,死掉的那些人,会留给活着的人那么多的想念和悲伤。 她亲身经历了死亡,经历了病痛,这才知道,原来接近死亡是这样让人恐惧,病着,是这样让人痛苦!她自己痛着,师父师兄都在痛,师姐会哭,影,也会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整夜整夜不敢睡觉。 她慢慢的开始懂得,就慢有天道轮回,也应该珍惜人命的可贵。 所以她开始明白,那场争斗,是做错了,所以才害得那么多的人分离,伤心,难过。 有恩情,要尽力去报。做错了,就要弥补。 这是阿佑的原则。 风雪隐容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楚慕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的阿佑,已经快要变成一个雪人,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阿佑只觉得背心一热,侧过头去,就刚好撞进一泓温暖目光里。 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入,透心的暖意,阿佑仰起脸冲着楚慕一笑,露出整齐的几颗牙齿,“有大人在,真好!” 楚慕的嘴角,因为这句话,弯出了更明显的弧度,却又忍不住说道,“哪里有你这么笨的丫头,都不知道起来动弹两下吗,都快被堆成个雪人了。” 语气里,有掩也掩不住的宠溺,阿佑眉眼弯弯,捧起手中的药草,“大人你看,我又找到这么多。” 楚慕赞许的点点头,“阿佑很厉害呢!” 阿佑怔住,笑容有一刻的停顿,大人终于也夸奖她一次了。以前,无论她做什么都是笨手笨脚的,印像里,似乎总也做不好。 “阿佑,你怎么了,是不是太冷?”楚慕的手掌抚在她的额头,眉宇间尽是忧色。 阿佑摇头,“我不冷,我只是在想,大人真是个好人。” 好到就算她仍然笨手笨脚,也不会吝啬他的夸奖。 几人已经在这雪山上待了十几日,日日早出晚归,虽是天寒地冻,也不觉得辛苦,山脚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晒的药越来越多,喜得温夷连梦中都是咧着嘴。 “阿佑 红尘几度醉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9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9部分阅读 “阿佑,要是你早点来就好了。”温夷感叹着,眼神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对不起,大师兄,都是阿佑的错。”阿佑双手放在身体的前面,很是愧疚。 温夷噗哧一笑,揉揉她的头发,“怎么能怪你,师兄只是有些可惜,要是早些遇到你,说不定……”说不定什么,他没有接下去。 阿佑抿着嘴,也只能沉默。 其实她可以更早的,她只是,只是什么呢? “大师兄,我找到了。” 轻轻飘舞的雪花中,少女双眸闪亮,笑颜如花。 “找到了什么?” 找到了梦想,她终于找到了属于她自已的梦想。 “咦?”这一日,几人已经到来了快靠近山顶的地方,楚慕瞪大了眼睛。 顺着声音望去,阿佑也是一怔,那皑皑白雪中,居然长着一株紫草。 虽然叶片残缺,根部暗红,却确实是一株紫草,一株发育不良的紫草。 “这紫草怎么会长在这雪山上?”温夷熟知医理,先不说这寒冷的环境,单说这紫草附着于积雪之上,根本没有接触到泥土,是断无可能存活的。 阿佑的目光凝于那处,缓缓的走了过去,却在离它几步的地方,停住。 直到楚慕将它取下,捏在手中,细细观看。 阿佑单手抚胸,闷闷的,一下一下的钝痛。 脚很沉,沉得迈不出去,阿佑只能看着那在楚慕指尖轻颤的紫草,它在害怕,她知道。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将身体的一部分丢在这里了? 是的,她知道,那是属于她的,属于她的一部分。 “罢了,这紫草在此生长不易,又无药用功效,不如就让它继续自由的存活吧!”楚慕轻叹,将那株紫草又轻轻放回原地。 温夷也点头,“世间花草绝迹,这紫草,也算是奇迹了。” 楚慕微微一笑,“府中也种了紫草,平日里小心侍候,却想不到,原来这紫草竟有这般顽强的生命力。”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开去。 “温夷,你快看,这是不是雪莲?” 楚慕惊喜的声音响起,两人兴奋的往山峰的另一侧寻去。 唯有阿佑,安静的站在那里,看那被丢弃的紫草,孤伶伶的躺在雪上,一点一点的被覆盖。 又一次,被丢弃的悲伤! 阿佑的眼里,盈满了泪水,为那感同身受的凄凉。 她向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下身去,拂开新落下的雪,将那株紫草握在手中。 你是,我吗? 沉迷于突如其来的情绪里,阿佑没有听见远处的轰鸣,也没有听见楚慕和温夷惊惧至极的呼唤。 楚慕迅如闪电的身形,终是没能快过那呼啸而来的雪崩。 “阿佑!”撕心的呼唤,在奔腾的雪流里,一声声响起。 “你是谁?”重重雪块之下,阿佑毫发无伤。 一股奇怪的气流托住了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冰室,银发及肩的男子,慵懒的倚在不远处,上下打量着她。 阿佑也仔细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使劲揉揉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是,影的哥哥吗?” 像影一样,这样随意的站着,也能站成尊贵无比的姿态。 那男子冷笑一声,“身上没有几两肉,还挂着一张人人都想去欺负的脸,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不等阿佑反应过来,又跟着摇了摇头,“长得个丑也就算了,脑袋也不怎么样,此情此景,你不是应该担心一下自已的小命?” 阿佑再是迟钝,也知道了眼前人对自已的不满,忍住满腹疑问,从善如流的担心起自己的小命,“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笨蛋!”男人一扬手,就有几粒冰凌射了过来,擦过脸颊,有冰冷的疼意,“你知不知道这是雪崩,你就被埋在雪的下面,是要死的。你应该问你是什么时候死,而不是什么时候出去?” 看着那因为气愤还是别的什么因素而不断起伏的胸膛,阿佑咬了咬唇,“好吧,那我什么时候死?” 男人面色一顿,眼里的火劈哩啪啦烧得更欢快了。 “可是,”阿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委屈的小声咕哝,“你不是影的哥哥吗,有影的哥哥在,怎么会要死?” 男人深深的看她一眼,目光里,有着复杂的光芒,“小丫头,因为是他的亲人,所以你就不害怕了?” 阿佑重重的点头,“对啊,影很厉害的。”所以影的哥哥,也会很厉害。 “因为相信他,所以相信我?”男人还是定定的看着她。 阿佑开始有些疑惑了,虽然他和影长得很像,但是会不会是她搞错了? “你不是影的哥哥?”抬头望望近在咫尺的雪,她有点担心了。 男人忽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骂道,“臭小子,怪不得,怪不得……” 世间最美的爱恋,不在于它酸甜苦辣的复杂,而在于那一旦认定,便终生不离不弃的痴傻。 聪明人都太多,也都将那所谓情爱想得太多。 却忘了那最简单的滋味,才是爱情无上真谛。 男人笑够了,才向她看来,那目光里,少了些挑剔,多了些别的意味,“我不是他的哥哥。小丫头,将你手中的紫草给我吧。” 阿佑捏紧了手心,往后退了一步,谨慎的看着他的举动,“这是我的。” “你怎么知道是你的?” 阿佑抿着嘴,没有回答。 她就是知道。 男人轻轻的笑了,“我是他的父亲。” 影的父亲?阿佑把他看了又看,才咬了唇,将那握着紫草的手摊了开来。 男人目光一闪,那紫草便慢慢飘浮起来,晃晃悠悠的悬在半空中。 “紫草阿佑,你要记住,今日助你恢复情根,此后你满心情爱,都只能尽付我儿影刹一人。” 什么情根,什么情爱? 阿佑还在迷迷糊糊的想不清楚,那浮在空中的紫草,便已经落向她的眉心,让人窒息的疼痛袭来,阿佑来不及惊叫,便陷入了昏迷。 “王,既已助未来少主夫人恢复情根,怎么还要压制她的记忆?” “那当然,现在那天家的七子还在她身边,情况未明之际,若是让她都想起过往,岂不是对臭小子不利?她的记忆,会随着她的情根浮动,一点点找回来。” “王,您在笑?” “那是当然,光想着臭小子今后被折腾的光景,就心下大快啊!大护法,你说她这一世万一爱上了臭小子,却又想起天庭中对斯慕的爱恋,会作何选择?” 那候在一旁被称为大护法的人,看看王眼角眉梢都明显流露出来想要看好戏的恶趣味,忍不住无语望天。 “真令人期待啊!”那人还要再加上一句,仿佛忘了,那将要被折腾的人,据说是他的独生爱子。 “王,您这番安排,会不会触怒了那人?”大护法指了指天上。 “谁管他,要不是臭小子太不知道尊老爱幼,敢和本尊赌气,我魔界的少主,哪能轮到他人来多嘴。哼,就让臭小子去吃点苦,看他还敢不敢再和本尊作对。” 所以说,为人子女的,就该听父母的话,不听话的人,总是要受点惩罚的。 “阿佑!” “阿佑!” …… 那呼唤一声声撞入耳中,阿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焦急和悲伤。 是大人啊,想要张嘴,却什么也做不了。 大人,大人,她只能在心中一声一声的回应。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拨开了所有障碍,将她一把抱起。 “阿佑!”颤抖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似乎是确定了她的无恙,才敢将她拥入怀中。轻柔的,透着清凉气息的怀抱,是大人的。 “阿佑!”楚慕又哭又笑,浑然不顾内力透支后的疲惫,紧紧的搂着阿佑,任那满手的鲜血,染上她的衣袍。 温夷悄悄转过头去,终是上天垂怜,留下了小师妹的命。 情之一字,当真可以让人生让人死,他从来没有想过,那谪仙似的王府世子,也会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运足全身功力,将那奔涌的雪潮击向另外的方向。 似乎没想过,这样的天灾,又岂是凡人之躯可以更改? 好在那奔势并不厉害,在他口吐鲜血之际,那汹涌雪潮居然变小了,然后真的向另一侧流去。 两人不知道在阿佑被盖住的地方挖了多久,才找到她。 温夷逼回了即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还好,大家都活着。 山下草屋之中,温夷抓住了楚慕的手。 楚慕徐徐转头看他,“你放心,我会对她负责的。” 温夷没有说话,只是面有忧色的看向床上的阿佑,挣扎不已。 楚慕也看回床上,是柔和得不能再柔和的目光,“我会娶她,会爱她一生一世。” 温夷的手慢慢放松了,冰天雪地里,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只是想要她好好的活着。” 房外,温夷靠在门板上,闭上了眼睛。 房内,仍然是寒气袭人,可是帐内却是暖意融融,楚慕将阿佑整个人包在怀中,功力运至全身,暖意透过紧贴的肌肤,一寸一寸侵入她的体内。 “糟了,我居然忘了这个。”去而复返的魔王大人,铁青着脸跳脚不已。 大护法在一侧捂脸哀叹,希望少主以后能找对正主儿,这事绝对不关他这种小人物的事的,谁让魔王大人一高兴,就忘了某些后遗症了呢! 情方现 “阿佑,阿佑,你怎么了?”楚慕手忙脚乱的给阿佑擦着眼泪,可是那眼泪,总也擦不干。 只能挫败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阿佑,你不要哭了,我会娶你为妻的。” 阿佑无声的呜咽着,隐约间,仿若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自那日从楚慕怀中醒来,惊见两人赤身捰体的相拥,阿佑的心,就纷乱不已。 “阿佑,待回了王府,就禀明双亲,娶你进府,好不好?”大人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在耳边响起,引得心底一阵酥麻。 她酡红了双颊,从泪光中看那人的脸,天人似的俊美如玉,她该是高兴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觉得心里,有跳跃的欢喜?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不对劲的感觉渐渐增长,并压过了欢喜。 所以她说,“不好,大人。” 两个人要结为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份,是爱到深处才水到渠成的许诺。 小为说过,就算死掉也希望对方幸福的感情,才能称之为爱。 她和大人,并没有那样生死期许的爱情。 更何况,她这一生,永不会有开口言爱的时候。 看着大人瞬间黯下的脸,阿佑咬着唇,却还是鼓足勇气把要说的话说完,“影会不高兴的。” “影?”楚慕盯着她。 阿佑想起影不怎么好的脾气,似乎那铁青的脸就在眼前,她很快的整理好衣裳,“大人,就只是大人!” 再没有勇气看他,飞快的跑了出去。 影说过,给人治病可以,学医可以,就是不准让自已受伤,她现在只是被雪压到,没有怎么受伤,应该不会惹他生气吧! 还有,他说睡的时候要想他,醒的时候要想他,结果她是昏过去了,没有来得及想,应该也不算数的。 还好,还好,她拍了拍胸口,大大的吐出一口气。 再想到醒来的时候,她垮下一张脸,大人都没有穿衣服,那样□裸的拥着她,她还怎么能有心思去想影? 大人的怀抱,和影的是不一样的。 她恍惚的想着,影抱着她的时候,很安心,就算他很凶的抱着她的时候,也让人很安心。 影!她开始,有点想他了。 不过,影没穿衣服的样子,会跟大人一样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襟,开始天马行空的想像。 “阿佑!” 大师兄一声轻唤,她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一张脸红通通快要着火一样。 完了,都是大人不穿衣服害的,她恨恨的扯着衣服想道。 夜已经很深了,阿佑还埋着头整理药材。 一灯如豆,阿佑一边看着药材,一边在旁边的纸上记录什么。 楚慕走了进来,接过阿佑手中的笔,“我来记吧!” 阿佑笑眯眯的抬头看他,“好!” 一人叫着药名,一个记录,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灯光下,身影相叠,说不出的亲密和谐。 温夷收回了跨进门的脚,悄悄离去,不忍打破了这刻的温馨。 “阿佑真的很喜欢医术啊!” 烛光里,她认真的侧影,温暖动人。 真愿时光就此停住,她的世界里,陪着的人,是他。 仿佛入了魔般,他的手伸了出去,停在她的发间,“阿佑,太医院中医术高明之辈比比皆是,御书房中也有数代珍藏收集的医书孤本,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阿佑忽然打了个寒颤,低着头继续整理着手中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小声的说,“阿佑跟着师父和师兄学就好了。” “阿佑,你在害怕?”阿佑那一刻的异状,他察觉到了,有些迟疑的看着她,“你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阿佑咬着唇,想着在王府之中,浑身血液流尽时的寒冷和绝望; 或者在更远之前,二话不说,便将他们贬入凡间时所谓天家的无情。 似乎越接近高位,越让人觉得冰冷和恐惧。 “阿佑?”楚佑蹲下身去,抬起她的脸,却被她满脸的泪给吓了一跳。 阿佑扑入他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大人,你不要变。”不要变成什么样子?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现在这个大人是不真实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大人,你不要变。”不要变成她害怕的样子。 楚慕轻抚着她的头发,“傻丫头,别乱想,我不会变的。” 不,你会变的,阿佑轻轻抽泣,回到真实的世界,他就会变的。 阿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笃定,但是她知道,大人会变的,会变成让她哭让她难受的大人。 “阿佑,”楚慕捧起她的脸,仔细的看着她的神情,“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当然喜欢,这是她的大人啊。 “那么,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呢?” 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如果喜欢,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 一个湿热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间,“阿佑,我喜欢你,我想照顾你,一生一世。作我的妻子,我陪你学医术,陪你天南地北搜寻药材,陪你救人,陪你到老。” 这一定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这样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 阿佑被盅惑了,她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一个“好”字在她舌尖翻滚了几次,她已经能感受到心头陌生而熟悉的甜蜜,似乎是她在梦里期待过无数次的画面,忽然在这一刻变成了真实。 可是,她终于没能说出口。 光有喜欢是不够的,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努力的微笑,“大人的新娘子,不是阿佑。” 大人的新娘子,一定是最优雅美丽,聪明动人的,就如同流云仙子那样。 他们,都有着高高在上,让人仰视的风采,“大人,我这样的笨丫头怎么有资格站在你身边?”这是你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谁说过这样的话?阿佑一定可以站在我身边的。” “大人没有说过吗?那一定是在梦里吧。”梦里的大人,说过这样的话,阿佑望着远方,眼神迷离。 在雪山待了几月,收集了无数药材,还是楚慕调了王府的人,才将几大车药运回药王谷去。 阿佑待在雪山脚下,却不想离开了。 满满一山药材,她要是全都清理出来,可以救好多好多的人。 温夷本来也有此心思,只是心疼阿佑才没有提出来,一听阿佑自己愿意,喜得笑颜逐开。 惟有楚慕,依依不舍,“阿佑,府中传讯,有事速归。我得回去一趟,你不能陪我一起吗?” 心底,还是盼着,她能陪他一道回去,带回去见过了父母,再想办法将终身大事定下。 “大人,你不用管阿佑,你去忙你的事吧,阿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佑吸吸鼻子,虽然有些伤感,却还是推着他走。 大人再好,还是要回到他的世界去的。 “阿佑,你等我。” 大力的将她一抱,翻身上马而去。王府侍卫紧随其后,卷起阵阵尘土。 “怎么,舍不得?”突然阴风阵阵,有人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 “影?”阿佑飞快的转过来头,惊喜的看着来人,“影!”她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楚影黑着脸,任那猛扑过来的人紧紧抱住,又笑又跳的问,“影,你什么时候到的啊?影,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要来呢?影,师父让你出谷啊,你是不是伤好了?” 楚影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吼一声,“闭嘴,吵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阿佑撒了手,委屈的扁着嘴看他,“影!”可怜兮兮的唤一声。 楚影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说道,“刚到,没来得及告诉你,好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突然咬牙切齿的揪着她的耳朵,“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我来问你,本来说好要去的地方,怎么临时更改路线了?更改了路线,怎么不通知我?说了让花翩翩跟着怎么敢把他药倒?让你离别的男人远一点,怎么还跟他搭上了,哼,还一副依依惜别,情深义重的样子!” 阿佑扯扯他的衣襟,讨好的凑上前来,“影,你的问题好多,阿佑记不住。可是,影,你之前说的话,阿佑都有记住哦,我每天都有想你的,睡的时候想,醒的时候也想的。” “扑哧!”有人不知死活的在不远处笑出声来,楚影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紧绷着的脸却怎么也忍不住放软了几分,“怎么这么笨,几个问题都答不好。”清咳一声,不自在的警告了别处的某人一眼,才低声问道,“真的有想我么?” “嗯,影,我很想你的。”阿佑知道影是消了气,开心的跳进他怀里,小脸在他胸膛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哼!知道我会来?要不是王府的人得了消息,我还不知道你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了,你到底是想让我在别处找多久?” 听着他气哼哼的声音,阿佑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笑,她环住他的腰,“我知道影一定会找到我的,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 头顶上那人又哼一声,却也只是蹦出一句,“以后再来慢慢收拾你。”就已经双臂收拢,将她抱起来,往自个儿怀里塞了。 是梦是真 温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桌上的木匣,双目赤红, “楚影,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为着一株香馥草,累及上百条人命?” 楚影抬起头来,目光冷然,“上百条人命,那又怎样?” 温夷咬着牙,“怎样,你说怎样?阿佑宅心仁厚,天性淳良,若她得知你为她去抢这株香馥草,劫了别国贡品,害得别人满门抄斩,你说说看,她会怎么样?” “先前只是听说邻国有贡品丢失,闹得沸沸扬扬,我就已经在怀疑,想不到竟然真的是你。楚影,你,你……” 楚影昂着头,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 温夷怒极反笑,“楚影,以你的心性,实在不足以匹配阿佑。与令兄相比,你实在差得太远。” 楚影霍然起身,一旁的花翩翩手疾眼快的拉住了他,“影!” 楚影眼中隐隐有风暴凝聚,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狠狠的压下已经涌到胸口的狂怒,他开口,“我只要她好好的,其他人,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直直的盯着温夷的眼,“至于我与我的兄长孰优孰劣,也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是,是轮不到我。”温夷大笑,“或许阿佑早已经做了选择,所以才愿意与楚慕肌肤相亲。” “砰!”的一声,楚影掌下的桌子轰然塌下,花翩翩险险将那木盒抢在手中,却还是吓出一声冷汗。 “你说,什么?”楚影一手揪住了温夷胸前的衣襟,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温夷冷笑,“你没听错,阿佑与楚慕有了肌肤之亲。阿佑倾心之人,绝无可能是你这等绝心冷情之辈。” 话声未落,便被一掌挥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滑了下来。 花翩翩只来得及将他扶住,楚影的衣角就已经消失在门外,“影!”他高喊一声,着急的想要跟过去,却又不敢放开这厢脸色苍白血气涌动的温夷。 只得苦笑,“你何苦这样激怒他,他脾气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 抹去嘴角的点点嫣红,温夷咳了几声,恨声道,“这样最好,省得误了阿佑的终身。” 花翩翩将他扶了起来,“我得过去看看,如果他气红了眼,只怕今日便是那丫头的忌日,哪里还有什么终身可言!” 就怕他气急攻心,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那可就真不是闹着玩了。 阿佑还抱着枕头,睡得香甜,猛然听到一声巨响,眼睛还没睁开,就又连着第二声巨响,与此同时,身体一沉,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地震了吗,阿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连人带被躺在四分五裂的床板上。 揉着眼睛,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被一人沉沉的压住,一只大掌卡在脖子上,四目相对,对上一双血红的眼。 “影?” 他的气息急促的喷在她脸上,声音里没有半点暖意,“说,你和他在哪里肌肤相亲,你哪里曾和他相亲?” “影?”阿佑只觉得那手越掐越紧,一张脸涨得通红,快要喘不过气了,“影,我好难受。” 视而不见她的痛苦,楚影只死死的盯住她,“你在哪里,和他肌肤相亲?” “影!”阿佑使劲去拉他的手,脸色慢慢变青,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那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 楚影目光一动,松开了手,整个人却无力的躺在她身上,将脸埋在她颈间,“为什么会和他肌肤相亲,为什么要和他肌肤相亲?阿佑,阿佑……”语气渐渐哽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已经凝结,再没有办法动弹。 阿佑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不明所以的抱住了身上一直在颤抖的人,心下惶然,“影,你怎么了?”这样的影,她从来没有见过。 脸颊一阵湿热,阿佑吓得动都不敢动,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影,你哭了吗?” 门外,花翩翩拉住了温夷,好半响,才说道, “他的感情,从来不懂得变通,如果阿佑的选择不是他,那么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两种,毁了她,或者毁了他自己。” 而阿佑,听着他杂乱的抽气声,只觉得身体的某处,也很疼,“影,你不要哭,你再哭,阿佑也要哭了。呜~~!” 楚影动也不动的俯在她身上,听着她的哭声,从小到大,越来越伤心。 好一会儿,他才撑起身子来,眼睛红红的望着她。 “影,别人欺负你了吗?”她抽抽答答的问他。 楚影抿紧了薄唇,也不说话,只伸出了一只手,慢慢擦去她满脸的泪水。 “影!”阿佑轻轻抚过他的眼睛,“你为什么哭了?” “你为什么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看见你哭,我就想哭了。” 楚影深深的看着她,慢慢俯下身去,将脸贴在她的脸上,眼睛又一次热了,“真是个笨丫头。” “阿佑!”他闭着眼睛,轻轻叫她。 “嗯!”阿佑抱紧了他,应道。 “阿佑,你喜欢楚慕吗?所以才愿意和他有肌肤之亲?”你要是喜欢他,要是喜欢他的话,……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阿佑似乎有些明白了影的反常,不由得扁扁嘴,“影,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 楚影心下一紧,“嗯!”了一声,他当然不会生气,他只会,杀人。 阿佑动了动,嘴巴刚好凑到他耳边,“我不小心被雪盖住冻晕过去了,大人为了救我,就脱了衣服,帮我驱寒。” 楚影猛地撑起了身子,激动的看向她。 阿佑看着他的神色,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小小声的说,“影,你说了不生气的哦,我都说了不小心才让自己受伤的,而且很快就好了,不算不听话的。而且,我是一下子晕过去的,所以没来得及想你,其实我平常睡前都有记得要想你的,唔……!” 楚影的吻,直直的印了下来,贴着她的唇。那湿热,带着急切,探向她的唇间,直至钻入她口中,攻城掠地,不留余地。 “阿佑!”他的唇,密密麻麻的吻过她的额头,她的眼,她的脸,她的颈,阿佑只觉得浑身燃起了火焰,迷迷糊糊的烧得不能思考,无助的抓紧了身下的被子。 突然身上一凉,他的手,划开了她的衣襟,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的唇,带着灼热的温度烫上,阿佑猛地睁开了眼睛,脑海里滑过了大人的脸。 她看见,她在皓月宫的门口,不停的张望,直到望见大人的身影,就欢快的奔过去; 她看见,她守在门口,听房内有没有大人走动的声音,然后不停的烧水,送水,再烧水,再送水,直到听见大人起身,用了热腾腾的水洗脸,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 那些场景,都是记忆里没有却仿佛在梦里出现过的一样,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酸涩,冲淡了此刻的火热,阿佑抱住了楚影的脖子,“影!”她哽声道。 楚影止住了动作,不断的调整着呼吸,最后,深吸一口气,翻身仰面躺下,左手一捞,便把阿佑抱到了身上,“别怕,我不会怎么的,我只是不想你身上带着他的气息。” 阿佑趴在他身上,感受着脸侧紧贴着那具身体带来的温暖和安心,眼神却慢慢变得迷惑,她何时做过的那些关于大人的梦? 为何那梦境如此真实,清晰得仿佛那时的心情她也感同身受。 “阿佑,给我做妻子吧,我们很快,不,明天就成亲。” 又是做妻子?阿佑瞪大了眼睛,放弃了脑中奔腾的奇怪梦境,不解的问他,“影,为什么大家都要成亲?”大人这样说,影也这样。 楚影低下头来看她,忍不住又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阿佑,做了我的妻子,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霸着我,要找药的时候,可以找我陪你;你冷的时候再被冻得昏迷的时候,可以让我脱了衣服为你驱寒;你饿的时候,可以找我要吃的;你想要打人的时候,可以拿我的手打。你看,你成了我的妻子,我就变成了你的,你想想,很划算,是不是?” 阿佑咬着唇,一样一样的想着,似乎是很划算啊! 她偷偷的望他一眼,“那做了你的妻子,是不是可以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不知道,影不穿衣服的样子会不会和像她之前想像的那样呢? 楚影忍住笑意,“嗯,阿佑什么时候想看都可以。” 再想,再想一想,“那,影,你也是你自己死掉也希望我幸福吗?” 狠狠的一瞪她,“想得美,我自己死掉成全你和那些野男人吗?想都不要想,重来。” “那我不要。”阿佑坐直了身子,大声的说道。 “不要就不要,你还敢大声跟我说话了?”楚影也大声的给她吼回去。 阿佑看着他,有些委屈,“影你好凶。” “谁让你不要的,活该!” 不是谁都可以 花翩翩看着楚影,似笑非笑,“你在和阿佑闹别扭?” “没有!”楚影反身,斜刺出一剑,抖落满地枯枝。 “没有?”花翩翩提高了音调,“那怎么无聊到在此练剑?” 楚影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舞得欢,“她在用功。” 花翩翩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脸上,便有了明明白白的疑惑,“影,你还真打算让你的世子妃抛头露面的行医济世啊?别说你了,公主驸马能答应?高高在上的那位能答应?如果阿佑真喜欢,以后有空,带她逛逛太医院,也就该足够了。” 手中的剑挥得虎虎生风,楚影撇嘴,“太医院那些个老顽固,能教她什么?别把我这个笨丫头教成个呆丫头,我就该庆幸了!” 收了剑,走过来擦擦汗喝了口茶,才将目光转回药房那边,“她并不适合在王府中生活,我也不想憋屈了她,府中有兄长孝顺就好了,反正双亲也没寄望过我。逢节的时候,若父母想我了,便带着她住上几日,其余的时候,便随着她好了。” 花翩翩瞠目结舌,半天合不拢嘴,“你还认真想过了?”还想得那么远?玩世不恭的家伙,居然变成了娶妻随妻的人物! 楚影瞪他一眼,很有些不满的意味,“我的婚事哎,当然得好好的想。”话到这里,又看了看药房那边,恨恨的哼了一声,“本公子都已经想了这么多了,那个笨丫头还没开始想。真不知道珍惜!” 那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 花翩翩早已经石化,还得需要点时间去慢慢消化。 他是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丫头用了心,可却想不到,岂止是用了心,竟是已经赔了心! “阿佑,你在做什么?”温夷拿着阿佑新配的药闻了闻,眉头皱成了一座峰,“这香馥草极为难得,师父特意让楚影带来了配药的方子,你怎么改了?” 阿佑也不反驳,只睁着眼看他,“师兄,阿佑的病,时有时无,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温夷顿住,半天不说话。 “师父呢?师父也不知道吧?” 叹一口气,温夷摸摸她的头,“阿佑,这香馥草,举世难求,对你的身体定是大有好处的。你当时几乎已经断了气,这香馥草仍是能救你回来,说不定也能就此断了你的病根。乖乖的喝了,别让大家担心。” 阿佑这次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反而摇了摇头,“这些时日,我已经仔细查阅过医书了,我知道自已的身体,虽说有了影的血,但是当时师父救我,其实也是误打误撞,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吧?”看到温夷的默认,阿佑也就接着往下说,“所以这香馥草对我也不一定有用,我已经喝了半副药,根本没有感觉。可是对影不一样,他这段时日伤筋动骨,虽然现在表面看来好了,却仍是伤了元气,我们都知道,这药,对影更有功效。”这几日,影有时会抱着她睡,她虽然向来好眠,可是影与她这样亲近,他身体的异状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脉相亏损,虽然他内力深厚,一时半会看不出来,可是以后,难免于身体有损,所以她才将另外半株香馥草的药方,偷偷改成了给影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温夷脸色一沉,“你可知道这药是他多辛苦给你找来的?” 阿佑低了头,好半响,才闷闷地说道,“我知道。” 这次轮到温夷震惊了,她知道,她知道什么? 阿佑深深地吸一口气,“那天在小镇上,听到有人说贡品的事,我就发现师兄神色不对,当时还想怎么别国的事师兄也那么关心。后来,影来了,还带了药,我就知道了。” “阿佑,那你,不怪他吗?”温夷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 阿佑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有人死了,我是很难过,也很内疚。可是,可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我知道影是为了救我,所以是阿佑不好,跟影没有关系。” 抬起头来,看着温夷,“师兄你也不要怪影,好不好?你如果还是很生气,就生我的气吧!” 现在的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以前大人说过的,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没有完美。影想要救她,就没办法兼顾那么多人了,所以归根到底,错的人,是她。 “他不管做了什么,你都不会怪他吗,即使,他视人命如草芥,做了你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温夷慢慢平静下来,问了她这句话。 阿佑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很努力的想,想影所有可能会做的事,也想着,影做了那些事后,她会怎么样。她一件一件的想,直到想到后来,把所有能想的都想了一遍,才认真的回答了温夷。 “如果影真的做了很不好的事,我会很伤心,很难过,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原因。如果影认为他是对的,他的原因就可以说服我,那么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错,我都不会怪他;可是如果我也认为影错了,我就努力说服他,我相信影不会是没有理由就想做坏事的人,如果我也没办法说服他,那么,就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那我就和影一起错吧,一起错的话,我自己也就没理由怪他了啊!” 想到这里,眼睛一亮,她就自己笑了起来,她真聪明啊,想得到这么多。影还老骂她笨丫头呢,他都不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笨。 “阿佑,你?”温夷看了她半响,也跟着笑了起来,叹口气,“算了,由你们去吧,我只当没看到。” 拍拍她的头,继续叹气,“能娶到你的那个人,一定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能有这种运气了!“ 拉着阿佑坐了下来,脸色一整,“阿佑,不知道你以前是过着怎么样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是有些事情,师兄还是得多说两句。” “师兄要说什么,我去拿笔和纸。”看师兄那么严肃的样子,该不会要教她什么高深的医术吧,她脑子不好,得找纸笔记下来,省得忘了。 “别了,你自已听着就好!”温夷连忙按住她,“世间女子,最重名节,即使与心仪的人相处,成亲之前也应该发乎情止乎礼。师兄知道你心思单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可是有些时候,世间的一些俗礼还是要遵守,不然怕你以后惹麻烦。” “一些亲密的行为,你只能对你喜欢,并且决定以后要成为夫妻的人做,也只允许这个人,对你这样做。其他的人,就不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了。” 温夷自己也是个没有成亲的男子,对着这么大个师妹说了这一番话,自己都是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隐晦的说完之后,才深吸口气,不自在的问眼前听得眼都不眨的阿佑,“你明白了吗?” 阿佑眨眨眼睛,似懂非懂的点头,“明白了。” 温夷抚额,也不知道她明白到什么程度,他也算是尽力了。话说,那些当人家爹的,不知道是怎么当出来的。 看着阿佑小心翼翼的把药倒出来,温夷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要怎么让楚影喝这个药?”要是他知道这药里还加了香馥草,怎么可能还喝得下去,肯定是先要抓着眼前这小丫头狠狠骂一通才算罢休吧。 阿佑吹了吹,用一块帕子垫着又端到茶盘上,才奇怪的看他一眼,“就端给他喝啊,影又不是小孩子,难道喝药还要人哄。”哄人那样的,她可不会。 呃?就这样? 温夷摸了摸鼻子。 “影!影!”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扩大了一些,楚影放下正擦拭着的剑,对着花翩翩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花翩翩忍住笑,“知道了,留给你们两个人慢慢享受这良辰美景。” 楚影理都懒得理他,双眼只盯着那个嫩黄|色身影走过来的方向。 “影,你看,我给你熬的哦!”阿佑端着一碗药,很期待的望着他,“我熬了好久,你看,我脸都烤红了。” 看着一下子凑得很近的脸蛋,楚影?br /gt; 红尘几度醉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0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0部分阅读 影认真的看了看,果然红通通的,伸手轻轻拂了一下,却几乎没什么力道,“好好的熬什么药?”皱着眉,“等会让翩翩拿点药给你擦擦。” “嗯!”阿佑笑得开心,“那影你喝吧,阿佑第一次给人配的药,还熬了这么久,师兄都骂阿佑没用,说你肯定不会喝,影你喝好不好?” 那个死温呆子,阿佑可是他最小的师妹,都不知道多心疼点。她才第一次配药,就这样打击她积极性,看来得好好跟他沟通沟通了。 楚影想着,伸手就端了托盘上的药,一仰头,喝了。 阿佑大大的笑了开来,转回头,兴奋地大叫,“师兄,你看吧,我就说影会喝吧!”放了托盘,就抱着影的胳脯,开心至极。 温夷只能无语的做了一个与他形象极不符的动作,翻翻白眼,再然后,顺从民心的被花翩翩拉走了。 他真的把那两个人想得太复杂了,完全就是两个单纯的笨蛋。 楚影咂咂嘴,不是很苦,还带着点清香味,这才想起来要问,“你给我配的什么药,做什么用的?” 阿佑把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随便配的。” “哦!”楚影点点头,也不甚在意的样子,拿过旁边的剑,“给我拿着剑!” 阿佑接了过去,楚影便开始擦了起来。 阿佑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影,你的右手能不能给我看看,我听人说,你生下来右手就握成个拳头打不开的。”真奇怪,她都好奇很久了。 楚影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她把手中的剑放下,再把自个儿的右手放到她手中。 完全忘了,以前凡是见过他长袖下右手的人,非死即伤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从她第一次完全不以为意的把他的右手当衣架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在意了吧。 阿佑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看起来很正常啊,就是个握成拳头的样子,影,真的打不开吗?” 楚影摇了摇头,“没打开过。” 伸手戳了戳,“那能感觉到疼吗?” 瞪她一眼,“只是手舒展不开,又不是残了,当然有感觉。” 阿佑又抱着上看下看的看了一会儿,索性两只手包住,使劲按了按,“影,你这个拳头的大小有点奇怪哎,中间拱起来。” 楚影挑了眉,以往从来不曾细看,这听她一说,才感觉是有那么一点,另一只手握成个拳头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明显右手拱起的弧度要大一些。 狐疑的用左手握住右手拳头,使了几下劲,才道,“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软软的。” “真的啊?”阿佑惊叹道,双手又抱着左看右看,恨不得能透过缝隙看到点什么的样子。 “别看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舒展开,我还不信你随便看看就看开了。” 阿佑丧气的扁了嘴,正想说什么,却猛地跳起来,连带地,飞快放开了他的手。 “你又怎么了?”楚影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 “师兄说的,不能随便对别人做亲密的动作。”师兄下午才教的,她有记住。 楚影的脸黑了又黑,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大呆子,又想搞什么破坏了,大掌一捞把她拉了过来,锁在怀里,“他说得没错,你以后绝对不能对别人做。” 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得意的扬头,“但是我不是别人。” 旧梦 “影,你是在做什么?”夜已经很深了,阿佑放下医书,才发现她以为早去睡的影,还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楚影随手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揽住凑了过来的阿佑,看了下她的脸色,“困了?” “嗯!”阿佑将头靠在他肩上,闭了闭眼睛。 “走吧,去睡了。”楚影拉着她。 阿佑迷迷糊糊的往前一步,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往下看去,却看到先前楚影摆得乱七八糟的一堆石块,“影!你这些是摆的什么?”难道影这么大的人还要学孩子过家家? “无聊打发时间的。”楚影回头看她一眼,“说是困了还不去睡,本公子等你这么久我容易么我?” 阿佑走了几步,又转头去瞅瞅那堆东西,“影,这是你喜欢的啊,你教阿佑好不好?”以前她看见过师父和师兄对弈,可是要两个人一起玩才有意思,影一个人玩多悲惨。 “你想学?” “嗯!”使劲点头,笑眯了眼,“阿佑想跟影喜欢一样的东西。” 再伸手拍拍他的肩,“影,以后阿佑陪你玩。” 楚影看着她,眼中柔光一片,“好,明天教你。” 阿佑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想着影答应明天要教她的东西。忍不住笑弯了嘴,把脸埋在枕头里,还压不住那升腾的笑意。 其实做人很好,大人教她种花种草,还教她穿衣服,梳头,教她好多好多的东西。 影也教她,教她做好吃的饭菜,还教她弹琴…… 心猛地一阵抽痛,她连忙捂住,静静等着那疼痛过去,还好,只痛了一下。 阿佑捂着胸口,却开始茫然,影什么时候教过她弹琴了? 可是脑海里,却明明有着那样的印像。 这一晚,阿佑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好。 总是有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在不停的闪现,似梦似真,搅得她心烦意乱。 凌晨的时候,她抱着枕头,索性从床上跳下来。 楚影睡得正熟,却忽然心念一动,睁开眼来。 那气息?他侧过头,看那偷偷摸摸伸进一个头来的阿佑。 阿佑抱着枕头,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来,又悄悄的转身掩上,楚影连忙闭上眼睛,只留一条缝,看着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然后,站在床边,也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动静,楚影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阿佑,你在干什么?” 阿佑吸吸鼻子,把手中的枕头抱得更紧,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影,我睡不着。” 楚影无力的叹一口气,往旁边移了移,将被子掀开,“过来。” 阿佑立即笑颜逐开的钻进被窝去,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满意的闭上眼睛,“影,睡吧睡吧,一起睡。” 楚影低下头去,小丫头抱着枕头蜷在他怀里,露出了极安心的笑容,“阿佑?”他轻轻唤道。 阿佑往他胸膛上拱了两下,睡意涌了上来,“影,阿佑好困,要睡了。” 楚影瞪了她半响,嘴角慢慢浮起灿烂的笑容,“阿佑,我们成亲吧,成亲了你就可以每天晚上都抱着我睡哦。” 那话,怎么听都有诱哄的意味。 “好!”阿佑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从他怀里传出来,却也够竖着耳朵的他听个真切。 双臂一收,他搂紧了怀中的人,干脆的说,“那好吧,我也同意了,天亮就叫花翩翩去办。” 阿佑沉沉睡去,浑然不知她在半梦半醒间,作下了怎样的承诺。 阿佑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觉得今天的影很奇怪,是因为她起得晚了吗,要不然怎么影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 大师兄也很怪,一边看她一边摇头。 翩翩公子?倒是不怪,因为他好像出门办事去了。 “影,你说了今天要教我的,你没忘吧?”算了,不管了,阿佑扯着影的衣襟,问道。 楚影含着笑意,点头,“没忘。阿佑,你说的话,你也没忘吧?” “没忘啊。”影才来没几天,她说过的话,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忘掉。 大手一挥,极潇洒的转过身,楚影走了几步,才转回来看她,“还站在那里干嘛,不是要学吗,还不快点过来?” 楚影之前在沙盘上演练的,当然不只是对弈,一个字之差,应该是对阵。 舞文弄墨的,楚影是不太感兴趣,可是于武学兵法之道,他却是醉心钻研,想必他的天性里,就隐藏着噬血的因子吧。 当然,这些对阿佑而言,没有那么复杂,只有唯一一个理由,对弈也好,对阵也罢,都是陪着影玩的一种游戏。 兵者,诡道也。 楚佑本来闲散的神色,慢慢变得严肃。 阿佑当然不是绝顶的聪明,可是她的想法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你猜忖着她应该百转千回,她却迎面而出,你以为她要直面迎上,她却又从旁边跑了。 两军对上之时,知已不知彼,真正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楚影盯着阿佑,嘴角慢慢浮起了笑容。 阿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摸了摸脸,又看看自己衣服,“怎么了?” 楚影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我是在想,我可能捡到个宝了。” 宝,什么宝?阿佑莫明其妙的看着他,“影,你在看什么?还有啊,影,你看这个,我这样摆好不好,把你围住了哦。” 楚影往下瞟了一眼,再是个宝,也还是需要时间磨练的,伸出手指去,略略改变了下阵形。 就听见阿佑沮丧的声音,“啊,又输了。影,明天我们再玩,等会要陪师兄去捡药了。” “今天不去。” “为什么啊?” 楚影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吃完饭,下午带你去买衣服。” “好好的买什么衣服?我还有很多件呢,师姐给我买的。” “给你买你就穿,话那么多干嘛?” 阿佑于是乖乖的闭嘴。 “师兄,你把药收起来干嘛,都还没干呢。”阿佑在屋后看见了正在收拾药材的温夷。 温夷细心的把药材一株一株的理好,再放入旁边的竹篮中,边说道,“收拾好回药王谷了,花翩翩已经回王府中准备,我们也该忙了。” 阿佑走过来,帮手收拾,“师兄,翩翩公子回王府跟我们要回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奇怪? 温夷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么稚气未脱的丫头,居然要出阁了。有得楚影苦的了。” 阿佑将温夷的手拉下来,嚷道,“大师兄,我好不容易才梳好的头发,不要弄乱了,影说等会要去街上买衣服呢。还有,哪个丫头要出阁了?” “不是你要成亲了吗?”温夷奇道。 阿佑“呼!”地站了起来,“成亲?我要和谁成亲,谁说我要成亲了?” 温夷也皱着眉头站起来,“不是楚影今早说你答应要成亲了吗?” “我哪里答应……”却忽地想起来今早迷迷糊糊的听见影在说什么成亲,当时胡乱答了句什么就睡了过去。该不会是?阿佑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阿佑?”温夷担心的望着她。 “我去找影。”阿佑转过身就要跑开,却被温夷一下子拉住。 “阿佑,跟楚影成亲有什么不好?” 楚影对阿佑的情意,任谁都看得出来,虽然对他的有些处事方式不太认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用情,的确足够打动人。 楚慕虽然也不错,但是毕竟身为大世子,将来必定再袭王位,身负厚望重责,其性格湿润如玉,恐怕会为了别的人别的事而委屈了阿佑。 相比之下,楚影算是更为合适了。 他想了一早上,才说服自已,放开个人的偏见,毕竟小师妹的幸福,要重要得多。 阿佑被这个问题问住,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温夷这才淡淡一笑,“阿佑,你仔细想想,跟楚影成亲有什么不好?他疼你爱你,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照顾你,你也是喜欢他的,和他生活一辈子,应该不是那么难的事。” “我是喜欢影,可是那跟成亲是不一样的。”阿佑咬着唇看他,“我也喜欢大师兄,二师兄,师父,翩翩公子,大人,师姐。” 温夷拍拍她的头,“阿佑,你确定你的喜欢,对所有人都一样吗?” 阿佑疑惑的望着他。 温夷也不再追问,只是想着他观察到的一些事,“你会对着楚影撒娇,但是你会对着花翩翩撒娇吗?你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要去找楚影,为什么对着他你就能安心的睡了,对着另外一个人,你还可以吗?你发病的时候,会忍着不让我们知道,连哼都不哼一声,楚影在的时候,你却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把他手臂上的肉咬下来。阿佑,你仔细想想,如果都是同样的喜欢,为什么你的感觉会如此不同。” 阿佑的脸色,随着温夷的话,一点一点的苍白。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那些都说不出来。 她会对着影撒娇,因为那是影,那是自然而然的一种行为,她从来没有去想过理由; 她会在影的气息里安心睡觉,那只是因为她的感觉,感觉想睡就睡了; 她会在影的怀里哭,是因为她想要哭,想哭所以就哭了。 她也在想,同样都是喜欢,为什么这些喜欢又这样不同? “阿佑,如果跟楚影在一起,会让你这样开心,那么就这样开心的一辈子吧,什么都不要去想了。” 一辈子?阿佑迷离的抬起头,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猛地甩开温夷就往外跑去。 “阿佑!”温夷在身后唤她。 阿佑没有回头,她哪里有一辈子,她是一株草啊,怎么陪影一辈子? 跑了出来,却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盯着白茫茫的雪山,阿佑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温夷站了半响,隐隐的有些担心,忙从后院转出来,前面没有看见阿佑,“楚影,你看见阿佑没?”他冲到书房里,满头大汗。 楚影放下正在琢磨的衣服样式,看了他一眼,“阿佑不是去看你理药了?” “我告诉她成亲的事,她哭着跑了出来,我本来以为她是要来找你的。” 楚影脸色一变,推开他,身形就闪了出来。 “阿佑!” “阿佑!” 阿佑坐在一个山凹里,听着风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呼唤声,她知道,是师兄和影在找她了。寒风里,她脸色铁青的抱膝坐在雪地上,忍受着胸腔里刀割似的疼痛,无法开口,也不想开口。 她在人间太久,久到都快要忘了,她是一株紫草啊! 怎么陪影一辈子,怎么陪着影,变成小为说的那样,慢慢变老,老成老公公老婆婆? 泪水滚烫的一滴一滴掉在雪地里,又很快的融化。 如果影变成老公公之后不在了,她是不是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一个人,就像现在这样冷,像现在这样痛,再没有人来管她了。 成亲 很冷,很痛,也很惶然。 阿佑紧紧的抱着自己,仿若那是她最后的救赎。 “阿佑!” 是谁在耳边焦急的呼唤? 是谁将她轻拥入怀? 是谁给了她眷恋不舍的温暖? 楚影又急又痛,远远的看见她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只觉得那一刻心都停止了跳动。 急急的将她抱起来,探向她鼻间的手指,颤抖得不能自已。 她的脸色那么苍白,似乎与这漫天雪白,溶为一体,冰冷得不带一丝生气。 要拼命的控制自己的心跳,才能感受那若有若无的气息。 “阿佑!”轻舒一口气,将她紧紧的抱住,还好,她还在。 暖暖的气息拂在脸上,阿佑睁开眼来,触目所及的,便是那放大了的俊逸脸庞。他的体温慰烫着她,之前冷彻心肺的寒意,顷刻间远去。 很舒服,也很幸福,幸福得她的眼睛又微微发热了。 要在此刻,她才开始懂得,她有多么喜欢他的陪伴。那么喜欢,喜欢到光想着有一天要离开,就已经难过。 影,不要走,不要丢下阿佑一个人。 她伸出手去,沿着他脸的轮廓,慢慢滑下,他眼睛下面,有大大的黑青,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青黛,刺得手麻麻的。 下滑的手猛地被握住,那霍然睁开的眼睛里便流淌出明显的喜悦来。 “影,你变丑了。”她咕哝道。 “再丑也比你好看。”他说,然后大掌将她的头按回怀里,抱得紧紧的。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阿佑的手,慢慢环住了他的腰。 “阿佑,你不想跟我成亲吗?”他问得很艰难。 但凡他要的东西,都是不择手段的得到,只有他想他愿意,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世间的女子,他也从未看入眼中,花满楼中莺莺燕燕,各式风情,他却连多望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可是唯有眼前这女子,从最初见面便是不由自主的情绪沸腾,他一看见她便生气,便愤怒,却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不同的。 是,她是不同的,所以他不敢逼她,不敢罔顾她的想法。 对他而言,从直接的掠夺,到如今这般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实在是太陌生的体验。 阿佑窝在他怀里,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环在他腰上的双手,抱得更紧了。 楚影略略一怔,然后低下头去,声音有些迟疑,“阿估,你,是在害怕?” 阿佑微微动了一下,仍然没有声音。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楚影一时之间,却有些被噎住,不要说是阿佑这样被他放到心尖子上的人,即便是跟在花翩翩身后最普通的一个侍卫,也不曾对他这样没有信心过。 “有我在,你怕什么?这世上能伤到你的人,除非是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的话,斩钉截铁,落地有声。 阿佑仰起脸来看他,这个人,剑眉星目,风神俊秀,恍惚的伸出手去,“影!”他身体的温度一直都很高,就和他的性格一样,总是热乎乎的。 放在他脸上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气,楚影微皱了眉,她的身体怎么老是捂不热的?要不然,他们还是换个地方好了,以后带着她往暖和的地方去比较好。 把她的双手抓住,塞到自己衣服里,“你不是学医吗?要不要给自己开点生热的药。” 阿佑眨着眼睛看他,楚影跟她对视了一阵,又道,“算了,还是别吃什么药了,吃药不好,又苦。要不,我教你点内功心法,或者……”他在她侧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轻笑“我家小丫头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替你暖床。” 阿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里有闪亮的光。 楚影躺了下来,与她鼻尖相对,“阿佑,你在怕什么,能告诉我吗?” 脸上笑容略淡,阿佑咬着唇,又把手拿出来抚到他脸上,心安于指尖轻触的温度“影,如果有一天,你还活着,我却不见了,怎么办?” 楚影一怔,阿佑又接着说,“或者我还活着,你就不见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影,我很害怕。” 如果早已经知道结局,是不是还要开始? 如果早已经注定分离,还要不要相遇? 阿佑忍着眼泪,想要看清楚影的表情。 “傻丫头!”楚影才想起要叫屈,“这就是你一声不响跑出去差点把自己冻成冰块的原因?”手指狠狠的敲到她脑门上。 “啊!”阿佑捂住脑袋,眼泪汪汪,“影你不要敲我脑袋,大人也敲了我这里,很痛。”做梦都还在觉得痛。 楚影的眼神倏尔变得有些危险,“他什么时候敲的?你还傻傻的真让他敲啊,你都不知道躲吗?“ 阿佑认真想了一下,自己也不确定起来,大人什么时候敲过自己呢?“可能是做梦吧?” “呯!”又是一记敲在脑门上,“你梦里居然还梦到他?” 阿佑愣了一下,看看眼睛里开始冒火的某人,连忙讨好的端着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一下,“影,不要生气,阿佑最喜欢你了。” 嘴角偷偷的弯了一弯,还强装着冷硬的脸色,“亲错地方了。” “嗯?”阿佑的两颊浮上红晕,热的发烫。 楚影努努嘴,“亲这里。” 只觉得脸烫得快要烧起来,阿佑往下一缩,躲进被窝里,贴到他胸前,再不敢看他得意的坏笑。 “阿佑!”楚影将脸贴到她头发上,“不要想那么多,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努力活得比你长,你那么笨,把你一个人留下我怎么放得下心?” “如果是你先离开了我,”他的手臂一紧,“那也没关系,反正受苦受难的是我,又不是你。” “可是我不想你受苦受难!”阿佑眼睛睁得大大的,扯着他胸前的衣襟。 “我知道,所以趁你还在的时候,加倍的爱我。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让我受苦受难了。” 阿佑咬了咬嘴唇,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认真的望着他,“真的?” 只要现在加倍的爱他,以后,他就不会难过了? “嗯!”楚影忍住笑,严肃的点头。 “影,那你现在也加倍的爱我,我以后也就不会难过?” “阿佑!”楚影忍不住的笑了,“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你也不笨。”居然还懂得以其人之道制其人之身。 阿佑跟着笑了,一扫心中的纠结。 “阿佑,那么我们成亲,好不好?”楚影低下头来问她。 “好!”阿佑应道。 她现在知道了,她想跟他成亲,想一直一直有他陪着,冷了不怕,痛了也不怕。 她自己不想难过,可是,更加不想他难过。 所以,趁还在的时候,要加倍的爱。 大仙说过,她永远没有办法说出那三个字,可是,她不说,就可以爱了吧? 影,我要加倍的爱你。 阿佑在心里说了这一句,然后缩在他怀里,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好一会儿,似乎风平浪静,她从被窝里冒出个头来,又被某人一掌按进被窝去,“外面冷。” 阿佑舒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事发生。那就说明大仙是允许她在心里说的? 于是,欢天喜地的靠在影的胸膛上,安心的闭上眼睛,想睡了。 阿佑觉得来人间真的很好。 虽然每天都很忙碌,可是觉得学到好多有趣的东西。 白天学医,有时候也可以跟着师兄开药方了,师兄都夸她有天分。一起回药王谷的路上,她已经开始给病人诊治。 晚上也很忙,或者应该说比白天还忙,影会教她打坐调息,还和她玩两军对阵的游戏,再然后,会抱着她,睡觉。 影的身体比被窝温暖,抱起来很舒服,尤其是,影抱着的时候,比较不容易做那些奇怪的梦了。 当然,师兄有时候会说她两句。 阿佑便答道,“师兄,不是都说成亲了就可以让我抱着影睡吗?” “可是你们不是还没成亲吗?” “早成亲晚成亲都是要成亲的,为什么不可以早点抱着影睡?”阿佑很是不明白,看着温夷,满满都是疑惑,“可是明明和影一起睡,很舒服啊!”而且,现在天还这么冷。 “你……”温夷刚刚要出口的话,被门口闪进来的人打断了。 楚影警惕的盯着他,顺手再把阿佑拉进自己怀里,两手放在她耳朵上,“温大呆子,你又想教坏我家阿佑?” 温夷便长叹一口气,再不说什么了。 反正迟早,他那个单纯的小师妹都会被他吃干抹净的。 皇宫之中,御书房内一片静寂,侍候在一旁的太监,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当朝天子,在宣纸上练着书法,却笔迹凌乱,不停的写了一张又丢一张,明显的心绪不宁。 “皇上!”侍候皇上几十年的太监总管福成,步履匆匆的走进来,气息不稳,“河阳王世子已经跪了一夜了,您也知道,这位世子生来带病,公言驸马疼到骨子里,从来不敢给半点委屈的,这要是在宫中跪坏了,这……” “哗啦!”又撕了一张纸,皇上顺手就把书中的笔扔了过来,“啪嗒!”掉在了福成脚下。 福成惶恐的俯身,再不敢开口。 皇上开口问道,“公主和驸马到哪里了?” 福成擦了擦汗,“公主和驸马本来是和世子同时出的门,但是世子不眠不休一路狂奔,是以早了一些,公主大概今晚能到。” 皇上脸色更加阴沉了。 福成看看外面,又转回头来,为难的说,“皇上,外面还下着雪,这世子一路奔波,这会,怕是撑不到公主来了。” 皇上恨恨的拍在案几上,霍地站起身来,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 福成连忙取了一旁的狐毛披风,小跑步跟上。 茫茫雪地里,安静的跪着一人,浑身雪花,已经分不清楚原来衣服的颜色。 他那样安静的跪着,背挺得直直的,天生的风仪,并没有因为跪着,而折损半分。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即使是谦卑的跪着,也掩不去骨子里的清华高贵,优雅天成。 皇上当然也看见了,可是越是看见,越是愤怒。 就是因为这般丰姿,他才宠爱有加。连他的皇子,他都从未操心过婚事,都是交给皇后贵妃在办,惟有对他,是明访暗查,精挑细选了逝雪那丫头,家世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又听怡亲王亲口证实逝雪对他情根深种,才下旨赐婚。 这是何等荣耀?可是他居然如此不识抬举,圣旨刚到王府就夺门而出,直奔京城而来,宫外跪了一夜,却是为了抗旨? 金口玉言,断无再收回之理。 “楚慕,你到底要跪到什么时候?” 楚慕慢慢的睁开眼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他俯下腰去,身体因为僵硬而缓慢无比。 “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字一句,虽然微弱,却坚定无比。 “逝雪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 “她很好,可是,慕无意。” 皇上死死的盯着他,半天,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就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是!”楚慕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渐渐柔和。 “那么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呢?将堂堂世子迷到如此荒唐的地步,朕断然容不下她。” 嘴角隐隐约约有了笑容,楚慕轻声道,“我陪她。” 万丈红尘,他陪她; 千里黄泉,他也陪她! 拒婚 怡亲王府,逝雪郡主的闺房内,东西摔了一地,下人战战兢兢的跪在房外,不敢进屋,只能焦急的往屋内张望着。 怡亲王妃远远的就听见了“砰砰砰”物体落地的声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逝雪!” 推开房门便看见逝雪郡主正举起一个花瓶往地下丢。 听见她的声音,郡主转过眼来看她,泪痕满面,形容憔悴。 王妃顿时心头大恸,想这个宝贝女儿生来娇贵,更生得如花似玉,娇俏可人,端地是受尽宠爱,何曾料想有一日竟要受这拒婚之辱? 一旁早有嬷嬷将那花瓶接了下来,王妃一把将她抱住,眼泪就掉了出来,“逝雪啊,算了吧,那楚慕虽是一表人材,可咱们也不差,多的是人争着娶,何苦要受这份气。就让皇上退了吧,啊?” “不!”逝雪郡主抬起头来,脸上悲戚之色更甚,“娘,不能了,除了楚大哥,这一辈子,我再也不要其他人。” 良人如玉,是她十多年来的期盼,爱和梦想。 “楚大哥,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可是……”王妃也是泪水涟涟,却再也说不下去。 她要如何向女儿开口,那楚慕不眠不休,昼夜兼程,只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求皇上受回成命。 听说昨晚赶到宫门之时,所骑的汗血宝马都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而亡。 恺恺大雪中,楚慕于御书房外长跪不起,从昨夜到今日,已经是整整十个时辰过去了。连太医正提着药箱守在一旁都已经脸色铁青,手抖不已。 那楚慕明明已经跪得摇摇欲坠,却硬是紧抿着唇,不肯服软。 本是天赐的姻缘,莫非竟要活生生逼死一个人么? 虽然心疼女儿,可是那楚慕,也着实让人心酸,“逝雪,算了吧,姻缘之事也要两情相悦才行,咱们何必强人所难,是那楚慕有眼无珠,没有这份福气。” 逝雪郡主紧紧的抓住胸前衣襟,使劲的摇头,“娘,失去他,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儿啊,可是现在再坚持下去,那楚慕也是要死的。”一个内力浓厚身体强健的人,也抗不住这样的损耗,更何况还是自小带有心疾的河阳王世子。 逝雪手一松,顺着王妃的身体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抚面大哭。 王妃伸手要去扶,逝雪郡主却一下子推开了她,向门外冲去。 “逝雪,你要去哪里?” 转过头来,逝雪郡主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 “来人,备轿!” 而此时,楚宇和药茶公主也赶到了,一看到地上跪着雪人似的楚慕,药茶公主就腿一软跌了下去。 楚宇也是脸色一变,取下身上披风就往楚慕身上盖去。 此时的楚慕,已经分不清楚来人,只能僵硬的扯下身上披风,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皇上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指着楚宇破口大骂,“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为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的皇室子弟要来作甚,就让他跪死在这里,也省得丢人现眼。” 药茶公主已经推开身旁搀扶的侍女,不管不顾的扑上前去抱住了楚慕,使劲的将披风往他身上盖,“慕儿,你这是在犯什么傻,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还不行吗?先起来,先跟娘进屋去,太医,太医呢?” “太医不准上前,”皇上蹬蹬地走了过去,伸手去拉药茶公主,“皇妹你起来,这种儿子,不要也罢。” 药茶紧紧的抱着楚慕的头,将脸贴了上去,想要温暖那已经冷得像冰一样的容颜,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楚慕脸上,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距,“娘,我不要娶逝雪。” “慕儿,你先起来再说。”药茶公主双手去拉他。 楚慕眼里的希冀慢慢散去,使劲将手往外抽,竟是不愿意顺着母亲的力道起来。 “启禀皇上,世子已在此跪了快一天一夜,再不施针救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旁早已面如死灰的太医正,看着药茶公主已经到了,才有胆量在盛怒之中的皇上面前劝道。 皇上这会是正在气头上,才对那楚慕如此苛责。但是那楚慕是什么人,药茶公主的大世子,到时候他们一个救治不当,随时都有可能人头不保。 等到皇上气消了,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 楚宇神情一紧,连忙抢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楚慕。 楚慕一掌挥出,却在半途软软的掉了下去,“慕儿!”药茶公主惊叫一声,楚宇却已经急匆匆的将他抱了起来,朝皇上跪了下去,“求皇上!” 皇上一看那楚慕的面色,也是心头一惊,厉声道,“太医,快!”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倔强,明明已经撑不住了还不肯服软,心头又急又气,又懊恼又不甘心。 “皇兄,慕儿要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想起皇妹临去前那一眼,皇上又是一阵火大。 那孩子表面看起来文质彬彬,怎么竟是这样一个倔性子? 逝雪郡主赶到宫中的时候,早已是人仰马翻,太医进进出出,神色紧张,她也被挡在了外面,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可是,人群之中,她竟然看见了花翩翩,有些疑惑,招了他来问话,“你不是跟在楚二哥身边的吗?” 印像中,楚二哥的这个手下只对他惟命是从,长年都呆在那些声色场所,今日怎么会进宫来了,忽地心中一动,莫非是跟那个丫头有关? 花翩翩微低了头,“是有事向公主驸马禀报,半路上碰到,便一起进宫了。” “楚二哥呢?” 花翩翩头俯得更低了,“公子的事,属下不便对他人言。” “他人?”逝雪郡主微微一笑,“或许咱们会变成一家人了呢!” 花翩翩暗自一晒,并不反驳。 “那个小丫头呢?”她突然问道,看着花翩翩因为诧异而猛然抬起头来,又自顾自的接了下去,“有些时日不见,还怪想她的。” 花翩翩的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眼里闪过了几丝冷意,“翩翩奉公子之命回府,是要禀明驸马公主准备宴席,公子即将迎娶斯佑姑娘为妻。所以郡主尽管放心,斯佑姑娘即将成为二世子妃,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二世子妃?这个称呼倒还挺顺耳的。”逝雪郡主极有深意的一笑,眼光转到那进进出出的房门上时,又染上了些哀伤之色,“如果是他知道了,又当如何?” 花翩翩暗暗舒了一口气,但愿这位郡主娘娘能分得清形势,不要去招惹些不该招惹的人。 又过了些时候,楚宇走了出来,他疲惫的揉揉眉心,看上去,又苍老了不少。 “花翩翩?”他叫道。 花翩翩立刻站直了身子,恭身答道,“是。” 楚宇看了他一眼,“你立刻传书让温夷不用回药王谷了,直接来皇宫吧。” 花翩翩僵了身子,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哼,你不用想了,你以为王府的侍卫都是吃素的,你们在外折腾了些什么我能一点不知,你可别忘了,慕儿是侍卫从哪里接回来的。”楚宇闭了一下眼睛,放软了语调,“叫他来吧,寒气入骨,慕儿的双腿怕是保不住了,只有药王谷的人,兴许有些希望。” 花翩翩心头一跳,倒也不敢再多说,连忙答道,“是,属下立刻传书给公子。” “驸马伯伯!”逝雪郡主跳了起来,眼泪扑漱漱而下,“我能进去看看楚大哥吗?” “暂时别去了,他还昏迷着。”见了也只是徒添伤感,楚宇叹了一口气。 楚慕无知无觉的躺着,嘴角却有了隐约的笑。 他看见,迷雾中有处安静的宫殿,繁花似锦,如梦如幻,他走了进去,欣喜的发现处处透着熟悉亲切之感。 “大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女子欢快的蹦了过来。 “大人,你渴不渴,阿佑已经泡好茶了。” “大人,你累不累,阿佑给你唱歌好不好?” “大人,阿佑这次很聪明的,都没有把花浇死哦!” 她叽叽喳喳的在他身边不停的转着,双眼专注的看着他,眼神发亮,笑靥如花。 “阿佑!”他伸出手去,阿佑,是你吗? 掌心里一片温热,楚慕紧紧的握住,再也不肯放手。 “慕儿,不要怕,娘在这里。”药茶公主看着昏迷中的儿子,不禁悲从中来。 “傻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娘省心呢,生来就带病,好不容易治好了,却又如此折腾,这样不听话。”她一边哭一边骂。 楚宇走上前来,双手搭在她肩上,安抚的拍了拍。 药茶公主迅速红了眼眶,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可是却又如此聪明乖巧,才华横溢,是娘最珍爱的宝贝。” “不用担心,已经有人传书给温夷,他应该会和影儿一起来。” “宇,那个丫头怎么办?慕儿这个样子,花翩翩又说影儿要娶她。”药茶公主皱着眉头道。 “他们年轻人的事,让他们年轻人自已去解决吧。” 自己解决?药茶公主抚着楚慕的额头,一下又一下。 为一个丫头让两个儿子伤了彼此之间的感情,似乎是太不值得了,她想。 选择 “影,你不要生气了嘛!”阿佑拉着影的衣袖,一下一下的摇着。 楚影沉着脸,视线扭向别处,就是不看她。 “影!”阿佑苦着脸,转到他眼前,楚影斜瞟她一眼,又冷冷的将脸转向别处。 阿佑委屈不已,从昨天收到翩翩公子的信开始,影就变得不对劲,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就知道他是在生气,而是在生她的气。 “要生气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不?br /gt; 红尘几度醉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1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1部分阅读 不告诉我的话我怎么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自己一个人生气多笨啊!”她小小声的咕哝着。某人的视线冷冷的扫过来,她立刻收声闭嘴,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巴,只剩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哼!”楚影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 阿佑立刻乖巧的捧起桌上的茶水,凑到他嘴边,“影,喝点水吧!” 楚影伸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口,也不说话,拿眼瞟她。 阿佑嘟着嘴,再把茶杯从他手中接过,放回桌上。 楚影看着她,满眼风暴欲来的冷厉,阿佑只是不明所以的看回去。胸膛微微起伏,楚影刷地站起来,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影!”阿佑猛地拉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放开。”楚影头也不回的喝道。 “不放。”阿佑也发了脾气 ,都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她才委屈好不好。 “我叫你,放开。” “不放不放就不放。”阿佑索性从后背将他牢牢抱住,一双手臂将他的腰环得紧紧的。 “再不放我要生气了。”看着门后细密的纹路,楚影冷冷说道。 “你明明都已经在生气了。” 一口气噎住,好半天他才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不知道。”阿佑老实的回答。 “你还不知道!”楚影气急,反手将她抓到面前,“是谁一听到楚慕受伤的事,就连饭都吃不下,还一晚辗转反侧觉都不睡的?是谁,一心只顾着赶路,连身体上受伤都不知道的?” “我……”阿佑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楚影打断,“你什么你,别说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脸红了一红,阿佑咬了咬唇,才偷偷看他的脸色,“你怎么知道?”双腿内侧脱了皮,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火辣辣的疼,可是毕竟伤在那样的地方,她连大师兄都没说,就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楚影闷闷的吐出一句,才拉过她,问道,“上药了没?” 