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前言: 另辟蹊径,让绛珠仙草重走一遭; 看天意安排,黛玉如何还泪; 此番另行投胎,却让贾府众人不得不俯首帖耳; 已有宝钗黛,又添世子林; 看一众儿女,演绎一版全新红楼梦! 先帖部分目录: 引言 绛珠仙草与顽石 第一回 九重仙娴出天界,绛珠重入虚幻境 第二回 幻境之中惹尘埃,再度世间续前缘 第三回 天伦相隔无休日,孤黛入住北王府 第四回 宝黛闹市初相见,北静王府设家宴 第五回王妃回拜国公府,绛珠初入荣禧堂 第六回 攀贵戚各作打算,争姻缘各为已身 第七回 小儿女初表心怀,结金兰连理金枝 第八回 宝钗进京入荣府,政妻初探碰软钉 第九回宝探计请北王府,黛钗共游大观园 第十回 因金枝受封郡主,小儿女初生嫌隙 第十一回 荣国府初计选秀,贾太君初露端倪 第十二回 痴玉林感念潇湘,忠袭人自作计较 第十三回 私仇易结不易解,呆宝玉曲访潇湘 第十四回 宝玉情失露马脚,黛玉一晋佛香门 第十五回 宝钗巧解失意人,贾母暗里欲联姻 第十六回 潇湘馆费煞苦心,近宫闱愁煞弄权 第十七回 宝钗思羡潇湘妃,凤姐奉命初探辞 第十八回 北府潇湘晋宫闱,荣府宝钗初备选 第十九回 多事之秋添烦乱,有心之人收紫鹃 第二十回 选秀之局如初定,嫌隙之人似暗行 第二十一回 黛林妙叹虞姬文,宝钗回府待佳音 第二十二回金枝荣驾国公府,大观园内寒梅宴 第二十三回贤紫鹃一心为黛,薛宝钗青梦落空 第二十四回潇湘妃愈合家聚,北王府内论廷音 第二十五回人前宝钗初振奋,凤前黛玉遇元春 第二十六回 有缘人双凤齐飞,失意人暗吐真思 第二十七回 黛探同贺南安寿,贾府计较三春缘 第二十八回 紫鹃巧梳芙蓉髻,王妃初提儿女意 第二十九回 清高之人嫌朱门,有心之人奈何春 第三十回 保地位欲攀金枝,为富贵冷观端倪 第三十一回 潇湘妃情邀群芳,荣国府计赴花朝 第三十二回 赴宴路各自叹息,北王席连添灵犀 第三十三回 百鸟朝凤感黛林,百花丛中巧赋才 第三十四回 品诗对论数探春,红英绣服显宝钗 第三十五回 元春病势闹荣府,王妃思虑黛林事 第三十六回 俏兰香巧画自像,贾探春解劝玉痴 第三十七回 笑意盈盈藏危机,儿女情长少思量 第三十八回 暗闻讯突如惊雷,听信言喜忧参半 第三十九回 探春冷对闲碎言,元妃忽薨露败迹 第四十回 相对无言回峰转,脱得浊世自请离 第四十一回惊闻知音抛家园,急走贾府意阑珊 引言 绛珠仙草与顽石 每天总是这样飘着,其他的仙人说我轻浮也罢,说我叛逆也罢,我不改自己的初衷,为什么我不能寻求一个纯真的天空?为什么我就得守着这些整天无所事事、满身丹药味道的老仙人们过一辈子? 我是一株仙草啊,是女娲娘娘补天时泪水精华所凝结的种子,是她滴下的香汗浇灌而长成的。因我的仙姿卓约、曼妙可人,人称“绛珠仙草”。 这几天,总是在做一个同样的梦,梦的主体总是一块石头,一块任谁都看着丑陋的石头,奇怪?怎么总是看它如此眼熟?难道前世我们有什么瓜葛吗?哎呀,该打,依天地而生的我是没有前世的,就连记忆也是不该有的啊! 那个总是拿着黑乎乎仙丹的太上老君又来了,一股子长年不洗澡的臭味,真不想理他,但他葫芦里的仙酿又着实美味,我每次喝完都意犹未尽,总是想趁它在湖边洗脸的时候再偷喝一口。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没背着那个“可爱”的葫芦,刺鼻的味道让我只能用低垂的眼角余光扫着这个仙界中人人都崇拜的老头。 “绛在世间无人知,珠圆玉润成仙体,人言我界一秀株,栉梦凡思载史畔。”花白的胡子随着他苍老的歌声翘动着。天哪!他竟然走到我的身边,一副大有深意、琢磨不透的高深模样,宽大的袍袖里滚出一颗罕见的金色丹丸,金光闪过,我忽然发现自己已化身人体,装束同其他仙人一样,大有亭亭玉立之丰姿。 未名湖边,仙气缭绕,在湖边住了整整千年,虽然早已厌倦了这种让老仙人们评头论足的日子,但那口宜人的佳酿,是我日日所期盼的,成了维系仙本的根本。说起来,未名湖之名,倒有一番凡间渊源。说是某日来了一个癞头和尚,牵了一个粉冠玉面的毛头小子,和尚与老君参禅捂道之际,小子游视湖边,忽言:“天下本无根,未名在湖边。”一语道破天上人间之玄机,老君惊愕之际,遂一道灵符更名“未名湖”。据说,我就是那时离开女娲娘娘的,据说,老君上书三道,方把我求至湖边。 好像今日老君不是那么讨厌啊,似乎红光满面啊,天上一言:凡心即是情,丹霞抹晴空。老君难道要重入人间吗?“绛珠,你来我这儿千年了,如今你的仙限已到,是时候了。”老君是在对我说话吗?“当年你还他一世眼泪,今生如何,就看你们的缘分了。” 在老君宽大的袍袖闪过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远离未名湖,游荡在仙界之外了…… 第一回 九重仙娴出天界,绛珠重入虚幻境 眼见得前方亭栏楼阁,仙乐飘飘,不知又到了哪位仙人的宫里,绛珠心想。只见一方门庭约九丈九,雕龙画凤,通天气派;一方朱玉小门,清秀雅致,不凡气度。绛珠径直穿过朱玉门,只因她素日喜爱清雅,且未名湖边亦是第一修身养性之所,故她定睛一看,深爱这雅趣之地。这正是:世上本无正方圆,缘生缘灭自本心。 这朱玉虽是小门小户,进去后方知不凡。正门书一联:不在天不在地位居极乐;不当佛不成仙甘作清涟;横批:太虚幻境。近处仙株香草,沁人心脾,少了仙界中常有的缥缈之气,多了几分凡间的境实之芳。远看青砖绿瓦,层层翘岩不绝,恰与“别有洞天”四字相合。只听得人声鼎沸,却清音悦耳,绛珠尚未反应过来,声音已飘至面前,见一位绿衣钗环,已裹大辫,盈盈玉指腰间环扣,“林姑娘,可把你盼来了。”说着定要再行跪拜大礼。绛珠赶忙拦住,心里虽有疑惑:为何称我林姑娘?但她千年来听得太上老君的颂经谈礼,加上其天地精华之颖资,故深知这仙人两界礼数所在。 “奴婢名唤沁琴,奉仙姑之命特来迎接姑娘回家。”说着上来搀扶绛珠,直穿过前面的层层角门。绛珠虽有疑虑,但好奇心更甚,也就不作推辞,随她而入。看这个沁琴通身作为,定是这里的头等丫鬟,只是没想到她的口齿竟如此伶俐。“仙姑说了,姑娘是自家人,因此不用避嫌,只管从这日常角门过,况且咱们家向来宽松,姑娘又是第一明白人,这儿离仙姑居住的‘警幻雅境’最是通便……”,这丫头边走边说,真真的把绛珠给说得头脑发昏,但也明白了大半。依着她的意思,难道自己与这儿大有瓜葛?但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绛珠猜度着,已到了一座秀描万花、牡丹当红的堂门前。门额题字:“丹贵花苑”。门前立有两个小厮,看形态也不过十五六,对沁琴甚是恭敬。朱门瞬间大开,牡丹香气顿时弥漫而来。丫鬟婆子聚了一堆,一见绛珠进来,都静下来,个个摒住呼吸,均行跪拜之礼,其中也不乏好奇者,偷看着绛珠的样貌。 沁琴不知何时已不在身边,绛珠正在手足无措之际,立在面前的丫头婆子已跪迎分开,一位面似桃花,绞纱红裙的仙姑款款走来,只见她眉目如画,如雨后彩虹俏丽;体态丰盈,似夏日碧湖荡漾。仙界竟有这般人物?绛珠啧啧称叹。立在她身边的不是沁琴,又是谁?“妹妹,千年了,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位仙姑竟然紧抱着绛珠,珠泪滚落,底下一干跪拜之人亦啜泣不止。在绛珠的记忆中,她一向孤单无依,太上老君虽对她照顾有加,但非同龄之人,不能交心,今日见这位貌样极为出众的仙姑唤自己妹妹,加上想起这千年的寂寞来,也是悲上心头,二人抱头痛哭。这正是:他朝情分犹已在,今日重返红粉园;珠音虽未现真灵,故人又见更堪怜。 “仙姑莫再落泪了,林姑娘刚来,想是劳累已久,还是进屋叙话吧。”沁琴到底是个眼色极佳的丫头,眼见得大家哭得没完,显是都勾起了自家心事,毕竟不场面。于是赶忙劝住。这仙姑亦是得体之人,听此言,心里也是受用,故止住哭声,轻抹珠泪,与绛珠手把手进入大堂。只见正中一榻,上铺龙锦绣花毯;榻左右各一把钻天云木椅,配弹墨凤凰垫。下设两排椅凳,中间各有小柜。三道屏风分列,正中群花起舞,左右一道芙蓉扑面,一道牡丹争艳。其他各色花瓶古董,摆放得当,越发映衬得厅内不同寻常,此情景倒大大有别于外门的清秀雅致。仙姑一再携绛珠往中榻就坐,绛珠猜度这是其日常之物,故一再推辞,仙姑三让,方告罪坐在中榻左椅。其他众人亦按平日就座。虽在榻上就座,仙姑仍拉着绛珠的手不放,显是亲昵不舍。绛珠此时则满腹疑惑,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屋内只闻仙姑叹息之声。 一阵环佩响声,几个双髻小丫上得茶来,茶杯澄清玉色,杯内枚红牡丹花瓣,清香无比。“妹妹这一千年在老君处,修炼得越发好了,气质不但较往日好些,尤其这面色,是大大的不一样了。”仙姑瞅着绛珠点头道。见绛珠满脸不解之状,又奇道:“妹妹不记得姐姐了吗?你我本是同根而生、同命相连,曾在这太虚幻境一起清修千年啊!”绛珠显是仍未解惑,这仙姑掐指一算,随莞尔一笑,说:“难为老君护你至此!”说罢对沁琴耳语一番,沁琴转身进入内堂。不一会儿,沁琴手捧一小小锦盒而来,仙姑亲身打开,拿出一粒丹丸,溶入绛珠茶中,霎时屋内生香,茶香、花香和丹香混为一体,真是“此香只应天上有,今日来归俏佳人”。“妹妹请将此茶喝了,你所想之事自会迎刃而解。” 绛珠见仙姑亲自捧茶,且听她如此一说,随接过绿玉杯,将杯内香波饮尽,只觉体内似有一股清气,心中明朗好多,像是大梦初醒一样,耳清目明,心静气恬。环视屋内,熟悉异常,想起这竟是女娲娘娘所赐的修道之所,只因自己当日奉报还前世恩泽之旨,方离开此地。面前这位仙姑,可是警幻姐姐吗?她竟一点未变。绛珠此时心潮澎湃,故人旧事似潮水般涌来,她站起身来,与那仙姑面面相望,却洒不出一滴泪来。“警幻姐姐,愚妹黛玉拜见!”警幻自是早有预见,但此情此景,她已期盼千年,故姐妹二人再次抚面痛哭。这正是:一朝真灵来,再叙两别离。 原来,这绛珠正是当年曹公《石头记》中的黛玉真身,自那日吐血大观园,离恨九重天之后,她一缕芳魂不知何往,因其凡间一劫,早已把前世忘却,更记不得幻境之所。阎罗王知其仙气护体,也是不敢造次。黛玉魂魄正在彷徨之际,恰遇太上老君从青埂峰云天道长处归来,知其来历,随将其送还女娲娘娘。当日过后,却发生了一件让老仙人们震惊的事,这便是前文我们提到的“未名湖”之说。这未名湖乃是仙界的根源所在,正如毛头小子一言“天下本无根,未名在湖边。”说是湖,实则深不见底,只知其繁衍仙气万万年,方形成仙界。这本是仙家的大诫,岂能造次?但天下万物,一切皆为因果。太上老君深知终究还是石头记所闹,只得上奏玉帝,方请旨,复回女娲娘娘处将绛珠仙草带到未名湖畔,在此修身养性。某日,湖中忽有黄符一道,上书:“怜其凡世,悲苦异常,千年之后,复走一遭。”老君应天命,自是每日以仙酿浇灌绛珠,且他多年独居宫中,如今与绛珠为伴,自是怜爱有加,倒可以祖孙之情喻之。时限已到,老君虽有不舍,终不敢违背天意,又不忍绛珠早忆起凡世时的悲苦,故留下最后一滴仙酿,将她送到昔日的居所——太虚幻境。 这太虚幻境实是位于天地两界之间,乃女娲娘娘补天之时身披霞衣所化,因怜天下女儿,故将太虚幻境定为清雅之地。后羿射日之时,陪同她补天时的绛珠仙草和花王牡丹,仍耐不住日光苦晒,遂将姐妹二人送入太虚幻境,虽不位列仙班,却都是脂粉丛中的得意之人。这警幻的真性正是花王牡丹,她们本都是质洁之物,姐妹情真深切,自黛玉走入凡间,她虽求过娘娘,亦知无可奈何,只得静候在太虚幻境。千年且过,今日姐妹二人方叙前缘。 话说这黛玉已记起前身旧事,初时虽觉内心苦闷,但与千年姐妹重逢,心想自己终不是那无依无靠之人,且宝玉早已娶妻生子,亦心无他念。又遇得警幻温言温语,众人抚慰,黛玉也就静下心来,重住太虚幻境。 刚才这姐妹叙话之堂乃警幻居所,院内种满各色牡丹,姹紫嫣红,与警幻的通体气派最是相衬。后院则是昔日黛玉所居,门额前挂“绿汀雅境”,葱葱玉竹,幽兰相依,倒是极对她的性情。黛玉入内,见青纱绿帐,锦兰绣被,摆设一如往日,顿是感慨万千。 自此,警幻居“丹贵花苑”,黛玉住“绿汀雅境”。 第二回 幻境之中惹尘埃,再度世间续前缘 太虚幻境之中,齐集各类奇女子。有我见犹怜的黛玉,有富贵德馨的警幻,有高洁如烛的才女柳如是,还有诸多朝代的贤后名妃。这最后一群就分住在太虚幻境的别苑,便是前文所提到的龙凤门庭,富丽堂皇,帝家气派,当日薨逝的元妃正亦居住在此。 这日,警幻邀黛玉前来赏花,姐妹二人立在花间,一个掐红水晶褂,银丝滚边裙,一个旒碧粉纱通体裙,外套芳缕钩嵌袄。花丛花外,真真是芬花绝色,缤纷璀璨。一时,在外伺候的丫头婆子都看呆了。这时,忽闻鼓乐声鸣,门子跑进来报:“元妃娘娘鸾驾到!”警幻与黛玉谈兴正浓,闻得此言,赶忙整装理容,前去接驾,其余众人纷纷跟在其后,不敢出声。 正门闪进四副金鸾杖,接着两队太监拍掌急来,四个宫娥,手提琉璃灯,一乘明黄大轿缓缓而入,后跟着无数太监宫女,或捧着漱盂,或带着陀罗经被。轿至堂门前,就有前方一小太监跪在轿前,轿门压下,元妃凤足微踏,两边宫娥相扶,方下得轿来。只见她澄金宫衣,凤冠霞帔,杏眼飞眉,通身贵气。警黛二人急忙上前参见。元妃微欠前身,受了她们半道礼数,凤指扶起二人,道:“你我如今皆因上天好生之德,同为幻境中人,无须多礼。”元妃仔细端详黛玉,见她明目皓齿,娇华宜人,与在家时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活泼之气,心下里立刻就喜欢,于是拉过黛玉的手,“妹妹受苦了,你虽与宝玉……,唉!但你我终归是自家姐妹,又一起在这幻境中,妹妹还是放宽心的好!”黛玉听闻元妃提起旧事,虽略尴尬但她随老君修心千年,故只是点头称是。遂警黛二人与元妃共进大堂。 元妃升座,免去宫礼。三人叙话,多是些幻境中人事,约莫大半个时辰,元妃见二人都不提旧话,况黛玉一直低头,看那心思也不在话上,知警幻怕黛玉多心,恐拿她取笑之词,遂对黛玉道:“今日我来,实为姑娘之事,当日在家我们情分深厚,你与宝玉更甚,只是造化弄人,成仙的成仙,剃头的剃头,反而阻了这段天赐良缘。”警幻知她提不得当日借赐元宵佳节礼品、与王夫人暗定宝钗之事,遂抱住黛玉道:“娘娘如此深明大义,反倒是我这妹妹的造化了。只是我这妹妹听惯了我颂经念佛,况我离了她嚼舌根子,怕是一日也活不了了。”黛玉也只是陪同她浅浅露齿。 元妃暗笑一声,道:“都说你警幻仙子高贵无常,真真的这样伶牙俐齿,说了这半日话,我也有些倦了。”说罢起身,招呼宫娥太监放下东西,只见软丝金绸,各色古董,一床陀罗经被镶钻带玉,金光闪烁,堆了一地。“此为转送林妹妹之物,妹妹刚到幻境,有什么不适之处,只管告诉我。”元妃撂下此话,便在宫娥的搀扶下回宫,警幻二人忙率众人跪拜送迎。 见鸾驾走远,警幻冷哼一声,“照顾妹妹,只怕我比你来的近便些!”“姐姐,你又何必和娘娘赌气?现如今,我们同在一处,又是根上的缘分!”黛玉半晌没说话,如今见警幻面带愠色,急忙劝道。“妹妹,你在底下,哪知道她们娘们作出来的事?生生的害了你一辈子!亏得老君怜悯,也算机缘巧合,才有今日!”警幻越发生气起来,一向红润的脸颊越发呈现赤色,柳眉倒竖,真是“威寒自露,眉尖带怒”。原来,这警幻虽是牡丹前身,富贵妖娆,但性情实是刚烈,与石头记中的贾府三丫头甚是相像,心里明镜,手挑杆秤,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想起黛玉的凡间一劫,就报不平,深知个中因由。如今,元妃带厚礼,不惜降尊前来探视,一半定是风闻了女娲娘娘谕旨之事,一半则出于理亏。黛玉见她如此,哽咽道:“姐姐厚待妹妹了!她们的算计,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不愿计较罢了。况且如今你我重逢,自该高兴才是。”警幻闻听此言,知她尚不知谕旨,打开风月宝扇一看,方知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限,不由得一阵心酸,俯身捡起散落的牡丹花瓣,道:“花开花落花自知,化作春泥劳分飞。”黛玉拍手叫道:“姐姐好诗才,不过充满了别离情调,这是为何?”“啊,没什么,有感而发吧。”警幻苦笑,“妹妹随我来。” 这仙子虽知绛珠片刻就要忘却前事,奉旨再历世间劫,但毕是天命,亦是不敢违抗,因此要有心助她一臂之力。二人步入警幻闺房,只见玫瑰红纱飘,花王锦绣铺被,牡丹斗艳屏风,贵妃醉卧花丛图,可谓是一片风流。警幻从枕下掏出一个三寸见方的锦盒,黛玉实是好奇,不知何物,想她一颗玲珑剔透心,怎看不出些许端倪?加上刚才元妃来访言语,自知有事来临,但不知是祸是福。只见一个和田玉镯悄然躺在警幻的嫩指之中,警幻拉过黛玉坐在床前,摊开手掌,“妹妹请看,可记得此物?”黛玉猛然想起,道:“这不是女娲娘娘在天山上所种青桐、经七七四十九天炼制的碧玉香镯吗?”“正是此物,你我幼时皆带过它,后来你下凡间之后,娘娘便赐了给我,说是定有不时之用。原来是应在今日。”说着就要带在黛玉腕上。黛玉知其贵重,虽二人姐妹情谊,亦不是重金贵银之人,但仙家之物,岂能乱赠?于是转身推托,警幻拉过她,正色道:“妹妹不必如此,这原本汝之物,且又是天意,何不从命呢?”黛玉这才带在腕上,只见玉肌莹肤,清澈幽怜,宛如阳光下的树叶脉络,可爱至极。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忽然外头听见一婆子禀报:“玉帝内廷女官前来宣旨。”黛玉绞着手中的丝帕,知道定与自己有关,也就急忙和警幻摆下香案,供上灯烛,跪迎旨意。只见黄锻朱印,锦袍女官清音传来:“今顾天命,应世时之变,念绛珠仙草之前世纠缠,上天眷顾,赐其复回世间,完结未名湖一段机缘。另赐清金丹一粒,助其回凡。”黛玉听了,一切方才醒悟,心想自己近日连连半夜醒来,总有凡间之景浮动,难道真是应了那顽石之梦吗?叩头谢恩罢,黛玉盈盈立起,就要向警幻拜别,警幻知天界有旨,片刻不能顿留,虽舍不得,只能无可奈何话别,“妹妹此去,情境大不相同,尽管宽心才是,那碧玉香镯,自会护你走完这一遭的。”说着眼圈红润,底下的丫头婆子也是低头不语,在这太虚幻境,她们最为敬重的是警幻,不仅貌样出众,且不矫揉造作,最为可贵是以德服人,从不作暗地之事,前些日子,盼来这警幻仙子日日挂在嘴边之人,比仙子更胜几分,为人也谦和,模样似凌波飞仙,真真是喜煞人心。如今想起林姑娘突然要离开,心里着实难过。黛玉见大伙如此,心里半是贴慰,半是悲忧,不知此去,落何结果?金光葫芦闪出一道刺眼亮光,只见一颗滚圆的丹丸顷刻进入黛玉嘴中,黛玉只觉身轻飘飘,心中空无一物,万丈霞光扑面而来,刹时穿过南天门。这正是:今朝有旨修前缘,心茫几何果不知。 第三回 天伦相隔无休日,孤黛入住北王府 话说这黛玉一缕真灵,仍投至石头记中所载的江南盐道林如海家中,降生之时,香气宜人,飘遍杭州城,更为出奇的是,出生时,一个玲珑碧玉香镯同她一起落草,一时,这林如海家中上上下下连连称奇,以为祥瑞之兆。故取名黛玉,当作珍宝似的供养。转眼一十五年过去,黛玉已长成仙人之姿,说她避月羞花、沉鱼落雁,反而俗了,又读得诗书万卷,衬得气质越发与众不同。自此名飘江南,文人马蚤客之赞美之辞不绝,都曰林公之女非凡等。 说起这林如海,在江南可是大名鼎鼎,他乃是当朝皇上亲封御弟北静王正妃之唯一胞弟,自小聪敏好学,胜却旁人,文采风流,玉树临风,十七岁便御封翰林,加封杭州知府,如今而立之年已做到江南一品盐道。他的原配夫人乃是石头记中所提的荣国公府内的小姐贾敏,人虽伶俐,可惜嫁过不久,便撒手人寰,哭得如海公死去活来,身体也每况愈下,遂由其胞姐北静王妃作主纳南安王妃之胞妹为妾,一年后扶正,这黛玉正是由南安王妃之妹所生。如海多年无子,只得黛玉一人,心叹膝下凄凉,好歹有女,也算抚慰,因此对黛玉的教养越发与别家不同,更加上心。 不想这林如海本就身体不佳,加上盐道俗务甚杂,虽由其夫人协助打理,终究是疲累身心,在黛玉十二岁之年病逝,其夫人南安王妃之胞妹,嫁与林公多年来,夫唱妇随,相敬如宾,感情甚深,如海猛然撒手而去,心痛不已,暗地里安排好黛玉,一根白绫与如海共赴黄泉。北静王府和南安王府闻讯,均是悲痛不已,黛玉更是哭得泪人一般,几天之内经受父母双重天人离别之苦,心中悲苦异常,孤僻清高的性格更甚。 适时,北静王府早已派人协办丧事,安置如海之家中丫头小厮,三日举大丧,合府上下并两王府之人,均忙得人仰马翻,筋疲力尽,黛玉尤甚,加上悲痛,三日来只在奶妈的劝说下喝了半碗参汤,泪珠儿不断,感念自己的苦悲身世,她性情本就清雅,加上双亲俱丧之苦,越发心眼小了,遇事也谨慎起来,较之原来的大家闺秀倒多了几分弱气,这正是:一朝双亲共别离,娇花似水处事真。 这日,黛玉进了两块绿珠糕,正躺在紫竹玉塌上闭目小憩,丫头雪雁在旁伺候,忽闻人声鼎沸,就有外头婆子来报:“姑娘,北静王妃鸾驾到!”黛玉闻听,心想自己在去年及宑之时见过这位姑母,她性情温和,对自己甚好,当时阖家欢笑,不知有多惬意,如今却天人永别,不觉起身时已泪水涟涟。黛玉尚未走至闺门口,只见一群宫娥太监簇拥着一位面目高贵、温和可亲的中年贵妇,匆匆而来,黛玉慌忙拜见,北静王妃一把搂住黛玉,心儿肝儿的哭起来,顿时,一屋芓宫娥太监、丫头婆子都低头啜泣,挥袖抹泪。哭了大半日,众人方劝住王妃,扶起姑娘。北静王妃东面正座,旁边早有人拿过软黄跪垫来,黛玉先行跪拜大礼,后行家礼,随紧挨着北静王妃坐下。 这北静王与当今圣上虽非同胞兄弟,但在圣上位居东宫之时,北静王乃是太上皇钦点的伴读,二人意气相投,志趣又合,圣上即位时又立下汗马功劳,因此得封“北静宝贤王”,是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光阴似箭,一晃而过,北静王府只得两子,一子荣登翰林,又与当朝结亲,娶得圣上之掌上明珠兰香公主;一子字玉林,文采风流,武艺超群,也是上等的人物。偏偏北静王妃平生最喜女儿,又在富贵之家养尊处优多年,膝下虽有得意之子,无奈总觉女儿贴心,身边没有可谈之人,因此对弱弟如海之女甚是钟爱。前些年远隔千里,亦是稍人托物,问候不断,嘱厚待之。今日见了黛玉,见她娇柔纤弱,灵动宜人,真真是通体气派,比自己当年在家时更胜几分,喜爱的心思又添了一层。她拉着黛玉的手,满心的疼惜,见黛玉秋日里只穿得薄薄的西施浣溪绿纱裙和月牙白夹衫,急忙吩咐身边的大丫头绿珠:“去把我的那件紫雁毛披风拿来,给姑娘披上。”绿珠答应着去了。 黛玉亲自端过碧玉茶盘,用隔年的雪水热煎上好龙井,捧与北静王妃。“侄女还是跟我回京吧,虽比不得江南秀丽,但府里热闹,你玉林表兄天天盼你去呢,在一起作伴戏耍,岂不比你在此孤单一人强些?”北静王妃边说边帮黛玉系上象牙色披风长带。黛玉双亲俱丧,心里悲苦不止,涌起依靠之念,加上自小对这位姑母甚是敬重,常听得母亲赞她是上等的人物,又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如今,见了姑母,心中翻江倒海犹见父母一般,心想自己已是无依无靠之人,又想着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于是含泪答应。 翌日,北静王妃着跟来的管家和小厮将林府上下安排妥当,自己坐了一抬八人软金缎大轿,黛玉乘一顶绿呢四人小轿,带上贴身丫头雪雁和||乳|娘,并入王妃的其他鸾驾中,北上回京。 一路上劳顿,无话。这日进了京城,熙熙攘攘,繁华无比,黛玉坐在轿中,心想常听得母亲说京城不比江南,果然不同凡响。只见北静王妃鸾驾过处,众人无不退让,忽然鸾驾停住,只听得一声清脆,“母亲一路辛苦,儿玉林迎接您回府!”原来是世子小王爷玉林前来迎接。北静王妃闻听,下得轿来,喜上眉梢道:“罢了,回府再叙吧!”遂又招呼黛玉下轿与她同坐。黛玉恐京城他人笑话,急忙自我整妆,早有丫头撩开轿帘,扶她出来。只见一个清雅俊朗的年轻男子立在北静王妃旁边,头戴紫金八宝冠,身穿银白雪丝绒袄,飘逸不凡,黛玉知是玉林表兄,快步上前拜见。 且说这玉林早知母亲此行的目的,一心只想早日见见这位传说中的表妹,因此一大早便巴巴的赶过来,静候在城门内。说来也怪,这北静王妃怀胎次子之时,一夜得双梦,一梦顽石位于一巨峰之上,似有喃喃自语之意;一梦一娇娆仙草忽而展开欢颜,忽而低头哭泣,双梦交叠,缠绕一夜。王妃醒来心中也是疑惑,虽然整夜未寐,精神却好得很,遂立刻差人相请相国寺衍静大师,谁料大师只是摇头,连说天机不可泄漏,王妃见天意如此,也只好不再追问,玉林生下之后,教养自此分外用心,这玉林天资颇为聪颖,虽时而桀骜不逊,却作得锦绣文章,又精通武略,深得北静王爷的喜爱,时常对门下中人夸赞,曰玉林大有祖传之风。 玉林只闻得香风习习,一个仙子模样的妹妹就站在了面前,只见她如明花照水,淡绿珠衫盈盈下垂,越发显得明眸皓齿,格外动人。一时间,玉林怔在那里,心想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暗叹上天造物之妙,也深觉自己往日的眼光浅薄。北静王妃见玉林如此模样,微微点了点头,扭头见围观者众,甚怕失了体面,咳嗽三声,玉林方回过神来,急忙向黛玉还礼,旁边的几个轿夫却在暗笑。想黛玉自出生以来只居住江南,对于这位表兄倒是时常耳闻,大都是林公门下的文人赞誉之词,心中也便有所留意。今日初见,不想竟比往日所想胜却几分,看他的仪表不凡,只是感觉似曾相识,又见他痴痴怔怔,黛玉不觉不自然起来,知旁边有姑妈、仆役,急忙告礼,回到王妃轿中。玉林无话,翻身上马,心中却汹涌起来,只叫人马加快脚步,众人只料他急于琐事,疏不知他心中所想。 约莫半个时辰,大轿行至贤王街,说是街,其为方圆百里府邸,只因东西皆有进入府门,圣上恩典御赐金匾“贤王街”,云通达四方、保家卫国之意等。王妃一行在东府门下了大轿,早有两三顶软轿候在门前,王妃、黛玉分乘一顶,换了四个小厮,一路过了四五个侧门,七八个门楼,在厅前方住下。||乳|娘搀着黛玉下得轿来,抬头见琉璃瓦顶,雕龙画凤的宫殿,正上方题匾“紫静云开”,黛玉听父亲讲过这位姑夫的功勋,因此心里猜想这必是王府正厅了。果然,王妃喜孜孜的拉过黛玉的手,说:“唉!今儿可是到家了,侄女切莫见外,万事就要和自己家一样,待会儿见过你姑夫,我们娘们儿再好好说一会子。” 黛玉应声,与王妃一起进入厅内。只见正中檀木太师塌,旁边各放两把鹤雕纹凤椅,塌下台阶并排两溜紫红方椅,各放着雪青缎垫,王妃一再携黛玉到中塌就坐,黛玉心知此乃北静王爷日常之位,因此不敢造次,王妃奈何不得她,只得命其坐在左首第一把椅上,这才有大小丫头上得热毛巾、清茶来,黛玉细瞄厅内,见甚是开阔,文卷之风浓厚,端起青花茶杯,竟画着李白观明月景,题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觉勾起心事来,正出得神,忽闻人声嘈杂,见王妃微笑招呼自己,“你姑夫下朝了,来,正好见见。”黛玉忙起身,正欲迎出去,不想一个紫蟒红袍、清须慈眉的中年男子朗笑着大步进来,王妃急忙上前,“王爷何事如此高兴?”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静王爷,“本王听得夫人回府,甚是欣喜,夫人,你可想煞本王了!”说罢,王爷就要拉王妃的双手,王妃脸一红,急忙回道:“王爷,我把侄女带来了,不如就此见见吧。”北静王知王妃怕在下人面前不好意思,也就掩饰自己了,听得黛玉来了,不觉想起如海来,微叹一口气,早有人取过跪垫来,黛玉忙行大礼,方告罪坐在椅上。北静王见黛玉冰清玉洁,气度照人,比京城中富贵闺秀多有不同,又想起昔日与如海夫妇吟诗作对之景,心中对黛玉又多了几分喜爱,忙道:“侄女到了这里,凡事不必见外的好,我和你姑姑一向无女出,今日你来了,宛如天赐娇女,只管放心在此就好。”黛玉闻得此言,不觉珠泪滚滚,思家之念慢慢压在心底,对于北静王夫妇充满感怀,从此也就安心住下来。这正是:非是天意故弄人,焉知由缘早注定。 第四回 宝黛闹市初相见,北静王府设家宴 这北王府一共十八进房屋,南九进,北九进,内中花园长廊不断,分出数处别院,既有王府贵气,又略有江南韵味,不减儒雅之风。北静王妃特意派人收拾出一个别院给黛玉居住,这里原是老王爷休养之地,竹林葱葱,玉石铺路,最是清雅不过的了,王妃知其好文,因此特意吩咐府内书籍典藏搬到离此不远的“文颂阁”。书楼旁边便是玉林兄弟的住处,长子思林与公主已成婚,另有府邸,因此这五间别院只住了玉林和伺候他的人等。黛玉起居一如玉林,除了雪雁和||乳|娘王嬷嬷,外加四个贴身丫头,八个粗使丫头,四个看院婆子,另其他护门小厮和护院均与王府内各院相同。 话说黛玉住在北王府,北静王夫妇百般怜爱,视如己出,玉林倒且靠后了,府内大小上下仆役尊称小姐。三四年过去,黛玉渐渐从父母双亡中缓过来,加上王妃命宫中太医日日内外调养,活脱脱换了一人,身体虽柔弱如柳,但吹气如兰,动若彩霞扑面,静若碧水清波,增添了几分少女活泼之气,越发俏丽动人起来。这日,黛玉正带领雪雁和冬梅、春兰、夏竹、秋菊四婢晒放书籍,“一路北上,这些书也多日不见了。”黛玉翻看着诗集,正自感叹着,玉林走了进来,“妹妹,何故如此伤感?”黛玉见了,忙用锦帕拭泪,“哥哥来了,屋里坐吧。”“这么好的天,不如就在翠墨亭里歇一会子吧。”玉林见她这样,心里着实心疼,自从黛玉进府以来,他心中日日不平,犹如找得多年的知己一般,但又怕自己的心思说出来玷污着这位神仙般的妹妹,因此日日来探望,二人或是把酒谈诗,或是闻香对弈,小儿女情态,府内人都看在眼里,也有嘴快或有别的心思的,早就告诉了王妃。 玉林拾阶而上,边走边回头,“妹妹,小心,此处苔滑。”雪雁扶着黛玉,心中暗笑这位世子爷。黛玉此时心中也是思绪连连,每每盼望玉林表兄来,又恐他来,实怕自己总觉得他似曾相识的心思暴露人前,但每与他谈诗作对,想不到才华竟比外传的要高一筹,且他日日来,其中心思,黛玉也略有感觉,只是这黛玉天生敏性,时时多梦,因此常常深夜之时哀叹。玉林见黛玉似有心事,故意逗她:“最近京城来了一群江湖杂耍,甚是有趣,我同妹妹出去看看,如何?”黛玉闻听,小孩心性兴起,这几个月的调养也着实沉闷,眼睛一亮,随即低头揉着锦帕,问:“可是姑妈会不会不许?”玉林见她如此,知其心思,但又想带她好好玩玩,放松放松,便说:“有何不可?不如效仿祝英台,你换个男装,一是方便,二来也能瞒过他们。”说罢,不等黛玉点头,这玉林早猴急的让贴身小厮青儿找了几套自己的新衣衫来,黛玉也就不再推托,唤来前去倒茶的雪雁,与自己更换衣衫。 这边趁着黛玉更衣之时,玉林细细交待了黛玉院子的人,免得惹出是非。想这玉林虽是年轻,但颇有男子之风,又得北静王亲身教诲,稳重细实深得人赞,自从黛玉来府,他把这份心思用在黛玉身上更甚。不一会儿,雪雁便笑着跑出来,“你们快看,咱们家小姐的模样可比得上世子爷?”玉林闻听,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黛玉略有点忸怩的走了出来,乌发总束一根大辫,中间分出若干小辫,分别用彩虹丝系住,身着七色金线滚福袍,脚蹬藏青掐雪银丝靴,顾盼生风,自然丰采,一院子的人都看呆了,玉林更甚,呆呆地拿着折扇瞪着眼睛,黛玉看见他这样,不由得笑出声来,也就抛弃了忸怩之情,不再约束自己的心性,这样一来,越发显得俊朗非常。 二人偷溜出府,也不敢骑马,只带了青儿和扮作小厮模样的雪雁,一路无话,来到市集。人山人海,热闹非常,捏面人的、卖胭脂的、磨剪刀的等满满站了两条街,平头百姓,布衣书生,锦衣绣服之流,也往来不断,真真是天子脚下,京城繁华。玉林见人甚多,害怕黛玉迷失,因此顾不上男女有别,一路拉着黛玉的手,黛玉也知其心思,虽然有些觉得不妥,但自打出娘胎以来,从未见过这种繁杂场面,也就不再存太多心思了,因此,这两人越发光明磊落,青儿见此悄悄对雪雁说:“咱们家世子爷和小姐真像是嫡亲兄妹一般!”雪雁白了青儿一眼,“那是自然,还用你来多舌!”青儿见马屁没拍好,吐了吐舌头,一路跟着前行。 玉林护着黛玉好不容易挤到杂耍人圈前面,只见几个红衣红裤的小丫头在爽利的耍着杯盘,或三人并行状,或四人叠罗汉状,那杯盘却只在其手尖脚尖离地旋转,二人见此甚是好奇,和着众人一起连连叫好,待到杂耍班老板端着铜盘过来收钱时,黛玉一愣,不知何意,玉林赶忙掏出十两银子放上,老板见此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哈腰,黛玉方明白过来,见他那幅模样,甚觉好笑。一时,二人离了杂耍摊,却不见了雪雁和青儿,一时间,玉林又怕黛玉走失,一边又四处寻找丫头小厮,正焦头烂额间,迎头撞上一位青冠美玉、约?br /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2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2部分阅读 、约十四五岁的男子,后面跟着的除了一位蓝衣童子,另两位可不正是雪雁和青儿?“原来是世兄,多日不见!”玉林笑道。“世兄多礼了,该是愚弟亲到府上给老王爷和王妃请安才是,不想今日巧遇!”男子还礼,又指着身后的雪雁和青儿道:“适才在市集看见世兄贴身小童,问其缘故,原是被人流挤散,故一并带来。”玉林瞪了青儿一眼,青儿吐了吐舌头,和雪雁急忙跑到主子身边。雪雁扶着黛玉,姑娘长姑娘短的叫着,黛玉只得作罢,只说了一句:“回去再做计较。” 诸位可知这位公子是谁?他正是前文所提的贾府贾国公的第四代孙——贾宝玉,林公之元配正妻贾敏正是其姑母。如今两府分立荣国府和宁国府,族长贾珍,袭威武大将军,其父贾敬,虽袭了祖上爵位,却一心修道,故宁国府由贾珍一手遮天,任他胡闹罢了。荣国府贾政,倒是当今数得着的清雅人士,官拜工部员外郎,与北静王爷交情颇厚。京城内流传已久的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正是其子贾宝玉。他与玉林同日而诞,两府内常常走动,又因贾敏的缘故,自是比别人要亲厚些。 此时,贾宝玉早就看见了玉林身后的林黛玉,大吃一惊,总感似曾相识,玉林见他如此,忙道:“此是我表妹黛玉,因身子弱,一向不出门子,故故友亲戚也未可知。”宝玉慌忙施礼,黛玉见他如此,莞尔一笑,宝玉见她笑若春日梨花,娇尔不俗,呆了半日,待贴身小童茗烟提叫,方醒悟过来,一看玉林、黛玉已走远,正欲追去,茗烟回道:“小王爷府内来客了,王妃宣世子和姑娘回府呢!”宝玉闻听,只得作罢,对着身影嗟叹了好一阵,方垂头丧气的回府。 却说玉林和黛玉回到北静王府,正院里已乌鸦鸦的站满了人,一顶明黄大轿放在正中,两旁各一顶青呢,仪仗、礼担摆满了前厅走廊。二人刚进入大门,早有两个婆子跑来,扑通跪下:“二位主子去哪儿了?让奴才们好找,南安王妃和国公府太太们来了,王妃正传二位呢!”玉林和黛玉慌忙换了衣裳,一齐往前厅来。只见厅内珠翠环绕,北静王妃和南安王妃分坐在正中塌上,左首檀木椅上坐了一位慈眉善目、满头银丝的贵妇,举止贵气十足,右首则是一位凤眼修眉的美妇,看似不过二十出头,却显得干练大方、不怒自威。此时,早有人报了北静王妃,说是小王爷和姑娘回来了。 王妃道:“快让他们进来!”玉林和黛玉一齐并排施礼,北静王妃道:“黛玉,这正是你姨妈南安王妃!闻听你身子大好,她合府内又刚回京,因此急得什么似的,巴巴的来看你呢!”黛玉急走上前拜见,眼里早就装了一眶泪水,见到与母亲神似几分的南安王妃,不觉想起故母。南安王妃早搂在怀里,更是喜在心头,道:“早就要来看看甥女,不料你姨夫外调,今见你气色大好,我也能向你死去的母亲交待了!”说罢,竟自泪珠滚滚,一时厅内无语,只闻抽噎之声。北静王妃试了眼泪,劝道:“今日娘们儿相见,该合家欢喜才是,怎又哭上了?”说着,指着左右首的贵妇说:“黛玉,这是荣国府的贾太君,她的孙子宝玉和你玉林哥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黛玉拜见,贾母受了半礼,右首的贵妇早摇摇摆摆走来,扶起黛玉,笑道:“我说怎么天上掉下这么一个美人,原来是王妃家里的嫡亲!”贾母见黛玉人比花娇,别有一番风度,笑道:“你不认识她,这是我的侄孙媳妇,别号‘凤辣子’。”