点点头,阿佑红着脸靠进他怀里,鼻间尽是他温暖安心的气息,“我只是担心大人的病。”仰起头来看他,“影,你为什么要生气?” 楚影揉揉的头发,半天才冒出一句,“不要你管,笨蛋。” 又骂她笨了,她哪里笨了,阿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管了,反正他不再生气就好。忽地想起一事,她开口道, “影,如果皇上也要给你赐婚那个什么郡主的,你会不会也像大人一样?”摇摇他的手,“你不要学大人,那样很辛苦的,也很痛的。” “谁要跟他学,只有他才那么听话。”楚影搂住她,低头小声的问,“我看看你的伤口?” 阿佑一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猛地从他怀中跳出来,脸蛋烧得飞红,“不用,不用了。” 楚影大笑出声,抱过她来,不顾那微弱的抗拒,硬是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记。 “过来!”第二日要再赶路时,楚影对着正要爬上马的阿佑喊道。 阿佑愣了愣,楚影已经不耐烦的策马走到她身旁,看看她的腿,低声说道,“还是你想今晚我亲自帮你上药?快点,上来。” 阿佑咬了咬唇,看看温夷,温夷立刻将头转向了别处。 “哦!”只得乖乖的将手搭向楚影,他一个使劲,便将她提到了马上,侧身抱到怀里,“抱紧我,掉下来我可不管。” 阿佑双手紧紧的搂住他,抬眼望去,能看见他尖挺的鼻梁,偷偷的弯了嘴角。 影,其实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到了京城,楚影没有带阿佑进宫去。 用他的话来讲,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傻得将自个儿的女人往情敌面前送。 当然,对着阿佑,他还有另外一套说辞,“你医术又不如温呆子,笨手笨脚的去能帮得上什么忙。好好的待在这里,有什么消息我回来告诉你就好。” 阿佑看着他,还想说什么,他眼一瞪,“皇宫那就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皇宫啊,阿佑认真想了想,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影也说得对,她的医术又赶不上师兄,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好好待在这里,将我这几日教你的内功心法温习一下,我回来要检查的。”楚影叮嘱她。 阿佑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担忧,不知道大人伤得怎么样了?向外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低头,她又能为大人做些什么呢? 黯然的坐在王府别苑的大门口,阿佑托着腮帮,望着路的那一端。 隐隐觉得之前影的不高兴是与大人有关,所以她不敢在影的面前多说什么,可是真的很是担心,不知道大人的伤要不要紧,他们都去那么久都还不回来。 待得温夷和楚影进宫后,才知道楚慕的内伤有多么严重。 寒气侵入五脏六腑,腿部经脉更是严重冻伤,纵是有太医妙手回春,那双腿怕也是保不住了。 楚影皱了眉,不赞同的看了那床上昏迷不醒的兄长一眼,才问身旁的花翩翩,“怎么会这么严重,就算要闹脾气,皇上也不可能让他如此任性的。” 皇上对楚慕的宠爱,天下皆知,更何况谁都知道他是药茶公主的掌中宝手中肉,怎么可能任他如此糟蹋自已的身体。 花翩翩摇摇头,“皇上也和世子赌上气了,两个人都不肯退让,没料到……” “还真是亲戚!”楚影哼了一声,完全没想到自个儿也是他口中那些亲戚。走到温夷身边,“还有希望吗?” 一旁的药茶公主,也是泪光盈盈的看向他。 温夷手上不停,头也不回的答道,“先看看再说。” 一番检查之后,温夷皱了眉头,对着迎上来的楚宇道,“首要之务,先让大世子醒来再说吧。” 伸手拉了楚影,“借一步说话。” 不管众人的眼光,拉了楚影就往外走。 “怎么了?”直至走出门外,楚影才问道。 温夷压低了声音,“阿佑手中还有小半株香馥草,你去拿来。” “什么?”楚影双眉一竖,音调不自觉的拔高。 温夷揉揉额际,“稍后再给你解释,你先去拿来。” 楚影愤愤的咬咬牙,终是转身离去。 那个臭丫头,最好是能给他解释清楚。 “影儿!”却在此时,药茶公主叫住了他。 “娘?”楚影扬扬眉,“温夷需要些药,我得出宫一趟,很快就回来。” 药茶公主轻轻舒了口气,“你还是关心兄长的吧!” “那当然。”再怎么样,那也是和他一起长大,有着相同血缘的亲人。 “影儿,你把那丫头让给哥哥吧!”这几天她也想通了,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儿子既然喜欢就成全他吧,再怎么样,也比看着他这样生死不知的强。 等着新鲜劲过了,再替他张罗世子正妃的事也不迟。 楚影脸色一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阿佑?” “是,你也看到了,兄长这个样子也是为了她,你先让给兄长吧,以后你再喜欢什么样的,娘替你找。” “娘!”楚影咆哮道,“那是我的女人。” “是,那是你的女人,那又怎么样?” 几乎是想笑了,楚影看着她,一字一句,皆斩钉截铁,“不可能,别说是兄长,即便是当今皇上,我也绝不可能让。” “影儿!” “娘!”楚影大声地打断她,“永远不要再提,我绝不可能答应。” “影,你怎知她也是和你同样心思?”药茶公主看着他。 楚影握紧了拳头,“我当然知道。” 药茶公主微微一笑,“影儿,不如让她自己选择。你既然对她有意,当然更应该尊重她的想法。” 沉默半响,楚影终于艰难的问出一句,“娘,你怎么会如此有信心她的选择是他?” “影儿,她早知道当初害她九死一生,全身血液耗尽是为了慕儿,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有丝毫怨恨,仍然和慕儿一路相伴去了雪山。娘也是女人,自然懂得女人的心思。” 楚影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在药茶公主紧迫的视线里,他低低的道,“娘,你就不心疼我了?失去了她,我的痛,不会比兄长少。” 药茶公主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他,“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当娘的怎么选择。可是你自小便比慕儿大气,比不得他心思细腻,又那么执着认死理,你整日舞刀弄枪,一天到晚瞎折腾的,身体也比慕儿好。没有了个丫头,自然会失落一阵子,但是时日长了,也就好了。” “娘,你又何曾懂过我?” 楚影看着她,眼里尽是苦涩,没有了她,他是还会好好的活着,可是并不能代表他的爱就会比别人少。 他鲜少对什么人和事执着,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可阿佑,是他绝不肯放手的。 药茶公主闭了闭眼睛,不敢迎视幼子直视的悲伤,开口道,“娘不逼你,娘这次谁也不逼了,不管是慕儿,你还是那个丫头。你让她自己选择吧,只要她选择了,娘再也不多说,即使她的选择是你,娘也会照你的意思,禀明宗族,风风光光将她迎娶进门。” 让她选择的话,她会选择谁?楚影低着头,嘴里开始有了苦涩的滋味。 凤清 “你就是影的小丫头?” 阿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公子,不明白怎么她才随便打了个盹,醒来就多了一个像是以主人自居的人。连管家伯伯都来端茶递水,再躬着身退下去了。 难道影除了大人外,还有其他的兄弟? 凤目一挑,二皇子凤清看得是极有趣味,伸出手指去,指了指她的下巴,“流口水了。” “哦!” 阿佑低了头,在衣服里翻了一阵,找出个手帕来,擦了一下,嗯?明明没有,她抬起头来,狐疑的看着他。 凤清却是看得大笑,想他自出生以来,所见的女子皆是进退有度,内在品性暂且不论,但是仪容举止定是一等一的,即便是身边最下等的婢女,也定是妆容严整,一丝不苟的。 平常女子若是听到睡到流口水这等不雅景像落入堂堂皇子眼中,必定是脸红心跳忙不迭的低头拭去,何曾有人像她这样还慢条斯理慢慢找手帕? 楚家两兄弟的品味,真真有些古怪。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阿佑抿抿嘴,警惕的看着他。 凤清站直了身体,拉拉衣服,摆出一个他认为最完美的笑容,“我是二皇子凤清,请教姑娘芳名?” 阿佑盯着他看了半响,终于咬咬嘴唇开口了,“我叫阿佑,那个,我,我已经有了夫君。” 凤清微笑的脸顿时僵住,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不可思议,阿佑不自觉的缩缩脖子,在那样的视线里仍是艰难的接了下去,“嗯,还有,我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话一说完,立刻大大地舒一口气。说谎是不对的,可是比起说了谎话的心虚来,她更害怕影生气。 所以好不容易说完,她立刻跳得远远的。 凤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你说你成亲了?”而且还有了孩子?怎么可能,那楚慕还在那要死要活的是怎么回事,影动作再快也是不可能的啊,莫非他们两人早已暗渡陈仓? 略略一思索,旋即明白过来,“影叫你这样说的?” 顿时有了啼笑皆非之感,也只有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阿佑苦着脸,“那个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说话?” 她现在很是担心大人的身体,没有心情和人讨论医术。所以这位公子能不能不要和她说话,她很累了。 “为什么不能和你说话?”凤清被勾起了兴趣,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她。 阿佑像惊弓之鸟一样连连往后蹦了好几步,凤清新奇的瞪大眼睛。 想他贵为皇子,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女子见了他,就算不是趋之若鹜,也定然是含羞带怯,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避之惟恐不及了? “我是楚影的朋友,翩翩我也是很熟的。”他补充了这一句,想来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被他的气场吓着了吧。 听到这句话,阿佑浑身都放松了,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是影的朋友你就早说嘛,什么二皇子什么的,害得我紧张半天。” “公子,影叫你什么?” 凤清被她瞬间变换的脸色搞得措手不及,只能呆呆的顺着她的话答道,“凤二。” “哦,凤二,你认识影的,那你认识影的哥哥吗?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阿佑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待的望着他。 而凤清早被她那声“凤二”给惊得愣在当场,脸上神色古怪至极。 他应该没听错吧,她刚刚是极为自然的叫了他一声凤二? “凤二?”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阿佑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几下。 影的这个朋友怪怪的,该不会是脑子里有什么毛病吧,阿佑偷偷地,往后退了几小步。 凤清显然是看清楚了她这个动作,一口气缓过来,清咳了两声,“楚慕啊,我当然认识,现在还躺在宫中,生死不知呢。” 话到这里,又打量了她两眼,又道,“你很关心他?” “嗯!” 嘴角的笑越来越诡异,“他和影,你更关心谁?” “影好好的,现在是大人病倒了,当然更关心大人。”阿佑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凤二是有点毛病。 “大人,什么大人?” 阿佑看了他一眼,以极其怜悯的眼神,怎么长得好好的公子,脑袋这么不灵光,影真是善良,还和他交朋友。 忍了又忍,终于一句话问出口,“凤二,我给你把把脉吧,我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师兄,但是或许还是能看出来一点你脑袋里是什么毛病的。” 她说得无比真诚,凤清却只觉得眉心一阵狂跳,暗暗吞吐了几口气,才摆出他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用了,阿佑姑娘……” “凤二,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你那样笑,我觉得我的脸也跟着扯得疼。你确定不要我帮你把脉?你看你连笑都不会了,或者你想等我师兄来也可以的。” 凤清闭了嘴,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笑容慢慢的隐去。 他说,“阿佑,我没事,你不用替我把脉。你说的大人是楚慕?” 阿佑笑了开来,眉眼间尽是柔和的光彩,“看吧,你不要那样笑的时候,就变得聪明很多,你说得对啊,那你知道大人什么时候会好,我师兄能治好他吗?” 这一次,凤清没有笑,他看着她,沉声道,“他很不好,或许会双腿俱残,再也无法行走了。” 其实,不要随时随地的笑,果然轻松很多。 只是,从生出来,便被教导皇子的谦和,笑如春风,突然不笑了,像是失去面具一样不习惯。 凤清伸手摸了摸脸。 阿佑也收了笑容,慢慢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腿。 她突然想起,大仙是让她来报恩的。 大人之前有心疾,所以她全身的血液都给了他; 那现在大人双腿有事,是不是也要拿她的双腿去救? 她不是怕疼,她只是想着,上次没有了全身血液,是影救的她。虽然他从来没说是怎么救的她,但是她后来也学医了,当然懂得影当初的辛苦,不会仅仅是找了几株香馥草那样简单。 这一次,要是没有了双腿,会不会也是让影辛苦呢? “凤二,你说要是没有了腿,是不是就变成了个麻烦?”那样的话,是不是影就不要她这个麻烦丫头了,师父和师兄不知道会不会收留她。 就算没有腿,她还是可以学习医术的,她认真的想。 凤清扯扯嘴角,“楚慕要是没有了双腿,你就嫌他麻烦了?”心里却在暗自冷笑,世间女子皆薄幸,饶是装出一副多么情深意重的样子,一旦那如谨如玉的公子变成了个双腿俱残的人,还会有那么多的人争相自荐枕席? 不过是世间男女一场自欺欺人的风花雪月罢了。 阿佑听了这话,只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大人怎么会麻烦,大人没有腿了,我还有啊!” 心狠狠地一震,凤清看着眼前自然而然说出这话的丫头,那一瞬间,似乎感到了恐惧。 那似乎是皇家血脉中的本能,对无法掌控无法抗拒的某种危险,从心底升起的恐惧。 他猛地转过身去,向旁跨了几大步。 才冷冷的说道,“斯佑姑娘,请随我进宫一趟吧,父皇和皇姑姑要见你。” 失去了调笑的心思,他极快的说完此行的目的。 阿佑为难的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去,因为进了宫就可以看见大人了。可是,最终她还是绞紧了手指道,“我不去,影说了让我在这里等他,我要是走了他回来就看不到我了。我等影回来了,再跟你进宫去。” 沉默了片刻,凤清调转回头来,那俊秀的笑容又挂回到脸上,“斯佑姑娘,皇上已经在等着了,还是先进宫吧。” 阿佑疑惑看了他的笑容半响,开口道,“是,凤公子。” 她虽然有些迟钝,但还是知道了,眼前的这位公子跟片刻之前她可以随便叫凤二的那个人不一样。 凤清点点头,手轻微的摆了摆,阿佑只觉得身边一凉,两个漂亮的姐姐就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边。 “走吧,小姐。”她们拉着她的胳脯说道。 凤清目不斜视的向外走去,这个女子,像一阵清风,危险,很危险。 越是黑暗,越是向往光明,可是飞蛾扑火,随时都有葬身的可能。 凤清是个极聪明的人,聪明得近乎冷酷,要不然如此众多的皇子之中,他也不可能成为佼佼者,能得皇上另眼相看。 像楚家两兄弟那样性格迥异的人,都能和他无话不谈,便能看出他的过人之处。 所以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女子,无法捕捉,便只能再不碰触。 “二皇子,阿佑姑娘不能和您走。”还未走出小院,几个侍卫便闪身出来。 凤清眉毛轻扬,“赵宏?” 当中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走了过来,微微躬身,“主子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带阿佑姑娘离开。” 凤清没有说话,府外还有一队禁卫军等着,可是他并没有召唤。一来,是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二来,他挑挑眉,赵宏是影身边的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花翩翩论计谋当然算第一,但要论起武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赵宏一直被影弄去训练他的那一帮四处搜罗来的怪物,想不到,居然变成了这个丫头的保镖。 因此几乎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凤清便已经作好了放弃的打算。 “影回来告诉他,带这个丫头进宫一趟。” 凤清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斯佑姑娘,楚慕和楚影,你要哪一个,还是早早想好吧。” 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禁卫军离去。 心之所向 阿佑一直不停的看着楚影的脸色,在凤清离去后不久,楚影就回来了。 可是他很奇怪,一回来什么话也不说,只伸手抱了她,就将头埋进她颈间。 再然后,就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吩咐人将饭菜摆了上来,埋头便吃。 “影?”阿佑拉他。 楚影抬起眼来,瞪她,“食不言寝不语,乖乖吃饭。” 阿佑拿着筷子,没有动,有些迟疑,“是不是大人不好了?”要不然他的表现怎么这么奇怪。 楚影的动作有稍稍停顿,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阿佑赶紧低下头吃饭了。 而楚影,看了她很久。 “吃完饭,带你去看他。”良久之后,他说道。 阿佑没敢抬头,便错过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黯然。 这世间,什么都可以巧取豪夺,唯有心,强不得,逼不得。 更何况,那还是他爱着的女子的心意。 楚影带着阿佑进了宫,带着壮士断腕般的绝然。 从来只有他说他爱她,从来都是他在自说自话,如今,娘亲的话,像是点醒了他长久以来的迷梦。 再美的梦,总有要醒的时候,他总不可能,自欺欺人一世。 他是楚影,骄傲而自由的楚影,何曾有过不敢面对的时候? 所以,想要清清楚楚的明白,她的心意。 向皇上公主行完跪礼,阿佑带着几分惶然的视线便四处搜索着楚影,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带她去见大人,而是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屏风后的楚影,左手捏紧了椅背,要用尽身力气,才能控制住想要冲出去将阿佑护在身后的举动。 凤清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皇上盯着阿佑,上下打量一会儿,才开了口,“你就是那个斯佑?” 遍寻不着那令人安心的身影,阿佑惴惴不安的转回头来,低头答道,“是,我叫斯佑。” 药茶公主也是看了她几眼,才微笑道,“你的身体都好了?” 阿佑咬着唇,双手有些紧张的绞紧了衣裙,这个声音她记得,在生命渐渐流失的彻骨冰寒里,她清晰的记住了这个声音。 “好了。” 药茶公主轻轻一叹,站起身来,轻轻拉住了她,“也是个可人的丫头,不要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来坐着,咱们好好说会话。” 阿佑坐在了下首,摸着椅子上突起的花纹,不安的感觉稍稍淡了一些,这才问了一个她很早就想问的问题,“是不是大人不好了?” 从影到面前的这些人,通通的表现都很奇怪,会不会真的是大人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立刻就坐不住了,她急切的望着药茶公主的眼睛,“是不是大人,他,他……?”他了一半天,始终问不出来,眼睛里,无法自控的,便有了泪意。 药茶公主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慕儿要真有什么事,你又当如何?” 阿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向前走了几步,却觉得双腿无力再也迈不出去。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掉落地面,似乎也砸进了某人的心里。 大人,真的死了吗? 要她怎么相信,那样微笑着的大人,会帮她梳头的大人,就那样,从这个世间上消失了? 大人死了,是回到天上,还是去了她所不知道的其他地方。这一次,她是真正的再也看不到大人了。 悲伤和着愤怒翻涌而来,阿佑猛地转向皇上,再也顾不得害怕,冲着他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蛋皇上,要不是你,怎么会害得大人死掉。” 皇上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药茶公主也是张着嘴愣在当场。 阿佑一抹脸上的泪水,高高的昂着头,一头长发便在脑后缕缕飞扬。 “既然你是皇上,你的心里,就该装着很多很多的人,还有与这些很多人相关的事,要去管别人的婚事做什么?药草近乎绝迹,多少人失去了亲人,你有没有看见他们的痛他们的眼泪,大人明明在做着有意义的事,你却把他叫回来。叫回来也没什么好事,给他赐一个他不要的媳妇。” 停了嘴,抽了一口气,任新眼泪又涌了出来,阿佑用衣袖擦擦,接着说,“大人的媳妇是要跟大人过一辈子的,他如果不喜欢,你们觉得再好再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你们的媳妇。难道大人穿不上脚的鞋子,就因为你们喜欢就一定要大人穿上吗?实在穿不上的话,就拿刀把大人的脚削去一截也要逼他穿下去?” 哭得更厉害了,阿佑哽声道,“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才不喜欢大人,你们都是只喜欢自己的坏人。” “大人是多么骄傲的人,他一定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要你们的喜欢。” 阿佑胡乱的扯着衣袖擦干了眼泪,努力的张大眼睛,再也不肯掉下泪来,她说,“大人在哪里,我要带我家大人离开这里。” “这里都是冷冰冰的,让人感觉不到幸福的地方。”她抿着嘴,露出悲伤的微笑,“你们都不知道,大人捧花而笑的样子,有多么温暖,让人只看一眼,便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他继续这样笑着的温暖。” 一室寂静,近乎让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的沉默,然后皇上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嘶哑,“你不喜欢这里?你可知天下多少女子,挤破头想要踏进这里?” 阿佑一听到这话,大大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里有什么好?这里好还把大人害死了?”说到最后,已经带着明显的颤意,似乎又要哭了。 阿佑紧紧的咬着牙齿,倔强的望着皇上。 “小丫头,你就不怕死?”皇上盯了她半响,开口道,“敢这样指着朕的鼻子骂的人,这个世上还没有存在过。你信不信,你这颗漂亮的脑袋,立刻就会搬家了。” “为什么不能指着你骂?你就算是皇上,做错事了也应该被骂,没有人骂你,你怎么知道你错了?” 再不管皇上张着嘴还要说什么,阿佑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害死了大人,还知错不改这样笨。” 转向药茶公主,“我家大人在哪里?” 药茶公主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颇有深意的重复了她的话,“你家的大人?” “你不喜欢我家大人,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我不要把大人放在你们家了,你还给我。” 药茶公主微微弯了嘴,淡淡的瞟了瞟一侧的屏风,才说道,“慕儿是你家的,那影儿呢?” “影?”阿佑愣了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莫非她连影也不要了,要一起给她? 药茶公主点了点头,“斯姑娘,你可要想好了,慕儿和影儿,你只能要一个人。” 楚影几乎忘记了呼吸,浑身绷得紧紧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凤清隔着屏风,看着那模糊的身影,也有些期待,楚慕和楚影,谁会是她的选择? “公主娘娘,您什么意思,您连影也不要了吗,让我通通带回家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阿佑蓦地睁大了眼睛,“你们也要给影赐一个媳妇?” 药茶公主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看着她,“斯佑姑娘,如果让你选择,慕儿和影儿,你想和谁一辈子在一起,想要选择成为谁的女人?” 阿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我还能选吗?” “当然可以选了,你要选择谁,本宫自会替你自主。” 阿佑摇摇头,“我选不了了。”脸微微红了,她不自在的低下头,她记得的,影亲了她的嘴,他说她是他盖了章的女人,再也跑不掉了。 “为什么选不了?” 脸颊还在发热,阿佑却仍是抬头说道,“大人是大人,阿佑是大人的小丫头,可是做女人的话……”却要做影的女人。 最后的话,脸已经红得再也说不出,阿佑顿了顿,才轻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用选的,想和谁一辈子在一起,那不是心里早就知道的事吗?” 心之所向,是情自然生,岂是人力可以选择的。 前世今生 “阿佑!“门猛地被推开,楚慕扶着门槛,艰难的喘着气,俊秀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一如既往,“他们说,你来了。” “慕儿,你醒了!”药茶公主惊喜交加,眼泪盈盈的就要扑过去。 “站住!”却是阿佑一把拉住她的衣裙,一双眼里,满是警惕,“不许你再靠近我家大人。” 自己却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楚慕,抬起眼来,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大人,他们都骗我,他们说你不好了。” 楚慕低下头去,柔光潋滟,挡不住的欢喜,“没有,我很好。” 我很好,只要你还在怀里,真的很好。 “大人,你真的没事了吧!”阿佑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问道,眉头深锁。 楚慕终究是大病初愈,殿门口和她说了几句话,便已经气力不继,药茶公主着人将他送回来,只把阿佑留下,其他人,都一并带走了。 临出门之前,药茶公主转回头来,便看见长子脸上不加掩饰的喜悦,心头微微一松。轻轻将门掩上,一转身,便看见那站在外间的楚影。 他背光而站,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只是那修长的身形,在夜色里,硬生生站出了一地萧瑟。 “影儿!”心底暗叹一声,走过去,想要拍拍他的手。 楚影却微微一侧避开了,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低下头走了。 而脚下,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青砖已经碎裂成几块。 “大人,他们都不喜欢你对不对,所以把你害成这样,呜!他们都是坏人……” 在阿佑的心里 ,大人无所不能,完美得不可挑剔,天神样的大人,居然被那些人害成这个样子,当真是不可原谅的事。 看着楚慕脸上的苍白,越加哭得泣不成声。 楚慕伸出手去,慢慢拭去她脸上不断掉落的泪珠,五脏六腑都似被蜜浸过,甜到心间,就连那膝间的隐痛,似乎也感觉不到了。 “阿佑,不要哭,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他们都说大人不好了。”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阿佑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那腿呢,以后还能很快的走路吗?我刚刚把香馥草给师兄了,应该会比较有效吧?” 楚慕指尖微微一顿,“你哪里来的香馥草?”若他记得没错,前段时日,邻国的贡品被劫,其中便有这株千金良药。 “影给我的。”阿佑答得十分自然。 楚慕好笑地摇头,神情却是一整,“阿佑,这事牵连甚大,绝不可对外人言。” 阿佑点点头,“我知道,可是大人又不是外人。” 因了这一句话,向来超然物外的眼里,便有了真真实实的笑意,那样满心满腹的笑意,满满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楚慕的手慢慢滑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再慢慢收紧,“你去把那药拿回来,我没事,用了可惜了。” “怎么会可惜,师兄都说大人的腿用了就有希望了。” 楚慕的视线扫向门外,轻轻拉着阿佑的手,示意她俯下身来,然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啊?”阿佑直起身来,若不是楚慕还拉着她,估计就要跳起来了。 刚刚,大人在她耳边说,“我是故意的,昏迷前服了药,又用针刺了双腿|岤位。跪了一日一夜是真,体弱昏迷是真,但是那般严重,却是假的。” 楚慕微笑着看她,神情里居然有几分调皮,“我很厉害是不是,连温夷都被骗过去了。” “大人当然厉害了,大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一听大人无事,阿佑忍不住快乐的笑了开来。 “原来在阿佑心目中,我这么厉害啊!”楚慕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平淡相处的幸福,这样简单的快乐,是他梦里遍寻不得的幸福。 阿佑,如果那些梦是我们的前世,那么今生,我用一切来爱你,护你,再不叫你那般伤心哭泣。 “阿佑,阿佑!”他喃喃的唤着。 “大人,你没事就好了。”阿佑兀自开心着,突地站起来,“我去告诉影,他肯定被你的病吓坏了,今天一直都好奇怪。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偷偷告诉他的,不会叫那个皇上大坏蛋知道。 “阿佑!”楚慕看着她,一时间,眼里滑过千山万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有我,好不好?” 阿佑愣了一会儿,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意味来,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心突突地跳起来。 “阿佑,陪着我好不好,今世今世,再没有其他人,只有你。” 一瞬间,似乎有些明白,阿佑轻轻的挣脱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站定,“大人,阿佑是你的小丫头,大人叫我做什么我都听的,我会给大人的花浇水,会给大人做饭。别的人伤害了大人,阿佑会生气,会伤心,会愤怒。大人是阿佑一辈子的大人。” 抿了抿嘴,脸颊上俏生生的飞上两朵红霞,“可是不能一直只陪着大人,大人以后,也会娶妻生子。阿佑白天侍候完大人,晚上要回家的。” 楚慕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揪紧,痛不可言,脸上的笑容便僵在了原处,“家,什么家?” 阿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了些小女儿家的娇羞,扭扭捏捏半天,才说道,“就是阿佑以后也会成亲啊,成亲了就有家了。” “如果,如果我说我不想你跟别人成亲呢?”楚慕的声音,带着嘶哑。 “啊,为什么?”阿佑愣愣的看着他,稚嫩的脸上,分明写着不解。 楚慕没有回答,只说道,“如果我不想不愿意呢?” 阿佑咬咬唇,又看了他几眼,还是说道,“大人,阿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的。可是这个成亲,是不一样的,阿佑已经答应了的,在大人说不许之前阿佑已经答应了。而且,我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很想很想的。“ “你,爱他?” 阿佑缓缓低下头去,“很喜欢,比喜欢还要喜欢。虽然他总是骂我笨,脾气也不好,总是凶我,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可是我还是很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的时候,什么也不害怕,做什么都觉得快乐。” 一想到这里,嘴角就悄悄的弯了起来,这一会儿不见,想他的念头已经如此强烈。 “大人,你现在没事,那就好了。那我先去找师兄了,如果他还没有用那香馥草,我就把它拿回来。”反正大人也用不着了,她留着,说不定以后还要给影用。影可没有大人这么聪明,经常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而且,那伤,都还真的。 她不满的噘着嘴,影为什么不学着像大人一样,弄点假的伤啊? 阿佑刚一转身,楚慕“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顿时胸前一片嫣红。 “大人!”阿佑惊叫,飞快的扑了上来,伸手一摸,怵目惊心。那温度,灼得她指尖发烫,心头,也开始翻滚着痛起来,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往外奔。 楚慕费力的睁开眼来,喘口气,将她手牢牢攥住,“我没事。阿佑,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大人,你不要吓我啊。” “阿佑,你可以弹琴给我听吗?”像在梦里一样,她满是期待的望着他,她说她学会弹琴了。 “好,我弹,大人,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再急了,我会一直弹的。”阿佑急得快哭了,眼见得大人微微颔首,才慢慢移向窗前的古琴。 将双手移到琴弦上,阿佑深吸一口气,轻轻拨弄起来。 其实她弹得不多,到了人间,除了在花满楼那弹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弹过。手指被琴弦刮得有些疼,她看向床上靠着枕头看他的楚慕,咧嘴一笑。 楚慕看着她,掩去满目伤痛,也轻轻笑了。 至少这一刻的幸福,是属于他的。 阿佑轻轻的弹着,之前在花满楼弹琴时那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次,甚至比以往更清晰。 琴声铮铮,阿佑的思绪也跟着静静流淌。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她弹着琴,嘴角含笑,满心都是喜悦。 空气里,浮着淡淡花香,和清新的草药味,她知道,那是大人最喜欢的花草,每天都要去照看的。 她还想着,她还想着…… 指尖一疼,阿佑猛地惊醒过来,一根断弦静静躺在指尖,怵目惊心的红色。 “阿佑?”楚慕也被那声异响惊到,焦急的望向她。 阿佑怔怔的看着眼前,指尖微微颤抖。 她刚刚,她刚刚想起来的是,她那个时候,?br /gt; 红尘几度醉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2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2部分阅读 ,似乎是想着大人快回来了,要快点把琴练好,这样,大人就会喜欢她了吧? 她为什么要大人喜欢她? 阿佑有些茫然的举起手来,耳边似乎还有大人的喊声,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一个口袋里往外倒,如此来势汹汹,几乎要招架不住。 “王?”大护法吃惊的看着地上打转的酒杯,看向突然皱眉的王。 魔王微微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拿起另外一只酒杯,满满倒上之后,啜了一口,才说道,“臭小子的苦日子来了。” 大护法想起什么,睁大了眼睛,“她碰到楚慕的血了?” 魔王咂咂嘴,品尝着残留的酒香,“哼,臭小子可别怪我,谁能想到天之七子也会有流血的时候,我可不是故意将解禁之法设成他的血的。只能说是,时不予他啊!” 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大护法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只能在心里默默念道,“少主大人,您一定要明查秋毫,想看您的戏的,是王,可不是我们这些下人,您可千万得搞清楚了啊。” 不能反悔 夜已经很深了,阿佑缩在假山底下,看得见外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也听得见那一声声的呼唤。 可是不想应声,不想见人,甚至,连思绪也想停止。 可是,当旧日的回忆,一波一波涌来,她又如何阻止得了。 是的,她都想起来了,除了那些回忆,还有她那还没有来得及开花结果便生生被人折断的爱情。 她紧紧的抱着自己,只觉得很冷,很冷。 她多么喜欢她的大人啊! 从她睁开眼睛开始,映入眼,映入心的,便只有大人。 他白衣翩然,他温柔浅笑,他轻声责备,他无奈叹息,他的一切一切,她都小心翼翼的收集,珍藏。 看见他微微皱眉,她会难过,看见他轻展笑颜,她会一整天都开心快乐。 日日早起,将那洗漱的水烧了又烧,顶着寒风晨露,静悄悄的守在门口,只为了大人任何时候醒来都可以用上温热的水。 初学做饭烧菜的时候,手被油烫起了泡,被火灼起了红肿,也只会偷偷的藏在身后,舍不得大人看见。 她总是很笨,把大人的花草都照顾不好,她不知道把自己骂了多少次,偷偷的掉了多少眼泪,才开始慢慢懂得分寸。 她从来不觉得苦,为了大人,她做什么都是快乐的。为求他的一笑,她真的不觉得苦。 “大人,我喜欢你。”她每一天都这样大声的宣告,大人从来不以为意,只是随手摸摸她的头。 他不相信,或者,他不在乎。 可是他都不知道,她为了说这句话,要鼓足多大的勇气,要在夜里偷偷练习多少遍,才敢在他面前说出口。 他不相信不在乎,也没关系,只要还陪在他身边,那就够了。 可是,为什么,即使想要留在他身边,也那么难? 大人,为什么想要爱你,那么难? 阿佑咬着唇,死死压住那即将溢出口的哭声。 他是她的世界,她的信仰,她的全部。 可是他抽去了她的情根,断了她所有的情爱。 她的爱,他弃如敝履,他根本不要。 “阿佑!”有人低低的叹息一声,将她从假山洞里拖出来,拥入怀中,“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可怎么办呢?” 阿佑抓着他的衣襟,将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这个人,总是能找得她,每一次她伤心的时候,每一次她无助的时候,他总是能找到。 这个人,她答应了,要跟他成亲,要一起,走遍大江南北,去所有她想去而没去过的地方。 可是,影,你知不知道,我想起大人了,想起被遗忘的大人,也想起那满心的爱恋。 “阿佑!”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终于还是不能不管她,本来满肚子火出了宫,却又在漫无目的的晃子一圈之后晃了回来。 “你怎么了?”听见楚慕说她突然就冲了出来,然后就不见了,这会将她抱在怀里,才有了安心的感觉,“有你这家伙在,我得早生华发。” 阿佑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 “算了,今天先回去睡觉,休息一下,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他将身上披风取下,将她裹成一团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阿佑闭着眼睛,在披风下无声的流泪。 将脸贴在他胸膛,听那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那怀抱,真的很温暖,温暖得她都舍不得放开了。 从皇宫到王府的路,真的太短,她还没有来得及慢慢体会,便已经到了。 楚影将阿佑放在床上,看着披风下的脸,似乎已经睡着了,轻轻的盖好被子转身要走,却发现衣襟被人拉住,低头一看,一双手从被子下伸出来,将他攥得紧紧的。 “阿佑?”他唤一声。 睫毛轻颤,却终是没有睁开眼来,只是那手,却一点一点的放开了。 心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柔软,楚影嘴唇轻勾,拍拍她的脸,“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我去吩咐人端水来给你擦擦脸,要不然跟个小花猫似的,丢了本世子的脸。” “影!”在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的刹那,阿佑睁开了眼睛,张嘴喊了他的名字,却没有发出声音。 影对她很好,是除了大人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她好喜欢影,喜欢到已经超出大仙所规定的界限。 可是,可是还有一个大人。 影,或许是她现在的爱情,大人,却是她的世界。 她一睁开眼来,便已经认定的世界。 “要永远永远陪着大人!”这是她偷偷许下的心愿。 丢掉了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那么现在的她,是不是应该回到大人身边了?像当初那样的待在大人身边,全心全意。 月老爷爷说过,一个人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装进去,就不能反悔了。 她的心里,最先装进的是大人。虽然后来忘掉了,但是现在她已经想起来,是不能反悔的吧?她虽然很笨,总是做不好事情,可是这个道理她都记住了。 可是好舍不得啊,她抓着胸前的衣服,紧紧的缩成一团。 影,你再让我装在心里一会,等到天亮的时候我再把你拿出来。 听到脚步声在房外响起,一个人走了进来,那是她熟悉的气息,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得到。 “真是个懒丫头,脸都不洗就睡了。哼,幸亏本世子脾气好,要是别人早把你丢出去了。”一张热帕子丢到她脸上,一只手笨拙的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 “我想让你笑的,可是你为什么老是为别人哭呢?” 阿佑心底酸成一片,此刻,她不是为别人哭的。 “阿佑?”楚影推开门来,几乎要吓一跳,抬头看了看天色,才道,“总是爱赖床的小丫头,今日怎么这么早起了?” “影!”阿佑平静的笑着,只是眼睛有些肿,“我以前总是很早起的,都是到你这里,才变得赖床的,以后,再变回去会很不习惯的。” “变回去?”楚影眼波一闪,紧紧的盯着她。 阿佑悄悄的握紧了手指,才低头道,“嗯,我要去大人身边了。大人都很早起了,阿佑总不能比大人还起得晚吧。” 没有听见声音,只是头顶上传来的压抑感,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等了一会,没有听见声音,她微微行了个礼,声音低不可闻,“那我走了。”像逃难一样的匆匆转身就走,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站住!”冷冷的声音传来,带着遍体生寒的怒气。 阿佑连忙站住,却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看他。 “你要回去是什么意思,走了是什么意思?”那些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阿佑闭着眼,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开口,“影,阿佑是大人的阿佑,没有大人,就没有阿佑了。阿佑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永远永远陪着大人的。”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了,无声无息。 楚影忽然笑了,笑得风华绝代,“斯佑,你要想好了,你走了便再不能回来。我日后,自会有娇妻美眷,再不会有位置留给你了。” 阿佑也笑了,影那样的人,一定有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子来爱的,他一定会过得比谁都幸福。 她都不知道,要多么好的女子,才能站在影的身边甜蜜微笑。那副画,一定很美很美! 阿佑迈开了脚,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楚影安静的看着,那个放在他心尖上的女子,向着远离他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周围都那么安静,唯有她纤细的背影,那么清晰。 “花翩翩!”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撤回她身边所有保护的人。” “影?” 楚影看着远处,微微勾起了唇,“她既无情我便休。” 狠狠的转过身去,收去脸上所有情绪,“从今以后,她的事再不用去管了。” 从今以后,她的安危,她的悲喜,都将是另一个男人的责任。 斯佑,你不要后悔,你绝对不要后悔。 不能休 阿佑站在宫门外,傻眼了。 她既无官职在身,又无腰牌证明身份,之前跟着影长驱直入,现在只有她自己,要怎么进去? 侍卫提着明晃晃的刀,目光像箭一样的射向她。 “斯佑姑娘?”在她第十二次又从宫门口晃过的时候,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微弯了腰,问道。 阿佑眼睛一亮,使劲的点头,“是”。 那人长得浓眉大眼,看上去颇有几分斯文之气,闻得此言,轻轻一笑,“楚世子命奴才在此等候多时,姑娘请随我来。” 阿佑松了一口气,还好大人想得周到,冲着他感激的笑笑,“那麻烦你了。” 那人手往旁指了一指,“皇宫正门是官员和皇亲走的,姑娘请随奴才走,从西南门进。” 阿佑点点头,怪不得刚刚门口的侍卫大哥盯着她的目光那么吓人。 “阿佑姑娘,今天怎么没有跟楚二世子一起?”那太监微侧了头,问道。 阿佑闷闷的摇了摇头,眼圈都红了。 “怎么了,做错事被世子骂了?”那太监看了看她,安慰道,“没关系,咱们做奴才的被骂骂那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楚二世子,”顿了顿,又接着说,“出了名的那个,你也知道的,所以很正常的,忍忍就没事了。” “才没有,”阿佑反驳道,“影才没有骂我。” 那太监轻笑了一声,似乎是不信,“那你怎么眼睛都红了?” 阿佑脸上的神色迅速暗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越走越偏僻,阿佑有些狐疑,“这位大哥,西南门还没有到吗?” 那太监转过头来,四处望了望,对她笑笑,“到了,就在你背后。” 门后有门,她怎么没看见?阿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忽然颈上一痛,人就倒了下来。 等到阿佑从黑暗中醒转,已经置身于一个破屋之中。 而且,这是什么状况? 她揉着后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似乎好像,是碰上坏人了。 目光移到地上,她的外衣被撕破了丢在一旁,看看身上,里衣还好好的穿着,只是沾了些杂草。 “怎么,不哭?”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阿佑抬起头来,那个太监已经换了衣服,紧身装束,腰间挂着长剑,平添几分英挺之气。 “太监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佑总觉得对方的表情僵了那么一瞬,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开口道,“我不是真的太监,这是确定的事。可是你是不是个姑娘,倒还真让人怀疑了。” 普通人家的姑娘,一觉醒来躺在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还有个陌生的男人,再加上外套被撕烂了丢到一旁,怎么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吧? 阿佑也跟着看了看自己,才道,“我是真的姑娘。你不是太监,那你是谁啊?” 那男人把剑往床边一放,坐了下来,冷笑着看她,“你可以叫我杀手,也可以叫我绑匪。” 阿佑愣愣的跟他对视半响,从善如流,“杀手。”有个匪字的估计不是好人,还是叫杀手好一点。 杀手的嘴角轻微的抽了抽,慢慢俯下身来,“听说楚家两个儿子都喜欢你?” 阿佑不习惯他隔得这么近说话,将头往旁边一偏,“影不喜欢我了,我惹他生气他就不喜欢我了。” “你惹他生气他居然没有杀了你?”杀手奇怪的笑笑,“那就是喜欢你了。” 阿佑瞪圆了眼睛,双手一推居然把他凑上来的头推到了一边去,“都说不喜欢了。” “小丫头还发脾气了啊,那好吧,那就照你说的不喜欢了吧!”杀手把头又转了回来,似笑非笑,“所以你后悔惹他生气了?” 阿佑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双手慢慢的绞紧,“大人说过了,我这样的小丫头,有何资格谈喜欢,影和大人都是一样厉害的人,一样好看,一样呼风唤雨,一样有那么多人喜欢。也许有一天,他就会因为我的喜欢而生气了,生气的话,就会拿走我舍不得的东西,让我再也记不得喜欢他。”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他,勉强的笑笑,“你都不知道,忘了喜欢的感觉,那是多么可怜的事。” 杀手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喜欢你的男人,果然很命苦。” 双手慢慢的移上来,按住她的双肩,“当然,被人喜欢的你,也很命苦。”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有人出黄金一千两,要毁你清白,夺你性命呢!你说,有什么样的人会这么讨厌你,不仅要你死,还要死都死得悲惨。” 阿佑被按得紧紧的,根本无法动弹,只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道,“那你呢?” 杀手的嘴角,浮起一个奇怪的笑容,“还真是个聪明的丫头!我啊,我当然是因为讨厌楚影啊,他既然曾经喜欢过你,你说,要是我把你清白毁了,再弄你个生不如死,他会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讨厌影,影多好啊!他虽然总是凶你,可是都是对你好才凶你的。”阿佑肯定的说。 杀手盯着她,眼睛里渐渐有了杀意,“那么,他杀了我寨中上百条人命,也叫对我好?你的影,还真是对我好啊!” 双肩被捏得咯咯作响,阿佑不敢喊疼,只能紧咬着唇,任冷汗一颗一颗的浸出。 “很疼吗?我也很疼呢,既然我们都这么疼,不如让你的楚影,更疼吧。”话声一落,他便俯下了身子,贴到她颈间,轻轻的咬了一口,“要怪,就怪你的影!” “啊!”半梦半醒间,楚影忽然惊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 只觉得满头大汗,心悸不已,他抚着胸,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抹抹汗,向窗台望去。 一片漆黑,居然,还没亮呢! 他握着拳,又慢慢躺了下去。 黑暗里,他两眼大大的睁着,再无睡意。 过了一会儿,又侧过头去看看窗户,仍然,还是黑的。 为什么夜那么长,天还没有亮呢? 他翻了一个身,将被子拉高,盖住了头。补窝里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耳边似乎响起了某个人的声音,她抱着枕头,怯生生的推开门,伸进一个头来,“影,我怕。” 他要是答应了的话,她会迅速笑开眼,欢天喜地的跑过来,缩进他怀里,心满意足的叫他,“影。” “影!”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猛地掀开被子,心烦意乱的吼道,“叫什么叫,我都答应你进来了。” 话声一落,便留满室寂然。 他怔怔的盯了门半响,轻轻闭上了眼。 那里,什么人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反而睡不着。 楚影抱着头,翻了几次身,却猛地想起了什么,坐了起来,“来人。” 花翩翩顶着满头乱发,睡眼惺松的趴在桌上,“影,你又在折腾什么啊?” 楚影阴沉着脸,“赵宏呢?” 花翩翩勉强撑开眼睛,“不是你说把他们撤回来吗?” 楚影在屋内转了两圈,终于在花翩翩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冒出一句,“那她怎么进宫的?” “我怎么知道。”花翩翩咂了两下嘴,头终于靠到了桌上。 “起来!”楚影一脚踢向花翩翩坐的凳子,说道。 花翩翩一下子惊醒,跳起来,“影,你又在发什么疯?亏得我反应快。” 楚影伸手抓起床边挂起的外袍,“进宫去看看。” “去看什么?”花翩翩快抓狂了,半夜三更的能看什么。 “看看楚慕。”他说。 花翩翩愣了一下,终是叹着气追了上去。 皇宫里,楚慕也是被楚影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稀里糊涂的还没穿好衣服,他就站到床前了。 “你一个人睡?”楚影快速的扫视了一下屋内。 楚慕哭笑不得,大半夜的把人吵醒就是问他这么个问题,“我什么时候不是一个人睡了?” “也没个人在旁守着你?万一晚上要喝水怎么办?” 楚慕摇摇头,“门外自有宫人,叫一声就可以了。” “那,你,你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别好?” 楚慕看他一眼,“今天有什么喜事么?” 楚影不吭声了,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走。 “影,你究竟有什么事?” 楚影偏过头去,望着帐上流苏长长短短,在烛光中微微泛黄,“阿佑呢?” “阿佑?昨晚你不是带她回府了么,我今天没有看见她啊!”楚慕比他还惊奇,忽地脸色一变,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阿佑不见了?” 楚影心中一跳,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斯佑,我还没有原谅你,你一定要留着小命,来求得我的谅解。 要不然,上天入地,绝对不放过你。 “影!”半个时辰后,花翩翩站在楚影面前,不敢看他的脸色,“问过宫门口的侍卫了,阿佑今天来过,被一个太监带走了。公主娘娘召集了宫中所有太监,却没有一个人见过阿佑。” “阿佑姑娘,可能真的出事了。” 楚影握紧了拳头,一口气堵在心间,几乎要窒息。 “可是影,她怎么样也跟我们没关系。”花翩翩突然道,某人凌厉的目光嗖嗖地射来,花翩翩迎着他的视线,“不是你说的,她既无情你便休吗?” “我也想休。”楚影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她既无情他便休,可是怎么休,怎么可能休? “斯佑,你就别被我找到,要不然你就死定了!”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双手一挥,“京城中所有能调动的人,都给我去找,地给我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手心里的秘密 俯在阿佑身上的人,撕开了她的里衫。 阿佑并没有挣扎,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他终是做不下去了,咬牙抬起头来,“你究竟是不是个姑娘?” 阿佑的手轻轻地动了动,抬起来,放在他头发上,开口道,“我是个姑娘,可是我不是你的媳妇。这种事情,要和自己的媳妇做的,不能和别的姑娘做!” 手从他头上放下来,掩了自己的衣衫,坚定而有力的推着他的胸膛,“而且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不喜欢的话你不可以亲我的。你去亲你自己喜欢的姑娘吧!” 杀手僵硬的压在她身上,脸色变了又变。 阿佑推了他半天没推动,有些生气,“你还不快点起来,你好重的。” 杀手看着她,冷笑了一声,大掌掐住她的脖子,“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就要死了?你死了,变成鬼去找你的影哭诉吧。” “我才不会变成鬼,”阿佑抓着他的手,“我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杀手突然手一松,神色变得诡异,“的确,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偏头看了下地面散落的衣服,嘴角弯了弯,“这些,也够他看的了。” 手一撑便站到了床下,提剑一划。 “啊!”阿佑惊叫一声,手臂上的血就慢慢从刀划过的地方慢慢的流了出来。 杀手抓住阿佑的手臂,任那鲜血慢慢滴在破旧的床褥间,一边笑道,“你的影看见了这些,也不知该作何感想,真是很想欣赏一下啊!” “影会疼的。”阿佑望着他,认真的说。 杀手手一抖,一言不发,只随手扯了她衣服下摆,缠上她的胳脯,一圈又一圈,缠得严严实实。 阿佑看看手臂,又看看他,“你不是要杀我了吗?杀我就不用再包扎伤口了。还有,杀手大哥,你杀完我了要去哪里啊?影脾气很不好,师父有时候也很凶,你不要碰上他们。要不然,说不定你也要死了,一下子死掉两个,很可惜的。” “闭嘴!”杀手瞪她。 “还有,我叫白远兮,不叫杀手。”他说。 凌晨时分,楚影站在了一座破屋前。 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内,撕烂的衣服,凌乱的被褥,和那刺得他眼睛发痛的血迹。 花翩翩摸了一把,“床铺还是温热的,应该还没有走远。” 楚影抿紧了嘴唇,安静的站着,没有反应。 花翩翩四处张望,手下陆续来报,附近没有再发现异常。 “走吧,影,再往外走看看。” 走了几步,没听见响动,花翩翩转回头去,只见楚影还维持着原来姿势站着。 “走啊,影!”他挥着手道,还是没有反应。 后退几步,伸手去拉他,触手冰凉,“影?”惊叫一声,连忙双手扶住他。 楚影眼珠子动了动,终于回过神来。 “影,你怎么了?” 楚影低下头去,摊开的左手,褪尽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如果她果真出了事,我怎么办?”他喃喃道。 “影?”看出他的不对劲,花翩翩一手扶住他,一手贴到他背心上,缓缓输入内力。 楚影两眼空洞,“我不该生她的气的,不该发火的。她就算不要我了,也应该死缠烂打,不死不休,遇人杀人,遇佛杀佛,别人都死光了,她还怎么可能到别人的身边去,为什么要生气让她走掉呢?” “她那么胆小,又怕黑又怕痛,没有我,她可怎么办。她想找我的时候,要去哪里找我?翩翩,你听见她在叫我了吗?“ “影,放松一点,阿佑姑娘一定不会出事的。”查觉到他体内流转得越来越快的气息,花翩翩急道。 楚影只呆呆看着自已空空的手掌,对花翩翩的话充耳不闻。 “公子,我们找到阿佑姑娘了。”赵宏纵身落在屋前,激动的说道。 楚影抬起头来,眼睛一亮,那一瞬间的神采,是比烈日还要耀眼的光芒。 高高的悬岸上,阿佑被刀架着站在最边缘。 悬崖下云雾缭绕,怪石嶙峋,看不到底,只觉得有凉意嗖嗖的吹来,让人望而生畏。 远远的,看见楚影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驰来。 白远兮轻笑,“斯佑姑娘,看样子,楚影还是很在意你的,黄泉路上有他作伴,你也不会太寂寞。” 阿佑泪光盈盈,痴痴的看着那由远及近的人,“你想要害影,你是坏人。” “坏人?怎么比得上你的影眼也不眨的屠杀了那么多人命,论坏人的程度,楚影可比我强上了不止百倍。” “才不会,影不是坏人。” “哼!我杀他一个人就是坏人,他杀我们数百条人命居然就不是坏人了?” “不管不管,反正影才不会是坏人,他杀了的那些人,一定是做错了事。” “你……” “你什么你,要不然你说影为什么要杀那些人?”阿佑不服气的吼回去。 正说话间,楚影已经近在眼前,二话不说,就向两人扑去。 白远兮气定神闲的将剑往阿佑脖子上一架,倔傲的看着他。 身形在半空中硬生生一转,楚影在几步远的地方落下,“你要什么?” 白远兮看着他,“这是些私人恩怨,你背后的那些人,都退下吧。” 楚影眼也不眨的挥挥手,后面跟着的若干人影,瞬间退去。 “影!”阿佑刚唤了他的名字,白远兮的剑就紧了紧,一缕血丝顺着她脖颈流了下来。 “闭嘴,笨蛋。”楚影瞪着她,“叫你走你就走,你开口求我一下会死啊,笨女人,你气死我了。现在,乖乖的给我闭嘴,再敢开口就真的不要你了。” 视线转向白远兮,“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放人。” 白远兮弯起了嘴角,“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楚影眉头皱了皱,上下打量着白远兮。 白远兮也不急,安静的等他看着。 “你是谁?” “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手里的人是谁。楚影,我要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楚影不去看阿佑祈求的眼神,只问他,“要了我的命,如何确保你不会再伤害她?你当我是笨蛋么?” 白远兮微笑,“你既然对她有意,当然该知道以她的为人,不会招惹什么是非,我杀她有什么用处。” “哼!”楚影冷笑,“一个劫持女人的卑鄙小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楚影,不跟你废话了,究竟动不动手?只要我微微动上少许,她不是死于剑下,便是跌入无底深渊,你想要她以哪种方式死?” 楚影看着他,“你以为你跑得掉?” 白远兮轻轻勾起嘴唇,“那是我的事。” 看了阿佑一眼,他对着楚影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不会伤她。” 楚影看着他的眼睛,脸色微变。 白远兮道,“所以,你必须死了。”剑又动了一下,血流的速度更快了。 楚影紧张的上前一步,又在对方警告的目光中停住了,“我答应你。”他说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白远兮哈哈大笑,“现在,把你的刀□。” “唰!”地一声,凌云刀出鞘,带着凌厉的杀气。 “然后,先砍下你的右臂。”白远兮轻声说道。 楚影左手将刀高高的举起,眼睛却望向阿佑,“现在,把眼睛闭上。” 阿佑把眼睛睁得圆圆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涌出,“影,不要。” 楚影却弯着嘴角笑了,“闭嘴,闭眼。” “不要,影不要,阿佑会生气的,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笨丫头,你总这么不听话,最后听我一次,还不行吗?”楚影轻声哄她。 “动手!”白远兮喝道。 楚影深深的看她一眼,刀光挟着森冷的寒意劈下。 “不要!”阿佑一声惊叫,左脚毅然踏出,整个人向后倒下。 “阿佑!”楚影身形极快的扑向悬崖,右手揽住她,左手的刀插入岩壁,终于止住了下降之势,惊魂未定的喘口气,这才看向怀中的人,“你怎么样?” 阿佑才刚刚摇头,身体便向下滑去,楚影之前被自己的刀势伤到的右臂,伤口深可见骨,此时竟如另一人的手般,完全使不上力。 只不过一只手臂而已,他当真是毫不犹豫的,使劲全力向自己划下。 不过一刻,阿佑的身体便已经脱出他的怀抱,“抓住我的右手。”楚影急道,他的右手握成拳打不开,只能靠阿佑双手紧紧的抓着。 剧痛传来,楚影咬牙,“阿佑,紧紧的抓着,翩翩会来救我们的。”鲜血一缕一缕的顺着鲜血滑下,流过阿佑的手,再到他紧握的拳头,越来越多,直至掌心发热。 只要他的手臂不断,他就能撑到花翩翩来。 几颗碎石滚落下来,阿佑从下往上望去,突然脸色变得苍白。 凌云刀斜插入石缝,此刻,已经能看见,那石缝慢慢裂开。 “影!”阿佑移开了视线,专注的看向眼前的楚影,“你要好好活着,不然以后,阿佑都不理你了,永远永远,生生世世。” “你说的什么浑话,当然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 “对啊,影,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以后,才可以保护我,好不好?” “我答应你。”当然会保护她,这一次,再不会放开她。 “我知道,影从来都不会骗我。”阿佑绽开了笑脸,那是空谷里,突然绽放的最迷人的映山红,用尽所有的生命力。 她想,她终于懂得了,小为说的,死了也要对方幸福的心情。 阿佑猛地放开了手,身体向下坠去,可是她的脸上,还带着甜蜜的笑容,专注的望着他。 那一瞬间,楚影的右手一阵灼痛,猛地打开,一点白光闪现,隐入阿佑身体中。 只是,那光芒太微弱,又极短暂,根本没有人发现。 “阿佑!”楚影惊怒不已,左手一松,也要向下坠去,就在此刻,一根长鞭凌空而来,将他的身体卷住,迅速往上一抛。 却是楚宇匆忙间赶到了,楚影一落地便翻身而起,花翩翩一指点了他的昏|岤。 “阿佑!”楚影猝然倒下,惟留眼角缓缓滑落的一滴清泪。 “王爷,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花翩翩抱着楚影,身体微微颤抖。 “我的金鞭,带不起两个人。”楚宇只在崖边淡淡一瞥,便扭头而走,“更何况,那丫头活着,也是个祸害。” 她不在了,两个儿子也就没什么可争的了。 “你知不知道,她对影意味着什么?”花翩翩咬着牙,要不是他功力不及不敢轻举妄动,又怎么会依赖于楚宇? 楚宇眉头微皱,“我只能救一个人,你要我怎么选?”视线扫向一边,看着那从刚才起便一直呆坐在地毫无反应的杀手,开口,“把他给我丢下去,就当给那丫头陪葬吧!” 三天后,楚二世子硬闯怡亲王府,斩去逝雪郡主一手一脚,毁去半边容貌。 皇上大怒,将楚二世子押入天牢。 当夜,花满楼老板名翩翩者,夜探皇宫,呈上一卷案宗。 皇上召集刑部密谈之后,贬楚二世子于边关苦寒之地,无诏不可离去。 楚影身着黑色铠甲,骑在马背上,回头望望京城,“翩翩,你说她还会来寻求我的保护么?” 花翩翩坚定的点头,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有那杀手的尸体被找到了,斯佑姑娘一定还活着。” 是啊,活着,她一定还活着的。 楚大世子缠绵病榻月余,此后性格大变,原本淡漠世情的人,却突然热心朝政,与二皇子相交甚密。 “紫草,你可看到了?” 冰床之上,躺着一株瘦弱的紫草。 魔王轻笑,“你的大人,转世之前的最后一丝神识,是留住了关于你的记忆。而本尊的儿子,却将最后能力化作了护咒,牢牢圈住了你的本体,再封入掌中。” 眼中,突然有了陌生的液体,他微闭了眼,“要不然,你修行未够,此番跌得粉身碎骨,必定魂魄俱散,又怎么还能守住本元?” “魔王大人,似乎对紫草有些不满?”徐徐而来的,是普陀大仙。 魔王身形未动,只轻声道,“只是突然觉得臭小子长大了。” 普陀大仙微微一笑,“孩子们都会成长的。本仙还对这紫草有别的安排,魔王大人,可否暂时离去?” 魔王缓缓睁开眼,精光四射,“他们可还能见面,该不会叫臭小子这一世孤独终老吧?” 普陀大仙轻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谁家少年 风国边境,与冀国临近的地方,有一名为清杨的小镇。 这一日午后,下着倾盆大雨,街上行人稀少,来不及躲回家中的都站在店铺屋檐下,三三两两的闲聊着,等待雨势过去。 远远的,却走来一少年,年龄不大的样子,面上稚色犹存。 他不慌不忙的走着,背上还背了一大捆用蓑衣护着的东西。 少年目不斜视的走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时而有认识的人招呼,便扭过头去,擦一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然后腼腆的笑着摇头,“不了,我没事。” 直走到街角,进了一家粮店,掌柜连忙迎了出来,一边吆喝着下人准备毛巾,一边心疼的接过少年背后的东西,“天佑,这么大的雨,就别送来了啊。” 少年呵呵一笑,取下被上的东西,揭开蓑衣,却是几块晒干的鹿肉,笑道,“徇叔,没事啦,娘最近肠胃不好,得熬点小米粥,小米还有吗?” “有有有,一直给你留着呢,你爹也是,光心疼你娘,也不见心疼下儿子,看这身衣服。”掌柜一边嗔怪着,一边拉他,“算了,先将就换换阿福的衣裳吧,可别生病了。” 那叫天佑的少年却摇头推阻着,“徇叔,你先把小米给我吧,爹还叫我回去做饭呢。” “急什么急,等雨住了再走。”那掌柜的假装生气,瞪着他。 那少年也不恼,只笑眯眯的看着他,“徇叔,我要回去了。” 掌柜瞪了他一会儿,败下阵来,叹气,这少年就有这样一种魔力,明明什么也没说,却也让你不由自主的软了心肠,什么事都依了他。 少年接过米,细心的用蓑衣盖好,道了谢,才又走了出去。 雨仍然下得很大,少年瘦弱的身形渐走渐远,直至消失在烟雾里。 那少年走了一会儿,到了山脚下,却突然加快了速度,三下两下窜上山去。身形灵巧,在山路上行走毫无滞阻,竟是极好的轻功。 翻腾跳跃了一会儿,到了半山腰上一片松林前,慢了下来。 熟练的穿过纷繁复杂的阵法,少年奔到一栋木屋前,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在屋檐下站定,先将身后的东西放下,然后扯扯衣衫,缓缓运气。 不多时,身上冒起白烟,衣服不一会儿便干了。 他低下头来看了半响,满意的弯起嘴角,这才提着那袋小米,走进屋去,一边中气十足的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小声点,娘才刚睡下!”一身着典型猎者装束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面相威武,即便是身着布衣,也难掩眉宇间的霸气。 少年吐吐舌头,装出害怕的样子。 里面咳了一声,接着一个柔软的女声响起,“天儿,是天儿回来了吗?” 少年抱歉的看了男人一眼,快步走了进去,一边笑着,“娘,是我回来了。娘,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外面晃着,可想你了。” 一妇人躺在床上,面色腊黄,两颊深陷,只是那双凤眼,还依稀能看出当日的丽色。 她抚着胸又咳了几下,才一把抱着进来的少年,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娘也想天儿了。” 少年将手搭在妇人腕上,轻皱了眉头,“娘,你今天又咳得厉害了?” “不咳,天儿在,娘一点都不咳了。” 中年男子站在外屋,听着屋里两人的对话,脸上浮起一个极清浅的笑来。 “爹!”过了一会儿,少年轻轻掩上房门,走了过来。 “怎么样了?”中年男子转过身去,稍微有些紧张,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 少年站在他身旁,看向屋檐下被飞溅的雨珠砸出来的小洞,叹了口气,“得去找药了,娘没药的话……”少年话没有说完,便沉默了。 中年男子脸上闪过一丝郁色,低声道,“如今去哪里能找,恐怕连皇城都找不齐那么多药材配全一方药了。” 少年缓缓低下头去,“药王谷,或者云山。” 中年男子看了看旁边的少年,伸手拍拍他的头,“你先别多想,我们再想办法。你今天又冒雨出去了吧?总是不听话,先去泡泡热水,好好休息一下。” 转身又进去陪着妻子了。 少年独自一个人站 红尘几度醉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3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3部分阅读 一会儿,才转身向自已房间走去。 屏风后的木桶已经装满了热水,还冒着腾腾热气。 少年扑过去,欣喜的弯了嘴角,趴在木桶边上,抄起水来玩了几下,才站起身来,脱去外衣。 接着,是中衣,内衣,再然后,将缠在胸上的白布一层一层解开,原来玲珑有致的身材便展现出来。 少年轻轻偏头,解开了束发,一头青丝如瀑布撒下。 原来这少年郞,竟是个清丽的女子。 她跨进了木桶,靠在桶沿上,一侧头,便看见了水中倒影。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脸,不知道若有一日再见到他们,还会不会再认得她。 恐怕,是再也认不出来了吧? 少女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靠着。 她想起那日在雪玉冰床上醒来,大仙含笑而立。 她原本要行礼请安,却在立地而起之时,愣在了当地,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形外表,完全变了,映在冰壁上的人影,连她自己也陌生。 大仙告诉她,“紫草,你幻化成|人的肉身已毁,是那魔界少主影刹以其魔魄之力,护住了本元,因此三魂六魄归于紫草之中。如今以洗髓水洗去你身上的气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这一世,你要陪他们二人历劫,直至功德圆满,方可回归。” 大仙还说,“洗髓水洗过之后,他们再不会认出你来,如今放你应劫重生,自是另有用意,你断不可冒然相认,也绝不能有一丝一毫暗示之意。否则,收回天命,你即使有护咒保住本元,也只能再做回一株无知无觉的紫草,泯然于众生之间。” 她当时呆愣了很久,才道,“那如果是别人认出我来了呢?” 大仙慈祥的看着她,“只要不是你故意透露,自是天意,另当别论。” 接着大仙手指一点,她就被一片黑暗笼罩,等到醒过来,却是一个人站在丛林之中。 她正呆愣着不知身在何处,却被一突然冒出来的妇人抱住。 “天儿,天儿,是不是你?”妇人抱着她,脸上又是笑,又是眼泪。 “思杰,你快来看,我找到天儿了。”妇人一边紧紧的抱着她,一边高声喊道。 不过片刻,便有一中年大叔如风而至,先是看见她的脸之后,神色微变,再然后,去看那妇人,“小宁,他不是天儿,你认错人了,来,我们回家。” “才怪,他就是天儿,你看看,这眉这眼,我绝不会认错的。”妇人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那男人神色一怔,接着,仔细的看了那妇人一会,才道,“小宁,你认得我了?”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连你都不认得,思杰,你是不是发烧了?”那妇人嗔道。 那男人大喜,伸手抓住她胳脯,“小宁,你真的认得我了,你刚刚就是在叫我的名字,是不是?小宁,你病好了,你认得我了!” 男人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妇人拍了拍阿佑的脸蛋,很是愉悦,“天儿回来了,我什么病都好了。”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阿佑一会儿,才不动声色的道,“对啊,天儿回来了,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就这样,阿佑便成了余思杰和方宁的孩子。 原来夫妻俩原本膝下育有一子名天佑,却在八岁时不慎跌入湖中溺亡,方宁一时承受不住,竟然得了失心疯。 阿佑与那孩子有几分相似,方宁当日一见到身着男装的阿佑,便坚持认定他是长大后的天佑,一高兴,疯病居然好了。 此后,一直拉着阿佑不肯放手,居然一点不记得幼子溺亡的事,只当自己是生了一场病,一病好几年,故而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余思杰爱妻心切,求阿佑暂时帮着扮演天佑,以弥补方宁丧子之痛。 阿佑原本是无根而生,从未享受过亲情之福,顿时答应下来。 却不知这一相处,竟然极为融洽,方宁对他爱之入骨自不必说,便是那余思杰,也看这少女乖巧懂事,再兼着与早夭的儿子确有几份相似,不知不觉,也是真心的疼爱了。 自此,阿佑便做了余天佑,以少年的身份行走于世。 这余思杰天文地理,文滔武略,竟是毫不保留,对阿佑倾囊相授。 阿佑学东西自来专心,这一番得被称作父亲的人指点,更是刻苦用心,进步飞快。 偷偷打听过大人和楚影的消息,知道他们还好好的活着,又记着大仙的教诲,便安心住在这偏远小镇。 这一住,便是四年过去了。 如果不是方宁这一病,或许还能再继续住下去。 出门 夜已经很深了,阿佑将未来几日里父母要吃的食粮准备妥当,才伸伸懒腰,准备走向自己的房间。 卧房里,一灯如豆,方宁还坐在床上缝制着衣服,不时咳嗽几声。 余思杰却是在东翻西翻的收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一边把有用的东西放进桌上的包袱里。 听见方宁的咳嗽声,抬起头看看她,轻声道,“天佑的的衣服够多了,你别再给他做了,也不怕压坏他的小身板。实在不够穿了,外头也能买到,可别再累着了,天佑比谁都心疼。” 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方宁忍不住的弯了嘴角,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的天佑,真的是极为孝顺的。 “外面买衣服怎么成,那又不是当娘的做的。也不知道料子好不好,刮痛了阿佑的脖颈怎么办?” 余思杰正将几绽银子放进包袱里,笑了一声,“天佑哪有这么脆弱?” 方宁瞪了他一眼,在她心里,当然巴不得要给儿子最好的,抖开了手中的衣裳,想像着它穿在儿子身上的样子,不禁笑开了眼,“思杰,你看这个衣服好不好看,天佑会不会喜欢?” “只要是你做的,一块抹布他都喜欢。” 方宁也忍不住笑了开来,想起她第一次做的衣服那惨不忍睹的样子,天佑可怜兮兮的接了过去,又在她期待的目光套上了身,结果,结果衣袖居然被缝死了,阿佑费力了一半天还是穿不进去,只能歉意的对她笑笑,还说,“娘下次会做得更好的,这件,留给天佑做个纪念吧!” 她的孩子,就那样清清浅浅的笑着,她忍不住的一把把他搂到怀里,有想哭的冲动。 她的孩子,是天底下最最可爱最最英俊最最乖巧最最迷人的少年。 而站在屋外的阿佑,却因着这一段对话,任笑容爬上了眉梢。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感情,能叫人放了心去依靠,去相信。 他们说,这叫亲情。 让她的心里,暖烘烘的,都不想走了,她将头靠到墙壁上,咧着嘴笑了。 这屋里住着的,是她的爹和娘。 爹说,他的儿子要多去历练历练,才能真正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阿佑小声的应着,眉眼弯弯,爹是把她当成真正的儿子了,却忘了啊她还是个小姑娘。 所以自从她武功小有所成,便一直跟着镇上的一家小镖局走南闯北,这两年来,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 也知道了当年的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安全的待在那个地方的,若不是,有他的保护,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吧。 第二日一早,阿佑看着爹娘花费一晚上收拾出来的东西,不由得苦笑。她以往也有出门的,虽然行李的东西是稍微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可也不像这次这么离谱,看着面前堆着的三个大包袱,阿佑眨巴着眼睛,她只有两只手,拿不过来的。 余思杰稍为理智一些,一看到阿佑脸上那表情,便反应过来了,自个儿看看桌上那一堆,也是愣了一愣,半天,才说,“好像是多了点,我再重新收拾下吧。” 看着男人转身去忙去了,方宁才小心拉着阿佑,转到了门外,“天佑,你这次的是不是要去京城?” 阿佑点了点头,“嗯,京城里看看有没有您的药,如果还是配不齐,回来的时候再到药王谷去看看。” 方宁“嗯!”了一声,摸摸少年的头发,每看一次,就止不住心底涌上的骄傲,这样风神俊秀的少年,是她的儿子。 “天佑,娘是要你悄悄到护国将军府中去看看,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护国将军府?”阿佑不明所以。 方宁回头看了一下丈夫还在里屋忙碌着,才极快的将一封信塞到天佑手里,“你路上慢慢看。” 阿佑坐在镖车上发呆,一时之间冲击太大,她还回不过神来。 原来爹是护国大将军独子,当年也是英勇善战之辈,却不想,在一次从边关回京途中,遇上了敌国的一名普通女子,动了心,动了情。 大将军气极,扬言他不离开那女子,便将他逐出家门。 余思杰苦求两日未果,又发现父亲政敌有以此为借口,在皇上面前陷害余府的打算。于是趁夜带着方宁离开了京城,隐居在这小山中,这一走,便是十七年。 虽然余思杰从来不说,但是夫妻连心,方宁自然也知道夫君心中对老父的愧疚和担忧,日日夜夜不息。 如今刚好趁此机会回去看看,或许能能稍解夫君心中思念之苦。 阿佑苦着脸,偷偷回去看看可以。 可是最好不要碰上那个大将军,看娘信上写的语气,应该似乎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她真的是没有什么能力去摆平一个老爷爷啊,想想那个时候师父都经常被她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晚上到客栈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小镇上的镖队,本来就没什么名气,排场也不大,那镖旗看起来也是破旧寒酸得紧。一大堆货物,摆在客栈门口,小二的斜着眼,大声吆喝着他们通通靠边站,不要挡了客人的路。 镖队中有个脾气暴躁的小胡子,蹭地就跳出来了,“我们不就是客人?你这什么态度?” “您是客人,可是还有别的客人,都给我挪开点,挪开点,别挡住路了。”小二衣袖一拉,叉着腰站到台阶上嚷道。 “哎,我说你……” 一时之间,客栈门口你推我掇的,乱成一团。 “住手,住手!”掌柜的铁青着脸跳了出来,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人,“几位客官另寻住处吧,本店不招待了。” “你怎么这么做生意的?”镖局的人吼道。 “我就是这样做的,怎么样,我自已的店,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掌柜也火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状态,可是这掌柜出了名的护短,一看自已的伙计被围在一群乡下小子中,被拉得衣衫不整,顿时那火就噌噌噌上来了。 可是这偏僻之地,哪里还有第二家客栈,镖局领头的也犯难了。连忙陪着小心过去,想要说几句好话。 那掌柜却不耐的一扬手,“什么都别说了,给我走。” 想他在江湖上混的时候,这堆小子还不在哪个肚子里爬呢,今天居然敢在他的地头上欺负起他的人了。 “掌柜的,”一个清秀的少年从最后面的镖车上跳了下来,声音不大,却很清脆,他脸上带着笑,初初一看,还有那么几分腼腆的样子,他走到了面前,说道,“后面都没有别的客栈了,掌柜的要我们去哪儿呢?谁都是讨生活的,一日下来,自是身心俱疲,免不了几分烦躁,所以小二哥才不耐烦的说了那么些不太适宜的话,镖队里的诸位大哥也都是些直来直去的率真性子,因此才反驳了那么一两句。” “既然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我相信,我身后的这几位大哥也不会再计较先前小二哥的不敬了。” 脸上,还带着温文的笑意,那少年往后伸了伸头,“这客栈看起来收拾得很温暖呢,都让人想家了,前几日我出门的时候,我娘还抹眼泪来着呢,要是早知道我们能住在这样的客栈里,那些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了!掌柜大叔,您这儿有没有热水啊?” “当然有,可别小瞧我这店,小归小,东西那是足的。”掌柜一瞪眼,“小四,给几位客人准备热水去。” 另一名小二应了一声,转身急急的跑进里面去了。 少年笑眯眯的行了个礼,才转头道,“许哥,还不快让大伙把东西都搬到后院去,可别挡住其他客人的路了。” 大堂里,一名黑衣的男子,从头看到尾,不由得多看了那少年几眼。 相不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玲珑心思,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势。先是不经意的说明了事端是由那小二挑起的,再接着,趁对方不注意,两句话就把对方套到了不利的局面,先暗示对方有罪,再来表明自己的大度。紧接着,再采用温情攻势,趁着对方心神不稳之时,又采取了个不大不小的激将法,顺利的将结果导向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短短几句话,竟似是用了最上等的兵法。 “小兄弟,介不介意过来喝杯酒?”登时就起了结交之心,一看那少年就要踏上楼去,才扬声招呼道。 那少年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却还是愣愣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叫我?” 男子举起手中酒杯,遥遥示意。 “我叫商文仲,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余天佑。”阿佑坐在了桌前,还是有一点诧异的。 商文仲笑了笑,看出他的不自在,也不点破,只说道,“天佑不必拘礼,只是为兄适才看你小小年纪,却能随机应变,因此,想要认识一番,别无恶意。” 阿意也跟着笑了,接着才道,“其实我以前也一直嘴笨得很,是爹和娘总说我太单纯,这两年逼着我跟着镖队出来见见世面。” 想着每次娘都是红着眼眶,把他送了一截又一截,明明不舍得他吃苦,却又想自己孩子成长的那种矛盾神情,神色更加柔和了。 “天佑是要往哪去?” “这趟镖是要去往京城的。” “那倒好!”文仲一拍桌子,朗声笑道,“我还正愁一路苦闷呢,就和天佑你们一起上路,也热闹点。” 看着这个性情爽朗的男子,阿佑也点点头,“好啊!” 又见故人 一路上,因为有了商文仲的加入,让阿佑觉得添了很多乐趣。 他和小镇上的那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懂很多东西,他的身上,有和爹一样的气息。 每当谈起风国的军队如何驰骋沙场,兄弟们如何同生共死,文仲的脸上,总会显现出不一样的光来,别样耀眼。 他说得正有劲时,察觉到旁边人的注视,他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阿佑托着腮,看得目不转睛,见他疑惑的视线投来,才笑道,“文仲一定很喜欢战场上的生活吧,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谈起自己热爱的东西时,满脸都在放光。” 文仲连连点头,一只大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铁血男儿,就应该奔驰在那战场上,保家卫国,即便有一日马革裹尸还,也死得其所。” 忽地皱皱眉,捏了捏阿佑的肩,“天佑,你怎么骨胳这么细,要真骑上了战马,估计你这小身板能被抖下来。” 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怜悯。 阿佑呆了一呆,连忙去掰他的手,一边不自在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生来就这样,也没办法再改的。” “没事!”文仲像是忽然明白了她的苦衷似的,刚刚拨开的手,又搭了上去,朗声笑道,“到时带你到军中磨练磨练,自然就结实多了。” 阿佑看着隐隐作疼的肩膀,暗暗想着,要是真把自己锻炼成他那样结实的样子,那还真是个奇迹了。 两个手指夹起肩上的大掌,阿佑笑吟吟的说道,“文仲大哥,你一直在军中,可熟悉护国大将军?” “老将军啊,当然熟悉,熟得不得了,阿佑,你也是崇拜着老将军的吧?”好不容易被搬离的手,又重重的落在少年肩头。 阿佑脸一垮,为什么这新认识的大哥老喜欢把手往好肩膀上放。 而文仲,笑得灿烂,“因为我就是在将军府长大的啊,是老将军收养的孩子。” “收养?”阿佑皱了眉头。 “嗯,是老将军收养的孤儿。”文仲却不以为意,神情自然。 阿佑张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难道她要问,老将军现在怎么样?或者是老将军还怪不怪他儿子了? 扁着嘴,似乎怎么问都奇怪。 “天佑,到时候我带你去府里玩玩好不好,老将军人很好的,见了你这样的年纪的小家伙也一定喜欢得紧。” 商文仲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听管家说,要是少将军还在,估计老将军的孙子或者孙女也跟我们一般大了。老将军虽然绝口不提,可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是念念不忘的。” 他淡淡了笑了笑,转了头看着阿佑,“你说我们少将军的孩子,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那有差别么?” 商文仲抬起头来,看向远方,一向坚定的眼神,因为想像而变得迷离,“我们以前在府中比武,老将军有一次喝了酒,很高兴,他说,要是我们谁胜出,以后就把小小姐许配给谁。那时候,是我胜出了呢!” 阿佑一头从镖车上栽了下去,文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才道,“天佑你在想什么,怎么坐在镖车上都能掉下去?”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漂亮的小兄弟哪像个跑江湖的。阿佑擦擦额头上的汗,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才道,“你都没见过你家小小姐,你就想娶她了啊,而且你怎么知道,你家少将军一定会生个小小姐?” 文仲的脸,悄悄红了,“不是,我没有喜欢,我只是经常想一想,乱想的,而且少将军说不定会有一个小小姐啊……” 他语无伦次的,本来还想说下去,却在面前少年亮晶晶的眼神里,闭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自在的说道,“我只是好奇,传言中文武双全的少将军,如果会有女儿的话,会教成什么样子呢?”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 阿佑偷偷的吐了一口气,以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小小的拍了拍胸,还好还好,她只是爹的假女儿。 已经打定注意,绝对不要去招惹那个老将军,一丁点和他接触都不要有。偷偷看过之后,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闪人。 夜晚,错过了宿头,众人只能将就在树林中住了下来。 一大群人围着火堆,说说笑笑的,倒也很热闹。 阿佑正细心的转着手中的烤肉,油在火上滋滋的响,飘着诱人的香味,小胡子凑了过来,使劲咽着口水,“天佑?” 阿佑擦擦额头上的汗,“马上就好了,等等啊!” 商文仲坐在旁边,看着火焰将那少年的脸烤得通红,他一次一次把手中弄好的食物递给了旁人,自已忙乎了一半天却连一口都还没吃上。 等到阿佑再一次把手中的食物给了小胡子后,一串烤好了的肉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我烤的,你不能给别人了。”文仲面无表情的说道,却在他听话的接了过去,咬了一口之后,微微弯了嘴角。 “他们和你做不了兄弟的。”那样一些不懂得互相照顾互相体谅的人,如何能与这样良善的少年共走同一段路。 阿佑笑了笑,没有说话,专心向眼前的食物进攻。 爹爹说过,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种,相处之道也各有不同,不轻易否定,也不轻易肯定。每一个人,都有自已的生存方式,可以不赞同,但是不能苛求。 夜晚,阿佑忽然被惊醒,她微微坐起身,却发现同一时间里文仲也动了一动。 一个影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影子慢慢移了过来。 淡淡的视线瞟过他们,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多做什么表情,就坐在了那已经熄灭却还冒着热气的火堆旁。 然后,从鞋底抽出一把刀来,拨开表面的灰烬,将刀□火炭里。 过了片刻,再将已经发烫的刀取出,再然后,毅然的贴到自己的腹部,“嘶!”皮肉被灼的声音,和着那特有的味道,瞬间传来。 那人的口中,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阿佑的心,抖了一两抖,不管文仲眼神的示意,径直站起身来,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轻声道,“我来帮你看看吧,我学过医,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那人还是一声不吭,阿佑等了一会儿,察觉到那身体慢慢不那么僵硬,才走了过去。 将他身体转了过来,取开他腹部的刀,那已经与皮肉连在一块的刀,一离开便带起了几块腐肉。 原来是伤口已经发炎腐烂了,想必是因为没有药材吧,所以才想到用这个办法。 这些,都是因她而起的啊,因为愧疚,阿佑的心里沉沉的,几乎是有些颤抖的,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刚要往那伤口上倒,却又停住了动作。 她咬着牙,不敢看那人的脸色,只轻声道,“很疼,你忍着点。” 然后取过他手中的刀,一点一点刮掉那伤口附近的腐肉,果然没有听见这人哼一声,只有那急剧紧缩的皮肤,昭示着那刮骨的疼痛。 阿佑吸着鼻子,好不容易清理完伤口,才把那药倒在伤口上,正想着哪里去找点什么包扎,一块白布就递到了面前。 文仲安静的站在那少年身后,没有提醒他如今世上这伤药万金难求,也没有责怪他去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看着他转过身来接过白布那一刹那,那眼睛里涌动着的眼泪,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沉默。 直到伤口包扎好,那人仍是一动不动的。 阿佑抹着眼泪站起身来,声音因为过度的压抑而变得低沉,“很痛是不是?过来这边躺着,睡一觉明天就好很多了。” 小心翼翼的拉过他,睡在先前她自己睡的地方,扶着他躺了下去,边道,“这里已经铺好了的,下面是火灰,很暖和。” 男人的脸,因为疲惫和伤痛,早已惨白成一片,那双眸子,幽幽的望着她,不带一丝感情,即使面前人的眼睛,因为心疼而泛着水意。 “睡吧,好好的睡一觉!”阿佑摸着他的头发,柔声哄道。 那人盯了她一会儿,终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在此刻,将他凌乱的头发理到一边去而露出脸来的阿佑,却差点跳起来。 杀手! 不,或者应该叫他白远兮。 一夜 “天佑,你在哭吗?” 看着眼前把头缩在双膝间的少年,商文仲有些不确定的问。 半天没有听到回音,商文仲走上前去,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一种将这柔弱的少年拥入怀中,再不让他哭的冲动。 或许是从小到大身边接触的都是些战场上来来回回宁愿掉头也不会掉泪的汉子,突然碰上了这么个孱弱的少年,那样玲珑心思,又本性淳良,忍不住的,就起了疼爱之心。 像是个幼小需要兄长来保护的弟弟吧,商文仲这样想着,便伸手将他抱住。 一向直来直去,崇拜强势力量的男人,第一次意识里还有要注意力道这样的东西。 “别哭了,天佑,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多了去了,见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打打杀杀的事,当然可能会习惯,可是这打完杀完之后,因为药材不够而耽误病情再丢掉性命的事,她永远不可能有习惯的一天。 阿佑抬起头来,干净的脸上,没有泪痕,她只是安静的看着商文仲,“文仲大哥,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而让很多的人难过,痛苦,那该怎么办呢?” “那就尽力去弥补。” “如果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弥补,还是弥补不上呢?” “如果用尽全力的弥补,那无论结果如何,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商文仲这样说,而少年的脸,却在那一刻慢慢有了神采,眼睛亮亮的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对啊,用尽全力的弥补,还有什么好遗憾。”阿佑缓缓的笑开了,那笑容,有着打动人心的清澈。 白远兮是被额头的清凉惊醒的,他缓缓睁开眼来,却被光线晃花了眼睛,他微微闭了闭,重新睁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淡蓝色的天空。 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蓝色,那样明朗的美丽。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天空。 第二眼,才看到了背对着他坐着的少年,正忙碌着手里的什么。 他微微眯了眯眼,莫非昨夜的一切,当真不是梦? 那梦里,有一个少年,轻轻柔柔的问他,要不要帮忙。那个少年,有一双柔软的手,还有一双柔软的眼睛,在他的眼里,看得见真实的温暖。 温暖,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从他家毁人亡开始,从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唯一曾让他有片刻心动的少女坠崖开始,他的世界里,便只留下了寒冷。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时不应该早早在崖下伪装了一个身形与己相似的尸体,也不该早作好了准备在身上捆好了细细的天蚕丝。在威胁楚影之前,他便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可是后来,他却无比的后悔他曾经准备好的退路,他应该就那样死掉的。 死掉了,就不会在梦里,还看到那一脸稚气的少女,浅笑着告诉他,“你都不知道,忘了喜欢的感觉,多么可怜。” 阿佑转过身来,便看见白远兮睁大的眼睛,她惊喜的扑过来,摸摸他的额头,“还好烧退了,太好了。” 放在额头上的小手,带着微微凉意,却奇异的让人觉得舒服。 白远兮只是怔怔的看着好,再然后,吐出一句,“主人。” 阿佑脸上的笑容顿住,嘴巴半天合不上,倒是一旁的商文仲走了过来,“你是谁?” 白远兮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样,只是专注的看着阿佑。 他的家,被人毁了,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被他毁了,面前的这个少年,他不想再错失。 他想,站在他身边,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想要碰触这光亮。 “哼!”文仲哼了一声。 阿佑赶紧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你别叫我主人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主人。” 白远兮看着他,依稀仿佛也曾经有人这样对他说过,“我不是你的媳妇。” 他眨了眨眼,“我的前一任主人,在我昨日为他办完最后一件事之后,便不是了。你救了我,所以你便是我的主人。我的名字,叫做白远兮,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商文仲便一把扯过阿佑,迅速离开他好几步,脸色像见了鬼似的,“你说你叫白远兮?” 白远兮没有理他,继续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但是这个名字会给主人带来麻烦的,所以还是另外取个名字吧。因为是主人问我,所以我不能撒谎。” 以前的白远兮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佑还在愣愣的想着,商文仲拉着她的手臂一紧,便冲着那白远兮吼道,“白远兮,我们当今日从未救过你,也从未见过你,你该知道,你呆在他身边,会带来灾难。” 眼睛里的光芒慢慢黯了下去,白远兮没有说话。 阿佑扯扯商文仲的衣袖,有些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动。 商文仲看了她一眼,才道,“他当年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不过听说是死在当场了。如今看来,哼!似乎也只是些障眼法,可是若让人知道他还活着,怕只也有个生不如死的后果,不仅是他,所以和他有些关系的,通通不得善终。” 他当然清清楚楚的知道当年的事情。 莫说只是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小小杀手,即便是当今怡亲王府,那人也是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将那才貌双全的郡主生生弄了个不死不活。 犹记得他那时跟在老将军身后,看着那黑衣的少年,倒提着剑,血淋淋的样子。即使是早已经过出生入死的洗礼,那一刻,也还是被那汹涌的杀意刺得身上一寒。 黑衣的少年,站在一片惊嚎和鲜血之中,却出奇的安静,安静得仿佛这世间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他呆呆的看着天空,高高的仰着头,明明没有流泪,徐军师却在身边低低一叹,“直将泪飞,化作了倾盆雨。” 最后,是老将军走到他面前,“楚小子,你能杀人,便到战场上去给我杀几个回来看看。保护不了该保护的人,即便在此杀尽所有人,又有何用?” 那少年的目光一点一点从天上,移到了老将军脸上,凝住不动。 老将军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纹风不动,口中的字字句句,却落地有声,“你的命,如果你不要了,就借给我用一下。” 楚影被带入宫中,押入天牢。 再后来,再后来,便被贬到边关苦寒之地。 他当时曾经问老将军,为何那么肯定楚影不会被皇上斩首,毕竟怡亲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家。 老将军眼中精光一闪,朗声笑道,“那样性情的孩子,不主动招惹的话,闲杂人等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何况那般伤心伤身疯狂的杀戮。所以必定是有原因的,只要是有原因的,皇上便不会处死,毕竟,他可是公主的儿子。” “那……”他还想再问。 军师却已经接下来说道,“再加上,老将军看上了那孩子的资质了,手起刀落,一点都不含糊,是颗好苗子。” 商文仲再也不敢问了,老将军和军师的眼神,有一刻让他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邪恶的意思。 那可是大不敬的想法,所以便不敢再问了。 所以如果白远兮还活着的事,若是被那人知道,他想都不敢想,又会掀起如何的腥风血雨。 天佑根本不知前因,如果因一时心善,便被卷入其中,实在是极大的危险。 白远兮听了他的话,又看了阿佑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他自以为是的追随,是不是也会演变成另一场灾难? 就如同当日他自以为是该做的事,也成为他心口再不敢碰触的痛。那些深深的悔痛,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时,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所有的逃避都无所遁形。 所以只能年复一日,挥剑如雨,在那血腥里,平息内心的空洞。 天色已经亮了好久了,镖队的人开始起身,收拾上路。 白远兮躺着,恍若没有听到动静,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当然,只是似乎,他其实清醒得很,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轻轻的走到身旁,走得很轻,轻得不带任何攻击性。 紧接着,一只手掌按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撤去。 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身边,那人站起来,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那脚步,慢慢远去,更远,直至无声。 很久很久了之后,久得白远兮都已经以为自己再也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微侧了头去,视线却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他的身边,放了一堆衣物,衣物正中央,是一小瓶伤药。 他摸索着坐了起来,将那衣服抖开,有重新缝制的痕迹,要比那少年的尺寸要大上很多。想到凌晨时醒来看见他忙碌着什么,眼角余光有瞟到露出的一截衣袖。 他将衣服捧在手心,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这是有人,专门为他做的衣服。 京城 “天佑,你还在不开心?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自从把那白远兮丢在树林里以后,天佑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话也变得少了。 “不,”阿佑摇起头,勉强朝他笑笑,“我知道文仲大哥是为了我好,也知道他会给我带来麻烦,连你都不想招惹的麻烦,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却还一时不能坦然接受。 尤其离开之前,看那男人孤伶伶的躺在地上的样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人曾经想要害影啊,想要拿她的命,去害影的命。 她救人,留药,是因为医者之心;可是曾经想要害影的人,她又怎么能毫无芥蒂的接受? 影啊! 她抬起头来,又想起他骂她笨蛋的样子! 眼睛里突然热热的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她使劲的睁大眼睛,不想哭。 爹说的,哭会让人变得软弱。 她不想软弱,因为影已经不在身边了,从她离开影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影再不是她的影,她以后,要自己保护自己了。 “天佑,天佑,”旁边有人叫她,阿佑连忙整理好情绪,冲着商文仲笑笑,“好啦,我没事啦,文仲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呢?” 商文仲一时语塞,他是在京城呆过没错,可是他们每日习武读书,哪懂得什么好玩的地方。 看着阿佑兴致勃勃的样子,只得说道,“天佑,我还有个义弟叫云朗,正跟你一般年纪,等到了京城,叫他带你去玩好不?” 云朗生性好动,整日里的见不着人,让他带着天佑去玩,应该再合适不过了。 “好啊!”阿佑笑眯眯的点头。 等到了京城,和商文仲约好等镖局的事办完再去找他,两人便分开了。 货物送到地点,几人分了赏钱,小胡子便吆喝着要去尝尝鲜,据说京城里的女人比起别地来,格外的香艳。 看着同行的几个两眼放光的样子,阿佑顾不得那些哄笑声,脸红心跳的往外挤。 可是许哥一把捉住她,“天佑也有十七岁了吧,看起来还青涩得很,没长开的样子,就是因为还没开过荤,等你尝过女人的滋味,自然便有男人的雄风了。” “不要,我不要去。”阿佑挣扎着,她要是真能有男人的雄风,就真的奇了怪了。 镖局同行的几个人,便哄笑着拥着她走了。 阿佑当然可以使力挣开他们,可是她一直以来都是低调行事,装作武功低微的样子不想引来注意,现在又怎么能自己露了马脚。 更重要的,现在是在京城,万一要是爹教的武功是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她一点都不想被那个将军府的老爷爷认出来,再然后把她许配给个什么人啊! 于是只能双脚离地的,被腾空架着,向那偎红倚翠的地方去。 乡下来的小镖师们,自然去不起什么雅间包不起花魁,就在大堂里一坐,便左拥右抱猴急起来。 白花花的大脸,红通通的嘴唇,扑天盖地的来,阿佑左挡右挡之后,终于从人群的夹缝中逃了出来。 还正在那喘气呢,许哥的大嗓门便响起,“妈妈,我这位小兄弟还没开过荤呢,给我找个善解人意的来,好好的侍候着。” 阿佑心惊肉跳的接受着四面八方而来各式各样的目光,心扑扑的跳个不停。 “哟!”香风扑来,阿佑赶紧往旁边一跳,却刚好跳到某个人的身边,那人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还很暧昧的“嗯!”了一声,阿佑手忙脚乱的推开那人,脸上红通通的快要滴出血来。 刚被她推开的红衣女子咯咯直笑,扬扬手,噘起嘴唇亲了一下,满意的看见阿佑的脸色又是一变,才道,“小公子的皮肤好好啊,可比奴家还好摸!” “真的吗?”同时有几个声音响起,似乎很是蠢蠢欲动。 阿佑快要哭了,抱住头大叫一声,“谁都不许过来,许哥,你们慢慢玩,我要先走了。”再顾不得那许多,捂着眼睛,勉强从指缝间看到一道门,便双脚一蹬,一跃而过。 埋着头一口气奔了好远,阿佑才敢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就愣住了,她这是跑到哪里来了啊。 面前假山流水,景色怡人得很,阿佑左右看看,也不见一个人。 她刚刚是被一群人硬拖过来的,根本就不知?br /gt; 红尘几度醉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4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4部分阅读 知道路,刚才又是一阵乱跑,哪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回头望望,似乎还能听见那靡靡之音,似乎还是在妓院里头呢,也难得,妓院里还有这样雅致的所在。 可千万不要再碰见什么不合适宜的场面了。 阿佑轻巧的跃上墙去,想要看清楚地形离开了。 却没想到,刚刚跃上一堵墙,还没看清楚情形呢,便有凌厉的掌风压到。 慌忙中,阿佑连忙伸手去挡,两掌相接,双方都是一震,尤其是尚未站稳的阿佑,便脚下一滑,掉进了旁边院中。 “什么人?”另两人围了过来,低声喝道。 而先前和她对掌的人,也在落地后抢了过来,等看清楚她的样子,神色也是一变,想不到能接下他一掌的人,居然是个瘦弱的少年。 阿佑也是一震,这人她是认识的,是大人身边的侍卫,叫青色的那个。 青色在这里,那大人是不是也在? 一口气堵在那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天人似的大人,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却什么也不能问,只能沉默的盯着青色,以及他背后紧掩的小楼。 小楼的门紧紧的关着,窗口有粉纱轻扬,这是女子居住的地方,大人在那里干什么呢? “你是什么人?”青色当然也察觉到了这少年的目光所向,于是神色更加凌厉。 阿佑咬咬唇,才道,“我叫余天佑,被几位哥哥拉到了这里,不习惯那些场合,才想着翻墙离开的。” “你来了多久?”青色面无表情。 “刚刚跑到这里,才刚跳上墙头就碰上你了。” 阿佑低着头答道。 “哼,你跟个乡下小子废话什么,直接杀了吧。”旁边有人说道,青色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许了。 “动手!”先前围住她的两人,抽出腰中的剑便扑了过来。 阿佑连忙后退,她不想跟大人的人动手,可是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打算,招招不留余地。 “吱哑!”一声,门开了,楚慕走了出来。 阿佑心神一震,手上动作微缓,就觉得脑后一轻,连忙后退几步,才伸手一摸,束起的头发被削去一截。 “怎么了?”楚慕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侧头问身边的青色。 等听完原委后,楚慕的目光便轻轻的扫了过来,上下看了她几眼后,摇手道,“让他走吧。”便转了身,带着青色离开了。 一刻的停留都没有。 即使早已经设想过无数次她再见到影和大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即使早已经知道他们已经认不出来她来了,可是到了此刻,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大人眼中的陌生,她才知道那伤心会有多重。 她的大人,认不得她了。 他一丁点都认不得她了。 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视线一扫便离开了。 他说,“让他走吧!” 她的大人,亲手度她幻化的大人,不认得她了。 脑子里正纷纷作响,那拔剑在手的两人,一看楚慕走得不见踪影了,便齐齐向她攻来。 楚大世子心慈手软,他们可不是那易与之辈。 阿佑心里正有一股气郁郁不得发,那撞上来的两人,便正发成了她发泄的对像。心随意动,再顾不得想那些有的没的,运足了全身力气,便往那两人推去。 “碰!”,“碰!”两声,那两人便掉落在远处,半天动弹不得。 “坏蛋,谁叫你们削去我头发的。”她恨恨的说道,蹲下身去抓起地上的头发,回头冲小楼喊道,“不要叫你的人再出来了,我现在心情不好得很,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捏紧手中的头发,蹬蹬地跑了。 “爷?”一个明媚的女子,向身旁看得一脸兴味的人请示道。 凤清弯了嘴角,“叶娘,你的两个武功高手,看来不怎么样啊?” “是,爷教训的是。”被唤作叶娘的女子,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 凤清单手一搂,便将她扯到怀里,另一手伸进她裙下,“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身旁的另外几人,早已识趣的躲到了别处。 而沉迷在□中的女子,却没有看到,凤清的眼里,一片澄明。 那个小少年,看起来挺不错呢,也不知道影卫能不能顺利的跟上他,查清楚了底细。能用便尽力拉拢,实在用不了的话,手下一紧,女人发出了低低的呻 吟。凤清安抚似的咬咬那诱人的锁骨,心里却在想,用不了的话,就冲他今天曾经出现在这里,便只有死路一条。 阿佑气冲冲的走出来,越想越气不过,狠狠的一脚踢向路边的大树,半响,才被脚尖传来的剧痛激得眼泪汪汪的。 她抱着脚,坐在路边,愤愤的骂道,“笨蛋,笨蛋!”笨蛋大人,居然都不认识她了。 大仙只说不准她认他们,又没说不准他们认她。 呜!大仙洗去了她身上先前所带的气息,还改变了形貌,他们,一定都认不出来她了。 她伤伤心心的哭着,旁边有人递来一个手帕,她抢过来,狠狠的抹了抹泪,才继续骂道,“笨蛋,笨蛋。” “主人,你是不是不懂被赶出来了?要不,我教教你,你再去吧!” 阿佑这才抬起头来,“啊!”抱着脚惊叫一声,手指指向他,抖个不停。 而脸上多了几道伤痕,早已毁去先前清秀相貌的白远兮,平静的说道,“现在不会有人认出我了,主人,我可以跟着你了吧?” 仆从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阿佑忍不住要惊叫了。 她揪着白远兮的衣襟,气得声音都在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啊?” 白远兮看着她,一直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主人,这跟你没有关系,我也不想被那个人认出来啊!” 以前就算认出来也没关系,大不了一死,可是现在,他不想死了,不想死的话,便要永绝后患吧。 他是男人,失去一张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许叫我主人!”阿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以后也不许叫。” 白远兮看着他,“是!” “也不许再对我说是。”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别人当作主子的感觉,她当惯了丫头,当不来主子的。 “好!”白远兮好脾气的答道。 “也不准回答好!” “好的。” “带个好字也不行。” “我记住了。” 阿佑眼睛瞪得圆圆的,猛地放开了他,挫败的坐回到地上。 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那我叫你什么?”那人站在她背后,轻声问。 “什么也不许叫。”她头也不回的吼道。 然后再也没听到任何回音,等了好一会儿,阿佑终于忍不住转回头去,却见他把头埋得低低的,规规矩矩的站着。 那样子,说不出的凄凉。 阿佑站起来,气冲冲的走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不好的。你不要把自己的人生过得这么凄凉,没有人天生就是你的主子,你自己才是你自己的主子。” 白远兮看着眼前少年气得两颊绯红,义愤填膺的样子,没有说话。 阿佑伸手戳戳他,“你明白了没?你倒是说话啊。” 被她戳得身体晃了晃,白远兮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日夜兼程赶路的结果,“好,让我跟在你身边,等我变成了自己的主子,我再离开。” 阿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几乎想要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白远兮只是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望进他的心里去,“我的家,没有了;我爱的,爱我的,通通失去了;我在阎王阁的那些年,被逼着出卖了自己,”他顿了顿,在心里接了下半句,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他的脸色,很白,白得像没有生气,“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年,就让我留一下回忆,好不好?” 阿佑狐疑的看了他两眼,忽然伸手搭在他的腕上。 白远兮顺从的站着,安静等待。 “你?”阿佑的脸色变了,望进白远兮波澜不兴的眼里,好半天,才问,“为什么是我?” 白远兮当真认真的想了想,他想说,因为你很柔软,柔软得似乎可以碰触我的心; 他还想说,因为你救了我; 或者说,因为你为我包扎伤口的时候,让我想哭; 最后,他说,“因为你像我家屋后的紫草。每次我做错事的时候,就躲着娘亲,躺在屋后的紫草上。那草软软的,很香,我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他的脸,因为回忆,而慢慢有了光彩。 阿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远兮继续说,“可是后来,紫草突然就大片大片的枯了,紫草没有了的时候,我的家,也没有了。” “以后,我叫你小白吧!” 忽然听见那少年这样说,白远兮迅速抬起头来。 少年接着说道,“你不要叫我主人,你叫我天佑。” 余天佑那天被取笑得很悲惨,在妓院里被一群姑娘吓得落荒而逃,这也就算了,出去一趟居然捡了个男人回来,捡个男人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丑八怪,是个丑八怪也就算了,取个名字还叫小白。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白远兮的手指颤了颤。 可是阿佑摸摸头,讪讪一笑,默不作声的回了屋,他便也低着头,安静的跟了上去。 屋里,只有一张床。 阿佑自个儿洗了脸,解衣服解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莫非杀手当得久了,就连存在的气息也会变得特别弱吗? “小白,你去另外叫掌柜再给你开一间房吧?” 白远兮摇摇头,坐在屋子里唯一的凳子上,“我在这里睡就可以了,我已经很习惯的。” “你习惯了我可没习惯,”阿佑将衣服系了回去,将一锭银子递给他,“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去洗个澡,再睡。” 看他纹风不动的站着,她轻轻推了推,“去吧,我希望你去。” 白远兮这才走了。 阿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先前被白远兮所打断的情绪,这会又翻滚起来。 大人,不记得她,不认得她了。 反反复复,脑海里都是这么一句。 或许有一天,再见到影,见到翩翩公子,见到师父,师兄,也只能像路人般擦肩而过,他们的眼里,再没有她的存在。 这是惩罚吧,是对他们害得花草绝迹的惩罚? 将被子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抱着,她将头靠了上去。 阿佑,不要怕,也不要哭。 再怕,也不可以哭的。 因为,再没有人,会为你擦干脸上的泪。 第二日镖队就要回去了,阿佑记着娘的嘱托,打算找个什么借口打听打听将军府的情况,便与镖队的人分开行动了。 阿佑漫无目的的走着,皱着眉,觉得有些头疼。 去找文仲大哥?不好不好,他一定会想着让她去认识认识那个老爷爷,他在路上都已经提过好几次了。 直接去府里看看?不好不好,保不准把她当小偷打出来。 找路人问问?也不好,怎么开口,怎么问,而且路人怎么会知道将军府有什么情况。 阿佑叹着气,眼角瞟到路边有一小茶摊,便走过去,坐了下来,拉拉旁边的人,“小白,我们先坐一会儿再走。” 话音刚落,便听到对面楼上有声音传来,“咦,又有一个叫小白的。” 两人抬起头来,往对面望去,窗后站着的一个锦衣公子,笑嘻嘻的看着白远兮,大声的嚷着,“小白,快来看,你的小白家族又多个怪物了。你们小白家果然人才济济,这有个傻的,那还有个吓人的。” “我才不叫小白,我叫云朗,云舒云卷的云,朗朗乾坤的朗。”一个清亮的声音,愤愤不平的响起。 “那,我不骗你,你看,那个人也叫小白。”锦衣公子从背后拉出个人来,指指茶摊这里。 那被拉出来的少年,有些狼狈,漂亮的脸上尽是油污。 他看了看白远兮,才扭头道,“你最爱骗人,他不吓人,他还长得很好看呢。” “哈哈哈!”那锦衣公子笑了起来,“余老头教出来的,果然都是些废物,连美丑都分不清了。” “你,你,你!”那少年气得跳起来,“不许你说老将军的坏话,哼!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我说他什么坏话,不信你回去问余老头,要不是他教出来的儿子是个废物,怎么会为了个贱奴就连家都不敢回,夹着尾巴跑了。哈哈哈,余老头就是个废物,教的儿子也是个废物,活该连个儿子都没有,老来无人送终!” “你住嘴,你坏蛋!”少年显然是气极了,扬掌便向那锦衣公子打去。 锦衣公子后退一步,得意洋洋的叫道,“敢打皇子?你死定了,来人啊,给我抓起来。” “慢着!”一声冷喝,楼梯上慢慢走出来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身便装的凤清。 “二皇兄!”那锦衣公子脸色一变,站直了身体上前行礼,然后指向那叫云朗的少年,“这傻子仗着护国将军府的威风,都欺到本皇子头上来了,二皇兄,你帮我教训他。” “我没有,是你先说老将军坏话的。”少年涨红了脸,大声争辩。 “云朗,你先回去吧,你一天老往外跑,老将军会担心的。”凤清笑着对他说道。 “哦!”少年答应了一声,瞪了那锦衣公子一眼,“以后你再也不要来找我玩了,哼!” 那锦衣公子也跟着“哼!”了一声,瞟眼看到少年走到楼梯口,忽然冲了过去,一脚踢在他背心上。 那少年始料未及,咕碌碌的滚下楼去,锦衣公子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 那少年爬了半天没爬起来,一张脸,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 “你个没用的白痴,回家去找你家将军告状吧!没用的白痴!没用的白痴!”那锦衣公子跳来跳去拍掌大叫。 凤清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才放下了刚刚在背后打着暗号的手。后面的侍卫,飞奔下去想要扶起那少年。 却在此刻,有人先一步扶住了那少年。 云朗抬起头来,那一刻,他以为他看见了一生中所能看到的最美丽的眼睛,那眼睛里,一片柔和,那眼睛,微微弯着。 那眼睛的主人,问他,“云朗吗?我叫天佑。” 云朗 凤清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自称天佑的少年。 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又碰上他了。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少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只是淡淡的扫过。然后,扶着云朗站了起来。 “我不是白痴,不是,”云朗抽泣着,喃喃的重复,一双手,无意识的攥紧了阿佑的衣袖。 阿佑掏出手帕,细心的擦着他的脸。不小心碰上了他脸上的伤口,阿佑的手一抖,他却恍然未觉,只露出哀求的眼神,摇头道,“我真的不是,哥哥们都说我不是白痴。” 阿佑看着他,想起商文仲提起他时宠爱的口吻,轻声问,“你知道疼吗?” 云朗飞快的碰了碰额头撞伤的地方,眼泪汪汪,点头,“疼!” 阿佑笑着,轻轻按住他额角,“有人说老将军的坏话,你难过吗?” 云朗扁扁嘴,“难过,凤岘是坏人,我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你看,你知道疼,有人说老将军的坏话,你也知道难过,所以你不是白痴。有些人,稀里糊涂,醉生梦死,那才是真正的白痴。” 云朗的眼睛亮起来,慢慢溢出光彩,紧紧的抓住他的手,“真的吗?” “真的。”阿佑肯定的点头。 “你是个好人,你和我玩好不好?”他期待的望着他,“哥哥们都只会教我习武,而且他们老是很忙,动不动就不见了,云朗不喜欢。” “好啊!”阿佑笑了,“我也刚到京城,正好想找一个人陪我玩呢。” 凤清看着那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视线又转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人身后,微微侧头,“怎么样?” 早已有懂事的凑上前来,“那名叫天佑的少年,看不出深浅,但从步伐身形来看,应该内力不深。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气息内敛,是个高手。” 凤清点点头,“先是在红楼出现,现在又去接触了将军府的人,这个余天佑,看起来,不是很简单呢!” 后面早已有人跟了去,凤清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叹道,“那双眼睛,还真是清亮!” “天佑,你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啊!”云朗坐在客栈的房间里,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阿佑埋头在包袱里翻找着衣服。 “对啊,你先换了衣服我们再出去玩。”阿佑翻出了一件青黛色的外衫,笑了开来,“我就记得娘给我放了一件新衣服在包里嘛,来,云朗,给你穿着刚刚好。” “天佑,你做我的朋友好不好?”云朗乖巧的站起来,任阿佑将他那件已经脏得不能看的衣服脱下。 “嗯?”阿佑正想将那件衣服扔到地上,小白却伸手一捞抓在了手里,放到了一旁板凳上,阿佑吐吐舌头冲他笑笑,没听清云朗的话。 云朗却在这时慢慢的低下头去,低声道,“我看见朋友都可以互相换着衣服穿的。”拉着天佑的手,轻微晃了晃,“你和云朗做朋友吧,云朗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最爱吃的烧鸡,会分给你一半。” “好啊,我也爱吃,不过要多分一点,小白也要吃。”阿佑咽咽口水,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好!”云朗重重的点了点头,快乐的笑开了。 小白站在一旁,看着那说得热闹的两人,心里,也渐渐的暖了起来。 似乎自从遇到天佑之后,他遇上的人,都干净得可爱!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笑容里带着阳光的,可是今日,面前却有两个。 别人眼中的痴傻,或许才是这世间求而不得的纯粹。 云朗只觉得今日新交的这个朋友好极了,他不会对自已说一些奇怪的听不懂的话,也不会让自己去对老将军和兄长们说一些奇怪的话,他会和自己一起满大街的逛,毫无顾忌的拿着糖人吃得满嘴粘乎乎的,然后呵呵直乐。 所以到了晚上他该回家的时候,他舍不得了,“天佑,你和我一起去将军府睡吧,我把床分给你一半,不,分给你多一点,小白也可以一起睡。” 阿佑今日也是心情很好,从她来人世间,还没有机会这样玩过,很多东西都很新奇,所以也是极不舍两人的分开。 可是一想到将军府里的那个老爷爷,还是很艰难的摇头,“不了,你改天再出来找我玩啊,反正你也找得到我住的客栈。” 云朗闷闷不乐的走了几步,又依依不舍的转回头来看她。 阿佑硬下心肠,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招招手道,“快点进门吧。” 云朗走了一截,突然飞快的跑了回来,抓着她的胳脯,“天佑,我再带你去玩吧?” “啊?”这个时候还去? “嗯,很好玩的地方,是云朗一个人的地方哦!”他期待的望着她。 阿佑有些迟疑,天色似乎有些晚了,“要不,明天吧?” “不,现在就去,很快的,就在将军府的后面。” 云朗有些着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新认识的朋友,总想把好的东西跟他分享。他知道,这个朋友是不一样的,和以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甚至跟哥哥们都是不一样的。 哥哥们会对他好,会给他好吃的好玩的,会教他很多很多东西。 可是天佑不一样,天佑会和他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玩好玩的,天佑会听他说话,像他的话也很重要一样听着。 他,很喜欢,说不出来的喜欢。 阿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气鼓鼓的望着影时,影总是无奈的摸摸她的头,脸臭臭的默许了。 她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明明知道天色已经晚了,可是云朗那样期待的望着她时,她还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能点点头,然后在云朗的欢呼声中,一起出发去他口中的他的世界。 可是,先前有的一丁点情绪,也在七弯八拐走入一个密林之后消失殆尽。 阿佑睁大了眼睛,心脏因为巨大的惊喜而剧烈的跳着。 那丛林深处,居然长着一大片茶花。虽然茶花在别处也有,可是存活也并不容易,可是这里,居然有这么一大片。 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茶花的身旁,还有淡淡绿色。虽然只是星星点点的杂草,却也已经足够让人兴奋。 世间绝迹的草,在这里,居然这样自在的活着。 阿佑有些恍惚的朝前走了几步,缓缓蹲下身去,指尖轻轻碰触那绿色,怔怔的,眼泪飞快的掉落。 “天佑,你怎么了?”云朗有些被吓到,呐呐的问。 小白也紧张的望着阿佑,眼里满是询问。 阿佑飞快的站起来,转身紧紧的抱着云朗,哭声渐渐放大,“你是怎么找到的?你是怎么做到的?云朗,云朗!” 影,大人,我们是不是得到了救赎? 云朗手足无措的任她抱着,好半响,才笨拙的拍着她的背,“天佑,乖,天佑不哭,不哭!”吸吸鼻子,“你再哭,云朗也要哭了。” 等到阿佑平静下来之后,云朗才告诉她,这片茶花是他种的,那小草,也是他种的。 “云朗,原来你这么厉害啊?”阿佑看看那草,又看看他,忍不住的夸道。 云朗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身子,虽然能得到天佑的夸奖,他很开心,可是,可是有一件事他还是要说的, “其实,其实也不完全是我种的!” 阿佑狐疑的看着他。 云朗抿了抿嘴,还是说了,“我觉得茶花好看,开始偷偷的种,一直没种活,后来在公主府里玩,看见世子哥哥,嗯,就是公主娘娘的大儿子,长得像神仙的那个,种了好多茶花,我就问他要了一些,结果回来一种就种活了。那些草,嗯,也是我拿种子放到世子哥哥的地里,长好之后再偷偷拿回来的。” 话一说完,舒了一口气,拿眼瞟着阿佑的神情。 看他沉默着半天不说话,迅速的红了眼眶,难道他说不是自己种出来的,天佑就不喜欢他了么? 可是朋友之间不可以欺骗的啊,他不想骗天佑他才说的。 阿佑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又回过头去,看那随风起伏的茶花,开始想云朗的话。 他自己种的没种活,可是经过大人的手,就种活了,难道是说,只要大人种出来的,就可以存活了? 想起在天上的时候,大人本就掌管三界花草,就是因为将就皓月宫毁了,才有了这场劫难。 或许找大人试试,就可以知道了。 她这样想着,却没想着一回头便被云朗要哭不哭的样子给吓到,“云朗,你怎么了啊?” 云朗眼神幽怨,“你刚刚都不喜欢我了。”语意里有浓浓的控诉。 “我哪有?”阿佑立即反驳。 “那你刚刚都不说话。” “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了,”阿佑摸摸脑袋,讨好的笑笑,“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话的。” “那你和我一起回家,我就相信你。” “好!”阿佑话一说完立即捂住嘴,她刚刚头脑发热说了什么? 云朗却不管这么多,欢呼一声挽着她的胳脯就往回走,“老将军一定会喜欢天佑的,哥哥们也会喜欢,天佑,他们会给你好吃的烧鸡哦!” 阿佑苦着脸,扁着嘴,她可不可以告诉云朗她刚刚是嘴太快说错话了? 将军爷爷 天佑,你终于来了,我还说呢,都好几天了,你都没有来看我。”一进门,商文仲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兴奋的给了阿佑一个熊抱。 阿佑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朗已经气呼呼的扯着商文仲,非常不满,“四哥,天佑是我的朋友,你不准随便抱。” 商文仲一乐,冲着阿佑道,“我还说让云朗带你出去玩呢,看来你们自己倒先认识了。”放开了她,拍拍云朗的脑袋道,“好吧,是云朗的朋友,那准不准二哥也和云朗的朋友做朋友?” 云朗皱着眉头想了想,勉为其难的咬着嘴唇说道,“那好吧,但是二哥要给我和天佑,还有小白,买好吃的烧鸡。” “小白?”商文仲的脸色,在看到随后进来的白远兮时,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阿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拉拉他的衣襟,仰着脸,笑得小心翼翼,“文仲大哥,你也叫他小白吧!” 商文仲狠狠的瞪了白远兮一眼,才没好气的揉揉阿佑的脑袋,“天佑,但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阿佑点头如捣蒜,“小白就是小白啊,对不对,云朗。” “对!”云朗脆生生的回答,似是不满四哥与新朋友的亲密,拉过天佑的手,往前面拖,“天佑,我带你去吃饭,一定给你吃好吃的烧鸡。” 商文仲捏着他的脸,笑笑,“吃饭倒是不忙,不过云朗,能不能麻烦你跟四哥解释一下,你脸上这些是怎么来的?” 伸手碰了一下额头的青紫,云朗“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连忙扭头避开,眼光四处躲闪着,支唔着不敢说话。 商文仲显然猜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又没带侍卫自个儿跑出去玩了?说吧,这一次又是哪个好朋友?” 云朗求救似的望向阿佑,可怜兮兮的扁着嘴。 阿佑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商文仲摆手止住了,“天佑你别说话,反正不可能是你弄的。” “老四,又在教训小十一了啊?”洪亮的声音传来,门外拐进一个人来。 来人腰背挺得笔直,满面红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只那鬓间点点灰白,彰示着已经经历过的岁月。 那是护国将军余端,军中的不败神话。 军师徐项慢吞吞的踱了进来,“老四,你能不能偶尔有一天不要教训小十一啊,天天听,我们的耳朵都起老茧了,更何况小十一?” “对啊,而且今天云朗都有朋友在,四哥还要骂人。”他嘟着嘴,拉扯着衣裳。 “朋友?”余端的目光放到了阿佑身上,微微一愣。 阿佑在心底叹气,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弯腰,行礼,“老将军好,我叫余天佑。” “老将军,天佑是我的……啊!”话还没有说完,云朗便是一声惊叫,因为老将军出手如风,一掌击向了阿佑。 阿佑一惊,身体却已经本能的向后飞跃,眼前黑影闪动,却是小白错身而入,挡在了他的面前。 “老将军!”商文仲也紧张的出声,不明白老将军怎么会为难一个刚见面的后生小辈。 余端的脸已经阴沉得快下雨了,狠狠了瞪了阿佑半响,大喝一声,“臭小子,你还不给我过来。” 阿佑咬着唇,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云朗却已经吓得快哭了,跑到阿佑身边,抱着她一只胳脯,结结巴巴的问,“过,过去要干什么?” 余端哼了一声,“臭小子还不去让余家历代祖先瞧瞧,是想着学那个没用的东西数典忘宗么?” 商文仲的眼睛瞪得老大,徐项也听出了那话里的意思,脸上一惯淡然的笑容收得干干净净,隐隐透出几分凝重来。 小白当然什么都不用想,他只要保护好他的主子便成。 只有云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的转回头来,靠在阿佑身上,“不管不管,反正天佑是云朗的朋友,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四哥不行,老将军也不行。” 阿佑只觉得晴天一道霹雳把她击中,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了?带着牛皮糖似的云朗,她一步一步挪向余端,“爷爷!” “太小声了,听不到!” “爷爷!”阿佑闭着眼睛大喊一声,然后接着说,“我是爹爹……” 余下的话便被一个熊抱打断,徐项在他耳边大叫,“果然是少将军的儿子,我就说嘛,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是和少将军小时候长得像啊!” “那是当然,本将军一眼就看出来了!”余端昂着头,胡子在下巴处一颤一颤的。 “啊,老将军,你看这鼻子这眼……”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居然就兴奋的在那讨论起来了。 阿佑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插嘴,说完她刚刚被打断的话。 其实她想说,她只是爹爹的收养的孩子,凑巧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看着那位容光焕发的老人,在这一刻褪尽锋芒,只余一脸激动。心,便悄悄的软了下来,爷爷一定也是想着爹爹的吧?算了,等稍晚些时候再慢慢解释好了。 此时才反应过来的商文仲,狐疑的问,“老将军,就算天佑与少将军有几分相似,您又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少将军的孩子。” 余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当然了,他既然姓余,自然就是我余端的孙子。” 啊?这样也行? 那她岂不是被诈出来的?阿佑苦着脸,很是不甘。 “啊!天佑是少将军的孩子啊,那太好了!”云朗此时终于弄明白了大家的话,很是兴奋,飞快的在阿佑脸上响亮的亲了一记,“天佑,那我们成亲吧,成了亲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然后天佑就可以一直陪着他玩,再也不用分开了,云朗咧着嘴,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欢快得要飞起来。 众人的下巴落了一地,商文仲这才涨红了脸道,“云朗不要胡闹,天佑和你都是男人怎么成亲?” “怎么不可以?”云朗生气了,冲着他嚷道,“明明是老将军说的,要云朗乖乖听话,好好练功,将来要把少将军的女儿给云朗做娘子的。做娘子就是成亲的意思,云朗知道的。” 阿佑已经是满头黑线,将军老爷爷,你到底拿爹爹的孩子骗了多少人? 商文仲哭笑不得,“可是天佑是少将军的儿子,不是女儿,怎么给你做娘子?” 云朗认真的想了想,索性一头靠到阿佑身上,“那没关系,天佑不能给云朗做娘子,云朗给天佑做娘子好了,也是一样的。” 余端和徐项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笑意。 徐项朗笑一声,几步跨过去,拍拍云朗的头,“云朗也是男人,也不能做天佑的娘子的。来,把手放开,先让天佑和老将军说会话。” 云朗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将阿佑抱得更紧了,“谁规定云朗是男人就不可以做天佑的娘子的?不管,云朗就要当天佑的娘子,就要当,就要当!” 阿佑顿时头疼,只得安慰道,“云朗,你先别哭,你再哭我们就没有烧鸡吃了。” 云朗哭得涕泪齐飞,没有一点美感,“不吃就不吃,他们不让我给你当娘子,我就要哭。” 徐项摇摇头,叹道,“好了,好了,你要当便当,别哭了。” 云朗一听,立马止住哭声,用手背一抹眼睛,带着浓浓的鼻意问,“真的?不骗我?” 徐项揉揉眉心,“你只要不哭了,便是真的。” 云朗立刻破涕为笑,刚被泪水浸过的眼珠子湿漉漉的像两颗极品黑珍珠,他半边身子都靠在阿佑身上,“我就知道你们是骗人的,对吧,天佑?” 因为云朗的痴缠,阿佑终于还是没找到机会跟老将军把她的身份说清楚。 是夜,又爆发了一场小小的争执。 起因在于云朗一定要跟阿佑睡同一张床,谁来劝都不听,只眼泪汪汪的望着阿佑。 “算了吧,天佑,云朗小孩心性,他又那么喜欢你,就一起睡吧,云朗睡觉很安静的,你不用担心!”商文仲劝道。 “对,对,云朗很乖很听话。”云朗在一旁拼命点头。 阿佑一脸不忍,却还是硬起心肠拒绝,“不行,我习惯一个人睡了。云朗要自己睡,明天一早我们又可以见面了啊。” “不要,云朗要跟阿佑一起睡。”他焦急的跑到床边,比划着,“我睡这一半,不,我只睡这一点点也行。”他比着床的最里面,巴掌大的地方。 阿佑狠下头来,咬牙道,“已经很晚了,云朗自己睡吧,我很累了,要先去休息了。明天见!” 云朗脸上的光暗了下来,无精打采的站在原地,难过的看着她转身离去。 “四哥,天佑是不是不喜欢云朗了?” 商文仲连忙拍着他的肩,大声的说,“怎么会呢,一定是天佑睡觉喜欢打呼,他不好意思让云朗听见,所以才走的。” “真的吗?” “真的。” 阿佑静静的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将头埋进被窝里。 影,阿佑现在已经懂得,有些行为,只有很亲密的人才可以做。 影,阿佑很想你了,怎么办呢? 影,你会不会有一点点想阿佑,一丁点的想也可以。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回; 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恐怕要做很多的事,才能弥补。就比如说,解释身份的机会。 第二日,阿佑还在奇怪怎么将军爷爷那么早就进宫去了,本来还想找他讲讲爹的事的。结果就只能在府中等他了,没有等到他人,却等到了皇帝的圣旨。 送走了传旨的公公,阿佑还愣愣的跪在原地,脑中乱哄哄的响。刚刚圣旨上说,老将军流落多年的孙子回来,圣心极悦,明日进宫去给他瞧瞧。 商文仲还在旁边说,“看老将军兴奋得,定是早朝便已经向文武大臣宣扬了个遍,现下定是人人皆知他护国将军后继有人了。” 阿佑只问了他一句,“如果老将军向皇上说他有孙子了,结果又变没有,会怎么样?” “那可是欺君大罪,要杀头的。”商文仲奇怪的看她一眼,“不过天佑你好好的在这,怎么会变没有?” 阿佑泄气的趴在地上,她早就知道,应该要离那个将军老爷爷远一点的。 天佑的亲事 阿佑当然不是第一次进宫,可是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害怕。 当日站在皇上和公主面前,她无畏无惧,是因为坦然; 而这次,总隐着几分心虚。 她自己其实没关系,可是她舍不得将军老爷爷,舍不得爹和娘,也舍不得大人,舍不得影。 她轻轻的叹口气,为什么人人都想去见那个动不动就可以拿走人性命的皇上呢? 商文仲看着从出府开始,就一脸沮丧的阿佑,好笑的开口道,“天佑,都跟你说了不用害怕了,有老将军在,谁敢欺负你?” 阿佑垮着脸,无力的点了一下头。怎么会没有,那个皇上就可以,她不害怕才怪。 耳边风声响起,阿佑警觉的头一缩,堪堪避过一道鞭影,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臭小子,给我打起精神来,摆出那幅死样子怎么做我余家的子孙?” 阿佑立即坐直了身子,扯扯脸蛋露出笑容来,“是,爷爷!” 其实她还想说,爷爷您老人家说的臭小子不是爹爹么,什么时候变到我身上来了? “哈哈哈,果然是将门之后,双目有神,天庭饱满,爱卿可要好好培养培养,为我凤国再添一名战将!” 阿佑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看上位那个睁眼说瞎话的皇上大人。 什么双目有神天庭饱满,爹爹明明说过他双眼清澈明亮,却柔和细致,失了锋芒;至于天庭饱满一说更是空|岤来风,像她这样有今生没来世的杂草,怎么会有绵绵不绝的福泽? 所以说皇上这一职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做的,睁眼说瞎?br /gt; 红尘几度醉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5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5部分阅读 瞎说这种功夫一定要修炼到一绝。 阿佑当然早已不是当日的阿佑,所以这些话她只是忍着,在心里偷偷的说。 余端今日心情非常的好,或者应该说,他最近这些时日心情都很好,因为,因为他终于见到了他的孙子。 大口大口的喝干了手中酒,余端的视线,又扫向了天佑。 却微微一愣,众人围绕中,少年安静的垂了眼,脸上淡淡的笑容,喧闹中有隐隐的疏离。 “看见这样的天佑,老将军可还觉得满意?”徐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余端不动声色的转了视线,嘴角却轻轻弯起。 圣宠之下,浓眷之中,有几个像他这样般年纪的人,还能保持那样宠辱不惊的风度。那个不争气的家伙,总算为余家做了一件好事,教出了这样一个儿子,勉强,也算可以抵得过当日的一点点过错了。 阿佑好不容易偷了个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趴在一棵树后的石头上,瘫坐着喘气。 那里面的人真可怕,那些人脸上的笑容,让人看着,真累。 “哎哟!”身后有女子的惊呼声响起,阿佑扭头望去。 却是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踩着罗裙似要摔倒在地了,身前几步远的男子转身一把扶住了她,“紫莲小姐?” 看着男子灿若晨星的眸子,紫莲的脸悄悄的红了,“没,没事,谢谢世子关心。” 听得此言,男子扶她站好,便快速松了手,侧身移开了一步,才道,“小姐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你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叫小姐的侍女来。” 看着他就要举步就要离去,紫莲连忙开口,“世子,”脸颊上的红色越加明显了,“我,我可以叫你楚大哥吗?” 男子脚步一顿,像是身形僵住了,迟迟没有动作。 阿佑站在树后的阴影里,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脑海中的有些记忆渐渐清晰,这样的场面,其实已经见得多了,当时皓月宫中,已经见过很多了。 她那个时候,会偷偷的难过,却会在大人面前装出笑脸来,告诉他哪位姐姐今天又送来了多少东西。 大人只是扯扯嘴角,摸摸她的头,说道,“原来阿佑今天又收了那么多东西啊,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要是喜欢的话阿佑就自已留着用吧。” 她颓然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面前堆满了形形□的小礼物。 她慢慢的一样一样拆了开来,那是灵芝殿的灵芝果,是那里的姐姐,冒着被责的风险偷偷拿出来的; 那是瑶光姐姐自个儿做的果子糕,香香甜甜的味道,阿佑接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瑶光姐姐手背上被烫起的泡。 …… 那些东西,阿佑拆了开来,摆在大人触目可见的地方,等它们在无人注意中慢慢失却了颜色,才又安静的拿去丢掉。 再怎么样用心,大人其实也是不在意的吧? 就像每次对着大人说着喜欢,也被那样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便过了。 或许是已经见得太多麻木了,现在再见到这样的场景,并不觉得难受,只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更多的,却是骄傲和喜悦。 她的大人,无论天上人间,世事如何变幻,总是木秀于林,绝世的风华。 大人,这是她的大人。 而那边,短暂的沉默过后,楚慕转过身去,对那叫紫莲的小姐微微一笑,“还是叫我世子吧,我与小姐只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紫莲眼里的期待迅速暗了下去,身子微微晃了晃,却仍是弯腰一福,“紫莲明白了,世子走好。” 在她走后,楚慕又站了一会儿,夜色里,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出来吧!”他说。 阿佑慢慢地蹭了出来,张了张嘴,“大,大世子大人。” “余天佑?”他的目光微微一凝,继而又放松开来,“余小将军客气了,就叫我楚慕吧!当日匆匆一见,是慕眼拙,竟不识得小将军身份。” 心里闷闷的,大人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咬咬唇,才开口道,“楚大人,夜色偏凉,从殿中出来要披上外衣。” 楚慕扫了她一眼,“想不到小将军是这样细心体贴之人。不过,慕并不觉得冷。” 背着手,就要擦肩而过,阿佑心中一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直到他目光瞥来,才忙不迭的放开,“那个,楚大人,您才饮过酒,自然觉得发热,可是此时更是不能受寒。而且,而且,大人体虚气弱,还是不要饮酒为妙。” 看着眼前人越来越低的头,楚慕的心里,划过微微的涟渏,“好!” 阿佑猛地抬起头来,刚好看见他嘴角一闪而没的笑意,于是双眼弯弯,笑了,“大人,那我还能去你家看茶花吗?云朗说你家的茶花好漂亮的。” “好!” 阿佑笑眯了眼,“那我明天就和云朗一起来看。大人再见。”开心的走了。 “你对他好像有些不同。”凤清手上拿着楚慕的披风,踱着优雅的步子徐徐走来。 风吹起他的长发,楚慕的神情有些怔仲,“他叫我大人。” 那样自然的叫他大人,那样小心翼翼的叮嘱,那样明亮的笑容,他双眼轻轻一闭,他怎么拒绝得了。 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凤清抓着披风的手一紧,却还是勉强举了起来,“先披上衣服吧,暖和些。” 楚慕没有动,只说道,“你说,如果她知道我生病了,会不会再千里迢迢的回来?她会不会,抱着我的手,吓得连哭也没有声音?会不会,会不会在皇上和娘面前,毫不畏惧的指责他们的不对,说要把我还给她?” 良久,凤清将披风搭在他身上,“你今天喝得有点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回到殿中,却明显发觉气氛不对。 余天佑的脸涨得通红,却被商文仲一手死死按着,压在座位上,其余人都把头埋着,专心的喝酒。 余端笑道,“多谢皇上和贵妃娘娘厚爱,可是天佑回来时日尚短,成亲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天佑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最好是不要再议了。” “天佑!”商文仲低低的叫了一声,另一只手连忙去捂他的嘴。 余端清咳了一声,笑道,“天佑年少无知,君前失仪,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苏贵妃掩嘴一笑,“小将军率真爽朗,又何罪之有。只不过看这神情,竟像是有了心上人了,是吧,皇上?” 皇上也哈哈大笑,“看起来确有那么一回事。”于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天佑,“天佑,说说你看上哪家小姐了,朕帮你做主。” 阿佑摇着头才要说话,皇上又笑眯眯道,“如果还没有心上人,那么朕就帮你物色一个好姑娘了。要成了家才能定性,朕还等着小将军建功立业,继承余爱卿衣钵呢。” 阿佑推开商文仲的手,走出来跪到地上,定定的望着皇上,“皇上,您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又何须您费心。天佑的亲事,叫爷爷操心就好了。建功立业也罢,继承衣钵也好,总之天佑会听爷爷的话,专心做好爷爷交待的事。这跟成不成亲没有有关系的。” 皇上的脸慢慢的沉了下来,众人都在心里暗道不好。 阿佑恍若未觉,“而且皇上也不知道天佑喜欢什么样的人,又怎么能赐我美满姻缘?天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生老病死,都要永远在一起,别的人,天佑是连看都不想看的。” 少年俯下身去,重重的叩了一下头,脸上的神色却坚定无比,“皇上若是叫天佑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天佑一定眉头都不皱一下,欣然前往;可是喜欢的人,早已经是命中注定,即使是皇上,也不能让我心意更改。” 阿佑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就是这个皇上老头,害得大人那么辛苦。她知道,若不早早说明白,总有一天,她也会陷入君命不可违只能以死相争的局面。 所以,一片静默中,她并不紧张,只是安静的跪着。 余端的眼里一片暖意,几乎是有些骄傲的看着那少年,这便是余家的子弟。铁血柔情,为国英勇无匹,为情忠贞不二。 苏贵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是一惯被称赞为艳丽无双的明妍。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爱情,是世间多少女子一生的期盼,对她这样身处皇宫内院的女子,更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她微微红了眼眶,拉着皇上的手,轻轻摇了摇,“最是多情少年时,皇上就别怪罪了。” 最是多情少年时?楚慕怔怔的想着,看着酒杯里模糊的人影。 那不是多情少年时,那是情有独钟的执着。 凤清抿起嘴角,一饮而尽。 非一人不可的爱情,真正是一场笑话。 而在几日之后,边关苦寒之地,某人对着一卷书信,敲了敲桌子,喃喃道,“余天佑?嗯,是个好玩的人。” “影想见见么?” “想,想见!”余天佑,天佑,佑啊! 那样愚蠢的行为,那样无所顾忌的坦白,总觉得,似曾相识。 更何况,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少年,还叫做余天佑。 傻瓜 “天佑你看,我说过的吧,世子种的茶花开得很漂亮的。”云朗扯着阿佑的衣服,欢快的说道。 楚慕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他们,嘴角慢慢绽开温柔的笑容。 “大人,”阿佑拉着云朗,径直向他走来。 听见这声称呼,楚慕的眼睛,有片刻的恍惚,却又很快的消失不见,“天佑,云朗。” 楚慕的衣袍,在风中呼呼作响,他站在园中,看着那两个少年因为他一句话,便在田地里辛苦劳作。 他只说,“草木皆有生命,必须虔诚专心,亲手而为,才能护得草魂花魄。” 两个少年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便挽起衣袖下地了,仔细检查叶子上是否有虫害,扒开根部看是否有损伤,两个人那样认真,全然不顾雪白的衣衫,已经沾上了污泥。 “天佑,以后我们的茶花你也陪我这样一起去种,好不好?” “好啊!” “天佑,你以后要一直一直陪我去的哦,我们两个人一起,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不要。” “为什么啊?”云朗垮了脸,可怜兮兮的看向阿佑。 “你真笨,以后你要是成亲了我就不能陪你去了。” “那我不成亲了。” “人人都要成亲的,云朗也要。” “天佑也要么?” “对啊,我也要。”天佑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云朗要成亲,天佑也要成亲,那我们俩成亲不就可以了吗?”为这想法而得意,云朗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慢慢挪到阿佑身边,讨好的看着她,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摇。 “不可以。” “为什么啊?”云朗扁着嘴,液体在眼睛里缓缓凝聚。 阿佑抬起头,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云朗,你怎么变成个小花猫了?”拉着衣袖给他擦脸,对上他委屈的眼神,又道,“云朗,成亲是因为两个人互相喜欢,不是因为要在一起种茶花才成亲的。” 云朗吸吸鼻子,“真的吗?” “真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做事。 云朗揉了半天眼睛,忽地想起什么,转过头来问半天不语的楚慕,“世子,我们每天都要给茶花浇水吗?那紫草呢,其他的草呢,也要每天吗?我上次也每天给紫草浇水的,可是后来都死掉了。” 阿佑也跟着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一天这样过去,楚慕便有些期待下次他们的到来了。 跟这样单纯热情的人相处,会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轻快。 疲惫而困顿的内心,在这样轻快的氛围里,会对那些伤痛有片刻的遗忘。 那少年叫他大人的时候,他的心里会轻轻一动,短暂的甜蜜便会慢慢浮上来。 “慕儿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是因为余端的孙子,那个叫余天佑的少年?”吃饭的时候,药茶公主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开口道。 “嗯!”楚慕微微颔首。 药茶公主便也欣慰的笑了,“慕儿要是喜欢,以后多多结交也好,那日见过这余天佑,是个好孩子。” “嗯!”楚慕也不多言,只简单应道。 药茶公主低叹一声,“只要慕儿喜欢就好。” 楚慕埋下头去,专心致志的吃饭。 只要他喜欢便好,多么希望这句话可以早一些听到! 原以为那两个少年只是一时新鲜,或者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原因,才来接触他。 可是时日一久,楚慕却有些诧异了。 两个人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农田,早来晚归,日日如此。午饭的时候就坐在田边,等着一个叫小白的侍卫从街上买了热乎乎的包子,两人吃得兴高采烈。 吃完便又认真的干活,即便是无事可干的时候,也坐在田边,看看这棵,摸摸那棵,爱不释手的样子。 朝堂之上的事,两人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即便有些时候他有事处理,两人也是自动的避到一边,眼睛都不乱瞟一下。 两人在他的花园里,洒了些种子,然后便日日趴在地头看那种子发芽。 每日充满期待的来,夜晚便略有些丧气的回去。 