黛玉正不知如何称呼,北静王妃走下来,道:“这是你链二嫂子,她的夫婿是荣国府的贾链贾道台。”“王妃这是取笑我呢,什么道台,不过是个候补罢了。”这王熙凤果然快人快语,两位王妃也被她逗笑,一时间,厅内气氛热闹起来。复又坐下的贾母心底里却心潮澎湃起来,想起了自己唯一疼惜的女儿-贾敏,可叹她命短,不然哪能似今日般骨肉分离?细看那黛玉,通体江南风韵,眉蹙若西子捧心,颜开似貂禅曼舞,虽非贾敏亲生,也算是在同一屋檐住过,倒是颇有几分贾敏昔日的风采。诸位可知,这上了年纪的人,怀旧思亲情重,况且又认准黛玉,因此越看越爱,心中对黛玉的喜爱之情又添了几分。那王熙凤是何等聪明伶俐之人,早看出老太太的心思,越发对黛玉热络起来,两位王妃见此,只以为是上辈的一些渊源所致,况又一团和气,皆大欢喜,也不计较。 转眼到了午时,早有婆子丫头请示王妃是否摆饭,北静王妃微微颔首默许,婆子随即退下。王妃道:“此番王嫂和贾老太君到访,合家骨肉团圆,我略备薄酒,请到畅隐阁将就用一点吧。”南安王妃和贾母等闻听致谢,一会儿功夫,乌鸦鸦一群人就来到了畅隐阁。只见水波微动,青柳轻荡,点点日光,映射着湖中央的亭廊,亭正中上书苏体“畅隐阁”,四条长廊通向岸边,此时正值春分,越发显得景色怡人。亭内早就摆好酒菜,众人依据次序坐下,金盘银杯,映衬着这珠团锦翠,越发显出这公门侯府的气派来。王熙凤见贾母拉着黛玉坐在自己身边,笑道:“老祖宗今儿见了林妹妹,倒把我凤丫头扔在了一边,罢罢罢,我还是别自讨没趣,求王妃收留吧!”说着便在南安王妃的身边坐下来。“你个猴儿,到了人家这王府门第,也闭不上那张利嘴。”贾母笑着指着王熙凤,北静王妃道:“早就听说老太君慈爱,府里的小姐丫头都爱围在身边,这也是福气啊。”“什么福气啊,不过是老了老了,图个乐和吧。要说我们府里的姑娘,比起林丫头来,倒差了许多呢。”贾母谦逊的说,但听得出来,老太太对黛玉是出自真心的喜爱。“罢罢罢,今日乃是亲戚家宴,怎么还让世子爷单坐一席呢?不如挪过来,大家也热闹些。”南安王妃道。北静王妃笑道:“哪里当他是爷啊?不过是你的侄子罢了。”说着招呼玉林过来坐在了身边。又回头吩咐小丫头:“把前儿送进府来的一班小戏子叫来,让他们在水上也练练本事。” 一会儿功夫,十二个小戏子便来到了畅隐阁对过的湖中央,一条画舫美船徐徐出来,倒映着十二个人的身影,加上清脆的嗓音,透着水气绕来,让人赏心悦目。“王妃府里就是同别处不一样,这听戏也听得格外好听。”王熙凤笑道。“凤姐的嘴就是伶俐,说话也说的让人听着舒服。”北静王妃和南安王妃齐说。如此热闹嬉笑,一顿饭毕。玉林见黛玉略有倦意,又不好当下辞了出来,因此左顾右盼,显得甚是焦急。凤姐瞥见了他的样子,猜度府内想必还有其他事宜,因此当下撺掇贾母起身,贾母也知时日已久,因此同南安王妃一起告辞而去。 第五回 王妃回拜国公府,绛珠初入荣禧堂 夏日骄阳似火,黛玉虽原本体弱,但自到了王府之后,备加调养,虽是一副娇弱似水之态,实则已无甚大碍,但一遇到这种火辣辣的热天,也着实有些不自在,因此只好懒懒地呆在自己的闺房里,雪雁见她微合着双目,似是睡着了,便轻轻的拿出一件水绿披风盖在姑娘身上,自是悄悄地拿着绣花针坐在门口忙活去了,手里一边不停的忙着,耳朵也不得闲,听着里外的动静,生怕扰了姑娘的清梦。 “妹妹,你为何见了我,又不理我?”黛玉在一片似云似雾的混沌中飘着,正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突然那日和表哥出府偶见的贾宝玉闪了出来,口里又说着这样的话,更为疑惑:“他是玉林表兄的朋友,唤我妹妹也没错,只是初见,何故如此亲热?”正要抬头答话,发现那贾宝玉早不见了踪影,一阵欢笑之声传来,发现前方一个好大的园子,一群青年女子正在嬉闹着,唯有一个须眉,不正是贾宝玉吗?他身边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正是自己,另一个却是一个极为端庄的女子,体态微丰,浅笑殷殷,正在向她招手。黛玉正纳闷为何会有两个自己?突然眼前的景象一闪而过,玉林骑马飞来,牵起她的手,二人共乘一骑,翩然而去。 “姑娘还没醒吗?”门外玉林的声音,让黛玉从梦境中醒来,梦中的宝玉还有那个女子、还有玉林表兄,似乎像是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一样,听见表兄的声音,黛玉忙整理思绪,暂且放下心中的疑问,“雪雁,让表兄进来。” “今日天气炎热,我陪妹妹散散心如何?”玉林拉着黛玉,就要出去。“世子爷,容姑娘梳洗一下。”雪雁进来,忙忙地打开梳妆匣,黛玉只是浅笑,并不作声,见玉林呆呆的看自己,笑道:“哥哥何故这样看我?”玉林见黛玉慵懒之下更别有一分风韵,一时看呆了,听黛玉询问,方回过神来,脸却红了,遮掩道:“妹妹可记得那日在市集上见过的荣国府的世兄?表字宝玉那位?”黛玉猛然想起了刚才的梦境,轻轻点点头,顿了顿问道:“哥哥怎的忽然提起他来?”“本来我要谢宴,不想对母妃提了以后,她老人家说不如咱去荣国府看看,他们家有一个大园子,又凉爽又好看,所以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正催咱过去呢。”玉林一口气说完,见黛玉并不反对,心下高兴,大夏天的出去走走也好,免得身体又弱。 黛玉闻听是姑妈的意思,自然遵从,于是雪雁又忙忙地找出新做的衣裳,硬是让黛玉穿上,因为是客亲,虽然北静王爷和王妃待她如亲生,但毕竟没有朝廷上的封号,因此并不敢给她做命服。倒是这样一来,反而更合了黛玉的气质,清雅脱俗,油然一股高贵之气。 话说那日贾宝玉回府之后,总前前后后想着黛玉,茗烟见主子的样子,心里早偷笑不止,心想家里的姑娘丫头那么多,倒没有一位让小爷失魂成这样的。宝玉房里的大丫头袭人见他整日里懒懒的样子,怕被老爷看见又要责怪,因此也不敢催他出去转转,替宝玉宽了外衣,正要唤小丫头倒茶来,贾太君身边的鸳鸯走了进来,请了宝玉的安,笑道:“老太太催宝二爷快去呢,说是过晌时,北静王妃带着世子爷要来逛逛呢!”宝玉闻听,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把一旁的袭人吓了一跳,“快!换衣裳!我要过去!”宝玉一叠声地催着,袭人安慰他道:“你和北静世子交好,也犯不着这么急啊,起猛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宝玉哪还有心思听袭人的长篇大论,早拉了鸳鸯一路走向正堂去了。 果然,一大屋子的人正聚在荣禧堂,贾母居中,宝玉生母王夫人和贾赦之妻邢夫人、李纨、迎春、探春、惜春各居其座,贾琏和王熙凤里外忙活,丫头婆子佣人站了满满一院子。见宝玉进来,贾母忙道:“快过来!”说着宠溺地搂在怀里,“这一次北静王妃虽说只是来逛逛,但毕竟主次有别,咱们家虽富贵,自是及不上王公之尊,仔细别闯祸,小心老爷揭你的皮!”看贾母边哄边吓,众人都笑,宝玉一一地答应了,心里却在想着,那天见到的女子黛玉会不会来。“老祖宗放心吧,宝哥哥早改了!”还是探春,精明得体,笑着上来说道。“就数咱们三姑娘贴心,听说北静王妃还带了她的一个侄女过来,和南安王妃也是亲戚,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和咱们家三位姑娘比,又如何呢?”李纨问道,她早就听王熙凤回府之后对黛玉样貌的大肆宣扬,却是不信,认为王府人家有那样的奢华,即使模样平平,也自会金光华丽。宝玉闻听,自顾叹道:“那位妹妹,自是与众不同的!”众人见他有此一句,都笑他呆,没见过人家是什么人,就敢赶着叫妹妹了。他这股呆病,大家也都不以为怪,只是说笑罢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长史官来报:“北静王妃和世子爷到!”贾母率合府众人忙迎出正门接了,在荣禧堂就坐后,北静王妃四顾环视道:“太叨扰了,不过是来逛逛罢了,劳动各位费神。”贾母忙道:“此乃正礼,谈何劳顿?”说着命王邢、李纨等上来见礼,接着是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北静王妃一一赏了,笑道:“都说你们家的姑娘好品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宝玉可是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正是。”众人回道。宝玉却早已走了心思,不时看着站在玉林身边的黛玉,今日她换了一身华服,又是另一番清秀优雅,家里的姐妹竟及不上她一分! 众人也早看见了站在北静王妃身边的一对璧人,一位是北静世子,一位正是王妃待之如亲女的黛玉,众人纷纷感叹天地之灵秀,怎会有如此出众的人物!因那日已见过贾母,黛玉和玉林一起上前行礼,贾母忙站起道:“世子爷快起,不敢当。”说着扶起黛玉,真是越看越爱。“林妹妹可还记得我?”王熙凤上来拉住黛玉,笑道:“到底是王妃会调教,这样的风流人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黛玉见是这位泼辣的嫂子,要见礼,却被熙凤拉住了。 宝玉和玉林自是互相道礼,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在叙旧上,玉林是怕黛玉累着,不时地注意她,宝玉则是相见恨晚的样子。想那黛玉生来不喜热闹,今日见了这些人,不免有些头疼,亏得三春都通晓学问,因此倒也颇聊得来。王夫人见宝玉的样子,便已然知道了他的心思,却不动声色,先由他去,仔细看那玉林,真是一表人才,若是她还有一个亲女,定然成就一番美意,可惜如今只能倚仗探春了。别说她的这番心思,自今日见了这对璧人,倒使得许多人大动了一番心思。 第六回 攀贵戚各作打算,争姻缘各为已身 “太太,有个事情你得提前放在心里打算一下了。”贾政房里,陪房周瑞家的正侧着身子悄声对王夫人说着。“你且坐下说就是,这里没外人,丫头都被我打发出去了。”王夫人似乎预料到她要说什么,指了指脚地下的一张小矶子。周瑞家的陪笑坐下,这是一个骨架宽大的女人,面色平和但却颇有心机,因是王夫人的陪嫁,因此府里上下佣人都敬她半分。“今儿看老太太,有点像为宝二爷找一个合适人的意思,按理说,北静王家里的人自是不错,但若真成此事,太太这边在府里说话的分量可是越来越小了,虽说二奶奶是您的亲侄女,毕竟是那府里的人,您看……”周瑞家的一边看着王夫人的脸色,一边说道,声音越发低了下来。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我何曾没有想过?只是老太太果然中意那边的人,我也不能太过反对,况且北静王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宝玉也算是有造化的了。”“太太,依我的眼光,倒觉得现在只是老太太藏在心里的意思,北静王妃同意不同意这门亲事,还要两说,姨太太府里的宝钗姑娘,比那黛玉又差得了多少?不如接过来,也好就近打算打算。”周瑞家的一席话说得王夫人连连点头,她虽是贾政的元配,娘家也是有名的王家,嫁入贾府以后也是享了不少荣华富贵,但她心里却始终不平,若然真的成就了贾母的意思,宝玉虽有此靠山,但他们王氏一家在这贾府里的地位可就有些保不住了,她压制了赵姨娘十来年,到老了,又岂能容下别人来鸠占鹊巢?“既如此,你先派个人去江南打问一下,请姨太太到京城来住几天。”王夫人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一时周瑞家的去了,那边丫头过来说老太太传饭了,王夫人自是要过去侍候。饭毕,贾母留下三春姐妹解闷,却把宝玉早早打发出去。王夫人和凤姐知道老太太有话要说,因此也屏退了一些丫头婆子。“老祖宗今儿高兴,多吃了两口玉带羹呢!”王熙凤笑道。“你这猴儿,倒是个有孝心的,我多吃两口都知道。”贾母也乐道。“来,你们也都坐下,今儿也都见到北静王妃的侄女了,确是不同,我有个想法……”贾母沉吟了一下,倒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凤姐抢了话头:“老祖宗可是想为宝兄弟打算?”“就你乖精,宝玉我是极爱的,所以一直想为他挑一个可心的人,今儿宝玉看到黛玉丫头的模样,你们也看到了,和对他的这些姐姐妹妹自是不同的,我就存下了这个心思。”贾母正色道。 王夫人却笑道:“原来老太太是这个意思,自是不错,只是咱们家岂能和北静王家比?那北静王妃又岂能应承?这件事情,还是慢慢来的好。我看北静世子倒也非常不错,若然咱们家的哪位姑娘有这个造化,对府里岂不更有益处?”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方说了一句:“既是如此,就先搁在心里吧,宝玉命里晚娶,也不急在一时。” 且说王熙凤回到自己的院子,粗略地吃了点,便闷闷的靠在了榻上,平儿走过来,见她脸色不对,便轻轻地替她捶着,劝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总放在心上,护着自己的身子要紧。”凤姐轻叹道:“你哪知我心里的苦,老太太今儿露了想攀北静王家亲的意思,这倒是一件好事,看那黛玉绝不是那种争权夺利的人,只是太太竟然没露出自己的意思,虽说是姑侄,这些年却始终防着我,唉!她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了。”平儿蹙眉道:“奶奶这些年的辛苦,一大家子都看在眼里,到了今日,总不能做出那些兔死狗烹的事来吧?”凤姐冷笑道:“必是要做的了,前儿已经有人悄悄和我说了,太太已经派人去接薛姨妈和宝姑娘了,看来是想给自己找个帮手了!”“奶奶先别动气,八字还没一撇呢,看看再说吧,难道那薛姨妈和宝姑娘就是任他们摆布的人吗?”平儿一句话说在王熙凤的心坎里,这才缓了脸色,梳洗睡了。 却说北静王妃带着玉林、黛玉回到府里,安顿黛玉歇息了,便径自回到正院中,此时恰好北静王爷回府,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忙命丫头端茶,宽了外衣,“政事繁多,王爷也该多多保重些。”这夫妻二人的感情一向很好,这在当朝权贵声色犬马中是不多见的,也是当朝的一段佳话。北静王爷拉过王妃,苦笑道:“没办法,若然玉林再大些,也可入朝助我一臂之力了。”王妃笑道:“现在他也不错啊,能文能武。”说着王妃便把去荣国府的事与王爷说了,“依我看,贾太君是看中咱们黛玉了,她露了一点口风,我却没接,这么好的孩子,我可不想便宜了外人!”北静王叹道:“她果然有这番心思,还是趁早回绝的好,咱们家富贵至此,再与权贵结亲,也没多大意思,当今各府的郡主小姐,也及不上黛玉那孩子,我看她与玉林的感情也很好,我们还是顺水推舟、顺其自然的好。”王妃点点头,暗想自己的心思暗合王爷,又想起玉林出生时的梦境,莫非是天意? 别院里,黛玉却没有睡着,她是个敏性之人,今日宝玉的样子自在眼里,但于她内心而言,却没什么大的波澜,加上那日的梦境,总是悬于她心,因此此番去贾府,也是远着宝玉,反而更显得她与玉林亲厚了。众位看官,想她乃是绛珠再走人世的现身,尽管有些前世的瓜葛,但冥冥中自有安排,于情于理,倒是玉林让她的小儿女情态尽现。外塌上的雪雁听她叹来叹去,便走过来,替她盖好被子,劝道:“快睡吧,明儿一大早,还要去给王爷王妃请安呢!”黛玉微闭上眼睛,心道,玉林哥哥,我即有此心,却不知你如何?即使你我同心,我一介孤女,又如何开口?一时又想到今日北静王妃带他们去荣国府的原由,难道是另有安排?这一宿,翻来覆去,只睡了一个更点,才在雪雁的服侍下,往前院请安去了。 第七回 小儿女初表心怀,结金兰连理金枝 这日,玉林和黛玉双双前来请安,北静王爷见一对璧人,甚是欢喜,又恐玉林无有所成,便严道:“凡事多勤勉些,弓箭骑射也别丢了!”玉林一一答应了,见黛玉面有倦色,忙道:“妹妹昨儿累着了,想是没睡好?”黛玉想起昨晚的心思,面上一红,没接他的话茬。王妃见这二人的情态,便笑道:“你父王对你可是期望甚高,玉林你要上进才行,现在玉儿的诗才都比你强上百倍!” 玉林听见母亲夸黛玉,便乐道:“母亲只顾得妹妹,记不得儿子了!”王爷哼道:“还好意思笑!正经进学要紧!”被王妃轻轻一拍,一张严肃的脸方笑了,玉林知道父亲的脾气,吐了吐舌头,便要拉着黛玉回后院。却被北静王喝住了,“这么着急忙乱的,没一点大家子弟的风范!正事没说呢,就要走!皇上昨儿准了我的奏,让你去工部历练历练,这几日收拾一下就去吧,做事仔细着点。”玉林忙答应了,心里却不是很乐意,这样一来,就不能与黛玉朝夕相见了。北静王妃知道他的心思,便安慰道:“在宫里办差,也要回府住,这点娘可以作主。”说着便拽了拽王爷的衣袖,王爷笑道:“那就这样吧!” 说着,黛玉和玉林出来,玉林笑道:“吓我一跳!总算能够每天见到妹妹了!”黛玉感念他顾及自己至此,笑道:“那我要给哥哥道喜了!”“喜?喜从何来?”黛玉绕着手中的丝帕,笑道:“贺你进了工部啊!”玉林叹道:“妹妹何苦取笑我?这国家政事我本是没有兴趣的,只不过这府里又能指望谁呢,尽心办事,除了报效朝廷之外,更多的是为父母尽孝而已。”黛玉见他感叹的样子,暗悔不该开他玩笑,忙道:“我知道哥哥的心思,何苦来着,古人云,万事皆有天定,万不可虑得太过。” 杨柳枝下,二人轻轻踱步,玉林见黛玉脸色莹白如玉,娇喘吁吁,不由得心怀一动,又怕一时唐突了黛玉,只得看着远方的孤雁痴痴地道:“妹妹既知我的心思,他日我定不负妹妹,你等着!”黛玉听他的话音,不由一愣,尽管内心已经波涛翻涌,仍强笑道:“让我等什么?事事难料,我一介孤女,原本是寄身在此,又怎么敢痴想未来呢?”玉林急道:“妹妹说这些话,岂不白白糟践了我的心思?这么多时日的朝夕相处,妹妹真的不懂吗?”见玉林猛地冒出一头汗,黛玉忙拿帕子替他拭去,轻轻地看着玉林道:“哥哥别着急,你的心,我懂;我的心,你也懂;只是恰如你所说,这天下有许多事总是身不由己,且慢慢看吧!”说罢,把帕子扔在玉林怀里,便一路呜咽着去了。 玉林见黛玉哭着去了,不由地后悔自己的言语,又怕黛玉哭坏了身子,又怕自己追去再惹她伤心,只得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别院,不时地遣青儿去问候。半响青儿回来回话说:“姑娘已经没事了,正看书呢!”玉林这才放下心来,一会儿王爷遣人来,让他速速进宫见驾,玉林立马打起精神,换了命服去了。 且说黛玉回到自己的住处,雪雁见她两个眼睛通红,便知是又哭过了,忙唤小丫头来伺候洗漱,一时黛玉说要自己呆会儿,雪雁便带着几个小丫头站在廊下,不敢走远,生怕黛玉有什么动静。试想,黛玉听了玉林的一番表白,又怎能不心动?只是她自从贾府回来,心里便多了些顾虑,略去宝玉不说,贾家三个姐妹也是万里挑一的品貌,或许姑母此番去贾府,带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吧。玉林虽和自己亲近,但自己却孑然一身,若然果真能和梦中的情境一样该多好!只是果然合了梦境,那自己又会和那个宝玉有什么瓜葛,黛玉一时不敢想下去,暗叹自己命薄,独自慨叹了一阵子,雪雁进来传话道:“王妃让姑娘到正房去呢!” 原来是北静王爷的长子思林回府探亲来了,他如今是驸马,又位居一品,深受当今器重,与兰香公主成婚后,自有府邸居住,隔些时日便会回这边来以叙天伦,前些年点了钦差,已好几年不在京城。 闻听雪雁说大表兄回京来府,黛玉忙来到正房,刚一进门,便见到正座北静王妃身边站着一个天仙般的女子,旁边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正笑着看着自己,王妃忙拉着二人道:“看看,比下去了吧?还是我的玉儿出众些!”那男子笑道:“早就听说舅舅家的黛玉表妹是个非常人物,今日一见,果是如此。”旁边女子却不说话,瞪着眼睛拉着黛玉转了好几圈,笑着说:“母亲,我倒觉得她特别像我的亲妹子。” 北静王妃闻听此言大喜道:“那就好了,以后你们好好相处,我也放心。”黛玉见这个女子性急口快,倒也是个爽利之人,凤眼秀眉,红唇俏脸,富贵之气油然而生,便猜到了她定是当今的兰香公主、思林大表兄的夫人,忙施礼道:“见过公主!”兰香却不介意这些礼节,反而一把拉起她,笑着对思林道:“这次回京,我可有伴了!”说着便叽叽咕咕地说起来。 王妃见此,笑道:“贵为公主,还是个孩子脾气,这也好,玉儿,你大表兄如今和公主回京了,你也多了伴,别整天窝在屋子里。”黛玉忙答应了。却听思林问道:“怎么不见玉林?”王妃笑道:“你还不知道,他去工部历练了,得傍晚才回。”思林点头道:“历练一下也好,眼下朝廷事务繁多,倒是有不少大臣沉迷声色,着实该惩处一下,只是又牵扯到当今的外戚,父王也很为难。”王妃叹道:“话虽如此,我们家深受皇恩,还是要尽心办事,你又是驸马,自然要比别人勤勉些才对。” “在家里还说这些,好没意思!我和黛玉妹妹到花园走走!”兰香公主心直口快,拉着黛玉一路小跑。黛玉身子虽大好,到了花园,却仍禁不住这半日的跑动,立时俏脸绯红,气喘吁吁,公主见她这样,忙道:“都怪我,妹妹累着了吧?”黛玉长舒了一口气,雪雁也方跟过来,替她拍背,方缓过来道:“公主千万别这么说,是黛玉……”还没说完,便被兰香打断了,“妹妹,你我打个商量,如何?”黛玉见她一脸神秘的样子,心想都说这位兰香公主精灵古怪,果是如此,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点头称是。兰香见她脸色舒缓过来,方亲昵的拉起她的手,笑道:“我们来结拜吧,母妃只生我一人,兄弟姐妹虽多,却是同父异母,今日见了妹妹,甚是有缘,不如我们结为姐妹,以后一起玩笑嬉闹,岂不更好?”黛玉闻听此言,惊道:“这怎么可以?让姑母知道,会……”“不会的,她那么疼你,又喜欢我,巴不得我们相处得好呢!”说着硬是拉着黛玉一起跪拜苍天,黛玉也半推半就与这位金枝义结金兰。这正是:天定人数,皆有原由。 第八回 宝钗进京入荣府,政妻初探碰软钉 且说黛玉与这位兰香公主的义结金兰,二人情趣甚是相投,性格脾性倒是互补,因此关系日渐深厚,就连驸马思林也感叹:“当今圣上和皇后都拿她的个性没法子,想不到黛玉妹妹却能降住她,真是天下万物,自有因果。”北静王爷和王妃更是乐见如此,公主虽然骄纵了些,但心地向善,能和黛玉这么相处,因此合家欢喜。那兰香公主自与黛玉交往以来,竟连进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成日里拉着黛玉嬉戏谈心,銮驾车马频频在驸马府和北王府之间出现。 时至深秋,那荣国公贾府倒来了几位新贵,原来是王夫人的妹妹、嫁与薛氏一族的薛夫人如今寡居,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名唤薛蟠与宝钗,前些日子,王夫人派人来接,恰巧薛家正有来京打算,因此打点了行李,带着些许丫头婆子一并进京,一是探望亲戚,二是顺便送薛宝钗进京参选。多年不见的老姐妹见面,自是相当欢喜,就连贾母这上了年纪的人,见到薛姨妈,也一个劲儿地留她住在府内,于是乎,薛姨妈就带着薛蟠和薛宝钗住在了贾府。 那贾宝玉见来了这么一位品格大方的姐妹,诗词才赋颇有造诣,秉性又极为温和,自然而然对宝钗甚为敬服,王夫人见他这幅样子,方略放心,只是听说宝钗此次要进宫参选,心里却又喜又忧,喜的是若然中选,不仅薛氏一族,就连他们王家乃至贾府也都有益,忧的是如此一来,宝玉的婚事岂不要听贾母的安排?虽说那黛玉是北王府的亲戚,但却是孤女,从命相里就不能让她满意,况身子看着着实不牢靠,恐他日会有血脉之忧,且那黛玉的一身作风,虽亦出众,她却着实看不惯,岂能让这样的人进得贾府来?况又无名分,他日里从北王府嫁出去,也不过是些许瓜葛,对府里又有多大益处?即便对这府里有益,但于她而言,则是大大的消减,凤丫头虽说贴心,但终归是那府里的人,焉能不防着点?还是要尽早找一个可靠人才是。王夫人想来想去,暂无他法,只寄希望于宝钗落选。 其他众人却不知她有如此打算,只觉得这宝钗无论品貌都在贾家姐妹之上,为人处事甚是宽厚,没多少时日,府里的佣人倒十有八九贴服于她。倒是她那位哥哥薛蟠,平日里遛鸟斗虫,好事不见他做,祸事倒是不断,害得薛姨妈一个劲儿地抱怨,不该带他进京,没想到这薛蟠人称“薛霸王”倒有一把子歪理:“我倒是想呆在金陵,您老人家非让我来,我来了,您又不乐意!世上哪有这样亲娘嫌弃儿子的事!”一席话气得薛姨妈够呛,亏得宝钗在旁劝慰,方不和这个逆子计较,薛蟠见说重了,自觉不妙,忙溜出去找一帮狐朋狗友胡混去了,哪管他们娘们儿? 这日饭毕,王夫人见贾母已有倦意,遂托词从上房出来,带着周瑞家的到了梨香院,薛姨妈和宝钗也刚吃完饭,丫头婆子正在收拾,见王夫人进来,宝钗忙出来迎接,薛姨妈笑道:“姐姐怎么过这里来了?有什么事找个婆子叫我们过去就是。”王夫人挽住她的手,道:“前日里听说蟠儿那孩子又惹你生气了,我来看看你,他还是个孩子,和他较劲做什么。” 一提这个,薛姨妈的眼泪就下来了,“姐姐快别提这孽障,若没有他,我也多活两年。”宝钗忙拿着帕子替薛姨妈拭泪,道:“妈,何苦来呢,自己身子要紧!”王夫人忙安抚她道:“宝丫头说得是,你且放宽心,待我和老爷说说,看能不能给蟠儿谋个差事,也好回到正路上来。”薛姨妈忙笑道:“若能这样,那是最好不过了。”说着两人携手坐在炕上。 薛宝钗亲自端了茶进来,见王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里明白,于是笑道:“太太且和妈坐着,我去探春妹妹那儿坐会儿,前儿一直想去看看她,偏偏又不得闲。”见老姐妹两答应了,宝钗唤了莺儿,陪着她去了。 薛姨妈自是瞧出了王夫人似有什么心思,试探着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王夫人眼泪哗地下来,把薛姨妈倒唬了一跳,忙问:“这是何故?适才还劝我呢,敢情是出了什么事不成?”王夫人叹道:“没什么事,只是我心里发酸,整日里操心这一大家子,眼看宝玉一天天大了,这一桩心事压在心里越来越大,他要是像珠儿那样,我也不屑得管他,只是这孩子从小就不同些,我寻思着是时候给他找个合适的人了。” 薛姨妈听了此言,笑道:“姐姐这是操得哪门子心,依咱们家的根基、门第,也能有挑有拣!”王夫人依旧叹道:“照理说是如此,只不过宝玉的性情,妹妹是知道的,我总想给他找一个可心的人,要是像宝丫头这样,我就是立时去了也能闭眼了!”薛姨妈笑道:“姐姐也太夸宝丫头了,她哪有这么好,若然如此,我也不用为她进宫的事悬心了。” 王夫人一怔,没想到薛姨妈能这么直率地拿宝钗参选的事来回绝,于是讪笑道:“若然宝钗有那样的造化,自是极好的,只是这秀女参选,其中的事也难说,妹妹也要多作打算为好。”薛姨妈也笑道:“姐姐说的甚是,到哪一天就再说哪一天的话吧,唉,这养儿养女,都够操心的。”老姐妹两低低地说了半晌,王夫人方和周瑞家的去了。 一时,宝钗挑帘进来,见薛姨妈呆呆地坐着,忙把暖炉放在她手上,道:“一天天凉了,您老人家也得自个儿保重些。”薛姨妈见她回来,脸上淡出了一丝笑意,摆手让莺儿带着丫头婆子出去,方拉着宝钗说道:“你姨妈来说了些事,依我这做娘的心思,还是说与你知道为好。”宝钗见薛姨妈的脸色,以她的聪明,自然猜到了一些,脸上一红说道:“儿女的事情,自是要听妈的,何必问我?” 薛姨妈笑道:“若然蟠儿有你一半,我该多省心!那边府里是想替宝玉来说,可你现下又在参选之列,自然不能订下婚姻,我想还是要听听你的意思。”宝钗慢慢坐下来道:“贾府虽然富贵,那宝玉也算是好的,只是咱们家虽然有些钱财,在朝内却并无地位,不然哥哥也不会至今胡混,如今,妈的年纪大了,难道咱们家就不能有片刻的出头之日吗?依我的意思……”见宝钗顿住了,薛姨妈也不再问,心里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和她的打算是一样的,虽说贾府亲厚,但总比不得自己人得势要强。于是,尽管王夫人后又一两次提起这桩事来,她总以参选秀女不能擅定婚姻为由推脱,其实有多少王公之女,不愿进宫过那寂寞日子,不说订亲,就是偷偷立时成亲的也不在少数。王夫人见她们娘们儿如此,便也不再多言,私下里自有打算。 第九回 宝探计请北王府,黛钗共游大观园 这日,宝玉正赖在探春房里说三说四,闹得探春书法也不能好好写,只一个劲儿的说:“宝哥哥,你快出去吧,当心老爷问你书!”听得贾政的名号,贾宝玉方不敢大闹,但仍嬉笑着和侍书打闹,恰迎春和惜春进来,见他这幅样子,打趣他道:“什么时候宝二奶奶进门,你这混在我们队伍里的毛病也就改了!”宝玉一听,笑道:“姐姐竟拿我取笑!我可要告诉老祖宗了!”探春掷下手中的毛笔,过来拉住迎春和惜春,笑道:“凭你告诉谁去!不说老祖宗,就是太太也早有打算了!”宝玉见探春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仰面躺在太师椅上道:“三妹妹又哄我,尽管拿我取笑就是了,何必找这些托词?” 探春笑道:“我可是长了千里耳的,你看咱们家来了个品格端庄的宝钗,前些日子北静王妃的侄女黛玉更是不错,这么出众的两个人,又岂能不为宝哥哥你打算?”宝玉正要说话,帘子边传来侍书的声音:“宝姑娘来了!”说着宝钗进来,一旁的莺儿还带着几个捧盒,宝钗笑道:“三妹妹又在嚼谁的舌根子?北静王妃的侄女,可是何方神圣?” 探春忙笑着让座道:“姐姐快坐,我是打趣二哥哥呢!你别当真!”宝钗温和地笑道:“不妨事,我带了一些自家做的点心来。”说着让莺儿放在梨木小方桌上,三春及宝玉也跟着坐下,宝玉见宝钗穿了一件浅红色夹袄,头上虽只戴了一根珠钗,却显得面红唇白,自顾自地探过头去说:“姐姐今天这幅打扮,倒让我想起一句诗来:人面桃花相映红,可使得?”宝钗啐道:“一天大似一天了,宝兄弟若还在我们中间混,可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啊!”宝玉碰了个软钉子,怏怏地坐下了。 宝钗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暗悔不该说出如此重话,便打岔道:“适才说到北静王妃的侄女,可比得上我们三妹妹?”探春知道她的心思,因此故意接着说:“宝哥哥是最为知道的,和人家一比啊,我们姐妹几个就不能看了。”宝玉听得此言,早直起身来等着说黛玉的这般那般,旁的不说,光好话就说了半日,一屋子的丫头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都暗笑。“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物?若有机缘,我们姐妹能与她一见,倒也是一种造化。”薛宝钗见贾宝玉说起黛玉来,显然极为倾心,心里虽有些不忿,但嘴上却这样说道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3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3部分阅读 探春令侍书端了香茗进来,分与众人,方笑道:“姐姐来晚了些日子,那日里北静王妃带着她来咱府里逛过,倒的确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学问才华竟连我也比不上。”宝钗诧异道:“探妹妹如此说,必是相当的人物了。”宝玉抚手笑道:“我倒有一主意,不如让老太太下个帖儿,邀王妃来府一叙,那她必然会跟着了,大家也好亲睹真身,如何?”三春闻听都点头称是,自那日见过黛玉,她们皆有好感,因此都也赞成,薛宝钗则是急于看是否真是如此的人物,也是赞同。于是,傍晚时分,贾宝玉便迫不及待的向贾母说了,贾母也正有此打算,只是王夫人多了一句:“你与北静世子交好,也该下个帖儿请他才是。”宝玉答应着,忙一溜烟的去了。 且说北静王府这边,自是收到了贾府的帖子,北静王妃拿着帖笑道:“王爷,看我卜的卦还真灵,果然那边邀我们娘们儿去逛逛呢。”北静王爷道:“两府里互相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只是果然这其中有些事由,于世交也无益,这样吧,你且带着黛玉和玉林去,那边只要不露由头,也就无妨。”王妃答应着,传唤丫头去与黛玉、玉林说了,黛玉倒是闷闷地,怎的又去他们府里?玉林倒是颇为高兴,少去一天工部,他还乐得逍遥呢! 到了正日,果然北静王府的车驾就浩浩荡荡的来了,贾母等迎进之后方请出薛姨妈和宝钗来,北静王妃见那宝钗面若银盆、娇艳如花,确是更胜于贾家姐妹一筹,便笑道:“这位可是薛家的千金?的确出众。”薛姨妈忙拉着宝钗行了礼,宝钗方低低地回道:“王妃缪赞了。”抬头见王妃身边一对璧人,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婀娜多姿,定是北静世子和那黛玉了,心下暗叹三春姐妹果然没有虚于夸张。 那黛玉见了宝钗,自然也是一番叹服,倒是玉林瞥了宝钗一眼,侧过身子低低地对黛玉道:“不及某人。”黛玉暗笑,走到三春面前叙旧,探春又替她引见宝钗,这些小儿女们没几个时辰便也聊得火热。宝玉极力想与黛玉搭话,不想玉林世子始终与黛玉形影不离,黛玉对他也是礼数周到,不冷不热,搞得这贾宝玉心里像猫抓了似的。 贾母和王夫人见此情形,自然一忧一喜,贾母暗叹,果然宝玉就无此造化吗?王夫人却对玉林极为满意,再看那探春,确也不俗,只是她这庶出的身份,给北静世子做正室是无望的了。北静王妃也不动声色,只由玉林拉着黛玉玩闹去,她却与贾母众人吃酒行令。 王熙凤见酒菜已差不多了,笑着上来道:“人常说菜过三巡,酒过五味,王妃和世子小姐何不逛逛我们家的大园子?”贾母等忙点头称是,王夫人回道:“这大观园还是元妃那年省亲时盖的,自是及不上王府之秀,王妃且莫见怪。”北静王妃笑道:“何出此言?前日里与南安、忠顺两府里的王妃坐在一起,还说起你家的这园子呢,称得上京城独一份。”贾母等忙谦道:“王妃过奖。” 说着这一大群人连同自己的丫头婆子就都进了这大观园,虽说秋日,但这园子里奇花异草,倒也别有一番情境。“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黛玉见这景色,不觉念出碧云天中的词来,玉林笑道:“妹妹既喜欢范公的词,我倒觉得有一句‘一点飞鸿影下’,更为贴合现在的情境。”他手指处,一只仙鹤正掠过湖镜,黛玉点头,笑着不再说话。宝钗见状,笑道:“世子与黛玉姑娘果然好才气。南朝王勃的一句‘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倒也合乎如今之景。”玉林笑着看了宝钗一眼,道:“倒是薛姑娘比我们二人的要更好些。”黛玉听了此言,顿了一下,转身去了。玉林见她走得甚急,忙跟在后面,一时倒把北静王妃他们落下不少。 “妹妹走这么急,仔细苔滑。”玉林叮嘱道。黛玉正欲回话,冷不丁面前出现的一片竹林吸引了她,静谧苍翠,株株亭亭玉立,要么端庄凝重,要么文静温柔,闪过竹林,露出一大间葱翠的屋子来,上书匾额“潇湘馆”,黛玉抚着竹林,油然产生一种喜爱之情,玉林见她如此,心里暗暗盘算,打定了主意。正要和黛玉说去,小厮青儿却跑了过来:“世子爷,王爷下了朝,请王妃和世子小姐速速回去呢!” 于是,众人又忙忙乱乱地伺候北静王妃出了大观园,行前,王妃笑道:“又叨扰你们半日,改日再请诸位到府上一聚。”说罢,行色匆匆地去了,心下里却嘀咕,王爷从不这样,莫非出了什么事不成?黛玉和玉林的车马也跟在后面,一路去了。贾府众人也各自回去,独宝玉痴痴呆呆地站了半日,方在袭人的催促下进去了。 第十回 因金枝受封郡主,小儿女初生嫌隙 原来是当今圣上下了恩旨,满院子的内侍太监正等着正主儿呢,大明宫主事手捧黄|色龙绢,北静王府忙摆下香案,合府上下跪听,方才宣旨,原来是闻北静王府至亲黛玉美名,特册封黛玉为熙林郡主。