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雨,他以为他们不会来了。 在书房里看了很久的书,伸个懒腰慢慢走到窗边,动作却顿住了。 缭绕的水雾中,天佑狼狈的正将一顶顶蓑衣往那洒了种子的地上盖,侍卫小白高高的举着伞,却仍是阻挡不了两人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来人!”楚慕喊了一声,“立刻准备衣服和姜汤!” 阿佑被拉进屋来的时候,冻得直哆嗦,却焦急的问他,“大人,这么多水会不会把种子淹坏了?” 闷闷的一口气堵在心口,楚慕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些花草有什么重要,在这少药的年代里,一场病便有可能夺去他一条小命。哪有人这么笨,笨到这样不懂得珍惜的地步。 可是他是楚慕,温文尔雅谪仙似的楚慕,二十年的涵养功夫不是空口说说而已,他调匀了气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两位还是先换了衣服,喝口汤驱寒再说吧。” “不用了,我们……”话说到一半,阿佑忽然改了口,“好啊,我们马上换。” 大人的脸在笑着,可是他生气了,她知道。 换了衣服出来,小白早已拿着毛巾等在外面了。 接过毛巾擦着头上湿发,阿佑看了一眼小白身上的衣服,“小白,你没换衣服?” “用内力蒸干了,天佑也可以的。”小白只说到这,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因为他明明看见天佑用内力烘干了里衣,只是脱下了外袍而已。 阿佑扁了扁嘴,她当然也可以,“可是大人生气了,如果不换衣服他会更生气。” 所以她自已烘干了里衣,因为那有她不能言说的秘密,可是大人的情也要领,她总要换件衣服表示一下才行。 小白没有再问,无论天佑做什么说什么,他只要站在他身后,便足够了。 “那花草,当真有那么重要么?”收拾停当过后,楚慕问她。 阿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慢慢低下头去,绞着自已双手,“那是种的甘草,大人,甘草可以解毒的,是很有用的草……”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阿佑抬起头来,“大人,你能帮我们种出来么?” 楚慕的脸微微沉下,“你知道你们种不出来?” 阿佑没有说话。 楚慕接着问,“既然早已经知道结果,何苦还花费这么多心血?” “余天佑,你真是个笨蛋。” 阿佑的身躯微微一震,“大人,我一直都是很笨的,可是,我想试一试。”阿佑努力的笑着,抬起眼来,“大人,你能帮我们么?” “余天佑,你可知道帮你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楚慕的声音有些沙哑。 “无论大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么?”楚慕轻轻笑起来,“即便你承诺,你又如何保证你能做到。我曾经许诺要陪一个人生死于共,可是如今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即便有心,又如何实现承诺。余天佑,你看,谁都能信口许诺,谁又能承担那后果?” “大人!”阿佑捏紧了手指,“尽全力试试吧,试过了总会少些遗憾。” 人生在世,总有很多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曾经用尽全力争取过,就已经足够。 “你走吧!”楚慕背转身去,不想让人窥见这一刻的脆弱。 阿佑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在看着他背影良久之后,沉默的离开。 雨下得很大,阿佑没有回头,而楚慕也没有挽留。 雨水和着泪水涌下,尽管视线模糊不清,阿佑的脚步却仍然走得坚定。 大人,我们做错了事没有关系,要尽全力去弥补。 大人,你不认识我也没有关系,大仙早已洗去我身上你熟悉的气息,你不认识我是应该的,我没有伤心。 大人,我没有伤心,所以你也不要难过。 不管你曾经许诺的是谁,那个人一定不会怪你的。就像阿佑从来也不会责怪你一样,大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人。 大人,如果种出了药草却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那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阿佑会找到办法的。 第二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阿佑和云朗,仍然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地头。 “天佑,草会长出来么?”云朗将脸贴在泥土上,眼巴巴的望着。 阿佑挨着他趴着,点头,“会。” “嗯!”云朗也点头,半点没有怀疑的样子。 小白站在两人身后,脸上有浅浅笑容。 又过了几日,阿佑翻开泥土,那种子却已经烂了,两人对视一眼,云朗问道,“天佑我们明天重新种好不好?” “好。” “天佑,我以前真的是把种子洒在这地里便长出来的,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我们重新再种。” 两人松了土,约定明天再来。 两人走后,楚慕站在那地头,沉默了很久。 这世界上总有些傻瓜,傻得让人心疼。 磨练 “余天佑你给我站住!”余端在大门口一把揪住了正要往外跑的阿佑,气势汹汹。 云朗抖了一下,主动自觉的咧着嘴笑着,挡在阿佑面前,“老将军,天佑没有和我去玩,我们在做正事的。” 余端拍拍他的头,径直对着后面那人道,“天佑,你到练功房来,我有话跟你说。” 余家世代武将出身,个个英勇善战,智计非凡。 但是沙场之上,无论输赢,都是以活生生的人命为代价。或许正因杀戮太多,终有报应,余家人丁单薄,代代独脉相传。 余端只得一子,当然是寄予厚望,悉心□。却没想一个异国女子,却让他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虽然恼恨独子为情所迷,却也知道为了不多生事端,他的远离是最好的解决之道。这些年来,早已绝了还能再见自己血脉之念,却不想突然冒出个孙子来,虽然看起来瘦弱点,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却宠辱不惊,自成气度。 一番凉了许久的心,又慢慢活跃起来,只觉得像是重新活了一回,这几日走起路来都觉得身板格外灵巧。 可恨这小家伙,日日跟着云朗早出晚归,听说是去那楚大世子处学习花草之道。 想着他才回府,总要几日适应,便也罢了,由得他去折腾。可一看这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还是没个定性,自然就开始着急了。 “天佑,明日跟着文仲去军营学习学习。” 余端一边说着,一边从墙上取下一柄剑来,剑柄处镶嵌了几颗蓝宝石,还挂着红色的流苏。 余端伸手轻轻抚着,脸上的神情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显得格外柔和。 阿佑只是乖巧的倒了茶水放在爷爷面前,然后安静的坐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余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阿佑端端正正的坐着,忍不住欣慰的笑了。 他站起身来,将剑平举在胸前,正色道,“余天佑,跪下。” 天佑不明所以,倒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余家祖训有三:一要忠君报国;二要勤俭持家;三要一心一意,一生只得一妻。这苍穹剑,是祖上传下来的信物,如今,我将它交到你的手中。余天佑,你可当接得住我手中剑,当得起我余家人?” 阿佑脑中乱成一片,只能震惊的望着那柄剑。 双手似乎有千斤重,无法动弹分毫。 她怎么能担得起这样沉重的托付? 风国军中不败的神话,国之栋梁的余家。 慌乱的摇着头,“爷爷,我不能,我不是……” “天佑!”余端看着他,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沉痛,“爷爷已经老了,你真的要让爷爷手中的剑交不出去,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么?” 阿佑死死的咬着唇,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接那剑。 “天佑,余家的人不一定要做大将军,也不一定要做什么大英雄,只是要你继承这忠义家风,为国为家尽绵薄之力,行事端正,无愧朗朗乾坤,便已经足够。天佑,你能代替爷爷,接过这苍穹剑吗?” 阿佑跪在地上,仰视着正专注的看着他的余端,能看见爷爷的白发在光线里闪着刺眼的光芒。他捧着剑的双手,因为期待而微微颤着,能看见那手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和因为长年握剑而弯曲变形的手指。 平常人家这样年龄的爷爷,早该怡养天年了。 阿佑的鼻子微微一酸,便双手一抬接过了那柄剑 “爷爷,从今以后,阿佑就代替爹爹孝顺您,爷爷您以后不要操心,不要辛苦,都叫阿佑去做好了。” 再是经过战争洗礼的男人,在这一刻,也变成了普通人家的爷爷,忍不住的窝心,“天佑,我的天佑。” “所以说,你们其实是想找到种植药草的办法?”在听完阿佑对这段时间行踪的解释后,余端本来还悬着的心,便彻底的放松下来。 他们余家的儿郎,当然不会是玩物丧志之辈。 “嗯,只要找到了方法,大家就不用再受病痛缠绕之苦。”阿佑的双眼,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 余端点点头,“还需要什么,让文仲也一起去准备。” “爷爷,你不反对了?” “天佑做的是好事,我又怎么会反对?但是我们以武立家,学习之事也不能耽误了,明天起上午和文仲去军中操练,下午再带着云朗去公主府,晚上,嗯,过来和军师学习行军布阵之术。” “爷爷,您不是说余家不强求每一个人都成为大将军大英雄么,现在还要学习这么多为什么?” “对啊,我们不强求,我们只是培养。” 呜!爷爷骗人,阿佑在心中哀嚎。 她当然不是怕辛苦,她只是,怕自己太笨,辜负了爷爷一番厚望。 其实爷爷真的对她很好,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表示过。 可是,会有人关注她最喜欢吃哪一盘菜,下一顿饭,那盘她多夹过一下的菜便会出现在桌子上; 没有人问过她关于爹娘的事,爷爷有很多次欲言又止,却终是没有开口。他有一次想要告诉爷爷,才刚起了个头,爷爷便止住了,“你平安的长到这么大,我便知道他们的情况了。你什么都不要再说,无论对谁都不要提起。” 她为娘找的药,只是无意间问过商文仲一次,隔天便有府中侍卫接二连三的出动。 余家家风俭朴,合府上下都没有浪费之举,只因他每次都要躲在房中洗澡,不肯去府中公用的池子。便有人在她屋后专门建了浴池,她那天回来的时候,看着商文仲一脸白灰,还试着水流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想哭又想笑。 吸吸鼻子,阿佑将剑挂在腰上,忍不住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余端,“爷爷,我觉得真幸福。有爷爷的感觉,真好。” 余端拍拍他的背,“臭小子,别想着说了好听的话,我就会容许你偷懒。”可是那眼里闪烁的,分明有亮亮的光。 楚慕在院中站了一早上,没有看见那两个少年的身影。 “大世子,该用午膳了。”有下人在旁躬身行礼,楚慕淡淡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下人识趣的退了下去。 楚慕走到那新翻的泥土面前,看着那和周边相比稍微深了一些的色泽,自嘲的一笑。 即便那名叫天佑的少年,和那人有着一样执着明亮的目光,可是又怎么会有一样那人一样痴傻不放弃的倔强。 是他傻了。 于是绝决的转身离去,再没有驻足回头。 “来人备马。” 直到几日过后,再次经过院中,忍不住的往那头望了一眼,心却猛烈的跳动起来。 那地头,有点点新绿。 双足一点,便跃到前头,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怎么回事?” 经过下人回禀,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少年每天都有来,只不过把时间缩短到只有下午了。 “余小将军可真没有架子,一看见那药草冒出头来,又跳又叫,开心得不得了。叫侍卫买了包子,给大家都分了一份。” 楚慕嘴角带了笑意,似乎可以看见那少年开心得脸都在发光的样子。 手臂上隐隐的疼痛,此刻仿佛都消失了。 于是第二日,楚慕没有出门。 天佑一听说他在府里,就高兴的冲进书房来。 “大人,大人!”那声音里的欢快,老远都能听得出来。 楚慕轻抬了头,示意房门外隐身的人不要阻拦,任那少年一路畅通无阻的跑了进来。 “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把甘草种出来了,虽然只是一小块,但是说明就有希望了。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们种出来了,我们种出来了!” 阿佑开始还是兴高采烈的笑着的,说到后来,却哽咽了,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她索性一把抱住了楚慕,号啕大哭,“大人,大人,我们种出来了。” 那一刻,楚慕的心中不是不震撼的,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太像,太像了。 不想去细想那荒谬的感觉,他抬起手来,慢慢的,带着微微的颤抖,拍到他的背上。 “阿佑!” 这一声称呼,两人都愣住了。 楚慕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阿佑却在那一瞬间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才勉强平静的仰起脸来,“大人,你叫天佑吗?” 楚慕的神色一黯,视线掉转到一旁,“我是叫你别哭了,男人怎么能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哭鼻子。叫余老将军看见,你得皮痒了。”语气里,有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宠溺。 阿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嗯,爷爷会生气。” 看见那似曾相识的动作,楚慕心中一动,“余天佑,你,你可还有姐妹?或者你有没有听你父母提过,有失落在外的姐妹?” 阿佑一直没有提过她的身世,他怜她孤苦,也从来没有问过。 可是阿佑与眼前这少年,除了身形样貌不同,男女的气质略有差异外,其他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太像了。 不由得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阿佑,阿佑连忙头一低,不敢接触他的眼神,双手慌乱的抓着他的胳膊,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他低吟一声。 飞快的抬起头来,就望见楚慕轻皱的眉头,和脸上一瞬间的苍白。 阿佑心里一跳,想到了什么,一手拉起他的衣袖,完美无瑕的手臂上,是一道新鲜的伤口,已经上过药,却仍然能看见那狰狞。 楚慕轻轻一动,要从她手中挣脱出来,阿佑却固执的握紧他的手,想起那日他的问话,下唇咬得生疼,“大人,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要付出的代价?” 楚慕略一使劲,便推开了她的手,将衣袖放了下来,“不是,这是在一场意外中遇到的。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遇到这种事本是稀松平常,天佑不必大惊小怪。” 淡淡的抬起眼来,“刚刚我的问题,天佑还没有回答。” 天佑低下头去,缓慢的摇头,“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没有别的姐妹。” “没有吗?”低叹一声,楚慕闭了闭眼,眉宇间有浓浓倦色,“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那脚步声慢慢的响起,逐渐远去,惟留一息空寂,是他所熟悉的,夜半时分从梦中惊醒后,深入骨髓的空寂。 阿佑,若你泉下有知,能不能入我一梦? 是不是怪我了,所以自你去后,竟然一梦也不曾留给我。 “世子,这是余小将军叫属下交给您的。” 楚慕狐疑的接过来,是一个小小的药瓶,接开盖子,脸色变了变。是金创药,那个少年,竟将如今千金难求的外伤圣药送给了他,只因为这小小的一道伤口。 轻轻抚着臂上的伤口,其实有时候做事,不可论值不值得。 他只是一时性起,却换得这少年如此真诚相待。 “世子,殿下说就从这余天佑下手,不知世子意下如何?”来人恭敬的立着,等待着他的回话。 从他下手,然后将那纯净剔透卷入不死不归的纷争? 楚慕的心忽尔觉得很累,是真的很累,从阿佑离开之时,便已经累得无力承担的心,在此刻,愈加不堪重负。 他揉揉眉心,“将军府本来便是中立,皇子之争还是不要把他们卷入了,要不然到头来弄巧成拙,反而不利。” 来人并没有反驳,只是低头应是。 而楚慕,却握紧了怀中的药瓶,来不及护着阿佑,已经成为他一生无法铭灭之痛,可是至少,要护着这个像阿佑般单纯无畏的少年。 像是这样做了,便能稍稍弥补当日的遗憾一般。 “老将军,您这是?”商文仲一头雾水的跟在余端身后,看着他一路示意卫兵噤声,静悄悄的入了军营。 徐军师敲敲他的脑袋,“老将军是来看看天佑的。” 看就看嘛,用得着搞成这样神秘的样子吗? 商文仲耸耸肩,却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于是乎,老将军就看到了以下盛况。 “天佑,来来来,老黄今早做的大包子,还热乎乎的,一直给你留着,知道你一定喜欢。”端着一大蒸笼看起来特淳朴的,是伙房的主厨了。 “对啊,天佑,吃完了,祥叔带你去后山遛达遛达,那里风景秀丽,闲逛最适合了。”这位拿着水袋笑得一脸谄媚的,貌似是他英勇善战的副将。 “唉呀,不对,你看我们小少爷脸色不好的样子,就知道昨晚老将军让他看书看到很晚了,唉,我可怜的小少爷啊!”余端的脸,一片铁青,有没有人告诉一下他,怎么府中的老管家都跑到这儿来了。 “对啊,天佑的脸色是不太好,先去帐中休息一下吧!”连军中一向铁面无私的掌刑,也紧张的说道。 “我没事,各位叔叔伯伯哥哥,我身体很好的,爷爷没有让我很辛苦。”阿佑清清亮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会没事,你看这小身板,弱得要被风吹走似的。” 商文仲已经不敢去看老将军的脸色,只能无语望天。 他有什么办法,众人怜天佑跟着父母在外飘泊,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长成如今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加上天佑人又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很快就收伏了这帮铁血汉子的心,将那隐藏在外表下的爱心柔情,统统都给发掘出来了。 余端果然一甩手回了府。 “老徐,阿佑这样是不行的。”站在书房前,老将军长吁短叹。 徐瑞好笑的摇摇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知道天佑的魅力,那帮老小子怎么招架得住!” 余端“哼”了一声,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好半天,才舒了口气道,“天佑自小在爹娘身边,已经是被宠得一副娇弱的样子,如今再不好好磨练磨练,岂不是浪费了这孩子一副玲珑剔透的心思。而且,你也看出来了吧,这孩子极端聪明,真真是一颗好苗子。” 徐瑞赞同的点点头,“这段时日授他兵书,便已经发现天佑心思极为巧妙,与一般人不同,想法很是新颖,恰是兵法中出人意料之功。” 余端背起手来,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徐瑞也不打扰他,知道老将军必是要做出一个什么决定了。 “不要!” 是夜,将军府中冒出一声惨叫。 商文仲的脸,黑了又黑,“小十一,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了呢。”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云朗伤伤心心的哭着,一边不停的吸气,抱着阿佑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天佑在哪里云朗就要在哪里,你们不能把我们分开。” “云朗,乖,不要哭了,我去那里磨练几年很快就回来了嘛。”阿佑无奈的说道。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爷爷今天突然就说要她一个人去银翼军,听说驻扎在边防重镇,是一支能吃苦能打仗的骁勇之师。 “不要,云朗也要去。” “小十一,”却是徐瑞走了过来,“你想不想要天佑真正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以自由的施展自己的才华,纵横于天地之间?” 为着军师不同以往的慎重态度,云朗吸吸鼻子,勉强道,“想。” 他喜欢天佑,所以希望让天佑成为他自己想成为的人。 “那么,就该让他有一个成长锻炼的机会。京城之中,谁都知道他是老将军的孙子,即使是在军营,那些叔叔伯伯们个个都盼了老将军的后代很多年,如今见了天佑,真正的是疼到了心坎里,哪个舍得给他一点罪受。天佑在这样的宠爱里,只会一天一天沉溺,到最后,只会成为一个呵护在手心的富家公子。云朗,想看见这样的天佑么?” 云朗有些迟疑了,他偏头看着天佑,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水光,“天佑,你想去么?” 阿佑有些明白了,她看向爷爷明明不舍,却强作严肃的目光,心头有浓浓暖意,这是天佑的爷爷,是对她好的爷爷。 这便是亲人,爱之深,责之切,期望之深。 于是重重的点头,“想,我想去。” “你说你要离开了?”楚慕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天佑点头,“爷爷说,要让我好好锤打锤打,我太瘦了。” 她摸摸脸,在心中暗暗叹息,估计爷爷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她变成一个威武强壮的样子。 听见这一句话,楚慕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笑意,走到后方案几上,将一个包裹提了过来,“这个,给你。” “什么啊?”阿佑愣愣的问。 楚慕扬扬下巴,示意她自己打开。 包裹一层一层的打开,到了最后,阿佑愣住了,眼睛迅速的升起水雾,她使劲的吸着鼻子,她不想顶着一个男子的身份,却每每在大人面前表现出小女儿的娇态来。 那是娘的药,她到了京城中就一直在找的,本来打算若是要去边关,也要先跟爷爷说明白,拐路到药王谷去求药的。 可是大人,居然帮她找到了。 她努力压抑着哭意,眼睛却还是红了,“大人,大人!”不知道要怎么说感谢的话,只能不停的叫着。 楚慕却听明白了,忍不住抬起头来拍拍她的肩膀,“傻小子,你送我伤药,我送你灵草,不用太感激的。” 阿佑咧嘴笑了,“大人是好人,真正的好人,我一直都知道的。” 楚慕也跟着笑了,“在你眼中,哪?br /gt; 红尘几度醉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6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6部分阅读 哪里会有什么坏人。” 阿佑看着他,不再说话。 这世间,会有好人坏人,可是大人,却永远只有那一个。 “大人,对于阿佑来讲,你比很多人很多人都重要,所以如果让你痛才能得到救赎,我宁愿永远不知道。” 在心里,阿佑这样对眼前的人说道。 于是几天之后,楚慕回府,正好碰见正指挥着人往外搬运药草的云朗。 看着那空空的一小块,楚慕只觉得心里也有些失落。 这死气沉沉的府里,唯一灵动的亮色,以后也要看不到了。 “你们以后还会来种吗?”楚慕问道。 云朗摇头,继而很是委屈的说道,“天佑说以后永远都不可以来麻烦您了,天佑还说,世子大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世子,宁愿自己痛也要别人笑的世子,所以我们不可以这么自私,让世子大人痛。” 不解的抬起头来望着他,“世子哥哥,为什么你帮我们就会痛,是因为很辛苦的原因吗?”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重重的一撞,钝钝的胀着。 云朗又开口说道,“不过不管怎样,天佑说的话,云朗都要听的。咦,世子哥哥,你去哪里?” 可是话声未落,面前便已经失去了楚慕的身影。 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人,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利益,只为了心疼一个人的伤口。 更何况,他后来冷静下来之后,才有些微微的后悔。 如今草药奇缺,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他再是有权有势,也挡不住世间贪婪的人心。掌握了他的这个秘密,也等于掌控了他。 可是这少年,居然半丝犹豫也无,就这样干脆的采取了这样一种保护他的方式。 马奔到将军府门前,楚慕却停住了。 想见他,然后呢,见了面之后,说声谢谢? 那么再然后呢,告诉他,他和以前自己认识的一个人有相似之处? 再然后呢? 他一勒缰绳,掉转马头向来处走去。 他只是一个与阿佑有着某些相同气息的少年,如此而已。 可是他,终究不是阿佑。 他的阿佑,早已失去了啊! 这是他刻在心底,永远不能触及之痛。 凌晨,天色初明,高高城楼之上,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风掀起他的长袍,不让人觉得萧瑟,却平添了几分傲视群雄之感。 “老将军,不舍得了?”徐军师慢慢的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余端看着远方那已经消失了某人背影的方向,叹道,“我是不是老了?以前那么多生离死别,早已见惯,如今看着天佑离开,明明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却还是舍不得。” 徐瑞拍拍他的肩膀,“看着天佑眼睛红红的离开,文仲这帮楞头小子都是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看的,更何况我们这些半老头子?” “天佑,会好好的吧?” “会的,他的身上,流着老将军的血呢,不会让人失望的。” 余端没有说话,他只是远远的眺望着。 那个少年,如今已经是他所有的希望。 “天佑,那个老将军,真的是你亲爷爷吗?”两人坐在路旁休息的时候,小白问道。 “嗯?”阿佑咽了一口窝窝头,又接过小白递来的水袋喝了一口,才出了声。 小白不吭声,只低了头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阿佑推推他,“小白?” 小白这才说道,“银冀军的确是战功彪炳没错,可是谁都知道,驻地在边关,环境恶劣不说,大战小战不断,老将军又要你隐瞒身份而去,只不过让文书推荐你做个小兵,这不是明摆着置你于险地吗?” 顿了顿,看着阿佑的脸色,才又说道,“更何况,那银冀军如今的主将,是楚影,那个人,短短几年之间便从一个被贬的世子爬到如今权势,出了名的冷血无情,手段毒辣。” 影吗? 阿佑的动作慢了下来,慢慢咀嚼,困难的吞咽。 会抱着她哄他睡觉的影,会在她发病时整夜整夜不睡,死死拥着她,心疼得眼睛都发红的影,会总是骂她凶她却总是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的影,怎么会和冷血无情手段毒辣联系在一起? 他不是的。 阿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影才不是那样的人。 初来乍到 孙有才近日心情非常的不好,不,也不能说不好,有好也有不好,总之非常的复杂。 他是专门负责新兵训练的,到这漠关来的,不是被贬,便是家贫被排挤,去不了好的地方,才到了这里。都是些吃过苦受过累的家伙,到了他的手里,再随便修整修整,哪个拿出去不是人人夸的好兵? 可是这一次,来的两个人实在让人非常的看不顺眼。 先说那个叫白二的,这个别的都没啥好挑剔的,那张毁了的脸,看久了也还是有几分味道,又不是娘们,倒也不是太在意。 气就气在从来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他只听一个人的话。 而那个人,就是孙有才气结的所在。 长得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不说,居然从军还带着个奴仆? 吃饭抢东西,从来不用去挤,自有白二左推右搡搞一大堆端到面前;就连夜晚洗澡,也扭扭捏捏偷偷摸摸的单独进行。 这样特殊化,岂不是硬生生抹了他孙有才的面子? 可是又不能随便把他给踢出去,听说是负责运粮草的文书推荐的,八杆子打得到一点点的亲戚。 心头不快,便想了方的折腾。 别的人只用跑五十圈,那两个人,你得给我跑一百圈; 别的人吃饭,硬要叫那两人先帮着分饭,众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便马上开始训练。 …… 孙有才眉开眼笑,管你之前什么王孙公子,到了这漠关,就得认他方大同是天王老子。 看得阿佑瘦了一圈的小脸,小白脸色阴郁,他如何看不出来那方大同的故意针对,牙咬了好几次,看着阿佑的眼神,却还是硬生生忍下来了。 他自己遭遇过家破人亡的变故,又入了阎王殿那样的地方,这种层次的折磨早已司空见惯。 可是天佑不一样,虽然他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之辈,可是在他眼中,这个有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少年,必定是受尽父母疼宠,不曾经历过人间苦难,所以,才能有这样灿烂,这样暖入人心的笑容。 他想要一辈子跟随和保护的主子,叫他如何能平心静气的看他受委屈。 阿佑当然觉得很苦。 男女先有生理上的不同,叫她来承受这样强度的训练,本来已经是超负荷的运转,更何况,她的身体,即便洗髓重生,也难以完全消除她当日魂散重生之创。 先前爹爹虽然也有教导,可是毕竟爹爹心疼她,总还是有所节制的。 如今这般磨练,实在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可是,不想让爷爷失望,她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 夜里一躺到床上,浑身便像散了架似的,再也组装不起来。 就连洗澡,也是小白架着她,丢到池子里。 幸亏有小白,阿佑想着,睁眼看看背对着她睡的白远兮。 他从来不问为什么阿佑洗澡总要躲着众人,也从来不会去翻阿佑随身所带的包袱里那些连他也不允许打开的衣物。 他只是沉默的做着阿佑让他做的事,似乎只要是她的话,便可以不问缘由的去执行。 一个帐中,睡着四个人,他让阿佑睡在最里面,用自己的身体,挡成一座屏障,将所有寒意都挡在了外面。 主帐中,影把玩着一个酒杯,玩味的挑高了眉毛。 “你说,余端把他那小孙子送到这里来了?” 花翩翩也是颇感兴趣,“听说是在京城中上上下下都在宠,余端偷偷叫人把他送到这里,想是要好好的磨下性子。在这偏远之地,知道皇上是谁就不错了,还有谁能知道这余天佑跟他余端什么关系,这老将军,倒也是用心良苦。” 影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问道,“翩翩,你见过了吗?” 花翩翩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今日才送的消息来,我先去看过了。面容虽然憔悴,但是血气红润,不像是受过大伤之相,我仔细看过他相貌,只是个普通的少年。”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有易过容。” 影睁开眼,弯了嘴唇,“你以为我在想他是谁么?” 花翩翩没有接话,如果没有真的以为他是谁,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小少年这么多关注。即使他是护国将军的孙子,若不是想着他或许跟那小丫头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专门叫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影也没有再接着说什么,他只是懒懒的向后倚去,眸色中一片漆黑,再也看不清情绪。 “一队!” “二队!” …… 校场之上口号声声,一片火热。 新兵正在射箭,孙有才背着手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大吼,“你们这帮臭小子,这么点水平我怎么向上头交待,给我练,好好练,练不好今天就别想吃饭。” 这次的新兵,本来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难就难在神兵营的方校尉昨日才说过,让他好好挑选几颗好苗子给送过去。 方校尉的眼光可高了,从来都只在老手里面选人的,这是第一次说要输送点新鲜人,才破例到他这来要人。 他高兴是高兴,可是这都已经练了一大半了,硬是没找出几个有资质的人来。忍不住的破口大骂,“你们这帮臭小子,以前就没有一个练过的么?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个准头,你们是要等着饿死的啊?” “老大!”副手撞了撞他,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孙有才的目光跟着望去,忽地消音了,两个箭靶之上,插着十余支箭,箭箭正中红心,还在不停的射过去,无一支落空。 “好!”他咧着嘴大吼一声,视线转到那射箭的人身上时,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难道说小白脸是因为平时打猎之类的贵公子游戏玩得多了,所以才把这准头练出来了? 蹬蹬蹬走过去,孙有才手一挥,“不许停,给我继续射。” 白远兮自是臂力惊人,又因为以前的经历,暗器使起来那是得心应手,臂力眼力内力都够了,这射箭自然不在话下。 而阿佑,虽然先天有些条件稍逊于旁人,但得余思杰亲自教导,又加上心思专注,这样一来,也算得上一名好的箭手了。 因此孙有才看了一会儿之后,虽然心头不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箭术。 脸黑黑的硬要他们俩人多多练习一会儿,晚饭都快完了,才放了他们。 白远兮找来两个馒头,还端着一碗汤,才刚放到阿佑手里,阿佑便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白远兮脸色一变,扔下手中的东西,便拉起她的手。 两只白晳的手掌都已经磨破了,鲜血淋漓,尤其是握弓的手,虎口处已经是血肉模糊。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伸手便去怀里掏药。 “不要!”阿佑一把按住了他,又因为疼痛马上放了开来,“现在的药那么珍贵,不要用在这里,浪费了。” 白远兮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药掏了出来,似乎阿佑所说的珍贵到了他那里完全不是回事,“徐军师给我的,就是要在天佑受伤的时候用的。” 阿佑捧着手,后退两步,缓缓摇头,“小白不要,你说了要听我话的。” 白远兮停住动作,看向他。 阿佑笑道,“这个要留着用在更有用的地方,更何况……”阿佑声音低了下来,那着手上不断溢出的血,若有所思。 走之前,问云朗要的一些药草种子还放在包袱里,阿佑叫小白拿了来,小心翼翼的用手上的血抹了个遍,然后拉着他,跑到营后面较远的空地上,将那些种子埋了进去。 刚做完这些,手掌便被白远兮拉住,他嘴唇咬得紧紧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动作轻柔的洗了手上伤口,再用干净的布包住。 阿佑看着他的动作,眼也不眨,“小白,你变温柔了。” 白远兮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阿佑便咯咯的笑了,这笑块,让白远兮脸上的线条,慢慢柔和下来。 “这个,便是你让云朗再也不许去公主府的原因?”好一会儿,白远兮才问道。 阿佑心头一跳,连忙别过眼,“不是。” 白远兮没有再问,只是站起身来,“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点吃的。” 楚慕,是他心中极为重要的人吧,重要得超过他心中悲天悯人的想法。可是他既然不说,他便永远不问。 只是,有此羡慕呢。 能被人这样珍而重之的放在心里,以自己的方式保护。 第二日,白远兮便和孙有才对上了。 “怎么,要造反?”孙有才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 白远兮胸膛挺得高高的,坚定的站在阿佑面前,“今天不行,他的手受伤了。” “受伤,这营里谁不是伤里血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莫非到了这他还想养得白白嫩嫩的回去?” “不行!”白远兮也不和他争执,只是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 阿佑在后面推他,“小白,我没事。” “我说不行。”白远兮也发火了,转过头便冲阿佑吼道,“你给我好好站着。” 阿佑也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白你凶我?”不是难过,只是有些新奇,小白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变得这么有生气过。 “凶的就是你。”白远兮心头有气,都是为了这个不懂得心疼自己的笨蛋,警告的再看她一眼过后,才转身面对孙有才,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心头火,“老大,您也看到了,天佑受伤了,今天先练别的吧?” 阿佑站在他身后,却有些开心的弯了嘴角。 这样能表现出自己真实情绪的小白,才是真正的活着的有血有肉的小白,比起初见时的麻木,比起后来的冷清,这样的小白,更加可爱。 她不再争辩,小白说得对,她的手,其实真的没有办法握弓了,轻轻一碰都很疼。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硬要去练,只会让手伤更严重吧? 她轻轻拉拉小白的手裳,偏头对着孙有才道,“我不会偷懒的,我今天先练别的,手上有伤,再去握弓,也练不好了。” 孙有才还要说什么,阿佑却已经快速的摊开双手,让大家清清楚楚的看到她包成棕子样的两只手,她微笑着,“总是要循序渐进慢慢来的,不是吗?” 孙有才嘴巴动了两下,终是恨恨的转过头,“去给我跑个一百圈。” 小白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阿佑,刚好迎上她俏皮的笑容,那样明晃晃的,似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微微握了一下拳头,他将视线转向别处,声音却不自觉的柔和下来,“走吧,我陪你。” “好!” 在角落里,有人一动不动的从头看到尾,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变过。 “影,你都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了。”花翩翩担心的走了过来,一大早就没看见人,找了一大圈才找到他在这里。 楚影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天佑。 花翩翩叹口气,才道,“影,你该知道了,他只是余天佑。” “是啊,他是余天佑。”其实一眼他便看出来了,身形外貌都不是他所熟悉的,就连心思都巧妙了许多,懂得在众人之前示弱,懂得利用人的心软来保护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那个小笨蛋。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在叫嚣,忍不住对他的笑容一看再看呢? 阿佑,我真的魔障了么,对着一个男人,也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你的影子。 熟悉的疼痛袭来,影咬破了嘴唇,任嘴里的血腥,缓解心头无法呼吸的沉重。 当思念变成永远无法抵达的那头,当思念的人,变成永远无法触碰的过去,我的丫头,你可知道,那痛有多重? “咳!”楚影闷哼一声,花翩翩一手扶着他,脸色顿时变了,“来人,快去请温军医。” “楚影,你再这样不懂得控制心绪,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探过脉后,温夷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了。 楚影闭目养神,好半天才轻声道,“如果我无救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她了。” “混蛋!”温夷破口大骂,“你这个样子,那丫头见了,一定是哭着再也不理你了。” 她哭了啊,楚影微微的弯了嘴角,想起她哭得涕泪齐飞狼狈无比的样子,哪里有人家姑娘梨花带雨的娇柔,“有我在,她哪里敢哭。” 他当然不会让她哭,她从来,都只是为另外一个人哭。 不准喜欢 阿佑匆匆忙忙的洗完澡,发梢都还滴着水,便掩好了衣物往回走。 结果一回帐,迎面而来的便是小白的大黑脸,他抿紧了唇,极生气的样子,“你手受伤了,还去碰水?”而且还是背着他偷偷去的。 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阿佑走上前去,“小白……” 可惜人家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看见那因为泡了水而泛白的伤口,脸色愈加难看。 阿佑只得干笑两声,“没什么事,就是泡了一点水。” 白远兮俐落起身,扯着她便往外走,阿佑还要再挣扎,他却转过头来,恶狠狠的说,“不准用我们带来的药,去找军医总行了吧?” 阿佑被吼得无话,只得乖乖的跟着他去。 其实,她想说找军医也不行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那军医还能在缺药的情况下,为她这点伤口费神? “楚影,你个混蛋!”温夷气急败坏的吼道,怀里抱着的女子,捂着断臂,血流如注。 楚影斜倚在床上,满眼都是戾气,“滚!” 那女子疼得脸色发白,泪水涟涟,“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你,只要安静的待在你身边就好,为什么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影……啊!”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只见得黑影一闪,那女子的右边脸上便是深深一道伤口,鼻端,真到耳后。温夷医术再是了得,在武功修为上却远逊于楚影,自然来不及阻挡。 楚影一招得手后,便喘着气退回床头,重重的咳了几声,“影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给我滚,再敢喜欢我,就叫你生不如死。” 温夷气得手都在发抖,“楚影,你怎么,如此,如此……”如此什么,却再也接不下去,只得恨恨的转头,慌忙去查看那女子的伤口。 女子惊恐的尖叫着,“我的脸,我的脸……” 温夷单手将她扶到另外一张床上,另一只手还捂着她受伤的左臂,说道,“陆英,你别哭,不然脸上的伤口容易感染。” 陆英使劲的挣扎着,温夷只得按住她,口里急急安慰道,“别激动,左臂还在流血呢!”额上的汗一颗一颗的冒出来。 一偏头,陆英看见一直冷冷旁观的楚影,秀丽的脸庞因为愤恨而扭曲了,“楚影,你这个魔鬼,我讥咒你,生不得所爱,死不能……”话声忽地止住,却是温夷一针插在头上昏过去了。 “幸亏你救了她一命。”楚影收回举起的右掌,“要不然,就叫她永远也张不了口。” 温夷手忙脚乱的给那伤口上洒了药,缠好纱布,却还是有血隐隐渗出,他看着那张曾经秀美的脸,满眼沉痛之色,“只要是喜欢你,就活该被你断臂毁容?楚影,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喜欢你的人?即便你只爱你所爱的人,也应该善待爱你的人。” 楚影闭了闭眼,勉强压住因为刚才的动作而重新翻涌的血气,“我善待爱我的人,那谁来善待我爱的人?除了她,不准任何女人爱我。这个女人自己不识相,活该!” 温夷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就算是你心中只有阿佑,也不该对一个爱你的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她其实并没有错。” “那阿佑错了吗?”楚影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她那个笨蛋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霍地睁开眼来,楚影看向他,“把这个女人给我弄到别处去,和她等在同一个空间里,我眼睛疼。” 温夷看都不看他,“只有这里一个医帐。” 楚影冷笑了一声,“把她弄走,如果你不想把医帐变灵堂的话。” 胸膛微微起伏,却也知道这人的性格,温夷咬了咬牙,跺脚道,“我去叫人收拾旁边帐篷在,你,你给我好好待着。” 楚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不置可否。 温夷掀开帐帘,又顿住了,“你们来干什么的?” 白远兮面无表情的拖着一直低着头的阿佑,朝他点点头,“天佑受伤了,来请军医看看。” 阿佑闷不吭声的任白远兮摊开她的手掌,不敢抬头,也不敢往里看,只能专心的盯着地面。 看着那泡得发白的伤口,温夷皱了皱眉,“你们先等一下,我先处理点急事。” “不要!”白远兮侧跨一步挡住了,对上温夷隐含怒火的眼睛,开口道,“他疼。” 这个世间上,怎么固执不懂得回旋的人,突然变得越来越多了呢?温夷侧头,“先进来吧!” 阿佑站在白远兮身旁,能感觉到来自后方属于影的视线,她只觉得心跳得好快,咚咚咚的都快要跳出来了一样。 手上一阵刺痛,阿佑倒抽一口冷气回过神来,手无意识的就往回缩,却被白远兮牢牢的握住了,“疼?”他问。 “嗯!”阿佑点点头。 “谁叫你不听话的,明明受了伤还敢去泡水。”白远兮轻斥。 阿佑低着头,不敢回话。 楚影的目光微微一凝,视线从阿佑身上转向白远兮,眉峰微微皱起。 “军医大人,天佑说疼,有没有不疼的药?”白远兮倒没注意楚影的异状,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人的伤口上。 温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能有药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另外,你叫什么名字,刚好去帮我收拾下旁边帐篷,我会去给你们头打声招呼说留你在这里帮忙了。” “我叫白二。” 楚影的眼睛瞬间变红,“白远兮!”他大声喝道。 “好疼!”却在此时,阿佑轻叫一声,抓紧了白远兮的手。 白远兮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没事,再忍一会就好了。”背上吓出了一层汗,刚刚要不是天佑打贫,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要转过身去。 温夷的手也轻微的抖了抖,快速的看了白远兮一眼。 楚影坐起身来,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白远兮,你给我转过身来,别以为你毁了脸我便认不出是你,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来。” 白远兮慢慢转过身来,平静的迎视着楚影,“将军,小人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小人的名字叫做白二,不是白远兮。” 楚影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似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径直问道,“如果你都没有死,那么她呢?” 温夷此时刚好上完药,听得此话,指尖便快速的拂向阿佑的脉搏。就在快要碰到之际,阿佑的手垂了下去。 温夷狐疑的看向她,阿佑对着手轻轻的吹了吹,笑着说道,“军医的药真好用,已经不疼了,只是有点热。” 温夷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白远兮倒是转过身来,对着温夷行了一礼,话里明明白白的带着诚恳,“谢谢军医大人,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顾忌的?” 温夷又再看了阿佑一眼,才道,“这几天不能碰水,也不能提重物,药物太少,这股痛劲一过就等它自己慢慢好吧。” 白远兮认真的听了,一条一条的都记在心间,拉着阿佑的手腕,朝两人行了礼,便要离去。 只听得一声剑吟,楚影挡在了帐门口,“白远兮,你今天还走得掉吗?” 将阿佑挡在身后,白远兮握紧了腰中的刀,“将军大人,小人真的不是什么白远兮。” 楚影也不再跟他废话,眉毛一挑,手中的剑便直直的挥了过来。 “等一下!”阿佑大叫一声。 楚影的动作停住了,阿佑有些紧张的往前移了一小步,吞吞口水。 影这个时候的目光真可怕,她想着,却还是勇敢的笑着再往旁边移了一点点,探出个头来,“影,影将军!”终是费力的将这个称呼叫出了口,“白二真的是白二,我可以作证,绝对没有说假话。他,他那个,他那个脸是有点不好看,但是肯定不是和你说的那个人长得一样的。” 楚影目光如炬,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阿佑的手在背后握得紧紧的,能感觉到先前的伤口又痛起来了,“人死了就没有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万一您不小心认错了人,白二岂不是很冤枉,要不然,等查清楚了再说,行不行?” 楚影不说话,但是却也没有继续动作。 阿佑小心翼翼的推着白远兮移动了一小点点,试探的问道,“影将军,那我们先走了?” 楚影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脸上,阿佑勉强保持着镇定,一边偷眼观察他的脸色,一边将白远兮护在身体的另外一侧,小步小步的挪向门口。直到走出帐外,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扯着白远兮走得飞快。 她怎么这么笨,还给他取个名字叫白二呢,该连姓也换掉的,她懊恼的想道。 掌心一暖,是白远兮回握住了她,“不用担心,我不怕。” 他体内有巨毒未解,本也没有几年了,能在临死之前,还能与这少年相伴,也已经足够。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种恶因得恶果,早在那些黑暗的岁月里,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迟早他会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阿佑勉强朝他笑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你说将军怎么会在医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生病了呢,如果是生病的话,怎么没听见大家说呢?” “将军生病应该是很大的事情吧?”她自言自语的说道。 白远兮垂下眼来,“有温神医在,将军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万一没有药呢?”阿佑还是很是担心,摇了摇他的手,“要不我把我们的药送给军医吧,说不定能用上呢。” “不行,那药不能给别人用。”白远兮断然拒绝,转过身向前走去,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阿佑抿抿嘴,快步跟上。 影万一要是真的生病了怎么办,虽然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却也能看出他的脸色真的不好。 以前在雪山的时候采了那么多药,师兄那里应该还是不缺药的吧? 一直到躺在床上,她都还在不停的想着。 再想起那个姑娘,阿佑翻了个身,眼睛却红了。 影会那样做,是因为心疼她吧?影会变成今天这样,也是因为她吧? 影!她在心里轻轻的唤道,一时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知道影还念着她,她好高兴,可是如果影一直这样,那该怎么办呢? 她不要影一个人那么孤独,她会心痛,心痛得比原来生病的时候还要厉害。 可是,她咬紧了牙,她也不喜欢那个女人去陪在影的身边,不,应该是说任何女人陪在影的身边,她都不喜欢。 猛地被这个念头吓到,阿佑睁开了眼睛,有些自厌的拍给了自己脸上一下,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自私的坏女人了? “那个叫天佑的少年,你刚刚给他把过脉了?有,有什么特殊的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楚影突然开口道。 温夷看他一眼,迟疑着没有开口。 “怎么不说话,我看到你去探他的脉了。” “我还没有探到他的脉相,他就移开了。”关于这一点,温夷也不能确定,他那个时候的动作是有意还是刚好巧合。 “是吗!”楚影的语气淡淡的,看不出表情来。 温夷这才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来,“你今天居然肯放过那个人?”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是会手起刀落的,想不到居然因为一个小兵几句话就放人了,他可不相信这人突然心软了的鬼话。 “哼!”楚影笑笑,“因为那个少年说得对,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问不到了。” 再说了,有些人,怎么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呢? 有时候,生比死,更加痛苦,也更加让人绝望! 谁先遇到 “校尉大人,这两位就是属下向您推荐的新兵。”孙有才带着阿佑和小白,走进了神兵营,向着帐里一伏案疾书的男子躬身道。 “是吗,那我可真是要好好看看了。”随着清越的声音,男子抬起头来。 阿佑睁圆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在对方眼光微微一凝时连忙低下头去。 永远淡漠的表情,永远与世隔绝的神态,还有永远好看的眼睛,这个人,是长大了的小为。 阿佑死死低着头,不敢相信那个游离于平凡人世界之外的方小为,会有朝一日成为掌兵上万的将领。 方小为有一瞬间的怔愣,为着他抬起头那一刻,面前那少年眼里突然绽放的光彩。可是等他想要进一步确认时,他却又惶恐的低下头去,宛如一个普通士兵第一次见到长官般的惶恐。 他微眯了眼,又缓缓张开,“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这个高一些的叫白二,这个叫余天佑。”孙有才连忙答道,“校尉大人,需不需要现在让他二人在您面前再展示一下箭术。” “余天佑?”方小为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把玩着手中的笔。 阿佑僵着身子,半点不敢动弹。 她是知道小为的,曾经封闭于自己世界的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情根的缺失,他都能感觉的出来,更逞论现在只不过隐了气息,换了相貌。 “校尉大人?”这个气氛很诡异啊,孙有才已经在擦汗了。 方小为的视线慢慢转向他,嘴角愉悦的抿起,“行了,你先下去吧,这两个人,我收下了。” “啊?”这次轮到孙有才惊愕了,“大人不用再亲自检查?” 方小为神情轻松,“不用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孙有才欢天喜地的走了之后,方小为从桌后慢慢踱了出来,围着两人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阿佑面前,“余天佑,抬起头来看我。” 心下一震,阿佑还是抬起头来,迎着他的视线望去。 他的眼睛,是一泓秋水,深深的黝黑,浅浅的纯白,忽尔有波光轻轻一动,便有清亮慢慢溢了出来。 方小为向前跨了一步,旁边的白远兮便将身子一侧,挡住了阿佑身前,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会,又,慢慢的散了开去。 白远兮一手扯着阿佑,头一低,“校尉大人,天佑年纪尚小,若有不敬之处,请大人指明。” 方小为深深的看了阿佑一眼,脸上的笑意没有减去半分,“你们下去吧,帐外自有人安置你们。” 两人走了之后,方小为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夜深人静时,一个黑影悄悄的摸进了军帐。 一个半边脸都被重重包裹住的女子正昏睡着,赫然便是那日被楚影伤了的陆英。 黑影在床边站了一小会儿,才低低叹息一声,点了她昏睡|岤,快速的解开她脸上纱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来,一点犹豫也无的往她伤口上倒去。 少顷,帐中芳香四溢,的确是千金难求的外伤灵药。 黑影低下头去,查看了一会,才动手取了旁边纱布,细心的缠上。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黑影才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治好你的脸,你收回那天的讥咒好不好?” 沉睡着的陆英当然不会给出回应,黑影站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离去。 而在黑影摸进自个儿的帐里一会之后,不远处的树枝上跳下来一个人。 方小为望望天,背着手,喃喃自语,“其实睡在树上,有时候还真是个好习惯。” 以前的小为,安静沉默,超然尘世之外; 现在的小为,仍然安静,那沉默却已经变成了沉稳。轻功卓绝,百步穿杨,这是已经长成了大人的小为。 阿佑看着校场上神采飞扬的男子,与有荣焉。 她喜欢现在这样生机勃勃的小为,这样的小为,是活生生的,从身体到心,都是活着的。 “你喜欢这里么?”带着一身灼热的气息,方小为站到了她面前。 阿佑仰起头来,笑若流光,“喜欢。” 眼角眉梢都流淌着喜悦,方小为弯起了嘴角,“想不想成为一个用箭的高手,真正的高手。” “想!”声音和神情都一样坚定。 “盯着这烛火,直到能看清烛芯与明火间的空隙。”方小为指着一排烛火道。 “看着太阳,直至眼睛能适应那灼眼的光线,任何强光都无法晃花你的眼睛。” …… 方小为只是这样说了而已,其实没有几个人当真,也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毕竟这样的训练方式,有别于长久以来,所有箭术高手的教导。那烛火,阳光,能与弯弓射箭扯上啥联系,还不如多练习几下射靶更有成就。 方小为并不强求,人世间有些事,本也没办法强求的。 可是这个叫余天佑的少年坚持下来了。 跟在他身后白二,也坚持下来了。或许也不叫坚持,他只是习惯的站在余天佑的身边,做着与他同样的事。 阿佑当然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觉得小为说的,应该是有道理的。没有道理的东西,小为干嘛要做。 所以小为说了什么,她就去做什么。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要去想别的事。 所以阿佑并没有留意到,站在她身后的小为,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而悠远。 一天下来,阿佑的眼睛红红的,微微一眨,便有眼泪掉下来。 “痛?”白远兮问她。 “嗯!”她老实的点点头。 让她躺下,白远兮将浸湿了水的帕子敷在她眼睛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阿佑立刻就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小白,有你在真好。” 眼睛上搭着毛巾的阿佑,没有看见在白远兮清瘦的脸上,隐隐露出的笑容。 极浅,极暖,极短暂。 眼睛很疼,可是到了夜晚,阿佑仍然偷偷溜了出去。 可是一走进帐中,烛火突然亮了起来,陆英已经不在了,坐在帐中的,是楚影。 “为什么要救陆英?”他问她。 阿佑怔怔的望着他,咬紧了唇。 “我在问你话。”语气冷冷的,已经开始不耐烦。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闷闷的不舒服。影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的,可是,可是如今的影,又怎么会知道她是她呢? 不知怎么的,就有了委屈,影怎么可以认不出她来呢? 洗去了气息也罢,换了身体也好,谁都可以当她是路人,可是影不可以。 影当然不可以,影是,影曾经是她想要许下终生的人啊! 可是,可是她说了她要永远陪着大人,留下影站在那里,头也不回的向着大人的方向而去。她咬紧了唇,连眼泪都没有流的,向远离他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身后,他一直站着。他说,他的身边再没有位置留给他,他说,她再也不能回去了。 迟了许久的痛,此刻密密麻麻的涌上来,直直刺入心底。 是啊,她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而影,当然应该认不出她来。 阿佑慢慢的笑了,像当初一样,笑的平静,“我看这位姑娘受伤了,我刚好有药,就想说帮帮她。毕竟,姑娘家的脸是很重要的。” 楚影并没有看她,当然,也没有去看她脸上的笑,只是问道,“姑娘 红尘几度醉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7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7部分阅读 ,“姑娘家的脸很重要么?” “嗯,很重要的。” 楚影的视线慢慢调转过来,“那么你说,如果一个姑娘的脸毁了,有没有可能会故意隐瞒身份,即便是站在熟识的人面前,也不肯表露身份?就算那个熟识的人,想她想得快要疯了,她也会残忍的视而不见?” 阿佑心下骇然,脸上却还勉强保持着笑容,张张嘴刚要说什么,楚影便又接着说下去,“她的残忍,是因为不懂心疼,还是因为值得她心疼的,另有其人?” 阿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褪去,“将军大人,小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楚影自嘲的一笑,“其实我也不明白呢!” 站起身来,便径直向外走去,快要走出营帐里,他低低的说道,“白远兮其人,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即使他碎成灰,我也能认出他来。我一直想不明白,能跟他有纠葛,懂得医术,那么执着坦白,又还能看见方小为脸色大变的人,这世间会有几个。” 身后没有回音,楚影掀起了帘子,没有回头,“余天佑,你知不知道我有喜欢她,喜欢到连我的骨血里都印着她的味道,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想要。你说,如果有一天她站在我面前,却装作从来没见过我,是为了什么呢?” 帘子一放,他的身形便消失在眼前。 阿佑腿一软,跪坐在地。 她双手捂住脸,不敢让眼泪掉出来,一滴也不可以。 影,我就是阿佑啊,我不说我是阿佑,你就当我是阿佑,好不好? 影,我站在你面前,却装作从来没有见过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要一直一直看着你,我舍不得变成一棵紫草,从此无知无觉的生长在没有你的地方。 楚影在帐外站了很久,直到天边露出一丝光亮来。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因为指甲掐进肉里而滴落的鲜红,似乎并不觉得疼痛。 “影,先弄清楚原因。”花翩翩适时出现,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还要弄清楚什么?”楚影的神情有些茫然。 在阿佑消失后才在偏远小镇上横空出世的少年,有着灿烂的笑靥,有着明亮的目光,有着良善的心地,一天天成长,一天天成熟。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一个他不敢相信却又固执坚持的真相,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她为什么不来看他,她难道真的不知道,他的心,会寸寸痛成灰吗? “翩翩,你奔波万里,动尽所有人马,还需要我再弄清楚什么?” 他神情凄苦,长久一来绷得紧紧的心弦,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这样软弱的楚影,花翩翩何曾见过,他红了眼,“影,我们不要她了,再也不要了。天底下比她好百倍的女子比比皆是,她有什么好,哪一点值得你如此。” 楚影惨然一笑,“天下比她好的女子,当然比比皆是。可是,她们都不是她。” 她们都不是她,所以他不要。 楚影霍地转过身来,对着那帐帘道,“斯佑,你给我出来,有什么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咬咬牙,余下的话他说得异常艰难,却没有一丝游移,“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我改。可是这一次,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捆得死死的,看你还能到哪儿去。” 一把扯下帘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对面,破了一个窟窿,风正呼呼的往里吹。 “斯佑,你个混蛋!” “以后,不要轻易去惹将军,他脾气不太好的。”擦了一把汗的方小为说道,话说应该好好的夸奖一下军中负责内务的士兵,他刚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不弄出太大声响的划破个大洞,将里面一脸苍白的人给拉出来。 阿佑偏了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只轻轻应道,“嗯!” 方小为看着她,目光闪了闪,“余天佑,你是你爷爷的孙子,对吧?” “是的。” “所以,轻易不要做错事啊!”他说得意味声长。 阿佑心下一紧,没有说话。 方小为双手扳住她的肩,转来背对着自己,往前推了推,“好了,先回去休息吧!” 阿佑走后,方小为慢慢弯起了嘴角。 他曾经对某人说过的,等他成长到足以支撑起一片天空,若她还没有成为别人的媳妇,就做他真正的媳妇。 想念 拨开枯叶,露出来的地面上,已经长出了新绿。 白远兮站在阿佑身后,几乎是有些恐惧的拉过了阿佑,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 阿佑也回过神来,看着那冒出来的绿色,眼睛却慢慢湿润了。 大人的血可以,她的血可以,也就是说,人间的这场浩劫,是他们造成,也要他们以血来还的了!以前虽然是已经知道,可都不像此刻这般血淋淋的摆在面前。 可是大人已经转世为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可那浑身血液也是有限的,即便耗尽最后一滴血,也不可能催开世间千花百草。 她想要上前一步,白远兮却迅速揽住了她,后退了好远, “天佑,不要去。”他的声音紧绷绷的。 先前看他以血养药,只以为是他发现了楚慕的血可以种出药草,自己也想要验证一下。却没想到,天佑的血居然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他舍不得楚慕的付出,所以选择了远离。可是如今,他发现他自己的血可以,会不会不懂得心疼自己? 越想越害怕,白远兮搭在阿佑肩上的手都在抖。 “小白,不要担心。”明白他的想法,阿佑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不想死呢。” 她还不想死,她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没有完成,还有那么多的人舍不得离开。 “我只是看看。”轻轻推开白远兮,阿佑向前走去,蹲下身去仔细观察。 的确是她先前洒的种子没错,可是大仙的用意肯定不会是让他们用血来偿债吧?皱着眉头,大仙到底是想让他们怎么做呢! 白远兮飞快的拔出剑往掌心一划,殷红的血珠便争行恐后的冒了出来,他面不改色的将手伸到阿佑面前,“用我的。” “小白!”阿佑跳起来,脸气得通红,“你这是在干什么?”一边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药。 白远兮固执的将手伸在她眼前,“试一试吧,反正都已经伤了。要不然我白疼一场。” “不行,谁知道你下次还会不会这么做。” 白远兮摇摇头,“阿佑,你忘了这是哪里,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鲜血,如果真的有效,也是一种功德了。” 阿佑的手顿住,半响,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移到了另一处,任那鲜红的液体慢慢滴下,再没入泥土中。 阿佑眼睛红红的给白远兮裹上纱布,却再也没有说过话。 “天佑?”白远兮叫她。 手上动作不停,阿佑却埋着头不吭声。 “天佑,你不理我了?” 阿佑吐出一口气来,眼睛里闪着水光,“小白,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要和我说话。” 白远兮看着她,心里的温暖满满的快要溢出来,天佑为他包扎伤口时专注的样子,让他有一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太久太久不曾体会。 这般难得,这般让人着迷。 原来上天终未将他摒弃,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能与这样灿若流光的少年共度。 “天佑,如果我现在死了,也不会觉得遗憾!”恍惚中,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阿佑抬起眼来,笑着,“小白,我们现在可以种出药来了,只要能种出药来,我们就能找到解你毒的方法。” “好!”白远兮轻轻应道,声音柔得仿佛能融入空气里。 写好一封信,托人寄给云朗。 “你给云朗?”白远兮拿着信有些迟疑。众人皆知将军府的云朗是个什么样的人,天佑如此珍而重之千里迢迢的把信送给他,如若有失,岂不耽搁了。 阿佑自然的点点头,显然并没在意他的疑问,“就是他。” “天佑,你该知道,云朗他……”白远兮没有说下去,但是已经清楚明白的表达出他的意思。 阿佑抬起澄亮的眼睛,“小白,试着去了解云朗,你会知道,他可以担当得起我的托付。他不是傻瓜,只是人们都习惯用自己的思维去衡量他的想法,所以才会误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我,我不是……”白远兮没有把话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知道了。” 阿佑笑笑,“不需要自责,即便是将军府中看着他长大的人,也只当他是一个孩子般的保护,更何况你这个与他相处时间这么短的人。” “那么,你呢?”白远兮看了看她,轻声问。 阿佑一怔,随即笑道,“因为我和他一样不懂事吧!” 白远兮刚走出去,楚影就进来了。 阿佑跳起来,张张嘴,要叫“影!”,却又很快咽了回去,“将军!” 楚影盯着她,直盯得她头皮发麻,正当阿佑以为自己要把头低到地上去的时候,楚影开了口,“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 “走去哪里?”阿佑愕然抬头。 楚影抿紧了嘴,也不说话,又拿那令人发麻的目光盯她。 阿佑缩了缩头,赶紧转身去收拾东西。 楚影冷着脸,却在看着她的慌乱时,偷偷的弯了嘴角。 抱着自己的东西,阿佑怯生生的站在楚影面前,“我能等小白回来吗?” “不能。”是阴森森的怒气。 阿佑打了个寒颤,“可是他回来看不见我会担心的。” “哼!就知道去担心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这已经是赤 裸裸的怒火了。 “小白不是野男人。”勇敢的阿佑,还能再蹦出一句。 “他不是,难道我是!”恶狠狠的咬着牙,楚影一伸手,便把阿佑的头拨起来。 阿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气得不轻,“不是,你不是。” “所以说我才是正牌的家男人?”他高昂着头,斜睥着她。 “嗯!”阿佑此时只知道不管影说什么都答应就好,影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楚影终于满意的点头,“以后给我收敛点,再敢去招惹些野男人回来,我灭了他。”瞪她,“还不赶快走,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跟其他男人住在一起。” 走了几步,才发觉那个笨丫头还站在原地,刚刚才消散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还不走,留恋得很吗?” 阿佑抱紧了怀中的包袱,抬起头来看他,“将军!” 心中一疼,楚影脸色变得极难看。 “将军!”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叫余天佑,是护国将军余端的孙子。” 楚影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因为回忆而散发的光芒,“我喜欢爷爷,也喜欢爹和娘,我想要有爷爷,也想要有爹和娘。我想要一个有爹有娘有爷爷的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能听到远远的有士兵操练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你是余天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笨么?”楚影恶声恶气的吼道,“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怎么有人笨成你这样的!本将军看你略懂医术,白天继续在神兵营操练,晚上在军医处帮忙,可别给我偷懒,要不然,哼哼!有你好果子吃。” 迈开步子,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阿佑抬手,捂住了眼睛。 “还不快点!”前方,已经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 “好!”阿佑清脆的答道,大大的咧开嘴,笑了。 好,影,你的话我都听,因为你总比我聪明吧! 影,你在前面走,我就跟在你后面,看着你的背影,我会觉得没有那么害怕。 影,如果万一有一天我消失了,你还能找到我吗? 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不舍得。 影,我知道错了,你还能让我回来吗? “你眼睛红红的什么意思,一个大男人能像你这样么?”楚影特别鄙夷的看着她慢吞吞的跟上来,指腹重重的刮在她脸上,“眼睛不准红。” “好!”她吸吸鼻子,揉了下眼睛。 “丑死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了,只是这一次,脚步显然放慢了很多。 “余天佑,本将军问你话,你要好好回答。”他双眼看着前方,开口道。 “是。” “你爹娘,对你好吗?” “好,爹和娘都很疼我。” “夜晚睡觉睡得好吗?”清咳一声,“要是有什么恶疾休息不好的话会影响体能,怎么能作我的兵?” “夜晚睡得好,没有病痛。” 没有了吗?那真好。楚影放下心来,知道是她之后,有愤怒有伤心有失望,可是更多的却是担忧,她夜晚再发病,谁抱着她让她安睡;她痛到全身发抖,谁整夜陪她轻言抚慰?幸好,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再也没有承受这种痛苦。 如果,他这些年来心冷成灰的绝望,能换得她如今一身安好,他便,便也甘之若怡。 “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将军说么?”他轻声道。 阿佑低了头,“没有。” “没有那就算了,以后你即便想说我也不想听了。”楚影停着脚步,指指主帐旁边临时搭起来的营蓬,“你就住在这里,放好东西再去找军医报到,以后操练一完便过来帮忙。” “余天佑!”在阿佑快要走进去的刹那,他在身后喊道,“以后,如果没有本将军的允许,你会离开吗?” 阿佑咬着唇,背对着他,“不会。” 再也不会了。 “余天佑!”他再问,“你知道想念是什么感觉吗?” 视线慢慢模糊不清,阿佑不敢回头,用手按住胸口,她轻声道,“我知道。”三个字说完,便死死的咬住唇,再不敢说话。 “知道吗?那就够了。” 知道你也曾想念,那就够了。 相信 “看准目标,对,眼中只有那一点,然后,放手!” 方小为的话声一落,阿佑手中的箭便呼呼的破空而去,以雷霆万钧之势,穿过箭靶,直直落入后方的树林。 阿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摊开的手。 方小为的眼里也有小小的诧异,继而却慢慢露出了笑容,“天佑好身手。” 转过头来看着她,“天佑过去几年里很用功啊!” 阿佑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嗯,是爹爹教我的,他很辛苦。” 眸中微光掠过,方小为手指抚着腰间精致的花纹,“用箭之道,也是他教的?” “嗯,我爹爹厉害吧?” “是很厉害,可是若是从小教起,天佑必定更加厉害,天佑怎么没有从小便跟在他身边?”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是不经意的提起。 阿佑的笑容一顿,不自在的移开眼睛,闷不吭声的拿起箭练习起来,竟是打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架势。 方小为含笑看着,并没有催促。 她还是没有变啊,就算是心里不愿告诉你,也不懂得撒个谎来骗人,傻乎乎的干脆以闭嘴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样不懂得迂回,不懂得婉转,却让他,面上越发的起了笑意。那是真正的,从心底涌上来的笑意,极致的欢喜。 他以为他终究错过她了。 在四年前,他看清了她对那人的信赖,看清了她眼底或许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发现的眷恋,他按下了心头的跳跃,带着刚刚复苏的情感,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个时候他知道,他给不了如那人般的爱情,所以将她留给了那人,趁着还迈得开步子,远远的离开。 那个时候,他是祝福,即使心头有深深的遗憾。 可是那个人没有守好她,没有让她如他期望般的幸福。 听说,她走了。 他没有去那处山崖,他只是在从前的院子里走了一夜,到了每一个印象里她曾经待过的地方。 她脸色气得通红,她说,“小为你是个大骗子。” 她目光如水,安静的站在他身旁。 她嘟着嘴,一脚将他踢下了水。 …… 一点一滴的回想,柔和了他脸上惨淡的悲戚。 “小为,她死了。”临行前,爹爹叔叔伯伯拉着他,哭得一塌糊涂,不断的重复着这句。 他记得他的回答,他拉紧手上包袱,语气坚定 “她没有死,她会回来。” 所以他要去到那个人身边,不管是她的人,还是魂魄,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归来,就必定会去到那个人身边。 他懂她,远甚于她自己。 可是这一次,他不要懂她,也不要她懂她自己。他曾经用满心祝福将她推向那个人的怀抱,可是如今,他要把她拉回来。 目光渐渐定在一处,他扬起了笑容,尽是自信。 即便那个人已经进入她心底,他也可以悄悄的将她拉离。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如他般,懂她。越是懂得,越是知道无法放手。 眼睛渐渐亮起来,这四年里,无数日日夜夜的苦熬,便是为了这一刻,站在她身旁,让她心无旁鹜的,欢笑! 落日下,三匹骏马并肩而驰,弯弓搭箭,“嗖!嗖!嗖!”三声过后,三支箭齐齐射在靶心。 方小为抚掌大笑,“好!” 阿佑擦擦额头上的汗,快乐的笑容在余晖里闪闪发亮,“小为,我们再来。” “好!”方小为响亮的答道,也不去提醒她不合适宜的称呼,只是为着这在梦里回想过无数次的呼唤而弯了嘴角。 白远兮但笑不语,率先掉转了马头,阿佑轻拍马背,大声喊道,“小白你耍赖,等着我。” 欢笑不知时日过,待到下马时,阿佑才惊觉到大腿内侧的刺痛。 眼看着小为和白远兮俐落下马的帅气身姿,她咬了咬唇,单手撑着马鞍跳下来。已经做好了要忍痛的心理准备,却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影?阿佑的双手还搭在他肩上。 楚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还以为你真变成了男人,不知道疼呢!”她以为她一身女儿家的肌肤是可以和那些大男人比的么?笨蛋,不解气的在她腰间狠狠一捏,顺势扶她站好,才后退两步,整了整脸色,道,“温军医那边需要人手,余天佑你先去帮忙吧!” “不行!”阿佑还没有回答,却是白远兮抢身过来了,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将军,天佑还没有吃饭,能不能吃完了再去医帐?” 商量的语气,却是坚定的姿态,整个身体完完全全的挡在阿佑身前。 阿佑眨着眼,只能对着他的背发愣,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奇怪,总是喜欢把背留给她看。影是,小白也是,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那么高的个人往面前一站便挡住她所有视线了么? 而且,暗暗的叹一口气,就算是隔着个人,她也能感觉到某人巨大的怨念。略略侧了身子,偷眼望去,果然能看见他正狠狠的瞪着她。 要不要吃,你自己看着办吧!阿佑能看明白那目光里威胁的意味。 无可奈何的拉拉白远兮的衣裳,“小白,你先去吃。我把事弄完再吃。” 白远兮僵直了身子,却没有动。 “小白!”阿佑抓着他的衣摆摇了摇,带着浅浅哀求的意味。白远兮终于沉默着站到一旁,阿佑这才得以看见楚影愈加散发着怒火的眼睛。 他抬脚便走,走得飞快,阿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知道他肯定又生气了,阿佑也不敢说话,只得埋头苦追,只能在心头暗自抱怨,他不知道他手长脚长吗,他走一步她得跨两步,还走得这么快。 呜!她的腿好痛,粘着裤子磨擦着更痛了。 前方的人突然停下来,她一个躲闪不及,直直的撞了上去。 一双大掌扶住她,楚影有些头痛,“笨蛋你都不知道走路要看路的吗?” 阿佑没有被他吓到,看他开始说话反而露出了笑容,一双手紧紧攥着他衣裳,两眼期待的望着他,“你不生我的气了。” “哼,你还知道我在生气啊!”她不提还好,她这一提,略略已经淡了些的怒气便又升了上来,不知怎么的,还带了些委屈的感觉。 “你从来都只对别人好。”他恨恨的扭过头。 这样的影?阿佑眨眨眼,脸上便带了笑意,这样的影,真的是好可爱! 她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我没有。” “明明就有。”他极不满的控诉,“我都看见了,对那个死小孩,还有那个小白脸。”还有,还有远在京城的,他的哥哥,绝世丰姿的翩翩佳公子。 “你,”他指着她的鼻子,“不许对别人那样说话,也不许那样笑。” 他说得莫名其妙,阿佑却听懂了,悄悄的伸出手去,在他宽大的衣袖里找到他的手,握住,握得紧紧的,“我多么感谢,还能有机会再握住这双手。” 她仰起脸来看他,眼中有水气氤氲,“那么温暖,那么安心。似乎,从此都不会再害怕。” “将军,你说人做错事了,还可不可以回头?” 楚影也看着她,似惊似喜,欲语还休。 已经一个人在黑暗里孤独得走了许久,不哭不说累不放弃,不代表不会痛,现在,突然在这黑暗里出现了一丝光亮,隐隐散发着希望的味道,他想伸手,却不敢碰撞,怕像做梦一般,一碰便会破碎。 碎了,醒来,便会看见一室孤寂。 然后,像那四年的每个深夜,眼睁睁的,看着光线一点一点亮起来。 他安静的躺着,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是呼吸着的,所以,便还活着。 “我好好的活着的。”听你的话,好好的活着,等你来找我。 她那么笨,可是她说的话,他都有好好记住的,并且一直坚信着。 只有这样的坚信,才能支持着他睁着眼睛,等她。 “我知道!你答应的,一定能做到。”所以在他点头之后,她可以安心的放手。 只要他答应的,她就相信。 温夷看着两人进来,惊疑不定的退了出去。 楚影什么都没有给他说,只是说要这个少年到医帐来磨练磨练。可是从第一次见这个少年开始,他便有淡淡的疑惑。先前虽有些怀疑他的身份,可是经过这几日观察,从气色上来看断然不是受过大伤之相,他便否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可是如今看了楚影的神情,却更加不安。 莫非,楚影竟喜欢了一个与阿佑有着相同目光的少年。 又或者,他目光略略扫过余天佑孱弱的身姿,想起那日他躲开的手,或者,是个女儿身? 走到帐外,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阿佑去后,楚影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是见他果真另有他意,却还是忍不住的失落,那个干净明朗的少女,竟真的就此被他抛之脑后了么? 他的小师妹啊,如果真的在天有灵,会不会眼泪汪汪哭得一塌糊涂? “你干什么?”阿佑一张脸热得发烫,忙不迭的挡住那伸往他腿上的手。 “你不是腿上受伤了么?我看看。”楚影说得理直气壮。 “你!你!”阿佑抱着腿移到一边,支支唔唔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什么你,快过来给我看看,刚才一路不是都在忍痛么,还在磨蹭什么?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呃!”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女人,楚影的脸腾地红了,脸辣辣赶紧转过头背对着她,“你快点自己看看,药在后面桌上。”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别担心,我在外面守着。” 阿佑大气都不敢出,直至他走了出去,才捂着怦怦跳的心,掀开了下衫。 楚影大步跨出帐来,抬手就扇给自己一耳光,却被那过高的温度烫到,“没出息,脸红什么,慌什么?”他低声咒骂道。 随及想想,又自言自语道,“那就是你的女人,有什么不能看的。”理直气壮的点点头,“对啊,就该正大光明的看的。” 话是说的坚定,却连目光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瞟,红晕染到耳根,经久不散。 “这是你种的?”擦了药,吃了饭,阿佑便带着楚影来到了校场边上,拨开遮挡的枯叶,给他看那已经长出小叶片的药草。 “嗯!”阿佑点点头,“影,你说这个该怎么办呢?” 楚影不明所以的看向她,阿佑看看四周,便把这药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当然,她只说了自己的血可以。 她想不明白的事,影总该明白吧? “你是说,你发现你自己的血可以,而别人的,都不行?”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才略略安心了一些。 “嗯!”当然不舍得说,可能他的血也可以。万一影也像小白那么笨,拿着刀子就往手上划怎么办? 楚影沉吟半响,却把怀里的人搂得越发紧了。 掉落绝地不死,脱胎换骨般重新出现,枯绝的药草在重重积雪下,她可以感应得到,如今,她的血竟然可以催生药草?越想越惊恐,越觉得惶然。 “影,唔……”头才一仰,未完的话便被他堵了回去,他那么急切的探索着,让她的唇火辣辣的发疼。 “你答应过的,没有我的允许,绝不离开的。”他喘息着,在她耳边说道。 心里一阵阵紧缩,顾不得再去想其他,阿佑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嗯,不离开。” “我已经原谅你一次,若是再犯了错,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他狠狠的把她按入怀中,像是要嵌入身体里,再也不能分开。 “好。”阿佑把头埋在他胸前,鼻子里都是熟悉的气息,她闭了眼。 再也不想离开,影,我真的不想再离开了。 我怕冷,怕黑,影,你不在,我真的好害怕。 “影,我不想离开。”如果真的有一天不得不走,那一定不是我愿意的。 楚影一把拉起她,“上马!”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阿佑在他身前,什么也没有问。 如果时光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她愿意什么也不想,什么人也不用再顾虑,陪他一直无穷无尽的走下去。 跑了大半夜,终是跑到了一座庙前。 门墙都已经很破旧,可是香烛之气缭绕,看得出来供奉的人不少。 楚影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坚定有力 “我楚影,不跪天不跪地,因为我只相信自己;不信神不供佛,因为在我看来,靠一个没有生命的泥胎,怎么看怎么愚蠢。” “可是如今,我愿意年年供奉香火,愿意朝朝跪拜。她!”手指直直指向阿佑,“如果世间真的有神灵,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她所犯的错误都由我一力承担,一生不够,两世,两世不够,三世,直到还清她的罪为止。” 话锋一转,“但是,不许让她掉眼泪,而且,无论我多苦,都要看到她在身边。” “要不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明明跪着,那高傲的姿态,却宛若世间一切,皆不在他眼中。 风华乍现 战鼓声声,楚影一身锃亮的盔甲,威风凛凛的骑在战马之上。 他抿紧了唇,深沉的目光在一众将士的脸上扫过,目光所及,众人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腰。阿佑知道,他的目光,在飘向这一方的时候有微微的停顿,可是很快的滑过去了,然后,再也没有望来过。 “出发!”长臂一挥,他拉紧了马缰,马儿立即前脚扬起一声长鸣,带着凛冽之气疾驰而去。 阿佑远远的看着,只觉得这一刻的影,闪亮得让天地万物失色。 她骄傲的看着他,即便是他绝然而去的背影,也成了她眼里唯一的风景。 小为收回视线,却恰好看清了她脸上的神色,于是目光微闪,将头扭向一边,朗声道,“我们也出发吧。” 率先离开,眼角的余光,能看到白远兮已经站在了阿佑的身后,于是定下心来,指挥着众人朝预定的地头走去。 此次来犯的,是以伍国的流寇为先锋的收编军。 说起伍国的流寇,风国人无不咬牙切齿。这支在黄沙里成长起来的队伍,先是在两国边境神出鬼没,占村为王,随着人数的壮大,却慢慢不满足眼前的状况,巧好在两国临界的地方,存在些三不管地带,这些人便以此为据点,不时偷袭风国边境乡镇小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后被伍国的平武将军收编,对此地地形的熟悉,再加上收编后正规军的训练,使得这支队伍战斗力大大增加,越加强悍。 自楚影执掌银翼军以来,两国交兵,伍国都是胜少败多,是以此次调出平武将军,便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打一场。 花翩翩说起这个消息时,楚影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无聊!”神色里,却或多或少的多了些认真肃然之色。 他当然知道平武将军卢尚其人,武艺倒还在其次,但是用兵之道已经出神入化。风国与他交手后还能平分秋色的,从过去的战绩来看,只有护国将军余端一人。 微拧了眉,楚影在沙盘上思索着布兵之法。 “影,你想要这功勋,去换那个小丫头?”花翩翩压低了声音,问他。 楚影侧耳听了周围一会,才瞪他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屁股往旁边一坐,花翩翩托着腮帮子,“我倒是没太确定,可是这世上如果还能有人让你如此珍而重之患得患失,除了那丫头我想不出来还有谁。好吧,我是不管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冒着欺君之罪变成余天佑到这军营中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想立了大功去换她?” 楚影低下头去看他的地图,懒都懒得理他。 花翩翩还在旁边说得起劲,“哎,影,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虽是这里的统帅,但是你是被贬到这儿来的哎,无诏不能回京的哦!你自己的罪都还没摆清白,你就在操心那丫头了啊?你这功劳先拿去讨好皇上先赦了你自个儿的罪再说吧!” 楚影拿眼白看他,特别鄙夷的说了一句,“你脑袋进水了?” “啊?” “我去讨好那皇帝做什么?本公子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的,我干嘛自讨苦吃再往那黑暗的地儿钻。至于那个笨丫头,她回去做什么?她爹她娘都回不了京城,护国将军本也是在这战场上混饭吃的,这儿才是她的家。” 花翩翩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影却自个儿皱起眉来,“你说那丫头怎么这么奇怪,先前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想要学个医什么的倒也随她了。怎么这会儿喜欢跑到战场上来玩?” 还不知道以后会再喜欢些什么呢? 他抬起手来,觉得额角隐隐作痛,怎么他的女人就和别的女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呢? 叹一口气,向来不知愁滋味的人也开始犯愁了!万一她要是一直喜欢军营生活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去抱着个男人向世人宣传那是他的爱人。 而且,再远一点,难道她还要大着个肚子装男人? 他可是想要抱个粉嫩粉嫩的小小阿佑玩的! 楚影此次领兵,兵分三路,他自个儿带着主力前往迎战。 方小为带着神兵营的人,伏击对方粮草,也不用出现,拦住对方粮车不让过便行。 最后一部分,留守驻地,等到传令兵到来,随时提供粮食,兵器和人员的补给。 一般而言,箭手都是埋伏在两侧高地,占据地形优势进行拦截。 卢尚当然考虑到这一点,是以粮车一路都是以重兵护送,尤其是到达山地丘陵之时,更是调了双倍人力援助。 可是一路风平浪静,前方两军相遇,各有死伤,已经呈对峙状态。 所以一到平地,已经再无可能有箭手设伏,卢尚便撤走了盾甲兵,只留了骑兵。 当然,他这样的安排,是对兵力最大限度的利用和配置,是领兵之人的上上之选。 可是,他遇上的人是楚影和方小为。 楚影,那就是个混世魔王,他看着地图时就在皱眉,“死小子,你说跑到山上去躲着算什么神箭手,人家铁甲一挡你就无可奈何了。不行,换个地。” 而方小为,那又是个什么人? 从来游离于平常人的世界之外,他的目光那时候在闪闪发亮,“好,换个平地,打起来才跑得快。” 而且视野多开阔,瞄准,放箭,一下一个,解决起来多快啊! 两个人想得津津有味,就此定下来。 “哎!把她看好。”临行前,楚影还是交待道。他当然知道这个死小子认出她来了,要不然怎么会千方百计制造机会给两人独处。 还好他家丫头比较笨,对某人别有深意的眼神视而不见,心里眼里都是他。他这样得意洋洋想道。 方小为撇撇嘴,“要不然把她藏在后面,留在这里算了。” “不行!”楚影瞪他,“她想去玩,你留她在这里她万一偷偷跑去怎么办,岂不是更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家伙从来不听话的。” 方小为深以为然,只得开口,“放心吧,她的身手足以自保。”只要她不要瞎冲出去当英雄的话。 “要不,我叫暗去保护她?”花翩翩看不过两人英雄气短的样子,在旁边懒洋洋的说道。 方小为斜斜看他一眼,“别丢人现眼了,你那暗几年前把人看丢了,现在还能把人守得住?省省吧你,我搞得定。” 手一背,晃悠悠出去了。 花翩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影,我能不能告诉他,那件事不是暗搞砸的,是你自个儿把人撤回来的?” 楚影拿起布防图,狠狠敲在他头上,“我可没那闲功夫跟这个死小子打架。反正他已经找暗的人打过了,暗就先背着这罪名吧。” 花翩翩恨恨的咬碎了钢牙。 他引以为傲的暗啊,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英,竟然被自己人抹黑了! 所以伍国的粮车吱哑吱哑走着,眼看胜利在望,人人都喜于言表的时候,漫天冷箭,挟着死亡的气息,从地底下像泉涌般射来。 走在前头的人马一个措手不及,纷纷倒下。 伍国领头的千总,急忙喝令,“骑兵一队掩护着粮车前行,二队立刻前去要求增援,离大军已经不远了。” 另外一只手,向后扬起,挽起一朵剑花。 那个剑花挽得好好看,阿佑匆匆忙忙瞥了一眼,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那千总剑中射出响箭便被一箭穿透,落在地面上,还“嘶 嘶!”地冒着烟,一点响起都没发出去。 他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识破他随意做的手势竟是在发射求救信号的手段。 方小为呵呵大笑,“干得好!”,背心里却全是冷汗,他们选在这里设伏,原本就是考虑盾甲军撤离,平地上有骑兵守护,人心松懈下来自然防备就弱了。 可是这优点也会变成缺点,对方既然撤了兵力,自然是有恃无恐,大军近在咫尺,盾甲军又才刚了刚撤离,随时回护都还来得及。 他先前已经检查过,确定对方信号兵中箭了才敢带人围了上来,却不知这厮如此狡猾,居然在剑中还藏了响箭,幸亏阿佑聪明。 他很是赞许的抛了个眼光过去,表达一些夸奖之情。 四年的时光,真的不是白混的,笨蛋丫头也会成长。 出其不意的攻击,箭无虚发的偷袭,尤其是在这平坦得毫无遮掩的地方,当然是以神兵营的大获全胜告终。 只是这胜利之后,阿佑却扑到一方吐起来。 “天佑!”小白最先发现她的异状,连忙伸手扶住。 阿佑弯着腰,吐得全身无力,才脸色苍白 红尘几度醉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8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8部分阅读 靠着他喘气。 “因为第一次杀人吓着了?”命令队伍先撤回驻地后,方小为牵着马走了过来。 白远兮摇摇头,“我刚刚看得分明,他每一支箭都是对准马匹,没有伤人。” 方小为站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天佑,你真的适合这里吗?” 阿佑闭着眼,无力的靠在白远兮背上,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战场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知道在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在这里她还能用一颗济世救人之心来生存。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的面临又是另一回事。 影,爹爹还有爷爷在教她兵法战术的时候,只强调了谋略的其乐无穷,告诉她当胜利到来时那热血沸腾的快感。她专心的学习,无限的向往。 可是她忘了,无论哪一方的胜利,都会以生命为代价。 当她手中的箭离弦而去,马匹倒地之时,那栽倒下来的骑兵还有何用武之地,乖乖的等着束手就擒。 她自以为良善,其实那和亲手杀了他们有何区别。 或许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更愿意死在马背上,而不是作一个离了马的骑兵,屈辱的被俘。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阿佑止不住的全身发抖。 那么这场人间的浩劫呢? 其实归根到底,错的不是大人和影,是她。如果她当时不是那么样没心没肺,清楚明了的说清楚自己的心意,继续跟着大人,还是愿意跟着影。他们又怎么会起了争执? 缓缓的跪了下去,是小为一把拖住了她,她能听见自己喃喃的低语,“错了,原来是我错了。” 这个世界上最错的,不是斩钉截铁的绝情,而是模棱两可的游移。 大人的温柔,给了太多的女子希望,所以会争会抢,会伤人伤已,徒留心伤。 她自以为是的善良和委婉,会失去人的尊严,生不如死。 大仙,这才是你的用意,是吗? 可是阿佑已经明白了,你能收回惩罚,让这人间再现繁花如锦吗? 到了晚间,阿佑迷迷糊糊的发起低烧,身边有人靠近,是熟悉的药香。她警觉的将手腕缩进被窝,牢牢的抱在怀里。 “余天佑,我是军医温夷,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就是知道你是大师兄我才不要给你看的,阿佑把手抱得更紧了。 那人继续说,“不要害怕,来,给我看看,你很快就会好的。” 大师兄你骗人,阿佑在心里想。 感冒发烧没有个三两日哪里能好? “你们不是说他已经昏迷了?怎么还能有意识躲着我?”温夷直起腰来,望着帐内的另外两个男人。 方小为讪讪一笑,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好宣渚于口,只得问道,“要不先开一些退烧的药?” 温夷斜他一眼,“你以为我是神仙,不用把脉就能对症下药。过来,把他的手给我扯出来。” 小为没动,白远兮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心里,先把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伸手就来拉阿佑。 阿佑心中一惊,努力的撑开眼皮,“小白不要。” “天佑!” “天佑!” 两声轻呼,小为和白远兮都紧张的围了上来。 阿佑张张嘴只要说什么,却听到外间一声,“方校尉?” “怎么?”方小为没走,只扭头了一句。 “将军已经走了两日,原定是这个时辰会有命令传来,可是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所以副将大人命我过来请方校尉主帐相商。” 方小为猛然站直了身子,片刻之后,冷静的吩咐,“你先下去,我马上过来。” “白远兮,天佑交给你了。”披了桌旁的盔甲,便要离开。 “等等!”阿佑从床上坐了起来,拽着白远兮的胳膊,“我也要去。” 方小为手指紧了紧,目光转向一旁的温夷,“军医?” 温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恨恨的把脸偏向一边,“要去就去,死不了,最多变傻。” 方小为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已经不可能更傻了,走吧。” 丛林之中,楚影背着手站在空地里,望着夜空里北斗星指示的方向。满面锋烟之色,却掩不住眉目间的俊逸。 “影,卢尚截断了我们和驻军的通路,如何把命令送出去。” 楚影沉吟半响,只是脸上神情越加沉重了。 花翩翩摇头叹道,“这卢尚果然名不虚传。如今我们正面交锋,算是拖住了他的主力,也摸清了他的布防,若是此时能有援军从右翼协助,便可事半功倍。” “如若不行,便撕开一条口子,冲出去,谁也讨不了好。”楚影牙一咬,将手按在腰间偑剑上。 “是啊,谁也讨不了好。可是明明我们已经断了他们粮草,应该是略胜一筹的。” 黎明时分,楚影定下来了攻击方向,眼中有浓浓的杀气,“在此厮杀一场也好,给她要做的事积累点肥料。” 事到如今,花翩翩反而神色轻松,“管他的,能跟卢尚一战,也是不枉此生。” 两人相视一笑,竟没有一丝一毫害怕退缩之色。 原已经下定两败俱伤的决心,谁想就在他们出发的同时,对方的右翼却真如他们先前所期望的那样出现了异动。 “怎么回事?”楚影坐在枣红色战马之上,神色凝重。 花翩翩飞快的跃了过来,喘着气,“不知道怎么回事,莫非是卢尚有了疏忽,让我们消息传回去了?” 楚影向着那个方向望了半响,果断的拔了剑,“只要是我们的人来了,便按原定计划行事。” 伍国军队呈山字形对阵于银翼军,却被后方不知从哪冲出来的军队,砍断了右翼,顿时首尾不能相顾,乱了阵脚。 卢尚再是用兵如神,也无法意料到对方居然还能在摸透他的兵防布置之后把消息传出去,里应外合,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从后方而来的援军,不止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其实也是出乎了对方统帅的意料。 所以说并不是他的战术出了问题,而是世界上果然每天都有令人意外的人和事。 楚影杀红了眼睛,拖着鲜血淋漓的长剑奔过来的时候,眼里的赞许之意表露无遗,“刘副将,你们居然能收到我的消息,做得好!” “消息,什么消息?”副将抹了一把汗,顿时脸上汗水血水混成一片,“就是没有收到将军您的消息,属下这才冒险冲了出来,万幸将军您没事!” “没有收到消息?”楚影一怔,“那你们是如何知道要这样与本将军配合的?” “那个小个子说的!”副将往后一指,“他拉了方校尉一起,说是以性命担保这样做没错。” 楚影的视线一凝,人群分开,她从后面走了出来,发丝凌乱,走得摇摇欲坠,还勉强冲他笑着,“你教过我的啊!我这次不笨吧?” 惊呼声中,她一头栽了下去,眼睛合上前,看见一道身影,翩若流光。 已经触手可及那样熟悉的气息,她安心的晕了过去。 情真若此 触手可及的是一阵温热,阿佑皱着眉,使劲捏了捏,那温热似乎还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阿佑睁开眼来,接着便张大嘴巴,愣在当处。 这是怎么回事? 抱着她的人,没穿衣服,而自己,也是□。 意识到眼前处境,脸上“腾”的像着了火一样烫起来。 “醒了?”粗嘎难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影,你,你,我,我……”大脑还在震惊状态之中,不知道要说什么。 “笨蛋也懂得害羞了?”话声刚落,怀住她的双臂便攸地收紧了,勒得她浑身的骨头都在抗议,更大的声音接着响起,“你你你这个大笨蛋,谁准你顶着发烧的身子就乱跑,还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你当你是谁啊,半边脑子是水,半边脑子是面粉,不动脑子的时候还好,一动脑子就变成浆糊。你当战场是给你玩的啊,你还以性命担保 呢你,你那条小命谁稀罕?” 怀中的人在挣扎,楚影眼睛狠狠的红了,不管不顾的将她的头死死的扣在下巴处,就是不准她抬起头来。 他有多害怕,看见她在他眼前一头栽倒下去的时候,双手抱着满身血迹的她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知不知道我有多 害怕,丫头,你是我的命啊!” 将头埋下来,藏到她发间,喃喃低语。 阿佑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男性特有的急促气息喷在头顶,她再是迟钝也明白了他此时的激动。 她,她把她的影吓哭了么? 她乖乖的,一动不动的俯在他怀里,只听着那气息慢慢平稳,才轻声道,“我知道你在那里,我想到那里去!我想,在有你的地方。” 那人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她,然后,将她的脸捧起来。整个动作缓慢无比,他几乎是一点一点的捧起她的脸来,桀骜不驯的眸子牢牢的锁定她的,波光点点,似惊似喜,“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佑被他灼热的热线看得无所适从,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那句话来,这会儿让她再说一遍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只得四处乱瞟,“没,没说什么。” “不准!”暴吼出声,“明明有说过的,怎么能叫没说呢。哪有人这么无赖的,明明就有说过的话还叫没有。” “不管,快点再说一次。” 阿佑却是不管他吼什么,索性闭了眼睛钻在他怀里,任他怎么拉就是不出来,他一使劲便“嘶”的倒抽一口冷气,软软的叫一声,“疼!” 那人的手劲便立时松了,只得气急败乱的对着她大吼,“喂,你给我抬起头来,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听见了没?” 嘴角挂了一丝笑意,拜这个火炉所赐,她狠狠的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正需要休息。 知晓他没事,这便好了,阿佑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徒留某人对着她的脑顶心生闷气,却又不敢真吵醒她,只得无比僵硬外加满腔怒火的低咒连连。 最后忍不出在她耳边吼道,“笨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是男人,男人!” 他恨恨的咬牙,真是想一手掐死她算了,居然对着他完美的身材一点惊艳都没有,就这样给他睡着了? 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手上却轻柔搂着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丫头,你的梦里只准有我,明白吗?” 再有其他男人,他便追到梦里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连自己爹妈都认不出来。 等到阿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帐中有些昏暗,可是却并不妨碍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她的影,瘦了。 心头又酸又软,她伸出手去,慢慢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颊,直至唇边。 “怎么,现在觉得本将军秀色可餐了?”那薄唇的主人已经醒来,正愉悦的弯起。 阿佑看着他,深深的望进他的眼里。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过太多的故事和人生,所以已经 懂得,这个男人对她所付出的,在这世上,已经不易寻找。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这样待她如珠如宝。 鼻子酸酸的,这个人那样对别的女子不屑一顾,若她真的死了,若他没有认出她,那么这长长的一生,他该怎么办? “天下女子多如繁花,你还说人家笨,你才是真的笨。” 嘴角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让人冻成冰的阴寒,他一把扭住她的脖子,“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你居然想把我推给那些贱人?” 面对盛怒中的人,阿佑并没有害怕,她的手轻抚着他轻抿的嘴角,一下又一下,“我今天是想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定住,楚影呆呆的愣在那里。 阿佑却轻轻笑了,那一笑,散尽迷茫,风华尽现,“只要你,只有你。” 眼中波光变幻,到后来,只余一片清明。楚影抱着她,缓缓的俯下身来,只是安静的双唇紧贴,没有索取,没有急切,只是那么安静的贴着,两人呼吸交替,温柔的静谥。 楚影闭上了眼睛,去感知那唇上的柔软。 他不是在做梦,真是是她在说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说,只要他,只有他。 似乎是已经在黑暗中摸索得太久,等待得太久,却在这最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了一丝光明,他舍不得睁眼。 “所以说,你是猜到了我会从那个方向走?” 楚影牢牢的把她抱在怀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她。 “嗯!”阿佑点头。 沉默了半响,楚影开口道,“余家将你教得很好。” 阿佑双眼晶晶亮的望着他,“那当然了,爷爷和爹爹都好厉害的。” “叭!”的一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楚影的眼神明明白白的装着不满,“最厉害的是我!” 阿佑笑弯了眼睛,轻声道,“嗯,将军最厉害。” “错,要叫影。” “影最厉害!” “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影心满意足的搂着 她,只觉得人生至此,已经再无遗憾。 阿佑闭了嘴,过了好一会儿,“影,我肚子饿了。” 这样拙劣的转移话题?楚影瞪了她半响,只是今日实在心情太好,不想凶人,因此只得勉强控制住不郁之色,“饿死活该。” 话是这样说,却轻轻放开她,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肚子饿了!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有些懊恼的四处找寻着衣服。 “啊!”小小的低呼声传来。 他心头一紧,快速的扑回床上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丫头没有答他的话,只是把头死死的埋在被窝里,楚影看着她红透的耳垂,慢慢领会过来,于是邪邪一笑,大方的抬着胳脯转了个圈,一边还问,“本将军的身材不错吧?说说想不想要,余小将军此次立了大功,不若本将军以身相许,怎么样?” 被窝里的人儿一抖,头往里面的缩得更厉害了。 楚影将衣服穿好,又拿了另一套衣服过来,往补窝里一塞,一边恐吓道,“再不穿好,本将军就要躺进来了。” 眼看得被窝拱起,有人在里面蠕动,楚影心情大好,咧着嘴一路笑着出去。 “将军!”外面守候了一天的人,早已经焦躁不安,此刻一见他掀帘出来,立马围了过来。 楚影视线略略一扫,“那个小白脸呢?” 抱着阿佑进帐之前他叫得最厉害,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让他好好睡一觉了。”花翩翩淡淡的开口道,语气那叫个温和。 楚影目光一闪,甚是满意,“方小为,你去准备点膳食来,她饿了。” 方小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楚影先是脸色微僵,后又嘴角带笑,得意洋洋。 翩翩既然让那小白脸去睡觉,肯定还得再睡上几个时辰,方小为又被命去准备膳食了。这些个碍眼的家伙一下子都被打发得干干净净,怎么不叫人满心愉悦? 再说了,笨丫头都说只有他了,其他人再怎么眼巴巴的望着,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影,”待得人一走,花翩翩凑了过来,“此次大捷,龙心甚悦,朝中很快会有人送来赏赐。” “谁稀罕,你自个儿接了就是。”楚影双眉一扬。 “可是,代表皇上来的这人,是大世子。” 我是余天佑 卢尚既能成为与余端齐名的大将军,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阿佑与楚影联手,小胜了他一仗,却并没有伤到他的元气,只有那粮草,稍为棘手了一点。 对方很快调整了布署,重新安排了兵力,短短两日不到,所有的动作都已经完成。楚影遣了人去探听,却也只能隐隐看到些异动,十几万人马,连马嘶声都没听到。对方军纪之严,带兵之精,由此可见一般。 主帐中的烛火就没有熄过,楚影自然知道对方的厉害,半点也不敢大意。 只是凌晨时分轻手轻脚的过来抱着阿佑眯一会,一听到外头有脚步声起便又迅速起身离去。 阿佑白天醒的时候根本就见不着他的人影,只有晨间醒来摸着旁边的暖意知道他曾经回来过。 心头没有半丝责怪,这样的影,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以柔情万千,却也担当得起家国天下。 “你真的不责怪?”一惯被宠着的人,突然间被冷落下来,尤其这场高烧,又加之战场之上气力衰竭,更是虚弱,这种情况下,影没有来嘘寒问暖,怎么可能没有埋怨。所以来送药的花翩翩不信。 阿佑端了药一口气喝光,一边咂着嘴说,“有什么好怪的,影在做该做的事啊!”说到这里,样子有些闷闷的,“我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影该多辛苦啊。” 想着影疲倦的样子,就有些心疼。 花翩翩半天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配不上影的少女,或许他要重新评估了。 转身出去的瞬间,阿佑叫住了他,“让小白来这里吧,你就留在影身边好了。” 花翩翩扯扯嘴角,“你以为我会让别的男人来染指我家主子看上的人?看看也不行。” “花翩翩!”少女的眼睛清澈透亮,灿若琉璃,“你在影的身边有更重要的用途,你跟随他,不是要来照顾他看上的人的。更何况,如果是你,认定了影,还会再改变吗?” 与她的视线对视良久,花翩翩垂下眼去,嘴角挂起明朗的笑。 是啊,一旦认定了影的人,谁还能变,谁还会变? 影,果然是他的主子啊,他看中的人,原来竟是这般玲珑剔透。 “好,阿佑,我待会便叫白二过来。” 只这一句话,便意味着他的认可。 从此以后,他要效忠和守护的人,便又多了一个。 “天佑?”小白冲了进来,满脸的急躁,“有没有事,好些了没?” 阿佑看着他半响,嘴角一弯,“花翩翩怎么你了?” 白二的脸色刹那变得铁青,“他给我下药。”接二连三,每当他一有力气冲出来,他便给他加上一道。枉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这样下三滥下药的手段他竟然比不了花翩翩,怎么不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这笔帐,以后再同他算,先转回头来,上下打量着阿佑,“你好些了没?”怎么短短几日脸色就憔悴了这么多,姓花的那个小人,一看就知道不待见天佑的样子。 阿佑摆摆手,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状况?” “什么什么状况?”小白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阿佑嘴一扁,“你去打听打听看对方有什么动向,我想,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不然,影不会忙得连来看她的时间都没有。 战事果然再起,卢尚并不与银翼军正面交锋,两国交界处有三个关卡,平城,江门,洞岩,银翼军的驻地,在平城与江门之间的居远,担负着随时支援两关的重任。 卢尚选了最远的洞岩,十几万大军如水般涌入,守将没有想到一役之后,战败的伍国居然这么快就整顿好重新攻击,尤其是人尽皆知他们粮草已失之后,还敢如此猖狂的攻城。 这也便是卢尚高明之处,十几万大军断了粮草,该是什么结局大家心知肚明。 攻下洞岩,便有生存的机会,攻不下,那也已经没有退路。 所以伍国的士兵几乎是拼了命的猛攻。 生存的欲 望是巨大的,楚影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这一点。 洞岩失守,楚影生生捏碎了茶杯,他千算万算,竟然变成了卢尚激发士气的工具,怎么不叫人懊恼。 想必那家伙此时正得意的笑吧! 洞岩失守,江门告急,银翼军三分之二的兵力赶往江门。如果这道门再被打开,银翼军首当其冲的,便是会被断了供应,而且再往里,便是一马平川,伍军可以直达风国富饶之地。 楚影走的时候,狠狠的抱着阿佑,咬得她的唇生疼,“等我回来!” 然后大踏步的走了,只有那盔甲上冰冷的银光,在阿佑眼底闪烁。 阿佑收回了往前伸的手,慢慢低下头来,她该早点种出药来的,要不是缺少药材,她怎么会被一个发烧拖倒这么久。 她不想要被留在这里,她想要,与影并肩而立。 又过了几日,阿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被一阵异动惊醒。小白冲进来,连人带被子将她一把抱起。 “怎么了?”阿佑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吃惊。 “伍军偷袭。”言简意赅几个字说完,白远兮抱着他就往外冲。 “放下!”阿佑摇头苦笑,再是心急也得等她把衣服穿上吧。 白远兮额头冒汗,“怎么了?” 阿佑努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出去,我穿外衣。” 白远兮目光略怔,随即飞快的拿了旁边衣服往她身上套,“从现在起,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 “刘副将呢?”阿佑急急问道。 “不知道。”白远兮嘴唇发白。 “小白?”阿佑的声音有些急,小白这样的神情实在太过异常。 白远兮已经很快的把她的腰带系好,“天佑,我们走吧,近身搏击他们挡不住我。” “领兵的是谁?” 白远兮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小白,我再问你一次。” 良久的沉默之后,开口,“是索然,卢尚手下第一大将。我听到了战报,对方来人恐怕有七八万人之多。”余下的话他没有讲,阿佑自然也想得明白,楚影带走的是精锐的三分之二,剩下的这些驻军,已经难挡对方攻势。 “走吧!”阿佑拿起桌上的剑。 小白拉住了她要走向议事处的脚步,恳求道,“天佑,不要去。” 阿佑怒道,“难道你要我丢下银翼军,自己一个人逃跑?” 白远兮将他拉得紧紧的,满眼沉痛之色,“银翼军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的。” 看了他一会儿,阿佑忽然问道,“你认识索然?” 白远兮咬破了唇,避开了阿佑直透人心的眼睛,“是。索然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善待战俘,他,他性好男色,尤其喜欢瘦弱娇小的。” 他飞快的扫了阿佑一眼,说得吞吞吐吐的。 阿佑灿然一笑,坚定的转身而去,拉着他,“小白,我们不能丢下大家,一同来的,便要一同走。” “天佑?”白远兮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无法想像,万一天佑落到索然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光想想都叫他心脏一阵阵紧缩。 阿佑浑然不在意,“小白,人总有一死的,这种死法已经比我原来设想的,好太多了。” 她不能走,这个方向刚好在影的后方,如果她们败了,索然便会跟随影的路线而去,到时候影腹背受敌,必然会艰难重重。 她扬起眉来,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神采。 她是斯佑,可是现在,她也是余天佑。 只要她还活着,便绝不会放一个人过去在影的背后放冷箭。 如果她死了,影会回来帮她报仇的。 副将刘元守成有余,攻击不足,是以从来都是留守后方,少有这种两军对阵的经验。 现今敌军来袭,他就把所有兵力都堆在前方,但是伍军人数是已方的两倍,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必定是凶多吉少。 但是也没有办法,精兵良将都被楚影带走了,这留下来的人不过是做些补给支援的工作,连个像样的统帅都没有,如何谈得上排兵布阵。 帐中诸将来回走动,都可以见焦急烦躁之色。 “神兵营的人还有多少?”阿佑忽然开口道。 众人看她一眼,没有太理会。虽然知道她是将军旧识,先前立了些小功,但是毕竟资历太浅,谁也没把他看眼里。 只有个千总,闷了半天之后回道,“方校尉全带走了,只还有些未出师的,大概一千多人。” “全都集合起来。”阿佑沉吟道。 没有人动,刘元更是烦躁的挥挥手道,“你先前与将军有旧,自然识得将军战术,可以相互配合,可是如今将军不在,你的配合也没有用了,先回营里去吧。” “报!”阿佑正待说什么,又有传令兵跪在帐前,“伍军已经开始攻来,宋千总已经节节败退,向城门靠来。” 刘元额头已经微可见汗,“叫其他人给我补上去,死多少人也要给我守住。” “不行!”阿佑断然喝道,这样支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先到城门上去看看吧。” “滚下去,再不出去军法处置。”刘元也没有耐心再和个小兵在这里纠缠,大吼一声。 阿佑咬咬牙,将手中的剑往桌上一放,“我,叫做余天佑。” “苍穹剑!”有人失声惊呼。 苍穹剑,这块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风国武将世家余家的传家之宝,也是余家军的信物。 如果说皇上的兵符,要凑齐几块,完整之后才能号令大军,余家的苍穹剑,却可以直接号令整个风国的军人。 这不是什么国家大义,而是人之常情。 余家世代为将,骁勇善战,风国的军人有几个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受过余家军的影响,得过余家军的恩惠? 苍穹剑,余天佑? 两者一联系起来,刘元的眼睛瞬间点亮,“余小将军,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卢尚与余端可以平分秋色,那么卢尚的第一大将索然与余家的嫡系传人对上,也不过是棋逢敌手吧。 苍穹阵 “将军!”探子回报,“居远的城楼上出现了新的旗号!” 索然一挑眉,凝目望去,银翼军的大旗下,印着“余”字的小旗迎风飘扬,“余?” 一瞬间,众人的脸色都略略变了一下,几十年的老对头了,彼此看到,都会有熟悉的战栗。 “可是余家军此时不是应该镇守南边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谋士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或者,是对方的一种战略,想要对我们的士气造成一些影响?” 索然沉默不语,手指在桌上敲击。 半响,勒了马缰,神色冷厉,“继续攻击。只要不是余端,哼!其余的人,本将还不放在眼里。” 阿佑站在城墙上,白远兮站在身侧,到得此时,心中反而一片平静,握紧了手中剑,如果当真不敌,他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天佑不能落入索然手里。 对他来讲,风国不算什么,银翼军不算什么,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满心满世界。 因了那把苍穹剑,或者因为她的姓氏,此刻的银翼军俨然以阿佑为首,所有的战报,兵力都送到了阿佑手中。 阿佑看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伍国军队,手指一根一根的握紧。 对面是卢尚手中排名第一的将领,而自已,却是第一次担当如此重任的小兵,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上过战场。 如果她败了,又当如何? 低下头去,看见了腰间的苍穹剑。 微微一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所有的忐忑都已经丢下。 当她决定站在这里,她就要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会赢。 神兵营,余下的一千四百二十七名箭手,一半人由骑兵护送,先缓了对方的攻势;一半人将剑头上抹上火药,再去替换先前那一半人。 “这么点火药,抹在箭头上射过去了也没用的。”刘元抹抹汗道。 阿佑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把手一挥。 箭支密密麻麻的飞了过去,也不射人,全都落在扛着云梯和撞城门用的木头上,那么大的目标,射起来远比射人容易多了,尤其那些人还不怎么防备。 眼看得四处冒烟,处处起火,阿佑笑得灿烂,“没有了这些工具,我看你怎么爬上城墙,撞开我城门。” 看着阿佑那小人得志的快乐样子,白远兮抿了抿嘴,聪明的选择视而不见。 “余小将军,那箭怎么会起火了?”有人目瞪口呆后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要问。 阿佑一笑,“我猜的。” 那云梯和撞木,全都是千年桐做的,千年桐里面可全都是易燃的油,跟着军队风吹日晒早已干了水汽,如今那箭的速度再加上箭头上的火药,要让它燃起火来还不是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世间花草树木,除非大人恢复记忆,要不然还有谁能比得过她了解。 浑然不管别人听了她这话后一身的冷汗,阿佑抓了白远兮扭头便往楼下扯。 只要能阻住对方半天的攻势,她便还来得及做一些事情。 “小白,余下的,就看你的了。” “将军?”负责登城的将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索然的脸色。 索然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一堆堆的焦炭,开口道,“谁指挥的?” “还没有探到。” “就地驻扎,立刻重新扎制云梯。”任他再是厉害,攻至城门前还是打不开门上不了墙。索然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那个人,有点意思呢。” 这样的战术,前所未闻。 索然的血液里,有那么一点兴奋的味道,狭路相逢,难得碰上这么个有意思的对手。 “余小将军,对方停下来了。”刘元屁癫屁癫的跑了过来,满是兴高采烈。 阿佑手中挥舞着令旗,并没有很意外,“嗯,所以这半天的时间,我们要完成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布阵!” 苍穹阵,余家威镇天下的阵法,变幻无穷,神秘莫测,在每一任的当家人手里,都会绽放出属于那一个人光彩。 苍穹剑在指间绽放出七彩光芒,指挥着阵形不断变幻。 刘元大喜,有余家苍穹阵在,够得索然好好喝一壶了,想一想,又有些担心,苍穹阵之所威名远扬,还离不开余家军数年如一日的演练配合,如今只不短短半日,这? “余小将军,这阵何时练得完?”他并没觉得索然会好好的在那里等上数年。 阿佑当然懂得他的顾虑,却只是对着阵中紧紧盯着她的白远兮微笑,“我们有小白啊!” 她并不奢望能赢,她只要挡住对方的步伐,那就够了。 楚影带走的都是善战的精英,遗留下来的这三分之一,人数虽然也不算少,但是论资质,显然还要差着一大截。 大家都知道,心里也都明白,是以军营中的气氛,其实并不那么好。 阿佑站在众人面前,目光一一的扫过那些年轻的脸庞。 不同于楚影的冷厉,她的目光,柔和而温暖,让被看见的人,慢慢的平静下来。 “大家都觉得我们会死,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其实阿佑也并不需要回答。 她只是高高的站着,发丝在阳光里泛着亮光,“真舍不得死,我想爹娘,想爷爷,还想着那刻在心间的人。” 她抬起手来,在空气中缓缓抚过,“还有这阳光这轻风,我都舍不得。活着多么美好,未来还有那么多可能。” 她的声音忽然转为坚定,“所以,为了那么多的舍不得,我们就该打起精神来,不要死,不能死,我们要活着,等待将军凯旋归来。” “他不会放弃我们的,我们,也不要放弃自己。” 高高举起手中的苍穹剑,“我们,要相信自己。” 她不懂得要如何说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她只是说了她想说的。 所以她并没有得到如其他的将领鼓动士气后那样气壮山河的回应,她得到的,只是一片澄静的目光。 余下来的军营里,少了几分喧嚣的热烈,却多了无数平和的暗流。 有时候内心的力量,也能汇聚成无可比拟的气势。 当夜暮降临,阿佑知道,真正挑战的时刻,到了。 “撤回神兵营的人,苍穹阵补上。” “天佑!”白远兮站在她面前,满眼焦急之色,欲言又止。 她站在城墙之上指挥,夜空中她手中闪着七彩流光的苍穹剑便是最好的目标,他不在,谁来守护她?他能把她交给谁来守护? 可是她将所有的希望交托于他,他如何忍心拒绝? “小白,你在阵中指挥,其他的,不要想了。” 白远兮双手落在她肩上,狠狠使劲,“天佑,如果你死了,我便引索然入城。”说完,便俐落转身走了。 我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可是如果因为这些人而害得你丧命,我便叫这些人给你陪葬。 所以你要明白,你比这些人重要得多,要想保护他们,你得先保护好自己。 阿佑眨眨眼睛,来不及伤感,便登上了城楼。 漆黑的夜空里,只有对面火光点点,她深吸一口气,“影,我们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她,还能再见到影的吧? 一定,还能的。 影说过,没有他的允许她绝对不能再离开了。 她这次要乖乖听话,要不然,影就会生气再也不肯理她了。 战鼓声声,喊杀声由远及近,火光下能看到黑压压的伍国士兵,如潮水般压近。 白远兮的眼中,只有城墙上那高高站着的人,和映在她脸上那剑身上的光芒。 当白光闪起,他舞动手中令旗,“银河散兵!” 阵形如银河里的星子般,迅速散开,看似无序,却暗藏玄机。三三两两散落的,却都是一个个独立的阵形。 伍国的先头部队,便被迅速的分裂开来,各个击破。 索然一咬牙,“盾甲上。” 蓝光闪起,白远兮一跃而起,“凤舞苍穹!” 各个散落的小阵汇聚成团,围在最中间的却是两名箭手,背靠背将手中的箭一一射出,如此近距离的攻击,盾般对箭的阻挡,起不到应有的防护。 “骑兵转救。”索然也大手一挥。 任你再厉害的阵法,一旦撕裂了口子,也是枉然。 阿佑咬着牙,双手不停的挥动,以内力催动着剑上光芒闪烁,与白远兮的令旗遥相呼应。 在她身旁保护的士兵,迎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倒下一批又一批,她连侧眼去看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仗之惨烈,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伍军的英勇,一次又一次拼命的前进,生生将风国的防线朝着城门渐渐逼近。 风军的顽强,被对方血腥撕开的口子一次又一次的合拢来,硬是将对方猛烈的攻势挡住了一夜。 晨风里,有浓浓的血腥味。 阿佑身上的衣裙,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瘦弱的身躯站得直直的,让人看不出前一天还高烧得躺在床上捂汗。 索然站在阵前,与她遥摇对望。 像是当年,卢尚与余端的初次会面,是震撼,也是兴奋。 “我的对手!”索然扯了扯嘴角,手掌往后一伸,“箭来。” 左右护住直奔向前,将弓拉得满满的,三箭齐发。 “护住余小将军!”有人狂喊,身边的人重重围了上来。 阿佑眼睛也不眨的,继续手中的动作。 三箭飞来,一箭被击落,一箭被身前人挡住,另外一箭,势如破竹,穿过一人后,直直向她飞来。 她身子晃了一晃,却仍然站在原处。 手中苍穹剑红光暴涨,那是给白远兮另外的信号。 索然“哼!”了一声,“撤兵!” 伍军退兵三里,原地驻扎。 那一夜,银翼军死伤两万,却折了对方三万五千人马,生生将索然拒在居远城外。 而阿佑,挥剑砍断了左肩上的箭矢,像没事人一样, 红尘几度醉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19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19部分阅读 人一样,迎向了急切奔来的白远兮。 “阿佑,你有没有事?” 阿佑轻松一笑,瞪他,“我能有什么事,刘副将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我。小白,我们带来的药还有吧?你快点把你自己背上的那几刀包好。” 白远兮这才靠在了她身上,虚弱的喘口气,“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小白,你今天表现得真好,苍穹阵有你在我很放心。”她说。 “那也是你指挥得好!”白远兮微笑道。 “嗯!”晨光里,阿佑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先去换衣服,身上都是士兵们的血。” 归来 白远兮背上的两道伤口,也是深可见骨,阿佑手中原本带来的伤药,一些给了那个被影伤到的女子,余下的都偷偷塞给影带走了,白远兮手中的那一点,还不够给他自己用。 阿佑在医帐中转了两圈,只得偷偷叹口气。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轮到她亲身体会这要用药却没有药的痛苦了。 她抚着左肩,微皱了眉头。 夜深人静时,阿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费力的撕开衣裳,看着那被她随意用布裹住的左肩,血水已经浸透到衣服上了。要不是白天的场面太血腥,她身上本就被溅满了血迹,早就被发现受伤了。 可是现在被发现受伤有什么用呢? 没药,也没人。 那满城的军民,还眼睁睁的看着她呢。她就算是回光返照,也得好好的站在那里。 她叹了一口气。 用匕首在烛火里烤烫了,她咬着牙,猛地□了左肩里,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砸下来,这一刻,她宁愿疼得昏过去。 可是她使劲眨着眼,还要努力保持清醒。一排整齐的牙印出现在下唇上,并且慢慢变得嫣红,而此时,那插入左肩的刀子也慢慢划动,在疼得手打颤而不得不停顿了几次之后,她才轻叫一声,将那箭头挖了出来。 箭头的倒勾,还挂着些许血肉。 阿佑趴在桌子上喘气,像是失了所有力气般一动都不想动,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湿了全身。 疼,好疼! 她想忍住哭声,却忍不住眼泪滚滚而出。 她使劲的吸着鼻子,“影,阿佑好疼,你为什么还不快点回来?”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可怜兮兮的手嘴并用,将伤口包扎好。 撑着桌子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下去,她一手紧紧的抓住桌边,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动脚步向床走去。 将自己整个人丢到床上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的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一觉睡去便醒不来了。 可是第二日,她却比任何人都起得早。 索然未退,她没有任何偷懒的理由。 阿佑破天荒的穿了一袭黑衣,白远兮见了她的时候,却略微的怔了一怔。 黑衣素颜,竟越加显得清秀绝伦。 “幸亏你是个男人!”他拍着额头叹道。 阿佑笑了笑,没敢接话。 伍军那一日的进攻,前所未有的疯狂。 原因无它,耽误了战机,即便是攻克了居远,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更何况,居远的援军已经在赶来的途中。 “余天佑,你个胆小鬼,简直是丢尽了风国余家的脸,居然躲在众人的保护之中,算什么英雄好汉。” “余家先前的将军,哪个不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等到了你余天佑这,居然变得这样贪生怕死,你不配做余家人。” “风国没人了吗,居然找个贪生怕死的小奶娃来指挥?” …… 两军交战伊始,这样的谩骂声便没有停过。 索然挑着眉,等待着一腔热血的少年忍不住冲上前来。 那少年或许有几分谋略,但看那小身板,定然不是他对手。 阿佑站在银翼军旗下,脸色都没变过。如果此时有人去俯身去听她的心跳声的话,会发现她连心跳都没有多跳一下。 一边,她指挥着苍穹阵的千变万化,暂时缓解对方的攻势。 另一方面,也开始在城墙上堆积重石,滚木,以防止对方攻城。 刘元一边协助着安排,一边偷眼去看她。 “余小将军?”身边早已有士兵气愤难平,余家是风国军队的神话,怎么能容对方这样污辱。 阿佑浑不在意的偏头说道,“对方越是骂得厉害,就越是说明他害怕。我们不理他,他们自己骂一会儿,会感觉自己变成了疯子,自然就不会骂了。” 话一说完,偏头听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的说道,“有力气多砍几个人该多好啊,这样骂人真浪费。” 身旁一片鸦雀无声,铺天盖地的杀气中静得诡异。 据说,后来银翼军中互相对骂的情况少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拜今时余家小将的这句话所赐。 再怎么厉害的阵法,毕竟只演练了这短短半日; 再怎么英勇的军队,也不能保证士兵个个都能以一敌二,甚至敌三敌四,像书上说的那样,轻松击败人数多于已方两三倍的敌人。尤其,当对方的将领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的时候。 所以一日一夜之后,白远兮退回了城内,浑身血淋淋的差点跪倒在阿佑面前。 阿佑的眼中,并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她甚至还在微笑,“我们的军队,真的好厉害。” 之前被编入苍穹阵的一万五千名士兵,无一生还,却生生阻住了索然大军一天一夜的攻击,并令对方死伤无数。 阿佑含着泪,看着对方渐渐向城门逼近,扬声道,“准备开水和滚石,神兵营开始射击。” 伍军被打退了一次又一次,却又强势的一次次卷土重来。 “儿郎们,今日便要将居远拿下。” 索然剑指天际,扬声道。 被余家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子搞得损兵折将,他已经够灰头土脸的了,要是再拿不下居远,他怎么向卢将军交待。 成名数年,他已经推算得出,对方的兵力也耗损得差不多了,要破居远,今日不到午时便可以完成。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破,居然又耗到了晚上。 “余天佑!”他咬着牙,莫非余家真的是平武大军的克星,连这么个毛头小子都能做到这般地步。 “余小将军,你走吧!”几名将领站在城墙上,血迹斑斑的脸上,露出诚恳的眼睛,“老将军唯一的孙儿,不能断在我们的手上。” “说什么话,赶紧再去准备应对新一轮的冲击。”阿佑骂道。 “小将军!”却是刘元跪了下来,这个一向循规蹈矩,惟命是从的男子,在此刻,已经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小将军,你走吧,白二武功高强,一定能护着你平安离去。我们这四万残兵弱将,能令卢尚手下的第一员猛将损兵六万,阻敌数日,已经是大大的胜利,已经够本了。可是我们不能让余将军的血脉断送这里,那样我们就是虽胜犹败了。” “不要!”阿佑纹风不动,“余家也不过是军人,而且,我也绝不做临阵退缩的余家人。” 白二看着众人,咬咬牙正要上前,阿佑却快速移开了几步,站在城墙之上,扬声道,“今日,我们与居远共存亡。我不怕,大家怕吗?” 几个将领没有说话,片刻的静默之后,更大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怕。” “我们要守住居远,大家能守住吗?” “能!”那声音如雷贯耳,久久不散。 白远兮的视线模糊了,那个在他眼里似乎还没有长大总需要人保护的少年,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成熟,挑得起众人的生死。 那稚气的脸上,是对面对死亡却还能洒脱的平静。 他于是站在了她的身边,放下了高高扬起的手。 他要走的路,无论生死,他都陪着。 阿佑没有想那么多,她只知道,不能让索然过去,不能丢下众人自个儿逃跑。 她知道,她如果走了,居远便真的结束了。 士兵们憋着一股劲,双眼通红,只想着怎么将来犯的敌人砍个七段八段的。 看着余小将军站在那里,站得笔直挺拔,就仿佛是另一面旗帜,让他们沮丧的心慢慢变得鲜活。 今日,即便是死,也得拖两个垫背的。 眼前久攻不下,对方反而越战越勇,索然已经忍耐不住,背了长弓,亲自挥刀杀上前来。 你余天佑想要逞强,想要激励士气,我便让你倒在众目睽睽之下。 拉满了弓,力透指背,瞄准那个黑色的身影,“去!” 一边三支箭,都被白远兮挡下,索然一抬手,“给我射,瞄准余天佑,全部弓箭手都给我射。” 任你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这漫天箭雨。 一时之间,纷乱飞舞的箭矢,统统冲着一个人而去。 “索然,我要你的命!”随着一声怒吼,紧跟着也有漫天箭雨射来,将伍军的箭矢在半空中击落。 那力度控制之精,靶头之准,世所罕见。 一骑如风,越奔越近,那黑色大麾像是空中展开的翅膀,挟着森冷杀意而来,“给我活捉了索然。” 楚影挥舞着长枪,一路杀来。 身后,方小为一挥手,“刚刚他们怎么射我们的兄弟的,现在就给我还回去。” “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有人开始惊呼,阿佑身子晃了晃,攀紧了城墙,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总算等到他了。 一片欢呼声中,阿佑走下城楼去。 “天佑?”白远兮一把扶住她,却被那指尖烫手的温度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阿佑靠在他肩上,喘着气,“先扶我离开。”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处民房中,白远兮担心不已,明明楚影都已经回来,危机解除了,怎么天佑还要跑到这里来躲着。 阿佑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先让我休息一会。” 好累好疼,好想闭着眼睛再也不要醒来。 影和索然的战争,还得有点时间吧,趁这个时候,先让她睡一会。 真的好疼啊!沉入昏迷中的时候,她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家天佑 眼看着天佑沉沉睡去,那下眼睑上的青黛色诉说中主人的疲倦,白远兮看了一会儿,终是不忍心叫她,四处看了看,这是一处空置了许久的民房,破床上连个被子也没有,只有一堆干稻草,白远兮扫视了一圈,没找到可用之物。只得脱了身上外袍,轻轻给她盖上。 察觉到有人接近,阿佑的睫毛颤了颤,白远兮将衣服盖上之后飞快的退到一旁,她才偏着头,安静的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真的把他累坏了吧,白远兮轻轻的掩上了房门,管他外面如何天翻地覆,他只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听着那人,安静的呼吸。 从收到居远被袭的消息开始,楚影一直焦躁难安的心,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他虽然从来肆意妄为,却也懂得轻重缓急,若不先解了洞岩之难就奔回居远,只会让居远更加孤立无援,到头来,腹背受敌,得不偿失。 他熬红了眼睛,若不是被花翩翩拉住,他几乎要冲到最前头去找卢尚拼命。 你攻城就攻城吧,居然这么卑鄙的跑到背后就使坏。 使坏就使坏吧,偏偏要选到他家的丫头在的时候。 他比谁都清楚留下的那几万人是什么资质,所以他几乎没有抱着回来还能看到居远在银翼军手中的希望。 他之所以还能勉强压制着不管不顾率兵回来的疯狂,只是因为他想起了还有白二。 这个人,他绝对不会认错,阎王殿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当初能在那样的环境下绝处逃生,必然有过人之处。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跟在了阿佑身边,但是楚影知道,但凡跟在那丫头身边的人,随着相处时日渐长,必定会真心的对待。 索然虽然是战场之上出色的将领,排兵布阵不在话下,但是碰上江湖中的高手,要想从他手中夺个人,应该还是蛮难的。再加上他没必要花那么大的心思,生生要去夺个无名小兵的命。 所以他将所有的杂念咬牙吞下,拼了命的与卢尚周旋。 幸好没过几日,商文仲领兵来援,很快解了洞岩之急,他连洞岩城都没回,径直拍马向居远奔来。 一路上,听到断断续续的消息,知道阿佑居然亮出了余家人的身份,明目张胆的立于人前。他气得几乎想要把那丫头揪着好好打一顿屁股,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就不能稍微安份点吗,知晓了她的身份,索然又怎么会放过她?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头,他又急又气,惶然的逼着自己不要多想。 他不敢去想,若然有了什么差池,他该怎么办? 他已经,无力再去承受又一次的生离死别,他知道,他承受不起的。 却不曾想,那个丫头,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失落,他的丫头,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远远的,看见城楼上她的身影,即便是向来不信神佛的人,也在这一刻感谢上苍,幸好,她没事。 就是这一怔愣,才发现索然竟敢朝着阿佑放箭。 可恶,竟然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女人!楚影提着长枪,便是一顿乱砍,硬生生朝着索然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来。 无谓什么谋略布防,楚影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中燃烧,只要靠着这杀戳的腥味,才能稍稍缓解他的愤怒。 他的身后,花翩翩只得苦笑着招手,安排亲兵跟随着一路保护。苦命的他,稍稍勒停了马,观察着双方局势,以便更进一步的安排。 而看着另一边,方小为也是二话不说,手一挥,漫天箭雨便朝着索然的方向,黑压压的飞去。 不由得揉揉发痛的眉心,似乎苦命的,只有他花翩翩而已。 那两人倒是幸福,随了心意的便拼杀上去了,可怜他一个将军的私卫,还得兼顾起统帅的职责来。 索然早就在看到楚影领兵而回时萌生了退意,此时再取居远已经完全失去了战略意义,于是他指挥着军队,想慢慢撤离。 却没想到那个不按理出牌的楚影,居然横冲直撞的杀了过来,有将军像他这样舞着长枪杀得欢快的么? 再加上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神兵营,也不管射得着射不着,反正那些箭密密麻麻都朝他射来。 索然打了平生第一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仗。 几个时辰之后,索然才且战且退带着不到两万人逃开了。 在他初初带兵而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楚影杀得双手发麻,站在地上喘气,见状还在大喊,“给我围住,我得把索然煮了。” 花翩翩拼了命的抓住他,“好了,影,要捉住索然,我们得付出更大的代价,别闹了,先回城去看看。” 楚影这才罢了手,一边恨恨的说道,“我刚看见她了,好好的站着呢。所以我得把索然捉回去给她出气,要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边厢已经想着回了城之后,要如何的夸夸他家丫头,却不想迎接他的,是这样一种场景。 “抱告将军,余小将军刚刚下城楼去了。” “报告将军,余小将军不在军营里,没找到。” “报各将军,还是没找到。” …… “刘元,再不把人给我找到,就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他拍着桌子喝道。 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找到人。 楚影手握得紧紧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我还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 臭丫头,你答应过的,没有我的同意哪里都不去的。 这次你再敢食言,我便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整个人都融到我身体里,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丫头,你不要吓我,快点出来好不好? 人都走了之后,楚影一下子脱力般的跌坐在凳子上,紧紧的抱住了头。 “影!”花翩翩冲了进来,“找到他了。” 花翩翩的神色有些怪异,但是心急如焚的楚影没有注意到,站起身来便冲出去了。 一群人围在破屋门口,阿佑缩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似乎有意识,一有人靠近便使劲的挥着拳头。 “余小将军,你别动,要不我让人背你回去?”刘元几乎要跪下去了,想不到这小将军睡觉的时候脾气这么不好,才说叫人去扶他,人还没走近呢,他就一脚蹬了过来。 喊也喊不醒,又不敢动粗,将军还黑着脸等着他把人带回去呢! 一看这阵势,楚影一笑,怕是小丫头熟睡中也在警惕着有人靠近发现她的身份吧,心中又怜又爱,身子一动就要过去。 却听到轻柔的一声呼唤,“天佑!” 他愣了愣,便看见人群散开,走进来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楚慕? 只觉得心头“喀!”的响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涨涨的难受。手足微微发冷,他的脚僵在了原处。 “天佑,怎么睡在了这里?”他慢慢走了过去。原先还张牙舞爪的人却在听见这个声音以后,慢慢的安静下来。 楚慕站在他身边,仔细看了看那绯红的两颊,皱着眉问一旁的白远兮,“他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顶着一个巴掌印的白远兮,略有深意的看了看突然变得安静的阿佑,才道,“他的体温是有些烫手。” 这个人,是天佑心目中很重要的人吗? 要不然为什么拒绝众人接近的天佑,独独接受了他。 他低下头去,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却不知道有人,也在此刻,痛至肺腑。 果然,在有他的地方,你的选择,还是他啊! 楚慕伸出手来,想要去抱他,却在堪堪碰到的瞬间,阿佑剧烈的挣扎起来,又是手又是脚的,在空中乱蹬。 楚慕一个措手不及,被一脚生生踹上,“天佑,你怎么了?” 一边喊一边再要伸手去安抚,却不想之前还一直乖顺的人这会却怎么也不肯消停了。 “我来吧!”楚影扒开前面的人,挤了进去。 楚慕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楚影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那还在空中挥舞的手,那手有一瞬间的停顿,却没有再挣扎。 楚影慢慢俯下身去,手扶着她的肩膀,顺势扶起了上半身。 阿佑侧着头,似乎在辨认气息,专注的嗅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是认可了来人的身份,头颅在他怀里蹭了蹭,放柔了身体靠了上去。 这一个动作,几乎要逼出人的眼泪来。 心里的笑意,慢慢涌了上来,连眼睛都格外明亮,楚影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放柔地声音,“我们回家。” 楚慕微微侧开了身子,“他有点发烧,你带回去先让军医看看。” 楚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 便抱着阿佑,快步向营中走去。 搂紧了怀中的人,楚影的脸上,是柔到了极致的光彩。 这一次,慕先遇见她,却没有认出她,所以生生错过。而他,绝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他曾经放手过一次,知晓那活着就如同时间静止的绝望。他已经成全过她一次,所以从今往后,他绝不会再放手。 就算是拿了绳索将她牢牢的绑在身旁,也绝不会再放手。 把她带到军医帐,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温夷才看了那脸色便凑了过来,“把他衣服脱了给我看看伤口。” “伤口,什么伤口?”反而是楚影一愣。 温夷瞪着他,“两颊带着淡粉色,是伤口发炎引起的低烧。再不快点,这位一战万名的少年将军就要烧成个傻瓜了,到时候护国将军府里两个傻瓜刚好热闹。” 生平最痛恨的人,便是怀疑他医术的人。要不是还禀持着一惯的医德,他早就拂手而去了。 楚影心中一急,忙将阿佑放到床上,“那你快点过来看看。” 去解她衣裳的手忽然顿住,还不知道她的伤在哪呢,莫非要脱了衣裳一处一处的去找? 偏过头来,双眼一瞪,“你,先出去。” 温夷指指自己,“我?” 楚影哼了一声,这医帐里的闲人除了他还有谁。 温夷简直要哭笑不得了,“你把我叫出去,还有谁来替他看病。” 楚影才管不了那么多,“你先出去,我看完了伤再叫你。” 面对楚影的古怪,温夷似乎有点反应过来,想起之前的一些怀疑,不由得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楚影立刻站直了身体,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温夷一甩袖,走出去了。 “啊!”才刚走出去几步,便听见帐内传来惊呼声,紧跟着便是板登翻倒的声音。 “怎么了?”温夷掀开帐子就要往里冲。 却被凌空而来的掌风拂了开去,“先别进来!”楚影的声音有些不稳,温夷心中不解,却也不再贸然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楚影的声音响起,“温夷,你进来。” 温夷踏进去的时候,楚影正将那人揽在怀里,露出小半个肩膀,声音有些异常,“你来看看,肩上的伤。” 温夷过去一看,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伤口很大,有明显血肉挖出的痕迹,伤口周围已经略略处理过了,有烫伤的皮肉结成痂,阻止了进一步的恶化。 即便在战场上已经见惯了血腥,此刻面对这少年的伤,温夷的心里还是涌起了些类似佩服的情绪。 “得先上些止血的药,看样子是没上过药的。” “我知道,她把药塞给我了”楚影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来,“你先看看这个,她带来的。” 温夷拧开瓶盖闻了闻,欣喜的说道,“果然是好药,也不知道……”目光却在接触到楚影的脸时,愣住了。 那眼睛红红的,还带着水光,明显是哭过的痕迹。 楚影,这个生死考验下也不从不皱眉头的人,居然为了这个少年哭了? 温夷没有再问,只是飞快的开始清理伤口,可能有些疼痛,昏迷中的阿佑断断续续的溢出了些呻 吟,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乖顺的任楚影抱着。 楚影将头埋在她颈间,几乎没有勇气去看。 阿佑,他的阿佑! 他恨不得代她去疼,也好过这般看着她疼痛而无能为力。 上好药,裹好伤口,温夷又道,“把他的手拿出来,把肥脉,得开点药内服才行。” 楚影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把她的手拉了出来,“药够不够,要不要我叫人去药王谷再运些过来?” 温夷的手搭在她腕间,脸色大变,惊疑不定的看向楚影。 楚影直视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温夷才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惊,专注于那脉搏的跳动。 “楚影,你会爱上其他人吗?”在楚影笨拙含了最后一口药,哺进她嘴里之后,沉默良久的温夷,终于问道。 “不会!”几乎是没有半丝犹豫的,楚影头也不回的答道。 “但是,但是她的脉相中并无曾受过大伤的亏损,你该知道,我小师妹曾经受血竭之苦,不该是如此脉相。” “只要我知道她是谁就够了。” 不需要别人证实,也不需要再多的试探,只要他知道他爱的人是谁,那就够了。 养病 这一次,楚影牢牢的守在了阿佑身边。 再也没有去理会一片狼藉等待清理的一干事宜,“慕到了,你们去找他。” 刘元有些为难,“这?”虽说楚慕是将军的兄长,可他现在毕竟是带着圣旨而来的身份,将军面都不见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这堆乱摊子交给人,实在有些,咳!说不过去。 楚影侧耳听着帐内的动静,一边回道,“他以为带着圣旨来晃晃就可以了啊,没那么便宜的好事,去找他。” 最好是被这些事情烦得受不了,然后早点回京城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在阿佑面前出现。 谁知道那个傻乎乎的丫头还能再干出什么事来。 花翩翩当然知悉他的邪恶心思的,也不点破,只笑着问道,“那将军府的云朗呢,已经来吵过好几次了,要见天佑。” 楚影当即就黑了脸,“不见!” 咬牙切齿的回想起昨日初一见面,那少年欢快的跳出来,“楚二哥哥,我娘子呢?” 他还没从这当头一棒中回过神来,旁边副将已经笑着回答,“云朗公子,军中都是男人,哪里会有你的娘子,你回将军府去找老将军给你找罗,自然能找到娘子了。” 