这一道圣旨,可着实让北静王府热闹了好一阵,一时间,各大王府来恭贺的、别府王妃郡主来见礼的,整日里乌压压的人来人往,闹得喜爱清静的黛玉忙乱不说,就连北静王妃这样历经多少大场面的人,也多少有些吃不消,好在撑过了大头,这几日粗略清闲一点,方打发丫头婆子请宫裁到府里来为黛玉做命服,又请人去江南看新的首饰花样。 这日北静王妃正带着黛玉看新进来的缎子,兰香公主一头闯进来,大笑着道:“原来母亲和妹妹在这儿,我可等着讨赏呢!”黛玉见她进来,忙要见礼,却一把被兰香扶住了。王妃笑道:“前日里摆的大宴,也没见你讨赏,今儿喜期过了,还要什么赏啊?”兰香笑道:“若不是我回宫和父王、母妃一再提妹妹的大名,这郡主之名又从何而来呢?”“你这丫头,做嫂子的说这两句话就要赏钱,我为你们操心了几十年,你和思林得打赏我多少呢,只怕把你府里的银库搬来也不够呢!”王妃继续说笑着,一席话说的满屋子的人窃笑不止。“罢罢罢!母亲不打赏就算了,何苦要搬我的银库!我只管和妹妹要!”兰香公主咯吱着黛玉,闹得她娇喘不断。 “兰儿,你又欺负黛玉妹妹了?”思林朗笑着走了进来,向王妃行礼。兰香一见他来,方不敢过于放肆,私下里却仍不停地趴在黛玉耳边叽叽咕咕。思林宠溺地看着她,摇头道:“请妹妹多包涵吧,兰儿天生就是这个样子。”黛玉笑道:“大哥哥这是说的哪门子话?公主秉性活泼直率,我素来极爱这样的人,又何谈包涵二字?”兰香听她此言,立时更为乖张起来。 王妃喜滋滋的拉过黛玉和兰香,笑道:“好孩子,难为你如此知礼。兰儿虽贵为公主,却是个极好的,不然你大哥哥和她又怎能过到一块儿去?”思林道:“今儿我和兰儿过来,一是贺妹妹受封之喜,二是要讨母亲的酒喝,不知母亲大人可赏儿子这个脸吗?”王妃乐道:“偏是兰儿把你带坏了,连吃酒也要油嘴滑舌的!”兰香在一旁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蹭到思林身边去了,嘴里却仍旧叫道:“诚如驸马所说,母亲心眼里真的只有黛玉妹妹了!” 众人说笑着,到了内花厅,早有婆子摆上酒席来,一时间觥筹交错,王妃和黛玉因连日来的劳累,只吃了些清淡的,独兰香公主大吃大嚼,全无公主气派,黛玉打趣她道:“今日我方知大快朵颐是如此形象!”兰香欲回言相击,无奈嘴里满满当当,只用手指着黛玉,拍打着思林,众人见她的样子,无不开怀,这府里众人越发欢迎兰香公主的到来,一来她性子活泛,做事大大咧咧,伺候这位主子实是便宜,而且她又是当今的掌上明珠,又岂能不巴结? 饭罢,兰香自拉了黛玉去园子赏玩,思林却仍陪王妃坐着,王妃见他面色,忙问道:“可是有什么话?”思林正色道:“前日里听说忠顺王府的世子为了一介优伶与荣国府宝玉起了争端,如今忠顺王已把他们告了,具体如何还不可知,那忠顺世子乃好色之徒,忠顺王又是个睚眦必报的,这荣国府定是与他们结下了仇的。” 王妃点头道:“此事我也听说了一点子,这其中孰是孰非,谁又知晓?”思林又道:“如今选秀之期将到,黛玉妹妹虽获郡主之名,却按朝廷例律,她双亲皆亡,自不在选秀之列,故母亲无须为此而忧心,倒是前日里兰儿进宫听了一些选秀之事,宫里一众嫔妃们颇不太平,儿子听说荣国府里亦有一人参选,母亲亦知这其中的深浅,故咱们府里这些日子还是少与荣府来往为好。” 王妃拉着思林,道:“我的儿,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你这般待我们娘们儿,自是你的孝道。玉儿的大事,我心里有数,敢情我倒会便宜了别人不成?”思林向来知母亲是个有打算的人,一听此言,便猜到了几分,笑道:“玉林的心思我也知道,只是要他加紧历练才行,待到出息了再请圣上作主就是。”思林见王妃已有倦意,知这几日劳碌得要命,话已说尽,忙出了正堂,打发丫头婆子好生伺候着王妃,方踱步去园子里了。 且说黛玉受封郡主之后,府内上下自是立改称呼,黛玉起初有些不惯,但终拗不过众人,渐渐地倒也自然起来,依她的性子,着实不看重这郡主之名,但姑丈姑母为她名号之事费尽心思,她是极为知情的,因此连日来也是尽力帮着北静王妃忙里忙外,这一来,倒又让王妃对她喜爱更深了一层,看她素来柔弱,但心思细密,事事经她办理之后极为顺手。 玉林对黛玉受封一事更是甚为高兴,加上心中的情愫,尽管忙于工部历练,但每晚到家,是必要到黛玉那边问候的,又怕她因劳累弱了身子,又怕她贪睡噎了食,这个忙碌劲儿,让满府的下人看了都觉得世子爷的心思过于难得。这日仍是出了宫,玉林就快马加鞭,冲进王府,倒是他的小厮青儿在背后喊道:“我的爷,你慢点,林郡主好好地在府里呢!”玉林哪管他的话,进了府连大衣都未宽,就去了黛玉的别院。 此时黛玉正欲歇息,听到他进来,忙命雪雁拿来衫子,雪雁边服侍她穿上边笑道:“世子爷又不是外人,这样穿来穿去,岂不麻烦?何苦来着!”黛玉啐道:“果然是小孩子心眼,如今我们一天大似一天了,我又是寄身在这府里,岂能不避些闲话?”雪雁笑道:“我瞧姑娘是太多心了,如今你已有了郡主之名,世子爷的心思,难道我们做下人的能不知道?况王爷王妃也是好的,自是乐意看见这桩好事的。”黛玉正欲言语,玉林却在外屋笑道:“府里又有何好事?”黛玉面上一红,笑道:“大晚上的,仔细凉着,快进来吧!” 玉林拿起灯烛,仔细看了黛玉的气色,道:“妹妹脸色有些发红,莫非染了风寒不成?还是把程太医请来加紧诊治要紧。”说着就要到外屋叫丫头婆子请去。黛玉拉住他,笑道:“什么风寒不风寒?你安心咒我呢!只是傍晚喝了一点子桂花酒,方才这样的。”端茶进来的雪雁听她如此说,暗自窃笑。 玉林这才放下心来,见黛玉仍穿着苏绣湖蓝衫子,知她是怕自己夜晚来访惹出闲话,故收住心神,只和她讲宫里的杂七杂八和乡间趣闻。“话说这乡下的老婆婆救了富家小姐,富家小姐异常感激,便委身下嫁给老婆婆的孙子,不想当地的一个乡绅却看上了那位小姐的花容月貌,指使手下打了老婆婆一家子,抢了小姐过去,不料那小姐却是个烈性之人,刚进了那乡绅的府邸,便一头碰死在柱上,可怜那老婆婆一家,死的死,伤的伤,着实可悲!”这一故事倒勾起了黛玉的心思,她一边拭着泪珠儿,一边哽咽道:“何苦讲这些,明知我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要你来提点?黑天黑夜的,闹得人心里不得安宁!”玉林知自己只图为了哄她高兴,一时讲得太多,忘了这些,忙劝慰道:“好妹妹,你别多心,我也是说着玩儿的,我要安心咒你,必要嘴上长个大脓疮!”黛玉忙捂住他的嘴,嗔道:“这种话岂能说得!唉!你呀!”说着,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戳了玉林一下,方拿着帕子自顾拭泪去了。 玉林知又惹她生了思虑家人的心思,忙说:“妹妹想如何罚我,尽管开口,我自当从命。”黛玉啐道:“罚你做什么!你是我什么人,哪敢劳动你!”玉林大叹:“何苦来,我的心思你竟不知?”这一声叹息让黛玉的心灰了几分,忽又想起那日荣府大观园玉林对那宝钗诗才的赞叹,更是悲苦不止,只无言拭泪,却不再看玉林,玉林见她如此,又悔不该急于慨叹,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又气她不知自己的心思,只好让雪雁前来劝慰,自己仍回别院,胡乱睡了一夜。 第十一回 荣国府初计选秀,贾太君初露端倪 选秀之礼,每三年一次,以为当今充实后宫,想那贾府的元妃正是皆由此而荣登的,同其他秀女一样,初时亦是宠冠三宫六院,后同其他妃嫔一般,当今的心也渐淡了下来,但依能华服加身、金册在手,她乃是王夫人之第一亲女,有此造化,固然被贾府一干人等看作人上之人,亦是他们两府倚仗的本钱。 这里诸位看官要问,那元妃不已身在太虚幻境吗?想那绛珠千年重走世间,自是原路而来,中间有些变故,也是天意使然,此时的贾府正是油爆火旺之时,尽管秦可卿已死,但恰逢贾元春加封贤德妃之喜,故诸如贾赦、贾珍、贾蓉之流等越发放纵,整日里沉迷声色,国事、政事且不说,只说整个府里的管事,也倒淡了许多。独贾政在感念圣恩之余,暗自感叹,长此下去,难免败象,但依他一人之力,自是不能有些许作为,故对宝玉苛求甚严,加上前日里忠顺王府优伶一事,更让他火上浇油,将那宝玉痛打一顿,方才解气,后亏他多方周旋,元妃又蒙圣恩,忠顺王府这才罢休,只是这两府里日后却结下了仇。 王夫人见贾政日嘘短叹,只道他为宝玉不争气而忧,故私下里盘算更甚。看那宝钗,品格大方,待人接物无不精细,着实让她越看越爱,若然与了宝玉,自是好事一桩,只是早有贾母的意思在前,且那黛玉已具郡主之名,听说又与当今明珠兰香公主交好,此时看来,与北静王府倒比那宝钗益处好一些了,但她与那宝钗毕竟是血亲,又着实爱那人品,况对她在这府里的地位更有益处,故王夫人此时心里倒颠来倒去,拿捏不定了。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如此,便悄悄地道:“太太何苦忧心?两边的事都还没动呢,且看这次大选,不知有多少官家千金下来呢!到时,自是够挑拣的,咱们又有宫里的元妃娘娘作主,且等等看吧!”一席话说到了王夫人的心坎里,这才略放下心思,往梨香院去了。却走到半路,贾母身边的小丫头来回:“姨太太和宝姑娘,宝二爷还有咱们家三位姑娘都在老太太屋里,请太太快去呢!” 果然,贾母这边挤了一屋子人,邢夫人、薛姨妈、王熙凤正陪着贾母说笑,宝玉、宝钗及三春姐妹自在下面坐着相陪,平儿、鸳鸯等也在内屋伺候,王夫人笑道:“敢情是谁下的帖儿?今儿这么齐全!”王熙凤等见她进来,都站起来,待王夫人坐下后,王熙凤方笑道:“老太太一声吩咐,哪敢不听,瞧瞧,我新做的一双金丝绣花鞋都跑坏了!”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全被她这话逗乐了!贾母指着她笑道:“你们快撕她的嘴!这巧猴儿竟编排到我老婆子身上来了!” 薛姨妈笑道:“也是老太太素日疼她的缘故,凤丫头的嘴是越来越巧了。”贾母叹道:“也只有她,方三天两日的逗我笑一场,竟成了一个乐子。”凤姐亲自端来香茶,递给贾母道:“老太太有事就赶快吩咐吧,我这厢给老人家奉茶了!”贾母乐道:“就你猴乖!也罢,今日叫你们来原也是娘们儿一起乐一乐,让凤丫头一打岔,我倒把正事忘了。而今是朝廷参选之年,咱们家上有元妃娘娘,按朝廷惯例,故迎春她们也就不用参选,倒是宝丫头,一个人担着副担子,怪可怜见儿的,宝丫头品貌端庄,不说咱们府里,就是满京城也算是数得着的了,此去定能有所作为。依我的意思,为顾全宝丫头的体面,也就不必再惊动娘娘,没得让人说咱们府里做事欠缺,也为宝丫头留足了光彩,只是我这老婆子就怕姨太太说咱们不肯借光,姑且今日都把你们叫来,一起商议商议,如何?”贾母话说了不少,虽是歪靠在塌上,眼睛却打量着众人。 王夫人和薛姨妈均是一怔,宝钗却不以为意,她素来心比天高,自知凭借自己的才貌,焉能不有所作为?王夫人本是和贾母同等的心思,因她原不想让宝钗入选,不料今日却被老太太直接说了出来;薛姨妈则是想借元妃的路子通融通融,不想却被贾母堵死了,但仍强笑道:“老太太也太夸宝丫头了,她哪有那么好!我原本也怕扰了娘娘,老太太既为我们想,如此甚好!”凤姐心里却叹,都说老太太老了,做起事来却滴水不漏,让人说不出一点子闲话来,依她的精明,自是早看出薛家母女的心思来,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宝玉却在一旁懊恼,听了贾母的一席话,早憋不住冲口说道:“天下这么多灵秀人物,为何都要进那牢笼似的皇宫?大姐姐进去不算,如今宝姐姐也要去,可见这混浊之气越发浓了!”探春等忙拉下他,此话一出,早已把贾母等唬了一跳,王夫人骂道:“孽障!这种话岂能胡说!仔细老爷揭你的皮!”宝玉方闭口不言,只闷闷地坐着,直直地看着薛宝钗,忽又想起不知那黛玉是否也要参选?这么多日不见两府往来,必是要去的了,想到此,不觉心口疼痛,猛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屋子的人哭的哭,喊的喊,叫的叫,忙忙乱乱地请大夫,贾母等哭天喊地,半日方见宝玉悠悠醒来,这才拭去残泪,吩咐袭人等好生看着,方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宝玉这一闹,倒让这府里传出不少闲话来,说这呆子被宝姑娘迷了心,听闻她要去选秀方心痛吐血,也有些素日里嫉恨他们娘们儿的诸如赵姨娘等,更是暗自偷乐。贾母和王夫人等见他这幅样子,更是又气又急,气的是他如此没出息,急的是果然宝玉为宝钗上了心,一旦中选,岂不疼煞了他?因素日知道他的呆脾气,猜度来猜度去,亦拿不定个准主意,贾母只派人暗暗打听着动静,待他身体大好,方放下心来。 独伺候宝玉的袭人知其心思,这几日她整日整夜服侍在侧,那贾宝玉口中喃喃所喊的名字,自是进了她的耳中,她素知自己是做小的命,自然想为自己选个好主子,因此听了宝玉梦中的胡言乱语,素有打算的袭人反倒镇静下来,她着实该盘算一下走哪条路为好。这正是:痴迷人梦中呓语,精明人打算在先;焉知日后福祸,且看机缘巧合。 第十二回 痴玉林感念潇湘,忠袭人自作计较 且不说贾府因宝玉一闹,上下悬心;亦不提薛氏母女为选秀之事忙活。只说北王府这边,王爷和王妃自是为黛玉和玉林一事操心,自那日驸马思林说起选秀来,北静王妃自是将这事由说与了王爷,北静王叹道:“如今那荣府已不比国公在世前,除了贾政尚知分寸其他都是声色之徒,只妄想依靠裙带得以享乐,恐难长久!思林说得也有理,亦不可断了世交,且淡淡地往来即可。”北静王妃细想也是,故那府里人过生日或打平安谯,虽收帖子,人却极少去,只派人送些礼品罢了。 话说玉林自那日与黛玉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后,自觉对不住黛玉,连日来也不去别院,只在王府的花园里进进出出,不知在忙活些什么。黛玉见他一下子就如此生分,更觉心灰,越发不理玉林,就连日常膳食,也只告病在屋里饮用,雪雁劝不得,又说不得,只好偷空与王妃禀明了原委,王妃自是十分感念雪雁,连道:“玉儿有如此忠仆,着实难得!”特特地赏了她一枝珠花。 这日,黛玉正坐在窗前,看着飘起的小雪,不由感叹天地之悲凉如同己心,想起玉林,恰似多年不见似的,霎时清泪滚滚,雪雁悄悄地端了燕窝粥进来,劝道:“姑娘,好歹吃一点吧,也好叫王妃放心。”黛玉摆摆手,只呆呆地看着窗外,雪雁见她如此,只好作罢,吩咐小丫头把粥捂着,正要到外屋拿自己的针线去,忽听黛玉泣道:“雪雁,快把他打发出去!”雪雁探头一看,原是解铃人来了,忙道:“姑娘说哪里的话,这大冷的天,哪能拒客?”说着忙忙地开正屋门去了。 想那黛玉自是从心底乐意看他而来,说出此话,实是言不由衷,忙拭了泪,却不理进来的玉林,雪雁见玉林穿了银狐皮毛的雪衣进来,忙替他宽下,后头跟着的小厮青儿早猫到耳房去了,见黛玉如此,知道世子爷这一来,必是要好的了,也就放下几碟子点心果品,自到外屋忙活针线去了。 玉林见黛玉清瘦了许多,又见她两个眼儿通红,不觉心中一酸,拉起黛玉的手道:“妹妹消减了许多,何苦如此?确是不值。”黛玉摔开他的手,泣道:“果是不值,日后咱们各自过各自的,也免得见一次就烦一次。” 玉林听她如此说,忙赌咒发誓道:“好妹妹,你就饶我这一次吧!前些日子里是我的过错,我这厢向妹妹赔礼了,若然再犯,我定然不得善终!”黛玉见他的样子,顿时软和下来,猛然捂住他的嘴,大哭道:“何苦来赌这样的誓?你若如此,我又该如何?” 玉林抚着黛玉的手,只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我二人的心思,彼此皆知,何苦闹这些?妹妹前日里生我气,我确是不该情急之下说出那种话,今日见妹妹如此,方知我玉林得上天厚待至深,还是那句话:你放心!”这一番至情至性的话,一字一句点进黛玉的心里,半晌方喃喃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只怕他日我去了,还会有更好的来呢!”“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妹妹实是逼我把压了多年的话给说出来了!”玉林叹道。 黛玉一怔,已然感悟到他的心思,欣慰之余忽又想起那日玉林对宝钗诗才的赞语,内心仍叹既生瑜,又何生亮!玉林见她愣愣地,只道自己一番话吓着了她,忙道:“妹妹且将就我这一番混话,自己身子要紧!”黛玉知会他的意思,又见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且屋里仅他二人,脸上顿红起来,忙摔开他的手道:“一天大似一天了,也不怕人说闲话!”玉林见她这样,知其已无芥蒂,方呆笑道:“我是不怕的,此生此世唯一所求而已!” 黛玉听出他话里的意味,俏脸更为绯红,却取笑他道:“哥哥要求什么?莫非是你百般称赞的那宝钗姑娘?或是贾府三春?”此话一出,依玉林的聪慧,方悟黛玉缘何闹至此,只因那日秉虚礼之势,说了一句比他二人都好的话,又兼这二人实是不曾真正坦诚而言,加上连日来的忙碌,一干误解上来方如此,岂料焉知非福?这一场大闹却逼出了二人的心中所想。 听这二人和好,雪雁忙进来回道:“王妃打发人来两三回了,让世子爷和姑娘去后花园呢!”黛玉疑道:“这大冷的天,去后花园做甚?”玉林却笑道:“既是母亲吩咐,我们自去就是。”说着命雪雁赶快来伺候郡主更衣。 初雪霏霏,尽管花园内青绿之色渐少,却因雪意油然多了一层春花秋月赏之不到的韵味,玉林好似知道王妃在哪儿似的,只拉着黛玉前行,小径通幽处,黛玉方见昔日竹林后面却起了一幢大屋,走向近前,方觉似曾相识,再看那正中匾额:“潇湘馆”,黛玉惊道:“这不是那大观园中的吗?”玉林却要答话,正门开来,北静王妃走出来拉着黛玉道:“这会子你可知道是谁的心了?” 聪颖如黛玉,又岂会不知这是谁作的,低低地看了一眼玉林,笑道:“自是姑丈姑母的心思。”王妃笑道:“你这孩子,既是你心中明白不想说出,也就罢了。我和王爷原本商议明春给你在府内另建一个别院,却不料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既是如此,省了我们的银子还更好呢!”玉林忙行礼,笑道:“若无母亲帮儿子,这潇湘馆断是起不来的,母亲说这话,岂不羞煞儿子了?”北王妃让他起来,大感欣慰,两个儿子各自有各自的圆满,玉林与黛玉日渐情深,自是她乐见的,只求老天能让这一干人等都得偿所愿才好。且说这黛玉见玉林的这番心意,更觉知己,自此两人情分越发不同。 且说那袭人自从存下了心思,更是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宝玉身上,听着府里人对这一事的论究,私下里盘算着,这日,她正抚弄着针线,真真地听到宝玉在内屋叹气,这呆子必是又在感念黛玉了,袭人素知贾母的心思,那黛玉不论长相或是才貌都如仙子一般,换了其他的王公贵族,到了这般年龄,自然是趋之若鹜,只是来府里几次,看她那性情,似乎清高得很,将来若然在一处,自己岂不是受气的命?就为人上,倒是宝姑娘要强些,宽厚许多,且不必低三下四看尽奶奶的脸色,可惜太太虽有意,人家却是要参选的。 袭人一时想愣了神,一针下去,捅到了手指头上,一滴殷红的鲜血恰巧滴在绣箍上,袭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忙地用嘴去吮,恰晴雯进来,见她如此,笑道:“袭人姐姐也有刺破手的时候,我当你一向老实稳当,怎地也会这样?”袭人啐道:“你这小蹄子,少在这儿胡吣!前儿托你做的那肚兜可好了?”晴雯自倒茶喝边道:“什么针线偏劳动我去做!一屋子的丫头,偏我是个劳碌命不成?赶明儿你成了主子,我岂不要被你们累死?” 袭人见她心气不顺,只低了头忙活,不去理她,独宝玉在内屋听到晴雯叫嚷,加上心里本是烦躁,只穿着中衣冲出来道:“什么主子奴才,既是早晚要分开,不如眼下就走的好!”袭人忙劝道:“她平常也是这样,你又何必说这些?”晴雯见宝玉出来,俏脸越发肃静起来,冷笑道:“我素知你们是要好的,自是我这个奴才高攀不上,只是赶明儿来了什么宝姑娘、林郡主,怕有人比我的日子要难过得多!”宝玉听她提及黛玉,一股子气恼立时泄了下来,呆呆地坐下叹道:“何苦提她?你们又有谁知我的心?素日里待你们好,对她更是念念不忘,只是她这一去,许是见不着了。”晴雯见惹得他如此,忙上来劝道:“你别生气,我素来是这样,何苦和我这个奴才一般计较?”袭人方笑道:“也就是你,敢白眉赤眼地和宝玉说话,宝玉,正要和你说呢,前日里二奶奶送了一刀纸来,非要你去替她写几个字,你何不去那院问问?”到底是袭人,貌似忠良,却也很会见机行事,她岔开话头,宝玉也收起心来,往王熙凤的屋子去了,晴雯却撇撇嘴笑道:“既是主子不在家,那我可要歇着了!”说着扭着腰肢去了。 第十三回 私仇易结不易解,呆宝玉曲访潇湘 且说宝玉到了凤姐那里,原是王熙凤托他写几个字、记几笔帐而已,宝玉亦不多想,只替她写了,王熙凤见宝玉懒懒的样子,笑道:“宝兄弟,可是还记挂着你宝姐姐入宫的事?”宝玉却沉默半晌,方道:“天下容身之处何其多,何苦都要去那乌瘴之地?”王熙凤啐道:“又胡说了!你且告诉我,你心里忧的是那宝呢还是那黛呢?”宝玉一时怔住了,幽幽地道:“凤姐姐,我知你素日精明过人,天大的事也能决断几分,只是这次却不能助我了。” 凤姐见他的样子,着实可怜,忙劝道:“你呀,真是个呆心根子,平日里念的书都到哪里去了,你可知朝廷律例,父母双亲皆亡的不在参选之列,你那心坎上的人,自是不用去的。”宝玉闻听,立时蹦了起来,扭着凤姐的臂膀,一个劲儿的笑道:“姐姐此话当真?若然没有骗我,改日我自是三拜九叩请姐姐!”平儿端着一碗乌鸡汤进来,闻听此言,笑道:“可是宝二爷又有什么好玩意要请我们奶奶?”凤姐笑道:“平儿可是我的证人,他日里你不来,可别说我撇下脸面上门去要!”宝玉喜得一个劲儿的作揖,只乐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转眼到了冬至,照例各府里都要上表贺礼,各府之间也互有走动,即便是朝廷上争斗不休,私下里却仍借此缘由拉拢贵人,贾政虽嗜读,却也颇通人情世故,再加上贾珍一干人等,贾府这几日忙忙碌碌,尽是遣人送礼送物,礼单分了好几档,独为忠顺王府送的单子不同寻常,贾珍知贾政真正用意,亦不多问,只加倍打点了送去。却不料直至晚上,仍不见那边回礼,贾政心里惶惶然,知与这忠顺王府的疙瘩是解不开的了,合府宴席,贾母见他闷闷的样子,只道平时政事过多,劝他吃了酒就回去歇着,王夫人见此,忙也告罪跟着回去伺候。 到了正房,王夫人替贾政宽下外衣,问道:“老爷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可是有什么事不成?”贾政摆摆手,却不作声,王夫人知道他的脾气,亦不再问,命人端上茶来,方又说道:“昨儿我进宫晋见娘娘,她身子倒是好的,只是仍没个一儿半女,着实让人揪心。”贾政叹道:“儿女之事本是天意,娘娘如今上承皇恩,托赖全家如此,已然难得,万事不可过于多求。”王夫人听贾政如此说,自叹道:“老爷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宫廷里的是非多,况大选将至,多少如花似玉的要被送进去,娘娘若想有个一男半女,只怕更难了。” 贾政听了此言,加上一直惦着的忠顺府之事,蹙眉说道:“还是要府里中人自己用功才好,一味托赖裙带,恐难长久,宝玉最近似乎萎靡不振,功课也没听见有多大长进。唉!这个逆子!”王夫人忙劝道:“前些日子,他身子发虚,如今正养着呢,老爷且莫着急,我加紧督促他就是了。”贾政叹道:“合府男女,竟无一人能顶起重担!只怕我死了,也无颜见太爷去!”王夫人劝了半日,方服侍他歇息了,心里想着的那事却硬是没敢说,只自己掂量盘算。 却说北王府中,自玉林为黛玉修了“潇湘馆”,没出两日,便催着她搬过去了,黛玉得玉林如此良苦用心,更觉珍惜,她亦听王妃说了贾府薛宝钗参选一事,越发放下心来,与玉林更加心心相印。这日冬至,驸马思林和兰香公主亦来王府庆贺,北静王爷见这两对璧人,内心越发欢喜,王妃见他如此,更是高兴,笑着对思林和兰香说了潇湘馆一事,兰香听了,只一个劲儿的捶打思林,娇嗔道:“素日里只说待我好,竟及不上玉林一分!”思林搂了她,只笑不语。 玉林知兄长的性情,他洞察世情,满腹经纶策略,唯独在这风花雪月之事上有些粗木,故意施礼,笑道:“公主嫂嫂,这事自是玉林不好,他日我请了父亲母亲,为你造一个‘鼓噪之楼”,如何?”此番话说罢,众人皆大笑,独兰香愣怔了一下,方悟过来,气道:“好啊,竟敢取笑我!”忽眼珠一转,又笑道:“你无须打趣我!改日里我把林妹妹拉到我们府里去,到那时看谁会着急!”玉林忙鞠躬作揖,嘴上却不说话,只看着黛玉,黛玉被他们这一闹,脸上一红,笑道:“公主和玉林哥哥玩笑,拉上我做甚?”兰香过来搂着她,故意试探道:“好妹妹,我却也不知为何,你来告诉我们,如何啊?”说得黛玉俏脸更红,只跑到王妃身边说:“我不和你们闹,只和姑妈说去!”王爷大笑道:“好了好了,今日里合家团圆,速速斟上酒来,咱们好好地乐一乐!”王妃忙命丫头布菜斟酒,这一席家宴,人人兴致极高,北静王爷深感皇恩,有此佳儿佳女,北王妃则暗地里催王爷速把玉林黛玉之事定下。 这日,黛玉正与玉林对弈,忽听婆子来报:“荣府哥儿贾宝玉来访世子爷!”黛玉一愣,心想怎地又是他?近日里她的梦越来越少,夜里也不常醒,雪雁说是这程太医的药起了大效,黛玉虽亦推崇这程太医,但她天生敏性,故也常暗自寻思,况从胎里带来的那个碧玉镯较之以往,竟越发清灵起来,前日里被兰香看见,还特特地细细问了一番,取笑黛玉说她是仙子下凡,黛玉幼时亦听母亲叮咛,从不将这罕物离身,到了北王府,王妃更是将它看作黛玉的命根子一般,不时嘱咐雪雁和一众丫头好生照料服侍。 玉林早在黛玉发呆之时,命青儿引了贾宝玉进来,贾宝玉初入竹林小径,便暗自诧异,这地方怎与家里园子如此相像?待到了正屋,见中间匾额题名“潇湘馆”,与自家不同的是,下面多了一个副牌,上题“潇湘妃别院”,正是玉林的字迹,贾宝玉正愣愣地寻思这北王府的潇湘馆又如何来得,却见玉林笑盈盈的走来,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让他日思夜想的林黛玉,遂顾不得其他,忙忙地走了过去,行礼道:“多日不见,世兄可好?”玉林拉着他坐下,命人上茶,笑道:“前日里听说你忙于功课,怎地有闲暇到我这里来?”宝玉正欲答话,偷眼瞧见黛玉立在一旁,忙起身道:“妹妹可好?”黛玉盈盈地回了礼,只吐出一个字:“好。”方坐在玉林旁边的椅上。 玉林笑对她道:“妹妹无须如此多礼,咱们这些人,原本不用规矩来拘着的,否则若要认真论起礼来,只怕世兄要给你行礼才对!”贾宝玉方才记起如今黛玉已是熙林郡主,脸上一红道:“是我疏忽了。”玉林见他如此,忙道:“世兄切勿说这个,我言此无心。”宝玉见黛玉似有懒懒的样子,一颗心也有些低沉起来。 倒是玉林看出了贾宝玉似乎对黛玉有些别的意思,心里没来由的酸痛起来,再见黛玉,似对这贾宝玉并不排斥,内心越发难受,脸面上虽还热络,行动上却有些淡淡的,想那黛玉此时满心在他身上,哪管什么宝玉?依她的敏性,自是看出了玉林的心思,又怕他虑得太多,遂悄悄地拉了一下玉林的衣袖,玉林回首,见黛玉拿帕子捂在胸口,悄然会意,一股热浪涌上心头,真想立时冲上去与她诉说一番,无奈贾宝玉在此,只得忍住。这正是:且看真正有缘人,世人尚在懵懂中。 第十四回 宝玉情失露马脚,黛玉一晋佛香门 却说贾宝玉的一番心思被玉林看穿,玉林只说前日里江南送了批新诗书来,请他去书房一观,黛玉却借故留在了潇湘馆,弄得这贾宝玉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数次看黛玉,黛玉却只浅笑,并无答言,最后只得怏怏地跟着玉林去了。想那黛玉自是感到了贾宝玉的心思,顾及着父亲那边的缘故,方不与他正面答言,只淡淡地处之即可,虽梦里有他,心却无他,既是这贾宝玉三番四次来访,虑到王府与他家世交方不好说破,黛玉见他们走后,看着他的背影叹道:“何苦如此?” 这时,王妃身边的婆子走来回道:“郡主,王妃正找呢,让你速去前厅呢!”原是北王妃因近岁末,要前去相国寺进香顺便添些香油钱,念着黛玉一向少出门子,怪闷的,想带她同去。黛玉如今心气顺和,又得玉林真心,故亦十分乐意出去,加上雪雁在旁怂恿,也就答应去了,王妃见她心性越发放得开,甚为高兴,又巴巴地吩咐小厮去叫玉林,让他明日不必去工部了,陪他们娘们儿一起去,适时,小厮传话,恰贾宝玉要告辞出门,听了他们的话,不觉一呆,此次而来,他打听得黛玉不用去参选秀女,心下一块大石放开,因此巴巴地赶来北王府,本欲?br /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4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4部分阅读 欲想与黛玉多多相处,岂料却并未得尝所愿,反而在玉林面前泄了马脚,他偷眼看那黛玉与玉林,着实亲近得很,心里早翻涌起来,因此玉林带他翻览诗书亦没打起精神,匆匆告辞而去,这一路上左思右想,心却有些灰了,独那黛玉的影子仍在眼前晃,跟他的茗烟见贾宝玉如此模样,既不敢劝,又不敢乱说话,只好一路好生跟着,心下里盘算小爷这副样子,让老爷看见又得挨骂,还是回去趁早禀明老太太,求她老人家发落才好! 且不说贾宝玉如何心灰意冷,只说北王府上下闻听王妃要带着世子郡主去寺庙,一时上下忙活起来,备车的备车,打点礼担的打点礼担,为几位主子准备吃穿用度的也忙个不停,王爷又因黛玉今年封了郡主之名,故加添了两千两香油钱,把个银库的官事刘也闹腾了一番,好在虽是忙乱,却因王妃平时的管教,甚是井井有条,至清早北王妃携黛玉、玉林出门时,王府门口已摆好了驾仪,各式礼担亦摆满了一条长街,青衣小厮、绿衣丫环都垂手侍立,一乘明黄大轿居于其中,自是北王妃的专用,黛玉坐了紧跟其后的苏绣凤雕水红轿,雪雁及其它丫头婆子自有一排青衣轿,独玉林骑马,在王妃轿前行走,他今日着了一身素服,特意用了进贡来的金丝银线,花色不多,却点缀得甚为别致,再骑上那雪白骏璁,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气宇轩昂。 这北王府浩浩荡荡,一路奔相国寺而来,早有长史官飞马前去禀了寺内主持,待到王妃下轿时,衍静大师带着一帮僧众已侯在寺前,王妃携了黛玉,笑道:“原是佛门规矩,大师倒不必如此相迎。”衍静大师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原该如此,王妃请!”忽见到一身鹅黄新衣的黛玉,大师又施礼道:“施主,久违了!”黛玉只回礼,内心却甚是纳闷。王妃笑道:“大师敢情是记错了,我这位侄女一向少出门子,前些年从江南而来,今儿到此尚是第一次。”大师合掌,默然道:“王妃恕罪,此乃天机。”王妃又笑道:“您老人家又是这话,罢罢罢,我也不问了,既是大师见这孩子面熟得很,日后有了机缘,还要您指点呢。” 说着一行人进了寺内正门,一路穿行,到了正殿,黛玉随王妃一路叩拜佛祖,又看这千年古刹,实是宏伟肃穆,佛香袅袅,一派清宁,一时到了后院,王妃道:“拜了这半日,我也累了,大师容我歇一会子吧。”衍静大师屏退了一众僧人,命人上了清茶,这间早已收拾好的屋子,却甚为清幽,独正中贴了一副恰似白描手法的字画,远山深水,一僧一道立于高山之巅,黛玉见此,不觉口中念道:“道亦有道,情已非情。”衍静大师闻此,只捋着长须默然点头,待要说话,却被玉林抢了先,他原是听黛玉说出此句,又见此画别有一番意境,脱口而出道:“林亦有林,根已非根。”衍静大师深看一眼玉林,道:“阿弥陀佛,人人都道天上人间相隔一万年,岂知有缘人自知天机,何须提点?” 玉林与黛玉相视一笑,他们虽不懂大师的偈语,却隐约觉得大师似有赞他们同心之感。王妃笑着拉过黛玉,笑道:“罢了,在这佛门清静地,诗文还是少说些吧,来,你且见过大师,他是老王爷的佛门好友,又是咱们王府的世交,论辈分,合该你是要行礼的!”黛玉听姑母如此说,忙盈盈上前,就要行大礼,却似被一股力道托住,只行了半礼,衍静大师合掌道:“此礼已着实不敢当。” 王妃只道他因黛玉已是熙林郡主之故,只笑道:“黛玉是我那兄弟之女,大师可记得?她衔玉镯出生那年,我还巴巴地来找你,倒叨扰了您老人家半日呢。”衍静道:“时光如梭,这位小贵人如今越发光彩夺目,又得圣恩,他日必有结果。只是但请王妃切记,凡事虽顺其自然为好,却仍要顾及人事机缘,方为天意。”王妃沉思着点点头,她素知衍静大师的修为,今日他说出此话,必有因果,因此深记在心,却不多问。 一时衍静大师去了,恰长史官来报,说是荣国公贾府送来礼单,王妃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方命人收了,又问道:“贾府是派何人而来?”长史官回报:“只一个管家和几个小厮。”王妃点头,命他去了,却自顾叹道:“今日之事,原不该如此厚礼,莫非有事相求?”一旁的玉林见母亲如此,回道:“两府的交谊匪浅,母亲切勿多想就是。”王妃嗔道:“你懂什么!如今选秀之期,还是要想得周到些,方能万事周全。”黛玉见此,忙道:“姑妈别怪二哥哥,他能这样想,实是宅心仁厚所致。”王妃噗哧一声笑了,看着这对小儿女道:“你们呀!罢了,我并非责怪玉林,只是提点他罢了,如今身在工部历练,凡事要多看到其中利害才行。”玉林躬身应了,眼睛却盯着黛玉连眨几下,嘴上带着笑意,黛玉却不理他,暗自浅笑。 王妃见天已近晌,忙命人奉上香油钱,令管家打点了众僧,刚要起身,却见衍静大师匆匆而来,用红木锡盘端着一个黄符道:“此物送与熙林郡主,待到用时方可拆开。”黛玉甚为惊奇,不知如何是好,只看向王妃,王妃却笑问:“待到用时?这我如何知晓?”大师笑道:“自是有用之时,回府后只需将此物供于香案之上就是。”北静王妃见他如此,只好罢了,用干净的黄纸包了,仔细收在怀中,方上轿去了。 衍静大师带着众僧众站在寺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仪仗车马,自顾捻着佛珠叹道:“三生石上旧精魂,朝回重生遇故人;赏风吟月莫要论,此身虽异性相存。” 第十五回 宝钗巧解失意人,贾母暗里欲联姻 却说贾宝玉自那日从北王府归来,精神便始终淡淡的,袭人等见了亦不敢往深了劝解,只回王夫人等说是晚上被风雪迷着了,贾母等请人看了,却说是心虚气弱,不过开了些补气之药,王夫人见他这幅懒懒的样子,着实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只气道:“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不好好服侍,偏生赶上风雪天,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吓得袭人等连带着外屋上夜的婆子忙跪下叩头,袭人却仍在心里盘算,该说与谁去? 贾母也怒道:“把上夜的婆子该查的查了,该拿的拿了,该撵出去的就立时打出去,闹得爷们儿如此,合该不受罚?”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王熙凤见贾母如此,忙上来劝道:“老太太且莫伤心,宝兄弟身子骨弱些,咱们细细地补就是了,依我的主意,倒是该烧几张纸拜拜风雪神,小孩子家的偶尔迷了眼,也是有的。”贾母点头,一叠声的让人赶快去做,叹道:“倒是凤丫头想得周全,我一时急了,却忘了神佛这里。”这时,贾政等复又请了一位大夫进来,王夫人劝道:“夜已深沉了,老太太还是回去歇着吧,宝玉这儿自有我们。”贾母发了一通怒气,也深感不适,故扶了鸳鸯和凤姐就要回去,临了,又吩咐贾政等道:“好生诊治,缺什么只管回我。”贾政忙应了,亲扶着贾母出了门,复又进来。 