这些人之前都在将军府见过云朗,自有几分熟綛,此时围城之困一解,气氛登时变得轻松。 云朗扁着嘴,“天佑就是我娘子,我知道他在这里。” 刘元笑意吟吟,“余小将军是男人,怎么能当你的娘子,快莫瞎说了。” 云朗眼睛一瞪,“我不管,将军说过只要我乖乖的不闯祸,以后要把思杰叔叔的孩子给我当娘子的。所以,天佑就是我的娘子,又没有人规定男人就不能当娘子了,你是坏人,我不理你了,哼!” 刘元哭笑不得,“好好好,云朗公子说是就是了。” 连声哄着他,何必跟个头脑有问题的人较真,到时候要真惹火了他,胡乱发起脾气来伤着了哪里他们还赔不起了。 “胡闹,”楚影霍然站起身来,脸绷得紧紧的。 他都还没叫丫头娘子呢,就叫这个小傻瓜叫了去,一想起这个心头就不舒服。他的女人居然要被别人叫娘子,即便是个傻瓜也不行。 “不许再叫余天佑娘子,再胡闹我就叫人把你绑回京城去。” 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的走了。 云朗在地上跺了两下脚,气鼓鼓的冲着他的背影嚷道,“我要叫天佑不理你,你个大坏蛋。” 楚影才不管他在背后的大呼小叫,在心里暗自嘀咕,他才是应该去拧着小丫头的耳朵,告诉她不许去理别人。 阿佑还沉沉的睡着,温夷说是有些发烧,而且也是精神绷得太紧,又没有休息好,现在一放松下来,就成这个样子。 心里头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手指轻轻的刮着她的脸,“累着了吧?下次再不把你丢下了,你说我们把索然捉来是炖了好还是蒸了好,要不然还是烧着好吃?” 或者先拿箭把他射成刺猬,再来慢慢考虑烹调的方法。他煞有介事的想到。 “影!”一睁眼就看见他的脸,顿时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阿佑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睫毛间。 “嗯,我在这里。”楚影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柔声道,“不要怕,我回来了,闭着眼睛乖乖睡觉。” “影,我好疼。”阿佑吸吸鼻子,反握住他的手掌。 “我知道,已经抹了药,很快就不疼了。” “影,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一抹喜色点亮了阿佑的眼睛,“我睡着了你也不要走。” “好,不走。” 安心的舒了一口气,阿佑握紧了他的心,闭上眼就要睡去。 “阿佑,先别睡。”楚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阿佑费力的睁开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楚影笑了,“先吃点东西。” 阿佑向来是好打发的人,对吃穿用度都不怎么讲究,给她什么便是什么。 可是现在?楚影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她喝了一口汤便一脸苦相的推开了,“不好喝,我不要。” 馒头也是,拿到手里还没开始咬呢,就一个劲的往他手里塞。 汤换了下去,端了粥来,在他的瞪视下她勉强吃了几口,便扭过头神色倦怠的想要往床上躺。 “再吃一点才睡。”他扶住她,不许她躺下去。 才吃了那么一点东西怎么行,她都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 “我饱了,不想吃。” “这一点就饱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碗几乎像是没动过的粥。 阿佑被他的手拉着躺不下去,便靠在他怀里,“影,我想睡觉,我难受。” 楚影忍了又忍,才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弄。” 阿佑霍然睁开了眼睛,“你去弄,你自己去弄?” 楚影没有注意到她的用词,快速的点头,“你想吃什么?” 阿佑笑眯了眼睛,“那,你熬粥给我喝,我还没有吃过影做的东西呢。” 楚影几乎要跳起来,熬粥?他? 该不是他听错了吧,可是一低头,看见那丫头欢天喜地期待着的样子,便心软了。 熬个粥什么的,应该大概很是简单吧! 众人都不知道将军是发了什么疯,居然亲自进了伙房。 几个伙头兵差点要哭着跪地上了,将军啊,舞刀弄枪你还是厉害,可是能不能不要在菜刀上灌注内力? 菜板飞了,肉?碎了。 人家还要径自点头,“碎了?碎了好,刚好当肉沫放进粥里。” 浓烟阵阵,一个小兵连滚带爬鼓足了勇气冲过去,“将军,您还是专注做饭吧,我来生火?” 楚影考虑了一下,生火的话,让别人做没关系。 “好,你来生火。” 结果,烧坏了一口锅,楚影看着锅底黑乎乎的饭,脸色臭得快比那锅底还黑了。 “给我换一口锅,再来。” “将,将军,”有人小心翼翼硬着头皮凑上前去,“我们锅不太多,您省着点用。” …… 折腾得一堆人人仰马翻之后,终于有一碗还勉强看得过去的东西熬了出来。 早已得了消息的花翩翩,摇头晃脑的走过来,扔给他一条帕子,“先擦擦你那张脸吧,顶着这样一脸黑炭,我怕士兵把你当j细捉。” 楚影接过来往脸上一抹,登时看不出来原来颜色了。 花翩翩长叹,估计是洗不干净了,又毁了一条帕子,浪费啊!他痛心疾首。 等楚影回到营帐的时候,才发现阿佑已经睡了。 “起来!”他推着她的肩。 阿佑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楚影把碗往桌上一放,索性将她半抱起来,“不准睡觉,快点起来喝。” 他辛苦了一半天,要是她敢不把它喝完,他就,他就要生气啦! 结果被拍着脸蛋弄醒的阿佑,无数次的后悔,不该仗着生病就提出这种不合理要求的,觉都不让睡,而且那粥,还有烟火味。 当然,她忍着,没说。 “好不好喝?”他的眼光四处乱瞟,有点羞涩的样子。 阿佑微弯了嘴,“影做的当然很好喝,天下最最好喝的。”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某人好不骄傲的抬起头,坦然的接受她的夸奖。 待得病稍微好些,阿佑终于见到了云朗,还有,大人。 “天佑!”云朗欢呼着冲过来,却要就要抱到她时被人揪住了后领,转头一看,立马大喝,“天佑,就是这个楚二哥哥是坏蛋,他拦着我不许我见你。” “她身上有伤,你给我离她远点,要不然就把你丢出去。”楚影放了手,却不忘警告的附送一个阴森森的眼神。 云朗鼓起腮帮子,却终是没有再扑过去,只是眼睛红红的凑到床边,“天佑,我听说你受伤了,给我看看伤在哪里了,伤得重不重。” “我……”阿佑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楚影便打断了她,“看什么看,伤有什么好看的,不许看。再说要看就把你丢出去。” “天佑,你看他。”云朗再也忍不住跳起来。 阿佑眨眨眼睛,决定不要理会阴阳怪气的影,“我的伤口都已经包好了,你也看不到了,没关系的,不要担心。对了,云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朗咧开了嘴,“我做完了你要我做的事,半道上碰到大世子哥哥,就决定来看看你,顺便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阿佑的视线转到楚慕身上,是毫无掩饰的喜悦,“大人。” 楚慕略略点头,一惯的清冷疏离掩饰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云朗说,这包药草的种子,是你要他带来的。” 这几日无事,他已经看到了那种在后面的龙牙草。 他的血,余天佑的血,居然都有同样的功效,怎么不叫人震惊。 更何况,影对这个少年的特别,他看在眼里,忍不住的心跳加速。他对影的偏执再了解不过,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在这短短时日里得到他的眷顾? 余天佑,天佑吗? 作别 “居远之战,余天佑功不可没,以半数兵力对抗索然大军……”花翩翩的笔忽然顿下来。 “怎么了?”楚影发现了他的异常。 花翩翩没有答话,只是凝视着纸上黑字,好半响,才说,“影,真的要如此吗?”缓缓抬起对来,双目直视,“一时兴起的纵容,可能会带来无穷祸患。此番立功,更加上她身家背景,兵法谋略,此后必定赐官封将,青云直上。她,要不然是因犯欺君之罪丧命,要不然便是终此一生以男子身份示人,影,你当真舍得?” 长久的静默之后,楚影长身而起,似乎有些烦躁,稍稍站立之后,又坐了下来,“她喜欢,便由得她去吧。五年,放任她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我自然有办法换了她的身份。” “影?”花翩翩还想再劝。 “怎么了?”楚影挑挑眉,不可一世的样子,“本将军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他只想看见她快乐的样子,他的爱,是要她更加快乐,而不是变成束缚,夺去她脸上灿烂的笑颜。 “余小将军,你睡了么?” 阿佑已经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花翩翩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伸手往旁边一摸,没有摸到那熟悉的温度,莫非是影出事了。 匆忙间只披上外衣,便道,“还没有,你进来吧。” “楚慕和影,你到底选谁?”花翩翩进来,目光略怔,随即很快的扫向别处,一开口,却是直奔主题。 “翩翩公子?”是因为她才刚睡醒的原因吗?还是说这几日生病糊涂了,怎么花翩翩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于是她老实的说,“我不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胸中赫然生起的怒火让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我问你,楚慕和楚影,你到底爱的是谁?他们两个如果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这下总该明白了吧!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如若对影无意,便不要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清楚明白的告诉他,要不然,你会害死他的,明不明白?” 影对她的爱,已经明白无疑,现在剩下的便只有这丫头的心意了。 偏偏越是想得到的越是没有勇气去追问,影自己在那反复揣测,坠坠不安,却一直不敢去寻求一个答案。 影不敢问,那么就他代替他来问。 长痛不如短痛,看如今影的情状,是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爱还是不爱,直接给一个明白话。 “如果他们两个只能救一个,我救楚慕。”这一句话出口,三个人怔住。 帐内的花翩翩,帐外还有两人,一东一西从两个方向而来的,刚好在营帐的两侧。 “余天佑,你,你……”只觉得急怒攻心,花翩翩气急败坏的指着她,“我杀了你这个祸害。” “我救了大人,我陪影一起死。”似乎说出来的是最平常的话,阿佑的神情再恬淡不过,“我要大人好好的活着,可是影,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你!”这次轮到花翩翩说不出话来。 想到一些事情,阿佑轻轻的笑了,“不过影应该不会让我死的吧!”她要是死?br /gt; 红尘几度醉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0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0部分阅读 死了,影还能到哪里去找她,恐怕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法找到她了。 “楚慕跟你到底有何渊源?” 花翩翩的确有些不解,据他所知,楚慕与阿佑并无多少交集,何时有了这等深厚的情谊。 阿佑闭紧了嘴,却不肯再说了。 “余天佑,你可要想好了,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便不要再三心二意为别人心软。那楚慕,可是爱着你的,你可不要到时候看着那谪仙似的人儿受了伤便心软。” 一甩手,走了。 只不过嘴角挂着的,是满满的笑意。 只要她的选择是影,便也不枉影对她情深一片。 掀了帐门出来,却是微微一怔,“小为?” 方小为脸上带着笑意,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略略点头,“我来看看天佑。” 花翩翩皱皱眉头,正想问他是不是听见了刚才他们的对话,忽又想起影说过了,这小子信得过,恐怕也是早就猜到那人的身份了,索性也懒得再问了,跟着点头示意,“那你看过了早点走,影去巡夜去了,一圈看完肯定是要回来看她的。” 方小为点头,笑意未减,“我知道的。” “天佑,楚慕与你,到底曾经有过什么纠葛,我不是花翩翩,你不要用沉默来打发我。”方小为坐在床边,轻声问道。 阿佑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更何况这些事,她也没办法说的。 方小为略略皱起眉头,目光一闪,“是和你身上失而复得的东西有关吗?” 阿佑猛然抬头,像是被吓到一般,震惊的看着方小为。 方小为见状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以前的病的,所以我对人的感情异常敏感。我能感觉得到,之前见你和现在见你,你身上的不同。你以前是不是和楚慕是恋人,最后,被他下了忘情丹之类的东西的?”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阿佑抿着嘴,缓缓低下头去。 她不是不想说,她只是不知道这些事该怎么说。 心里头已经沉甸甸的压着太多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是连影也没有办法分享的。压在心头的东西已经越来越重,尤其今日看到大人突然黯淡下来的脸,越加觉得难过,无法宣诸于口,所以她只能沉默。 “要不要出去走走,你已经闷在床上好多天了!”方小为突然问她。 阿佑望望外面,她也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可是身上的伤?她有点迟疑。 方小为背对着她蹲下身来,“来吧,我背你。” 阿佑没动。 方小为转过头来做了个鬼脸,“我现在可以做你哥哥了吧?快来,哥哥背。” 阿佑被逗得扑哧笑出声来,整理好衣服,趴在他背上。 两人走了出去,而先前营帐另一侧站着的那人,在略微的犹豫之后,也跟了上去。 小为的背很宽很暖和,他的身上,有着很干净的气息,原来小为,在她不知道的这几年里,已经长大了啊! 长大了的小为,阿佑满足的眯起眼睛,“真好!” 方小为的嘴角慢慢弯了起来,“我也觉得很好!” 月光如水,微风轻拂,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黑暗里,一片静寂,脚踏在泥土上的声音,越加清晰。 “阿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那些埋在你心里的,谁也不能说的纠结。”小为的声音,缓缓荡了开去,轻轻柔柔的,似乎一丝一缕的浸入心底。 “阿佑,你该知道,我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如果你连我都不能告诉,那么你就只能永远的藏在心底了。” 阿佑的手指缩了缩,却是越来越紧的攥住了他的衣领。 只觉得心底那些从没有情绪停驻的地方,慢慢的起了变化,方小为继续向前走着,“在你过去的生命里,楚慕是不是曾经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要不然,四年前为何离了楚影?” 他从来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当初才义无反顾的离开。就是因为这感觉,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何以阿佑最后会舍弃了楚影,反而要去到另外一个人身边。 他分明看得清楚,阿佑对那大世子的感情,有信赖,有信任,或许还有一些仰慕,却唯独没有爱恋。 说完了那句话后,方小为再也没有开口,他只是背着阿佑,不慌不忙的走着,似乎不知疲倦。 阿佑睁开眼来,眼里,有深深浅浅的忧伤。 那曾是她生命的全部,即便如今从那全部里走出来,也早已留下不可抹灰的痕迹。 她一直知道,她每一次看大人的目光都惹得影生气,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那些前尘往事,都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在影之前,我已经认识大人了。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大人,我不懂得什么叫好,什么叫美,什么叫幸福。我只知道,大人认为好的,就是好,大人的样子,就是美,大人对我笑了,那就是幸福。” 方小为还是保持着先前的步伐,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 “我那时候想,要是能一直一直跟着大人该有多好啊!人说佛前修炼五百年,才能换得一次相遇,我却宁愿在佛前生生世世修炼,只要能每天让我看一会儿大人。我真的,一点都不贪心的!” 眼泪一点一滴的浸透了他的衣裳,阿佑轻抽着气,却轻轻的笑了起来。 “可是我终究还是再贪心了那么一点点,我每天每天都在告诉大人,我多么喜欢他。每天都在不断重复,终于有一天,他相信了,却也生气了。所以,所以,他收回了我爱人的能力。” 拍着胸口,缓解那纠心的疼痛,“从那时开始的阿佑,便忘了对大人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再不能,爱上别的人了。” 皱皱眉头,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我真的以为,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谁知道,谁知道后来会遇上影呢!” 那个时候,在没有得回情根之前,她对影的感觉就有了异常,她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对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可是方小为是谁,早已经把后来的事自行想全了。 他突然咳了一声,“阿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嗯?”是浓浓的鼻音。 “男人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你家楚影也一样。” …… “阿佑,你还在哭没?” “没有!”带着浓浓的鼻音。 “那你还在我背上一抽一抽的干什么?” “还有,顺便再说一下,去叫你家楚影改一下给皇上的奏章,关于你的事一笔带过就好了,除非你想跟你家影来个惊世骇俗的断袖之恋,气得你们老将军从京城杀到边关来。” 最后,还低低的叹息一声,“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都把别人当瞎子吗?”那么明目张胆的情意,别的人能看不见? 决裂 方小为把阿佑背回去的时候,楚影已经站在那里,阴森森的样子。 直在他开口之前,小为轻声道,“阿佑睡着了,小点声。” 楚影咬牙切齿的样子,几步迈过来,将阿佑抱在怀中,丢下一句,“神兵营这次损失惨重,明天开始你去训练新兵,一月之内要出成效。”便扬长而去。 而方小为,看着两人进了营帐之后,站了一会儿,才低着头离去。 有些事,他可以去做,或许也能成功,可是,他却心软了。 或许,越能懂得,便越不忍心伤害吧! 而帐内,楚影笨手笨脚却小心翼翼的给阿佑盖好了被子,一边忍不住责骂,“好端端的跑出去吹风,又受了寒怎么办,笨蛋丫头!” 顿了一下,又恶狠狠的接了下一句,“就算要出去,也该叫我啊,干嘛让那个死小子背,气死我了。” 虽然语气不太好,可是那声音却放得极低极低,就生怕惊动了什么。 指腹在少女的脸上划过,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飞快的俯下身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飞快的退开。 黑暗里,看不到他脸上微微晕开的红色,却能听到那声音里的愉悦,“丫头,梦里只准有我!” 他离去之后,阿佑才睁开眼来,伸手拍拍胸膛,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摸摸脸,热得烫手。 她又不是猪,被人又抱又骂又亲的还不醒,还说她是笨蛋呢,哼,影才是笨蛋。 才这样想着,忽觉得帐帘掀起有人进来了,顿时一惊,该不会影那么厉害吧,她偷偷在心里骂他笨蛋,他都能知道? 于是,露出讨好的笑容侧头望去,那就要脱口而出的呼唤却在看清来人时生生停在了唇边。 那是大人。 “大人?”稍稍一顿之后,她改了口。 夜色里,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得到,从他进来后便环绕着的冰寒之意。 阿佑撑着坐了起来,几分不解,几分惶惑,“大人?” “你真是虚伪!”楚慕开口了,一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砸过来,阿佑还来不及反应,更重的话便接着说了出来, “你喜欢影,选择了影,那也罢了,可是何苦这样惺惺作态,似乎你不爱我并不是你的心意,而是我逼得你不得不如此。余天佑,真看不出来你这样深的城府,编一个如此凄美的故事,只不过为了让你的选择更顺理成章,更让你自己心头好过罢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了,扎得那里一阵一阵的疼,阿佑呆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似乎被吓住了,再无一丝多余的力气去支持思想。 偏偏,那样冷漠的话还是不断的涌入耳中, “你既是护国将军府的人,当初又何必装成一个小丫头,可怜兮兮的任人呼喝?你既有无双智谋,又怎么会那么单纯可欺?你既有一身武艺,又怎么会被一个杀手玷污劫持而不反抗?最重要的,楚某虽然不是天纵奇才,却也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在影之前,我何曾见过你,又如何来机会与你相处,让你爱慕?再说了,你明知我的心意,又何苦如此诬蔑,我,那时的我能得你一眼已是欢喜万分,又怎么可能拒绝你断了你的情?余天佑,你即便是要编故事,也要编一个让人觉得可信的。” 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到手臂上,只有那样,才撑得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阿佑看着楚慕,几乎是全神贯注的去看。 她的大人,一向的优雅风姿,如月昭昭,他的眼里,氤氲着柔和暖意,每看你一眼,你都会觉得自己是他最关心的人,忍不住的,心里就会暖和起来,忍不住,随着他浅浅笑意而嘴角微弯。 可是那样的大人,此刻却是半点笑意也无,甚至在依稀的火光里,还能看得到他脸上的讥诮。 这不是她的大人,不是的。 阿佑忽然颤抖起来,却仍是,勇敢的说了一句,“我没有撒谎,大人,阿佑不敢对您撒谎的。” “没有撒谎,那你是想告诉我你是从我的前世来的么?是想告诉我,你穿越了时空而来,来了结前世的情缘?还是想说,你死而复生,就从一个小丫头便成了将军之子?”他冷冷的笑了,“余天佑,编造故事已经够恶劣,还要乱力怪神来欺骗我们这些凡人么?那可真是抱歉,如果上天对你果真如此优待,那我是不是还要先泼点狗血,辅以火刑,来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漫天的怒意与悲凉涌来,楚慕只觉得那长久以来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这个女子,他全心全意唯一爱着的女子,不仅不爱他,还要编造着这样可笑的故事来践蹋他的感情他的付出,他当时,究竟是爱上她哪里? 他可真是,可悲至极! 一字一句,如刀如石,重重的落了下来。 阿佑紧紧的捂住胸口,快要喘不过气来,带着企求的眼神望向楚慕,“大人?” 楚慕飞快的转过身去,抬起头来,“不要这样叫我,我担待不起。” “余天佑,我真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掀起帐帘,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大人!”阿佑喊了一声,手急切的想要往前抓住什么,却身子一软从床上栽了下来。她抓紧了胸前的衣襟,慢慢蜷起身体,缩成一团。 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无力去回忆大人的话,甚至无力哭泣。 等着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过去,阿佑才一点一点的挪过去,摸着床脚,缓缓坐起身子。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觉得力气渐渐的回来,她才慢慢的站起来,爬上床去。 “我不会撒谎的。”她乖巧的躺在床上,这样轻声说道。所以,刚刚那些一定是在做梦,大人才不会骂她。 大人每次都只会对她无奈叹气,却从来不会用这样憎恨嫌恶的语气骂她,就算她浇死了他最心爱的花儿时,都没有。 所以她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睡了,她一定是在做梦,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阿佑果然睡了过去,只是那梦里,一直一直在下雨,下得人的心,都湿了。 “快点,快点!”天还没有大亮,先前两军交战血腥阵阵的地方,已经传来云朗欢快的声音。 他兴致勃勃的跑来跑去,指导这个指导那个,俨然一副老师的样子。 “影,这样真的有用?”提出这个怀疑论调的,是花翩翩。 举国上下无数能人异士都无法种出来的花草,真能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种出来,而且种的人,还是这么群只懂得杀人不懂得救人的武夫? “没用。”回答他的,不是楚影,而是不知何时起便站在一旁的楚慕。看着这热火朝天,士兵变农夫,努力的挖地种花种草的景像,楚慕的脸上,仍然只有淡然,或者细心一点查看,比往日更冷漠的淡然。 楚影看了看他,也不辩驳,只是背了手,看了看天,不语。 已经习惯了这两人在一起时的冷气场,花翩翩怪叫一声,“影,我说你啥时候关心起天下苍生的生死了?” “别人的生死关我屁事!”楚影嫌恶的撇撇嘴。 花翩翩登时就有些头大,有点小心翼翼的问他,“你可千万别说是因为那个某人?” 楚影斜了他一眼,却因为某些因素,而柔和了脸上冷意。 花翩翩捂着头哀叫一声,无力的蹲了下去,认命的洒好种子盖上土。 他就知道,影每一次发疯都是因为那个某人。 楚慕看着那些黑中带红的泥土,轻声道,“不是所有人的血都可以。” 楚影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看天,“天下人的命就让天下人来救,如果这么多人的鲜血都种不出,那也就是说明老天爷都不心疼了。世人既认为是天降大难,如今拼命弥补如果还得不到救赎,就只能说苍天无情,这样的老天,不要也罢。” “而人命,”他冷笑一声,“既然老天都不心疼了,我们还有啥好心疼的。”那傻丫头也用不着去操心了,从今以后别人该死就去死,该活就去活,她也不用再去干什么得不偿失的事了。 别人的生死他从来不关心,他只是害怕他家的丫头一冲动就揽责任上身,尽做些让他心疼的举动出来。 现在他就证明给她看,既然世人都信佛信神信上天自有主宰,如果这些神佛上天都冷血无情的放弃世人了,她一个小丫头也犯不着去管,她那点可怜的血也就算了,全部放出来也种不了几颗草救不了几个人。 温夷皱着眉头也走了过来,“按说药草应该是想长在汇集天地灵气圣洁无比的地方吧,怎么会在这修罗场中长出来?” 楚影看了远处的营帐一眼,脸上便真真切切的有了笑意,“即便是修罗场,我也要为她变成花园。” 如果变不成,他诡异的又瞟瞟上空,“那就说明世上果然没有神佛上天,世人自此以后也不必信奉了。” 而此时,天帝瞪着魔尊,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你家那个小子居然敢威胁天庭?” “威胁?”魔尊大惊小怪的叫一声,当然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那小心藏住的得意之色,“他哪里在威胁啊,他可不就是相信天庭的能力才想要种出点草来么?再说了,他现在可是个凡人,平凡得不得了的凡人,他连我这个老爹都不知道了,哪还能那么大胆敢威胁到天庭啊!” 天帝脸都气绿了,视线转到一旁的普陀大仙,发现人居然含笑点头,又是一阵气闷。 紧接着,魔尊大人又点了点头,“不过说来那小丫头还有点眼色,知道要选我家的小子。”拿眼瞟了瞟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天帝,笑道,“果然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小丫头这样不讨你喜欢的角色也只能配我们不讨喜的魔界之人了。” 天帝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爆发出来,“月老,月老呢,给我跑哪里去了,这红线怎么能乱牵了,天庭中的人给我牵到魔界去,成何体统!” 月老摇头晃脑的理着手中红线,头也没抬,“小老儿只管给每人一根红线,至于红线那头要系着谁人,可是他们自个儿的造化。” 都说姻缘天注定,其实是冤枉他月老了。 哪里会有姻缘天注定,任何一段情缘,都要靠两个人的努力,要两人互相扶持,同甘共苦,不离不弃,才能一同走到终点。 只有一个人的努力,不行,你的红线系上了对方,对方未必系得上你; 开头努力了,后来又放弃了,不行,牵上的红线自然还会掉。 这世界上没有一种美满是你什么都不付出就会得到的。爱情啊,要两人向着同一个方向不懈的努力,才能维系着红线相牵,白头到老。 礼物 详细的官方战报虽说还没到,可是那得胜的消息还是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毕竟那掌兵之人,是当年惹了件天大祸事的楚影。 再说了,朝中那些个人,哪个是省油的灯,要个边疆的消息哪里还需要等那正儿八百的官文。 至于护国将军府,那就更不用说了,军中传消息的通道他们熟得跟自个儿家似的。 是以消息一传到,余端笑得眼睛都眯了。 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摆宴,但是余家还留在京中的几个主心骨,早早的就在将军府中喝开了。 “老将军,也不枉您日盼月盼,终是盼回了小主子了。”说这个话的,是徐项,这会儿眼眶都发红了。 余端却是只管端着酒杯,一个劲儿的笑。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舒心的笑过了,自当那个不争气的死小子离开之后,他便没有这样笑过。 他以为,这护国将军府的荣耀,便会随着他的衰老而衰老,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去。 余家一门的奇迹,也就到他终止。 他不是没有盼望过还能看到那死小子的血脉回来,可是当这盼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落空,其实早已经变成了绝望。 却想不到,果真看到了天佑。 想起那个孩子,嘴角的笑容越发浓烈。 那个孩子,清新如朗月,却也可以有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气势。说对索然的了解,他就算是称不上第一,也绝对排得上前三。 他余家初出茅庐的少年跟征战多年的索然对上,能以这样的战绩告终,已足够令人骄傲。 所以这一夜的余端,真是的醉了,醉得眼角老泪纵横。 他一醒来,看着眼前的人,几乎疑似梦中。 而那人一听见响动转过身来,便“啪!”的跪在地上。 余端二话不说,随手抓了床榻旁的茶壶就扔了过去,那人不闪不避,任茶壶砸上额头,水从碎了的壶中流出,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地。 “你还回来做什么?”盛怒之下的余端,仍然没忘压低声音。 余思杰也不说话,“咚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才抬起眼来,“爹,我要带天佑走。” “你说什么?”一股怒火随即冲上来,头发都要竖着指向天了。 余思杰闭了闭眼,“天佑是女儿。” “砰!”余端腿一软,失神一般的跌坐在床上。 天佑,是个女儿身? 余思杰不敢去看老父惨淡的脸色,他也是收到阿佑托人送来的药,才知道孩子的娘起了让她回府去看看的念头。 一直坠坠不安的心,终于在听闻阿佑去了边防时到达了顶点。 他这才想起,阿佑原是女儿身啊,任他平时再如何教导,仍阿佑再是天姿聪明,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先不说能不能瞒得过皇上躲了这欺君之罪,他又如何舍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放在那修罗场上? 误了青春年华,可不耽误了天佑的一生幸福? 所以他这才冒险回了京城,必定要先知会好父亲,才能办妥这件事。 本来他是有其他法子带走天佑的,可是他也不忍心父亲莫名其妙的再受一次生离死别之痛,所以特意来知会一声。 像是一刻之间老了好几岁,余端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你去做吧!” 余思杰心痛难忍,最终却只能叩下头去。 他这一生亏欠父亲的,再没有机会偿还。 男人之间,原本就不善于表达情感,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父子之间。 在余思杰转身要走之前,余端叫住了他,“如果失去了天佑,过得几年,倒也可以让天佑的孪生妹妹偶尔来往一下,以慰本将军失了孙儿之痛。” 天佑的孪生妹妹?余思杰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思杰定让女儿代替她早去的兄长,时时回来探望。” 话说此时的居远,又是另一番景像。 因着楚影的安排,种植草药成了士兵们操练之余的例行活动,后来是城里的百姓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要说种点什么,这些个武刀弄枪的军士又哪里比得上那些以春种秋收为生的农家子弟。 楚影这边忙了几天,一看有这些人接手,弄得有模有样的架式,倒也放了心,想着这几日每次去那丫头都在睡觉,已经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便将手头的事吩咐好,转身离开了。 “天佑?”楚影一掀开帘子,笑容便凝在了嘴角,这丫头病还没好利索就又跑到哪里去了。 “白二?” …… “翩翩?” “怎么了?”花翩翩一脸捉狭的笑意闪了进来,“那白二,呃,天佑去哪了?” 楚影瞪着他,脸色铁青,“我不是叫你帮我把人看好的?” “小白,你怎么逃脱了翩翩公子的魔掌的?” 看着了好多天不见的白远兮,阿佑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白远兮的脸色沉了沉,论单打独斗,花翩翩自然不是他对手,先前那几次,他一边心悬着天佑,自然心神不宁,次次都着了花翩翩的道。那个阴险狡猾的家伙,活该连名字都像个女人。 白远兮自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上下看了她一会儿,柔和了眼里的光,“身体好了?” “嗯!”阿佑点头。 “那怎么看起来还是蔫蔫的样子?”连那么关心的种药都没有去。 阿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闷闷的开口,“小白,你说我们去逛完街,我买好东西送给大人,他会不会就不生我气了?” “大人?”白远兮的眼神一凝,那称呼和语气似乎在哪里听过。 阿佑没有在意,只顾埋着头往前走,“对啊,我肯定惹大人生气了。” 这就是她这几天冥思苦想得出来的结论,大人会那么凶的骂她,会说那些让她那么难过的话,一定是她惹大人生气了。 她总是很笨,做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大人才生气的吧! “天佑!小心。”落后几步的白远兮突然冲上来,抱着她往旁边一拖。 阿佑这才看见前头一个大坑,坑里积满了污水,要不是白远兮反应快,估计她这会就掉进去了。仰起小脸,冲着白远兮笑了,“幸好你拉住我了。” 怔怔的看着那笑容,白远兮忽然用力的推开了怀中的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惨败之色。 “小白,小白?”阿佑吓一大跳,连忙伸手过来拉他,“你怎么了啊?” 他怎么了?白远兮也很想问自己。 眼前的人,清新自然,明朗率真,不若一般女儿家的矫揉造作之态,可是即便如此,他,他也不该错认了她的性别。 眉如新月,眼似晨星,这样的容颜,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脑海里曾经零星出现过的疑惑,终于在此刻串了起来。 叫楚慕大人,被楚影如此保护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阿佑?”他叫她。 阿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还在担心的问,“小白,你没事了吧?” 白远兮怔怔的望着她,半响,终于笑开了。 原来上天待他竟然如此之厚,他以为已经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竟然没有变成遗憾。他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刹那,竟还有机会变成永恒! “阿佑!”他说,“留我一直在身边好不好,在我有生之年都没有赶我离开?” 阿佑拉拉他的衣衫,“你在说什么啊,当然可以跟着啊,我们还要想办法给你解毒的。” “好!”他柔声答道。 这一次,眉间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 白远兮,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做回了白远兮。 没有遗憾的,忘却了旧时伤痛的,白远兮! 阿佑是极少有机会逛街的,即使变成了余天佑,他其实也很少逛街,一年到头随着镖局的人走来走去,到了目的地,基本上其他人都去了那灯红柳绿之处,他哪有不敢去,从来都是缩在客栈里睡觉的。 今天不但可以逛街,还有人陪着聊天,连日来的伤心疑惑散去不少,脸上笑意连连,新奇的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就算曾有战鼓声声,一旦危险退去,仍然一样的欢声笑语。 无论处在怎么样的境地里,生活和快乐才是永恒的主题。 阿佑的脚步慢了下来,“小白,大家都这样快乐的相处不好吗?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每一个人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像现在这样,夫有妻,妻有子,子有双亲,满条街都能听到喧闹之声,飘着食物的香味。 “饿了吗?”那些问题白远兮自然回答不了,他要如何给这明净的少女讲人的贪婪和欲望,所以他自然的指着街旁的小吃问着阿佑。 阿佑看着那热气腾腾新鲜出笼的包子,咽咽口水,摸着荷包摇摇头,“我们还是先去买给大人赔罪的礼物吧,要是还有剩下我们再吃。” 白远兮看了她一眼,拉着她,“我这有钱。” “不要!”阿佑就是不去,“我们先买别的吧,万一我的钱不够呢,小白!”她哀求的眼神。 白远兮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只是手上的劲道却松了。 “小白,你说大人喜欢吃的还是喜欢穿的啊?” “小白,你说大人喜不喜欢这个?” …… 白远兮一概充耳不闻,阿佑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挑得高兴。 “啊!”直到走到一个成衣店,阿佑才欢呼起来,“这里比京城冷,大人肯定没有想到,我们去给大人买件棉衣吧!” 阿佑跳进去,一件一件的选着,一边嘟着嘴,“可惜我不会做,要不然给大人做一件衣服,大人肯定一心软就不生我气了。” “他生气又怎么样?”白远兮忍了半天,终于来了一句话。 阿佑转回头看他,“当然就要向大人赔罪啊,肯定是阿佑做错了。” 白远兮看了她一半天,“你怕楚慕生气,就不怕楚影生气啊?”看她这尽心尽力的样子,不把楚影气跳起来才怪。 阿佑正拿着件白色的棉衣仔细看着,一边笑道,“影生气了最多骂我,骂完了就不生气了。” 偷偷吐吐舌头,而且影每次骂人一点都不可怕,看他气呼呼骂人的样子,有时候也挺好玩的。 一回了营帐,阿佑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尊雷神正在她的帐里等着打雷下雨,径直去了楚慕那里。 “大人!”阿佑伸进一个头去,四处张望着。 楚慕正坐在案几后看着来往信件,听见这声音,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 “大人。”阿佑一眼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便露了出来,她抱着怀里的包袱,几乎是小跑步的跑到他身边,献宝似的把包袱打开,把那衣服捧了出来,“大人,你看,喜不喜欢,穿着可暖和了。” 楚慕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又移到那件衣服上。 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的料子,样式也简单得很。 在那样的目光审视下,阿佑的手抖了抖,咬着唇,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大人,你不喜欢吗?不喜欢,也不要生阿佑的气好不好?” “我知道是我做错事惹大人不高兴了,可是你不要不高兴,要不然你再骂我吧,骂完就不生我气了。” 楚慕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阿佑举着衣服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沮丧的拖着脚步往外走。 忽听得后面风声起,阿佑还来不及回头便被拥入了一个怀抱,双臂将她环得紧紧的,那人身上,有着清凉的气息。 “大人?”心里一喜,阿佑便要抬起头来。 “别动!”楚慕将脸埋在她发边,一动不动。 “大人,你怎么了。”阿佑果然一动不动任他搂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能感觉得到他情绪的激动。 “大人,你不生我气了对不对,阿佑以后都不惹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楚慕闭上眼睛,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那一日,他吓着了别人,其实何尝不是吓着了他自己? “对不起,阿佑。” 那晚阿佑对小为说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阿佑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一下子便想起了那自出生以来便不断出现的梦境,那梦里,关于阿佑的一切,何等真实。 除了前世今生,怎么可能还有更好的解释? 可是要让他如何面对? 他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可是他梦里都还有那执念,一定是早已情根深种。他怎么能面对,早已情根深种的自己却要硬生生断了阿佑对自己的爱? 今生,不管阿佑有了何种际遇,他总归比楚影先遇上她,可是,他又一次闭了心眼,生生错过了她。 他怎么能面对,怎么能面对? 因为无法面对自己,所以他便将这愤怒和伤痛统统抛给了阿佑。 她为什么不能坚持前世的爱恋,一见面便守在自己身边? 她为什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后不能坦然相告,而是在短暂重逢后奔向了别处? 他痛,他恨,所以他口不择言。 他自小便带有心疾,早已经习惯看淡生死得失,情绪的波动他向来都掌握得很好,他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汹涌着的情绪,所以他慌他乱,他,终是把她越推越远。 幸好,幸好,她还固执的站在身边。 “阿佑,对不起,对不起。”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不断的重复这一句。似乎这最简单的字句,反而能最深刻的表达他的情绪。 阿佑微微的怔愣之后,很快的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大人,没事啊,阿佑不生气的。” 她的大人,骂她几句当然是应该的事啊,她怎么会生他的气。 “阿佑?”楚慕轻轻将她放了开来,眼睛还有些红,“我问你一句话,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阿佑看着他,有些犹豫,“大人,不要问我那晚跟小为说的话里的东西,有些,有些我不能说的。” 怯生生的看了看他的脸色,才又接着道,“我不会骗大人,所以我不说。” 知道她还是介意了那晚上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楚慕的心一痛,连忙轻声道,“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是要问,要问,现在,我还来得及吗?” 抬起手来缓缓抚过她的头发,“来得及伴你左右,来得及爱你,并且被你爱。” 阿佑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觉得抚过发梢的手,有多么的不合时宜。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脱出了他的手可以碰触的范围。 “阿佑?”楚慕眼神沉痛,望着她。 阿佑想了好一会儿,因为这是大人,所以她想了很久,才开口,“大人,一个人的心很小,一次只能爱一个人的。别人的心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她指着心口,脸色酡红,认真的说道,“这里装着影了,所以会一直一直装下去。大人是阿佑的大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而,影是阿佑心里装着的人,这一点,也永远不会改变。” “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呢?或者他不在了呢?” 眼睛里有星星闪过的光彩,阿佑挠挠头,“我把影装在心里,那是我的事,跟影有什么关系?” 就算影有一天不要她了,就算有一天影不在了,她会伤心会难过,可是她还是会把影装在心里,唯一的装着。 这是她的事,跟影在不在,要不要没有关系的。 爱与不爱,原来不管对方如何,都是自己决定的事。 楚慕看着那在他眼里还透着稚气的少女,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佑这会儿因为与大人和解而欢喜着,却不知道某位雷公的脸色因为得到了小白回来的消息而黑到了极点。 可惜这丫头不看天的,她要是分神望望,估计就能想到,暴风雨,貌似要来了。 在一起 “余天佑,你经过本将军同意没,居然就敢去给我吹风,皮痒了是不是?” 阿佑才刚走进自个儿营帐,一顿暴喝就劈头盖脸的砸来。 满脸的笑意还未褪去,阿佑一抬眼便看见那个坐在帐中脸色沉得像要下雨一样的人,也不管他说了什么话,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影,你来了啊,我好想你啊!” 一听了这话,满肚子的火似乎一下子被堵住了,发又发不出,不发吧又闷得难受,楚影恨恨的扯着她的头发,“想我还跑出去这么久?” 这都大半天了,人影他都没见着,还想他,哼!谁信。 本来已经想要弯起的嘴角,弯到一半又垮了下去,楚影又想起刚刚得到的消息,眼睛眯起,“他们说你去慕那里了?还带了今天新买的衣服?” 一回来就往那里跑,还买了衣服,她都还没给他买过呢,越想越是气,心里有几个酸泡泡,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 “对啊!”阿佑高兴的点头,“影,大人不生我气了哦,我好开心啊!” “他不生气,我生气了。”某人咬牙切齿的说。 “啊?”影生气,影生什么气? 楚影一把推开她,自个儿坐了下来,把头扭向一边。 他的女人干嘛要去管别人生不生气,尤其,还给别人买了衣服。 总之,那件衣服就是可恨,非常可恨。 他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影的样子,好像是很生气。 阿佑走到他前面,刚要说话,他便又把头扭向另一个方向,阿佑换个方向面对他,他又扭,阿佑再换,他再扭…… “影,你这次真的生气了啊!”阿佑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新奇,这样子的影,好好玩。 仔细想了想爹惹娘生气时候的所做的事,阿佑眼中亮光一闪,忍不住的笑了。 爹爹那么厉害的人,一定哄人不生气的方法也是很厉害的。 她当即便一把抱住楚影,他推她,她便再接再励,最后干脆整个身体都趴到他身上去了。 “你干什么?”楚影把她抱得再也扭不了头,只得气急败坏的叫道。 阿佑两眼晶晶亮,抱着他的脸,津津有味的看了半响。 “你看什么?”楚影被她看得发毛。 红尘几度醉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1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1部分阅读 阿佑憋着一口气,迅速的贴上去,影的唇软软的,暖暖的,是她记忆里的味道。 而楚影,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她,她,她?阿佑居然主动吻他了。 被这个念头惊住的某人,一直呆呆的任阿佑又亲又咬的啃了半响,直到她咂咂嘴要爬起来的时候才反客为主的一把抱住,回吻了过去。 依着楚影的性格,他的索吻,是热烈的,急切的,带着不可阻挡的霸气,逮住了那在口腔里滑动的小舌头,含住,便不放了。 浅浅的逗弄,重重的吮吸,楚影的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而阿佑,睫毛不断的抖动,两颊绯红,越见绝艳,环在楚影脖上的双手因为紧张收得更紧反而更回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空气越来越炙热,楚影的唇划到阿佑脖子上时却忽然停了下来,只将头埋在她颈间不断的喘气。 “影?”阿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不解的唤着。 楚影手一紧,把她的身体扣住不让她乱动,不停的念着,“五年,五年……” 他的唇就在耳边,阿佑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五年什么?” 楚影深吸一口气,把她放到旁边坐着,整理好衣服,挡住某个此刻有点蠢蠢欲动的地方,才开口道,“阿佑,你喜欢军队是不是?但是我也只给你五年,五年之后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到时候你便乖乖的做我的妻子,不许反对。” 阿佑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影,这跟五年有什么关系?” 楚影叹一口气,或许他真的有点命苦,要不然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丫头了呢? “你喜欢这里,我便让你喜欢五年。可是你是要做我的妻子的,不能一直当个男人呆在军营里。”他压低了声音道。 阿佑眨眨眼睛,忽然说道,“我不喜欢这里。” 楚影震惊的抬起了眼睛,他以为…… 阿佑继续说道,“我喜欢爷爷,爹,和你教我的排兵布阵,因为我觉得很神奇很好玩。可是在这里,不管是谁赢了,都是要死人的。” 阿佑的脸色黯了下来,“大夫那么辛苦才能救一个人,这里,却可以一瞬间死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打仗。” “那么你来这里,是因为,因为我吗?”他的眸里,流光溢彩。 阿佑摇头,又点头,“是爷爷叫我来的,我不想让爷爷失望。可是我想来,是因为你在这里。” 她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靠了上去,低声道,“影,我好怕你不认识我了,用看别人的眼光看我。可是还好,你认出我了,不管我有没有告诉你,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认出我了。影,我好高兴!” 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傻瓜!” 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我的丫头,我都能找到你。 “翩翩,将送给皇上的战报再改改。”楚影一回了营帐便吩咐道。 花翩翩笑得神秘兮兮,眼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了某个地方,“怎么了?忍不住了?” “砰!”的一声,花翩翩便被恼羞成怒的某人踢了出去,花翩翩单手一撑,在快要落地的刹那翻身站了起来,姿势优美的理了理衣服,慢条斯理的走了开去。 不就是改个战报吗,简单! 难的是那个家伙啊,到他这年纪还保持着童子之身,不知道会不会憋出问题来,等得了空,一定要好好问一下温夷。 或者,问一下阿佑也好啊,说不定,一举两得啊。 花翩翩笑的那是个志得意满,意义深远! 没过多少时日,居远城果然冒出了点点新绿。 阿佑和楚慕站在那里,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怎么了,高兴得傻了?”反正就是不喜欢她跟楚慕做一样的表情,楚影狠狠的拍了下她的脑袋。 这一拍之后,阿佑突然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他,响亮的亲了一口,在他僵住之后,又飞快的跳了下来,抱着小白嚷着,“我们种出来了!”放开他,又转去花翩翩那里,开心的抱了一下,“我们种出来了。” 云朗也在旁边高兴的又跳又叫,阿佑挨着顺序抱过来,两人开心的边抱边笑。 愣了半天的楚影,终于在阿佑跑到楚慕面前之后,几步跨过去,伸手一捞,便把阿佑拉到了一边,“你给我冷静点。” 阿佑自顾自的咧着嘴,哪里冷静得下来,“影,你好厉害,好厉害啊!影,你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被阿佑的欢喜感染着,闻讯而来的将士们也忍不住开心起来,对他们这些人而言,这些药草就意味着生命。 “都是将军厉害啊!”有士兵嚷道,热泪盈眶的跪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都跪了下去,“将军,将军!” 那喊声,响了整整一个时辰,从军营到田野,直到整个居远城。 楚影抿着嘴,将阿佑拉得紧紧的。 他的本意,只是为阿佑,他以为,别人的生命都与他无关。 可是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却有那么深的触动,他的眼里,涌动着那么多的热气。 原来,稍微关注一下别人,会是这样的感觉。 两国交界之处,处于纷乱之中时,战火远比平静更为频繁。 安生不到几日,伍国的军队就又来了。 这一次,是卢尚亲自带兵前来,还着平武军最精锐的力量。 风国早已收到消息,已经有商文仲火速增兵前来。 此次卢尚来势汹汹,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善了了。 “翩翩,先送云朗和楚慕离开这里。”楚影沉着脸吩咐道。 一向任性的云朗此时倒是乖巧的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行李。而楚慕,望了一眼阿佑,才道,“影,我带天佑一起走吧。” “不!”楚影摇摇头,“我们还需要她跟余家军配合。老将军不在这里,商文仲到了之后,天佑的阵法可以令余家军如虎添翼。” “可是?”楚慕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楚影转头与阿佑对视一眼,眸中有淡淡笑意,“她不走,生与死,她都要和我站在一起。” 因为舍不得,所以更要在一起 要不然,留下来的那一个,才真正是最痛苦的。 计中计 “报!卢尚离居远一百五十里。” 军帐中,楚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出发!” 声音里,只有冷静和沉稳,听不出半点惊慌,即使他将要面对的人,是成名多年,战功赫赫的平武将军。 诸位将领退出营帐之后,楚影才转过身来,看向站在身旁一声不吭的阿佑。 “阿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阿佑走上前来,乖乖的投入他的怀抱。 楚影只轻轻的抱了她一下,便很快的放开,“你的命,是我的,别忘了。” 所以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拿走,“替我照顾好了,要不然我回来有你好看的。” 抓起桌上的剑,便转身迈开大步离去,一身银色盔甲,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他走的那样洒脱,似乎没有一点留恋不舍,甚至,都不曾回头。 而阿佑,却没有一丝不豫之色,只是看着那人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 “小白!”她唤着站在外面的人,“我们也走吧。” “天佑?”小白看着的她的脸色,神色间有一丝淡淡疑惑。 阿佑也没有回答,笑容一如既往的明亮。 影说,天下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乖乖等着挨打,即便真要起了争斗,也只能是他找上门去。 影说,世界上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 最后,他说,丫头,交给你了。 将边疆三个重镇尽数托付于阿佑手中,楚影带着银翼军,如一支利箭,向伍国大门而去。 伍国既然敢如此气势汹汹来犯,他便断了他们的后路。 商文仲是在楚影走后才知晓了他的计划,吓得那是个脸色苍白,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佑不明所以的看着商文仲那在面前颤抖的手,“文仲大哥?” 商文仲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喘出一口气来,“你们两个简直是不要命,居然敢如此莽撞。你知不知道后果啊,如果江门三城失守,即便是楚影打开了伍国大门,那也如无源之水,有去无回。如果江门三城拖不住卢尚,他一旦得了消息挥军而回,便生生将楚影堵死在腹中。再看看你,看看你,”商文仲硬是颤了好一阵,才闭了眼,“这不是胡闹吗,楚影如若不能得手,银翼军他已经带走大半,就凭你我,如何守得住三城?” 丧气的坐了下来,看来这次,真的是难逃一死了。 不管是战死,还是等着皇上赐死。 阿佑也蹲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现在截住卢尚的,是我们和影,文仲大哥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如果楚影败了,或者如果你不能如他所愿守住江门三城,拖住卢尚……” “没有如果,”阿佑打断了他,“我相信影。” 而影,也放心的把这一方的守护,交给了她。 就算是愚蠢,他们也相信彼此,可以将未来和生命,一并托付。 “为什么要这样冒险?”商文仲已经无力的了。 阿佑没有说话,想起城墙外那一片新绿。 那于鲜血中奋勇而出的绿色,是花草复苏的奇迹,他们,不想再将这奇迹变成了战场。 卢尚带着大军逼近居远,却很快的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那先前死伤无数还有浓浓血腥味的地方,已经变了另外一番面貌,浅浅冒出的嬾绿,在带着萧杀的铁蹄下,无风自摇。 一块木牌插在前方,醒目的几行大字:“花草绝迹,人间浩劫。现奇迹重现,居远只不过军营驻地,如今拱手相让,望将军怜恤苍生苦难,勿踏勿践。” 卢尚看着眼前一片绿色,棱角鲜明的脸上,短暂的恍惚。 “军医!”也不多言,只往后作了一个手势。 很快,随军大夫上前来,一番仔细查看后,“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尘土满面的脸上尽是热泪,“老天有眼啊,这是药草,药草!” 颤巍巍的手竟是碰也不敢碰的放在一株绿色的附近,激动得泣不成声。 卢尚脸色微变,抬起来凝视前方,索然走上前来,脸上也尽是肃然之色。 行军打仗之人,药草之珍贵,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了解。 “将军,这应该是上一战之后才长出来的。探子已经探过,居远城门大开,原先居远的城民早已尽数撤去。” 卢尚略一沉吟,“传令下去,左翼变前锋,右翼变后方,从居远侧方进去。” “将军?”旁边有将领惊呼,“小心有诈。” 卢尚面无表情,“楚影不是愚蠢之人,如今想要依据居远阻抗我军,断无可能,不如保存实力守住三城重镇。” 卢尚也不是嗜杀之人,不管居远是真空还是假空,今日的居远已经是垂手可得,何苦再作这摧残药草之事。 大军离去之前,卢尚又侧过头来看了一眼。 花草复苏,那是生之希望。 权势之争,从来鲜血铺就,那楚影,倒真正是个人物。 跃马扬鞭而去,脸上再无悲悯之色,俨然是往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平武将军。 居远已经人去楼空,的确变成了一座空城。 卢尚也不以为意,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毁了防御建筑,烧了军营仓库。休整一日,明日直指平城。” 距平城二十里的地方,阿佑倚在树干上,旁边站着白远兮。 身旁数万余家军,此刻潜在林中,竟然毫无声息,若不凝视细听,竟听不出除了细细风声之外,还有人的呼吸声。 商文仲带来的十万余家军,八万随他留守平城,其余两万精锐尽数集结于此。 “天佑,卢尚当真不会碰那些药草么。”白远兮轻问。 阿佑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自然的答道,“那是当然啊,你忘了他是和爷爷齐名的大人物了吗?” 世上能与一个人并驾齐驱的,除了知己,便是对手,旗鼓相当值得人尊敬的对手。 伍国的平武将军,能维持威名数十年不衰,又岂是穷凶极恶之辈。 “阿佑,你实在不适合这个战场的。”白远兮的眼里,是清清楚楚的怜惜。 这样的心性,根本不适合待在这样血肉横飞的地方。 愿意为了一地青草,舍弃一座城池,这样的女子,又怎么狠得下心去制造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阿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仰起脸来对着他笑了一笑,“居远只不过是驻军之地,方便银翼军随时回援平城和江门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上一次如果不是因为背后便是楚影,她也犯不着守得那么辛苦。 她虽然不喜欢战争,却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心善,而置这么多风国的士兵于危险之中。 凌晨时分,阿佑站起身来,挥了挥手。 黑压压的人,此刻似乎与林中灌木融为一体,隐了气息。 先前早已有探子探过路,从居远到平城并无埋伏。 卢尚先前说要第二日出发,事实上,军队只休息了三个时辰,便已经摸黑上路。 没有疑问,没有不解,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才是卢尚用兵精明之处。 “将军,平城有消息传来,今日出入城门的,并无军队。” 卢尚略略点头,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伍军一路急奔,快到平城之时,忽然改变线路,急往洞岩而去。 过了居远就是平城和江门,而洞岩却在更远的地方。 谁也没有料到,卢尚居然舍近求远,虚晃一招,直往洞岩。 不过一日,洞岩便已城破,落入卢尚之手。 同日,伍国门户虎都告急,离虎都最近的精兵,俱已被卢尚调集,后方援兵不及,眼睁睁落入银翼军的控制之中。 卢尚在洞岩城中,闻之脸色大变,好一会才恨声大笑,“好胆量,好计谋。” “将军,银翼军竟然放弃了边关三城,绕过我们直奔虎都。要不要回援?”索然双眉凝起,他当然知晓银翼军之威,怕是此刻伍国边关,一时半会,无人可抵挡。 卢尚冷笑一声,“不必理会,我早已作了安排。” “安排?”这回轮到索然不解了,莫非将军早已猜到? 卢尚看了他一眼,“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看了几年兵书便以为那上面全是至宝了。” 最好的防御的确是进攻,可是进攻完了之后呢,能否守得住成果,长驱直入? “来前我早已下过命令,如果边关有变,便焚烧粮食补给,断了水源。我倒要看看,失了后援,又无粮草,楚影要怎么啃虎都这块骨头。可这风国的三个边城重镇,我却是全都要接收了,看他楚影如何再回来!” 却没想到一日之后,又是一条消息让卢尚脸色大变。 虎都沦陷后,平城粮草一日内运抵银翼军。 “这平城守军是谁?”卢尚问道。 “是商文仲,将军您不是早就知道的么?”索然显然有些不解。 卢尚揉了揉眉心,“商文仲没有这么快的应变能力。”所以他才怀疑暗中主导者,另有其人。 索然微微一思索,“莫非是余天佑?” 卢尚略一沉吟,“你跟他交过手,如何?” “不按理出牌,无法推测。” 卢尚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趟,“我与余家,莫非真是天生的宿敌。老一代也就算了,连新一件也冒出来了。” 想到这里,心情更加沉重,余家已经后继有人,而他?看了一眼索然,心中长叹。 “哎,影,你老实说吧,你居然早就猜到了卢尚会舍了平城,前去洞岩,才和天佑一起定好了这些行动?”在进了虎都之后,才发现原先的守军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烧了粮仓,赶走了百姓,得了这虎都,居然连顿饱饭都吃不到。正在忧心之际,阿佑居然派人送来了粮草,看这架势,再撑个十天八天的绝对没问题。花翩翩嘴都要笑烂了,果然还是他的主子英明神武,连卢尚那老狐狸的心思都猜得到。 “我没猜到。”楚影面无表情的回道。 “没猜到?”花翩翩的脸顿时僵了。 楚影瞟了他一眼,说出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而且这也不是我与她商量过的。” “什么?”花翩翩这回真的跳起来了。 楚影的眼神却慢慢柔了,“你小看她了。” 他的丫头,有着世间最玲珑剔透的心思,必定是守在平城没堵着卢尚,便算定卢尚奔往别处去了。既然这样无后顾之忧的舍近求远,那也定然是对自己的后方作了妥善安排,不惧风国军队的捣乱。 所以将错就错,原来要袭击卢尚的人马,立马变成了粮草护送的军队。 花翩翩摇摇头坐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影,四年前她不是还不解世事吗?” 四年的时光,当真可以让人脱胎换骨吗?他总不相信天才,在此刻,却开始怀疑了。 楚影笑了,得意洋洋,“如果你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一个人一件事上,这样专注认真,你会比她更厉害。” 那个丫头啊,只是不愿算计,却并非不能谋略。 当她的心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个人就是她的全世界。她的所有,便会为着这个人而绽放出光芒。 而此刻,现在,他,就是那个丫头的世界。 她要是认真起来,这力量还是够吓人的。这一点,从她开始学医时的专注,便早已显现出来了。 “好了,翩翩,虎都拿下,我们再来做点别的吧!” “做什么,不是应该继续往前攻?” 楚影拿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伍国又不是除了卢尚没人了,我们夺了此处就够了。”莫非还想以凭一军之力,力挑整个国家?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替那个坐在高处是非不明老眼昏花的皇帝扩张势力。 他只要守着家门不破,没想要侵占别人的天地。 “那我们要做什么?” “卢尚想要断我的后路,却忘了我也可以断他的后路了。” 沉默一会儿了之后,“这你也跟她商量过的?” “没有!”理直气壮的回答,“她自己也该猜到的。” 花翩翩无力的坐了下来,不想去看那个家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似乎有个尾巴翘起来的样子,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知道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没错啦,可是有谁规定这样的两人就必定要变成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花翩翩忽然觉得自个儿的小命,似乎没什么保障。 狭路相逢 “来了!”白远兮身上的杀气徒增,在阿佑耳边道。 阿佑点点头,手在剑上握紧。 将要面对的那个人,是与爷爷齐名的将军。 就在将要踏入前面山谷的时候,卢尚突然举起了手,索然一愣,却还是果断的命令队伍停下来。 卢尚的眼里闪着冷厉的光,审视着前面的山谷。 “将军?”索然显然也观察过了,“此处山谷很宽,若要设伏,不是好的地势。”所以应该没有危险,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卢尚没有答话,神色却渐渐冷凝起来。 “索然,你带人从背后上山去。” 索然惊疑不定的看向前方,有些不可置信。 阔谷设伏,完全就是兵家大忌。 卢尚的嘴角,扯起冷凝的弧度,余端,若你的血脉断在这里,那我可还真是觉得愧对故人了。 别的人或许感觉不出来,可是与余家军周旋数十年的卢尚,却在这样的安静里隐隐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 若没有人便罢了,若有人,便让索然将他们从那山上扔下来。 卢尚的眼中慢慢变红,那是杀气上涌的征兆。 阿佑伏在巨石之后,等得卢尚的主力部队进入峡谷,便手一挥,箭矢雨一般的飞下。 伍国的军队有些混乱,顿时,马蹄声,痛呼声,命令声,响成一片。 卢尚站在重重士兵的保护之后,抬眼望着两侧,眼中眸光一闪,大喝一声,“保持队形,继续往前冲。” 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士兵,短暂的慌乱之后,又稳住了队形,只是速度明显的慢多了。 被射中的士兵无声无息的倒下,后面的人自然而然的补上。 卢尚紧抿着嘴,脸色都没有变。 他付出的代价,要百倍的讨回来。 “好了,小白,我们走。”看着对方的队伍已经进了一小半,阿佑拉着白远兮就撤。 “就这样走了?”白远兮显然有些吃惊,原先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阿佑一边急急的指挥大家离开,一边低声道,“卢尚并不是吃了亏不吭声的人,而且现在他掌控着时间,居然什么也不顾的带着部队往前走,连手都不还,定然是叫了人来对付我们了。” 白远兮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她的心性虽然不适合这个修罗场,可是她应变之快,心思之缜密,却又与这个地方如些契合。 可是他们再快,还是在半山腰上与索然对个正着。 两军相遇,索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活捉余天佑!” 银色箭羽在丛林中翻飞,带着势不可挡的锐利,白远兮一把将阿佑扯在身后,索然的箭,之快之准之狠,天下闻名。 阿佑瞪着来势汹汹的索然,长剑拔起,银光流转。 白远兮脸色一变,旁边跟着的余恒更是摇头,“不行。” 苍穹剑的银光,是叫余恒带着人,朝着一个方向,突围。 阿佑抿紧了唇,眼中波光流转,也不说话,只是催动了内力,任苍穹剑的银光,在林间灿烂闪烁。 余恒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军队瞬时一分为二,分朝两个方向奔去。 索然眼也不眨,“一个都不能放过。” 居然敢在这样的地方设伏,不但无法对敌方造成致命的打击,更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余天佑,该说你单纯,还是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白远兮将手中剑舞得虎虎生风,跟在他身边的阿佑,连个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小白,你顾着自己。”阿佑一边嘱咐,一边去查看周围形势。 “嗯!”白远兮淡淡的应着,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仍然是以护着天佑为第一要务。 阿佑当然发现了这一点,却也不再多言,心里,暖成一片。 而卢尚走了一截之后,忽然眉头一皱,“索河。” 索河应声前来,拱手候在一旁。 卢尚的脸色有些难看,“你速去接应索然,余天佑还留了后招,只怕索然前后遇敌,乱了分寸。你们汇合之后,速速撤离,前去江门。” 他早该想到的,余家军怎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今日设伏,原因有二。 一是平城的粮草被运往虎都,此刻定然补给告急,此时余天佑在这里拖住他,就是为了替从江门调集过来的粮草争取时间; 二是他们料定自己想要速战速决,又对余天佑一个毛头小子存了轻视之心,必然会派出最信任的索然,快速解决战斗。余天佑早在后面备好了兵马,待得索然上山,以为是瓮中捉鳖稳操胜劵的时候,从后方偷袭,索然一旦折翼,自己必然会大受影响。 想到之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余天佑小小年纪,竟然连他的想法都算计在内。 当下也不再耽误,有索河带了一半兵马去接应,索然必定安全返回。 他一挥手,命令军队全速前进,在余天佑赶回之前,他要先破了平城。 卢尚想得半点没错,索然看着那余家副将满脸绝决的带着人马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而余天佑却和白远兮留下断后的时候,便已经料定今日余天佑再也无法逃出生天。 毕竟还是太嫩了,索然的嘴角,有了些残忍的意味。 “箭来!” 一箭稳稳射出,白远兮挥剑砍断,箭头应声而落。 “再来!”他大喝一声。 三箭齐发,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白远兮脸色突变,推开了阿佑,那三箭分成三个方向射来,算好了他躲闪的各个方向。推开阿佑了,他再无后顾之忧,力至剑尖,双眼凝视着那直直冲来的箭,就要落下。 而此时,索然微微一笑,像是早已算准一样,另外一箭又快又狠的朝阿佑射去。 他早已看出,余天佑轻身功夫尚可,但论力道,差得远了。 他找的,就是这个机会。 虽说是前后两箭,但事实上,也不过相差极短的时间。 阿佑被一把甩出来,还没有站稳脚,耳朵便捕捉到了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举起剑来便挥了下去,同时闪身避开。 她很快,但是比不上索然快,所以那一箭过去,阿佑闷哼一声,捂着胳膊后退了好几步。 “天佑!”白远兮此时已经跃了过来,满脸焦急的站在面前。 阿佑摇摇头,示意没事,却有鲜血从她指缝间流出。 完蛋了,影回来看见该生气了。 那一瞬间,脑海里滑过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念头。 “给我捉了余天佑。”索然咧嘴一笑,神情畅快至极。 白远兮连忙横剑挡在阿佑面前,阿佑在他身后,也举起了苍穹剑,一瞬间,有红光闪过。 “上!”索然高声喝道。 却在同一时间,后面倒下一排人。 “将军,背后有敌人。”有人惊呼道。 索然脸色一变,迅速往后望去。 林间银光闪烁,杀气森森,居然有另外一批人从山下杀了上来。 “看来现在要活捉的,变成了索将军啊!”一个声音响起,余恒从阿佑身后转了出来,瞟了一眼阿佑的手臂,脸色不是很好看。 先前索然以为从另外一个方向突围的那些人,也突然冒了出来,齐齐站在余天佑身后。 索然身上的气息变得阴沉,“你们的目标是我?” 毕竟跟随卢尚多年,稍稍一想便得到了答案。 “动手,”懒得再跟他废话,阿佑又受伤了,那血腥味刺激得小白心头的火一簇一簇的往上拱。 主将受伤,余家军像是憋了一肚子气一样怒气腾腾的攻了上来,还没有看清楚对方长相,兵器相撞的声音就已经响起,刀光过后,便是妖异的红色。 阿佑只轻轻的眨了眨眼,努力压住了心头涌起的无力和悲哀。 如此杀戮,她是不是算落入了魔道。 以后,那样与世无争的天庭,那祥和之气长年不散的普陀山,怕会成为她永远无法触及的美梦了吧? “围住索然。”心中再有万千思绪,阿佑的眸子中,却没有半分挣扎犹豫。 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此刻,便是她不得不为的所为。 山上一片肃杀之气,无数的凄嚎声在林间回响,鲜血将路边青石也染成了红色…… 眼看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索然等人也渐渐被逼至一角,山下突然响起笛声,三长两短。 阿佑脸色一变,苍穹剑上银光暴涨。 余家军俱是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却突然方向一致的转身就往身后退去。 索然有些不解,为何眼看胜利在握,余家军却突然放弃了。 那些人走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不过一会,就丢下他们走得干干净净了。 伍国军队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认为是余家军突然善心大发,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等索河带着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索然才明白了原因,顿时心头火起,“那个小狐狸!” 恐怕阿佑一生,还从未跟这个词挂上过钩。若是知道索然给了她这么个称号,必定是要瞪大了眼睛,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她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余天佑的世界很简单,留一批人躲在后面,只是她觉得卢尚太聪明了,人太多他会发现。 叫余恒先走,是因为她觉得能走一些人总是好的,只不过余家军是谁□出来的,怎么可能丢下自家的小主子自行逃去? 而后来,听见了山下卫兵的告警声匆匆离去,只不过因为听了影的一句话,打不过,就跑。所以她就跑了。 所以有时候,最上等的兵法并不是多么复杂的算计。 是彼此间的默契,信任,和珍惜。 两不负 战事很快陷入了胶着状态。 卢尚并没有拿下平城,余天佑居然赶在他之前回到了城内,与商文仲汇合,平武军与余家军这对纠缠几十年的对手,终于在事隔几年后,再次相争。 卢尚的老谋深算,经验老到,是他最大的利器。 但是同时,却也是最大的弊端,因为他的对手,完全不按理出牌。 一个余天佑,根本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所谓兵家之道,到了她这里,根本毫无章法可言; 一个楚影,更是狂妄到了极点,你以为他要往左吧,他偏要往右,你以为他要往右吧,他干脆一转身走了,彻底一个唯我独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面对这样两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对手,卢尚真的觉得有些头疼,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卢尚当日急军前行,却不想这两个小辈动作更快,打乱了他以快制敌的计划。 余天佑匆匆赶回平城之际,楚影截断了卢尚与伍国国内的联络,开始在虎都修筑兵御防事,竟有长驻的迹象。 风国已经调集军队向边境汇集,如果伍国来不及在此之前拿回虎都,那么这一伍国的门户或许很快就将变成风国的窗口。 卢尚本来是想将楚影变成孤军深入的,想不到这下变成孤军的居然是他自己。 楚影有个余天佑与他遥相呼应,可是他,只有孤军奋战。 