只说这宝玉实是无病,却似有病,接连请了几个大夫也诊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贾母等见他身子无妨,只精神有些虚散,便也放下心来,每日里吩咐贾政不得逼他功课,只令他好生养着,或与姐妹玩笑也好,或与丫头调闹也罢,亦不去紧束于他,宝钗、迎春、探春、惜春等不时前来探望,薛姨妈通过商行也弄了一些上品燕窝来,每日里由袭人和着水晶冰糖细细地熬了与他。 这日,宝玉仍是懒懒地瞅着一本论语愣神,宝钗与探春进来,笑道:“真是稀奇!你竟看起孔夫子来!”宝玉站起来让座道:“快坐!我心中实是有一难解之题要请教你们呢!”宝钗见他面色红润,并非气虚之样,笑道:“你一向自称全才,会有何难解之处?”宝玉讪笑道:“宝姐姐切莫取笑于我,我只问你们,佛家有云:舍得,舍得,舍即是得,却知人间众生,终逃不出这二字的束缚。”宝钗听了不语,探春却直道:“这本是佛家教化世人的话,若你一味深想,岂不亦是进了这‘舍得’的泥潭?” 宝玉大叹道:“三妹妹素来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自是有这样的见解,独我这个俗人,却要陷在这舍与得中了。”探春不解,看向宝钗,宝钗嫣然一笑,对宝玉说道:“佛家说舍即是得,依我看来,倒是万事顺乎形势之意,舍又如何?得又如何?若人人心中无欲无求,也就不存在这舍与得了。宝兄弟若还是想不通,容我说句实话,想是你陷入了哪个迷局之中?”宝玉听了此话,顿悟,抚掌道:“究是宝姐姐比我们都高一筹,如此我亦知晓了。” 探春笑道:“既是你已知,何妨把你的迷局说与我们?”宝玉收了笑意,叹道:“舍即是得,我却是一个有欲有求的俗人,必是要在舍与得中挣扎一生了。”探春见他猛然间心性顿开,似与以往无甚两样,心下高兴,也就不再追问,独宝钗却不作声,只细细想他这些话的由头。 且说那宝玉听了宝钗的一席话,恰似醍醐灌顶,将前些日子从北王府带回来的灰心沮丧抛开了许多,虽如此,却依旧懊恼不已,他只想,原我真是一大俗人,天下间最清灵出众的人物,如今都要一一舍去,好不容易来了个宝姐姐,却一门心思要进宫,那黛玉清灵脱俗,仙子一般,亦不能日日得见,既是无缘,缘何又能相见?既能相见,缘何又无缘?这呆子思来想去,倒真真应了佛家的这“舍得”二字。 这贾宝玉入冬接连数次闹病,尤为那次吐血更甚,虽调理之后,已然大好,但府内下人丫头婆子间的坊言却流传甚多,大家见这位小爷的模样,都道他必是对那宝钗上心得过了,故才劳动伤神,闹了这几番出来;彼时,又有人慨叹,这富贵之家又如何,终是皇恩为大,你家的哥儿生得再好,人家的姑娘却是瞧不上的。这些话传来传去,有不少进了王夫人的耳中,她左思右想了半日,方拿定主意要递了牌子进宫一趟。 此时,贾母这边也是不肃静,原来跟宝玉的小厮茗烟见小爷这一闹,几个婆子都被撵的撵,罚的罚,自己掂量来掂量去,还是颤颤地偷偷找了鸳鸯,把贾宝玉去北府一事说了,他因在门房呆着,故也不知这位小爷做了什么,出来就失魂落魄的。鸳鸯听了,啐道:“亏你还知道个怕字,怎地不早说出来?”茗烟跪下哭道:“姐姐但请帮我这一回,回了老太太,恐日后再出别的事,可千万别摊到我茗烟的头上来。”鸳鸯叹口气,道:“你且悄悄的回吧,这些日子二爷少出门子,你也好歇息歇息。”茗烟见鸳鸯似有答应的样子,忙千恩万谢的去了。 果然,晚饭毕了,贾母就推说吵闹得慌,只留下王熙凤,却让三春姐妹自去了,王夫人因要预备明日进宫的事也先回了,一时满当当的屋子里只剩下了贾母、王熙凤和鸳鸯以及几个小丫头,贾母起身道:“凤丫头,咱们到暖阁里说去。鸳鸯,你让那几个小丫头先散了去。”说着凤姐扶了贾母,鸳鸯复又进来,王熙凤见贾母的样子,似有什么大事,忙笑道:“老太太有事只管吩咐我就是了,难不成把他们都支走,私下里给我几千两银子不成?”鸳鸯笑道:“前日里老太太倒说要给你来着,只怕你拿不动!”贾母乐道:“罢了,正事紧要,凤丫头坐到我身边来吧。” 王熙凤依言坐在那虎皮褥垫上,听得贾母叹道:“这一大家子的人,独你是个有算计的,宝玉的事,各屋有各屋的计较,我倒想听听你的意思。”依凤姐的伶俐,自是早猜到宝玉此病的由头,多半是因那黛玉而起了,故她沉吟了一会子道:“论理我和宝玉平辈,他的大事,轮不上我来说话,只是素日里老太太多疼我,我又岂不知趣?现下里看朝廷的局势,倒是老太太当日的提议更好些。” 贾母听了她这番话,默默地点点头道:“就是这话,我倒是盘算着如何向那府里开口,总得挑个好时机,方能让娘们儿都如意。”凤姐知她暗指的是王夫人等,眉眼一转,笑道:“这事倒也不难,眼下里正是大选之期,北府的郡主因父母之故,是不在选秀之列的。此时去与王妃暗地里提一提,如若应了,那自是喜事一件,万一有个什么,只有限的人知道,倒也不值什么。”贾母喜道:“正合我意,只是这如何说去,还是得好好盘算盘算。”凤姐笑道:“再过几日就是北王府世子的生日,那府里必然是要下帖子的,我何不豁出脸面去一趟呢?”贾母笑道:“也罢,我这快入土的人了,倒要为他操心至此,更是难为了你。”凤姐顿了顿,又陪笑道:“只是有一件,老太太对宝姑娘的意思……”贾母却说道:“今日这些话,也就咱们娘们儿说说,宝玉的造化,也要看天意了。”凤姐见老太太并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反倒说起了这话,知她心里对与北府联姻之事有些拿捏不准。 一时,凤姐去了,鸳鸯见贾母仍斜靠着,似在想些什么,便劝道:“老太太,夜深了,还是早些安歇吧。”贾母挪了挪身子,叹道:“到底是人老了,坐了这大半个时辰,老骨头也酸了,眼下府里也是不肃静,倒教我死了如何闭眼!”鸳鸯劝道:“老太太快别说这话,教人听了心里发酸,万一真有那一天,我鸳鸯绝是不独活的。” 贾母拍着她的手道:“不是这话,你一个可人陪我走那条路作甚,到那天我自有安排。我叹息的是如今这府里竟没一个长进的,素日里的那些事,我是知道的,只不说罢了,想享几天清福,谁知这算计来算计去,硬是让这些人逼得还得劳心劳力!”鸳鸯听得眼泪不觉下来,又怕惹贾母再多想,忙背过身擦了,生生地又劝了半个时辰,方伺候着安歇了。 第十六回 潇湘馆费煞苦心人,近宫闱愁煞弄权人 话说北静王妃从相国寺回来,将衍静大师的话带与了王爷,北静王沉吟了一下,方道:“大师向来神机颇深,自是他不愿深言,亦有他的道理,只是那所赠之物还是速速按大师的意思去办吧。”王妃笑道:“你当我真是那么糊涂,早供在香案上了。”王爷亦笑着拉起王妃道:“你一向妥帖,我是知道的,只是玉林与黛玉之事,此时向当今提起,恐不太妥当,一来选秀将至,我们行事岂能在天家之前?二来近日莫说朝廷,就是宫里,亦不太平静,多是这大选所故,此事还是先搁起吧。” 王妃点点头,笑道:“我也知此时并非太好的,只怕黛玉这么好的孩子,白白便宜了别人!”王爷安抚她道:“她如今是有封号的人,一般的人家又岂敢轻易向我们开口,你倒是过虑了。”王妃细想也是,她原本担心贾府那边,黛玉有了郡主之名后,反倒又放下心来,况贾府那边府里并不是很太平,她自是舍不得黛玉去的,眼见得这一对小儿女越发感情深厚,她心甚喜,只愁找个时机定下大事方好。 潇湘别院里,黛玉抱着手炉躺在贵妃摇椅上,正呆呆出神,想着白日里衍静大师的话语,百思却不解何意,难道我孤女一人,仍是命薄之意吗?忽又想到与玉林惺惺相惜,只怕哪一日她去了,再无这欢喜日子可言,不觉珠泪滑下,自顾流着,耳听得雪雁在外屋说道:“世子爷,这会子怎又跑来了?”一阵衣裳作响,玉林掀帘子进来,见黛玉似有泪痕,忙弯身细看道:“妹妹又为何事伤心了?”黛玉起身遮掩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谁又伤心了?” 玉林知她不想说,便笑道:“午后我去了工部,临出宫门的时候,你猜我见到了谁?”黛玉笑道:“还能有谁?必是你的公主嫂子了。”玉林却笑道:“妹妹你如此聪明伶俐之人,竟也有算错的时候。”黛玉一怔,诧异道:“这宫里之人,我原本识得不多,难道是哪位王妃家的郡主不成?素日里只和她们见过几次,却是不熟的。” 玉林见她认真起来,又怕劳动黛玉伤神,忙道:“瞧你,只是一些闲话,何苦如此认真?这个人你倒是认识的,就是那贾宝玉的姨表姐姐薛宝钗,可还记得?”黛玉听了此言,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是你百般称赞的那位,怪不得你记在心上了。”玉林见她脸色,忙上前拉起黛玉的手,急道:“何苦说这些?你素来知我的心,我又岂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 黛玉见他一下子着急起来,忙道:“你别急,是我说错了,我知你来告诉我这些的意思,不过是让我放心罢了。”玉林却死死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明眸,定定的叹道:“你呀!既知我心,又何苦说些伤人心的话出来!”黛玉抽泣半天,方把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二人交缠的手臂上,双眸泪光闪闪,却依依对望无言,只一对倩影与竹窗相映,红烛点点,欲说还休。 玉林替她擦去泪痕,方说道:“我既是让你放心,你且放宽了心去,一则对身子大好,二则于你心性有益,大可不必为我再过分伤神。”黛玉轻推开他道:“只这样的日子,哪怕再有一日,我亦心甘,你也为我安心才是。”玉林点头,掏出怀表来,道:“又惹你扰了大半个时辰的神,且安歇吧,我去了。”黛玉叫雪雁拿过银狐风雪衣来,亲替他把带子系了,看着他去了,又隔着窗子对着那空无一人的竹径出了半天神,方才睡去。 且说那玉林看见薛宝钗进宫一事,有看官必是要问了,大选不是还没开始吗?那宝钗此时进宫又作何为?这其中倒是颇有一番弯弯绕绕,说道起来倒也需费一番周折。原是那王夫人见贾宝玉一再闹病,又加上府里的传言,故进宫去见元春,意欲想托赖元春动一番手脚,让薛宝钗撩了牌子,那时她再与薛姨妈提亲,母女们没了盼头,必是准的了,却没想到这一说倒引起另一番事出来。 那元春虽说晋了妃位不久,却因见宫中争斗,白发锁深宫之众,甚是让她揪心,思来想去,为保圣宠,又想到一大家子的恩荣,方有了借道他人之法,她听得王夫人说这宝钗如何才德出众,当下里便动了心,于是细细地说了出来,倒让王夫人吃了一惊,私下里思索了几日,终是合府地位要紧,又意欲给薛姨妈做个人情,故亲去梨香院说了一番,只说她因舍不得宝丫头的才貌,方有配宝玉一说,今儿见她们娘们儿如此,亲姐妹骨肉的,焉能不相帮一把?只瞒着贾母,忙忙地让元春见了,这才有了进宫之说。 只说那薛姨妈与宝钗,又岂是省油之人?心下里虽对王夫人的突然改变有些想法,却终不知她为何如此,又因元春肯助她们,也就万事皆顺,并不去多想了。大选将近,这几日薛宝钗甚少进园子去,只忙着做宫衣、打首饰。 那薛蟠见母亲与妹妹忙忙叨叨的,也有些转了性,加上宝钗将进宫之故,亦有些“杨国忠欲借杨妃裙带”之故,故这薛霸王亦甚少惹事,得空竟为薛宝钗换了不少金银,外加诸多古玩,薛宝钗虽不喜这些,但听薛姨妈说道:“你且收着,去了那里,人事繁多,焉有不打点的道理?” 宝钗听了也是,便细细地收在一个绣金包袱里,令莺儿好生放在一处。忽又想起送给元春的礼,又令她拿出来,忙忙地挑出一支九个头的吐珠凤钗外加一个硕大如卵的夜明珠子,莺儿看了直叹道:“也不知大爷从哪儿归置来的,这么大的珠子,还是第一次见!”薛宝钗笑道:“你跟着我长了这么大,竟是这样眼皮子浅,还有比这更好的呢!”莺儿吐了吐舌头,轻轻地包上金丝绣锦,宝钗亲看着莺儿放得妥妥当当的方出来。 薛姨妈见她出来,拉着她泣道:“眼见这一大家子,却要你去支撑,我这心里,唉!”宝钗劝道:“妈又多想了,我这一去,若然得了名号,自然连带咱们家都是极好的。”薛姨妈点点头,忙擦了眼泪,说道:“你姨妈愿意私下里拉我们一把,也是她的好意,我寻思着走前你也该多去见见那府里的人,也不枉咱们在这儿住了一场。”宝钗笑道:“妈说的是,我正要去呢,可巧妈又说了,不如咱们同去,免得妈一个人在家呆着孤孤单单的。”于是,这娘们儿唤了些丫头婆子,又嘱咐好生看家,方去王夫人那边了。 可巧儿宝玉正在王夫人那儿,见宝钗她们进来,宝玉忙起身笑道:“宝姐姐这几日不知躲到哪里用功去了?竟生生地忘了我们不成?”宝钗浅笑道:“宝兄弟这话说得奇怪,我又不是男儿,何谈用功二字?这几日我因身上不大舒服,故懒懒地方少看了姐妹们,倒劳动你惦记了。”贾宝玉被宝钗说得无言以对,只讷讷地坐下,薛姨妈笑道:“这丫头,几日没出门子,话头竟多了起来,姐姐你莫见怪。”王夫人拉着薛宝钗道:“我正爱她这呢,说话极为周全,倒是宝玉,天天颠三不着四,却不知如何是好。” 薛姨妈正要答话,宝钗却笑道:“姨妈说这个岂不冤枉了宝兄弟?我看他近日里私下用了不少功,听姐妹们说诗词倒也颇有进益了。”宝玉闻听此言,不好意思的对着薛宝钗吐了吐舌头,身子蹭向王夫人那边去了,王夫人抚着他道:“既是如此便好了。宝丫头一切可收拾得妥当?” 宝钗赔笑道:“也没收拾什么,只不过些贴身衣物罢了,倒是想着姨妈的恩典,妈想着明日请老太太、太太赏脸,叫上姐妹们玩上一日,不知可否?”王夫人知她们的意思,便道:“我倒没什么,且看老太太就是了。”薛姨妈笑道:“这话说得很是,我定当亲去请老太太才好。” 宝玉见那薛宝钗依旧得体大方,谈吐别有一番风致,心下又惋惜起来,这样的人物去了宫里,不知又会成什么样子。宝钗见贾宝玉呆呆地只看着自己,忽又想起那日他吐血之事,闹得府里沸沸扬扬,只道他和她有什么心思似的,又见他俊美儒雅,确是与众不同,兼他对女儿家一向体贴,薛宝钗想至此,顿觉脸上热辣辣起来,正欲和他说些体己话,忽又顿住了,她想到自己即将参选,焉能再做些惹人闲话的事来?故自那宝玉吐血之后,她就一直远着他,又隐隐地觉得这宝玉实是非她之故,似乎另有其因,只她这些日子忙乱,无暇多想罢了。这正是:梦中人欲舍还休,弄权人欲借青云。 第十七回 宝钗思羡潇湘妃,凤姐奉命初探辞 一时那薛姨妈带着薛宝钗亲去与贾母说了,贾母乐道:“住在我们这儿,有多少不到之处,姨太太不挑我们的理,倒要来做东,却是我们的不是了。”凤姐却道:“姨妈做东我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明儿是腊月二十九,恰是北王府世子的生日,老祖宗想着我那姑妈的缘故,让我去那儿一趟,倒是吃不着姨妈家的好东西了。” 薛姨妈一叠声的笑道:“我的儿,你尽管去,我给你多留着些便是。”薛宝钗听了凤姐的话,只在一旁陪笑,却并不答言,心下里想虽说北王府不同些,也犯不着亲去贺寿,向来只打发府内管家婆子去的,这次偏这位泼辣人亲去,定是有什么缘故的了,想到此,顺带又想起那北王府的一对璧人,那世子玉林生得同这宝玉一般出众,却显得更为伶俐妥帖一些,而那黛玉却如娇花照水,闻听得又得了郡主之名,果是生在福地了,可叹自己却要为一大家子的富贵而奔波。 且不说薛宝钗母女如何准备做东请宴,只说北王府这边,到了腊月二十九,早就挂起了大红宫灯,红绸扭成的绢花布满长廊,一派喜庆之气,因是玉林的二十整寿,故与往年的散生日自是不同,一大早就有宫里送出了恭贺之物,当今为了表示对北府的不同,赏赐之物比往年加倍,且亲由当今身边备受重视的大明宫掌事戴权送来,北静王爷自是感恩,暗地里亦是回赠戴权不少好礼,那戴权因见北府之势,竟不似往常,只喝了一杯清茶,回罢礼就去了。北静王妃暗地里叹道:“这真真是一随风倒势之人,宫里有这等人在,未必是件好事。”北静王爷亦有深感,只暗里嘱咐思林夫妇和玉林与此人过往要格外小心为好。 北府正厅内,此时的玉林一身新衣,面如冠玉,加上寿诞之喜,满面春风,与平日气韵更加不同,京内各大王府及大小官员府邸都有礼品送来,反倒是家里人的礼要随意些,北静王爷把日常用的一方东坡砚与了他,王妃则是照例两身新衣、一套新靴,思林与公主合送了他一架琉璃屏风,黛玉则与往年不同,连夜里替他赶出一个精致镶珠荷包,特特地亲与他戴上,玉林见此,越发欣喜,故今日里身上除了日常的佩玉,其他饰物一概不要,只细细地戴着黛玉送的荷包,不时地翻看,心下里更喜。 当日北静王妃命人摆了十数桌宴席,款待各府来贺的人,这些人多是管事之流,故亦不用多去费心,王爷、王妃合思林公主及玉林、黛玉等人只在厅内饮宴,正一家子说说笑笑之际,管家来报:“荣国府二奶奶亲与世子爷贺寿来了!”王爷王妃均有些诧异,北静王爷道:“玉林虽说是整生日,倒也犯不上亲来,莫非有事?”王妃忽想起那日相国寺荣府所送厚礼,笑道:“快请进来就是。” 王熙凤进来,亲递了礼单,行礼道:“多日不见,向王爷王妃请安了。”又见思林与公主在此,亦行了礼,兰香只知荣国府,却是不识得她,故悄问向思林道:“可是贾太君的什么人?”北静王爷王妃请凤姐坐下,命人上得茶来,道:“犬子之寿,贵府也太客气了些,烦劳道台夫人亲来。”凤姐见王爷在座,亦不敢过于放开,只笑道:“王爷王妃莫说此话,素日里咱们两府的交情,老太君原本要来,只昨晚有些吹了风,方罢了,这才差我前来,一来贺世子之寿,二来想私下里求王妃一点子事情。” 北静王妃听了,心下里道果不其然,遂笑道:“你亲来定是要紧的事了,不妨事,且吃杯酒咱们后房里说去。”凤姐忙应道:“如此多谢王妃了。”说着早有丫头捧与杯来,王熙凤吃了,又见丫头捧与一红木方桌来,上面满满的各式菜样,向王妃笑道:“多谢王妃的厚意,只是府内尚还有些不得不办的急事,这……”王妃亦是聪明人,忙道:“如此咱们到后面说去,让他们爷们儿先吃着就是。”说着二人去了。 兰香道:“素日里虽没见过这位荣府的二奶奶,倒也听说了她的名声,果然是个爽利之人。”黛玉笑道:“果是如此,那日姑妈带我去他们府里,府内上下被她整治得实是清爽有序。”思林心下里却想这位利害的二奶奶来此何事,故只不作声,玉林笑道:“妹妹果是没说错,听说这位二奶奶在府里是极受宠的,今日来恐是贾太君有什么事吧。” 兰香见他们如此,举杯笑道:“今日里是咱们世子爷的生日,我这个做嫂子的是要狠狠敬你一大杯的。”玉林接了,笑道:“公主嫂子的话,我岂敢不听?”兰香瞟了黛玉一眼,哧哧笑道:“恐怕你过没几日,就当她人的话是圣旨了!”黛玉脸上一红,知公主又取笑于她,端起杯来说道:“我却不知是谁的话这么灵,二哥哥且喝了这一杯再说。”玉林端起来,定定地看着黛玉喝了,却只笑不言,思林笑道:“兰儿又胡闹了,又在取笑玉林与黛玉妹妹了。”北静王爷见此,亦不再想朝政之事,心怀大开,一时连词造句助兴,越发热闹起来。 正说笑着,北静王妃来了,虽带着笑意,脸上却有些不好看,众人见了均是一怔,不知这王熙凤所为何事,竟惹得王妃如此。思林、玉林忙起身扶着她道:“母亲这是为了何事?”王妃推开他们,坐下来对王爷道:“这果真是人心之深,平日里我只知她是伶俐之人,没想到是这么不知深浅,竟妄想左右这大选之事,敢情是糊涂了不成!”王爷问道:“荣府里今日所来,究是何事?”王妃扫了黛玉、玉林一眼,复又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让我见了皇后替他们家说几句好话罢了。”王爷听了亦不去深想,又不想扰了这合家欢乐之兴,故提起兴致与这一众儿女欢闹起来。 饭毕,兰香因叫了一班小戏子来,甚是高兴,巴巴地去了,又拉上黛玉,玉林见黛玉去,故也跟着,思林虽知王妃话没说尽,但见他们三个一起,恐兰香放开性子闹事,故也不放心地跟着。王妃见他们都去了,方对王爷说道:“你猜这位二奶奶找我何事?”王爷笑道:“除了美言大选之事,可还有其他不成?”王妃叹道:“果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呀,是奉贾府老太君的命来替他们带玉的那个哥来求黛玉的。” 王爷道:“这却是万万不能的,素日里我见玉林与黛玉的心思,二人已形同一人,况黛玉这孩子我是极欢喜的,怎好与了他人?”王妃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她今日这么明白的提出来,故我只是推说大师说了,黛玉不宜早谈姻缘。”王爷听了,思了半晌,方道:“待大选之后,我自会和圣上说玉林之事。” 王妃喜道:“如此甚好。只是这王熙凤竟与我还说了他们府里那宝钗参选之事,听她的意思,似是颇想让这宝钗中选,竟直求与我替他们疏通,这事我亦没有深答,只说尽力是了。”王爷笑道:“这话你说得好,大选之事本是不该多掺合,既是他们有求,念在两府的交情,却是不能直说,如此你亦不去深管,见了皇后娘娘有了机缘则说,如若没有则是天意了。”王妃应了,方笑道:“我一时听了她的话,心下里甚是生气,大选之事倒是其次,竟是黛玉这孩子让我舍不得,她这一说,故扰得我头一下子疼起来。”王爷替她抚道:“何苦来着?咱们家难道还有求与他们不成?你放心就是,黛玉的事,我自有主张。” 且说那王熙凤回府悄与贾母说了王妃之言,贾母听了,面上一沉,叹道:“究是宝玉造化不够,也罢,且看看再说吧。”王熙凤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让平儿拿上茶来,说道:“果是在我的算计中,人家凭白的一个郡主,何苦要与我们府里!”平儿亦知她今日出府之事,故也说道:“老太太只知如此对府里有益,却不知那宝二爷念着宝姑娘呢!”凤姐听了,笑道:“你们都被他们糊弄了,这话可从宝玉吐血之时来的?定是太太打发人四处说的了。那宝玉的心思,我却是极知的。”平儿又道:“来旺家的方才来了,说了太太前日里进宫之事,后又带了宝姑娘进去了,她特特的跑来,让我告诉奶奶一声。”凤姐听了此话,坐了起来,说道:“她倒是个有心的,看来平日里没白用劲。只是这宝姑娘竟也进去了,必是见过娘娘了,可是太太变动了什么心思?难道是求娘娘让她落选,好与她配宝玉不成?”这王熙凤思来想去,料那宝钗成了宝二奶奶,那自己定是不会有今日之势了,只是此时又摸不清真局势,故叫了来旺家的来,细细地问了,又暗嘱她多派些人听着,方歇了。这正是:有心人争权夺利,迷瞪瞪陷入乱局。 第十八回 北府潇湘晋宫闱,荣府宝钗初备选 转眼到了大年初一,各府里均是祭拜祖先、饮宴不断,荣国府元妃娘娘也赐了贺礼出来,独却添了宝钗厚厚的一份,贾母见了,虽不多加言语却心下里诧异,王熙凤亦有些疑虑,不知娘娘真正用意,王夫人与薛姨妈则心甚喜,宝钗虽面色平静,内心却暗道,果是要助我一臂之力,此去定是极好的了。 且说北王府内,北静王妃携兰香、黛玉更是一大早进宫见礼恭贺,当今皇后见了黛玉的模样,直道见了仙子一般,喜得什么似的,当面赐了厚礼,竟要收她为干女,只说明日里秉了圣上,升为熙林公主才是。 北静王妃自是非常乐意,兰香在旁笑道:“母亲他日里倒是要再多一个公主媳妇了!”皇后问她何出此言,兰香细细地秉了玉林与黛玉合谐之事,皇后笑道:“可是只有玉林,方能配得上她的模样!”兰香拍手笑道:“母后若然收了黛玉妹妹做女儿,我又与她是金兰姐妹,可是真正的至亲骨肉了。”皇后爱怜地看着她,笑道:“你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从小一手养大,太子亦不及你贴心,今见你与黛玉相惜,如此甚好,日后多多进宫陪我才是。”兰香躬身答应了,又来贺黛玉。 黛玉实未料到今日进宫会有这一番际遇,又见当今皇后可亲得很,故忙磕头谢恩,皇后受了她的礼,命人扶起她来,拉着她道:“日后多与兰香进来,我一向无女,今日里见了你,忽又想起年轻之时,竟像是亲女一般。”黛玉低低地应了,北静王妃喜道:“皇后的恩典,不知何以为报,只求上天赐福于我朝,天下太平和顺才是。”皇后点头,笑道:“今日里看到黛玉,想起我进宫之前,咱们在一起玩闹欢笑,真真是无忧得很!”说着二人又说了好些子话,北静王妃方带着黛玉与兰香去了。 回府与王爷说了此事,更是喜上加喜,玉林则躬身向黛玉行礼道:“往后可是要叫你公主妹妹了!”黛玉见他故意如此,笑道:“二哥哥,以后还是要如此多礼才是,本公主方不会为难于你。”玉林起身笑道:“这我倒是不怕的,妹妹还会难为我不成?” 王爷王妃见他们玩笑,亦是高兴,忙忙地命人摆上宴席,又见思林各府道贺回来,兰香早拉着他说了黛玉将晋成公主一事,思林笑道:“如此可要恭贺妹妹了!能得到皇后的慧眼,着实是造化不浅!”王妃点头道:“当日我们同为郡主之时,她是个极爽利的人,进宫之后越发历练了。”北静王爷笑道:“黛玉有今日之喜,确是出乎我的意料,倒是要多进去请安才是。”黛玉忙答应了,兰香只喜得让丫头婆子拿大杯来,“今日我定要吃醉不可!”思林无奈,摇头对王爷王妃叹道:“真真是原形毕露!”这句话,倒把满屋子的人说乐了。 原来这兰香公主虽非当今皇后所生,但因出生时亲母妃不知为了何故,得了圣上的恩准自故出了家,兰香虽偶见她,终却不能得亲娘之爱,太后怜爱,圣上备宠,又亲自把她交到皇后手中,这才有今日之兰香公主。这些年来,倒也有暗地里传那妃嫔出家之事,缘故倒也不是很确切,似是突然看破红尘之故,又因是当今家事,谁敢胡言?因此这些话也只是偶有谣传罢了。倒是兰香公主从小到大,备受当今看重,不说封号,就说这指婚之事,亦是因兰香早就暗慕思林,悄说与了皇后,这才风光下嫁,且出门子后能这么进出宫闱自如的,倒也只数她这么一位。 果然,大年初二傍晌,一道圣旨传来,云熙林郡主深得圣心,德才俱备,特晋为熙林公主,领双俸等等。北静王府合府上下忙忙地接了旨,又打点了送旨太监,方合家坐下看戏吃酒,因是突降之喜,故玉林派管事一大早特特地跑了一趟城外,把近日里唱红大江南北的泓云班叫了进府,这泓云班的台柱乃是一花旦,生得秀美异常,表字即为泓云,生在贫困之家,故起了个女名,无非图好养活之意,谁成想大了竟出脱了一口好嗓子,深得各王府主子爷的喜爱,比起那忠顺王府世子与贾宝玉起争端的蒋玉涵来,更胜了一筹,不仅扮相俊美,就是那举手投足间也别有一番风度。像那薛蟠之流,更是早早打起了他的主意,只是因他现下是各府里四处请的主儿,方不敢贸然造次,只对着这泓云添着脸胡言乱语罢了。 且说那泓云进得北王府来,几出戏下来,已是汗渍淋漓,后面几出乃是一些热闹戏,他亦用不着上场,于是卸了?br /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5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5部分阅读 了妆,悄悄踱出后台,忽看见前方戏台上一宫装女子分外出众,浅笑吟吟,论风流别致,竟是戏文里的仕女也比拟不上的,又见她端坐在一如玉般的男子身边,想必正是那玉林世子,右旁的思林和兰香公主他是识得的,中间那两位年纪稍长的自是这府中的王爷王妃了。 泓云细想而来,便已知那女子是谁,原是因她的缘故,方才有今日之戏,且说泓云看那黛玉,清灵脱俗之极,眼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正愣神之际,班主绕了过来,作揖道:“哎呀,我的爷,你这个样子出来,只怕风吹了头,倒叫我如何是好!”泓云却不理他,只冷冷地道:“今日戏份,难不成还有什么不足?”班主赔笑道:“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没有您,咱这班子不早就喝西北风了?是这么档子事,王府的主子们正请你去前面看赏呢!”泓云突怒道:“这种要钱索物的场面,我去作甚?”班主正不知如何是好,泓云却叹道:“既是如此,那就去吧!”这实是想到适才那女子所故。 京城内外各府热热闹闹过了大年初三,初四是秀女初选之日,一时更加喧嚣起来,凡是有参选的人家,都忙得人仰马翻,也有些许心术不正的,只等着看对头人家的笑话,因此更是平添了许多事。这荣国府内亦不肃静,虽说薛宝钗并非府中之女,但骨肉相连,干系重大,故贾母和王夫人等亦都齐心相帮,王夫人更甚,特从自己的份例里拿出银子来为薛宝钗打点,倒教薛姨妈着实过意不去,直道:“太破费了!” 贾母闻此,虽不多言,心下里却疑虑更甚,似乎王夫人的举动颇有些违背她原本之意,不过若然她亦巴望宝钗中选,这其中过程倒也不必多究,那宝玉的事在府里就顺当起来。方至此时,贾母却仍不知那王夫人与元春谋略之事,想她年事已高,贾元春虽不时赐物出来以表仁孝,但在盘算上,终与王夫人计较多得很。 且说这日,薛宝钗一大早便细细地打扮停当,由莺儿扶了与贾母等磕头行礼,贾母笑道:“倒是姨太太调教得好,宝丫头来给我行这等大礼,倒是着实不敢当的。”王夫人见那宝钗头戴掐丝八宝金凤钗,身上穿了一件桃红金绣凤纹裙,眉眼间描画得甚是华丽,暗叹这等人才,可惜宝玉却不能得,只愿她能中选,方能保元春地位,合府平安富贵才行。顾自想着,王夫人拉着薛宝钗的手,笑道:“你且安心地去,你妈这里有我呢!” 薛宝钗离家之时,不觉有些心酸,虽空怀一身抱负,却终是忧心,硬是忍住了眼泪,向王夫人行礼道:“烦劳姨妈操心了!”又要来叩谢贾母,却被贾母拉住了,这一幕,贾母深有感叹,忽想起那日元春离家之时之景,忙笑着安抚宝钗道:“我的儿,好好去吧!合府上下盼着你的好消息!”时候不早,薛姨妈等这才收了泪,莺儿又细细地给宝钗整理了行装,这才送进早停在大门口的轿子里,莺儿自是要跟着去服侍的,独薛姨妈巴巴地望了半天,方流着泪回梨香院去了。 第十九回 多事之秋添烦乱,有心之人收紫鹃 且说这薛姨妈刚进门,泪还没拭干,却见跟薛蟠的小厮气吁吁跑进来,说道:“太太,不得了啦!大爷在酣醉楼与人打起来了,大爷酒喝多了,被那人打得起不来身!”薛姨妈慌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蟠儿现在哪里?”那小厮只十二三岁的年纪,早吓得边哭边回道:“说是忠顺王府的人打的,打完大爷就走了,现下大爷还在酒楼躺着呢!” 薛姨妈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又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快带几个小厮把大爷抬回来!”一时小厮婆子答应着去了,没一顿饭功夫,薛蟠便龇牙咧嘴地被抬了回来,薛姨妈本欲痛骂他一顿,看他的狼狈又心疼起来,只哭道:“你妹妹刚走,你又添这么一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薛蟠却不听薛姨妈的话头,只咬牙切齿,恨恨地道:“今日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唬得薛姨妈捂住他的嘴,骂道:“孽障!还在这儿嘴硬!那忠顺王府岂是好惹的?”薛蟠这才消停下来,心里却着实不服气得很。薛姨妈命人拿了洗漱之物来,给他擦洗了,又服下几颗伤筋动骨丸,方问他:“可是又因何事?偏要与那忠顺王府结仇?” 薛蟠不耐烦道:“还不是因那泓云班,我原想请他们来家好好唱上一出,不想又被那忠顺世子抢在了前面,我只不过抢白了几句,就下此重手!真真恨死我也!”薛姨妈嗔道:“何苦惹他?我们少那一出戏听不成?你且消停几日吧,你妹妹今儿去初选,尚不知结果如何呢。”薛蟠这才想起薛宝钗之事,忙把脸一抹,赔笑道:“妹妹现下里有什么动静吗?我且多派些人打听去。”说着就要起身出去,被薛姨妈一把拉住了,骂道:“你在家呆着就是我的福分了,外头先用不着你!”硬是把他按在家里,又命几个小厮看着,薛姨妈方才放下心来。 此时,北王府里,倒是一片升平,因黛玉升为公主的缘故,南安王妃特特地又来了一趟,搂着黛玉笑道:“可不知你是修了什么福分,竟得皇后另眼相看!”黛玉回道:“这都是姑妈和姨妈素日里心疼我的缘故,也是皇后恩泽深厚,给我另一番眷顾。”南安王妃听了,对北静王妃笑道:“瞧瞧,这张小嘴,倒是比你年轻时还要能说会道!” 北静王妃乐道:“玉儿刚来时,我倒一直忧心不已,生怕她身子弱有个什么好歹,如今这三五年的调理下来,不仅身子大好,性情也越发可人了!”南安王妃点头,答道:“这些年我倒清闲不少,倒是你为了玉儿劳心劳力的!”北静王妃故作嗔道:“瞧姐姐说的,难道玉儿不是我的亲侄女吗?”“罢了罢了,我且不与你相争,论伶俐我是比不过你的!”南安王妃笑道。 黛玉见两位王妃闲聊间亦透着对自己的关切,不觉暖意盈盈,心头一番孤女寄身的感叹亦淡了不少,再加上有玉林的呵护、兰香的相知,不觉心性坦荡,以往的悲切之情淡了许多,正沉思着,忽听南安王妃问道:“玉林这孩子去哪儿了?”北静王妃答道:“他今日去驸马府了,思林要替他引见几位南边来的鸿儒,一早就巴巴地去了。” 南安王妃笑道:“这孩子倒是个上进的,将来不知哪一家的郡主有福气匹配于他!”北静王妃看了黛玉一眼,笑答:“现成的人选,我倒是不用费心的。”黛玉脸顿时羞红,只要往南安王妃身后藏去,南安王妃笑着拉过她,说道:“我的儿,敢情我竟不知你的心事?女儿家年岁到了,这种事情亦不必羞赧。” 正说话间,北王府的管事来了,报与两位王妃道:“皇后下了懿旨,速请二位王妃进宫。”北静王妃和南安王妃不知有何大事宣召,忙忙地梳妆打扮,因没旨意,故不敢携黛玉同行,不消一顿饭功夫,便到了宫里。原是皇后为选秀之事请了各王府的王妃来,要亲带了这些王妃们在帘子后检阅初选。 这后宫初选,不过是由宫中几个有头有脸的太监作为先行官,从这一众秀女中先剔去一半人去,次选方是皇后指定的几个妃嫔过目,最后则交由皇后定夺。单说这初选,要想留牌,多半靠的是早已做好的关系,或者样貌极为出众而且机敏才行,否则这一关过不了不仅被人耻笑,反而使女儿家难以出嫁,合族不甚体面。 那薛宝钗乘了一顶小轿,到了宫里,从轿帘的缝隙看后,深宫富丽,自是市井难比。到了萃乾宫前,早有一大排秀女立在那里,宝钗登记之后亦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见那宫门前突然多出了一道长幅黄帘子,后面隐隐约约花红柳绿,似是有许多人在看。宝钗亦不敢多想,只好静静地等。王夫人等早已帮她打点好了这一关,她又自信自身容貌不俗,故此时薛宝钗心里只盼时日快进,自己能早一点踏入那萃乾宫内。 且说黛玉自北静王妃和南安王妃去后,自回那潇湘馆逗弄鹦鹉,又翻了几页苏轼的词,正欲差雪雁去前院看玉林回府没有,却有管事的婆子来回:“银库管事刘的老婆方氏悄悄地带进一个丫头来,竟藏在库房内,现下被长史官看见了,正要绑起来问罪呢!王爷王妃都不在家,求公主速去看看吧。” 黛玉听了,忙带着雪雁赶过去,长史官见她前来,亦不敢放肆,只赔笑道:“惊了公主的驾,实是臣下的过错。”黛玉道:“不妨事,只是这大年下的,若然打打杀杀的,岂不大煞风景?”长史官素来只觉这位主子柔柔弱弱,没想到说话竟也如此伶俐,忙道:“公主说的甚是,臣下先将这私藏王府之人关起来,等王爷回来再行发落就是。” 黛玉却不答言,只看那绑在树上的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上等之姿,面容亲切,似在哪里见过,雪雁悄对她道:“姑娘,这不是荣府里的紫鹃吗?”黛玉方想起来,去过荣府几次,都是她和一个叫鸳鸯的在旁侍候贾母,何故竟沦落至此?见她凄凄惨惨的样子,黛玉忙叫长史官放了下来,又命管事刘的老婆一并进来。长史官自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悄悄地侯在一边看这位公主的裁决。 “紫鹃,你可还认得我?”黛玉问道。“怎会不认得?公主才貌出众,在我们府里是传遍了的。”紫鹃见到黛玉,心下里倍感亲昵,但因黛玉如今是公主名号,说话亦不敢过于放开。“既是如此,你怎么会到这府里来?又带着这一身的伤?和管事刘又有何干呢?”黛玉频频发问,紫鹃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管事刘的老婆方氏见此,忙叩头回道:“既是公主认识紫鹃,还要求公主救救她呢。她是我远房表哥的闺女,他们夫妇去了后,紫鹃就进了荣国府,一直服侍贾老太君。却不想大年下的那府里的大老爷竟要讨她做小,这孩子向来是个直性子,一口回绝了,又怕贾太君责骂,便托词跑了出来,恐那府里的人找来,我便大着胆子把她藏在了咱们府里。求公主看在旧识的份上,且救救她吧!” 紫鹃亦跟着叩头,眼里的泪珠早叭嗒叭嗒地落了下来,哭道:“那府里我是不能回的了,或打或卖都行,只是老太太疼我一场,好歹能有人给她回个信。”黛玉听了她这番遭遇,早已心酸不已,忙亲扶起她道:“快起来,且别说这话,我去荣府几次,都是你与我引路送茶,甚是体贴,你且在这府里住下,待我回了姑妈,定要给你个说法。”方氏闻听此,连连叩头道:“公主慈悲心怀,我替她去了的爹娘与您磕头了。” 一旁的长史官见黛玉说了此话,忙命小厮找了一间空着的屋子与紫鹃住了。待合家回府后,黛玉细细地说了此事,北静王爷叹道:“饱暖思滛欲,那贾赦亦有些过了,闹出此事,真真地有辱祖宗了!”王妃却夸黛玉道:“好孩子,难为你懂得深浅,大节下的知道分寸,也罢,紫鹃既是你看中了的,我就打发个人与贾太君说去,咱们留下她就是了。” 黛玉喜道:“姑妈有此意甚好,只恐贾老太君舍不得她。”王妃笑道:“那倒不至于,这孩子就是回去,亦不能好好地呆着,在咱们府里岂不是更强些!”黛玉盈盈拜下,行礼道:“如此就谢姑妈了!”王妃拉起她道:“你这孩子,先不要急着谢我,前日子我看你给玉林做的荷包,针脚甚是精巧,倒要烦劳你给我做一个呢!”黛玉忙笑道:“侄女领命就是,只怕做得不好,姑妈拿出去惹人笑话。”王妃只乐得搂她在怀,又道:“紫鹃明日里就去你那边伺候吧,月例银子与雪雁一样就是。” 这恰是:前世知音今犹在,冥冥之中自安排。那紫鹃逃出贾赦的滛爪,焉知非福?可见上天之意,全有牵引。 第二十回 选秀之局如初定,嫌隙之人似暗行 且说那进宫参选的薛宝钗,初选亦是轻松而过,如今一众人都呆在那萃乾宫内,只待六日之后的次选。那日北静王妃在帘后亦是看到了她,与南安王妃指了,南安王妃悄道:“倒的确是个拔尖儿的人物!可惜根基些许浅了些。” 此话恰被皇后听见,问是何故,北静王妃见瞒不住,忙悄悄地说了,皇后笑道:“我道是谁呢,这个我却是知道的,前日里元妃提起过,确是不错。”南安王妃恍然悟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她是元妃娘娘的姨表姊妹。”皇后笑道:“细细看来,竟比元妃还要出众。”众人听了,忙道:“又怎能及上娘娘半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席话本是家常之言,却被一些人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大家都道这薛宝钗竟比元妃还要强,那必是要中选的了。元妃听闻此消息,虽说心里有些不太妥帖,但如若宝钗中选,一可保自身之位,二可使家族平安,自是益处良多。 萃乾宫中,薛宝钗亦是听到了这些言论,她面上虽看似波澜不惊,心下里却以为是元妃之功,遂悄悄地与了一小太监百两纹银,求他带着莺儿去拜见元妃,莺儿此去,自是带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厚礼,不说别的,单说那颗夜明珠子,确是不多见的,只因薛家多年经商之故,也才有了这些,否则就是王公贵族,恐拿多少银子来也难讨换得到。 此时,那荣国府中,薛姨妈正与王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王夫人见薛姨妈颇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劝她道:“妹妹放心就是,宝丫头已过初选,接下来是娘娘们亲选,必是妥帖的了。”薛姨妈叹道:“可是这话,不然娘们儿费那么多的心思,何苦受这个罪去?” 正说着,周瑞家的进来向王夫人耳语了几句,王夫人惊道:“怎地会如此凑巧?”薛姨妈见此,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王夫人道:“还不是前日里老太太身边丢了的那紫鹃丫头闹的?”周瑞家的回道:“老太太让太太快去呢!”王夫人忙起身去了,薛姨妈仍合掌念佛,替宝钗祷告前程。 荣禧堂中,贾母却在生气,指着贾赦贾政骂道:“素日里只说孝顺,竟玩乐到我身边人上来了,那紫鹃是个好的,却平白被你们给逼出去了!我统共那么几个贴心的人,如今都给你们就是了!”见贾母大怒,贾赦贾政慌忙跪下,却不敢多言,王夫人进来见此情景,亦是不敢说话。 独鸳鸯在旁替贾母捶着后背,劝道:“老太太消消气,仔细身子。”温言软语,惹得贾赦忍不住偷瞧过去,竟又是一个可人,岂料这一句竟惹出日后的乱子来。贾母生了半日气,方才罢了,只吩咐王夫人等:“既是北王府那边要了紫鹃,也就罢了,万不可把事情做大,羞了先人!”贾赦唯唯诺诺答应着,方退出去了,又恨那紫鹃竟然撞到北王府去,大大败坏了自己的体面,又恨现成的可人不能独得,这心中的烦闷,在花了八百银子买了一个小丫头后方消。 再说那贾宝玉,虽心中对那黛玉着实割舍不下,又对宝钗进宫参选之事极其愤慨,但却别无他法,整日里乱转,本欲借年下恭贺之名去那北王府探会黛玉,或只见到世子玉林,或被拉去与他府世子爷一起吃酒、联诗作对,他心神不在此上,故鲜有佳句,去了两回,也就懒懒地不去了,又听说那黛玉晋了公主,当今似有替她与玉林指婚的意思,更加心灰,整日里垂头丧气,见到贾政的影子就躲,晴雯等见了只劝他出去逛逛,却不知究是为何,独袭人日夜揣摩他意,倒约莫知道些似的。 这日,贾宝玉正唉声叹气,薛蟠却跑了进来,拉着他道:“明日就是元宵佳节,咱们定是又不得闲,不趁着今日好好乐乐,还等什么?”贾宝玉被他拉了出去,骑马上街,转眼到了那有名的酣醉楼,这正是上回薛蟠挨打之地,但这薛霸王向来是记吃不记打,他只想着如何高乐,早把那些事忘在了脑后。 原来这薛蟠早叫了满满一桌子菜肴,除贾宝玉外,其余两人亦是京城大家的公子,又有两个倚翠院的姐儿相陪,一时莺莺燕燕、觥筹交错,热闹起来,独贾宝玉是被硬拉来的,吃酒亦闷闷的,闹得薛蟠只一个劲儿地抱怨:“二爷可是吃多了补药不成?怎的如此不给我薛蟠脸面!”一席人哈哈大笑,一公子取笑道:“听说二爷与你那妹妹有些瓜葛,想必因她参选,宝二爷方才如此打不起精神吧。” 薛蟠却叫道:“如此却是不成的了,说与你们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妹妹如今定能中选,再过些日子亦就都知了。”那青衣公子笑着举杯道:“如此说来,你这国舅爷是当定的了!来,且满饮这一杯!”贾宝玉听闻薛蟠如此一说,心底却一阵惋惜,更加叹上天之弄人,竟亦跟着闷闷地一饮而尽。 众人正吃闹着,忽闻外间吵闹起来,店主一个劲儿地赔罪:“世子爷,里面已有了贵客,您老人家还是去那边高坐,如何啊?”“什么贵客?我倒要来看看!”薛蟠一听这声音,立时毛都竖了起来,脸上冷汗直冒,宝玉见他如此,正要说话,却见忠顺世子挑帘进来,此人顽劣不堪是出了名的,他歪头道:“我当是哪里来的贵客?倒是我的两个仇家在此!”说着一下子就恼起来,欲唤外面的小厮回府叫人来。 薛蟠又吓又怕,只叫道:“你少又糊弄我!如今你若还敢对我如此,他日我妹妹做了娘娘,本大爷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忠顺世子冷笑道:“如此甚好!本世子日夜等着你来!”说着又对贾宝玉道:“那蒋玉涵我是不要了,随你去捡这剩饭吧!”说着嚣张地大笑而去,只气得薛蟠跳起来要找他算账,愣是被那两位公子拦腰抱住,贾宝玉亦气得青筋冒起,在众人的劝说下,方不欢而散。 元宵佳节之日,荣国府因各人兴致都不佳,故尽管丝竹盛宴,却人人各怀心思,就连贾母这好喜热闹之人亦有些懒懒的,皆因贾赦逼走紫鹃,薛姨妈等因惦念薛宝钗,王夫人等恐元春心愿不能得偿,像赵姨娘等则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反观北王府内,却是一片团圆和聚之气,北静王爷与王妃因府中事宜多顺,心下甚喜,虽有长史官捆绑紫鹃之事,却因黛玉的处置得当,亦不以为意,只觉这侄女看似柔弱,于管家处事却甚为得体,因此对她的怜爱之情更甚。玉林因过节之故,每日里除与一众儒生交往之外,便是与黛玉说笑玩闹,或二人对弈,或共吟诗词,或闻香抚琴,殷殷小儿女情态,着实让人羡慕。 那紫鹃自从服侍了黛玉,原就对这位仙子般的人物高看一眼,又兼她于自己性命有恩,越发对黛玉上心,一应穿戴日常杂事,倒是雪雁竟不如了。黛玉只笑对她道:“敢情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的喜好你竟都知晓!”因此待她越发不同。管事刘和他老婆方氏见紫鹃能得此际遇,更是一个头叩到了地上,对这位黛玉公主越发敬重,那府内的长史官自此亦不敢小瞧这位主子。这正是:清心人微露峥嵘,当事人方知棋局。 第二十一回(上) 黛林妙叹虞姬文,宝钗回府待佳音 这日,天气稍暖,因紫鹃刚熏了屋子,黛玉道:“香得太过了!咱们出去走走,也透透气。”紫鹃答应着,替黛玉系了银红飞凤羽衣,黛玉又问:“怎不见雪雁?”紫鹃笑道:“她近日身上来了,懒懒地,我替她服侍公主就是。” 黛玉微微点点头,又笑道:“像以前那样叫我就是,这公主从你口里说出,我竟不惯起来!”紫鹃已伺候了她十来日,凭她的聪明心性,亦摸透了黛玉的脾气,故回道:“这虽不敢当,我却必要听姑娘的了。”黛玉知她冰雪伶俐,遂笑而不语,只带着她往玉林别院去。 玉林住的屋子里多是书,毛笔插得如树林般,古玩器物倒是不多,紫鹃这还是第一次来玉林这里,只觉这位世子爷与荣府的那位宝二爷完全不同,宝玉屋里的脂粉气太浓,反倒是没有这种书墨香来得可亲。她正偷偷打量四处,玉林从内屋走了出来,他今日只穿着一件淡色长衫,越发显得俊雅。 “妹妹快坐。”玉林见黛玉进来,一抹笑意浮上脸面,忙忙地把她让到铺了锦被褥子的椅上,“妹妹今日可咳嗽了?身上有没有不爽之处?”黛玉笑道:“自打过了年,我夜里睡得越发好了,这身子早就清爽了许多,你亦不必日夜为我忧心。” 玉林喜得只点头,又见旁边站着的紫鹃,问道:“紫鹃在此可住的惯?有什么缺的,只管向妹妹要就是。”紫鹃忙行了礼,道:“世子爷抬爱了,若没有姑娘,紫鹃怎能有今日?”黛玉却只翻玉林扔下的书,忽笑道:“我竟不知二哥哥近来爱上了这悲壮之词,倒着实奇怪得很。” 玉林过来替她合上书,说道:“到我这来也不得闲,偏翻这些!仔细累着眼。”黛玉却笑道:“我且问你,何以对项羽如此推崇?竟让惜墨如金的你点上了注解?”玉林夺她手中的书道:“你一介女子,何以能体会那项羽在乌江边自刎前的感叹!着实是悲壮得很!”黛玉道:“他自是英雄不错,岂知跟随他的虞姬更堪称豪杰?” 玉林笑道:“妹妹此话怎讲?这其中的浑厚悲切之气足矣,何以有此说辞?”黛玉啐道:“二哥哥竟是俗人了。想那虞姬为项羽而去,发丝飘然于乌江边,独那一双秀目依望着项公,似恍然隔世,又恰似近在咫尺,她却毅然去了自己的皮囊。这种景象,确是柔中带刚之美!”玉林抚掌道:“妙啊!我悟了半日,竟不及妹妹体会得深切!只叹那项羽是英雄,岂不知没有那虞姬,这英雄之气却着实托不起来的。” 黛玉笑道:“我只是看过几次这个戏文,可惜却都扮不出那个中的味道来!”玉林道:“我却知有一人必是好的。”黛玉奇道:“这又会是哪一位?”玉林提点她道:“可记得那日来请赏的泓云?他的扮相和嗓音,必是这虞姬无疑了。”黛玉忽想起那日的男子,笑道:“原来是他,似乎有些合乎,只恐人家门面大,不买你这世子爷的账!” 玉林知黛玉又取笑于他,故并不搭这话茬,接过紫鹃递上来的茶,道:“妹妹既是不信我的话,改日里我却定要将他请来,以正自己的名声了!”紫鹃早听得玉林之名,今见他与黛玉相谈甚欢,又对黛玉体贴得很,不由感叹,真真是天外有天,素日那府里的丫头只知一个宝玉,哪知这世子更是个人物!她亦早听雪雁说了黛玉与玉林之事,因此一颗忠心更为欢腾,只盼这一对璧人有个好归宿。 第二十一回(下) 黛林妙叹虞姬文,宝钗回府待佳音 且说那宫中大选,已到了皇后定夺之时。此时,留牌的秀女亦仅初始的数十分之一,薛宝钗经元妃之故再加一身才华,亦到了这最后关头。十来个人正并排站在萃乾宫前的殿中,对面正中坐着当今皇后,两侧则是三位妃嫔,那元妃与另一位嫔在右,左侧的竟是一皇贵妃,她名号乃是忠顺燕妃,正是那忠顺王爷之内侄女,因在当今登基前已是侧室,故如今的尊位亦只在两人之下而已,这秀女的留牌与否,她亦有决断的半分权限。 皇后扫了一眼众秀女,笑道:“今年竟多了不少才貌兼得之人,妹妹们可要替皇上仔细瞧好才是!”燕妃陪笑道:“娘娘说得是,依我的拙眼,竟觉着人人都是好的,真真是难以决断了。”元妃偷眼瞧着薛宝钗,见她面色沉静,于众人间倒颇显出一番不同的气韵来,心下里高兴,知中选定是板上钉钉的了,故亦浅笑道:“我们亦都听从娘娘的慧眼才是。” 见众人都点头,皇后便令嬷嬷拿过放置秀女名牌的鎏金盘来,放下这个又拿起那个,似乎颇有些犹豫,那忠顺燕妃见此,笑道:“果是这么多可人,令娘娘亦左右为难了!”皇后道:“着实如此,这一番折腾,还要全赖你昨日里说的话头呢,唉!”燕妃听此,只脸色微变了一下,却不再言语。那元妃心中却陡增疑虑,她素知忠顺府与荣府有些难缠的瓜葛,但皆是家常之事,故并未真往心里放去,此时听了燕妃的话,陡然没来由地一颤。 过了半晌,皇后方将牌子分过两边,元妃亦看不见那盘上结果,心里虽急,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又听皇后说道:“委屈了你们这些日子,今儿就各自先出宫家去吧,这中选之事,且听旨意吧!”众秀女齐行礼道:“谢皇后娘娘,妾女拜别。”转眼功夫都退了出去,皇后吩咐早在一旁伺候的戴权道:“命当值官写了旨意,三日后就颁吧!”戴权答应着去了。 燕妃站起道:“娘娘辛苦了半日,何不去我那宫里坐坐?用些茶点,岂不便宜?”皇后笑道:“既是你的美意,我亦是却之不恭了,咱们一起去吧。”说着站起要走,元妃和那嫔亦忙站起相送,后亦带着各自的丫头宫女去了,那元妃虽担忧宝钗,却不敢擅自打听,只焦着心耐着性子等待罢了。 且说那荣府打听到宝钗今日回府,王夫人一早就派了轿子在宫外等候,不消一顿饭功夫,就已回到贾府,众人见那宝钗虽换了一身素淡之服,眉目间却颇有些神采,都觉这中选必是定的了,故薛姨妈、王夫人等都为能达成心愿而喜,贾母亦为府中又多一依靠而乐,独赵姨娘等闷闷地,暗自里计较去了。 宝玉听闻宝钗回来,亦忙忙地到了正厅,见薛宝钗面色神采,笑着故意作揖道:“姐姐今日回来,可是真好!”宝钗听他说了此囫囵不清的话,遂笑道:“宝兄弟,这青天白日的,你说话怎颠三倒四起来?”宝玉正欲说话,惜春却拉过宝钗说道:“二哥哥想必是见你回来,心下里一时高兴迷了吧。” 宝钗面上一红,却不言语,只轻抚着惜春的发辫,探春走过来道:“宝姐姐可是赶得甚巧,我正和宝兄弟筹谋着咱们几个好好的乐一乐,且听大家的主意呢!”宝玉方才回过神来说道:“正是这话呢!” 正歪在塌上的贾母听了,笑说道:“宝丫头可怜见儿的,也该好好乐乐了,只是单你们几个,人丁似单薄了些,宝玉何不写个贴儿,请北静世子和熙林公主一起才是,大节下的,也算是咱们府里的回请,如何啊?”那宝玉听了,早乐得蹦起来,只道:“如此甚好!老祖宗想得就是周到仔细。”说着忙忙地写那贴去了。 凤姐笑道:“看宝兄弟这样子,倒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贾母叹道:“凭他有多大,亦该听长辈之言才是,他这样我反倒放心,若然什么事都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却是白疼他了!”王夫人与薛姨妈听了此言均是一怔,薛姨妈遂笑道:“扰了老太太半日,却是宝丫头的错了!”又招呼宝钗道:“来,给老太太谢礼!”贾母笑道:“姨太太倒是多礼了,只怕日后我担不起喽!也罢,都散了,宝丫头好好歇着去吧!” 一时这乌啦啦的一群人去了,鸳鸯亦扶着贾母去了里间,凤姐在外踌躇了一会子,亦和平儿去了,王夫人却和薛姨妈一路往梨香院走,宝钗被探春等拉往紫菱洲去,商讨如何乐他一乐,各屋的大小丫头婆子亦跟着各自的主子去了。这恰是:今朝忽喇喇热热闹闹,岂知他日零散散孤孤单单。 第二十二回(上) 金枝荣驾国公府,大观园内寒梅宴 话说此时乃是正月之末,天亦稍寒,却是梅花正盛之时,京城各府内的梅园都吐香争芳,又数大观园内拢翠庵的梅树开得更盛,探春等勒令宝玉前去求了几枝,好生地养在和田玉净瓶中,只等后日邀来北静世子与黛玉共赏,又请凤姐拿了几两银子与了小厨房,只挑众人爱吃的做几样可口的。探春又独出心裁,将此宴题曰“寒梅宴”。 此时,宝玉快马送出的贴儿已在北静世子玉林手中,玉林览罢思道,荣府开这梅花宴,不知有何意图,忽想起那日贾宝玉痴痴看黛玉的目光,心里着实有些发酸,只念到与那府里的交情,又是节下之故,如若不去,似乎有些有悖情理。这玉林正待拿了贴儿与王妃商议去,却见黛玉披着羽衣而来,见他便笑道:“手里拿得什么劳什子,给我瞧瞧。” 玉林只递与她,黛玉细瞅了,顿了一下方笑道:“想必你是要拿了与姑妈商议去?”玉林笑道:“我这点心思,竟瞒不过妹妹你。这荣府之贴,请的是咱们,倒该与你商议才是。”黛玉却扭头不去理他,只扶着紫鹃到了廊下,逗弄着鹦哥道:“这话我却听不明白了,依我的主意,那府里请我是假,邀你这北静世子方是真罢。” 玉林道:“妹妹又来取笑我了,我知你的心思,大选刚罢,那府里只不过借此热闹一下罢了,请我们念的是素日的交情,不如咱们去,瞧瞧这寒梅宴究是什么排场?”黛玉因在家里闷得时日多了,又兼欣赏那三春的才貌,且这其中与那探春交情甚好,听玉林如此说,亦是少有兴致的应了。 独紫鹃在旁听了,忙与黛玉道:“姑娘此去倒也罢了,只是我却不能伺候姑娘去了。”黛玉知她的心思,笑道:“无妨,你去就是,有咱们世子爷呢!”说罢看着玉林哧哧地笑。玉林作故要咯吱她,黛玉却小跑着躲开了,一时间,二人嬉笑之声满园。 晚饭时,玉林将荣府相邀之事回了王妃,北静王妃知他们大节下的被拘束多了,亦是应了,又想到凤姐原来所提之事,因嘱咐玉林好生着,只玩乐便是,其他的不必深理。过了一日清早,王府已备好了车驾,跟他们的丫头婆子亦齐齐在后,因黛玉此时已是公主之尊,那锦轿四角亦缀上了明黄之色,今日跟在身边的丫头除了紫鹃、雪雁,又带上了素日王妃给的冬梅与春兰二婢,加上伺候玉林的小厮车马,竟也是不小的排场。 且说那贾府虽知此乃是儿女玩乐之宴,贾政等闻听公主与世子要来,亦嘱咐王夫人、凤姐等不可偏了礼数,王夫人此时的心思早转了过来,因黛玉晋升公主,对宝玉来说,是天大的福分,只巴巴地盼此能与那黛玉多多走动才是,贾母之心如故,更是欢喜。故这小小的寒梅宴,倒让这府里又忙得人仰马翻。 玉林与黛玉车驾到时,众人已立在荣国府前相迎,那薛宝钗见黛玉今日之排场,着实暗羡不已,忽又想那大选之局,心亦安定下来,只道富贵将近。忙忙地将他二人迎至正厅,见礼后,玉林方道:“我二人只是应世兄之邀,大节下的前来逛逛,倒是咱们府里太多礼了。”王夫人等忙回道:“此是正礼,合是应该之故。”这一厅的人,除玉林与黛玉坐在正中外,贾母因是一品诰命之故,亦坐在左首,其余众人均是侍立在侧。 第二十二回(下) 金枝荣驾国公府,大观园内寒梅宴 玉林见此场面甚有些冷清,故笑道:“今日来只知老太君备下了好酒,世兄名曰‘寒梅宴’,却不知何意?咱们何不放开心怀,好好的乐他一乐?”众人听了,忙将他们请到探春的秋爽斋,王夫人等因怕拘束之故,各自散去了,只剩下三春、宝玉、宝钗与他们身边的丫头。 黛玉笑拉着探春道:“我细瞧那贴里的寒梅吐芳,知是探妹妹的手笔,今日叫我们来,何不快快亮出你的心思来?”玉林亦道:“究不知这寒梅宴是何许意味?”探春听了,却笑而不语,只命侍书拿来一个盖着大红绣帕的盘子来,众人均伸长了脖子,瞅着那盘里之物。 探春将那绣帕扯去,原是七道令牌,上用小楷写着:听梅、观梅、闻梅、赞梅、惜梅、问梅、叹梅。众人见此,都笑道:“怪道人说探丫头心思精巧,此种作诗方法,倒也使得。”探春命小丫头们拿上各色小菜点心来,几枝红梅立于正中,又捡精巧的放于玉林与黛玉面前,方笑道:“咱们每个人各捡一个有感的写来,至于吃酒却也不用拘束,各位自便就好。”说着命侍书点了一根甜梦香,众人亦都应了,于是各自勾了,忙忙的思索去了。 独黛玉与玉林把赏着那俊俏红梅,贾府中人等见这红梅正俏,映衬着一对璧人,着实又是一番感叹。宝玉本欲与黛玉搭话,又恐做出难堪的诗来,故只抱着头在一旁坐着苦思,宝钗却偷眼打量那世子玉林,究是一数得上的人物,看他对黛玉的神态,心下里亦明白了几分,转而又叹自身命运,只盼得以名进金册,以圆兴家之梦。 不消一刻功夫,甜梦香将尽,众人都写了出来,交与探春。探春张张读来,竟是各人有个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叹息: 听梅——贾宝玉: 沁雪皑皑未知春, 红梅殷殷俏香来; 欲借南海净玉瓶, 甘守月梦照砚台。 观梅——贾探春: 一夜雪初积, 香冷入瑶席; 梅边吹笛女, 红尊无言泣。 闻梅——贾迎春: 玉树后庭花, 月映含露雪; 片片随风尽, 涟涟到吾家。 赞梅——林黛玉: 清寒云淡风声急, 琵琶解语瑶琴立; 点点落花湿罗衣, 别梦依依长相忆。 惜梅——世子玉林: 小廊回合曲堪斜, 梅香淡墨半凝魄; 潇湘听雨甘泉冽, 芙蓉对影相思夜。 问梅——薛宝钗: 梦断香消金缕衣, 浮生争闲叹别离; 忆君秋持玉斗醉, 岂知他朝故人稀。 叹梅——贾惜春: 朝题淡柳人皆有, 月下咏花馨香秀; 泪使红笺去自留, 独顾青灯鲻衣瘦。 众人一一看了,又品评了一番,都道:“终是世子和公主之大才。”玉林谦道:“我原本于诗才不甚行,林妹妹的巧思却是让我赞叹的。”黛玉听了,冲他嫣然一笑,说道:“我却只叹服探妹妹的五言绝句,那一句‘香冷入瑶席,红尊五言泣’,怎地想出来的!”众人都点头称是。 宝玉见黛玉嫣然,不觉呆住,又知自己竟是落下了,恐探春等在黛玉面前取笑于他,遂讪讪地道:“终是我要用功才是。”惜春笑道:“宝哥哥今日却谦逊起来,上进之心真真教人惊异。”宝玉面上一红,忙掩饰道:“林妹妹的诗才固然好,宝姐姐的‘浮生争闲叹别离’,却也不相上下。”说罢,眼底里只看着黛玉的反应,心下里不知她该作何想。 玉林听了不语,黛玉却拉着宝钗笑道:“果是此言,宝姐姐才貌俱佳,终是胜我们一筹。”宝钗谦道:“哪敢劳公主如此盛赞?只怕他日里还要请公主多多提点才是。”探春笑道:“你们自不必谦来谦去,这半日闹下来,咱们倒应速速吃酒行令才是。” 一时,众人纷纷入席,玉林与黛玉坐了首席,宝钗与探春在两侧相陪,宝玉坐了副席,与黛玉相对,迎春、惜春则穿插其中。这一众人都处在大好年华,故过不多时,竟都不拘起礼来,觥筹交错,杯酒往来,甚是热闹。这正是:大观园巧比赋才,各心思众人自知。 第二十三回(上) 贤紫鹃一心为黛,薛宝钗青梦落空 这大观园内众儿女,玩闹至兴起,竟忘了时辰所限,玉林与黛玉亦在众人的劝服下,多吃了几杯,黛玉原本体弱,虽几经调理,终亦耐不住这酒烈,故微微地咳嗽起来,紫鹃忙过来替她拍服,又取来温水润喉,探春见此,笑道:“想不到紫鹃还是那么体贴,真真可人疼!” 紫鹃红了脸,回道:“三姑娘竟是忘不了取笑人家。”探春拉过她道:“这是什么话?我竟像是说假话的不成?”紫鹃笑道:“姑娘快别这么说,我是说着玩儿的。”探春对黛玉道:“紫鹃原伺候老太太时,便是第一伶俐之人,再想不到如今这可人竟被你得了去。”黛玉微微平服,笑道:“我几次来这里,都是她跑前跑后,可见这人世间终究是有缘人方能聚首。” 宝钗叹道:“公主言谈之间诗意满怀,我们竟是比不上了。”黛玉笑道:“宝姐姐总归是这么多礼,这公主之名,咱们姐妹之间不叫也罢。”宝钗笑拉着她道:“果是如此,却是我的造化了。?br /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6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6部分阅读 。” 玉林见黛玉身子不爽,况夕阳日下,合该回府了,故悄拉黛玉衣袖,暗地里使个眼色,黛玉会意,亦点头应允。玉林遂起身对各位说道:“时日已晚,我们亦该回府才是。今日叨扰诸位,尤为三姑娘甚累,改日玉林定当摆下盛宴,以回今日。” 众人忙起身回道:“世子客气,本该如此。”独探春依依拉着黛玉说道:“却不知咱们哪一世修来的缘分,你我竟相惜如此,还请林姐姐多来几次,亦不辜负这相知之情。”黛玉点头应允,亦道:“改日里定请姐妹们再聚就是。”话音尚落,宝玉却似愣头青似的站起来道:“可是林妹妹要走,不如吃了晚饭也便宜些。”说罢,只痴痴地看着黛玉,黛玉被他的目光所扰,甚是有些别扭,只歪头瞧着玉林。宝钗见此场面,心下里忽然有了计较。 只听得玉林道:“世兄如此盛情,玉林甚是感激,只是已承家母之命,还是速速回府为好。”宝玉无言,众人亦齐道:“甚是。”说着都来相送,探春亦早唤了丫头叫了王夫人等,一时众人送到府前正门,见他们二人远远去了,方才进去。 王夫人扭头见贾宝玉垂头丧气之模样,不由又怜又恨,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岂能不疼?只是他这幅样子,怎的与那公主匹配?又不好好进学,恐拿不上功名,这好亲事亦就没了。又见宝钗神采,忽涌上惋惜之情,若然没有元春,这宝钗她是独独不愿放过的,如今只盼她能进选,方能圆元春之愿。 晚饭毕了,贾母叫了探春去,细细问了今日之事,又命袭人好生照料宝玉,方在鸳鸯的服侍下歇息去了。岂料刚到正间,却见凤姐折而复返,进来道:“老太太是要安歇了不成?我且有几句要紧话要说呢。”贾母向来知她,若没有要紧的事,断是不肯说的,遂指了指下塌让她坐下,凤姐依言说道:“眼下太太那边似对北府公主中意些,如能加紧些促成此事,却是极好的,只是我思来想去,竟拿不下个主意,只好来讨老太太的示下。” 贾母沉思了一会子,方说道:“我心里明镜儿似的,自是知晓他们的心思,若然早定大事,此时还用如此着忙吗?眼下最难的倒是北府那边了,如今黛玉乃是皇后义女之尊,想必是不能的了。今日里虽把他们请来,听三丫头的说法,宝玉终是没什么大进益,唉!” 凤姐见此,忙劝道:“老太太不必忧心,依我的主意,若然宝姑娘中了,靠着两下里使劲,当今或能改了主意,到那时,圣旨一下,谁还敢不从吗?”贾母顿了一下,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我心眼里倒着实爱那黛玉,此事已是如此,且等等再说吧。” 凤姐听了亦不再言语,却又听贾母叹道:“真真是人心之深,都道是锯了嘴的葫芦,暗地里做出些事来,岂知这其中凶险更甚?”凤姐知她指的是王夫人,宝钗进宫参选一路颇顺,她早已让来旺家的打探到其中深意,贾母定是听到了些风声,故有此说。王熙凤知此时自己不好多言,遂与鸳鸯一起服侍贾母安歇了,方才回去。 第二十三回(下) 贤紫鹃一心为黛,薛宝钗青梦落空 且说那玉林与黛玉回府,一夜无话,待到明日,因工部有些事宜,玉林一大早便赶了过去,王爷五更已上朝,北静王妃与黛玉用完早膳,正要吩咐绿珠把昨儿新送来的缎子拿来,也好给黛玉裁些新花样,却见黛玉脸色潮红,似是体力不支的模样,北静王妃霎时被唬了一跳,忙扶住黛玉道:“这可怎么好?定是昨日着了风,受了凉的缘故!”黛玉只强支撑着回道:“却是不妨事。只一下子觉得天晕地转的。” 北静王妃素知黛玉看似柔弱,其实骨子里亦有些刚强,故不听她的,忙打发人请了太医来,此时的黛玉早已不支,卧在潇湘馆里,雪雁等在旁伺候,独紫鹃跪向王妃哭道:“原是我侍候不周之故,但求王妃发落。”北静王妃命她起来,方说道:“你素日是好的,我岂能不知?玉儿的病,与你何干?日后加倍精心服侍才是。” 紫鹃抽泣着起来,又见太医进来,忙放下绣帘,与黛玉皓腕上蒙了云淡锦帕,方到一边去了。王妃请太医进来,亲看他仔细诊了脉象,方问道:“程太医,可是要紧吗?”那太医起身收拾诊盒道:“王妃放心,熙林公主不过受了风寒,加上原本体弱,此次方来得凶险些。”王妃闻此放下心来,忙道:“如此就快开药吧。”程太医依言开了些祛火降温之药,因黛玉体质,故不敢开得太猛,只细细地调理罢了。 且不说这府里因黛玉之突病忙乱起来,亦不提玉林闻听黛玉之病飞马归来,只说此日乃是大选颁旨之时,飞马传递,黄衣穿梭,得名儿的皆大欢喜,未中的如怀抱寒冰,真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此时的梨香院,亦是格外的清静,就连素日爱热闹的薛蟠亦不敢外出,只盼着喜讯从天而降,他私下里亦准备好了红礼,只等送旨的太监上门。薛姨妈和宝钗昨夜却是一宿未睡妥当,清早起来,薛姨妈为图吉利,特特地命宝钗穿上嫣红绣服,整个人装扮得越发明朗,薛宝钗亦不出门子,只坐在内间边和莺儿描着花样,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到了中午传饭之时,尚未有讯,那薛蟠倒先急躁起来,说道:“敢情他们的马不是北边买来的,脚力竟如此之慢!”说着就要冲出去看看,却被薛姨妈拉住了,“我的儿,你何苦这会子添乱!再等等就是。”她心里虽有些惴惴的,却仍抱甚大希望。 薛蟠听了,复又坐下,命人端上酒菜来,自斟自饮起来,转眼间,已有了几分醉意,唬得薛姨妈忙命人把他扶到塌上,又派人不停地往府门口看动静去。却说王夫人亦是如此,她不得进宫,听不得元春之讯,故不停地使人探去。 周瑞家的不时来回,太史官的千金得了贵人,又是光禄使的二女封了嫔等,独听不到宝钗的名头,把个老姐妹心焦得不知怎么才好,王夫人不停地走来走去,薛姨妈恐惹宝钗心急,故硬忍着坐在厅内。 冬日时辰容易过,夕阳西下,薛宝钗的一颗心亦随着渐落下来,细听那府门外,依是平常,薛宝钗只呆呆地看着描了一天的花样,忽拿起利剪作个粉碎,把个莺儿唬得只拉住她劝道:“姑娘,你又何苦如此!” 薛姨妈只静静地挑帘进来,说道:“咱们薛家该是天命如此吗?”宝钗泪如泉涌,却并不哭出声来,缓缓地脱下那大红绸袍,颓然地坐下来,忽瞥见薛姨妈悲伤模样,强振作道:“妈,你且歇着去,不必挂念我才好。”薛姨妈扑上来抱住她道:“我的儿,咱去不成就不去,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心酸就哭出来吧!” 薛宝钗只点点头,又命莺儿搀扶住薛姨妈,说道:“妈且歇着,好生看着哥哥,别让他外头乱走才是。”薛姨妈强忍着泪出去了,只留下这宝钗愣愣的瞅着那滴滴蜡油,她只知自身才情高远,人情关系亦打点妥当,究不知这其中哪里出了岔子,元妃的承诺言犹在耳,岂知今日已似两世。这正是:自恃才高中雀屏,焉知首罪源愚兄。 第二十四回(上) 潇湘妃愈合家聚,北王府内论廷音 却说北王府这边,因黛玉突发伤风,北王妃这两天亦是忙乱,整日里变着法儿的哄黛玉多吃一些,紫鹃、雪雁自不必说,亦是尽心伺候。玉林自那日得了讯一路飞奔回府后,更是一日数次来潇湘馆探视,那幅焦虑的模样,众人看在眼里亦都为他心忧。 在如此众人捧星的服侍下,再加上程太医的细心调理,不出三日,黛玉身子已然大好,虽还是有些咳嗽,却已能行动自如,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于众人看来,更添了几分梨花娇柔之美,北静王妃劳心劳累了几日,见黛玉大好,方安下心来。 这日,玉林因冬日午短,恐黛玉睡了积食,故与她说这说那,黛玉精神已然大好,却仍歪在绣床上,她见玉林没穿大毛衣裳便跑了来,嗔道:“天虽暖了些,你自是该珍重身体,免得像我一样,倒教众人操心。”玉林笑道:“无妨。再过些日子春暖花开,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黛玉亦笑道:“说得轻巧?哪那么容易!”玉林又转头想了想,方道:“我有主意了,等妹妹咳嗽之症稍轻,咱们把那泓云班叫进来,演一出楚霸王与虞姬,这一项,妹妹定是喜欢的。”紫鹃端茶进来,听见玉林说此,忙问道:“世子爷说得可是那红满京城的泓云?”黛玉扭头问她道:“怎地连你也知道他了!” 紫鹃放下手中的翠竹盘,笑道:“素日他曾去过那府里,后因宝姑娘的哥哥薛大爷缠得紧,方少去了。我借着老太太的光,竟也听了他两场戏,倒真真是清亮得很。”黛玉笑道:“如此甚好,咱们且记下世子爷的这话,速速把那泓云请来才是。” 玉林听得黛玉有了说笑的兴致,亦越发高兴起来,主仆几人正说着,却见雪雁来回道:“兰香公主与驸马爷来了。”玉林忙迎出去,紫鹃亦服侍黛玉起身,细细地将茉莉粉均了,又替她点上胭脂,且知黛玉近日尤中意那套飞竹葱绿衫,故只替她将发髻陇上,却不装饰鎏金之物,一根碧玉簪子外加一朵近来宫里时兴的宫花新样,将整个人衬得越发清灵。黛玉对镜笑道:“你却是越知我的心思了。” 紫鹃笑而不语,又听外头已有人声,出去一看,竟是兰香公主来了,却要见礼,兰香早忙乎乎地进了里间,拉起黛玉道:“听说妹妹病了,我来瞧瞧。”忽见黛玉的装扮,笑道:“若是病了都如斯人物,我却要天天生病不可了!”说着细端详着黛玉的脸色,又问道:“妹妹可是大好了?我这几日被母后娘娘拘束紧了,反不得来。” 黛玉笑拉她坐下,方问道:“替我向皇后娘娘请安罢,我这个样子,去了怕扰了她老人家。”兰香应了,又瞧着黛玉的发髻,笑道:“这是谁的巧心思?真真适合于你。”恰玉林进来,说道:“嫂子尚不知妹妹得了一巧丫头吗?”方悄悄地对她说了紫鹃的来历。 兰香细细瞧了紫鹃,喜道:“着实是个可人,心思与人样一样精巧。”紫鹃忙行礼回道:“谢公主金言,自不敢当。”兰香却道:“你们主子是知道我的,在我这里,何须多礼?”遂褪下腕上的一只翠玉镯,笑道:“我素来是不赏人的,今日见了你,倒动了心思,看在林妹妹发髻的份上,这玉镯就给你吧。” 紫鹃有些踌躇,偷看黛玉,黛玉笑对她道:“咱们兰香公主的脾气,你还不知,赶快收下才是。”紫鹃方接了,见这兰香公主性情甚为爽朗,虽贵为当今明珠,却很是可亲,对黛玉又极为贴心,不由感叹,世间竟还有如此人物,骄而不纵,真真令贾府中人汗颜。 一时玉林说道:“母亲传饭了,让我们速速过去呢。”说着亲扶了黛玉就要出去,兰香只笑看着他们,黛玉脸上一红,推开玉林道:“理应与兰姐姐一起走才是。”兰香大笑道:“罢了罢了,你们且忙,我倒要先去见母亲了。”羞得黛玉只拉住她,作势要打,却被玉林拦下,笑对她道:“莫让母亲等急了,咱们速去吧。”这才住了手,齐往前院去了。 第二十四回(下) 潇湘妃愈合家聚,北王府内论廷音 此时,王爷已下朝,与思林正低低地谈着些事务,王妃在旁只默默听着,见他们进来便笑道:“玉儿这一病,倒好似下了个帖儿,把你们都给叫回来了。”兰香笑扑上来道:“素知母亲是疼我们的,就是这几日宫里规矩大,闹得我不敢过来。”王妃轻抚她道:“瞧瞧这张嘴,真真抹了蜜似的。”又拉过黛玉,笑道:“玉儿可是大好了!今儿这身装扮,甚是不错。” 黛玉挨着王妃坐下,回道:“这几日劳烦姑妈操劳了。实是我的不是。”王妃又笑:“可不知我哪一世修来的福分,竟得了这么两个嘴甜的人!”兰香闻言,冲黛玉偷笑,黛玉亦浅笑,遂又过来向王爷、思林见礼。 北静王爷闻听她身子大好,亦是高兴,所谓爱屋及乌,他对黛玉更是越发喜爱,自觉有此佳儿佳妇,甚为圆满,虽朝政事务繁杂,内中勾心斗角更甚,却因合家之乐,心胸倒亦颇为平顺。思林亦然,因兰香之故,加上黛玉本又是才貌不可兼得之人,故早亦视她亲缘骨肉一般,故笑说道:“妹妹身子合该多多调养才是,改日让兰香送过些西洋人参来,或许更为有效些。”黛玉道:“谢大哥哥惦记,偏是又劳动你了。”兰香拉着她道:“何来劳动?不过是我出些力罢了。”众人闻言皆笑,真真是一性情活泛之人。 此时,丫头们早已摆好饭,众人依次坐下,王爷叹道:“世人皆为功名所累,岂知这家之和乐方为终生!”王妃笑道:“怎地生生冒出这么一句来,好生吃饭才是。”王爷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这朝内甚不平静,牵连着后宫,亦是多了些是非。此次大选,倒也露了些端倪。这于朝廷而言,恐是不好的。” 思林问道:“父亲洞悉朝政至深,不说别人,只说那荣府一人,本是定了的事,却因忠顺府心气不平,又恐夺了他们的势,这才致使那薛氏落选。”兰香亦边大嚼大咽边道:“这事我听母后提过,似是一道士与燕妃说了些不祥之语,方不敢召入宫的。”思林唬她道:“这话你在家说说就罢了,对外不要提半个字才是。”兰香娇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就是。” 黛玉听他们谈起大选之局,似是那宝钗落选之意,忙问道:“可是那宝钗姐姐落选?”