相比起今时的不顺,卢尚心中有着更深远的忧虑,风国武将的新生力量已经成长,而伍国还靠着他这把老骨头在独撑大梁。 “天佑!”商文仲拿着一封书信,急匆匆的进来,“江门也发现了平武军。” 阿佑脸色一变,抢过信件来扫了一眼,手有些抖,“估计是索然和索河去了江门。” 与商文仲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焦躁,卢尚居然偷偷分了一半人马去攻打江门。 江门,楚慕和云朗都还在那里! 阿佑的心突突的跳。 “文仲大哥,反正这里有你,我去江门吧!”谁也没有料到伍国失了虎都之后,居然不急着拿下最近的平城,还能在兵力中生生分出一半去了江门? 而江门,兵力和粮草都支援了已经沦陷的洞岩,和现在占着重要地位的平城。 阿佑咬得嘴唇发白,江门,危矣! 云朗和大人怎么办? 阿佑转身要走,却被商文仲一把拉住,“阿佑,你走不了。” “文仲大哥,这里有你,可是江门,没有人。”阿佑泪光盈盈,看向商文仲的眼里,尽是企求。 商文仲从怀中拿出了另外一封急件,闭了闭眼,哑声道,“天佑,你只能二选一,江门或平城,楚慕云朗或者楚影。” 信上是楚影的最新动向,他竟然把虎都变成了自个儿的据点,开始偷袭邻近县城,抢了东西就回城。 似乎看来,抢得有点多了,有些流油的迹象,一时半会,被卢尚调集一空的边防,还找不着能与之匹敌的,而朝廷发来的援军,还远远的在路上。 楚影估计是呆得烦了,开始带着兵抄卢尚的后路,从背后攻击。 商文仲有自知之明,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挡得住卢尚,更不用说是与楚影前后配合了,他根本摸不准那个楚影的想法。 所以一旦阿佑离了平城,少了这边的牵制,卢尚或许很快就能调转头去收拾楚影,缓过气来再对付平城,各个击破。 阿佑的脸色渐渐褪尽,摇晃了一下,商文仲连忙扶住,“天佑?” 阿佑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到?” “或许还要十日,但是再过十日,伍国朝廷的兵马也该到虎都了。” 阿佑茫然的看着跳跃的烛火,头有些晕。 大人和影,在两个方向,撕裂着她的心,很难受很难受。 “天佑?”夜已经很深了,白远兮还能听到帐内阿佑不断的走动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担心,走到帐门处低声唤道。 良久,才听到阿佑的声音,有些低落,“小白,大人和云朗没有在军中,应该没关系吧?他们要是混在平民中,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对吧?” “嗯!”白远兮很快的答道。 帐内再无声息,可是白远兮仍能看到,那烛火映照下的人影,坐了一整夜。 楚影很快的咬上了卢尚的后头部队,卢尚一改前翼为后翼,阿佑就从正面迎击,等得卢尚回过头来,阿佑就躲回城内,楚影又开始在后面捣乱。 腹背受敌,那才真正是致命伤。 平武军再是战功赫赫,也在这一夹击中,顾头不顾尾,损失惨重。 “影,你这游戏好玩吧?”花翩翩早已经念就一身铜皮铁骨,对楚影的心血来潮见惯不惊了。 “好玩。”楚影煞有其事的点头,“我家丫头厉害吧,中间隔着卢尚她都知道我干什么。” 花翩翩抚着头,“影,你能不能有一句话稍微离开一点你家的丫头?” 五句话中有三句话就会转回那个人身上去,真是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花翩翩用着特别鄙夷的眼光瞅着他。 楚影不以为意,径自笑得开心,“我知道你嫉妒。不过这嫉妒也是嫉妒不来的,你看看,我家丫头和我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满意的咂咂嘴,随即,脸上的笑容又垮了下来,怎么办,他已经很想她了! “翩翩,要不然我们明日就打回去吧,啊?” 打回去,就能见着丫头了,要是见着了她,一定要先抱着狠亲一顿,以解这些时日的想思之苦,嗯,再然后…… 楚影的脸突然红了,花翩翩不用想也知道这人肯定又把念头转到那个丫头身上去了,站起身来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到这个年纪,还只能想想,想想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脸红,影,真是难为你了。” “砰!”一声巨响。 楚影拍拍脚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顺便理了理衣裳,“嗯,这样清净多了。” “影,你个混蛋,居然下脚这样狠,唉哟!我的老腰啊。”好一会儿,才从帐外较远处的地上,爬起个人来,咬牙切齿的骂道。 而楚影,撑着脑袋,继续脸红。 花翩翩以为楚影只是说说而已,却在第二日看着他一身戎装时,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我什么?”楚影一边叫人传令下去全军集合,一边没好气的问他。 “你玩真的?”花翩翩跳了起来。 “我想回去看看我家丫头了。”楚影回答得那是个理直气壮,推开挡在前面的花翩翩,大踏步的去了。 可怜花翩翩,直想拿头去撞豆腐死了算了,也好过被这两个幼稚的家伙玩死。 千辛万苦夺下虎都,还没等到风国援兵来接手呢,他少爷就因为想去见见他的丫头,也不和卢尚玩什么打了就跑的小把戏了,实打实的就要正面对上。 花翩翩不知道他到底招谁惹谁了,为啥就能碰见这样两个家伙呢? 他垂头丧气的循着影的方向去了。 罢罢罢,玩就玩吧,死在卢尚手中,也不算辱没了他。 “将军,楚影又来了。” 这方,卢尚正研究着如何破平城呢,就 红尘几度醉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2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2部分阅读 城呢,就听得士兵来报。 卢尚皱了皱眉,早已有手下大将站起来请命,“将军,我去教训教训那小子吧,这样三天两头的冒出来,不被拖死,都被烦死了。” 卢尚沉吟片刻,“索元,带锋营去。” “将军?”明显的讶异,锋营是平武军最精锐的力量,众将都以为这是要留着来对付平城中守军的。 卢尚抿了抿嘴,“楚影还当自个儿在那小打小闹呢,这次咱们给他玩个大的。” “那平城中?” 卢尚轻笑,“余天佑知道不能跟我们硬碰硬的对上,往日都是虚晃一招,吸引了我们注意力解了楚影的围就走,这次不用管他。” 这是卢尚连日来将楚影余天佑算得最准的一次,也是将他们的想法摸得最清楚的一次。 可是这些算计和想法要是放在今天以前,那肯定楚影就玩完了。 毕竟他们的意图和动机都清清楚楚的被卢尚理明白了。 可是,那也是在今天之前。 老天有时候真的是很不公平的,偏偏是在今天,就发生了变化。 楚影为着早点见他的丫头,今天不想小打小闹了,他想快点把这碍事的老头赶走,回去抱着阿佑做点让人脸红的事。 而阿佑呢? 江门城破的消息传来,她腿一软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卢尚那个老狐狸,趁着两军对峙,居然又暗暗增兵去了江门。 云朗等不了,大人等不了,而她也不能再等了。 抓起苍穹剑,她领着兵出了城门。 “天佑?”商文仲欲言又止。 阿佑朝着他勉强一笑,看着雾气沉沉的前方,“他的脾气,也忍到极点了,应该,也等不及了吧。” “什么等不及?”商文仲一头雾水,本来要想说的话立刻被丢到脑后。 阿佑没有回答,只挥了挥手,“文仲大哥,你放心吧,咱们肯定赔不了的。“ 以影的脾气,能忍受卢尚这样不冷不热的拖着几日,也到极限了。 更何况,江门城破的消息他应该也收到了,估计再怎么忍也忍不住了吧? 今日,她不想虚晃,跟卢尚的战争,今日便正正式式的打一场吧,让她也看看,跟爷爷齐名的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子。 “将军,楚影全部人马都扑上来了。” “将军,余天佑带着守军出了城,摆出了苍穹阵,好像形势与往日不同。” “将军……” 卢尚头昏脑涨的一挥手,“不是说将这两军隔得死死的,一点风都漏不过去么,怎么这两人会互通消息?” 看这阵势,俨然是商量好互相配合的。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也闹不明白,明明天上都没个鸟儿飞的,他们俩人是怎么传消息的? “不管了,给我传令下去,索元挡住楚影,我去会会余天佑。”卢尚站起来,他还不信,他就拿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没有办法了。 那一日的战争,在很久之后,仍然被不断的提起。 血映红了半边天空,楚影和余天佑从两个方向朝平武大军发起了攻击,两人像是随时互通消息一样,进退一致,攻防配合。 卢尚站在苍穹阵中,剑指余天佑,指挥着随身卫队,在阵中不断旋转。 那一日,卢尚破了长久以来盛名在外的苍穹阵; 但是也是在那一日,余天佑伤了伍国的军中神话卢尚。 平武军不是输给了楚影,而是输给了银翼军与余家军的配合。 那一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一天。 最后,卢尚带伤逃去,楚影在后面紧追不舍,所说是要永绝后患,不想再离故土。 阿佑只远远的看着银翼军的旗帜飘动,便拍马转身而去。 任胳膊上的伤口,悄然裂开,再次浸红了盔甲里藏着的白纱。 影已经没事了,大人,你能不能再等阿佑一会儿? 天佑之死 只恨那路如此漫长,阿佑恨不得生出双翼,可以尽快飞到江门。 大人,白衣飘飘一尘不染的大人,永远高贵清华的大人,又怎么可以在这血雨腥风里消失了光彩,即便是一点黯淡也不可以。 白远兮跟在她身后,抿紧了双唇,却一言不发。 没有问她为何如此焦急,也没有问她那里的人,为何对她如此重要,即使是她手臂上的伤,也没有问。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想要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人,犹如她之于他。 一日苦战之后,本已经疲惫不堪,更何况如此长途的奔波。 江门还有索然在,阿佑也不敢大张其鼓的带着大军前来,跟在她身后的,便只有白远兮了。 阿佑几乎没有去想到了江城又该如何,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到江城。 所以一看到影的安然归来,几乎没有一刻停留的,她便离开了。她想,有商文仲在,定然会对影交待她的去向。 却不知,她的这一举动,便让余天佑如一颗流星,短暂的光芒后悄然坠落,留下多少叹息之声。 商文仲当然知道她是去了哪里,如果楚影问起,他也当然会说明白。 问题是在见到楚影之前,他先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少将军?”商文仲看完老将军的亲笔信后,惊疑不定的看向余思杰。 余思杰深吸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多解释,只问他,“知道天佑去了江门的有多少人?” 商文仲摇头,“她没说,但是战役一结束就有士兵来报天佑不见了,我猜到她要去,楚慕和云朗在那里。” “楚慕,云朗?”余思杰皱了皱眉,“他们跟天佑交情匪浅?”毕竟天佑出来也没多长时间,何时交上了这样值得他用性命去搏的朋友。 商文仲虽然不知天佑与楚慕交情深到了何种地步,但还是把他和云朗的身份介绍了一下,最后说,“天佑虽然和云朗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两个人还是感情很好的。” 余思杰点点头,阿佑那样的心性,连小镇上卖米卖菜的都能和他搭上好交情,更别说云朗那样在将军府中长大的了,阿佑心里怕是把他当成亲人了吧。 当下也没有多想,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战报上就写天佑一路追击卢尚,死于流箭吧。” “可是,如果有人不信怎么办?又没有人亲见。” 余思杰转过头来看他,似笑非笑,“余家军何时败落到这种地步,连这样一件事情也计划不周祥了?”一甩手就要离开。 “少将军!”商文仲连忙拉住了他,“我不知道您和老将军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可是天佑真的是难得的将才,就此埋没的话,可惜了。” 余思杰的脸上有了隐约的笑意,他当然知道天佑的才华,他教她武功兵法的时候,也是全心全意的教导,因为她的领悟力太好,连他自己都忘了她其实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儿身,只想着怎么将自己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可是,他们家的天佑,也该享受平凡女儿家该有的幸福,有疼她爱她的夫君,有活泼可爱的孩儿,她手中拿着的,应该是刺绣的针,而不是这杀人的剑。 所以,即便会让老父伤心,即便他的出现有可能带来更多的麻烦,他仍是下山了。 只为,带回他的女儿。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余思杰也不再多说。 商文仲立刻挺直了身板,“是!” 随后脸上带了几分迟疑的开口道,“楚影与天佑也交情颇深,如果他问起……?” 余思杰当然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楚影与天佑的真正关系,因此一挥手,“无论谁问起,都是同样的回答,兵荒马乱的,谁也不知道阿佑去了哪里,我自会前往江门拦截,这里就交给你了。” 楚影喜滋滋的冲进城来时,本是满心期待的,东望西望一阵后,没见着期待的面孔,顿时怒气陡生。 这么久没见了,她都不知道来接接他么? 所谓想思成狂,莫非只有他自己。 当下勒住马不走了,埋头生闷气。 “影?”随后的花翩翩发现了他的异状,奇怪的唤了一声。他不就是因为想念那人了,才不管不顾的杀回来吗,怎么到了这里,反而止步不前了。 “影,你是不是也近情情怯了?”低声取笑道。 楚影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但是花翩翩自然看见了某人眼里委屈的光。顿时心头一阵无力,他们家英明神武的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叹一口气,拍拍他肩膀,牵着他的马到一旁,“好吧,我知道你生气,你就继续生气在这边儿上等吧,好坏不能挡了大军的路,我去找人来。” 楚影果然就好好的坐在马上,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弄得后面陆陆续续通过的士兵,本来是打了胜仗兴高采烈的一路嬉笑着回来的,一到了这里,立刻肃然行礼,端庄了面色,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不一会儿,忽然听见花翩翩的声音,是极为惊慌,极为恐惧的声音,是花翩翩几度面临死亡也未曾发出过的声音,“影!影!” 楚影心头一跳,几乎是有些茫然的看着花翩翩由远及近,一路跌跌撞撞的跃过来。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沉稳得,不带一丝颤音。 花翩翩抓住他跨在马上的腿,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楚影极缓慢的低下头去,看着花翩翩那只几乎要陷进他肉里去的手。 花翩翩另一只手抬起来,微颤着指向他先前来的方向,“他们说,他们说,余天佑,死了!” 死了?死了是什么意思,楚影的视线一点一点的从花翩翩的手上移到他的脸上,轻轻笑了,笑得那么灿烂,他说,“翩翩,你在玩什么?” 花翩翩摇着头,眼睛都红了,“影,影,你,你不要急,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花翩翩说得语无伦次,却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楚影抬起头来,怎么觉得入了眼的东西,颜色都变了,他喃喃的说道,“翩翩,怎么这些东西颜色都变成了黑的和白的。” “影!”似乎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喊他。但是楚影已经听不见了,他耳边,很安静,安静得宛若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翩翩,好像有点冷。”说着,他就双手环抱了自己,冷得打颤。 花翩翩一着急,想要翻身上马,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手脚发软,连发了好几次力,才跳上马去坐在楚影身后。 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花翩翩一手扶着他,一手就要去点他的昏睡|岤。 却在此时,楚影忽然一掌向他打来,狠狠的,以命相搏的力道。 花翩翩一惊,反应极快的便顺着掌风飞了出去,即是如此,还是免不了心头血气翻涌,双脚落地那一刻,硬是把喉头的一阵腥红给压了下去。 “影!”才要说什么,就看见楚影俯在马上,极快的冲了出去,花翩翩连忙夺过一匹马来,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她答应过的,没有他的允许,她哪里都不能去。 即便是死,也要先问过他才行。 她一向都很乖的,她知道她这一次要是再不告而别,他会非常非常生气,他一生气她就害怕了,所以她绝对不敢自己跑掉的。 他们一定在骗他,一定是的。 这些个愚蠢的人,哪里知道他的丫头是多么的乖巧,她从来都不说谎的。她不想说的话,不想答应的事,索性傻乎乎的闭嘴不言,也绝不会说谎的。 对吧,阿佑,对吧,阿佑? 你不敢骗我的吧? 楚影一路狂奔,等他出现在议事厅的时候,满屋悲戚之声顿然停止,几位大将都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看他,然后一言不发的稍微往后退了退,便将眼前盖着什么的白布露了出来。 楚影呆呆的看着那盖在一个人形物上的白布,脚像生了根一样的,一点也动不了。 他想冲过去,可是他的脚怎么都迈不动,使了很大的劲都迈不动。 “将军!”有人伸手过来扶他,那人很凉,刺得他一个激灵。 这才发现自己哪里是站着的,是跌坐在地上,他有些恍惚了,他什么时候坐到地上来的? “我坐在地上干什么?”他问扶他的人。 那人没有回答,楚影抬起头来,刚好撞进他的眼里,忽然一愣。 那人是方小为,他一见楚影看他,连忙低下头去,“将军,您先起来。” 楚影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忽然眼里慢慢聚起了神采,借着他的手站起来,大踏步的走过去,一把就要掀起那白布。 “等等,楚将军,天佑被伤得惨不忍睹,还是,还是让他就这样安静的离去吧。”商文仲伸手挡住他,语气中带着不忍。 楚影“哼!”了一声,飞快的掀起白布来,一张面目全非的脸露在面前,只有身上惨破不全的衣物还勉强能认出人来。 楚影只扫了一眼,便又将白布盖了回去,转头看了方小为一眼,便大大的叹口气道,“唉!余小将军竟然就这样去了,实在是令人惋惜,本将军一定上书皇上详细说明本战的情况,绝不埋没余将军名声。” “影!”这边花翩翩刚刚冲到,本来是满脸担忧之色的冲进来的,却在看到楚影脸上明显的悲伤惋惜之色时,愣了一下。 楚影还在摇着头,“罢了,罢了,还是让余小将军入土为安吧,本将军实在不忍心再看。” 一边摇着头,一边叹着气,往门外走去。 花翩翩的眼神带着狐疑,却聪明的不再问什么,只跟在楚影后头一道出了门去。 别人或许不知,但是他当然能看出影叹息声中隐隐露出的雀跃之色。 而且,这样生动的惋惜,实在不是他想像中影应该在这情况下能做出来的表情。 所以待走得远了一些,花翩翩左右看看无人,才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道,“怎么了?” 楚影这才放松了早已僵硬的身体,露出脸上的疲惫之色,只是眼底,却有了真真切切的笑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臭丫头,等我见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拉来打一顿屁股,居然敢这样吓我。” 花翩翩当然是聪明人,前后一思索便将整件事连贯起来,“她要将你的阿佑还给你了?” 楚影嘴唇勾了勾,露出极让人动心的弧度,“就她那猪脑子能想到这一招?八成是余家的人想出来的。更何况……” 更何况如果她要这样做,定是要先告诉他的。 既然没有提前知会他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只能说明,她也是不知情的。 “走吧,我就好好的等着她来找我。” “万一要是她不来呢?”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声音响起,“告诉我娘的哥哥,我要回京城了。” 她不来,他便去找将军府要人。 楚影当然怎么也想不到,阿佑此是并不是被她爷爷叫走了,而是去到了江门。 一路上,已经有看到零零星星的残兵败将,阿佑一路问过来,更是心中焦急。 江门城破之时,索然并没有大肆屠杀平民百姓,可是兵荒马乱之中,死伤还是有的。问起楚慕的情况,却都说不知。 直到遇上一伙头兵,才说起见过两个如阿佑口中的描述的人在城中出现过,毕竟以楚慕的样貌,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是以现在阿佑一问起,他立刻就想了起来。 只是在敌国攻城之前,他们就已经启程要回京了,现在应该在回京的路上吧。 听了这个,阿佑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绷得紧紧的神经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幸好,大人没事。 “嘶!”心头重担放下,手臂上的剧痛就密密麻麻的传来,她这才低下头来,看着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半天没想起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等白远兮给她包扎好伤口,阿佑才揉了揉眼睛,打个呵欠,“小白,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 “现在觉得累了啊?我还以为你就一木头人,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的呢。”白远兮面无表情的说着似乎听起来像笑话的话。 阿佑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道该回什么。 山道旁就是条大河,看起来水流很是湍急,白远兮看了看,近处就是一小片树林,他拉着阿佑坐在林边,将她的马拴好,才道,“你先在这儿坐着靠一会儿,我去找点吃的。” 阿佑带伤跑了一路,这会儿是真没力气了,只得点点头,靠着身后的树干休息。 白远兮骑上马,四处看了看,往一个方向奔了去。 白远兮走了没多会,阿佑就闭上眼睛快睡着了。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男人的闷哼声。 一个男人嬉笑道,“想不到还能在这偏远之地碰上这么个稀罕货色,不枉我们花了那么多蒙汗|药将他从客栈里掳了来。啧啧啧,看看这手这腿,比娘们还娘们。” 另一个人的笑声也跟着响起,带着滛邪的意味,“那是,也不想想现今那蒙汗|药是多难找了,简直已经快绝迹了。要不是这货色值得,我还舍不得用呢!” 接着便是衣服的撕扯声,和着些别有意味的调笑声。 “滚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喘着气嘶哑的冒了出来,“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再敢动手动脚,便是你们死期到了。” “哟!这手脚都还动不了呢,就敢给我们说大话了。省点力气好好侍候侍候爷几个吧,说不得爷们一高兴爽完了还给你留条命。” “来,亲一口。”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嘿嘿的笑了两声,极得意的样子,“他妈的打这个破仗,老子都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这会儿正涨得痛着呢,来,摸摸。” “滚开,唔……”男人余下的声音便被什么东西捂着没发出来。 阿佑的眼睛开始一颤一颤的想要睁开,因为她好像在梦里,听到大人的声音了。 只是身体的疲倦已经到达极点,心神放松之后的虚脱,让她似梦似醒之间辩不清白了。 “滚开!”猛听得男人怒吼一声,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栽倒的声音,接着便听见脚步声忽轻忽重的响起来,直往那河边而去。 “还敢跑,给老子站住,看老子玩不死你。”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 “哼!”那跑到河边的男人也不答话,看着后面追来的人,使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往水里跳下。 就算是要死,也绝不能以那样屈辱的方式。 “大人!”那绝决跃下的身影,清晰的映进阿佑忽然张开的眼里。 只是她再快,也来不及拉住人了,所以“扑通”,“扑通”两声,是奔近的阿佑紧跟着,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 伤逝 阿佑刚一入水,便察觉到了水底的急流,心下一慌,还没去想要怎么找大人,便有一双手从旁而来,紧紧的揽住了她。 阿佑仓惶间回头,便看见了那熟悉的脸,“大人!”才一张嘴,水就涌了进来,她一张脸憋得通红。 楚慕一笑,俯下身去,一口气便度到了阿佑口中。 阿佑不会水,先前不管不顾的跳下来,这会儿才发觉自个儿的处境,趁着这一口气就要往水面上冒。 楚慕的双手却紧紧的扣在她腰上,不让她浮上去。 阿佑想要开口,可是水中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不是水灌进来,便是楚慕的唇盖在她的唇上,度进一口气来。 不知道在水下飘了多久,楚慕自个儿都浮上水面换过好几次气了,才在一处水流不那么急的地方稍微速度慢了下来。 阿佑看着楚慕,不明所以的仰起头看着他。 忽然脸色一变,飞快的将楚慕往旁一拉,急切的张开了嘴,“小……”话没有说完,水灌进来的瞬间,楚慕的唇也随之盖了上来。 阿佑使劲的摇着头,却躲不开他如影随形的吻。 她一切的挣扎,在他怀中都没了可以施展的空间,眼睛渐渐的瞪大,楚慕只觉得怀中的人浑身一颤,才放开她,一起冒出水面来,喘口气,“阿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他脸上的笑容,灿若朝华,那么美丽。 可是更美丽的,是刚刚出水的瞬间,从阿佑手腕上掉落的一条蛇,色彩斑澜,绚丽异常。 那蛇掉回水里,便往深处游去,迅速的消失不见。 阿佑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神情怔仲,听得此言,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他,“大人,你,你没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楚慕的脸上,只有纯然的喜悦。 阿佑皱着眉,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先前,你为什么要跳河?” “呵呵,那只是一个验证,让某人放心把你交托给我的验证。” 看着阿佑明显的不解,楚慕将她拉上岸来,四周风景秀丽,已不同于刚才的景致。 楚慕一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子,自然是不懂得什么野外生存之道的,所以阿佑去捡拾柴火的功夫,楚慕便去打了只兔子来,看着阿佑,少有的几分局促,“阿佑,这个要怎么弄,我,我没弄过。” 阿佑连忙放下手中的干柴,接了过来,“大人没有做过这些是正常的,让我来吧,你坐在旁边休息一会。” 看着阿佑在一边忙活,楚慕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以往有些清淡的喜悦,慢慢变得真实鲜活起来。 “好,那你一边弄,我一边给你讲今天的事吧。” 却原来楚慕和云朗早在江门乱起之前便已经启程回京,到了半路,楚慕知晓了这边的战事,当下便决定去平城,他随身带有凤澈的印信,如有不测,可以随时调动官府的力量,虽说人手上不能支援,要调集些物资还是可以办到的。 只是安排护送云朗和搜集信息上稍微晚了一点点,他还没有到平城,便传来风国军队大胜卢尚的消息。 他便放慢了行程,却在歇脚的茶寮里碰上了一个意外的人。 他本来没有认出那人的,只是无意间一瞥,看到了他付帐时的钱袋,花纹与手工都与阿佑随身佩服的香囊一致。压下心中的讶异,他细细打量了对方一会,联想到底下里听到的一些传闻,对那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楚慕心下一惊,便走到了那人面前,“请问您,是来带您的孩子离开的吗?” 余思杰脸色微变,略有些警惕的看向他,“请问阁下是?” 楚慕弯腰一礼,“我叫楚慕,是她的朋友。” 一听到他的名色,余思杰的神色便慢慢缓和了下来,但是手还是按在剑上,“你有什么事?” 楚慕心下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也不再拐弯抹角,“能不能不要带她离开?”要不然,怕是这一生都见她不到了。 余思杰这才认真的审视起他来,楚慕愈加有礼的弯着腰,一动不动的任对方观察,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余思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你知道?” 楚慕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是。” 顿时一股杀气涌来,余思杰的声音变得冰冷,“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没有,”楚慕这会儿可真是一点也不敢大意,“是晚辈根据日常点滴猜出来的。” “猜出来?那意思是你阅人无数了,要不然哪能这么有经验,随随便便一看就能猜出来。”那声音更加不满意了。 楚慕心头苦笑,却只能恭顺的回答,“晚辈不敢,晚辈一生所求,不过得一知心人,从此白头谐老。” “那么你那知心人,也对你有此心意?”余思杰稍微的迟疑了一下,想起商文仲所说的阿佑与眼前这人交情匪浅的话来,顿时心中一动。 楚慕便轻轻的笑了,“她虽然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在她心中,我是有几分不同的。” 余思杰没有说话,虽说他长年待在山中,可是药茶公主长子的美名,还是略有所闻的,此时细细打量来,不禁暗自点头,好姿容,好丰仪,倒也有了几分满意。 “你如何证明给我看?” 楚慕一愣,随即眼里便涌出了止不住的狂喜。 江边那一幕,自然便是这一证明的产物。 余思杰和楚慕刚好在那树林边发现了阿佑,两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不过略一思索,便有了这个计策。 待得白远兮离开,这场演给阿佑一个人看的戏,便悄然展开了。 楚慕落水,阿佑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追随,足以说明她对楚慕的情意,余思杰自然可以安心离去。 楚慕答应他,带着阿佑,从此离开京城之地的繁华和纷争,给她一方自由的天空。 于女子而言,爱而且被爱,爱人还舍得放弃那触手可及的权势地位,已经是幸福的极致。 将阿佑交托给这样的人,远远要比跟着他回到山上,更要快乐。 所以,余思杰安心的走了…… 当然,楚慕的那两个手下,也安心的走了。 余思杰下手很快,那两人,不安心也不行了。 至于白远兮,听到商文仲提到过的一些事情,余思杰便稍微用了些手段,便让余天佑的消失,顺理成章。 “阿佑,”楚慕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白衣黑发,无风自动,“你竟然真的那样就跳下来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阿佑抬起头看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阿佑,”楚慕的脸上,带了些许受伤的神色,微微的黯然,“就算是偷来的时光,也让我幸福几日,好不好?我只是怕,你被他带回去了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管你以后去了哪里,去到什么人身边,只有这几日,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好不好?” 阿佑低着头,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阿佑,你生我的气了?”大人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佑努力的张大眼睛,摇摇头。 夜里,万簌俱静。 听着不远处大人平稳的呼吸声,阿佑抬起手腕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两条黑线,已经延伸到手肘处。 即便是用布条捆得紧紧的,仍然阻不住那黑线的延伸之势。 阿佑熟悉医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师父教过她的,赤灵蛇之毒,天下间无药可解,毒性会随着经脉之气的流动,慢慢扩散,黑线长到心口之处时,便是命尽之际。 最可恨的是,那毒一旦入体,便早已随着血液流至全身,即便是要砍断被咬之处,也是来不及了。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那黑线一点点生长,直至侵袭全身。 赤灵蛇之毒所以让人如此害怕,便是这等死的过程。瞬间的死亡,并不可怕,让人恐惧的,恰恰是这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与悲哀,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坚强的人,崩溃发狂。 眼泪悄然滑落,无声无息。 谁知道爱着她的两个人,为了彼此放心而导演出来的一场戏,牺牲掉的,却是她的生命。 她唯一仅有一次的生命。 小镇上民风淳朴,自然也买不到什么好的衣裳。 可是换完衣服走出来的两人,在看到对方时却都呆了一呆。 惯常华衣锦服的楚慕,换了粗布衣服,少了几分贵气疏离,反而多了几分令人亲近的柔和。 阿佑看着,忍不住心头泛起的亲切之感,这样的大人,更像是当日她初初睁开眼时看到的那个大人,对着她极是温暖的一笑,自此天地失色,映入她的眼中,铬在她的心上。 而楚慕,却想不到那个清俊的少年,换了女装之后,是如此的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心里的温柔,一层一层的荡漾开去,让他的眉目之间,都含了深深的眷恋,“阿佑。”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牢牢的,以不容拒绝的姿态。 阿佑朝他一笑,另一只手牵起裙子,在他面前微微一转,“大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楚慕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伸出手去在她鼻子上一刮,“你的礼,我可消受不起。” 阿佑抿着嘴一笑,趁机脱离了他的掌控,跳出门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大人,你不是说要带阿佑去吃好吃的吗,还不快走。” 那一日,阿佑做了好多还来不及做的事。 生平第一次,吃了糖葫芦,她像个孩子一样吃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站在大街上这样肆无忌惮的吃东西有什么不对。 迎上楚慕宠溺的目光,便冲他一笑,极是欢欣的样子。 虽然那糖葫芦,其实并没有很好吃,她仍然觉得很甜,一直甜到心里。 那甜蜜,应该是无情如草木,也能记住的味道吧! 她穿着女装,大人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女子用的玩意儿,胭脂水粉,钗裙手饰,并不很华美,质地也不精纯,可是她仍然很开心。 老板一个劲儿的夸她有福气,嫁了个知道疼人的相公。 大人淡笑不语,在她澄清前拉着她飞快的离去,只是嘴角的弧度,翘得越来越高。 她微微的闭了闭眼,也笑着随他去了。 大人还带了她去看了街头杂耍,她手掌都拍红了,一个劲儿的欢呼。 还有,还带她吃了好吃的杏仁糕,肉刃,她抱着撑得发涨的肚子,在大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目光里,愁眉苦脸。 “再这样吃下去,要变成猪了。” “看样子,有可能。”大人语气里,有明显的赞同。 “大人!”她委屈的大叫,却只换来大人的一阵笑声。 “阿佑,据说这月桂树,已经生长几百年,当地人都说它已经成仙了,很灵的,有求必应呢。” 两人站在一颗月桂前,香火缭绕,求拜的人络绎不绝。 阿佑张大了眼睛,“成仙了?”不由得上上下下仔细看着,按不住心中的好奇,按道理说成仙的话,应该已经有人形了啊,可是这么高这么粗的树,哪里像个人了? 忽觉手心一暖,是大人拉住了她,“阿佑,不如我们也来许愿吧!” “我们许了愿,就会实现吗?”她认真的问道。 楚慕拍拍她的头,“只要真心所求,便会实现。” 楚慕先跪了下去,叩了几下头后,闭上眼虔诚的念着什么。 阿佑也跪了下去,却是张大眼望着,那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却是那一夜影跪在庙中,指天而拜的豪情,以及他说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狂傲。 嘴角便慢慢的弯了起来,影,就算你不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于阿佑心中,你已经是这世间最令我安心的人。 影,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不知道花草树木,会不会懂得想念?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想念的感觉,你便也,忘了吧。 “阿佑,你许了什么愿?”楚慕转过头来问她。 阿佑灿然一笑,俏皮的扭过头去,“才不告诉你呢!” 楚慕摇头,“你不告诉我,告诉神仙就行了,他们会替你实现就好。” “是啊,”阿佑点头。 她的心愿,不要再做一株草。 她也想有轮回,想着今生太多无法实现的遗憾,还有来世来弥补。 她想要有感情,会痛会哭,会爱和被爱。 她不想,再做一株草,看不到他哭,看不到他痛,听不到他的呼唤,听不到他的笑声。 “阿佑!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楚慕这样说。 “是啊,我也很开心,大人,谢谢你给我这么开心的一天。”阿佑也笑着。 楚慕眼里的光芒一点一滴暗了下去,阿佑眼中有泪,可是她很勇敢,都没有掉下来。总有一天要告别的,放在今天的话,比较没那么容易让他难过吧。 “大人,可是我要回去了,你知道的,我要回到他的身边了。他脾气那么不好,我再不回去,他要生气的,他生气的时候都不理我,但是会拿眼光偷偷的瞟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到了,只是我不说而已。” “阿佑,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够给你。阿佑,留下来好不好,我带你去看海上的日出,带你去看草原的辽阔。” 阿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哀伤的大人,也从来没有听过大人用这样的语气求过人,她的心,又酸又涩,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这是她一心追随的大人,这是她曾经深深眷恋着的大人。 可是大人,终究只是大人,不是他,不是他! “大人,阿佑总是在做错事,总是很笨,总是让他难过,可是他一直一直站在身后,就算很生气很伤心也一直站在那里。我很想有个家,无论多累多苦,只要一想到便会觉幸福的家。”阿佑努力的笑着,“我现在知道,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阿佑的家了。” “大人,他就是我的家了。” “所以大人,阿佑能陪你走的路就到这里吧。”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也不会陪你走下去了。 大人,即使你现在会有些难过,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你的良配,是天上绝色的瑶光仙子。阿佑于你,不过是漫长生命中一闪而过的点缀,偶然的出现,必然的离开。 夜黑风高 ,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但是于银翼军而言,实在是觉得杀人放火还算是好差事了,总比深更半夜的还要泥里来水里去的强。 他们将军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火气特别旺盛,简直是不把他们当人的训练。 一帮士兵觉得苦不堪言,头一次盼望着伍国能快点来犯,好歹整个倒霉蛋来分散一下将军的注意力啊。 伍国啊,卢尚啊,随便什么人,赶紧来攻打一下吧! 这是银翼军全体上下一致的期盼,看看他们饱含热泪的渴望眼神你就知道了。 但是敌人一直没来,大家伙自然要想点办法,帮将军大人去去火了。 但愿将军今晚回了营帐之后,明天能稍微放松一点。估计男人憋得太久了,都会憋出点问题来。 即便是已经累得无力,半夜才迈进自个儿营帐的楚影,还是觉得心头的闷气无处可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着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喝完便把杯子往地上一摔,“给我滚出一个人来,谁让你们给我添热水的?本将军就喜欢喝隔夜茶,就喜欢喝冷的。谁自作主张多管闲事的给我端了茶水来,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气呼呼的吼完,半天没有动静,楚影心头的火越发旺盛了。 “呼!”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凳子,“人呢,人都给我死哪去了?” 就在这时,床上有人动了一下,一个脑袋从被子里冒了出来,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满的咕哝,“影,你又生气了啊,还喊那么大声!”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唇边,楚影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床上忽然多出来的一个人。 阿佑说完,满意的没再听到任何声音,脸在被子上蹭了蹭,闭了眼又要睡去。 便在此时,一个重物压在身上,紧接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睡,你还敢给我睡,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姓楚。” 阿佑半睡半醒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来人一把抱到膝盖上,迅速的翻了一个身,突然觉得后面一凉,“影!”她惊呼一声,话声刚落,便被那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到屁股上 “你敢不声不响的就去跑掉,去看别的男人。别的男人有我长得好看吗,你巴巴的跑去看个什么劲?” “啪!”的又是一声打下来,“你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你居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先前答应过我什么?说好了没有我同意哪里都准去的,你倒好,又不听话。” “啪啪!”犹自觉得不解气,又是两下打了下去,“据说你都?br /gt; 红尘几度醉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3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3部分阅读 都死了,还回来做什么?”这句话说完,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屁股上火辣辣的疼,阿佑咬着唇眼泪汪汪的不敢哭,听得他问话,才答道,“翩翩公子往外丢,丢一个女人,刚好看见我了,便让我穿了那个女人的衣服,走进来了。” 往外丢女人?楚影想起刚刚回来之时,几名手下那诡异的笑容,顿时知道了是什么回事,一阵冷笑,“很好,看来明天还得再给他们加点料了。” 而此时躲在远处,暗自揣测此时帐内春光的一干人等,都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惟有花翩翩,噙着笑,极是悠闲的样子。 “痛!”阿佑抓着楚影衣服的下摆,一抽一抽的说着。 “痛,你也知道痛!”楚影恨声道,本来已经扬起的手,却突然打不下去了。她白晳的股间,已经红肿成一片,他顿时呆了一呆。 想必是近日的担忧和焦急突然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他刚刚下手,似乎真的有些重了。 听到她抽气的声音,心疼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 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真的很痛?” “嗯,影刚刚好凶!”阿佑扁着嘴,泪光盈盈。 叹了一口气,楚影轻轻的把她放到床上,又是心痛又是懊恼,“乖乖躺着,我去拿药。” “不用了。”却是阿佑一把拉住他,伸手揉了揉,“没有那么严重,不要浪费药了。可是你不能再打我了。” “好,我不打了。”看了那处一眼,越觉得后悔,自己怎么下手那么重,明明只是想吓吓她的,谁想到女孩家细皮嬾肉的,他就拍了这么两下,居然就这样又红又肿的了。 俯下身去,在两边各亲了一下,“乖乖听话,我以后就不打了。” 阿佑忽然惊叫一声,拉着被子就往身上盖,结果手忙脚乱的,一半天没扯着被子,只得胡乱的把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脸,塞到枕头底下去。 “你动什么动,呆会伤着了屁股……”话一出口,楚影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掌上还清晰的留着那滑腻细致的触感,眼前,那白花花的两瓣不断的晃着。 “啊!”却是他自己吓得大叫一声,跳起来就往门外跑去。 “影!”一个还带着哭意的声音传来,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怎么了?”心跳得飞快,他却不敢转过身去,只得压低了声音问。 “我饿了。” 连日来奔波赶路,几乎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回到了这里,才觉得饥饿的感觉如此明显。 “好,我去给你拿。”楚影逃也似的跑了出来,一直窜出很远,刚刚眼前的美景,还在不断的浮现。 等到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舒一口气端着饭菜回来的时候,那丫头已经歪着脑袋,睡熟了。 指腹轻轻抚过她泛着青黛色的眼眶,楚影忍不住摇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却也舍不得再叫醒她了,和衣躺了上去,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将吻印在她发际,“好好睡,傻丫头。” 只是那从心底涌上来的喜意,映得眼角眉梢越发光彩照人,楚影嘴唇微勾,也闭上眼,安心睡了。 是连日来,从未有过的安稳。 此心安处,原来,才是家。 阿佑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去打,却连手也被什么东西挡住。极不满的咕哝一句,阿佑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俊颜,两只手都伸出去,捧住,将自己的脸靠上去,“影不要动,我好困,还要睡觉。” “不要睡了,起来陪我说话。”楚影的呼吸清晰可闻,暖暖的喷到脸上。 阿佑闭着眼睛,索性手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影,睡。” “阿佑!”楚影摇了摇她,阿佑却只是更紧的贴了上去,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想睡了。 楚影扭头,看着这家伙睡得香香甜甜的样子,顿时就委屈了。 久别重逢,她都不想和他说说话的?睡觉哪里有他好。 “阿佑!” 他又叫,那人却一动不动,两郏粉嬾如蔷薇,泛着蜜样光泽。 “阿佑!”他喃喃的念着,声音消失在唇齿之间。 密密麻麻的吻,和着他灼热的气息,扑天盖地而来,那吻,如此急切,不管不顾,长驱直入。 他含着她的唇,热烈辗转,温柔吮 吸。 阿佑睁开眼来,眼前的人有着一双星辉般耀眼的眸子,里面两燃着两簇小小的火焰,亮得惊人。 “傻丫头!”似喜似叹,他吻上了她的眼睛,“要闭上眼。” 他的吻,从她的额头,一点一点的滑了下来,丝毫不留余地的留下自己的印子。他的吻渐渐狂野,直到那如青瓷般的脖子上,也留下斑斑红痕。 身体叫嚣着,楚影却绷紧了身体,狠狠的将她搂在怀里,似乎想要嵌到自己身体里去,仰起头来,喘着气。 阿佑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双颊如火,却在这躁热里,觉出了更深的甜蜜。 影,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这么这么喜欢你。 白玉般的小手,伸出去,一直伸进他的衣裳,抚上他□的胸膛。 “阿佑!”楚影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抓住那捣乱的小手,声音粗嘎难辩,“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阿佑眉开眼笑,似乎找到了更好玩的东西,努力的扒开他的衣服,看着那泛着光泽的胸膛,觉得牙痒痒的,凑上去咬了一口。 “嗯!”本已经绷到极致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楚影闷哼一声,翻身压到她身上,“阿佑!”那声音,含着不可名状的乞求。 阿佑抬起脸来,眼神氤氲,“影,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楚影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保留住最后一丝清明,“你,想好了?” 他从来便是想要的,用尽手段去得到。对于她,他更是霸道的早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爱人,可是他知道,只有他自己想,只有他自己要,是不一样的。 他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不是还有着其他人,所以他愤怒,他不安。 只有一次一次的强势,来掩盖这些软弱。 可是他是楚影,从来不曾退缩的楚影,他不愿她受了委屈,一点也不行。 所以身体渴望到发痛,他仍是要问了这一句。 阿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在他胸前那紫色的一点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只觉得脑袋里哄的一声,哪里还能想到别的什么,楚影埋头便亲了下来,带着他一惯的狂野。 “阿佑,阿佑!”他模模糊糊的叫着,急切的探着向下。 衣衫被一件一件的解开,他的指尖,烫到发颤。阿佑却突然伸出手去,盖住他的眼睛,“影,你不要看。” 心头一软,楚影果真闭了眼睛,热气喷在她的小腹上,“好,我不看。” 唇却慢慢的滑了下去,直至寻到了那桃源之处。 阿佑闭着眼,感受着他的深情,他的热烈,眼角,却有一滴泪缓缓的滑落。 而楚影,却在进入的一刹那停住了,好半响,才俯下头去,耐心的吻干她脸上的泪,嘴里低低的哄道,“乖,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这崭新的痛楚,不一会儿便被身体的愉悦取代,阿佑微微动了动。 楚影这才喘口气,再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欺身而上,不断的起伏,想要带给她极致的欢愉。 “阿佑,我爱你。”那一刻,阿佑听到了他的声音。 影,我也是,或许越幸福越是害怕,阿佑将头埋在他胸前,任汗水稀释了眼泪,再不见痕迹。 不是选择 明明都是影在辛苦,为什么到最后累的人,反倒是自己呢? 阿佑再一次醒来,望着空荡荡的营帐,闷闷的想道。动了动身体,感觉到身体的不适,昨晚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此刻忽然跃入脑海中,忍不住捂了发烫的脸颊缩入被窝。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与喜欢的人融为一体的感觉如此甜蜜。 直叫人,长醉不愿醒。 可是,又怎么能不醒呢? 阿佑躲在被子里,借着缝隙中透进来的光伸出了手臂,看那光莹如玉的肌肤上两根黑线怵目惊心。 “身体还疼?”身上一重,影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阿佑慌忙将手臂往下一放,影就将头伸进被窝里来了,他笑眯眯的样子,“给我看看,是不是在我家小丫头身上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记了。” 阿佑双手扯着他的脸,便将他从被子里推了出去,瞪着他,“影,我要穿衣服啦。”现在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感觉好奇怪。 再加上,不能让他看见手臂上的东西。 不顾被扯得变形的脸,楚影使劲凑下头去,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记,“不穿衣服的丫头,我也喜欢。” 脸上像着了火一样,阿佑扁着嘴,“影,我要穿衣服。” “不用穿了,”影隔着被子将她整个人抱起,吻着她的脖子,“省得我还要脱。” “影,我要穿衣服,我要穿衣服。”阿佑羞得全身都发热了,一边躲着楚影的吻,一边嚷道。 楚影轻笑一声,火热的吻便一路印了下去,这大白天的,阿佑心头一惊,顿时酝酿出了哭意,“影,你欺负我,呜~~!” 楚影被她的哭声吓了一跳,连忙打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怎么哭了,我疼你还来不及了,哪敢欺负你?” “本来就是,”阿佑指控道,“又不给我衣服穿,又不给我饭吃,呜!我好可怜,影都不喜欢我了。” 一边说,一边哭,想想还真有那么一回事,愈加哭得伤心了。 楚影将她搂在怀里,好声好气的哄道,“好了,不要哭了,我骗你的,你看桌上我已经端来饭了,怎么会不要你吃饭呢。衣服我也准备好了,逗你玩的,怎么这么傻乎乎的就上当了。” 阿佑吸着鼻子,抬起眼睛来,“真的?” 楚影苦笑,指指桌上果然还热气腾腾的饭菜,“昨晚不是就说饿了吗?” 阿佑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一听到他提起昨晚就浑身不自在,“那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出去?”楚影将嘴凑到她耳边,“丫头,你身上我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还不准看?” 阿佑羞急,低头就在他肩膀上重重的咬了一口,“影!” 楚影哈哈大笑,“昨晚那么热情,现在知道害羞了。”话一说完,赶紧站起身来,满脸抑制不住的笑意,“好了,我出去了,你赶紧穿。” 阿佑双手捂住脸,无力的往床上倒去,呜!她怎么会那么丢脸。 面红耳赤的拉过旁边的衣服,却是一件女子的衣裙,浅浅蓝色,淡淡印花,清新雅致。 阿佑穿在身上,有瞬间的怔愣。 她实在没有办法把张扬无忌的影和这样柔软触感的衣服联系在一起。 忍不住的抿嘴一笑,影,一定是爱惨她了吧。 手指在裙摆处轻轻抚过,心头突然涌起阵阵酸涩,这样爱着她的影,她要怎样离开?怎么样开口说要离开。 “换好了没?”楚影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了,换个衣服也要磨蹭这么久?那丫头还饿着肚子呢。 半天没有听到声音,楚影也不等了,反正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顾忌什么,直接掀了帘子进去,看着阿佑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怎么了?”走过去搂住她。 阿佑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伸手抱住他的腰,“影,”声音软软的,带着颤音。 心头浓浓的情意满得似乎要溢出来,楚影揉乱了她的头发,“光给你买件衣服就感动成这个样子,以后几十年可怎么办,岂不是要天天哭鼻子。” 阿佑将头埋到他胸前,“影,你什么时候去给我买的啊?” “今早啊,起床的时候,”楚影顿了顿,俊脸发红,只是阿佑的头埋在他胸前了没有看到,“看见你原先的衣服不能穿了,而且,穿了女装,就算是走出去,他们也不敢随便认为你是余天佑。” 阿佑更紧的抱住了他,直到将脸上的泪全部浸到他衣物里。 “怎么,还不想吃饭?”楚影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阿佑慌忙推开他,忙不迭的坐到凳子上,“吃饭,我要吃饭。” 楚影握着拳,好一会儿才让呼吸平静下来,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影,你要吃吗?”察觉到他的注视,阿佑抬起头来,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楚影摇头,“我刚吃过了,你慢点,没人和你抢。” 阿佑笑笑,又低下头去。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看着一个人吃饭的样子,也让人如此满足。 “阿佑,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虽然她从来没有提过她以前的生活,但是看她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便知道她的那些过去,必定不是十分丰富多彩的。 他想要他的丫头,看过天下各色风景,尝过各地美味佳肴,她应该得到而未曾得到的疼宠娇惯,她希望得到还未来得实现的幸福,他都想给她。 “仗还没打完呢,你走了这里怎么办?” “这不是我的天下,这一城一池的得失,与我何干?” “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了?” “阿佑,我想让你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不要后悔,一点也不要。” 阿佑抬起眼来看他,“什么选择?” 楚影伸出手去,擦掉她嘴边沾着的饭料,“我知道,你是从他身边来的。” 她离开了那个人,来到他的身边。 他才是她的选择。 “阿佑,我觉得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阿佑看着他慢慢变红的眼眶,手中的筷子啪地掉落,“影!”她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影,你还不明白么,我从来就没有过选择。”她仰起脸来,亲了亲他的唇,一下又一下,“喜欢是唯一的,又何来选择可言。” “影,现在我想留在你身边,并不是因为你比别人都好,只不过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所以要留在你的身边,即使很苦很难,也不会后悔。 这是心之所向,并不是还有退路的选择。 她小猫式的舔吻痒痒的印在嘴边,楚影再也忍不住,变被动为主动,含住了她的唇,身体的热度慢慢升高,他的吻,变得急切起来。 “影?”花翩翩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楚影刚刚探入某人衣襟的手顿住。 阿佑回过神来,连忙面红耳赤的退后一步,转过身去整理衣裳。 楚影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吼道,“什么事?” 花翩翩揉了揉额头,大概猜到他打断某人什么好事了,只得苦笑,“影,是方小为要见见你帐内那位姑娘。” “小为?”阿佑眼睛一亮,迅速转过身来拉着楚影的手摇了摇。 楚影恨恨的瞪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外面的人,“他怎么威胁你了?” 花翩翩轻笑,“他说,你要是不让他来见这位姑娘,他就把全军营的人都叫来认人。” 阿佑“扑哧”一笑,挽着楚影的胳膊,“小为知道是我。” “你又知道了?”楚影很不是滋味的回了一句。 阿佑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笑眯了眼睛,“小为说,你是个一根筋的怪物,所以他一定猜到了留在你帐中的人就是我。” 楚影耳根微微发红,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占有性的搂住了她的腰,“好吧,让他进来。” “不要,你出去啦,我要跟小为说话。”阿佑满脸通红的推他。 楚影的双手搂得更紧了,气呼呼的说道,“你要和他说什么话我不能听的?” “哎呀,你出去一下,就一下。” “不行……” 两人正推推搡搡间,方小为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哦不,是两人。 花翩翩和白远兮。 花翩翩看着那边仿佛小孩般互相拉扯着的两人,挑了挑眉,看得津津有味。 方小为表情平淡,只是看到阿佑的瞬间,眸中有柔光闪过。 而白远兮,紧紧的盯着阿佑,看起来有些惊疑不定。 “白远兮,你果然嫌命太长了!”楚影阴森森的说道。留他一命已经是看在阿佑的面子上,要不然,早在见他的那一刻,便已经将他碎尸万段了。现在居然还敢直勾勾的盯着阿佑看,楚影将阿佑整个人往身后一藏,手便往腰上的剑柄按去。 “果真是你?”白远兮不退反进,无视楚影冲天的杀气,直直向前走去。 与他沉痛失落的目光接触,阿佑心头一酸,别过头去。 她不是故意骗他,她只是,不能亲口承认而已。 “唰”地一声,楚影宝剑出鞘,剑尖抵在白远兮脖子上,勒出细细红痕。 白远兮停下了脚步,视线却仍然牢年锁在阿佑身上,“你没有死?” 阿佑将头靠在楚影后肩胛上,不敢应声。 白远兮颓然的垮下肩去,在余思杰说余天佑已经死在战场上的那一刻起,在余思杰望着滚滚江水红着眼睛微笑的那一刻开始,心头所有的疑惑都慢慢变得清明。 他,原来是她。 这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熟悉和亲切,生死一线之时,为何独独眷恋着她的气息。 原本已经放弃了生之希望,在见到她的瞬间,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温暖。 原来不管是她还是他,他的心,早已经认定了归属。 只是,都来不及了,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是想问你,恨我吗?要杀你爱的人,累你差点丢了性命。”这一句话,在梦里无数次的问过,却从来不曾得到回答。 原以为再无机会问出口,任这遗憾悔恨在心中溃烂成伤,却不想居然还有机会得到救赎。 “小白,我说过的吧,谁都可能做错事,谁都有不忍不愿却身不由已要做的事,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大家都好好的活着,你就忘了它吧。” “忘了那些事,然后好好的活着。” 白远兮慢慢的笑了开来,“好,我们都忘了它。” “哼!”楚影剑尖一抖,“我可没忘,你居然敢骗我?” 这个家伙居然敢骗他,害得他以为阿佑早已经失身于他,心里头说是没有半分介意是骗人的,尤其是后来阿佑还与他形影不离,共住一帐。 人们总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心头耿耿于怀好久,就怕那个笨蛋丫头果然要给他来个什么百日恩之类的。 却想不到居然是这个家伙骗人,那他那些心疼歉疚,岂不是通通都是白费了? 一个逝雪郡主他都敢毁容断肢,更何况这个直接动手的人。既然阿佑与他已经没有那个什么狗屁百日恩,那他还有什么顾忌,手下一使劲,宝剑便刺了过去。 “影!”阿佑去拉他的同时,方小为已经出手如风,将白远兮拉开了,“白二,你的命,既然阿佑想留,你便得给我好好留着。” 他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阿佑想的,就是他想的。 拍了拍白远兮的肩膀,方小为这才转过头来,“我来是要告诉你,先前居远的药草已经长出了好多了,你要我采的药,我已经采回来了。” 阿佑眼睛一亮,几步跳了出去,完全没顾忌楚影乌云压顶的脸色,兴奋的拉住方小为,“小为,你快点把药去给我大师兄看。” 扭过头来,冲着白远兮高兴的笑着,“小白,你很快就会没事了。我说过,你一定会没事的。” 只觉得喉头有些堵,白远兮轻声道,“你为什么不帮我配药?不是你说,你一定会治好我的吗?” 心里一突,阿佑不好意思的笑笑,“先让大师兄看看有把握些,大师兄可厉害了,比我厉害多了。” 她只是怕,她没有时间再配出解药了。 等得帐中的人都走了,楚影才闷闷的把头靠在阿佑肩上,“你对他们都好,就是对我不好。” “我哪有,”阿佑辩驳,回过身来捧着楚影的脸,“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你看,你让方小为去帮你做事,都不叫我。还有,打仗打得乌烟瘴气的你还惦记着帮白远兮配解药,最可恶的是,我想杀的人,你还拦着我不让杀。”说到后面,楚影越加觉得心头沮丧,阿佑果然对别人都是比对自己好。 恨恨的在她脸蛋上咬了一口,“以后只许对我好,只能对我笑,只能对我哭,听见了没?” 阿佑看着他,忍不住心头暖成一片,“好!” 冷不防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反而是楚影不敢相信了,他眨着眼睛,“你刚刚,说好?” 阿佑环抱着他的腰,将头慢慢靠进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慢慢闭上眼睛,“以后,只对你好,只对你笑,只对你哭。” 在我这短短一生里最后的时光,都只与你度过。 一双铁铸般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箍住了她的细腰,火热的唇飞俯而下,擒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脸,她的唇,直着衣服慢慢滑下,她的脖子,她的锁骨,都留下了他的气息。 “影,你闭上眼睛好不好?”她气息不稳的说道,“我害羞。” 搂紧了怀中发抖的娇躯,楚影模模糊糊的说了一个“好”字。 阿佑睁开眼来,看着那在她身上不停点着火的英俊脸庞,果然乖乖的闭着眼睛。 “影!”心头一痛,她主动迎了上去,缠住了他。 …… 影,多么希望在这样的时刻,能与你尽情燃烧,化为灰烬。 至少,不用再让你难过。 我的爱人啊,多么希望,再不让你难过。 独自偷欢 初尝□的男子,哪个不贪恋鱼水之欢,更何况是魔根未除的魔界少主。 影刹之前在魔界,拥有那般尊贵的地位,再加上莫测高深的修为,俊逸非凡的外表,魔界中的女子哪个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趋之若鹜? 魔宫之中,影刹身边围绕的美婢艳侍甚至多过于魔君,夜夜笙歌,日日贪欢。在他的的心里,女人便是召之即来,挥之便去的。新鲜时宠宠,一旦厌烦便毫不犹豫的丢弃,甚至毙于掌下。 多少女子为他神魂俱碎,争得头破血流,可惜影刹向来冷心绝情,狂放无忌,又何曾会为个女子多停一步,甚至禁欲忌欢? 可惜命中注定,他竟然碰上了个阿佑。 即便贵为魔界少主,他也有,属于他的逢魔时刻。 阿佑,便是他的心魔,他的情劫。 天界之中碰上阿佑,他便失了逗弄那些小仙婢的兴趣,整日里想着的便是怎么会碰上这么笨的丫头? 不明所以的想着,一日一日的关注,终于把她看进眼里,铬到心上,再无法自拔。 到了人间,虽已经没有记忆,却仍是觉得世间女子皆是寡然无味,浑然没有亲近的念头。即便是情动之时,也从不愿碰触那些近在咫尺所谓如花娇艳的女子,只把满腔精力发泄在武学修为,江湖谋略上。 鼻端的血腥,可以平息他心里身上涌起的烦躁。 直至遇上个斯佑,他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体,也是渴望着女人的,渴望得发痛。 每一次亲吻,每一次拥抱,他都听得见心里的叫嚣。 可是,每一次亲吻都是浅尝辄止,每一次的拥抱,都是给予温暖多过□。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他珍惜她的明亮单纯,似乎已经成为本能。 所以一旦这防线由阿佑来打破,那汹涌情潮,凶猛得连楚影都无法控制。 恨不得时时刻刻纠缠,将她揉入骨血,再无法分离。 “影!影!”失控之时,她总爱这样唤着他的名字,楚影的头俯在她颈侧,狠狠的咬了上去。 那声音,充满了眷恋和信赖,直叫他一颗心,溢满了狂喜。 几番云雨,楚影拥着早已累得无力而软在他怀里的阿佑,指腹在她青黑的眼睑上摩挲。 “累了?” “嗯!”迷迷糊糊的答一声,小丫头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楚影细细的看着那明显露出疲惫之色的脸颊,眉头微皱,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懊恼,“怎么不拒绝?” 每每面对她,他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可是她是笨蛋么,累的话不知道拒绝? 怀里的人早已呼吸均匀,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笨蛋!”忍不住的又骂一句,双手却小心翼翼的放轻了力道,让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察觉到他的移动,她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双臂突然牢牢的环在他腰间。 楚影连忙轻声道,“我只是换个姿势,好好睡吧。” 她便安静下来,眉眼微弯。 “阿佑,明天我们就离开军营好不好,还没带你好好玩过呢?”军营里到处都是人,整天这样那样的事来烦他,他哪有时间好好陪她? 原想着她肯定是要反对的,然后说一堆大道理来让他呆在军营。他已经决定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要带着她离开了。 有余家军在这儿,他也该放松放松了。 朝堂之上高高坐着的那老头,只不过是贬他来此地,可没说是要他来替他守边防的。他先前是无聊才勉强捣鼓了一下,现在他有娘子了,当然不会再无聊了。 既然不会无聊,便先带她到处走走,然后就走到她的父母那里去了,顺便学学人家求个亲什么的,让她的父母把女儿安心的交给他,然后,然后她便是他正大光明的娘子了。 想着想着,嘴角的笑容便不小心现了出来。 他的娘子,嗯,对这个称呼,他非常满意。 却不想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睁开眼来,眼里一泓秋水,微微起了涟漪。 “好!”她说。 反倒是让楚影吃了一惊,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一堆强硬说辞突然没有用处了,他不由得问了一句,“你刚才说好?” 该不会是他想得太入迷以致于出现幻听了吧? 阿佑将脸埋在他胸膛上,吐气如兰,“好,影带我去玩。”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楚影先是疑惑的看着她缩在怀里的脑袋,接着便闷声闷气的喊道,“你个笨蛋,不要在我怀里扭来扭去……” 光溜溜的在他胸膛上蹭,当他是死人么? 笨蛋! 除了花翩翩,楚影没有向任何人说,便带着阿佑晃悠悠的上路了。 只有他们两人,按楚影的话说,便是绝不允许别的闲杂人等来打扰他们夫妻俩的独处时间。 “影,我脚酸,你背我。”才出了居远没几日,小丫头便犯懒了,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怎么拉都不起来,非要他背。 背个没几两肉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楚影当然愿意,二话不说便把她背到背上了。 可是这算怎么回事? 楚影瞪着面前两手抓紧自个儿衣服的某人,心头火和着别的什么地方的火烧得旺旺的,“背你走路的是我,我都不累,你累个什么劲儿?” 居然不让他亲,不让他碰,两手抓着衣服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影,你背着我我也很累啊,你看看,我脸都肿了。”故意把脸凑得近近的,用手指戳着,“你看,一按一个窝,肿成这样了。” 看着那手指戳在白嬾的脸上,留下浅浅红印,楚影黑着脸拉下她的手,“说话就说话,那么笨戳自个儿的脸做什么。” “影!”她欢天喜欢的偎上来,“今天不要了,我想睡。” “哼,那以后我要补回来。”他恨恨的说道,终于两手一搂将她锁在自己怀里,不再动作。 来日方长,这样□焚身而不得纾解的滋味,他总有一天要让她尝一尝,省得她一天到晚难为他,不让他碰。 “影!”她的声音响起。 “闭嘴,不是累了吗,累了就睡。” “影?”她动了动,似乎想要把头抬起来,楚影一手按了上去,将她的头固定在胸前,“还有精神说话是不是?还不累的话我们就再进行先前没做完的事。” 静默了一会儿,楚影极满意这威胁的效果,闭上眼准备睡了。 “影,我想和你说话。”她趴在他怀里,很是委屈的声音。 咬了咬牙,楚影努力的抬头往帐顶上看,不去闻她身上袭人的暖香,“有什么话快说。” “影,这样和你在一起,真幸福。” “那是当然!”嘴角得意的翘起,楚影忍不住低下头去,迅速在她发上一吻,又马上将头抬起来。 “影,那以后我比你先死好不好……” “啪!”的一掌拍在她屁股上,楚影骂道,“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阿佑摸了摸屁股,便去抓他的手,摇了摇,“人都会死的嘛!影,如果你先死了,我一个人多可怜啊,一定伤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那个时候又没有人疼我,没有人保护我了,一个人孤伶伶的,说不定会被别人欺负,会没有饭吃饿死,没有地方睡生病病死……” “好了,”出声打断她,楚影在她腰上揪了一下,“我让你先死。” 光想想那场景,都让人心疼得难受,被留下的那一个,一定是更痛苦的吧! “我让你先死,不要害怕,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在。”他这样说。 黑暗里,阿佑偷偷的笑了,只是眼中有晶莹闪烁,又一瞬间滑落于无声里。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影,你都答应让我先死了,那我死了以后,你就要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要不然我死了也不安心,我肯定会愧疚的,干嘛要自已先死把你留下呢,所以影,你会好好活着,开心活着的对不对?” 女人真是麻烦,总是爱问些无聊又奇怪的话,以前就听别人说过,想不到自家的丫头也不能免俗。 叹一口气,谁叫英明神武的他就这样撞到她手里了呢,再麻烦也只能认了,楚影抚了抚她的长发,“好,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定不叫你愧疚难安,行了不?可以睡了吧?” 她快乐的笑出了声音,“影,你答应过的哦,绝不能骗我。” “骗你?”楚影不屑的撇撇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你这样的笨蛋,值得我来骗么。” “我就知道影一定说话算话的。”她嚷着。 “你精神很好还不想睡?要不然我们来做点别的有趣的事吧!” “睡了,睡了,我已经睡着了。”阿佑立马将头一缩,躲进他怀里。 楚影哼了一声,伸手拉子拉被子,将她严严实实的盖好。 这才寻思着,或许明日要找个妇人问问,这上女方提亲,该要准备些什么,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吧。 虽然对于她父母同不同意这件事,他的心里,十分不以为然,可是她肯定是在意的。既然她有可能在意,他就勉为其难的稍微花点心思吧。不然到时候她生气,受苦的还是自己。 楚影天马行空的乱想着,浑然不知怀中早无声响以为已经睡着的阿佑,也安静的睁着眼睛。 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次,可以安心离开了吧? 他答应了让她先死,他答应了要好好活着,他从来不骗她的,从来不。 春回万绿归 “阿佑,是不是连日来四处走,把你累到了?”楚影有些忧心,抚着阿佑略显苍白的脸。 阿佑勉强睁开眼,睡意浓浓的样子,“我想睡。” “好,我们就在这里呆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 想想也是,她以女子之身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好不容易闲下来,他又带着她四处走,虽说是游玩,却也免不了奔波之苦。 低下头去轻吻她的脸颊,却为那清凉的触感略略一惊。 阿佑自来都怕冷,可是这体温也未免太低了一些,索性钻进被窝去,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以体温熨烫着她。 阿佑抿着嘴,更紧的依偎着他,“影!”她模模糊糊的叫了一声。 “嗯?”楚影微微低下头去。 “有你在,真好。” 忍不住露出笑意,楚影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知道就好。” 阿佑又睡了,楚影抬头望望照进来的阳光,却有了淡淡的忧虑。 她近日来未免太能睡了一些,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虽说是累,可是怎么也不会累到这种地步,更何况,白天里走路她根本就走不了几步就赖在他身上,即便是夜里,他除了最开始几天有些索求无度,到了后来,根本就是还没上床她就睡了,也没有再近她的身。 嗜睡,又容易劳累,看她这几天挑食也很厉害,忽地一个念头闪过,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想起以前花满楼里的教导嬷嬷说过的话,楚影惊疑不定的看向怀中的人。 她该不会,有身孕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都无法平静了,悄悄的把手移到她的腹部,忍不住的,摸了又摸。 这里,是不是住着个小人儿了? 会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呢!最好先生个儿子,这样哥哥可以照顾妹妹,可是女儿也很好啊,当姐姐的应该会更细心一些,以后有个小弟弟,一定会对他很好。 哎呀,怎么办呢?楚影有些为难了。 “阿佑,你醒醒,阿佑……” 阿佑睡得正熟,就感觉到有人急急的拍着她的脸,“影,不要动,我要睡啦。” “阿佑,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阿佑朦胧中还在觉得奇怪,她是女子,自然该喜欢男的啊,这么简单的问题影干嘛要问。 楚影咧着嘴想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定,好吧,就先要个儿子好了。 手在她腹部轻轻抚过,叹息一声,“女儿啊,你晚点来吧,谁叫娘想要个儿子呢,先让哥哥出来吧,以后爹疼你。” 忍不住的,心里头泛起一阵阵的欢喜。 “影,你到底在看什么?”一顿饭的工夫,影已经看了她的肚子无数次了,尤其还笑得那么怪异,害得她也不断的往下看,可是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阿佑,你的医术其实也很好对不对?”楚影问得那叫个小心翼翼,外带兴奋异常。 阿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应该简单的没有问题。” “那你,你给自己把把脉,看看你的身体有什么异常没?” 阿佑脸色一变,“砰!”地一声,盛着汤的碗掉落在地上。 “小心!”楚影眼疾手快的抱过她来,看着那汤没有倒在身上,才轻舒了一口气,“怎么了这是?” 阿佑拉着他胸前的衣裳,“为什么这么问?” 楚影顿时眉开眼笑,将头靠到她肩上,手掌按在她腹部,“佑,你最近看起来老是没精神,你,你是不是有喜了?” 