兰香道:“你这么一个聪明人,竟才知道!她在宫中候选时,我亦远远地看了几次,倒好个人物,只不过运气不佳罢了,怎地偏她是那相克之人!”黛玉叹道:“着实可惜!素知她的心气极高,这样一来,可是如何是好?” 兰香道:“深宫之地,有何可去?却都要争来争去。”王妃笑道:“你打小是蜜罐里泡大的,哪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多少公侯之家都想走这条路得保荣华,所谓一人升天,鸡犬得道,正是这个道理。想那荣府,早些年因荣国公的功劳,甚得先帝垂青,岂料他的儿子孙子却是平平,不仅对社稷无功,又多是些好享乐之人,若不是早年间元妃承恩入宫,只怕他们家不会有今天的太平日子好过!” 黛玉叹道:“竟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何以一家子的安康要托赖在一个女儿身上?”玉林道:“兴家报国,理应是男儿之事,靠此得享富贵,恐是不会长久。”北静王爷喝道:“你这话说得虽对,却不能乱说去,而今你在工部办差,亦要多看些,多学些,方能在朝中立足。”玉林站起来答应了。王妃却笑对王爷道:“何苦来,此时摆你这脸色,我瞧玉林说得甚对,咱们府虽与那荣府有些交情,却也不至于受他们连累。” 思林说道:“母亲说得是。只是日后和他们打交道,小心些就是了,恐被一些是非之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王爷点点头,又对黛玉和兰香说道:“合该多进宫见见皇后才是,大选进新人,皇后虽娴德,亦该多些绕膝之乐。”黛玉应着,兰香却抢先道:“等妹妹大好了,我正要和她一起进去呢!” 王妃拿起酒杯,笑道:“一家子好不容易聚到一起,该好好乐一乐才是。”众人亦都放下那俗务所想,将心思放到这佳肴美酒中来,一时间热闹起来。独黛玉因身体之故,不能多喝,故只轻抿一点,权当尽礼如是。这正是:潇湘妃愈合家聚,北王府内论廷音。 第二十五回 (上) 人前宝钗初振奋,凤前黛玉遇元春 且不说北王府内私论这裙带之贵,只说那薛宝钗自名落金册之后,闷闷地在家独坐了几日,方缓过来一些,薛蟠本欲与宝钗争说几句,见他妹子如此模样,故在薛姨妈的连说带哄下,方在家呆了两日,第三日却早就偷溜出门,找那一帮狐朋狗友去了。 宝钗因一颗青云之心猛然落地,着实心里受了些打击,但她心性本是要强,固然不会轻易被他人看低,故闷在家里几日后,终在薛姨妈的劝说下,收拾了一番,方去贾母王夫人处请安。贾母虽巴望她中选,但事与愿违,本欲安抚一下宝钗,却见她粉脸杏腮,依旧风采,暗道这丫头竟如此心性,着实难得,故只笑说道:“今儿有新打来的野鸡子汤,宝丫头和我一起吃饭吧!” 宝钗道:“本不敢回绝老太太,只尚未去姨妈那儿看看,恐有不妥。”贾母点头道:“你这孩子总是周全,既是如此,就去吧。”宝钗站起来,又与迎春、探春、惜春等玩笑了几句方去。 探春看着她的背影,叹道:“亦亏是宝姐姐,换作是我,却着实不能如此镇定。”贾母道:“倒是你还罢了,若是迎春和惜儿,只怕此时还想不开呢。”迎春和惜春听了却并不作声,心中却感叹亏得有元春娘娘在上,否则今日落选的是他们,又该作何之想呢?探春却想,纵是公侯之家又能如何?终是不能凡事都称心如意,却不知她们姐妹几个的未来又在哪里呢? 且说王夫人见宝钗稳稳进来,忙起身拉过她坐在炕上,话没出口,泪却出来,只道:“快上来坐,出来逛逛才是好的。”宝钗见王夫人如此悲切,亦是勾起了心底所痛,泪珠儿虽在眼眶内打转,却硬忍住没滑下来,只轻轻地挨着王夫人坐下说道:“是我辜负太太的一番美意了!”王夫人说道:“究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娘娘本已打点妥当,何以如此?且待几日我进宫细细打听才是。” 宝钗却说道:“谢太太。事已至此,且不必劳心了。倒是要请您向娘娘替我告个罪,让她白白费心了。”王夫人只攥着她的手道:“素日我知你是好的,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周全人。倒教我不知说什么是好了。”二人方又说了一阵子,宝钗方回转梨香院而来。 刚进院门,便听见薛蟠吼叫之声与薛姨妈哭泣之音,宝钗忙忙地进来,方知薛蟠又因酒醉在这儿胡说八道,气着了薛姨妈,一个小丫头只边替薛姨妈拍打,边嘤嘤地陪着薛姨妈掉泪。宝钗过来扶住薛姨妈道:“妈!这是又为何?您老人家的身子要紧。” 薛蟠见宝钗进来,方不敢过于放肆,他一向有些怕这个妹子,但自宝钗落于大选后,似乎胆子壮了许多,故嘴里仍嘟嘟囔囔道:“不许我这,不许我那,偏她就什么都依,敢情不是偏心,又是什么?”宝钗听了,适才那一股硬忍住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哭道:“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说妈听了寒心,就是外人听了,也替她不值,既是你说她老人家偏心,那你倒是细说说,这偏与依究在何处?” 薛蟠见宝钗落泪,又瞅见薛姨妈亦是伤心,知自己又闹大了,忙跪下拽着薛姨妈的衣襟道:“儿子一时喝多了,犯了糊涂,说了些胡话,惹恼了妈,又伤了妹妹,都是我的不是,妈瞧在妹妹的份上,就原谅儿子这一回吧。”薛姨妈啐道:“孽障!你还知道顾虑你妹子,不好生安抚她,何苦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来呕她!” 薛蟠忙站起来向宝钗躬身陪罪,宝钗知事已平息,亦是不去惹他,只道:“罢了,我只你一个亲兄长,何苦来着!”薛蟠见这二人脸色缓和,方涎着脸对宝钗道:“过几日暖和了,倒该给妹妹做几套新衣衫,那首饰也该添些新花样了。”薛姨妈见他如此,只又笑又气,方罢了这场风波。 诸位可知这薛霸王为何如此闹腾?还不是因宝钗落选之故,他一大早跑出去,生生地被一帮狐朋狗友取笑了一番,都笑他是葫芦锯成瓢——口大,故只憋着一口气,闷闷地回家来,与薛姨妈说道,方闹出这么一出来。可见这世面虽是一人落选,却不知有多少人失了自己的算盘,古人云“顺其自然,超凡入圣”,放得功名富贵之心,便可脱凡;放得到的仁义之心,才可入圣。究是有一定道理所在。 第二十五回 (下) 人前宝钗初振奋,凤前黛玉遇元春 这日,因黛玉身子已大好,兰香特特地拉了自己的车驾与她一起进宫,北王妃嘱咐了黛玉几句,又命雪雁留于潇湘馆看守,紫鹃并梅兰竹菊四婢跟着,又把黛玉的新宫装拿来,描眉打鬓,霎时淡雅宜人,兰香笑道:“果是妹妹不同,哪一套衣裳在你身上都有个中味道。”王妃催促她们道:“快去吧,觐见皇后,误了时辰可不好。”说罢,这一众车轿,直奔宫门而来。 皇后见了这姐两,自是高兴,拉着她们道:“出了正月,这宫里事情就少了许多,你们常常进来,却是极好的。”扭头见黛玉穿了一身淡绿宫装,群下百褶缓缓散开,借着她的莲步夭夭,着实一番风度,故笑道:“玉儿丫头越发气韵不同了,倒是玉林是个有福的。” 兰香笑道:“母后的意思,倒是兰儿没福了?”黛玉道:“兰姐姐若是没福,究不知这天下间还会有何人敢称福气了!单是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爱,就是天大的福分了!”皇后道:“竟不知玉儿亦是如此伶俐,怪不得能和兰儿到了一处去。”正说着,外头太监来报:“燕妃娘娘与元妃娘娘来了。” 兰香与黛玉忙起身相迎,兰香是见惯了他们的,故并不在意,独黛玉偷偷瞅着这二位,虽都是天香国色,燕妃透着一股精明,元妃透着一丝柔美,可谓是各有各的妙处。燕妃与元妃亦看见兰香公主身边多了一位人物,都笑道:“一日不来姐姐这里,哪里竟多出了一位仙子出来?” 皇后笑道:“亦并非外人,只是北王府的熙林公主罢了。”燕妃站起来,拉过黛玉细细打量了一番,复又把她送回原位,方脆笑道:“早就知道姐姐多了一位公主,却想不到竟是如斯人物,真真是瑶池仙子转世一般。”元妃亦道:“燕姐姐说得甚是,果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心里却想起似是王夫人向她提过,因这黛玉是公主之名,又兼得皇后垂青,与了宝玉,倒是极好,不仅于自己宫中地位有益,对全家合府亦是利处良多。此举亦是这母女二人因宝钗落选后所寻思出的又一条路,可见这人人为保富贵,殚精竭虑尚且不算,就连言行举止亦似思三想四。 故这元妃私下里对那黛玉多看了几眼,又笑对皇后说道:“论起来,熙林公主和我倒是也有些渊源呢。”皇后闻听此言,奇道:“此话怎讲?”燕妃却并不作声,只低了头理那金穗子去。黛玉却知元妃之意,她亦听母亲提过那贾敏之事,论理自己该称她大娘,只是人已逝去,又兼北王妃如今并不愿与那贾府多些瓜葛,亦只看在老太君的面上来往罢了。 元妃道:“我有一位姑妈,曾嫁与林公,可惜没福,却早早去了。”皇后悟道:“原来如此,怪道你如此说。”燕妃站起身来道:“今日里来,一是给姐姐请安,二来我同元妃妹妹拿了几两银子,摆了些酒菜,不知姐姐可赏我这个脸吗?” 皇后笑道:“瞧你乖的!我竟不知自己有何功劳,竟能天天吃你些好的!也罢,我也有些饿了,去你那儿就是!”说着携黛玉与兰香出了正宫,燕妃与元妃随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这正是:摆宴人自存私心,精明人静观局势。 第二十六回(上) 有缘人双凤齐飞,失意人暗吐真思 只说兰香与黛玉在宫里用罢膳食,又与皇后说了会子话,二人方出宫归来,北王妃细细地问了她们,方道:“皇后精神好就罢了,亦是你们的福气。”黛玉回道:“姑妈说的是,我瞧皇后娘娘今日里的胃口亦是不错。” 北王妃叹道:“那就好。你们小孩家的,哪知道她心里的苦!宫里的日子,实是外表光鲜内里苦,她素来是个要强的,这些年虽历练了些,却终不能像平常人家那样有安生日子可过。不说新进去的人,只说那忠顺燕妃,就是个利害的主儿。”兰香亦跟着说道:“母亲说的这些,我亦看到了一点子,左不过多劝慰母后罢了,我们做儿女的,终不能多说什么。” 王妃点头说道:“这就对了,你们虽贵为公主,说话行事却仍要谨慎小心才是。”黛玉应道:“还请姑妈放心就是。”王妃这才拉着二人进了内间,兰香见房内炕上和塌上都摞满了绫罗绸缎,还有些珠宝首饰,笑道:“母亲难道要开个绸缎铺子不成?” 王妃轻拍她道:“就你嘴灵。这些都是素日里别人送的,我因收拾久了,故让丫头们翻出来,看看有没有点子好玩意?没成想,倒让我得着了!”黛玉笑道:“姑妈快别悬着我们的心来了,定要拿出来瞧瞧才好。” 北静王妃方从一檀香木盒中捧出一个锦盒,兰香和黛玉只细瞧着,心中都想不知是何物件,竟包裹成这样。却见那锦盒缓缓而开,竟是并排两支九头足金凤钗,最奇的是,那凤口上亦叼着一颗明晃晃的珠子,二支不仅做工一模一样,就连那珠子大小,亦是分毫不差。 兰香拿起来叹道:“竟没见过这样的雕工,着实是上品。”黛玉因素喜淡雅,但因此时宫装好华丽之风,故亦有些华贵之服,况这九头金凤原本就不多见,双份就更是难得,故也细细地瞧着。王妃笑道:“我细细地翻了,竟得了这出好玩意儿。你们年轻不知道,这金凤本是南边一个世家工匠所造,统共两对,这一对咱们得了,确是难得。” 黛玉笑道:“却不知这金凤背后还有那么多缘由。”说着亦拿起一支来,对着那日头光亮瞧着,光晕辗转,竟觉那珠子似活起来一般,不由念道:“金凤花开红落砌,暇蝶飞来花上戏。”兰香拍手笑道:“一支金凤竟得你这般巧思,可见你必是它的有缘人了。” 黛玉作势要打她,兰香却拉着北王妃笑道:“母亲救我!”王妃笑着拦阻她们道:“罢了,别闹了,今日里这两支凤正是要给你们一人一支,兰儿自不必说,玉儿虽是侄女,我却把你当作女儿看待,况且又有你与玉林的情分在。你们都是我心尖上的人,这金凤与了你们却是正好,日后亦可作传承之物。”说罢又瞧着兰香道:“你这孩子,究不知何时才能有个好消息?” 兰香闻言,顿时羞红了俏脸,独黛玉却不解,笑道:“兰姐姐竟也会脸红,真真好笑!”王妃笑道:“罢了,不审你了就是,你和玉儿先去吧,说了这一会子,竟也累了。”兰香听了如闻大赦,行了礼拉着黛玉慌忙出了内间。黛玉何等聪明,虽说出不解之言,转念一想,亦有些明白,又见兰香着实怕羞,故不再多言,邀着她一起回那潇湘馆去了。 第二十六回(下) 有缘人双凤齐飞,失意人暗吐真思 且说那宝钗虽心绪缓和,终因薛蟠一番闹腾,弄得心里着实不平了几日,薛姨妈见她如此,私下里亦左右盘算,她素知依宝钗的才貌,王公贵族亦匹配得上,只恐不知底细,宝钗去了受苦,故竟又想起当日王夫人的提议来。欲与宝钗说去,又恐惹她多心,欲与王夫人说去,脸面上却有些抹不开,故只劝宝钗多去往园子里走走,与兄弟姐妹多玩闹一些。 宝钗因恐他人背后道她,亦听了薛姨妈之言,常与宝玉、三春等一起谈心说笑。众人见她如此,都道:“这宝姑娘好个品性,确是大家子出来的千金!”也有一些本等着看笑话的人,亦没捞着话根子,故这宝钗落选一事,竟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日,因天气渐暖,鹅黄迎春花正是盛开之际,宝钗带着莺儿往那园子里赏花去,行至湖边,见几只天鹅在湖面上掠翅点水,甚是柔美,不由多看了几眼,正出着神,却见那萌芽的柳枝后似有一人影晃动,莺儿道:“姑娘,怕不是贼吧?”宝钗啐道:“这青天白日的,寬门阔院,哪里来的那些?”说着二人从后面悄悄地绕了过去。 近前一看,岂料是谁?原是那宝玉自顾坐在一青石之上叹气,宝钗侧目看去,虽是一身家常服色,却也衬得他粉脸青眉,宝钗心想怪道众人都说他生得好,果非虚言。只不知这人此时一人呆在树下作何而叹?正欲上前去,却听得那宝玉叹道:“她这般清灵之人,我这般俗人又岂能日日相伴?她眼里只有世子林,岂知我眼里却只有青云黛?” 宝钗听了不觉一怔,顿然想到那日寒梅宴上的情形,又接连想到这宝玉的反应,这呆子今日这番话,着实证实了自己心中所疑,他日夜牵挂、呕心沥血之人必是那黛玉了。宝钗不由心中一酸,暗想那黛玉何得上天如此眷顾,名分亦有,痴心人亦有,不说这宝玉,那世子林更甚;忽又想到自己落选一事,真真是造化弄人。今见宝玉这番模样,欲上前劝慰一番,又恐他知自己听了适才之言。 故宝钗只高声对莺儿说道:“莺儿,你瞧,那两只天鹅竟飞到湖心了!”莺儿有些茫然,却依言顺着宝钗所指方向看去。这宝玉闻听人声,忙站起身来,回头一看,竟是宝钗主仆,忙笑道:“宝姐姐来了,何不去我那里坐坐?” 宝钗亦笑道:“我一时看呆了,竟不知宝兄弟在这里。也好,正要讨宝兄弟一杯茶喝呢!”说着二人齐齐而来。宝玉本甚敬重宝钗,她落选之后,本想多方安慰于她,不想自己身陷迷局之中,竟忘了这遭,今日见她神采依然,亦放下心来。 袭人见这二人齐来,忙迎上前来向宝钗问好,又替宝玉宽了外面的大衣裳,晴雯倒上茶来,却并不出去,只悄悄地站立一边。宝钗拉着袭人道:“前儿你托莺儿打的络子,偏忘了带了。”袭人笑道:“宝姑娘和我们下人还这样谦和,我得空去取就是了。” 宝玉只道:“姐姐到榻上坐。”宝钗坐了,又问:“探妹妹这几日倒是不常出门子,咱们理该瞧瞧她去。”宝玉道:“此时怕是不行的,一早请安时我听太太说要带她去那南安王府,这会子必是不在家的了。” 宝钗疑道:“可是有什么事?”宝玉道:“说是今儿乃南安王妃的寿诞,我因懒懒地,托词不去,偏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身上亦不大自在,太太说恐她一人去孤单,便叫了探妹妹去。”宝钗点点头,又笑道:“听说宝兄弟这几日倒是躲在家里用了不少功,想必是大有进益了。” 宝玉讪讪笑道:“宝姐姐莫要取笑我了,我乃是一天大的俗人,自是不敢去亲近那圣贤之书,亦不敢有过多的非分之想,这人,这事,终不能如自己所愿。”说着声音竟渐渐低了下来,宝钗却听得真切,因知他的心思,又见他如此浑然不解,故劝道:“书上常说,等闲思虑虽不得,须要照管心常在。可知这多思多虑虽是好的,过了则必会伤了心神,宝兄弟你是个聪明人,何苦来着?” 那宝玉听了,只呆呆地看着宝钗,心中却想,都说她是个极好的,果是如此,这劝人的话竟说得如此得人心怀,可见这世间万物,唯女子方上天之上品也,这番话,竟真真不辜负她的才貌。宝钗见宝玉只看着她,不由面上一红,笑道:“宝兄弟,我出来时候多了,亦该回了。”说着起身下塌,又见那宝玉还兀自出神,不由停下脚步,过来推他道:“宝兄弟,我和你说话呢!” 宝玉方恍然道:“姐姐喝茶!”晴雯在一边脆笑道:“人家说要走,你还请人喝茶!”宝钗见宝玉如此,亦笑道:“我确是要回了,妈还有些事找我商议呢!”宝玉方起身送道:“姐姐好走,晴雯替我送送吧!”晴雯却道:“我的爷,没瞧见我这胭脂膏子占着手呢!袭人姐姐在外面,找她就是了。” 袭人闻声过来道:“罢了罢了,我去吧,顺道把那络子取了。”宝钗道:“如此甚好。”说着这主仆几人方相跟着去了。这正是:失意人暗吐真思,有心人巧言释怀。 第二十七回(上) 黛探同贺南安寿,贾府计较三春缘 却说那王夫人与探春去了南安王府贺寿,王熙凤因近日来下红多了,故亦在家养着,这府内大小事,王夫人近来亦担待颇多。只说这南安府,因南安王妃的四十寿诞,特特地摆了几十席酒宴,又因王府之尊,故京内大小官员内眷前来恭贺的着实不少,单是那轿马就摆了长长的一条街。 北静王妃因是亲戚至交,故带着黛玉早早而来,南安王妃见了黛玉甚喜,又见她出落得越发出挑,更是越看越爱,巴巴地命人带着她四处走走,黛玉跟着走了几处,觉得有些疲累,况到处是丝竹之声,甚是有些吵闹,她本是喜好清静之人,故托词去那花园走走,只紫鹃跟着就罢。那几个丫头婆子因她是王妃的嫡亲外甥,又是皇后之义女,自是拿她的话当圣旨一般,也就渐散去了。 黛玉见这园内春日之景,如诗如画,与紫鹃徐徐而行,微风轻拂,不由笑道:“人家都道那大观园内好景致,岂知上天若不恩赐这大好春日,任是再精工细作,亦是徒劳无功的。”紫鹃亦道:“姑娘说得是,这景致也要看什么人去品,世间像你这般灵秀又惜花爱物的,能有几个?” 黛玉啐道:“你这小蹄子,嘴巴愈来愈巧了,竟编排起我来了!”紫鹃笑道:“这却不是,姑娘的好处,别人不知,我又岂能不晓?”黛玉只笑说道:“也罢,今日里我就受用一番你的美意吧!”说完忽轻咳了两声。 紫鹃忙过来扶她道:“可是又着凉了不成?姑娘还是回花厅里去吧,天虽暖了些,还是要保重些才是。”黛玉道:“你呀,就是不让我好好自在一会子。”紫鹃笑道:“若是在王妃身边,姑娘怎么着都成,这万一有个好歹,抛去我的不是另说,倒教人心里难安呢。” 黛玉瞧着紫鹃,只叹道:“我常做孤身一人之悲叹,今日有你这些话,倒大大地慰了我心。”紫鹃劝道:“何苦想那些?王爷王妃疼你,又有世子爷陪着,这神仙的日子,有些人想过还不能呢!”二人正说着,忽那迎春花后闪出一人来,笑道:“好一出贤主忠婢戏,可惜我来晚了,没看到前出!”黛玉看去,喜道:“怎地你也来了?” 诸位知是谁?原是那贾府三春之探春,她随王夫人贺寿而来,因在花厅内拜见南安王妃时,恰听到适才跟着黛玉的一个小丫头的回话,方知她在此地,故与王妃告了罪,亦寻觅而来。王夫人见探春如此,亦是由着她去,心下里却颇有些打算。 只说这黛玉与探春在南安府内相见,二人甚喜,共游多时,相谈甚欢,别长离短说了约莫半个时辰,探春忽叹道:“林姐姐,咱们是极好的,有些话说与你听也无妨,我们府里如今是非一天多似一天,好好的一个家竟成了这个样子,凤姐姐虽勉强支撑,却终巧妇难做无米之炊,若不是仗着宫里的娘娘,只怕早已不成个体统了。” 黛玉道:“我知你素日要强,你们府里我虽不清楚,却单从紫鹃这出来看,终是有些不妥,只是我要劝你,身在闺阁,即使万事皆知,又能如何?不过多操些心罢了,反惹得自己伤神。”探春道:“你这话我懂,只看着这乱遭遭的样儿,真想化作男儿之身,出去创一番作为出来,以正自名。” 黛玉笑道:“可是只有你才有这样的心思,只怕他日你变不成男儿,指不定也能有一番作为呢!”探春亦笑道:“姐姐取笑我了,这些话,我亦只和你说说罢了。此时说出,倒也长长地舒了胸中一口闷气。”黛玉正欲说话,忽见一小丫头急急走来,回道:“公主,王妃请你们速去后花厅饮宴。”黛玉、探春闻听,方收回心神,相跟着去了。 第二十七回(下) 黛探同贺南安寿,贾府计较三春缘 因这后花厅内都是女眷,故只设了位分之别,南安王妃居中,北静王妃居左,忠顺王妃居右,黛玉的座席与王妃们一般高,王夫人等却矮了半塌。一时黛玉与探春分坐,众人见了,都心道,果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7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7部分阅读 心道,果不其然,皇后义女和贾府三小姐都是如此出众,真真是名不虚传。 忠顺王妃亦笑对南安、北静两位王妃说道:“说什么外甥女和侄女,依我看,熙林公主倒如同你们的至亲女儿一般。”又对王夫人道:“向来知你们老太君会调理人,果真这位三姑娘竟也如此不同,真真恍了我的眼了。”王夫人忙起身回道:“王妃缪赞,却是不敢当。” 如此虚礼过去,方开了酒席,八方菜肴,四方美酒,金盘银杯,莺莺笑语,这一席面吃到日头将没,方才告休。南安王妃苦留黛玉住一宿,北静王妃直道:“这孩子最喜那潇湘馆,离了它恐连觉都是睡不成的。”南安王妃方罢了,又拉着黛玉细细说了半天话,这才目送她们去了。黛玉见客人繁多,亦不能与探春告别,只遥遥地以手中的丝绿手帕示意,探春亦默然,这才各自去了。 只说这王夫人等回到府中,因听周瑞家的来回,两个婆子因一点子小事打了起来,又道几个小厮因聚赌被老爷鞭笞了一顿,心中更加烦闷,这才觉得离了那王熙凤的难处,故打发了小丫头去那屋看看凤姐如何,又支使人去前面看老爷回府没有。待都散了去,自己一个人方拿捏着如何向贾母说些子要紧事。 一时贾母那边传饭,王夫人过去侍候,待邢夫人等去后,这才凑到贾母身边说道:“老太太这几日精神越发好了,可见这丸药还是有效的。”贾母点头道:“你单单留下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王夫人笑道:“老太太猜着了,正要与老太太道喜呢!” 贾母亦笑道:“喜?却不知这喜在哪里?”王夫人道:“今日里去了南安王府,谁知那忠顺王妃见了咱们三丫头,喜得不得了,吃饭时悄悄地与我说了,想讨她去做忠顺世子的正房。我想着老太太素来疼她,亦是没敢当时答应,特特回来讨老太太的示下。” 贾母听了脸色稍变,却很快平复过来,说道:“从根基门户上自是咱们高攀了,只这忠顺世子的名声,似乎有些不大好,探丫头虽是庶出,却不能委屈了她。”王夫人继续笑道:“老太太说得在理,我正是想着这一点呢,忠顺王妃说做正房,这才有些松动呢。” 贾母沉吟了一会儿,方道:“此事且等等吧,亦不必急在一时,倒是宝玉,近来越发不振了,虽说他命里不该早娶,却也该早些敲定才是。”王夫人听提起宝玉,不由叹道:“这孩子是最让人操心的,现下里倒是有两个现成的人选,只恐一个高攀不上,一个又屈就了他。” 贾母亦叹道:“说得正是,过些日子等凤丫头好些,咱们合该好好商议商议才是。”王夫人见话说至此,亦没有说下去的兴致,又见贾母似有疲累之态,遂笑道:“三更天了,老太太歇着吧。”说着要亲伺候贾母宽衣洗漱。 贾母笑道:“罢了,你也歇着去吧,有鸳鸯呢。”王夫人应了,又回头嘱咐鸳鸯好生照料贾母,这才去了。鸳鸯送罢王夫人进来,见贾母还靠在榻上,遂替她边捶腿边说道:“老太太,该歇了。” 贾母叹道:“想不到竟到了这步田地,只恐委屈了三丫头。”鸳鸯亦道:“老太太说的是,那忠顺世子左一个,右一个,不知讨了多少小老婆,偏还不知足,又和一个什么戏子好,与他还不如跳火坑呢!”贾母说道:“果是如此,就更不堪了。那么多王公子弟,怎地偏会是他!那北静世子也是个万里挑一的,唉,罢了,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我是知道的,我虽疼些,这终身大事须还是要生身父母说了方算准。只求上天能保佑咱们府里。” 鸳鸯劝道:“老太太,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别伤神了,仔细身子。”贾母方叹息着歇了,却终不能闭上眼睛,思来想去,近五更天时,方安生睡了。这正是:世间姻缘本由天,何苦空自名利掺;都道王公富贵好,岂知人心堪难测。 第二十八回(上) 紫鹃巧梳芙蓉髻,王妃初提儿女意 却说玉林因前些日子工部事务繁杂,整日里亦是满府不见人影,只晚间是必到潇湘馆去一趟的,今儿好不容易得了闲,故一大早巴巴地跑来,一头撞见出来倒洗脸水的雪雁,忙问道:“可起了吗?”雪雁笑道:“早起了,紫鹃姐姐正与姑娘梳头呢。” 玉林进来,见紫鹃正替黛玉仔细理那满头秀发,黛玉见他进来,笑道:“怎地一大早跑来?我却要去上房问安呢。”玉林只细细瞧着她的面色,恰似那初开的桃花一般,顿然笑道:“身子果真调养好了,我瞧今日妹妹的面相,竟像一朵芙蓉,紫鹃何不替妹妹梳一个特别的髻?” 紫鹃听了,只笑不语,两只手越加忙碌起来。黛玉却道:“快别听他的,只会拿我取笑罢了。”玉林却站立一旁,盯着那铜镜中的佳人,不觉呆呆起来。紫鹃瞅他的样子,不觉莞尔,黛玉镜中见了,问道:“定是你做了什么机巧事?大清早的兀自发笑?”紫鹃笑道:“这却不是,只是咱们廊下的鹦鹉前儿因姑娘念的一句诗呆了半日,却不知今日有人亦因姑娘而走了神呢。” 黛玉知其意,面上一红啐道:“可见我竟纵你太过了,他日只保佑你得个利嘴的人,你们两斗去!”紫鹃笑道:“这却不能了,不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自是要跟着姑娘的。”黛玉闻言亦笑了,只由紫鹃在她头上作弄。 一时黛玉起身,紫鹃将她拉着正对玉林,笑道:“世子爷,快瞧瞧,这个发髻可使得?”玉林回神,见黛玉一张俏脸就在面前,一双含露目欲语还休,胭脂轻点,红而不腻,绛唇潮红,如朝霞初升,乌云发髻总揽一侧,斜插着一根芙蓉玉石凤钗,一身苏绣浅粉撒花长裙,映衬得整个人越发如仙子一般。 玉林只呆呆看着,嘴里半日方吐出一个字来:“好!”黛玉见他的样子,面上更红,推他道:“大清早的别杵在这儿,快去姑妈那儿吧!”玉林这才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你的话我当然听命,只一件,今日我难得偷闲在家,妹妹可否破次例,容我与它同行呢?” 黛玉只偷扫了一眼两个人紧握的手,又盯着玉林说道:“快走吧!若是晚了就不好了!”嘴上催着,手却未抽回,玉林见势甚喜,二人方如此往那上房去了。 因王爷一早就去了朝堂,故此时只北静王妃在上房,慢慢悠悠喝着茶,见他们二人进来,行完请安礼后,方对玉林说道:“今日里你既在家,就把泓云班叫进来,咱们也听听,也让他们好好教习一下家里的那些。”玉林应了,笑道:“父亲和我常不在家,倒冷清母亲和妹妹了。” 王妃笑道:“为国效力,自是本分,别说我,就是玉儿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我们娘们儿整日里自个儿找乐罢了。今儿你在家却是正好,我正想听几出好戏呢!”黛玉笑道:“姑妈说到我心里去了,可是觉得这几日闷闷地,倒是听戏既解闷,又能细品那好唱词,真真是最好不过了。” 第二十八回(下) 紫鹃巧梳芙蓉髻,王妃初提儿女意 玉林道:“我速派人去请就是,那泓云班亦是我年下亏欠妹妹的一个人情,这就请来补上如何啊?”黛玉笑道:“此时方补,我却要为那虞姬一大哭,生生耽搁到如今,可见你真真没有放在心上。”玉林道:“妹妹此话却是委屈我了!”黛玉却只拿帕子捂在胸前看着他笑:“瞧你,竟当真了?” 玉林这才笑道:“你的话,我总是放在心里的。”黛玉啐他一口,方转头趴在王妃肩头笑了。王妃轻抚着她,见他们二人融洽和睦,更是高兴,直催玉林道:“你先派个人去吧,一会子田庄上的人来送帐,让那管事刘接着就是了,他向来办事老实可靠,倒是无妨的。” 玉林应了,出去吩咐青儿拿着自己的名帖快马去请那泓云班,又命几个小厮重新打扫了戏楼一遍,这才回身来找王妃与黛玉。 彼时,北静王妃与黛玉亦在榻上坐着说话,黛玉因见王妃似有些懒懒地,故问道:“姑妈可是没睡好之故?”王妃拉着她的手道:“可不正是如此!这几日不知怎地了,夜里竟有些多梦,扰得觉也睡不安宁!”黛玉道:“定是忙碌伤神了,何不请那程太医来细瞧瞧?”王妃摆手道:“罢了,这点子毛病,再请他来,岂不叫人平白说我矫情卖弄?” 黛玉笑道:“姑妈用些兰姐姐送来的玫瑰清露,或会好些,那东西最是清亮不过的。”王妃道:“我的儿,倒难为你想着。”顿了一下又问她:“倒是有个话想和你提一下,我想着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日,怎么过暂且不说,只先说这以后的事。” 黛玉见王妃顿住了,笑道:“姑妈倒究是故意让我悬着心呢!”王妃亦笑道:“你这孩子,心性太过敏弱,这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我想着你和玉林亦都大了,你们打小的情谊,我是知道的,过了生日,亦该好好商议一下你们的事了。” 黛玉闻听,霎时羞红了俏脸,低声道:“姑妈竟拿我取笑,我和二哥哥能有什么事?”王妃见她粉脸羞红,配上那流目婉转,越发灵动,更加喜上一层,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此害羞作甚?” 恰玉林进来,猛然听到此句,惊问道:“母亲说的是谁要嫁?谁又要娶?”王妃见他猛然一身汗,嗔道:“你呀,脾性总这么急!”说着又笑看了黛玉一眼,笑道:“这下半截子话,倒是该问你妹妹才是。” 玉林见黛玉俏脸潮红,却低低地不时看着自己,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何等聪颖之人,自是霎时明白母亲之意,故只喜得看着黛玉,把黛玉瞧得越发不好意思,只抬脚快步出了里间。玉林却忙着向王妃磕头,北静王妃笑道:“你且不必行这大礼,此事须先向皇后提了,方才能办呢。”玉林笑道:“由母亲办去就是。” 忽听见绿珠在外屋回道:“世子爷,青儿回来了!”玉林出去一看,见青儿面色吞吐,不由问道:“何故一人回来?”青儿回道:“我快马去了那城外找,泓云班的人尚在,只家伙什却被砸了个稀巴烂,那泓云亦不见了,说是被忠顺府的人拿去了,一伙人正在那里乱这呢。瞧这架势,戏必是唱不成的了。” 玉林闻此,心道果是出事了,素日里那忠顺世子一再相邀那泓云入府常住,谁想泓云竟是个铮铮男儿气之人,着实不买那纨绔之人的账,托至今日终还是惹了他。想那忠顺世子不过是仗着燕妃与忠顺王爷的功勋,整日里游街斗鸟,好色嗜赌,单这泓云一出,与那荣府有了过节,如今更是与那泓云反目,真真是不堪之极。这正是:好享乐先败素德,嬉纨绔再起风波。 第二十九回(上) 清高之人嫌朱门,有心之人奈何春 且说玉林闻听泓云不知去向,虽据青儿说是被忠顺府的人拿去,终无凭无据,亦不能上前要人,况顾虑着朝廷局势和两府的交谊,自不能贸然出头,故玉林仍暗派了几个人四处打听,那泓云与他虽无甚交情,但他此举却让玉林钦佩之心油生,以往终是他错怪了,他竟非与那些人等同流合污之流,素日真真是小看了他。 正思虑着,黛玉摇摇从廊下走来,见玉林在此发呆,探头问道:“可是有什么事?”玉林被她唬了一跳,方回神将事由细说了,黛玉叹道:“可惜他这么一个人物,平白受那些冤屈!”玉林亦道:“我欠妹妹这出虞姬倒不知何年何月尚能应允了!” 黛玉笑道:“自是无妨,二哥哥能记在心里我就念佛了!”玉林见她笑意,不觉莞尔亦道:“你呀,何苦来这么口不对心,试探于我!”黛玉却不再言语,忽想起适才王妃所提之事,脸色顿时红了起来,细细瞅着玉林宠溺的笑意,顿觉幸福满满,心下却仍叹道,却不知这样的日子,能过到几时?近日来虽梦境少了些,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隐隐不安之感。 再说那泓云实是在途中便已逃离,他一身武艺,并不在玉林之下,忠顺王府的那几个小厮又岂是他的对手,旁人只道他一介戏子,只知人前欢笑,却不知这泓云有这身本事,真真是小瞧了他。虽那忠顺世子满城的搜找,却未找到半分泓云的身影,叫嚷着人直往那城郊找去。 倒是这泓云却并未出城,落脚在一家小院里,这家除了老两口之外,尚有一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名唤红儿,虽平常人家,却生得端庄精巧,又因这家老爷子上过几年私塾,故此女竟也能认识些文章。 这家人本就心地厚道,又见泓云穿着打扮,只道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故越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泓云因不愿外出惹出别的乱子,亦顺水推舟在此呆着,只多给他们些银子罢了,忽见这红儿,竟有些那北王府熙林公主的模样,这一见又勾起了他的心思。自那日见过黛玉之后,虽魂牵梦萦,终不能如愿再见。故今日里对这红儿越发不同,闲时亦教她些诗文,那红儿本是闺中女儿,平日里哪见过几个男子,况如此清秀之人,故一颗芳心没几日已暗暗许下,对泓云伺候得越发周到。 俗语有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忠顺世子与那泓云之事早传遍了京城,加上人多嘴杂,竟连那内宫亦有些耳闻。皇后并不以为意,那忠顺世子向来如此,只那燕妃却暗自皱着眉头叹了几天,本欲与皇后多亲近些,好把那熙林公主指给她这堂弟,也好助自己一臂之力,谁知这时候竟闹出这个乱子来,让那元妃看了笑话去。 北静王爷闻此亦叹道:“王公之子,都若如此,亦该作何之叹!”王妃笑劝道:“此时倒知道咱们思林和玉林的好处了吧,素日里瞧你对他们的脸色,也太严厉了些。”王爷说道:“我难道不知父慈子孝?只朝中多事,他们若不快些担当起来,只恐被那小人得了势,徒为当今添忧。”王妃听了亦不再言语,这些事她虽不全知,却也知道些利害。 第二十九回(下) 清高之人嫌朱门,有心之人奈何春 且说那贾政亦是闻听了泓云之事,又与那忠顺府素有牵连,故忙忙地叫了宝玉来,训斥了半日,亦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放了他回园去,心下里又恐宝玉私自藏了那泓云,只严令小厮们看紧他,不得出门子。贾母等知晓了,亦不作声,此事攸关利害,依忠顺府往常之法,若然真真与他们府里相关,睚眦必报是必然的,只暗里安抚宝玉,过几日老爷气消便罢了。 那宝玉听了,却不似往常那样烦闷,他与泓云有些交往,却并非甚是深厚,只不过被薛蟠硬拉了去,席间二人言语相投,又兼他的人才,互为倾慕而已,着实非那薛蟠之流的龌龊心思。初闻听那泓云入了忠顺府,着实为他悬心,后又传出消息,说是那忠顺世子正四处拿人呢,方放下心来。故每日里虽不能出门子,却也能东走西逛,贾政不来逼他的书,倒是着实清闲得很。 这日,他从贾母处吃了饭出来,只在园子里闲逛,见那泉水淙淙,心下忽叹,不知这尽头终归何处,又想起那如水般清灵的黛玉,虽觉熟悉得很,却犹如这泉水一般,拂手即去,终在自己身上留不下一点子痕迹。故不觉吟道:“故人不知琵琶息,相逢何必曾相识。”一阵爽朗之笑传来,却是探春笑道:“想不到二哥哥着实用功,这白居易的佳句竟也能改了!” 宝玉笑道:“我原是有感而发,三妹妹切莫取笑我就是。”探春正色道:“谁取笑你来着,倒是这句‘故人不知琵琶息’,真真有些味道。”宝玉抚手道:“若是真话,今日里定要请你吃酒才是,可知你这人是极少夸人的。” 探春笑道:“你这酒却是要请定了呢。我因这些日子身子发懒,今儿方好了些,正要四处讨要些好的呢!”宝玉道:“妹妹想要什么,我替你向老太太讨去。”探春笑道:“可不敢劳动你的大驾,我因见前儿鸳鸯拿了一种金丝银线,做绣样最合适不过,正欲向她讨去呢!” 宝玉亦笑道:“这不值什么,前儿袭人从太太那里也得了些,你尽来拿就是了。”转头忽又奇道:“三妹妹向来少动针线,怎么忽然有这样的心思?莫非要再送我一双鞋不成?”探春笑道:“因那一双鞋,不知招了多少人的骂,我却是不敢送你了。倒是有一人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着素日的交情,这礼确是非送不行的。” 宝玉低头细细盘算了一下,说道:“倒是只有袭人了,莫不是……”探春听了此句,不由冷笑道:“我一个主子小姐,给她送的是哪门子礼?”宝玉笑道:“你别急,我也是瞎猜罢了。好妹妹,这园子里还有哪一个寿星,竟连我也不知?”探春扭头细瞧了他一眼,方笑道:“这个人,素日里你是极为仰慕的,怎地今日竟生生忘了呢?” 宝玉悟了半日,方叹道:“竟是她吗?花朝生来,百花齐放,她却比那百花更胜一层。”探春见他如此模样,心下不忍,劝道:“二哥哥,素日里只当你是个明白人,怎地却如此想不开?咱们虽生在这公侯之家,诸多事身不由己,却终归要有个分寸才是。你既有意,何不探以内情,或是直接说与老太太亦可成事。” 宝玉道:“我知你向来事事心里明白,却不料自己的这点心思竟也被你瞧了出来,可见我是白生了这幅躯壳,他日去了倒也干净。”探春轻拍他,笑道:“又胡说了!你这人,倒是不能与你说些真话的,一说这呆劲儿就来了。” 正说着,却见袭人急急走来,见宝玉在此,忙拉着他道:“我的爷,你怎么还在这里?老爷正传你去上房呢。”宝玉闻听,恰似头上打了个焦雷,脸色刷白,却不得不抬脚急去了。探春只看着他的背影,又看那流水自去,想着府里的一些闲事,终不知这富贵能到几时?二姐姐与了那孙绍祖,不日就要出门,都说是公侯小姐,却终不能自主,亦不知自己将来能身在何处?探春呆呆思虑了半日,这才在侍书的催促下去了。这正是:落花流水空自去,才自精明无舆地。 第三十回(上) 保地位欲攀金枝,为富贵冷观端倪 只说那贾宝玉被贾政叫到上房,却并无甚大事,只传了元妃的口谕,无非是上进好学,万不可玩物丧志等等。宝玉站着一一听了,贾母的丫头来叫,这才如遇大赦般去了。贾政见此,叹道:“他竟生生无甚长进,真真是气煞我也。”王夫人劝道:“老爷且莫着急,依我看,倒是该给他瞧上个可心的人,一来督促于他,二来亦能为咱们府里开枝散叶,岂不是好?” 贾政道:“你说得亦有些道理,只是这人选嘛……倒还是要听听老太太的意思。”王夫人笑道:“这确是应该,前儿我摸了一下老太太的意,那北府的熙林公主原本不错,只是如今身为皇后之义女,恐不太容易办妥。眼前的宝钗更是不错,品格胜她一筹,只是名分有些低了。” 贾政思虑了一会子,方道:“这么两个人物,配与那孽障!真真是委屈了人家!”王夫人笑道:“八字还没个一撇呢,老爷竟说上了,我私下里细细寻思着,与北王府结亲,自是难得之事,素来常论上下之策,不若先去求那公主,若有个什么闪失,倒是宝钗亦可。” 贾政点头道:“你这话虽不错,只恐委屈了宝丫头,万一有个什么,倒是伤了亲戚和气!”王夫人道:“那却不会了,我那妹妹已然露了这个意思,只等咱们点头呢。”贾政思无他法,又因近日朝上甚不得志,故亦放手让那王夫人办去了。 却说王夫人自那日听了忠顺王妃要纳探春的说法,心下里早就盘算开了,她知以北王府的门第,自不会纳一个庶出为妃,本欲他日求了北王妃与那玉林世子做侧室亦是好的,谁成想天降奇缘,竟让忠顺王妃给瞧上了。这于府于她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是老太太那边尚有些思顿罢了。 故自那日从南安府回来,王夫人对那探春越发看重,吃喝穿戴,倒是比那二春着实又好了许多,在人前人后亦是备夸,贾母等看在眼里,亦暗暗叹息三丫头之命。想依那探春之精明,自是觉得有些端倪,但她一介女儿家,任是想破脑袋,亦是不明其中之意,她素来与王夫人又有些母女之情,故想了几日便放开了,专心与那黛玉细细的做生日礼去。 再说凤姐养了多日的病,方渐渐好转起来,却并不急于去管那府中的事,每日里除陪贾母说说笑笑,便是与平儿收拾那屋中之物,一些素日里胆大的丫头婆子越发放肆起来,打架争闹的,聚赌偷物的,告到凤姐那里,她也一概不管,只推给王夫人和李纨去。 平儿见她如此,笑道:“素日里任凭怎么劝,三分事都要管上十分,这怎的一场病,倒让奶奶转了性?”凤姐冷笑道:“俗语说得好,人走茶凉,我这还没怎么着呢,你瞧瞧,这里外的媳妇婆子们,竟一个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罢了,这些事我亦不去管,只让他们尝尝这管家的滋味如何。” 平儿道:“亦早该如此,奶奶忙前忙后,老太太多疼你些,竟在太太面前也没落下什么情面,如今得了这场病,明白些亦是好的。”凤姐道:“你是知我的,凡事也只比别人要强些,不愿让人看府里的笑话,没白天没黑日的忙活,图的是那几个利子钱吗?”忽闻外屋一声咳嗽,平儿出去一看,进来回道:“来旺家的来了,说是有要紧话呢。” 第三十回(下) 保地位欲攀金枝,为富贵冷观端倪 说着有小丫头打了帘子,来旺家的进来悄声说道:“太太那边已然有了准话,想去求那北府公主。听她的话头,似有让宫里娘娘说和的意思。”凤姐听了冷笑道:“这事我早就瞧出来了,依我看,去也是白走一趟,倒不如留下这个脸面呢。” 来旺家的陪笑道:“倒是太太像是笃定的样子,莫不是娘娘在宫里递了什么话也未可知。再有,忠顺王妃露了要咱们家三姑娘的意思,我瞧太太是很愿意,老太太似有些模棱。”凤姐道:“这么个好人,究是便宜了他!且看吧,三姑娘这事,不定怎么着呢,她素来是个心傲的,此事一露,恐有大变。只是娘娘原本要托赖宝姑娘,如今不行了,盘算上人家府里的公主,也是常理。亦不去多管,你只细细地探听来就是了。” 来旺家的应了,凤姐向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拿出一包银子笑道:“这是给你的,前儿发月例银子,偏生你不在,奶奶特特地让我替你收着呢。”来旺家的悄悄捏了,只觉硬得咯手,暗笑着接了,方去了。 来旺家的去后,凤姐思虑了一会子,忽笑道:“倒是我小瞧了她们,如此的计较,若然成了,对府里,对太太,对这一家子,倒都是极好的。只是人家有了儿媳妇,只恐咱们两就要回来守着这清锅冷灶了。”平儿道:“素日老太太常说太太不大说话,再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心里有数。” 凤姐道:“看这满府里,有哪一个又是那省油的灯?不说老太太、太太,只怕那些姑娘家的,识文断字,又厉害上一层。”平儿劝道:“依我看,奶奶竟是多虑了,若能娶回那林公主来,自是不能亲让她管家才是,这大小事宜还得仰仗你才是。只是若是宝姑娘,恐怕……”凤姐点点头,道:“可不正是这话?只怕他们是高攀不上这金枝了,我去过一回,那边的意思,确是知道的。” 平儿道:“奶奶何不与太太说去?也免得失了府里的脸面。”凤姐啐道:“你这小蹄子,这些年却是白调教你了,我若说了,信不信还要两说,岂不白白又得罪她一回?”平儿笑道:“可是我糊涂了。奶奶就吃些蜜枣,体谅我这一会吧。”凤姐拈起一个来放入口中,方笑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心软了些,顾虑太多。你可知这如今,谁又能顾得了谁呢?” 平儿知她的意思,想这平儿多年陪伴凤姐,自是有她的精明存在,这些年冷眼旁观下来,知这府里亦不过是空架子一个,能到几时?谁又能知?这满府的人里,又有哪一个不紧盯着这份家产地契?这些年凤姐替那府里忙来忙去,得罪了大太太不算,如今就连自己的亲姑姑二太太竟也不大放在心上,眼看这姑侄情分全无,这多年的心血亦是白白忙活,她自是不能甘心的。 故百姓常道荣华好,岂知富贵更累人?这等钟鼎鸣食之家,就连这儿女之事,都要在这名利上思来想去,岂不累心劳力?这正是:荣华虽好,亦似鸠药;看尽世人,犹蒙心窍。 第三十一回(上)潇湘妃情邀群芳,荣国府计赴花朝 且不说那王夫人为求黛玉几进宫中,与那元春细细商议,亦不提凤姐如何巧探心机,自敛钱财以备时日。只说这明日就是花朝,亦是那黛玉生日,北王妃一大早就派人去相国寺换了那生辰帖,又命人请了御厨来备用膳食,支使人搭戏台,这番忙碌自不必说。 黛玉见此,对王妃说道:“姑妈为我如此劳碌,确是我的不是了。”北王妃笑道:“你这孩子,一大家子过日子,如此生分多礼反不好了。”黛玉亦笑道:“并非如此,只怕累姑妈伤神,况如此场面,亦有些热闹过了,何故平白惹人闲话?”王妃拉着她道:“倒是你思虑得全些,我因想着你如今是公主的位分,万不可失了场才是。可是你有什么新鲜的主意不成?” 黛玉道:“节气渐暖,园内百花盛开,何不在那畅隐阁里捡大家爱吃的摆上几样,或听戏,或看花,或抚琴,或叙话,倒自在些。”王妃笑道:“这也倒合乎你的性情,既是如此也好,玩玩闹闹,于身子也是好的。”黛玉行礼谢道:“倒是还要求姑妈呢,也托赖我自个儿生日向您老人家讨个人情。” 王妃道:“你自说来就是,再无不能应承的。”黛玉笑道:“我因想着与那贾府的探春妹妹颇谈得来,又几次与二哥哥去他们府里叨扰,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一并将她们请来逛逛,既还了人情,姐妹们也能说说笑笑,岂不是好?”王妃道:“有何不可?尽请来就是。他们府里虽有些事由,断不在这儿女往来上。” 黛玉喜道:“如此就多谢姑妈了!”王妃一把扶起她,笑道:“可有一句话要嘱咐于你,他们府里的那个名唤宝玉的哥儿,你却不必亲请,让你二哥哥打发人去说一声就得。”黛玉正思虑给那宝玉下帖儿是否妥帖,闻听王妃此言忙应了。 这厢黛玉在潇湘馆内起那群芳帖,那厢玉林亦忙起来,他念着黛玉今年的生日与往年不同些,故殚精竭虑苦思了几个晚上,定是要送她一件特别的生日礼。 果然不消一个时辰,那群芳贴便已到了探春手上,探春拉着迎春、惜春特特地来找宝钗,笑道:“我猜着今儿定是有人请的,果然我卜的卦不错。”宝钗道:“是何劳什子,倒教你如此之兴?”探春递与她,道:“昔日咱们寒梅宴,今儿林姐姐弄了个群芳贴,倒有些对仗工整。” 宝钗看了叹道:“我竟忘了明儿是她的生日,倒要她亲下贴来请,却是我们的罪过了。”惜春对迎春说道:“二姐姐好歹也出去散散心,过些日子离了我们,再见一面却不知何时了。”探春撩着惜春的发辫笑道:“瞧四妹妹说的,二姐姐是出嫁,又不是到了那海外山高之地。” 宝钗亦笑道:“探妹妹说的是。眼下里还是速速把咱们出门子的事说与老太太才是。”探春道:“早有人去说了!这会子只怕宝哥哥正在那儿呢。”宝钗道:“竟也给他下了贴了?”探春道:“却不是林姐姐的名儿,倒是北静世子派人亲送了讯给他的。” 宝钗听了只笑不语。惜春却道:“一般的事,何苦要分着来?”探春笑道:“这许是他们府里的规矩,且不去管它,咱们倒是该好好商议商议如何拜寿的事。”话音刚落,恰巧薛姨妈从王夫人处回来进门,听到探春此言,笑问道:“三姑娘这是要给谁去上寿啊?” 第三十一回(下)潇湘妃情邀群芳,荣国府计赴花朝 众人忙起身行礼,探春笑道:“倒是又让姨妈捡了话落儿。我们正商议着去北府给林姐姐做生日呢!”薛姨妈道:“你们姐妹倒好个造化儿,能蒙得她垂青,倒是要准备些好礼才是。”宝钗道:“那是自然,只恐公主和世子眼高,瞧不上咱们的好玩意儿。”探春听了此句,有些异样地看了宝钗一眼,却转而笑道:“宝姐姐如今说话也越发风趣了!”宝钗有些讪然,亦道:“却是玩笑罢了。” 晚间用饭时,贾母亦知这去北府贺寿之事,兼因她们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故加派了些丫头婆子跟着,又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失了礼仪,探春等一一答应了,迎春本不愿凑这热闹,但耐不得探春、惜春之劝,也只好答应着要去。 贾母又特特地找了凤姐来,替她们姐妹张罗出门之事,王夫人则暗喜,这却是一个好时机,只是小辈生辰,没相邀她们,冒然而去,失了体面不说,亦会惹人笑话,故只暗里让袭人替那宝玉精心打扮收拾一番。 却说这袭人亦早知宝玉心系黛玉,自去年冬天宝玉吐血之后,府里虽有些人以宝钗为上,却早有许多明眼人看出了这真心思。袭人虽觉那熙林公主清灵出众,奈何却摸不得人家性情,故心里难免起了日后不好服侍之意,王夫人自转过意来后,倒使得她有些两下里为难,宝姑娘固然是好,恐难以交得真心;那林公主更是不错,不知对她这将为妾侍的人又会如何?她左思来右想去,终还是耐下性子,且细细看了再说。 到了花朝这日,尚未天明,那宝玉便已不得安睡,急急爬起来欲要出去,却被袭人等拉住了,晴雯披着衫子过来笑道:“天下女儿的日子,你却闹腾起来,害得我们也不得安睡!”袭人命小丫头们拿来洗漱之物,边替他梳洗边道:“可不是这话?姐妹们且在园子里系完结愿花方能去呢。” 宝玉道:“一年之中难得有几个这样的日子,早起一会子又有何妨?”晴雯却笑道:“只怕你是急着去瞧那林妹妹吧!”袭人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去,人家是公主之尊,让有些人听了,岂不多事?”晴雯啐道:“只是说一句罢了,哪就到了那种地步?你们的事,我且懒得管呢!”说罢,扭着腰去外间自睡了。 宝玉却笑道:“偏她伶牙俐齿的,这一大早倒让我绕得头疼。”袭人却不言语,只替他忙活,梳洗停当之后,遂又拿了一件银白金丝绣的袍子来,宝玉皱眉道:“偏生穿它,怪素的!”袭人笑道:“你是去替人家贺寿的,穿过了反抢了主家的风头,何苦来着。”宝玉听了这才穿上,袭人又细细地替他将那玉的穗子用那银牙梳子弄顺了,又登上那双青皂绣金鞋,整个人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倒好个模样! 宝玉忙忙地出去,迎头与晴雯撞了个满怀,宝玉忙扶住她,笑道:“可是碰着了没有?若有个疼痛,可是我的不是了。”晴雯一边揉着膀子一边说道:“不值二爷如此问候,倒是你穿成这幅模样,倒像那前日里人家给的那西洋画上的洋和尚。”说着自顾嘻笑起来。宝玉却并不和她计较,只吐了吐舌头,一溜身去了。这正是:倾慕人心急如焚,嫌隙人口不对心。 第三十二回(上) 赴宴路各自叹息,北王席连添灵犀 彼时,大观园内百花齐放,园内花红柳绿,迎春、探春、惜春、宝钗并贴身丫头等,都在那百花丛中专心系那结愿花,一时间,满园锦缎飘飘,配上那花色绿意,一般出众儿女,越发富华起来。 宝玉从花丛中窜出,一会儿细瞧迎春拿针穿那花瓣,一会儿又与那宝钗捣乱,众人都笑:“他却比我们还要忙些!”一时,贾母派了小丫头来催饭,众人忙去了,探春又问道:“车马可都备好了?”平儿在一旁笑答道:“三姑娘且放心吧,二奶奶昨晚便已吩咐好了,只等大家出门。”探春笑而不语,抬脚往贾母处走。 一时饭毕,众人出了正门,登上车轿,迎春、探春、惜春各自坐了一顶绿呢小轿,宝钗一顶桃红轿,宝玉则骑马前行,各自的丫头婆子并小厮等跟在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各人坐在轿中,却各有各的心思,探春心怀喜悦,她自认黛玉如同知己,虽脾性不同,却能坦诚相见,实是不易;迎春则默叹这在家的好时日一天短似一天,竟不知那未来的孙家夫婿会是何样人物;惜春似心如止水,她年纪虽轻,却凡事自有自己的主张,有时亦令凤姐等小瞧不得; 宝钗却端坐轿中,并不为轿外之熙熙攘攘之声所扰,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自落选之后虽有些时日,但她始终有些心绪不平,此番去那北府贺寿,更加勾起了心底之痛,若非念在以往与黛玉相交的份上,她却是不愿凑这热闹的。骑在马上的宝玉看似风光无限,两旁的百姓平民见他仪堂表表,穿着打扮皆是上品,不由驻足观看,却不知这位宝二爷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欲见又不知见了如何,欲不见却压抑不住心中所想,故他只闷头向前,面上一会喜来一会忧,这一路上竟也不得闲。 不消一个时辰,贾府轿马已到了北府门前,因王妃早已有了交待,故这众人等下了轿马,由管家领着进了三道门,方由一个丫头接着带路进了那正厅,玉林见宝玉等远远而来,已和黛玉站在厅前相迎,贾宝玉远远瞧见那黛玉的芊芊身影,心神顿时不定起来,又见玉林在侧,不由得心中一灰,却仍打定了精神,向前而去。 玉林拱手笑道:“世兄久已不来,今日里得以相见,却是不易。”宝玉忙道:“终是我的不是,世兄几次相邀,却因身子不爽,反错过了。”说着又与那黛玉行礼,黛玉道:“不敢,反倒是劳动你了。”宝玉见她淡淡而言,亦不再言语。 三春并宝钗欲行礼,却被黛玉拦住,只笑道:“咱们姐妹之间,却是无需这些,今日里你们能来,倒也是我的造化了。”探春笑道:“可不知我天天盼着你那潇湘馆的帖子呢!”众人都笑了,独宝钗心中有疑,悄声问惜春:“这潇湘馆是何故?”惜春附耳与她说了,宝钗方悟然,心内却又是一番感叹。 一时众人进了厅内,原来南安王妃并兰香与思林驸马早已来了,正在热热闹闹叙话,北静王爷因黛玉生日,上罢早朝便已回府,亦与王妃一起坐在厅内。贾府众人等一一行礼毕,方各自就坐,王爷说道:“玉儿生日,劳动大家前来,连王嫂亦亲驾而来,真是合府蓬荜生辉。”众人都道:“却是不敢当。” 王爷王妃因知她们要去畅隐阁玩笑,便笑道:“都不必拘礼,我们与南安王嫂在这里说话吃饭,你们自去吧。”兰香笑道:“可是要撵我们走,罢了罢了,就麻烦熙林公主的大驾,速速带着我们去吧!”众人闻言都笑,三春并宝钗等虽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兰香,却早已耳闻她的性情,故今日见了,亦都觉她果真是爽朗之人。 第三十二回下) 赴宴路各自叹息,北王席连添灵犀 众人说话之时,早已有丫头们在畅隐阁摆好了各色果品并点心,素日跟探春的侍书细瞧了,悄与莺儿说道:“果是比咱们府里还要精细些。你瞧这个什锦香心果,单是上面那个酥油牡丹花心,可是要费两个时辰的功夫呢。”莺儿亦道:“正是呢,我瞧那个绿绿的糕点,也十分精致得很。” 一旁的紫鹃听了他们二人之言,笑指着那糕点说道:“这个叫翠荷绿珠糕,因它以荷叶为垫才得了这个名儿,吃起来可是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呢。”侍书笑道:“紫鹃姐姐自打跟了林公主,见识越发比我们强了。”紫鹃啐道:“你这小蹄子,好不容易见一回,又来取笑我呢!” 宝钗却上来拉着紫鹃说道:“这孩子,真真是越发伶俐了。?br /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8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8部分阅读 。”黛玉笑道:“宝姐姐快坐,别管她们的口角官司。”一时众人依次坐下,宝钗见玉林对那黛玉如捧仙子般体贴,念着自己现下的处境,不觉心下一酸,却笑问黛玉道:“林妹妹倒是会选个日子,生在花朝古来能有几人,可知你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了。” 黛玉笑道:“富贵虽是难得,究我看来,知音亦是难求,人活一世,若然能按自己的心思来,岂不又是一番天地?”探春抚掌道:“说得好。这话我是极爱听,也是极赞同的。咱们女儿何苦非要屈于他人之下?” 玉林点头叹道:“竟不知探春姑娘有此豪志,倒是与林妹妹的秉性思窍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巍然大气,一个灵秀精巧,可见这天地万物造化,终有其奇妙之处。”众人闻言均暗叹这玉林世子果然人如其名,宝钗亦然,心道宝玉虽好,相较此人终是差了一些。 黛玉笑道:“探妹妹一句话就引出你这么些感叹,小心一会子作诗没了佳句!”玉林笑道:“纵是有佳句,终要排在你之后,有与无又有何干?”众人闻言皆笑。洽时,终日伺候王妃的绿珠带着一众丫头婆子走来,向玉林黛玉回道:“皇后派人赐了一席御宴并礼盒来,王妃让抬来与公主驸马世子及姑娘们同用。” 众人起身谢了,复又坐下。探春拿过侍书抱着的捧盒来,笑道:“咱们这些来上寿的人,合该知道些礼才是,此时不拿出来,更待何时啊?”黛玉道:“却是不敢劳众,今日聚来,亦不过借我的名儿大家坐坐罢了。” 探春却打开锦盒,竟是一副以金丝银线相勾的苏锦字画,画中女子超凡脱俗,有些黛玉的神韵,伫立江边,远眺青山隐隐,工笔之作,似有些惜春的味道,左题“潇湘妃神漾湘江水”显是探春的手迹,探春笑对黛玉道:“这是我与四妹妹一起赶制的,不知可合你之味?” 黛玉叹服于这金丝银线用工之妙,只看着连连赞道:“素日是我小看了你,竟不知你除了在笔墨上出神入化,竟连这绣品之道亦如此精通。”探春道:“你喜欢便罢,可是费了四妹妹不少心思。”黛玉拉着惜春道:“究不知我哪来那么大的造化,多谢你了。”惜春道:“实是应该之礼。” 众人细瞧了这幅湘女神漾图,思林瞧着那书法笔力,不觉多看了探春两眼,心道这贾府三春果是有些才色。兰香笑道:“这幅绣图,生生地盖过我送你的飞凤湘竹帘了。”探春忙道:“公主玩笑了,定不敢如此。” 一时,众人各自奉上贺礼,因黛玉办得本非正襟危坐的正席,加上这众人又都年龄尚轻,正是不拘礼之时,故这礼中多是些闺阁玩闹之物,或一副字、或一把折扇、或一盒胭脂,独宝钗送的那挂如黄豆般大小的贴身银珠最为贵重,兰香拿起瞧道:“这个珠子竟是不易得的,薛家果是名不虚传。”宝钗忙笑道:“公主缪赞,我与林妹妹向来交好,竟连这个也舍不得吗?” 兰香笑而不语,正欲与黛玉耳语几句,忽见玉林不在席边,笑对黛玉道:“妹妹,一会儿是不是该有好戏瞧了?”思林道:“又胡说了,今儿可没请什么戏班子进府来。”兰香道:“莫要不信我,咱们世子爷可是偷偷地离席了。”话音刚落,却闻得一阵箫声从那水面上隐隐而来,一条画舫缓缓滑出,配上两岸百花丛中之景,竟似仙境一般。这正是:人间有情酬知己,别样心思越迷离。 第三十三回(上) 百鸟朝凤感黛林,百花丛中巧赋才 却说这一众年华儿女正在热闹之时,兰香因见玉林悄悄离席,正欲打趣,却忽闻一阵箫声自那水面而来,众人定睛一瞧,原是那世子玉林长衫飘飘,立在那舟上吹箫,那碧蓝之天配上他青色长衫,在那水面缓缓而来,竟着实养眼。 兰香笑对黛玉说道:“妹妹你听,玉林吹的是何曲?”说罢自顾偷笑。黛玉面上一红,道:“似是那百鸟朝凤。”思林道:“正是此曲,他于音律倒是越发进益了。”兰香道:“听曲非听音律,倒是要用心才能听出其中之味来。” 宝钗等人见玉林如此费心,眼前之景又如此令人心旷神怡,不觉暗自感叹这世子的诚痴用心。此时黛玉正绯面俏红,却呆呆看着水面上的玉林,以往的孤女之叹全无,一股子泪只在眼眶中打转,又顾着他人在旁,这才忍住。 众人都惊异之时,不觉那舟已到近前,玉林纵身一跳,上来笑道:“我这首曲子为妹妹做寿,可否使得?”黛玉只浅笑道:“究是你总爱与别人不同些!此时水还是凉的,若坠了下去,岂不伤身?”玉林欲要说话,却被兰香抢先笑道:“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心,你怎忘了他的身手了呢?” 思林悄拉兰香衣袖,兰香方才住口,不再取笑,她知黛玉脸皮薄,如今又有贾府众人在场,说过了头亦有些不妥。思林见众人尚未动筷,故说道:“贺寿罢了,献礼也毕,此时合该是吃酒之时。”众人都连连称是,各自的思绪却尚未从适才意境中脱出。 梅兰竹菊四婢将那御宴一一端上,果是天家风范,样样菜式皆是上品,宝钗道:“今日借了林妹妹的便宜,倒让我开了眼界。”兰香笑道:“这不值什么,有个姓孔的厨子做得几道拿手菜,那真真叫绝。你若有机缘可一尽试之。”宝钗闻言,顿了顿,欲张口说话却不言语。 黛玉轻碰着兰香,兰香悟然,方对思林吐舌,不再说话。原是她这番话勾起了那宝钗落选之痛,本是无心之言,岂知听者有心?故这世事均是如此,凡事若穷尽力气去求,往往不得其果;若无意为之,似有成事之大,试想今世黛玉与宝钗之位分,亦有些个中道理。 众人行完一遍酒,探春放下手中的银杯笑道:“林姐姐今日相邀大家,终不是单单吃酒如此简单吧?”黛玉道:“任什么都瞒不过你去。”说罢让紫鹃把数个花笺拿来,放在一银盘之上,黛玉将那花笺反过盖在那盘上,笑道:“我知今日定会来许多诗翁,大哥哥和兰姐姐又在此,不如咱们借这百花时节做些花样文章如何?” 众人都点头,细瞧着那盘上的花笺,却不知个所以然,黛玉又道:“咱们今儿共九人,恰有九张笺子,各人自抽一张,上题为何种花枝,便以哪个为题做来,或五言,或绝句,或宋词,都无不可的。”探春笑道:“如此倒甚有意思,这种玩法,倒是只有你这样精巧的人方想得来。” 于是,各人均应此意,又都自抽了一张花笺,摊在手中对来,方知黛玉是夏日芙蓉悄然立,兰香乃一箭两花双春兰,玉林是青纱茵茵湘竹丛,思林乃忠毅青松屹巅峰,宝玉为巍然梧桐叶繁盛,宝钗是国色天香贵牡丹,迎春是玉团酥素浅茉莉,探春乃赤金高洁琬丝菊,惜春则为清秀怡人凌水仙。 兰香看罢笑道:“此物倒与我有些缘分,正合我意。”说罢自饮一杯,命人点上香来,又道:“即此开始,若有需要笔墨纸砚的,只管要紫鹃拿来就是。”众人应了忙忙地各自思索去了。 第三十三回(下) 百鸟朝凤感黛林,百花丛中巧赋才 宝玉因怕再落下风,故少未饮酒,只一边苦思一边求教于探春;宝钗则默然,她安心要在这众人中脱颖,故亦费了些心思。兰香自故跑到廊下看那水面涟漪,思林则紧随于她,生怕她有个闪失,闹得兰香只捶他道:“究是为我好呢?还是赶来烦我的?”玉林笑道:“想是哥哥怕你落入湖中,兰姐姐竟不领情?”兰香啐道:“我当然知道,要你来说!” 黛玉哧哧笑道:“二哥哥竟也有不能的时候,我劝你还是速速作诗吧!”玉林说道:“那是自然,已是早有了,日日对着你屋子前的几丛竹子,若做不出这个来,岂不白住这里?”说着走向那宴桌大笔一挥而就。黛玉亦走过写下,接着宝钗、探春、宝玉、惜春、迎春等一一而来,一时香尽,众人都聚过来赏鉴。 黛玉——夏日芙蓉悄然立: 银枝拂揽露华浓,春风剪剪倚新容; 悄染胭脂初醉镜,袅袅池光弄花影。 望向瑶台月下空,对影闻声倾国容; 轻烟合箫诉无声,悠然自成真性情。 兰香——一箭两花双春兰: 满室幽香远, 色清独如绣; 折花倚栏边, 翩翩新来燕。 玉林——青纱茵茵湘竹丛: 竹。 青翠,挺拔。 慕诗客,爱汝家。 碾若青玉,罗织青纱。 月华如练白,银霜曲尘花。 画船夜听雨声,深巷独对朝霞。 燕语云影无尘杂,一怀空明岂堪夸。 思林——忠毅青松屹巅峰: 丰姿雄态醉千古, 沁雪飞坠堪须直; 丹心报国破鞑虏, 誓屹险峰安平顾。 宝玉——巍然梧桐叶繁盛: 湘江银练九转流, 新月如钩锁深秋; 夜凉碎语驻小楼, 离人别情空对愁。 宝钗——国色天香贵牡丹: 伫足隐阁风细细,争尽芳菲,荣蓉至天际。草色烟光红日里,唯翼知己凭阑意。 欲应顺势熏心醉,借得贵气,一揽天宫威。毅然独立终不悔,甘以艳绝压青萃。 迎春——玉团酥素浅茉莉: 更鸣夜起煮香茗, 未待汹涌已有情; 追忆往昔幽幽涔, 谁知他日断无声。 探春——赤金高洁琬丝菊: 东篱淡淡紫,西下冶冶黄。陶翁叹桃源,金蕊堪比香。 禁得重晨露,芬芳怯残阳。心胸赋清志,隐逸白玉堂。 惜春——清秀怡人凌水仙: 亭亭清波上, 凌影照斜廊; 洛神携银盏, 顾影自怜芳。 兰香一一览罢,笑道:“倒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荣府四艳果是不凡。”又对思林道:“都是你扰了我,反落了下风了!”探春道:“公主缪赞,如此之言,倒是我们几人班门弄斧了。”众人正欲说话,听得丫头来报:“王爷王妃和南安王妃吃了饭,过这边来了。”众人回首,见北静王爷、王妃及南安王妃已然快到阁前,于是各自迎上,各行其礼。这正是:看今朝,红妆欢聚十里香,恐他日,翠袖离散别行囊。 第三十四回(上) 品诗对论数探春,红英绣服显宝钗 且说众人尽得诗兴,恰北静王爷、王妃合南安王妃前来,礼毕,北静王爷托起那适才写上诗词的花笺,细看了一遍,道:“终是贾老太君教孙有方,竟个个如此灵秀!”探春等忙回道:“王爷过奖。” 王爷又瞧着宝钗的词,笑道:“如此年纪,能有这般胸怀,倒也难得。这首蝶恋花和得的确不俗。”宝钗浅笑道:“只粗粗做来,怕是污了王爷的眼。”王爷道:“无须过谦。这句‘草色烟光红日里,唯翼知己凭阑意’,正为佳句之选。” 思林道:“想不到这位宝钗姑娘竟具如此之才,我等须眉却要羞煞旁人了!”王爷笑道:“你那首忠毅青松原也尚可,亦是你的秉性使然,这诗才之意本就能看出这些,倒也勉强过得去。”思林笑道:“我倒是觉得林妹妹和玉林的叹芙蓉和咏湘竹应为首冠,各有各的妙处,各有各的新意,尤是妹妹那句‘春风剪剪倚新容’,可不正是她今日做寿之写照?” 兰香抚掌笑道:“正是这话呢!宝姑娘的词好,林妹妹的诗妙,玉林的心思巧,唯有我的只好悄悄拿去烧了罢!”众人闻言皆笑,反放下了诸多王爷在此的拘谨。玉林笑道:“嫂子今日里怎地谦虚起来?真真是少见。” 兰香拉着黛玉,又拉着探春道:“我呀,今日里生生被她们这些旷古才子给比下去了!”南安王妃上前端详着探春道:“好个模样儿,真真贾老太君的福分绵厚!”探春脸上一红,只向王妃行礼,南安王妃拉起她道:“不必多礼,倒是我们来,扰了你们的诗兴了。”宝钗道:“实是我们的荣光才是。”南安王妃细瞧着她道:“薛家竟也好个福气,宝钗姑娘果是出众。”宝钗回道:“王妃缪赞,实不敢当。”身子曲下行礼,眼色却偷瞧着王妃的面色。见她虽有得色,却写满隐忧。 北静王妃劝她道:“今儿是玉儿的好日子,王嫂亦该多吃几杯才是,何苦如此?”南安王妃道:“我何尝不想放开心怀乐乐?只是前几日王爷又被派了外差,北边又不太平,还得他去坐镇,这一天没信,我这心啊一天就得悬着。” 北静王妃劝她道:“你呀且把心稳稳地放下,此去定会吉祥如意的。”黛玉亦拉着南安王妃道:“姨妈切勿如此担忧,姨丈的阅历,满朝无几人能及,定能平罢归来。”南安王妃搂着她道:“倒真是女儿家贴心,偏是我的不是了,大好日子的,平白说这些!”说罢忍了眼泪,又与众人说笑起来。 只说宝玉本就甚少与黛玉亲近,王爷王妃们一来,他更是无一点子办法,行为言语皆不敢过于放纵,只与思林、玉林搭话,不时看向黛玉,更加不知所措,适才送的一副日常写的楷字,自己虽觉用心,却只得她一言一语,故这宝玉内心愈发感俗人之叹。 探春却知他的心思,见此情形,暗里替他焦急,却不得其法,因知黛玉终对宝玉无意,而宝玉却如斯模样,故又恨又爱,暗暗打定主意回府之后好好与他叙谈一番。 正思着,忽听黛玉说道:“姨妈瞧瞧探妹妹送的苏锦字画,真真是了不得了!”南安王妃看罢,笑道:“不错,这探丫头倒真是个可人!那薛家姑娘也是个人物,我就闹不明白,怎这么些好女儿家竟全到了你们府里去。”只听得宝钗回道:“早就听闻咱们两府的王妃高贵端庄,容易使人亲近,今日见了,却是觉得此话说得太轻了些。” 北静王妃笑道:“素日咱们家两个公主的小嘴就够甜的了,不想今日这宝姑娘竟似抹了蜜一般,倒真个儿招人疼。”一时众人说说笑笑,又加了些点心果品,借着那春日暖阳,听着那盈盈水声,不觉时光飞逝,夕阳斜出,贾府众人亦起身告辞回府。北静王爷派长史官将他们送出府门,玉林黛玉思林兰香等则送至二门,这才都各自去了。 却说宝玉宝钗并探春人等回至府里,齐聚到贾母房里说话,贾母因听他们说南安王妃亦去了,不免又多问了几句,王夫人因见宝玉精神还是有些不振,不由心焦起来,暗里计较着该让元妃加紧些才行,况前儿忠顺王府亦悄悄来人探听她的口风,恐探春之事亦是不能拖的了。 第三十四回(下) 品诗对论数探春,红英绣服显宝钗 且不说这王夫人私下计较,亦不提北王府内黛玉因玉林之良苦用心,心下甚慰,二人越发心心相惜。只说这北边边城战事吃紧,闹得宫里亦少了些许日常的活泛之气。恰在此时,元妃却忽然病倒,贾府众人闻听均是心下惴惴,贾母等忙忙地递了牌子进宫探视,似是伤风之状,却久未痊愈,不免又闹得贾母王夫人等多了些思虑。原本王夫人所要急办的宝玉探春之事亦耽搁了下来。 这日,王夫人等都聚在贾母房中,薛姨妈宝钗亦在,刚吃罢中饭,娘们儿在这儿闲聊,凤姐身子经半冬半春调理,已然大好,王夫人实在疲于应付府内杂事,且心思又在儿女大事上,故渐渐地将这些又推给了凤姐,只一样却变了些,那古董库房的钥匙却仍在王夫人身上,遇上请人吃饭要拿出些珍贵的摆摆,反倒是平儿去与王夫人讨要去了。于此,凤姐虽心中有些不平,但暂无他法,亦只在王夫人面前故作大方,较以往更为孝敬她些。 贾母因见宝钗今日穿了件红桃落英绣服,不似先前那样素淡,如此打扮,反更显得她靓丽了许多,故笑道:“到底是她们花骨朵儿的年纪,穿什么都是个样子,瞧宝丫头这件衣裳,倒真真显出她这个人来。”薛姨妈笑道:“老太太尽夸她,一件子衣服哪就是她好了。” 惜春上上下下打量着宝钗道:“宝姐姐近日里却是些许不同了些,越发喜爱些鲜亮的颜色了。”迎春笑道:“可不正是?那日去北王府她单单坐了一顶桃红色的轿子,配上她这么个人,真真美极。”宝钗拉着她们浅笑道:“想不到我这些不经心的作为,倒让老祖宗和妹妹们伤神了,实是我的不是。” 探春道:“宝姐姐何苦如此谦逊,我瞧你穿度这些反比素雅的要好些,那日你坐了顶桃红轿,闹得人家府里的人只悄问侍书,这宝钗姑娘的桌椅碗筷该如何摆,生怕怠慢了你呢。”宝钗听了面上一顿,却上前拉着探春的手道:“好妹妹,快别取笑我了,那日因我哥哥将我素日坐的借了人,这才腾挪了一顶,这些却定是想不到的。” 贾母笑道:“探丫头倒是嘴上也伶俐,只是今日这话断是冤屈了宝丫头,她素来大方端庄,岂会有那些心思?”宝钗笑依偎着贾母坐下道:“真真老祖宗是我的青天大老爷!我因想着庄里送来的几匹缎子孝敬了老太太、太太,又与了姐妹们,方还剩了些,收着可惜,就闹腾得做了几件子衣裳,却不想会惹出这些来的。” 贾母笑道:“你妹妹也是这么一说,她素来是个爽利人,你岂会不知?”探春知宝钗定是听了多心了,故笑道:“宝姐姐,就看在老祖宗的份上,饶我这么一回吧,恕我口不择言之罪。”宝钗笑拉她道:“瞧你,咱们姐妹之间,这些我又岂会在意?只是咱们笑闹一场,老太太、太太亦可权作玩笑,替她们解解闷也好。” 王夫人闻言亦道:“究是宝丫头是个贴心人,却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分。”宝钗闻言脸上一红,薛姨妈笑道:“当着这么些儿女,姐姐竟说起这些来。”王夫人笑道:“我亦是心下之叹。”贾母亦对薛姨妈道:“你姐姐说得也是真心话,我细瞧着这满京城里能配得上咱们宝丫头的,却是甚少。” 薛姨妈正要开言答话,却听外头婆子来回:“宫里旨意来了,大老爷、二老爷请老太太、太太们速去前堂接旨呢。”众人听了,都忙忙地打扮、换命服,薛姨妈与宝钗自是从后院回到住所,贾母等边忙活边心下里猜测,不知宫里来人是所为何事?是福是祸?是缘是孽?这正是:享富贵不得安宁,好荣华未知来生。 第三十五回(上) 元春病势闹荣府,王妃思虑黛林事 话说荣府中人摆好香岸接下旨意,却是当今亲下,云元妃病体微合,命贾府人等可速速探视等。贾母等一听,顿觉五雷轰顶,虽旨意平和,却是突然而下,恐娘娘已然没有多少时日。圣上下此旨意,正是天家体恤、恩泽深厚之意。 一时,这荣府中,凡是有官职的、有诰命的,无不忧心,忙忙地命人备好轿马,往那宫中而去。贾政等在廷外叩问娘娘安好,便一并与族下子弟侯在一边,贾母则带着王夫人等进了元妃宫殿,众宫娥忙引上前,进了那内间。王夫人见元春躺在纱帐内,平日里纤瘦的身子越发单薄,不觉泪珠滚滚,奈何在这深宫内,不敢哭出声来,故只快步上前,与贾母一起拉住元春纤手。 元春已然气虚体弱,脸色苍白,可叹她大好年华,自入深宫以来,为争圣宠而算计,为保富贵而费心,原本一个诗书满怀的女子,竟然落的如此落日黄花,可谓可惜之极。她见祖母母亲前来,眼神一亮,强撑起病体泣道:“人人都道天家好,却不知我今日会到如此田地。” 贾母道:“娘娘切勿说此丧气之语,精心静养,自会好的。”王夫人亦道:“娘娘如此说,倒让我的心都揪在了一块。”元春道:“人活一世,横竖有个死,只不知是哪一日,咱们家虽富贵,却终比不上王公之家,只怕我这一去,却要依靠哪个?” 贾母强忍眼泪道:“合府上下都为娘娘祈福,宝玉如今大了,文章亦越发进益,娘娘无须过忧才是。”元春微点头问道:“只可惜宫闱禁忌,他不得进来,倒是越发想他紧了。他的大事,原不该我过问,只是这一闹,亦该加紧些了。” 