阿佑怔怔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影仔细观察她脸上神色,笑容慢慢放大,直至有了亮眼的光芒,“阿佑,你不说话,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阿佑看着他,眼泪慢慢的涌了出来,滴滴掉落。 “怎么了?”楚影一惊。 阿佑扑进他怀里,大声哭起来,“没有,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了。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就为这个就哭啊?”楚影连忙抱着她哄道,一边轻抚着她的长发,一边得意洋洋,“原来阿佑这么想给我生个儿子!” 将嘴凑到她耳边,“儿子很快就会来了,我们晚上再努力,嗯?” 阿佑将头埋在他怀里,只觉得心如刀割。 如果还能再世为人,影,我愿意给你生很多很多小宝宝。可是这一生,已经没有机会了,死死的咬着唇,她连走路都已经无力,更何况要接受他的欢爱,以影的敏感,定然能看出不对劲来。 “影!”她吸着鼻子。 “笨蛋丫头,为这个也哭。” 阿佑搂紧 红尘几度醉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4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4部分阅读 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影,要怎么开口,和你说永别? 你是魔界的少君,总有一天会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呼风唤雨,无上尊贵。而我,只是一株尚未得道的紫草,自此去后,怕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无知无觉的生长在天地之间,不知要再经过多少个百年千年,才有机缘再成|人形。 到了那时,影,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等怀中的人慢慢平静下来,楚影才发现,她居然又闭上眼睛睡了。不由得挑挑眉,抱她往床上走去。 或许他真该找个大夫来问问,或许是她已经有喜了而不自知呢? 她这些症状完全就跟嬷嬷说的有孕在身的症状一样嘛! 到了第二日,楚影却是被劈里哗啦的拍门声给敲醒的。 看了看阿佑还闭着眼睛,只是睫毛微微抖动,顿时就怒从心起,披了外衣便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是谁不想活了?”猛地拉开门,却在见着来人时,微皱了眉头。 “你们怎么来了?” 站在门外的,是花翩翩,身后还跟着温夷,白远兮,和楚慕,风尘仆仆,面容憔悴。 “影!阿佑怎么样了?”楚慕一把推开花翩翩,站在他面前,焦急的问道。 “没有怎么样……”突然打住了话头,楚影心头一动,“发生什么事了?” 楚慕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道,“别说这么多了,先让温夷看看吧。” 楚影点点头,“你们先等等。” 转身进屋关好门,才向床上走去,仔细看了阿佑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了不安之感。 “阿佑,你醒醒。”拍拍她的脸。 “嗯,我好困。”仍然是倦意浓浓的声音。 “是温夷和慕他们来了。” 温夷,慕,这样的字眼钻入耳中,意识慢慢变得清明,阿佑猛地张大了眼睛。 等楚影拿着腰带替阿佑束上,才将她抱着放到床边,斜靠着背后的枕头。 “进来吧!”扭头叫了一声。 “阿佑!”楚慕冲在最前面,一双眼睛,牢牢的锁在阿佑脸上,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来。 “大人,”阿佑努力的笑着,“大师兄,翩翩公子,小白。” “现在知道叫我师兄了。”温夷阴沉着脸。 阿佑讨好的笑着,“大师兄!” 温夷不理她,伸手就去探她的脉。 阿佑却把手一缩,笑道,“师兄,我没事,你怎么一见到我就当我是病人啊。” “没事,没事才怪。”目光在她脸上一扫,温夷哼道。 “阿佑,让温夷给你看看。”楚影却已经瞧出了不对劲,如果不是什么急事,翩翩断然不可能带着楚慕出现在这里。 阿佑摇摇头,将手更紧的缩在怀里,“我没事,不用让师兄看看。军营里还有那么多事做呢,小白,你再送大师兄回去吧。” “阿佑!”楚慕也叫道。 “我不看。”阿佑弯着腰,将手藏在里面。 楚影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拉她。 “疼!”阿佑死死的抱着自己的手,眼睛唰唰的就掉了下来。 只听得一声剑吟,白远兮的剑已经抵在楚影后背上,“你弄疼她了。” 楚影黑着脸,“白远兮,你那点雕虫小技,我还不放在眼里,给我滚开。” 白远兮眼中光芒暴涨,剑又往前伸了伸。 “我没事,我不要看。”趁着这一愣神,阿佑飞快的推开了楚影的手,躺下来缩进被窝里去。 “让我来,”楚慕一把拉住了楚影跟着要凑过去的身子,轻声道。 楚影眉毛一挑,正要反驳,却被花翩翩在肩上一按,“影,你先让他说。” 楚影狐疑的看着花翩翩的脸色,心头狂跳。 “阿佑,你知不知道,就在十几日前,几乎是一夜之间,已经绝迹几十年的花草,突然复苏,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楚慕站在床前,却只能看见阿佑露在被子外的长发。 “我和你的血都可以催生花草,现在我好端端的没事,那么你呢,你也没事么?” 阿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当然也没事,又不只是我们两个人才可以,你忘了影在居远城外还种出那么多药草来么?” “是,是这样没错,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花草重现之机就恰好是我们重逢的那一日?” 越听越觉得心跳得厉害,楚影将楚慕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声音有些抖,“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楚慕缓缓的抬起眼睛,“白二说阿佑本就受了伤,却还不管不顾长途奔波劳累,那一日,她又跳入江中,在水中泡了很久……” 楚影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推,扑向床边,“温夷你过来。” “影,我不要……”阿佑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影点住了|岤道,迅速拉开衣袖,“温夷,你……” 他的话也没有说完,便顿住了动作。 根本不用温夷来看,手臂上,长长的两条黑线,已经延伸至衣物里。 “赤灵蛇!”一声惊叫,温夷扑了过来。 手指刚一搭到腕上,便面如死灰的跌坐了下去。 “温夷?”楚影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飘出去的一样。 白远兮的掌心贴到温夷后背上,一股内力缓缓输入,他才喘过气来,手指剧烈的颤抖着,再一次按上阿佑的脉搏。 半响过后,他的手臂软了下去,“赤灵蛇之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是什么意思?楚影呆呆的看着他。 耳朵里还听得到他们的对话,花翩翩问得艰难,“还有多久?” 温夷靠在白远兮身上,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超不过五日。” “扑通!”是楚慕倒地的声音。 几乎是立刻的,白远兮一剑刺到他臂上,鲜血直流,“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为了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慕倒在地方,只觉得浑身血液凝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五日,她长长的一生,怎么会变成了五日? 而楚影,他的视线,一点一点的掉转回去,看向怀中的人,极缓慢的开了口,“你打算自已一个人悄悄的离开?就这样离开?” 丢下我,离开? 生生不离 影说,丢下他,离开? 他的表情很平静,看着她的样子,甚至称得上是温和的,可是阿佑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眼,却能看到那满眼风暴,以及那慢慢弥漫开来的,酸楚。 那从他心底涌起的酸楚,环绕周身,再缓缓钻入她的呼吸里。 极温柔极缠绵,却深入骨髓的酸楚。 在这异常的平静里,花翩翩首先脸色一变,惊慌的抢上前来就要将掌心贴向楚影的后背。 却在快要接近的瞬间,楚影飞快的回手一挡,便将花翩翩震了开来, “我没事,”他说。 “影!”花翩翩擦去嘴角轻微溢出的红色,快速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楚影抬头来看看他,“对不起,翩翩,刚才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有些大了。” “影!”这次即便是楚慕,也察觉出他的异常了。 楚影却只是摇摇头,轻轻弯起嘴角,“我很好,阿佑,你还有什么话要和他们说吗?” 阿佑怔怔的看着他,忽地展颜一笑,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一日,阿佑和楚影,平静的送走了那些人。 楚影送走了花翩翩,送走了这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生死与共的伙伴。 他的一生,父母情薄,兄弟缘浅,如果说对这俗世还有眷恋,便也只得一个花翩翩了。 从来不问缘由,只要他想,那人便清浅一笑,随他风里来雨里去。 可是如今,相伴十年的人,也终要离了。 阿佑送走了温夷,没有哭,只有祝福,她说,“大师兄,人生苦短,总要平复了过去的伤痛,才能真正的幸福。” 她送走了小白,装作没有看见他眼中太多的欲言又止,她只笑,“小白,你的命是我师兄救的哦,不要弄丢了。” 她眼中含泪,“能够活着,真好!” 她也送走了楚慕。 这个曾深深眷恋过并且曾想要永远追随的男人。 她终于鼓起勇气,“大人,再见。” 或者该说永别,自此之后,再不能见。 “阿佑,”楚慕的手有些抖,“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说过的那些事情果真发生过,或许是前世,或许是梦里,那么我想知道,如果当初我没有那样做,我还会不会,是你心里的唯一?” 旁边有人摒住了呼吸,齐刷刷的几道目光射来, “阿佑,”楚影一把抱住了她,像防贼一样的瞪了楚慕一眼,问她,“你和他说过什么事?你的前世你的梦,统统都只能是我的。” 他不喜欢她和其他男人有秘密,什么故事,什么前世今生,他都不喜欢她有别的纠葛。 他只有她,所以故事渊源,都只有她。 所以她也该如此。 看着楚影因为愤怒而微红的脸,暖暖的温度随着他环着的地方源源不断的传来,阿佑的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柔软。 侧了头,视线顺着影下巴处的缝隙看向楚慕,她的声音,没有半点游移,“大人,过去的终究已成过去,以后,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只是如果,那么不会发生的事,我们也不必再去假想了。” 楚慕深深的凝视着她,温柔的悲凉萦绕全身,他清浅一笑,是初见时的昭昭丰仪。 他说,“再见,阿佑。” 他转身而去,不疾不徐,雪白的衣裳,是离原上飘动的云彩。 大人,再见。 那些青涩的爱恋,那些幼稚的痴狂。 那些绝望的期盼,那些情绝的痛楚。 “终于,只有我们了。”楚影抱着她,笑得满足。 像是从来不知道她身上的无解之毒,像是无惧于那不可知却已经近在咫尺的死别。 楚影很平静的,继续着他们先前的旅程。 阿佑的身体,已经到了连走路都无法负荷的地步,楚影买了马车,抱着她一路往西而去,“阿佑,我们见到你爹娘后,我要说什么话才能哄得他们开心,把你许给我?” 楚影的脸皱得像小老头,很是苦恼的样子。 巧取豪夺他很擅长,这般规规矩矩的上门求亲,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阿佑,要是你爹和你娘不喜欢我怎么办?” 他认真的问她,阿佑抬手,抚平那俊朗星目间的折褶,“你只要哄好娘就行了,爹都听娘的。娘喜欢乖巧又听话的,你只管对着娘笑,娘就心软了。” “这样啊!”楚影大大的舒了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丝笑意,在她脸上轻啄一下,“以后我也听你的。” “好!”阿佑笑道。 楚影便又沉入自己的思绪里,念着要买些什么才能讨得娘的喜欢。 而阿佑,高高的仰着头,让眼里快要涌出的液体慢慢流了回去。 影,我不想死,不想离开你。 她无助的拉紧他的衣襟,将脸埋了进去,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清晰的响着。 这样的影,让她如何放心离开? 她的影,或许有着最强健的体魄,最倔强的内心,却因为她,而拥有了最柔软最致命的逆鳞。 她不想离开,一点也不想。 她祈愿生生世世,永远陪在他的身侧,陪他笑陪他哭陪他纵情红尘。 可是死亡的气息已经如此接近,近乎无力的身躯,失了光泽的头发,一点一滴,莫不是在暗示着她的离去。 阿佑紧紧环住了影的腰,不放手,绝对不放手。 察觉到腰上忽然收紧的力道,楚影诧异的低下头来,半响,低笑出声,得意洋洋,“丫头,现在知道本公子的魅力了吧,整天面对着我,是不是觉得心痒难忍,恨不得揉进身体里一刻不离?” 阿佑的呼吸喷在胸腹间,微喘着并不说话。 楚影伸手拍拍她的头,“所以说要对本公子好点,明白吗?” 仍然没有声音,只是那不稳的气息泄露了怀中人的情绪,楚影两手一撑,将她整个人抱起,目光灼灼,“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在我身边,只能笑,不许哭。” 阿佑咬着唇,安静的望着他。 楚影凑过去吻上她的唇,解救了那被咬得快要出血的地方。 他的眼里,没有半丝悲伤,晴空万里一片澄澈,“傻丫头,不要哭,如果你只有一月,我们便相爱一月,幸福一月;如果只有一天,我们便相爱一天,幸福一天。有些人一生不得所爱,不懂去爱,便是百年也只如一日;而我们,可以骄傲的说,我们执手相爱,纠缠至死。阿佑,我们已经相爱一生,那就够了。” 手指拭去她脸上泪痕,似要用尽此生所有的温柔,“阿佑,来笑笑,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阿佑的笑,便一点一滴的露了出来,像拔开云雾的朝日,明亮却不刺眼。 他们已经相爱一生,又要执手到生命的终结。 原来她竟然这么幸福,幸福到可以忽略死亡临近时候的冰冷。 “阿佑,不要怕,不要难过,我一直在这里,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影在,我什么都不怕。” 阿佑靠在他怀里,闭了眼睛,嘴角有婉约流淌的笑意。 楚影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伸手扯了旁边的毛毯小心翼翼的盖上。吩咐外头的车夫,“放慢速度。” “是!公子。”马车的速度明显的缓了下来。 楚影掀起车窗,看四周春光明媚,风景如画。 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宁静。 “阿佑,怎么会舍得你一个人赴那黄泉路,笨蛋!” 他又不是傻瓜,放她一个人上路,好让她去招惹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男人么?听说黄泉路上,彼岸花开得如火如荼,那样绝美的风景映照下,难免她会瞎了眼看上些不知所谓的鬼怪,那他还不吐血三升,愤恨而死? 生死不离,又有何惧。 谁的情深似海 半夜里醒来,阿佑忽然没有了睡意,借着窗外月光,看着自己的双手,月光下越显得莹白如玉。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微微侧过头去,影放大了的容颜近在咫尺。 她轻微的动了动,放在她腰间的手便瞬间一紧,往他怀里的方向带去,眉头微微皱起。 阿佑停住了动作,他的眉便悄悄舒展开头,带着安心的气息。 像是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钝钝的痛。 阿佑痴痴的望着他,望着他在熟睡时像孩子一样的神情,带着细微的脆弱。 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沿着他脸的轮廓,轻轻抚过。 这样的影,其实也还有很多幸福没有尝过吧? 曾因为手不能打开,而有淡淡的心结; 因为父母的偏爱和忽略,即便有着高贵的身份,却混迹于江湖; 这样的影,应该得到多少女子的青睐,却因为一个她,而受尽累累情伤! 把脸埋在他胸前,想要藏住满目酸涩。 影,如果阿佑还能活着,那就让我来补偿你吧,所有你缺失的爱,所有别人亏欠你的爱,都让阿佑来爱,好不好? 可是,终究没有机会了。 阿佑睁着眼睛,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影!”察觉到身边的人轻手轻脚的坐起来,阿佑微笑着回过了头,撞进了那墨玉般醉人的眼睛里。 楚影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一吻,“这么早就醒了?” “嗯!”移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影,再睡一会好不好,陪我说话。” 半撑起的身子便又躺了回去,让她舒舒服服的抱着,“想说什么?” 抱着他好一会儿,阿佑才说道,“影,我们不去见爹娘了,好不好?” 楚影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为什么?阿佑,我想得到你爹娘的同意,堂堂正正的娶你做我的妻子。”这样,即便是有一日长眠地下,她的墓碑上也该刻着他的姓氏,是他的女人,他生死不离的妻。 “我知道,影。”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想,她已经见不到爹娘了。 “影,就让爹以为我在哪里幸福的活着吧,这样,他和娘都会很安心。”她仰起脸来笑得甜蜜,“娘心软,看见我这个样子,肯定要心疼的,她身体不好,万一受到刺激,肯定受不住的。” 她抓着影的手,“影,爹和娘很疼我的,我自己愿意嫁的人,他们也一定会同意的。” 更何况,娘恐怕还不知道她的儿子,早已变成了个女儿吧。 指腹下她冰凉的体温,让人惊心,楚影双手一紧,将她搂进怀里 ,哑声道,“好,我们不去见他们了。” “影,我们成亲好不好,今天就成亲。” “好!” 来不及再见爹娘 ,可是影,还来得及披上鲜红的嫁衣,嫁你为妻。 此后,斯佑便是你的女人,你的妻。 纵然情深缘浅,也曾在你这一世的历练里,做过你的妻。 哪怕他日成为你永恒生命里再无法想起的一个模糊记忆,也不悔今生,曾与你这样相拥至生命的尽头。 阿佑今日看起来精神极好,影和车夫要去采买成亲所用的一些物品时,她也非要跟去。 楚影瞪她几眼无效之后,只得无奈的把她往马车里一塞,“行啦,去就去,可别捣乱就行了。” 一边暗自里嘀咕,两个人都不懂这些,还不知道要闹出些什么笑话来呢。 好在这个车夫也是花翩翩安排来的人,赶着马车在小镇中转了好几圈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要是您信得过属下的话,不如让属下来张罗吧?” 跟着两个完全没经验又没人指导的主子,车夫也只能认倒霉了。 “你知道?”楚影挑了挑眉,问道。 “知道一些,属下成过亲,不过,有些女子要准备的东西,属下就不懂了。公子可能还得再打听打听。” “女子还要专门准备什么东西?”楚影一头雾水的看向阿佑,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带着疑问。 阿佑也不明所以的回望,“我也不懂。” 结果就是楚影面红耳赤外加头昏脑胀的站在香粉铺里,接受一众妇人少女的窃窃私语和打量。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本来想说如以往般面沉若水的问了老板买好东西就回来了。可是一进去才发现店里来来去去的全是清一色的女子,他一个大男人,鹤立鸡群的站在脂粉堆中,别提有多怪异了,简直要比身在强敌环绕下厮杀还要痛苦。 阿佑看着像是打完一场仗般落荒而逃跳上马车的楚影,忍俊不禁,“影,你以前不是去过花满楼么?”虽然和那些女人没有什么,但是也不至于会被些个女人看看就脸红成这样吧。 楚影咬牙瞪她一眼,“花满楼中的女子要敢这般造次,我先挖了她们的眼睛。” 现在这些个平常妇人,有火不能发,就只能忍气吞声了,楚影一边暗自生气,视线扫到阿佑居然还在偷笑的脸,顿时更是火冒三丈,“我都被别的女子看了,你还笑得出来?] 阿佑忍笑忍得很辛苦,“影,她们只是看看你,又没有怎么样。” “什么没怎么样,”楚影兀自气呼呼的样子,“我就不喜欢别的男子看你,谁敢那样直勾勾的望着你,我一脚踹死他。” 忽地想起什么,狠狠的捏捏她的脸,“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没有我爱你多。哼!” 阿佑只觉得这样气鼓鼓的影,实在是很可爱,又怕他生气,只得捂住嘴,怕笑声溢了出来。 楚影恨恨的别过脸去,将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塞,“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没心没肺的臭丫头。 阿佑看着打开来的包裹,哭笑不得,“影,胭脂水粉,我只要一两盒就够了,你拿了这么多来是要干什么,我们要去卖么?” 只见不同质地,不同色彩,不同香味的盒子摆了满满一马车,阿佑瞪大了眼睛,估计真要用的话,她能用到下辈子去。 楚影闷闷的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隔着那么大一堆东西,阿佑又不好凑到他嘴边去,只得望着他,“你说什么?” 楚影转回头来看她,大声的吼了一句,“我又没看见你用过,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一样都拿回来一些,总能挑到喜欢的吧!” 阿佑愣住了,肚子像是被人打一拳,有什么东西酸酸的往上涌。 看着她迅速红起来的眼眶,楚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坐过来,便把她往怀里搂,“阿佑,我不是凶你,你别哭。我只是想今天我们成亲啊,我想买你喜欢的东西,让你高兴。” “我知道,”在他怀里的阿佑,哽咽着笑了,“影,我已经有最喜欢的了,就是你啊。” 得到你,我已经非常幸福非常高兴。 眼里的光彩瞬间亮起,笑容从嘴角延伸到耳后,楚影抱紧了她,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场没有别人参加的婚礼,没有喜婆,没有亲人,没有宾客。 只有天地为媒,苍山作证。 没有华美嫁衣,没有昂贵珠宝,没有流水席宴; 只有爱人如水的目光,和那从拉住便再不肯放开的手。 一拜天地, 阿佑诚心跪下,乞求上苍垂怜,自她去后,影还能幸福安康; 楚影跪下,他不信天不信地,如果真有天地神佛,便许他和阿佑生在一起,死在一起,若不然,他便叫这苍凉人间天翻地覆。 二拜高堂, 阿佑眼中含泪,爷爷,爹,娘,阿佑有幸与你们相遇,得到那么多的关心和爱,如今再不能承欢膝下,惟愿上天保佑,一生平安; 楚影拉紧了阿佑的手,父母不爱他不要紧,可是曾让阿佑濒临死亡,这一点,他永远不能释怀; 夫妻交拜, 阿佑噙着泪,深深弯下腰去,她百年修行,最大的福分便是遇上了他,懂得两心相许的幸福,受尽千般宠爱; 楚影笑意盈盈,他这一生唯一动心动情的女子,终在今日成为了他的妻,从此风雨无惧,生死不离。 红烛摇曳,那坐在床沿的女子,满面娇羞,容颜如花; 楚影觉得自己醉了,心神俱醉,入目所及,尽是浅浅红晕。 “阿佑,”他拥着她,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连自己都不爱了,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世间还有人能得他倾心如此,只觉得把整颗心捧到她面前,都嫌不够。 世人皆知被人爱是幸福,却不知道,能爱人更加甜蜜。 当然接下来,并不是通常大家以为的的春宵一刻值千金。 只得到“噗噗!”两声,阿佑委屈的声音响起,“影,这是什么菜啊,好难吃。” 紧接着,是楚影气急败坏的声音,“难吃也要给我吃下去,本少爷亲手做的你还敢嫌?” 一会儿之后,是阿佑有气无力的开口,“影,我饿,我要吃好吃的,影,影……” 最后的最后,是楚影闷声不吭的站起来往外走。 “影?”阿佑眨着眼睛,呆呆的望着那旋风般走到门口的人。 楚影恨恨的披上外袍,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床上盖好被子等着,我去给你买吃的。” 阿佑笑颜逐开,向着他快乐的挥手,“影你快点啊!” “砰!”回答她的,是关门的巨响。 阿佑吐吐舌头,影好像生气了。 待得脚步声渐渐消失,阿佑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去。 举起筷子,夹过刚刚说难吃他怎么劝都不肯尝的菜,阿佑慢慢的咀嚼着,眼泪缓缓流下。 其实并不是那么难吃! 影,我只是不确定,该不该让你看见我死去的样子。 在成为你妻子的今天,就让你看见我的死亡。 影,结为夫妻,是我的幸福,是不是对你却变成了另一种残忍? 筷子“啪!”地掉落,阿佑捂着心脏趴在桌上,嘴角却慢慢的弯起。 回光返照能有一天的时间让她完成心愿,她已经感激上苍。 可是,影,阿佑走了,谁来陪你? 烛光慢慢黯了下去,纷纷掉落的烛泪,叠在砚台上,是美到极致的凄凉。 一双手,不同于影的温暖,轻轻扶住她的肩。 阿佑满头大汗的仰起脸来,继而睁大了眼睛,“小为?” 眼前的人,青杉素衣,却是多日不见的方小为。 方小为没有回答她的疑惑,端起手中的碗,“喝了它。” “什么啊?”她问,方小为却没有再说话,顾自将碗中的东西往她嘴里倒。 喝进嘴里,是浓浓的血腥味,阿佑一个激灵,使尽全身力气去抓他的手,“小为,不要。” 方小为却一反往日的温和,一手固定住她的下巴,一手将碗中的药硬灌了下去。 直到碗见了底,他才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坐在凳子上。 “小为,”阿佑连咳了几声,“我的毒没有药可以解的。” 方小为“哼!”了一声,也不反驳,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才徐徐开口,“还痛不?” 阿佑猛然一惊,刚才还绞得她浑身无力的疼痛现在已经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了,手指飞快的搭上自己的手腕,半响,才惊疑不定的看向方小为,“这是怎么回事?” 毒并没有解,可是那钻心的疼痛,却真的消失了。 而且,阿佑动动手指,刚刚已经缓缓失了温度而渐显僵硬的四肢,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小为看着她期待的神情,半天才调转了视线,“阿佑,你知道如果你死了,会面临什么吗?” 阿佑咬着唇,好半响才说道,“没有轮回转世,回到万事不知的最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方小为说这句话,而方小为,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的样子,似乎早就已经知道阿佑的答案一般。 他笑笑,“不,阿佑,如果你在这里死了,你会去你心心念念的地方。” 阿佑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来。 方小为状若未见,声音变得飘缈,“普陀山上长年花草不败,没有纷争,没有烦恼,仙雾缭绕,一片祥和,是修炼的上佳之地。阿佑,你可想要去那灵修之地,从此只有欢笑,没有悲伤,无病无痛,享有无穷无尽的生命?” “小为,你,你……?”心中的诧异和震撼,已经无法用词语来形容。 方小为笑笑,“阿佑,你死了,便是去普陀山,你可愿意?” 普陀山,那曾是她梦想要去的地方,也是每一个精灵梦寐以求的飞仙之地。可是,可是,“影呢?” 方小为深深的看她一眼,“阿佑,七情六欲皆抛,才能成就无上修为。更何况,以楚影的身份,他日必定风光无限,享尽美人权势之福。” “享尽美人权势之福,他就一定会幸福么?”阿佑的眼光有些迷茫。 权势在手,美人环伺,就一定会幸福吗? 他会不会孤独,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无限荣光之后,仍然有高处不胜寒的凄清? “小为,我不想成仙得道,我宁愿只是个平凡人,陪他一生一世。即使,只能有一生一世。”眼神忽而清明,神仙纵有万般好,哪及得爱人在侧的会心一笑。 “不会后悔吗?放弃了成仙的机会,放弃了永无止境的生命,放弃了那祥和平静?” “不会,永远不会。”用不懂得情爱的永生永世,换取这红尘一世的温暖相拥,她永远不会后悔。 方小为笑了,“那我明白了。” “小为,你明白了什么?意思是我可以活下去,和影在一起了?”阿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一大堆的疑问涌了出来,“还有,你怎么会知道?” 方小为拍拍她的头,指尖只有他自己才能懂得的眷恋,“每一次把我从虚无中唤醒的,都是你,阿佑,都是你。” “所以,阿佑,好好的活着吧,照你的心意活着。” 深深吸一口气,像是确定了什么般站起身来。 “小为?”阿佑拉住他的衣袖,“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方小为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打了开来,满室清香,“这个吃了吧,可以解你的毒。” 阿佑拿过来,闻了闻,“莲子?” 莲子能解赤灵神之毒,怎么从来没听过。 “高山之巅,积雪覆盖上百年的莲子,怎么会是普通莲子可比的,闻闻这香味就知道了。快吃吧!” “哦!”阿佑不疑有他,张口吞了下去,却不知入口瞬间方小为突然颤栗起来的身体。 待得阿佑喝了一杯水,方小为却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声音变得轻了一些,“阿佑,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阿佑连忙拉住他的衣襟,“就走了啊,影要回来了,你不见见他?而且,小为,我们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方小为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间的痴迷,却又一切归于平静。 阿佑才要说什么,却觉得先前吞下去的莲子泛起苦味来,从腹部一直苦到了嘴里。 “好苦!”她的脸皱成一团,眼睛一闭倒了下去,落入早有准备的方小为怀里。 方小为将她抱到床上,轻轻盖好被子。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却是叹息着,“莲心最苦,阿佑,你知道么?” 你知道么,你会记得么? 幻化池中相伴百年,他最是懒惰,不愿早晚苦修吸收天地灵气,因此熬不过幻化之苦,于是源源不绝的从她身上吸收灵力。 她这个笨蛋啊,早有上仙度气之功,却不争不抢,傻乎乎的任他予取予求,若不是后来的楚慕,她早已气尽魂灭。 她下凡应劫,他也逃不过惩罚。 若不是他,她又怎么会与影刹有了命定的纠葛。 所以他活该受尽苦难,本应昏昏噩噩一生,却被她唤醒,懂得喜怒哀乐。 她应劫而归之时,也是他结束红尘历练之时。 可是她不愿意回去了。 像她这样的女子,应该得到幸福的。 方小为的眼角,有了轻轻溢出的液体,他无声笑了。 他没有法力,可是他有百年修为。 阿佑,方小为是消失了,却有莲心在你身体里 ,日夜相伴,从此不离。 他的身影慢慢变得淡了,如果此时房中有第三个人,必定会以为自己眼花,怎么会有人的身体逐渐变淡,直至消失呢! 可是方小为真的消失了。 床边有滴滴湿润,那是谁不经意间流下的泪? 幕落(大结局) “谁要信你的话,死老头,阿佑今天不知道精神有多好呢!”楚影一肚子火的拎了大堆东西进来。 一出去就遇上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老头,一脸莫测高深的说什么魔主少君的,还说今日便是劫尽回归之时,一看他那臭屁的样子,就觉得欠扁。 要不是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心情甚好,早就动手了。 不打老弱?哼!他从来不认为自已是君子,看不顺眼的管他是谁照打不误。 推了房门,一室静谥,满心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一眼看见那心心念念的人果然乖乖的躺在床上,顿时心情大好,“阿佑,来,先吃……”却在看见那红通通的脸蛋时,心神大震,“阿佑!”丢了手中的东西便飞扑过去。 近日来阿佑的脸色已经愈渐苍白,今日虽然略施脂粉,但绝不是这等红似桃花的鲜艳,顿时便想过适才那疯老头说的回光返照的话来。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此刻也是忍不住惊怒交加,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死,今天他们才成亲,阿佑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他?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呢。 扭头便冲外面大喊,“死老头,你不是说是什么魔王吗?那你来把她治好,我便相信你。” 魔王晃悠悠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满头大汗不住擦汗的左右护法。 “死老头,还不快点!” 魔王看也不看床上的人,啧啧有声的叹道,“臭小子的脾气还是半点没改啊。不用急,如今人间应劫之期已到,你们也该回归本位了,是吧,普陀?” “魔王说得有理,”随着这声音,普陀大仙的身形便在屋中慢慢显了出来。 魔王斜他一眼,“难为大仙竟能为株紫草大驾光临。” 普陀微微一笑,“魔王大人不也为此草而来么?” 魔王才要开口,便听得耳边风响,下意识的一挥手,已经近在咫尺的暗器便被气流卷了开去。 楚影阴森森的声音响起,“管你们什么魔什么仙,现在给我过来救人。” 对这令人惊奇的事,他完全没有半丝惊异,对神佛不敬之心,从本性里便带来的。 魔王魅惑一笑,“臭小子,都告诉你她,咦!”目光落到阿佑脸上,却止住了话,满脸诧异之色。 而普陀大仙也在此时皱了眉头,闻到屋里那股似有似无的莲香。 楚影可没有那个心情再和他们废话,怀里抱着的人,体温越来越烫,都有些灼手了,“再不过来救人就给我滚出去。” 将阿佑整个人抱得紧紧的,将脸贴到她的脸上,“阿佑,别怕,无论哪里我都陪着你的。” 魔王双目一凝,眼睛有淡淡光晕流动,仔细查探一番后,光晕散去,抿紧了嘴。 而此刻,普陀大仙显然也发现了异状,微合了双眼。 魔王轻哧一声,“天道再严,终算不过人心。” 沉默半响后,普陀轻念一声佛号,开口道,“少君,请将紫草还与小仙带回去吧,人间历练到此方止,一切回归本位。” 楚影充耳不闻,普陀上前一步,楚影怒目而视,眼中有点点腥红,“滚!” 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想再懂,此时此刻,他只要抱紧怀中的人,绝不让任何人夺了去。 普陀大仙正待上前,却是一缕指风弹到跟前,眼波轻转,“魔王大人有异议?” 魔王似乎是极漫不经心的地笑,“怎么,不行么?那边那位再怎么样也是我家不成气的小子。” “紫草是我仙界中人,只需要带回她便罢。” 魔王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你仙界中人?你那张老脸也够厚的。” 普陀大仙眼中轻光一闪,看向了他。 魔王却径自看向了床上的人,为着那千百年来从未在幼子脸上显现过的情绪,有些陌生,有些失落,却也有些欣慰, “臭小子,你要救她么?” 楚影一双眼看都没有看他,只管理着阿佑腮边的头发,脸上含着淡淡笑意,“既救不了她,你们可以滚了。” “如果我说可以救她呢?” 飞快的抬起眼来,一瞬间,希望的光芒在他眼底亮起,夺目至极。 魔王有些恍神,却很快的恢复过来,“我刚说过的,你本是魔界少君。” “这些废话你已经说过了。” “你在魔界可以呼风唤雨,随心所欲,张狂之极,这样的生活,你肯放弃?” “你到底能不能救?”楚影心下不耐烦极子,这个死老头该不会一直说这样废话吧,“你没见她烫得难受吗?” 魔王轻笑,“你的宫中还有无数美姬,环肥艳瘦,皆对你千依百顺,予取予求,这等繁花似景,你也不想要了?” 楚影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双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捂阿佑的双耳,“你个死老头,我哪里来的别的女人?” 魔王笑得意味深长,“此刻你随我回去,便一切都有了,你仍然可以过你肆无忌惮,偎红倚翠的日子。” 楚影瞪他一眼,“我只要阿佑。” 于他而言,绝顶权势,只不过为了自由,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此刻心爱的人在怀,他又何必为了些虚幻的东西放弃与她生死相伴的幸福; 至于女人,哼!如果不是她,其余的人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是麻烦,谁要 红尘几度醉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5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5部分阅读 烦,谁要那些环肥艳瘦了,凭白给自已添堵。 魔王看了他半响,脸上神情变了数变,似乎想起了那些漫长岁月中曾经有过的美丽风景。 旁边的普陀手微微一动,魔王却瞬间移到他身前,“普陀,你还没忘记吧,这紫草可是我魔族血脉,虽在天界幻化,却是不折不扣的魔之血脉。” 普陀的手顿住,向他看去。 魔王笑得快意,“我魔界中事,还是让让我等处理吧。臭小子在人间二十年,已经学会情爱珍惜,也足够化去戾念,就不劳大仙多费心了。” 还真当他不知道么,这紫草,可是不折不扣他们魔界的人! 普陀垂下双目,衣衫无风自动,“这紫草神思灵慧,若能潜心修炼,必有大成,有些可惜了。” 魔王看向床上的人,“普陀你不是已经知道紫草的选择了么?让他们三人心甘情愿再无不满的选择?” 普陀目中光芒连闪,终是隐身而去,惟余淡淡佛音响起,“大人果然智计无双,所谓天心佛谒,竟都在你意料之中。” 魔王但笑不语,待那声音过去,才叹一口气,开口道,“她已然无碍,等那莲,呃,身体中的一股气化去,她明日就会醒了,毒素尽去。” 楚影喜不自禁,看向他的双眸里,竟有轻浅水光,一连声的问道,“真的么,你不骗我?” 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一抖,魔王仍是说道,“那么你可愿回魔界去,带上她一起?你只要答应回去,我便会解开你封印,能力和过往记忆统统还你。” 嘴唇在阿佑脸上细细流边,那是止不住的欢喜,“不,她喜欢这里,我要陪她在这里。” “人总有百年之时,又怎能长久在人间?今日过后,她便会拥有凡人体质,与你在人间的身躯一起慢慢老去。” 楚影一笑,“她想要有爷爷,有爹娘,有她的师父师兄,甚至还有那个乱七八糟的朋友,我便陪她在这里。等到了那时,你说她是魔界中人,那么我是魔界少主,该可以让她和我一起归去了。” 一阵沉默之后,魔王转身要走。 “等等!”楚影叫住他, 魔王大喜,期待的回过头来,“你改变主意了?” 楚影两手盖在阿佑耳朵上,才道,“你说我还有的那些个女人,帮我清理了吧,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我不想以后她的耳朵里传进去什么不好的东西。嗯,如果可能的话,顺便放一些消息出去,就说我不喜欢别的女人,别的女人也不要来喜欢我,要是被我知道谁喜欢的话,一律毁容断肢丢出去喂狗。” 魔王听得目瞪口呆,他来人间这么久,不是说已经变得善良很多了吗,要不然怎么能感化天地,绿草重生? 楚影径自想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那儿有什么告示之类的,发个正式的告示也可以。另外,谢了,死老头。”最后这一句,带着几分真实的谢意。 魔王大叹,所谓江山易改,魔性难移,果然不假。 八年后,风国边境的小镇上。 一对粉妆玉琢的孩子围着个卖杏花糕的小贩,又叫又跳。 “哥哥,这个糖儿吃,这个给你。”较小一点的女孩儿,灵气逼人,笑得欢快。 “谢谢妹妹,妹妹也吃。”较高一点的男孩儿,虎头虎脑,长得极为清秀,看起来要比妹妹腼腆几分。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飞快的几口把手里的东西吃完了,巴巴的看着哥哥手里的糕点,“哥哥,你吃不完,糖儿帮你吃。” “嗯?”哥哥还来不及回话,手里才咬了几口的糕点便不翼而飞,一转眼便到了妹妹的手上,她笑眯了眼,踮起脚尖在哥哥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哥哥傻乎乎的擦了擦小丫头蹭在脸上的糕点,努力移开那极渴望的视线,咂咂嘴,小小声的说道,“那当然了,我只有糖儿一个妹妹啊。” 妹妹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回道,“对啊,对啊,所以哥哥一定要很疼很疼糖儿哦。” 接下来,两个小家伙又去了别的摊点,都是如出一撤的,大部分都进了小丫头的肚子里。 正当那做妹妹的又去拿哥哥的烤肉串时,一阵怒喝在街边响起,“楚逍糖,你又欺负你哥哥了?” 小丫头飞快的提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一边大喊,“小白叔叔救我。” 小小年纪,轻功已见不凡,但见追来的那黑色身影更快,眼见便要被抓到之时,一道白影闪过,小丫头便被搂到了一个人怀里。 “小白叔叔,幸好你来得快,要不然就被爹爹抓住了。”糖儿搂住那人的脖子,惊魂未定的喘口气。 楚影冷冷的盯着两人,“白远兮,我在教我自己的女儿。” 白远兮迎视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天佑说当哥哥的就该疼妹妹,被欺负是应该的。” 楚影“哼!”了一声,不去看小女孩得意洋洋的眼神。 眼见没有了下文,白远兮便抱着人转身就走了。 糖儿轻轻的笑起来,在他耳边说道,“小白叔叔,我说的吧,把娘搬出来,爹爹就没有办法了。” 白远兮点点头,嘴角有柔和笑意。 楚影回过身,看着那还站在原地满脸无辜男孩,“楚逍遥,你好歹是当哥哥的,怎么老被妹妹欺负,以后可怎么保护她?” 楚逍遥扯着嘴角一笑,虽有些稚气,却已经有几分清冷,“反正翩翩叔叔会给我买回来的。” 说话间,花翩翩果然已经大堆小堆的买了很多零食快步走来,“遥儿,你刚刚又没吃到吧,来来来,叔叔给你买了这么多,慢慢吃啊,没人跟你抢。” 楚逍遥慢条斯理的接了过来,挑着爱吃的拿了些在手里,一边还对着旁边瞪着眼睛的爹爹回道,“可以多吃很多倍的东西,还可以哄妹妹开心,很划算。” 花翩翩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俩,“遥儿,来,告诉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楚逍遥刚塞了一口桂花糕进去,慢慢咀嚼完吞了下去,才仰起脸笑道,“我说翩翩叔叔真疼我。” 花翩翩好不高兴的摸摸他的头,“遥儿那么乖,不疼你疼谁!” 楚影嘴角抽了抽,无语望天,明明他家的阿佑乖巧又单纯,怎么会生出这么一对小魔星? 某人当然绝对不会承认,这两人也有可能从那当爹的身上继承了某些东西。 “娘,娘!”人还没到,甜甜的声音已经响起,“糖儿回来啦!” 阿佑从屋里奔出来,“糖儿,小白,你们回来啦,咦,影他们呢?” 白远兮放下糖儿,小丫头便蹦跳着跳到阿佑身上去了。 白远兮的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他们在后面,我先去看看伯母伯父今儿准备了什么菜。” 他转身进了屋,阿佑便抱着糖儿在外面等。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看见两大一小走了回来。 “娘!”楚逍遥一把抱住她的腿,小脸在她身上蹭。 楚影一笑,抱起儿子,搂住妻女,凑过去在阿佑脸上亲了一下,“我回来了。” “嗯!”阿佑眉眼弯弯,柔光流泻。 两个孩子咯咯一笑,也抱着娘亲大大的亲了两口。 花翩翩站在背后,只觉得这幅画面,很美,美得他的眼睛都带了水光。 如果真的要经历那么多风雨,才能得到幸福,那么他想,为着这样的幸福,再多的苦难也都值得了。 那个一身孤寂连笑容都带着凄清的影,终于得到了他渴求的温暖。 “斯慕,你可看清楚了!” 人间幻境前,依然是白衣飘飘,依然气质高华,斯慕微闭了双目。 “紫草历经三世 一世先遇见你,对你倾心一片却落得情根尽除; 二世先遇影刹,纵是心动情动却仍是为你血流至尽,最后也因你而亡; 三世先遇你,你却错过了她,最后也因你差点命断魂散。 三世,让你先遇两次,已经让你占尽心机,到最后,她的选择,却是影刹。至此,你可心服可服?断不会再为争这紫草而再起波澜?”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那些甜蜜的,心酸的,甚至绝望的。 那三世,他的确占尽先机,但每每害她伤心又伤身的,都是他; 那三世,护她爱她,让她幸福的,都是影刹。 所以,这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归宿么? 眼中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又消失不见,斯慕睁开眼来,已是云淡风轻,“多谢大仙苦心安排,让慕知晓她真正的心意。自此之后,定当潜心修行,以弥补往昔过错。” 有些人有些事,一次的擦肩而过,便是永远的失去。 他的失去,只不过在于心意。 谁能更真切的去爱,谁就更容易得到幸福! 翩然一梦(花翩翩番外) “我的世界,我的一切,都要由我来主宰。” 这是影说的话,那个时候,我躺在一群死囚之中,亲人含冤而去,我的父母,我的兄长,我最小的刚刚才学会走路的妹妹,都已经离开。 我那样静的躺着,静得能听到心中疯狂奔腾的绝望。 就在那个时候,影出现了,只不过一个小小少年,却来去如风,狂放无忌。 是那一刻吧,他灿若星辰的眼睛,他斜睥一切的姿态,就在那一刻吧,决定了终生的追随; 是那一刻吧,他双手紧握的搀扶,他单手持剑的保护,便决定了终生的陪伴。 后来的后来,我无比的庆幸我固执的决定。 就因为决定了追随,才能看到这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居然有着那样脆弱低头的瞬间。 他的手天生紧握不能打开,于那样显赫的家世里,却成为了一种不能言诉的尴尬。 没有人去指指点点,甚至没有人目光留连,可是那种若有似无的打量,更能伤人于无形; 更何况影的身边,还有一位天人似的兄长。 尽管我每日混迹于江湖,来往三教九流之间,我也知道,他的那位兄长,是真正的天之骄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我看见每一次繁华的聚会,他的兄长以清雅一笑名动京华时,他高昂着头,于江湖横流里厮杀; 我看见每一个难熬的夜晚,他的父母为长子的心疾而彻夜难眠的时候,他左手握筷,躲在自己的院中进食。 他的兄长,以孱弱之姿撑起淡定的微笑,赢尽所有人的心疼和怜惜; 而影,他躲进自己世界的默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不在乎,还是因为不能在乎。 可是,我心疼。 对我而言,无论楚家大公子如何风华绝代,也不如影在黑夜里的修长身影,更叫我心疼。 我总是想,世间上哪里能找到一个人,能瞬间点亮他的眼眸,能温柔如水,给他最多最多的柔情? 而在那之前,我先陪着他吧,至少要守住他心底最后一缕温度。 后来,果然出现了那么一个人,瞬间点亮了他的眼眸,尽管他当时并不自知;可是那个人,没有给他最多最多的柔情,反而给了他更多的伤害。 所以最初,我并不喜欢那个女人,甚至是讨厌她的。 那一晚,我一次看见他那么烦躁。 他来了花满楼,一句话也不说,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直到喝空了一坛,他才趴在桌上问我,“翩翩,你有没有试过那种感觉,第一次见面就很讨厌一个人,似乎是与世俱来的,打心眼里讨厌?” “那就杀了他吧!”我不以为然的回道。 他却飞快的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手劲大得我都能听到骨头咯咯作响,“不准!”他盯着我的眼神,像是喷火的灼热,又像凝结的阴寒。 “我讨厌的人,只有我才能动。”他说。 我看着他,忽而一笑。 我太了解他,如果他说讨厌一个人却没有动手杀他,就意味着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绝对不是讨厌。 他说他讨厌的人,是个新来的丫头,如何笨如何丑,叫她不吃饭就不吃饭,打了她踢了她也不知道哭。 他问我,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让人讨厌的家伙,讨厌得他整颗心都在纠结。 我却知道,他罚那丫头不准吃饭的三天,他也没有吃饭,每天光在院里不停的走来走去,每过一会儿就问我,“你说那个丫头怎么笨得不来给我求饶呢?” 每次走到院门口又折回来,咬牙切齿,“笨蛋笨死算了,难道不知道偷偷的去吃点。” 我于是笑,“影,她初来乍到,你又下了那样的命令,她即使有偷吃的心,也没有偷吃的力。” 他于是更加坐立难安,最后,干脆是整夜的跑到关那丫头的房顶上去坐。 有好几次,他跳下去,想要开门,却又飞快的缩回手再跳回原地。 我渐渐的收起了玩笑之心,开始意识到那个丫头的不同。 因为影,居然在害怕。 他伸出去想要推门的手,在微微颤抖。 后来,他横冲直撞的回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难过,他甚至摔碎了我最心爱的花瓶。 他说,“她居然是为了楚慕来的,一醒来就找楚慕,难道她不知道她快饿死了吗,都饿得脸色发黄丑成那样了,应该赶紧求我要吃的才对的,为什么对着楚福一张口便是要找楚慕。” “笨女人,丑女人,活该饿死。”他不停的骂着。 骂了一会儿似乎不解气,又旋风般的出去了。 老远的看见他一脚踢飞了那丫头正在洗的衣服,把自个儿身上刚换的新衣服丢下来让她洗。 然后美滋滋的回来了,一个劲儿的笑,“嗯,洗我的衣服,就该认真点。” 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 没想到后来好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影,直到隐身相护的暗卫传出一个消息,让我神色大变。 他们说,那丫头,在陪影吃饭。 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凡是和影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吃饭,从来都是独自一人的。 即便是我,也不曾有与他共餐的经历。 我想好好的认识那个丫头,非常迫切的想认识她。 我还没有去找影,影便自己带着她来了。 他来,是想要去掉她额上的疤痕。 我却惊恐的发现,这个女人并不如我以为的那样单纯。 我对她施了媚术,或许想要对她有更多的了解,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影默许了。但是那个丫头,看着我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却连一丝惊艳之色都没有,更别说被诱惑了。 我惶然,而影,也有些惊疑不定。 我浸滛青楼多年,媚术早已独步天下,多少意志坚强久经江湖的老顽固都经不起我这一手,更何况一个未经人事的丫头? 所谓琴为心声,可是那个丫头,她的琴声动人,她的泪珠滴滴,可是,却听不到眷恋难舍。 于是我叹息,我不想让影接近这样的女人, “她不为我媚功所惑,不为琴音所扰,不是心中已有爱人,而且坚若磐石,那便是……”顿了顿,看向他,“绝顶的无情”。 可是影,终究没有听从我的忠告。 或许是他想听从,他的心,却早已经被缠绕再不能解。 这么多年来,多少绝色姿容的女子,向影投怀送抱。可是那个家伙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客气一点的,便叫侍卫丢出去,遇上他心情不好,便是一脚踹得人家半身不遂。 可是遇上这阿佑,却一切都变了。 那丫头生病,他整夜整夜的守着,米水不进,看起来比病人还憔悴。 他毫不避嫌的抱她亲她,甚至趁她病体无力,搂着她睡觉。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倒也算了。 却原来这个丫头的血是大公子的药引,那一夜,我看见的了影的愤怒和绝望。 他的父母取走了阿佑的心头血,我却知道,他们伤的,是影的心头血。 那一夜,他的母亲,在他最伤心无助的时候,利用他对母亲的眷恋和依赖,从他手中骗走了他心爱的女人,断了她生之希望,也斩断了他心头最后一点期盼。 他的父亲,点了他|岤道,逼他亲眼看着心上人的生命慢慢流失而无能为力。 他冒着浑身筋脉尽断之险,救走了已经游走于死亡边缘的阿佑。 “翩翩,连我的爹娘都不能相信,这世间,我还能信谁?”他笑得惨然,我却心如刀绞。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过他的父母双亲。 偏心不要紧,忽略也没关系,可是怎么能如此,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亲手毁灭他的期望? 我是讨厌那丫头的,甚至是痛恨。 影为了救她,一次次不顾生死,一次次鲜血淋漓。 谁能感激他的付出,谁能懂得他的付出? 那丫头,她什么都不知道,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便也罢了,那丫头却又一次次伤他。 他为了她的解药徘徊在生死之间时,她却和楚慕在浊江帮花前月下; 他给了她自由翱翔的天空,她却拿来和楚慕相依相伴; 他爱她护她,只差没有把整颗心捧到她面前任她举刀肆虐,她却将他真心一脚踩在脚下,头也不回的向楚慕走去。 她说她要去楚慕身边,她真的走得头也不回。 影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平静,“她既无情我便休!” 他说得绝决,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睡觉。 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我却能感受到彻骨的悲伤。 斯佑,影从来不说痛,你就真的不知道他的痛么? 我心里恨极痛极,我甚至恶毒的想,她怎么不去死?她死了便一了百了,影也不用这样伤心了。 可是她真的死了,我才知道。 她死了,影也就死了。 我后悔了,我不想要她死,如果还有再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用尽所有力量,将她牢牢捆在影的身边。 砍断她的手脚,弄瞎她的眼睛,让她寸步难行,只能守在影的身边。 那几年里,我亲眼看着影,憔悴,绝望,疯狂。 甚至连死亡都成为一种奢望,影的眼神黯淡无关,“阿佑说让我活着,她要来找我的。我答应了她的,可是,她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他身先士卒,奔波于苦寒之地,杀戳于乱军之中。 他伤痕累累,几次濒于临死,可是都被温夷救回来了。影每一次睁眼来看见我,都是叹息,“原来,我还没死啊!” 闭着眼不愿听我的责备,眼角还有残留的泪光。 翩翩,我想她了,很想很想。” 影的话,让我心痛。 所以如果真的上天有灵,让阿佑回来吧,我再也不讨厌她了。 所幸真的上天有灵,她回来了,居然真的回来了。 我看着影一点一点的活过来,再一次生机勃勃,再一次睥视天下。 我终于知道,她才是真正能走进影的心里,能陪他生死与共的人。这种灵魂相属的伴侣,是知己和伙伴无法代替的。 所以我开始正视她的存在。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执着,她的懂得,她对影的所有坚持。 我终于开始释然,影的爱人,便也是我要效忠的对像。 所以这一次,即便是影要与她生死相随,我也再不去阻止了。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得上影内心的满足? 我带着祝福,转身离开了。 那是,他们两人的世界。 “翩翩叔叔,你在想什么?”逍遥在我怀里动来动去,一点也不安份的样子。 我笑,满是宠溺,“在想你爹以前的事。” “啊,叔叔,那你讲一讲爹以前的故事吗?”旁边的小丫头听到了,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嚷道。 “去叫你爹给你讲啊!”我逗她。 糖儿顿时垮了脸,“爹的故事总是讲得很短,不好听。” 我大笑,影给一双儿女讲故事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我庆幸,他还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影啊,终于得到了他的幸福。 我笑着,开始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流光飞舞(流云番外) 尘世中百年,天庭只不过一瞬间。 我与师兄相识,早已经不知道时日过。 我的师兄,第一眼见到他,是在普陀山下,漫天飞舞的柳絮中,他一袭素衣,清雅柔和,手执经文正轻轻吟唱。 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雅致到如此这般,这般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一颦一笑尽显绝世丰姿。 我对他,一见倾心,就此,在劫难逃。 我还记得,当时他淡淡一笑,看着我的目光,像水一样柔软,“小师妹灵气逼人,就叫流云吧!” 流云,流动的云彩! 当这朵流动的云彩,想要在你的皓月宫停驻,师兄,你可愿意? 可是我从来没有问过,师兄对我的笑容,再美再迷人,也从来清澈见底,从未有过半丝涟渏。 我知道皓月宫外有多少痴痴等待的女子,也知道,有多少人将他放在心中细细描绘。 可是他从不为所动,甚至目光,都没有明亮半分。 他不在意,或者说他不懂。 我的师兄,纤尘不染,又怎么知道这情爱的种种缠绵。 所以,我等着,千年万年的时光我都可以等下去,只要我还在他身边。 所以,那皓月宫中突然多出来的小丫头,我是并不在意的。 师兄的心性我再了解不过,情窍未开,谁又能走进他的心里? 可是,我慢慢的发现师兄变了。 他的笑容里,多了些真实,有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坐着,也能笑出声来,那眼光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别人看不出来他的变化,可是一直看着他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流云,我想先回去了。” 那一次,师兄这样对我说,眉眼间有清润的笑意,“我担心阿佑把我宫中的花草都给浇死了。” 他这样说着,我却看得分明,哪里是担心,明明就是想念。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想念。 我的心,痛了。 数千年来,一直平静的心,真实的痛了。 只不过这短短时日的相伴,就可以走入他的心中,那么我这千年的守候,要被置于何地? 所以,我说了那样的话,是因为不忿,也是提醒。 可是我不知道,却是那样的结局。 人间短短数十年,师兄历劫归来,我惊喜至极,奔至皓月宫。 师兄站在宫门前,沉默不语。 我看着他的背影,白衣翩飞,一如既往的飘逸潇洒,却让我怔怔的流下泪来。 “师兄!” 我轻声唤道,怕这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境,声音太大,惊动了什么。 师兄转过头来,脸上还残留尚未收拾干净的情绪,他看着我,笑笑,“流云,你来了。” 像是以前无数次我们见面他打招呼一样,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历劫重归的轻松,只是平静,沉淀了无数年的平静。 似乎他落入人间,不是为了懂得情爱,而是,而是再一次无情无欲的修行。 “师兄?” 我有些疑惑,看向他。 师兄像是知道我想问什么,却并不打算回答,只抬手推开了宫门,“刚刚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流云,改日再与你论道吧。” 师兄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们的距离,仍是这样不远不近,像是什么都不变,却又像是有什么变了。 我以为要过些时日才能再见师兄,却没想到很快就又见到他了。 人间幻镜前,师兄看得全神贯注,我站在他的身后,悄然无声。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师兄能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有这样汹涌的情感,他眼中隐隐闪烁的光芒,刺得我,体无完肤。 镜中,那小丫头得知了师兄在人间的躯体故去的消息,不顾欺君之罪赶回京城。 深夜,她潜进陵园,抱着师兄的墓碑号啕大哭。 “大人,他们都骗人的对不对,大人怎么会被刺?大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下得了手,大人,他们都骗人的吧?”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似乎这样,就能把那坟里躺着的人叫出来。 直到哭得累了,她才略微有些冷静下来,然后,抬头望天。 那双眼睛,直直从人间幻镜中望来,似乎能看见师兄一般,而师兄,也恍惚中伸出手去,似乎就要抚上那双眼睛。 “大人,你是回去了,对不对?”她轻声问。 “是,我回来了,阿佑,你不要伤心。”明知道对方听不到,可是师兄,仍然柔声回答。 “大人,你一定是回去了,回去皓月宫了吧?”她喃喃的念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来。 “是, 我回皓月宫了。”师兄的声音带着哽咽。 “大人一定是回去。”她抹了一把眼泪,想要努力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得捂住了脸斜靠在坟头,“大人,我知道你是回去了,可是,还是觉得很伤心很难过,因为再也看不见大人。大人,阿佑总是很没用的。” 师兄的手指微微颤抖,我能看见,有什么东西,顺着师兄的脸庞滑了下来,掉落在衣领间。 “大人,我总是惹你生气,浇坏了你的花,打烂了你最喜欢的花盆。”她曲起双膝,闭上了眼睛,“在你不让我喜欢的时候喜欢上了你,却又在你想要我喜欢的时候,不喜欢你了,大人,对不起,我总是做不对事。” “大人,”她抬头望天,泪光盈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拔去我情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 “其实,我现在明白了,你跟影是不一样的,”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大概知道,影之前魔界的时候,有过太多的女人,所以他懂得。可是大人却没有过情爱之念,也无红粉近身的经历,所以大人想必也是不懂得爱情的吧。” 她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浅浅绽出几分来,“大人那个时候已经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对不对?所以担心我修行不够,终不能陪你到永远。大人,我都明白了,所以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一定也不要觉得后悔和内疚。” 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师兄安静的听着,陪她哭,陪她笑。 她说得累了,终在凌晨时候,歪坐着睡去,一手,还执着的摸着那墓碑。 “傻丫头,那样睡会着凉的啊!”师兄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觉得心里,泪落成雨。 终有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来了,紧皱着眉头,风尘仆仆的样子,我知道,那是被贬入凡间的影刹。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用披风裹住,才神色复杂的看向那墓碑,“你该高兴了吧,知道你出事,她便立刻闹着要来。我不准,她便偷偷跑了,即便我一路紧追,都还是慢她一夜。” 他抱着人走了几步,才又转回头来,“如果你下次再有喜欢的人,要记着不要想着其他有的没的东西,只管抱了不撒手,这样,别的人就再也抢不走了。”看看怀中的人,又说道,“这一个,我已经不会放手了,你自己再去找一个吧。” 画面动荡了两下,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师兄撤了法力,缓缓低了头,“如果这一个,我也不想放手,该怎么办呢?” “师兄?”心里的惊恐止也止不住的冒了出来,我喊了一声。 背对着我站了半响之后,师兄转回头来,“流云,别担心,我只是说说而已。她既已选了他,我怎么忍心让她难过?” “师兄,那你难过吗?”我鼓足勇气看向他的双眼,“师兄,如果……” “流云!”他打断了我的话,“命运的轮盘总是反复无常,可是无论怎么样转动,总还有回到原点的时候。人如果有后悔的事情,如果有想做的事情,总还有能够重来的时候。你说,对吗?” 他的眼里,有波光点点,有期待,有坚定,还有别的什么。 我于是,也笑了,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的端庄温婉,“是的,师兄。” 师兄,你等待着你想要的命运,而我,也等待着,我想要的人。 既然上千年我都可以等过来了,那么以后的数千年,甚至永远,我也可以再等下去。 至少,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只有我。 烧饼和爱(最后番外) 一,烧饼 市集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阿佑站在一个烧饼摊前,等待着烧饼出炉。 卖饼的,是一对老夫妇,俱已两鬓斑白,老头负责和面,擀面,做饼,老太太便一边热情的招呼着客人,一边俐落的收钱,还时不时的回头拿毛巾擦掉老头额角的汗珠。老头便咧着嘴,傻乎乎的笑了,便又埋着头继续做事。 “很饿了?”楚影买了东西回来,便看见了阿佑眼巴巴的样子,从怀里掏出另一包糕点,“先吃点这个。” 阿佑默默的接了过来,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回去的路上,阿佑一直不对劲,楚影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马儿走得很慢,阿佑缩在楚影怀里,拉着他的一只手,一根一根的玩着他的手指,“影,我们也去卖烧饼好不好?”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楚影低下头来。 “影,我们也去卖烧饼吧。” 楚影瞪着她的头顶,眼角狠狠的抽了抽,咬着牙没吭声。 卖烧饼,亏她想得出来! 夜晚,楚影从梦中醒来,老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什么事挂念着一样。 果然,怀里空空如也,那个傻丫头没在床上。 苍穹如幕,点缀了隐隐约约的星光。 阿佑抱着双膝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披风带着暖意盖在身上,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搂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嗯?” 脸贴着她的脸,冰冷冰冷的带着寒意,楚影叹了一口气,就不知道这脑袋小小的,整天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阿佑闷闷的转回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影,我们都头发变白的时候,还是会一直在一起吗?” 楚影愣了一下,轻笑,“阿佑,你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别想逃开我。你那些有的没的,趁早给我丢一边去。” 阿佑闭上眼睛,喃喃道,“影,不一样的,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你是魔界的少主,而我,只是小小的紫草啊! 一世过后,你仍然呼风唤雨,而我,却不知三界六道,是否还有容身之处。 红尘一世的爱情,是我心心念念的全部,却只是你,历练的瞬间。 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永远。 “阿佑,你怎么了?”肩头湿湿的,楚影有些着急,想要去看她的脸,她却死命的往他怀里钻,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没有办法,楚影拍拍她的头,“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告诉我,有我在,什么也不要怕。” 阿佑也不理他,自个儿哭得起劲。 终是哭够了,才眼睛红红的仰起脸来看他,“影,你说,你赢得过上天,赢得过生死吗?要是有一天,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这一次,楚影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开口, “阿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昏迷的时候,我见过一个怪老头,他说,我是魔界的少主。” 阿佑的身子一颤,楚影安抚的搂紧了她, “阿佑,我知道我们的身边,有很多难解之事,你的死而复生,你的脱胎换骨,你的血,甚至我的右手,还有慕。你从来不说,便是一定有不说的理由。我不问,我也不想知道,只要你在我的身边,那就够了。” “阿佑,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些什么,也不去管这一世之后,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也知道,我不一定能胜天,能掌控我们的将来。” 楚影的语气,渐渐变得苦涩,他以前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可是经过阿佑一次次生死悬于一线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世间还有很多他无能为力的事。那个时候,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他却什么也不能做的绝望,他永远不能忘记。 “可是,阿佑,无论你在哪里,我总要找到你的,一天找不到,找一年,甚至一生,总有一天,能够找到你的。所以,你只要乖乖的待在那里,等我来找你,不要害怕,不要难过,你只要等着我就好了。”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阿佑,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你。这双手,我握住了,便再不会放开。” 阿佑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楚影轻笑一声,将她抱起往屋里走去,“你还有精神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来我们得做点别的事了。” 在他的唇压下来之前,阿佑双手挡住了他,“那你要陪我去卖烧饼?” 看着那双睁得圆圆毫不妥协的眼睛,楚影握住她的手,在唇边细细流连,“好!” …… 第二日,楚影满头大汗的屋子里折腾了一天。 他的双手,可以握刀握枪与人生死相搏,如今却连一个擀面杖也使不灵活; 第三日,楚影把阿佑赶到了屋外坐着,实在是怕一不小心烧坏了屋子伤了她; 终是在折腾好几天过后,第一锅烧饼新鲜出炉了。 在楚影殷切的目光中,阿佑咬了一口,顿时苦了脸,“好硬!” 楚影的目光顿时暗了下去,开始咬牙切齿,阿佑立刻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很香。”一边还很大口的咬了一大块下来,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额上青筋跳了跳,楚影一把抢过来丢了出去,“不许再吃,我再做。” 他就还不相信了,他楚影居然会做不好一个烧饼。 可是一到晚上,阿佑就喊肚子疼。 楚影给她擦了汗放到床上,一边恨声道,“你是笨蛋吗,不好吃还非要吃?” 阿佑嘟着嘴不敢说话,那还不是他做出来的她才吃的,不吃怕他伤心嘛。 “你在心里偷骂我?”楚影斜眼看她。 “没有,没有。”阿佑连忙摆手。 “你还不给自己看看,你不是大夫吗?肯定是吃坏肚子了。”楚影没好气的瞪她。 阿佑一边嘿嘿的傻笑着,一边抬手去把自己的脉,跟影在一起,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她觉得自己快成个废物了,什么都不用自己做。 手放到脉搏上探了半响,阿佑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楚影的神经一下子绷紧。 阿佑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这下她可能真的要当废物了,“影,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卖烧饼的哦?我不想什么事也不做变成一头猪。” “我答应了你的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到底怎么了?” 阿佑这才露了笑容,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抱住楚影,“影,我们有小宝宝了。” 被抱住的人,没有动静。 阿佑都在心里数到十了,还没有动静,不由得狐疑的退开了一点点,“影?”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道符咒解开了被定身的人,阿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楚影一把抱起塞进被窝里,紧接着,一顿好骂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你都要当娘了还想去卖烧饼?啊,夜晚不好好睡还给我在外面发呆,以后什么都不许做,给我好好的呆床上。我现在要做什么啊,是不是应该去请个大夫?”一阵风似的,楚影旋了出去。 门刚被关上,又猛地被推开,楚影走了进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很怪异的样子,“阿佑,我刚刚是不是说话很大声,吓着你了没?你想吃什么,我顺便去帮你买,对 红尘几度醉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尘几度醉第26部分阅读 红尘几度醉 作者:肉书屋 红尘几度醉第26部分阅读 你爱吃烧饼是不是,我马上就去买。” 自说自话之后转身就跑了,还用了轻功。 阿佑呆楞了一会儿之后,手轻轻的放在腹部,脸上渐渐的露出笑容来。 这是,她和影的宝宝,她就要当娘了! 于是,烧饼一事,就此落幕。 二,我爱你 “阿佑,我喜欢你。”某日,楚影对着怀里的某人说。 而那个某人,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哦!” “阿佑,阿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楚影恼了,扯着她的耳朵吼道。 阿佑痛苦的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他,“我早就知道了啊!” 早就知道了的事为什么要选在她还想睡觉的时候,一个劲儿说个不停呢? 见她醒了,楚影眉开眼笑的靠了过来,“阿佑,我喜欢你。” “嗯!”阿佑莫名其妙。 “阿佑,我爱你。”他看着她,双目如墨,点点漆玉。 阿佑也看着他,笑了,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影,我知道。” 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心满意足的睡了。 而楚影,无语的盯着帐顶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来,“阿佑,人家小说里的人不是这样回答的。” 他当然知道阿佑是喜欢他的,可是多想听她说一次,说她爱他。 爱情的国度里,再是简单的三个字,由心爱的人说出来,也分外的有魔力。 他很想听她说一次,很想很想。 可是楚影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纠结于这样的小情小爱,那日过后,便再没有提过。 而阿佑,却总觉得影近日的目光变得幽怨,让她连睡觉都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睡不安稳。 “逍遥,你知不知道你爹最近怎么了,怪怪的啊?” 她问着才两岁大的儿子。 而楚逍遥,吃着自己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道两个大人的纠结,只是间或抬起小脸朝自己的娘甜甜的一笑,“娘!” 小家伙长得胖乎乎的,两颊粉嫩如水蜜桃,阿佑觉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在他脸上咬了一下,“逍遥真可爱!” “娘,可爱!“逍遥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搂住她脖子,在她脸上乱啃一气。 阿佑好笑的擦了擦满脸的口水,在他脸上又亲了一口,“我的宝贝逍遥。” 楚逍遥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有点明白娘是在表达喜欢他的意思,于是吧唧吧唧的咂咂嘴,跟着学道,“宝贝,娘!” 然后讨好一般的赖进阿佑怀里,扭着身子爬来爬去。 阿佑跟着儿子闹了一会儿,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楚影,双手抱在胸前正含笑看着他们。 “影!”她开心的叫道。 “爹!”小家伙也跟着扭过头来,大声喊着。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射来,一样的清澈见底,一样的单纯可爱,楚影走了过去,一手一个搂紧,一边亲了一下。 “我回来了!” 晚上,花翩翩将哭闹不休的楚逍遥抱走后,楚影揉了揉眉心,双手倚在脑后靠在床上。 阿佑拧干了毛巾,走过来,“很累?” “嗯。”楚影懒懒的答应了一声。 阿佑便将毛巾搭在他脸上,轻轻的擦了起来。 毛巾暖暖的很舒服,阿佑的力道也很轻,困意一阵一阵的袭来,楚影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影,影!”迷迷糊糊的听见阿佑在叫他,楚影没有应声,恍惚中,能感觉到阿佑将头轻轻的靠到他胸前。 “影,逍遥要比我聪明,我说他可爱,他便说我可爱,我说他是我的宝贝,他就说我是他的宝贝。” 楚影的呼吸慢慢变得轻了,阿佑似乎没有感觉到,继续说着, “影,你说你喜欢我,我也是;影,你说你爱我,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你也喜欢你自己,爱你自己?” 头顶上一个声音传来,阿佑瞪大了眼睛,“影你没睡着?” “哼!我没睡着你就不说了?” 阿佑捂着嘴,果然就闭嘴不说了。 “谁想听你说!”楚影极不在意的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影,你睡着了吧?” 楚影不说话。 阿佑咬咬嘴唇,“影,我喜欢你,我爱你。” 楚影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只是那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 而阿佑,小心翼翼的拍拍胸脯,影睡着了她才说的,估计大仙也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于是放心的躺进他怀里,小小声的说道,“影,我爱你。” 她终于遇上了这么一个人,可以爱并且被爱,能得到他的爱,也能因为爱而对他付出。其实,这已经是幸福! 红尘几度醉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