王夫人道:“前儿已和老太太商议着去那北府提亲,只恐被人驳了回来,方不敢贸然,等娘娘身子大好,咱们再作计较不迟。”元春道:“我怕是等不了了,若能多活几日,定会求当今恩典赐婚就是。”王夫人拉着她泣道:“难为娘娘如此,还想着合府家人,只求上天庇佑,护你过了这一关才好。” 元春凄然道:“但求如此。本欲扶宝钗延续贾府之贵,却不想因他哥哥得罪了忠顺王府,才有了相克之言、落选之祸。咱们府里日后亦该小心为上,少与他们计较才是。”贾母等闻听落选真由,不由一阵心惊,又知元妃向来与忠顺燕妃貌合神离,不知这以后会有何须烦忧,尚未可知。 转眼已是出宫之时,贾母等拭泪出来,与贾政等车驾并入一处回府而去,一路上,众人心里忧虑重重,只盼元妃得以安康长久。这一整日,闹得贾母等均未好好用饭,府里人听闻此讯,亦是有些不安,薛姨妈和宝钗听了,亦是心下里盘算,又知是连结在一起的亲戚,福祸尚且相连,故薛姨妈不时去劝慰开解贾母等。 第三十五回(下) 元春病势闹荣府,王妃思虑黛林事 且说北王府里,王妃亦正为玉林黛玉之事伤神,细细思虑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皇后提了,若然能得圣上赐婚固然更好。这日,她正自顾思虑着,黛玉与兰香笑闹着进来,齐齐向她请安。王妃拉着她们道:“怎么你们何时又聚到一块了?你这丫头,扔下那驸马府不管,只管往这边跑!连我都不知会一声!”说着故作愠怒的看着兰香。 兰香依偎她撒娇道:“母亲息怒,人家不过是想母亲和妹妹紧了,这才跑来,下次不敢就是。”黛玉亦道:“兰姐姐可是有事来呢!”王妃笑道:“罢了,你这丫头的性子,我岂会不知?正好,我也有些子事情要找你呢。”兰香道:“什么事?莫非母亲要再给我个金凤不成?” 王妃笑道:“依我的心思,倒是想给,只怕找不到那一对!”说着又看看黛玉,道:“玉儿,适才管事刘的老婆把庄上的账本传过来了,你去替我看看可有什么缺头。我留你兰姐姐说点子话。”黛玉应一声去了。 独兰香笑道:“母亲可有什么要紧的事?连林妹妹都听不得。”王妃笑道:“傻丫头,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罢了。”兰香快语道:“这不现成的吗?何须母亲如此焦虑?”王妃叹道:“你年轻,哪知道这些?一些子人看咱们家在朝廷里的势头,兼你妹妹又是个极好的,几次话里话外提起,我因念着玉林,几次回了,如今大选的风头已过,为免夜长梦多,我正想挑个好时机向上头提了,岂不更好?也绝了那些人的念头。” 兰香思虑道:“母亲说得是。只近日里宫里亦不太平,元妃病势日沉,燕妃又势头正盛,闹得母后为顾大局,不得不两下里平衡,加上边城正在打仗,父王亦无暇虑及后宫,此时提怕有些不妥,成与不成且不说,反倒显得咱们家小气,不体恤大局了呢!” 王妃喜道:“我的儿,你说得正是。故我左思右想,这事啊还是急不得。”兰香笑道:“林妹妹和玉林定是板上钉钉了,早一天晚一天的,母亲何苦如此多虑?”王妃点点头,忽又似想起什么事,问她道:“依你看,那元妃可是不成的了?”兰香叹道:“凶多吉少,看她素日里也是个聪明人,怎地如此解不开?听说燕妃暗地里兴头得很,这下子,倒深得她的意了!” 王妃叹道:“自古宫闱之深,都是如此。亏得你自幼得圣上皇后眷顾,性情自然出脱,这才有今日之运。那元妃原本是个好的,只这些年把自家的富贵看得过重了些,虽得一时宠幸,鲜花将枯,又耐如何?也怪贾府里的人不争气,一味靠赖裙带,自是不能长久。”娘们儿正说着,黛玉打外头进来了。 兰香笑道:“咱们的公主管家来了!可是有什么纰漏不成?”黛玉啐她道:“兰姐姐又来取笑我了!”遂又对王妃说道:“账本无甚出入,我已打发庄上的人回了,因见他们大老远来,没赶上饭口,让小厨房单令做了席送出去了。”王妃道:“办的正好,难得玉儿如此善心。” 黛玉笑道:“这点子事,再办不了,岂不白白呆在姑妈身边了?”兰香扳着她的肩头道:“好一张伶俐的小嘴儿,只怕他日连玉林亦奈何不得你呢!”黛玉扭身跑到王妃身边道:“姑妈瞧瞧,兰姐姐净欺负我!”王妃抚着她道:“我的儿,你别臊,这本就是早晚之事,瞧瞧你这样子,真真让我越看越爱!” 黛玉俏脸通红,与那云叶绣凤服相互衬托,越发显得她俏美可人,自花朝日玉林一曲百鸟朝凤后,黛玉更觉这时日难得,玉林虽近日忙于朝务,少有空来瞧她,黛玉心却坦然,犹记那日王妃之语,一颗芳心只盼早日到来,紫鹃见她心绪益平,更是欣喜,暗为她而庆幸。这正是:一脉情偏怜今生,新潇湘自有其情。 第三十六回(上) 俏兰香巧画自像,贾探春解劝玉痴 这日,因王爷玉林都不在家,思林与兰香亦因宫中之事相绊不得过来,王妃与黛玉草草吃了些饭,一时见绿珠亲捧茶上来,王妃笑道:“瞧瞧,这绿玉茶盘,配上她这个人,竟真真翠绿得紧呢。”绿珠笑道:“王妃又取笑我呢,在林公主面前说这个,岂不成心让我臊得慌呢!” 黛玉接过茶,笑道:“姑妈说的甚是,她从咱们府里走出去,只怕别人都当姑娘小姐似的伺候呢!”绿珠红了脸,只道:“也罢,权当我替王妃公主打趣消食了。”众人闻言皆笑,恰一婆子进来回道:“荣府政公太太来了,还带着好些礼呢!” 王妃奇道:“不节不日的,她平白来作甚?”又问道:“可是一人前来?”那婆子回道:“正是呢,只带了些丫头婆子。”黛玉亦心下揣测,却不多言。又听王妃道:“既是如此,命后头小厨房做些点心来,玉儿先回去歇着,我去瞧瞧就是。”黛玉依言,带了紫鹃、雪雁自回那潇湘馆。 紫鹃见黛玉眉头稍皱,遂边替她捶肩边劝道:“适才还好好的,姑娘这是怎么了?”黛玉不语,只拿着一本东坡散记呆呆地看,雪雁见此,悄拉过紫鹃说道:“世子爷有些日子没来了。”紫鹃笑啐她道:“小心你的舌头乱嚼到后槽牙去。”雪雁道:“我说的可是真话,姐姐又来骂我!” 黛玉回首道:“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闹得我书也看不下去。”紫鹃上来笑道:“没什么,雪雁说要给姑娘拿一碗莲子羹去,我多嘱咐她几句。”黛玉道:“刚吃罢饭,不吃也罢,二哥哥今儿出去有一阵子了吧?”雪雁道:“可不,一大早就听见青儿吆喝马的动静。” 黛玉默然,虽与玉林日渐合音,心下坦然,但那一缕不安之感今日里生生被王夫人的来访给勾了出来。她素来对王夫人的冷面笑意有些畏惧,再加上近来又开始多梦,不知会应在哪里。王妃对她与玉林的有意安排,她心甚慰,却依有些惶恐,她一介孤女,能否安受这等福气。 正思虑着,廊下的小丫头进来回道:“兰公主使人过来,给公主送了些西洋贡来的紫烟雪花糕,王妃在正堂陪人说话,走不开身,说让公主自己去看看呢。”黛玉起身笑道:“偏她又迷上了这些!紫鹃,随我去瞧瞧,雪雁留在家里,几时看那大燕子回来,放它进笼,喂些子茶食。” 雪雁自应着,紫鹃扶了黛玉出去,一时到了偏厅,竟是差了几个太监过来,众人见了黛玉,慌忙行礼,又亲捧上那锦盒回道:“兰公主让奴才回林公主,这些子先用着,若使好了,只管说去。”黛玉道:“有劳,紫鹃拿些钱来,给公公们打些酒喝。”为首的太监弓着身子接了,又忙道谢。眼上却偷瞧着黛玉,心道果真是仙子一般,怪道连皇后娘娘都疼她呢。 一时他们去了,黛玉打开那锦盒,只见内中一个方形琉金镶玉盒,尚未开启便清香扑鼻,侧内却还有一张花笺子,黛玉拿起笑对紫鹃道:“可不知她又有什么新鲜主意?”原是兰香自画的一张小像,手拿折扇,青丝之上金凤颤颤,旁题曰:无题丹青自绘成,借问贤妹何飞凤? 紫鹃探头看道:“画得可真像,兰公主与那府里的四姑娘可有得一比呢!”黛玉道:“她自来喜好丹青,只轻易不露罢了,惜春的手法我亦见过,两个人却是不相上下。”紫鹃道:“四姑娘也是个命苦的,虽有兄嫂,整日里却无人来问,她这些年虽是不声不响,细瞧她的作派,却也是个心里明白的人。” 黛玉笑道:“我知你心里还念着那边的一些旧人,改日里有了机缘,咱们再去见见也未尝不可。”紫鹃道:“却不知是哪一日了,前儿听人说那府里二姑娘已出了门子,如今太太正忙活着与三姑娘结亲呢!四姑娘虽说还小,却也是没几年的事了。” 黛玉闻此猛然一怔,忽又想到王夫人来府之事,加上适才紫鹃一言,那句“正忙活着与三姑娘结亲呢”萦绕耳边,不觉心口疼痛,泪珠儿倾泻下来,紫鹃见她身子摇摇晃晃,慌忙扶住,只惊道:“这可怎么是好?姑娘,可别吓我啊!”一时就要出去找人请太医,又要着人去报与王妃等。 黛玉却硬拉住紫鹃,幽幽地道:“莫要如此声张,我不过是猛然间有些头晕罢了。”紫鹃哭道:“都是我不好,定是我拉着姑娘说东说西才如此的。”黛玉道:“你既是不说,这风雨却是早晚要来的。”紫鹃道:“姑娘且宽心,你现在贵为公主,何来什么风雨?万不要多想才是。” 黛玉却正黯然道:“人常说聚散两别离,聚亦是散,散亦是聚,想我孑然一身,终是要与这里的人都散了的。”紫鹃听了此言,猛然悟道适才失言,加上恰逢王夫人来府,她平白说出那话,黛玉又是个多心的人,自是想到了别处去。紫鹃想到此,正要劝慰黛玉,忽又想到莫非太太真有此意?王妃若是应了那该如何是好?姑娘与世子的心思又该作何?想至此,不由一身冷汗。又见黛玉凄然之样,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劝慰,却不敢再提半分贾府之事。 且不说黛玉因紫鹃听来一言而多了一层心思,亦不提王夫人带着厚礼与王妃叙话,只说那贾宝玉,近日来因元妃身子不好,贾政等无暇顾他,更是早将书本扔到了一边,整日里东游西逛,大观园内虽少了迎春一人,惹得他当日暗里哭了一场,却因如此众多莺莺燕燕,故心绪亦渐渐平复下来,独对黛玉的思慕犹在,又兼那日花朝之行,心里闷了无数言语。 第三十六回(上) 俏兰香巧画自像,贾探春解劝玉痴 这日,宝玉正斜靠在榻上发呆,竟连袭人倒了茶来亦不觉,袭人拭他额头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天一天天热起来,且出去走走吧。”说着要拉他起来,晴雯跑进来,见他们如此,笑道:“这大中午的,两个人偷偷地唱得可是哪一出?”宝玉道:“偏显得你口齿利害!我不过是要出去散散心罢了。”晴雯拿了小箱子的一吊钱,道:“却不管你们,待我捞回本来再说。”说着撩了帘子去了。 袭人正与宝玉理那玉上的穗子,却听得外头晴雯的声音,“三姑娘来了!”话音刚落,探春带着侍书走了进来,见宝玉的打扮,笑道:“二哥哥这是要出门子吗?敢情我来了,你却要走?”宝玉笑道:“三妹妹说笑了,我因身上懒懒地,听了袭人的话,正要出去散散呢。” 探春拉着袭人道:“好嫂子,把二哥哥借我一会子可好?”袭人脸红道:“三姑娘今儿竟拿我这个丫头取笑,罢了,你们自在说话呢,我去找莺儿拿些新花样去。”说着出了门,又吩咐小丫头拿些茶点果品来,这才出了怡红院,与宝钗处去了。 探春走至书桌前,拿起一张宣纸看罢笑道:“二哥哥,古来在这种纸上作画的,你算是第一人了!”宝玉忙要夺去藏起,却被探春止住,故辩解道:“我于丹青本是不行,胡乱做了,怕污了三妹妹的眼!”探春道:“在我面前,你既是不吐真言,那连上天亦帮不了你了!” 宝玉面上一红,道:“你既已看出,又何苦取笑?可见我这真真是痴人说梦。”探春见他如此,心有不忍,劝道:“人常说心有郁结,必然惹动肝火,你素来身子不行,常把此事闷在心里,却不是什么好事。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只劝你一句,世事难料,此时你看林姐姐如镜花水月,焉知他朝不能相见。” 宝玉叹道:“花朝一行,终记尤深,却不知哪日才能相见?”探春道:“你的大事,自有老太太、太太作主,原由不得我一个姑娘家多说话,今儿见你如此,少不得要说些,咱们家虽与那北王府有些世交,却终不如人家之贵,林姐姐又是个极好的人物,况如今娘娘又病,只怕……” 贾宝玉听了此言越发心灰,不由问道:“这又与大姐姐何干?不过是两家的事罢了。”探春道:“人人都道你纯性,果是如此,二哥哥岂知这国如家,家亦国,朝廷上的事与大家府邸往往是同声共息,稍有风吹草动,便是多少人命运更迭,我劝你,还是稍安勿噪,且听听口风再说吧。”宝玉听了,更觉那黛玉之窈窕之影渐远,加上探春析局势利弊,更觉这世事怎地忽然繁杂起来,却不知这皆因他素日心性、兼对政事不关心之故,探春一席话,却恰是真实写照。这正是:痴心人犹在梦中,明眼人心知肚明。 第三十七回(上) 笑意盈盈藏危机,儿女情长少思量 却说袭人到了宝钗屋里,见这主仆二人正在描画花样,莺儿见袭人进来,忙起来让坐道:“袭人姐姐快坐。”宝钗亦停下手中的笔,笑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宝玉竟不在家不成?难得你有这个功夫来我这里。”袭人道:“他却是在家的,只三姑娘去了,似是有话说,我便来了这里,顺便学学这儿的新花样。” 宝钗道:“他们兄妹说话,你还躲什么?这满府的人,谁不知道,你是早已定了的。”说着便笑起来,袭人脸红道:“刚受了三姑娘的取笑,宝姑娘又来,真真是我们做奴才的命。”宝钗拉着她上炕坐下,道:“我只是说笑,你别见外,拿你是自家人,我才敢这样说呢。”袭人道:“正是呢,宝姑娘的心,我是知道的。” 莺儿倒上茶来笑道:“你知道什么?我且问你,听说三姑娘要配了那忠顺世子,可是实情?”袭人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小点声,这些子事,岂是能随便乱议的?”宝钗啐道:“这小蹄子,真真不知你整日里做些什么?”莺儿陪笑道:“好姑娘,我也是随口一问,只想着三姑娘那么好的人物,与了那边,岂不生生可惜了了?” 袭人垫着茶碗叹道:“可不正是这话?若然成了,想必对府里是大大有利的,只怕委屈了三姑娘。话说回来,若论地位,只怕倒是咱们府里高攀了呢。”宝钗道:“素日只道你是个有心的,果真如此,说这话倒也不枉你身为府里中人一场。”袭人笑道:“宝姑娘又笑话我了,我不过是浑说罢了。前儿宝玉还提起,你也不过那边走走,敢情是这几天身子不爽?” 宝钗道:“正是呢,我这病自来就有,每年的这个时日总是反复几日,闹得人不得安生。你就替我向宝兄弟告个罪吧。”袭人起身道:“我该回了,不知他们怎么样呢,且回去看看。”宝钗笑让道:“莺儿替我送送。”说着袭人出了那小门,辞了莺儿,一路而来,脚下虽稳,心下里却不得安宁,不知太太此番去北府,究会有何种结果,果是应了那林公主,将来自是她身边的人为上,何时能轮得上自己?细瞧宝玉那样,终不能放下,这该如何是好? 正细想着,却听得一阵笑声传来,抬头一看,竟是鸳鸯与平儿从那桥上走来,遂道:“有何喜事?说来也让我乐乐。”二人上前说道:“老太太适才赏了我们一席花面点心,正要送去与二奶奶过目呢。”说着便把那盖子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9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9部分阅读 打开。 袭人探头看那盒子,见红心绿果,甚是精致,不觉叹道:“倒不像是咱们府里的手艺,果是老太太福气大,能吃着这些。”鸳鸯道:“这是北王府送来的,说是让老太太尝尝,适才恰太太去了,方一并带了回来。老太太因牙口不大好,故只留了些,剩下的都分了。” 袭人笑道:“真真是你们的福气,我来晚了,怕得不成了。”平儿笑道:“瞧这小蹄子,竟说起这样的淡话来,告诉你吧,宝玉亦得了好些呢,快回去看吧。”袭人啐她一口,方快步去了,身后仍是鸳鸯与平儿的对笑之声。 第三十七回(下) 笑意盈盈藏危机,儿女情长少思量 不提王夫人回到府中,众人计较之景。只说那黛玉自另存了一层心思,心下里越发不安起来,玉林因政务缠身,少在府中安睡,故越发来潇湘馆少了些,这日好不容易抽身而来,迎头却撞见紫鹃在廊下晒些花瓣,遂问道:“妹妹可又在睡觉了?这天热起来,倒不该常睡的。” 紫鹃抬头见是他,忙道:“可是把曹操给盼来了。世子爷快劝劝姑娘吧,她这几日,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别说睡觉了,每日夜里也不过是两个更点,稍有动静便坐着发呆。快进去瞧瞧吧。”说着替他打开帘子,玉林闻听更是心急,快步进得内间来,见黛玉正一个人对着那青纱窗户格子拭泪,心霎时揪了起来。 玉林故作镇静,上前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可吃了饭没?”黛玉闻声,忙急急地将泪拭干,却不回头看他,只道:“今儿世子爷怎有空闲来了?”玉林只道她为自己少来生气,故赔笑道:“近日里着实是忙了些,好妹妹,你就饶我这一遭吧。” 黛玉冷笑道:“这话从哪里说起,你去哪儿原该不是我多问的,何苦向我赔不是?”说着扭身站起来,手里却不停地绞着那帕子。玉林道:“好好地说这些作甚?好妹妹,你若是闷了,今儿我索性歇一日,陪你出去走走,如何?”他边说边看着黛玉的面色,又知她向来与那探春颇谈得来,故接着说道:“不若找个由头去贾府那大园子看看如何?” 不料此话一出,黛玉越发气恼,适才忍住的泪珠儿又落了下来,抽抽噎噎地半日,方道:“果是我命使然,咱们往后恐不能在一处了。”玉林见她如此,霎时心疼到极点,忙安抚她道:“这话从何说起?你我之间,如今尚要说这个,岂不生分。”黛玉却不多言,只自拭泪去。 恰紫鹃进来奉茶,见二人情景,知黛玉性情,她若不言,只怕世子亦难知其心思,故悄拉着玉林,来到外屋道:“世子爷,这些话我一个做奴才的原本不该多言,只姑娘待我犹如前世姐妹,这一次即便是违背府上规矩,我亦是要开了这个口的。” 玉林正为黛玉缘何如此焦心,见紫鹃肯言,哪还不依?只喜得要给紫鹃作揖,道:“你快说来就是。”紫鹃方把王夫人来府及那日自己戏言惹姑娘多心一五一十说了,玉林这才悟然。他心下知母亲早已透露了此意,万不会应了贾府的,又怕黛玉多心伤身,故扭身仍进得内间来,见黛玉依坐着不动,油然透着一股清冷,不由心疼更甚。 黛玉知他进来,却道:“你又来作甚?怎不去那府里逛逛?”玉林走到她身后叹道:“今日我方知昔日孔子之心。”黛玉冷笑道:“此时你若要讲儒学之道,只怕来错了地方。”玉林轻抚着她纤肩道:“好妹妹,你我相知至此,现如今竟不知彼此,岂不太生分了?况昔日秉烛夜谈,仍历历在目,我心如日月,你今日这样待我,生生是委屈了我呢。” 黛玉听了此言,不由心神一转,知他心下顾念自己尤甚,适才的一股怨气不觉散了开来,幽幽叹道:“世事如棋局,奈何凭我二人之力,断是不能改了的。”玉林只定定地说道:“你放心,万事有我,若常此苦思,岂不伤身?”黛玉一包泪珠儿被他这句话又弄得滚落下来,抬头却见玉林痴痴的模样,不由心疼起来,暗悔自己小性,忙摔了帕子给他,只道:“大老远地跑来,身上挂着一层风尘,我倒怕弄脏了我的屋子呢。” 玉林听了,收回心神,拿着那帕子笑道:“我只急着来看妹妹,哪里顾得了这些。”黛玉不觉莞尔,心下暗叹这样的日子不知还有多少,又挂念着贾府人拜见王妃所作为何,故虽是笑颜渐开,终还是有些顾念。玉林知其心思,正要起身往正房探听一番。却听得廊外绿珠的声音,“紫鹃,世子和公主可在?宫里皇后遣了人来,王妃要带着她们去呢,快些收拾收拾。” 二人闻听此言,都忙起来,紫鹃进来与那黛玉梳洗打扮,玉林则急急地唤了青儿回院里换了命服,这才一齐齐来到正堂。只见王妃居正中左侧而坐,右侧而坐的正是大明宫掌事戴权,玉林心下奇道,可有什么大事,竟把他也差了来。戴权见二人进来,故要起身,却听王妃说道:“戴公无须多礼,他们原是小辈。”戴权听了,方笑着又坐回。 黛玉因去过几次宫里,见此人亦是几分面熟,今又见王妃如此厚待于他,亦是越发小心起来。王妃见他们面有异色,笑道:“皇后娘娘今日有些烦闷,让我带着你们陪她散一日,倒是劳烦戴公,大老远跑来。”戴权道:“王妃缪赞,原是老奴份内之事。时日不早,咱们亦该起身了。”说着走至堂外招呼起一众轿马,众丫头婆子服侍了各位主子,方离了王府,往宫里去了。这正是:差得当权人,定是有阴霾;焉知是非深,凭地起尘埃。 第三十八回(上) 暗闻讯突如惊雷,听信言喜忧参半 不消一个时辰,北静王妃和玉林黛玉便到了那皇后殿前,戴权早命人禀报了上殿,故径直带着他们进到内阁。却见皇后与那忠顺燕妃正坐在榻上说话,见他们进来,燕妃一愣,却随即换了一副笑意。众人见了礼,皇后方道:“有日子没见,玉儿出挑得越发好了。”燕妃亦道:“正是呢,别说平常人家,只怕宫里也找不出一个她这样的人来。” 王妃谦道:“娘娘圣赞,玉儿当不起。”皇后又看向玉林道:“听说在工部历练得越来越像样,倒是北王之功了。”玉林忙躬身道:“劳烦娘娘惦记,玉林定当为国尽力。”皇后点头道:“正是这话,王公之家,自来就与皇家有血脉之连,为国效力亦是护家之道。”北静王妃听皇后今日的话头,隐隐觉得有些事宜,因燕妃在场,不敢轻易开口,故只在旁听却不多言。 一时叙了一会子,燕妃观众人形色,定是有话要说,故托词疲累自去了,皇后又召进戴权来,对他吩咐了几句,这才命人又换了香茶,上了新点,又一再携北王妃往那上塌而坐,王妃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你我姐妹之情,何须如此分明?”皇后道:“你既是如此说,有些话我也直说无妨。唉,只怕我却要违背誓言,对你不起了。” 王妃心底没来由地一慌,却仍笑道:“竟是娘娘又要开我玩笑,做臣下的理当听从朝命才是。”皇后听了此言思虑半日方正色道:“朝廷上北边败了,南安王爷也被扣了,来使说唯和亲之法方能解开。”玉林闻听,立时站了起来,问道:“前儿还传大捷呢!怎地忽然败了!”皇后却并不怪他失礼,只命人屏退了左右,道:“这说来话长,此信现还瞒着呢,当今下了一道密旨与我,只待定下这和亲之人来方可。” 北王妃听了此言,只觉犹如五雷轰顶,玉林黛玉更甚,依他们的伶俐心性,又岂能听不出皇后的话外之音?玉林只觉天昏地暗,站立不稳,回首看向黛玉,却见她脸色煞白,紧靠在那椅塌上。王妃泣道:“难道就别无他法了?非得舍上玉儿。”皇后见他们如此,亦觉心酸,只道:“此乃当今之意,因闻玉儿美名,不得不以诚意示之。怪只怪后宫子嗣太少,现下公主之名,唯玉儿第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亦知玉林与玉儿的心思,只是国家为大,唉!” 王妃闻言,再不作声,只觉腹内酸痛无比,皇后又说了些什么亦听不进去,只拉着玉林黛玉行礼出宫而去。一路之上,三人均身心俱凉,王妃泪流不断,玉林痴痴呆呆,反观黛玉却冷静异常。匆匆回到府里,王妃打发人请思林与兰香,又派了快马送信已去了南边的北静王爷,这才来到潇湘馆中,她知黛玉一向体弱,若受此打击,岂不崩溃? 第三十八回(下) 暗闻讯突如惊雷,听信言喜忧参半 进了门,却见玉林与黛玉相对无语,眼见这一对小儿女就此分飞,她自是不甘的,况北寒之地,玉儿又岂能承受?待要流泪,又恐惹他们伤心,故只忍了,命雪雁做些参汤来。雪雁听命而去,今见三位主子如此情状,必是出了什么大事,故忙忙地去了,只留紫鹃一人在旁。 黛玉见北王妃进来,起身欲行礼,王妃搂过她道:“我的儿,何苦现在还要行这些礼道?这一来,可生生要了我的命了!”说着适才那包泪早又下来。玉林见母亲如此,欲要劝慰,却只觉一股咸甜在口,却是一口鲜血喷出,黛玉见此,惊呼,忙忙地扶着玉林,道:“二哥哥,何苦如此!”王妃见此更是三魂去了两魄,急急地唤太医来。 紫鹃帮扶着把玉林扶在塌上,黛玉只呆呆地看着他,儿人情丝交缠,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玉林道:“妹妹放心,我舍了这条性命亦是不能让你去的。”黛玉抽泣半日,方道:“你命不在,我又何往?我命该如此,此生得以与你相见,已是不易,此去倒也好,一来可光耀合府,二来亦免了南安姨丈的罪。” 玉林只紧拉着黛玉的衣袖道:“他日誓言犹在,何故今日如此?你如此之言,倒好似已离我在千里之遥。”黛玉拭了泪,道:“二哥哥,自来你总让我放心,今日在此听我一言,你亦该放心才是。”王妃听了此言不觉一种不祥之感,忙劝道:“玉儿浑说!此事尚只皇后之意,待你大哥哥与兰儿来了再好好商议商议,可惜王爷不在,若然他亦能拿个主意。” 玉林强站起道:“儿子不孝,反累得母亲多忧多虑。实是罪该万死。”王妃泣道:“何苦说这些,什么死不死的,你们二人都要好好地呆在我身边才是。”紫鹃在旁听了这些,不由一阵心惊,只跪下拉着黛玉道:“姑娘是要去哪儿?不管上天入地,一并把我也带了去吧!”黛玉扶起她道:“你自是要跟我在一起的,先去前厅看大哥哥来了没有,得闲了我再与你说就是。”紫鹃哭着去了,却仍不解这是何故。 且不说这因皇后之言引来的北府之乱,只说这兵败之讯和黛玉和亲之信,霎时传遍京都。贾府中人亦听闻此事,贾母等暗觉痛惜,王夫人亦叹可惜,却心里有一丝畅快之感,她前日去北府,虽透了一丝提黛玉的意思,却不敢多言,重在依王妃的脸面,为探春与那忠顺王府搭线,不料王妃却有些托词,闹得她心里着实不痛快,今儿见如此之事降落,不由得心里一阵快意,却遂又为宝玉叹惜,若然能与北府联姻,本是上上之选,再想不到会有此的。如今只元妃的病让她心里着实担忧,万一有个好歹,这一大家子可不知要去指望哪个? 宝钗、探春等亦风闻了和亲之事,均是叹惜不已,探春暗里令侍书求了她在外门的亲戚,送了一荷包并一封信安抚黛玉,想她们相交一场,今此等事迎面而来,自是不愿见的。这日,探春暗里落了一场泪,侍书正与她梳洗,宝玉却迎头闯了进来,嘴里只急问道:“三妹妹,此事可是当真?” 探春知他意思,眼圈一红,微点了头,却道:“你别来招我,我刚好些。”想那宝玉从外骑马归来,半听半闻此讯,本是不信,今见探春亦应,不由得一阵天晕地暗,顿觉那外头的日头亦没了光彩,摇摇晃晃地正欲出门,迎头却见莺儿挑帘进来,后面闪进来的正是宝钗。 宝钗见宝玉如斯模样,已然猜得几分,忙劝道:“宝兄弟快坐下,你这个样子出了门,遇到太太、老太太便罢,若是见了老爷,岂不又是一场是非?”说着吩咐莺儿扶宝玉到那榻上坐下,抬头见探春眼圈发红,知定是哭过,心底骤然感叹,她这样一个外人怎地有这多人为她伤心?想她当日落选之际,又有几人来慰? 探春见宝钗来了,起身道:“宝姐姐快坐。”宝钗上前拉住她道:“我来看看你,你素与林妹妹交好,今闻此讯,定会难过更甚,只是劝你多保重身子要紧。”探春道:“多谢姐姐惦记。人常言,平地起惊雷,真真是想不到的。”宝钗点头,正欲言语,却听得宝玉在那榻上幽幽说道:“这即是佛家之舍了!果如三妹妹当日所言,家国之事密而相连,只他们府里亦要如此吗?” 宝钗见他脸色煞白,冷汗急冒,不由一阵心慌,拿帕子替他拭着,边道:“他们府里又如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莫说王公贵府,就是这一草一木,金口玉言,亦是再难改的。”宝玉又叹道:“舍即是得,宝姐姐当日所说,莫非应在今日?近日心里不知为何,却不怎么疼了。”探春见宝玉如此,生怕闹出什么病来,悄命人去拿碗人参鸡汤来,宝玉却推说油腻,只呆呆出神,探春宝钗劝了半日,方才吃下,气色这才好些了。 一时袭人来找人,见宝玉有些恍惚,心下明白却不多言,只说贾母唤他吃饭,忙忙地陪着去了。宝钗又和探春说了一会子亦起身回了,独留探春心下里仍是难过,侍书见此要劝,忽见翠墨急急走来,在她耳边悄说了几句,侍书脸色大变,急问:“可是当真?”翠墨道:“刚带人去小厨房替宝二爷拿汤,亲耳听见周瑞家的与她那亲家婆子说的。”究为何事?扰得如此。这正是:洒泪悲苦为知己,焉知是非已来临。 第三十九回(上) 探春冷对闲碎言,元妃忽薨露败迹 探春回首问道:“何事如此闹腾?真真是不得清静。”侍书却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只一些我们下人间的杂事罢了。”探春道:“你这小蹄子,什么事竟能瞒了我去。还不快说!”侍书泣道:“翠墨刚去小厨房,听周瑞家的乱嚼舌头根子,说太太有意把姑娘与了忠顺王府。只是她们之间的胡言乱语,姑娘你别多信。” 探春听了此言,脸色微变,顿了一会子,方叹道:“原来如此,我只道她与我已有了些情分,不想仍是如此结果!二姐姐都那么出了门子,何况我乎?”侍书翠墨见探春如此,忙都劝道:“姑娘,此事只是她们胡言罢了,太太这些年来厚待姑娘,这门亲事是不会应的。” 探春冷笑道:“所谓无风不起浪,那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说出的话岂能没些根据?你们只记着便罢了,在咱们府里,只怕名利要比情分来得重要多了。”侍书抹着眼泪儿道:“姑娘若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我们知你素日要强些,只在自己屋子里,千万别屈着自己。” 探春道:“你们谨记,此事不得擅自与旁人提起,就是府里的那些小丫头、看门的婆子亦是不能的,保不住她们会来探咱们的口风。”侍书翠墨应了,见探春如此沉着,都觉难过,虽收起眼泪,终面上仍是有些悲哀。 探春拿起纸笔,思索了一会子,刷刷写了几笔,忽听得外头丫头来回:“姨娘来瞧姑娘了。”探春忙拿帕子掩住,又拭了眼角的泪痕,方从里间迎了出来。只见赵姨娘歪歪地进来,见探春似与往常一样,放下心来,又恐惹她恼了自己,只问:“可吃饭了?一天天热起来,你身子看似强些,终是姑娘家。” 探春听了此言,不由一阵心酸,素日对赵姨娘的怨恨亦少了些,故待赵姨娘坐下方回道:“方才吃了些,现下里懒得动,这才窝在屋子里。”赵姨娘见她今日对自己态度平和,心内亦是和缓起来,忽又想起听来的言语,只犹犹豫豫地猜度说与不说才好。探春见她如此模样,遂道:“姨娘有话直说,怎地连我也信不过?” 赵姨娘忙道:“并非如此,只是此事说了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怕……万一……这可如何是好?”说着径自掉下泪来,想那探春何其精明,从赵姨娘的谈吐中已然知晓她欲说甚,方感终是骨肉情深,遂强忍住眼泪说道:“凡事我心中有数,姨娘且莫操心就是。”赵姨娘听这话头,似是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意味,有些难受,又有些着恼,坐了一会子方去了。 第三十九回(下) 探春冷对闲碎言,元妃忽薨露败迹 且说北王府中,思林与兰香听闻和亲之事,虽匆匆而来,却终是无能为力,兰香虽得圣宠,此时万不敢于圣心烦忧之时去闹的,故只暗里陪王妃落泪。思林叹道:“偌大一个朝廷,竟要一个女子去对付那千军万马,真真是羞煞万千须眉!”王妃泣道:“此时说这些还有何用?想个妥当的法子要紧,否则,不单单玉儿,就是玉林,只怕也会离我而去!” 思林思虑了一会子,方说道:“母亲切勿心急,依我看,此事尚有回旋之地。”王妃兰香齐道:“此话怎讲?”思林道:“历来朝廷和亲,虽是钦点公主,实多是王公及大员之女,此次妹妹能得圣意,正因这公主之名。若然再有一个公主,事情就有了极大的转机了。”兰香道:“什么另一个公主?自然是我了,我倒是想替林妹妹去,只怕人家不答应。”思林道:“真真是急性子,你自然是不成的,让皇后另认一个不就行了?” 王妃与兰香听了,顿觉这似是一个回合的主意,只是这人选,却不知从哪里来。正愁思之际,一宫里的小太监飞马而来回报:“宫里元妃娘娘薨逝,皇后命兰香公主速速回宫协同办理。”王妃叹道:“这真是外不太平,内也多事,偏偏这个时候没了。她也是个出众的人,可惜入了那深宫之地,竟落的如此。”兰香亦叹:“她这病啊,一大半的缘由要归在那燕妃身上。” 王妃轻拍她道:“兰儿,此话可不敢乱说。”兰香正欲回言,却见思林抚掌道:“只怕没几日,妹妹这事就自会有转机了。”王妃与兰香都有些诧异,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思林却不言语,只让她们不必过于焦心,只静眼看着罢了。又打发人送讯与王爷不必过于忧心,又催兰香速速回宫去,皇后身子近日不爽,杂事又多,常唤了她回去照料,虽有些违背规矩,此时却是顾不得的。王妃知思林一向思虑周全稳重,他说出此言定是有些道理,故心稍放了些,起身去看黛玉去了。 只说这元妃忽然薨逝,此讯传到贾府,更是一片哀痛,贾母王夫人更甚,又有圣命下来,准她们可近去送迎,一干人等见了元妃棺椁,更是痛心。贾政等哀痛之余,亦觉这风色日凉,元妃之丧仪虽按礼制来办,场面人力却竟不及秦氏之时,官面上的往来亦猛然间淡起来,贾政暗里长吁短叹,府里败势已露,他却毫无办法,又眼见无一人于科举成器,更是忧心。 这日元妃三日丧礼已过,贾母等亦从宫中回来歇息,贾政自回退了下人,坐在书房思虑,不想贾赦贾珍等忙忙地跟了进来,贾珍道:“有些私下的话想与老爷说说。”贾政道:“唉,多事之秋,只管说来就是。”贾珍看了看贾赦,贾赦道:“珍哥你说就是,这事自与二老爷有大大的关系。” 贾政听了此言,顿觉诧异,只听得贾珍说道:“咱们两府依仗祖宗光荫,得保如此,只是今娘娘突逝,若得保长久,总该寻个万全之策才是。”贾政道:“你此言何其对也!只看这府里上下,哪有一个成器的,叫我指望哪个去?”贾珍笑道:“眼下倒有一法,只是要委屈了三妹妹。”说着附耳悄与贾政说了。 贾政听了半晌不言,贾赦见此,劝道:“此亦是无奈之举,有此缓和,府里方能有闲余结交当朝,以得上进。”贾政叹道:“此事且容我思虑一下,再说也要听听老太太的意思。”贾赦、贾珍听话里有些松动的意思,对视了一眼,齐道:“这是自然,只此事托不得多久,这几日倒是要定了信的。”贾政无奈地点点头,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道:“知道了,自会加紧。”那二人这才去了。这正是:为保荣华费尽心思,欲享富贵不顾骨肉。 第四十回(上) 相对无言回峰转,脱得浊世自请离 且说玉林因黛玉之事这几日心灰意冷,加上那日血虚,故王妃命太医细细调养,玉林却全然不当回事,满心满肺里只是黛玉黯然离去之影,白天黑夜均是难眠。本来依黛玉心性,遇到此事早已不能支撑,但因她时叹孤女之命,又恰逢此突变,顿觉此乃命中使然,故虽心中清苦,却亦是无奈。只知玉林因此而焦虑,不由心疼加剧,方悟玉林待己之心之厚。 紫鹃亦是知晓黛玉得圣命远嫁北寒之事,更是为她心痛,只她一个下人,能做的不过是好好照料黛玉身子罢了。前儿接到管事刘老婆悄递进来的书信,原是探春托人捎来安抚黛玉,黛玉看罢,长叹一口气,道:“所谓闺阁知己,亦是探妹妹了。”想到不日将远去,抛知己,别家人,骨肉从此分离,顿时热泪滚滚。 紫鹃见此欲劝,却听得外头雪雁回道:“世子爷来了。”黛玉听了,忙拭了泪珠儿,站了起来,玉林闪身进来,见黛玉眼珠儿通红,泪痕未干,心下痛甚,扶着她的削肩道:“妹妹,这是何苦?”黛玉道:“瞧你,不过是中午吃少了些,哪就这些话出来?” 玉林知她心性,那日一番话而出,似是欲顺应天命使然,不由劝道:“妹妹可还记得那日衍静大师的话,他嘱咱们凡事虽顺其自然为好,却仍要顾及人事机缘,方为天意。今日妹妹如此,虽顺了局势,岂知亦非上天之意?”玉林这番话本是强压住心底之痛来慰贴黛玉,不料偏又勾起了黛玉的一番心事。 黛玉幽幽说道:“我本孤女,幸得姑母姑丈怜惜,这些年又与你相惜,已是上天待我不薄,本欲多求一些福分,偏遇此事,可见上天待我已至极致,我又何必妄自强求?”玉林听了黛玉心灰之语,不觉一双男儿热泪涌下,叹道:“想我堂堂男儿,又为北王世子,竟对此无能为力,要这副皮囊又有何用?” 黛玉见玉林如此悲切,亦是心疼难依,泪珠儿不断,只道:“二哥哥,只权当咱们从未相识,你身子尚虚,还是回去歇着吧。”玉林欲语还言,见黛玉梨花带雨,心下更酸,忽想起那日衍静大师之言以及所送之物,似是遇到救星一般,只对黛玉道:“妹妹且宽了心怀,眼下似有一法可行,待我去问了母亲便罢。”说着便拭泪飞奔而去,独黛玉听言疑虑,却并不抱甚希望,只叹他对己之情深厚,今世却无以相报,故仍自去呆坐,紫鹃欲劝却无言,亦只能看着黛玉痛心罢了。 第四十回(下) 相对无言回峰转,脱得浊世自请离 过了两个时辰,黛玉探得玉林仍未回转,不由焦心起来,正欲与紫鹃去别院,却见玉林匆匆而来,汗意深深,面上却有喜色,只冲着黛玉道:“妹妹且安心就是!” 黛玉闻言疑虑,紫鹃却喜道:“定是王妃与世子有了法子,这下姑娘可安心了。”玉林拉着黛玉道:“走,咱们进屋里说去。” 且不说玉林有了何法,亦不提黛玉是否能解开心怀,只说那贾府众人因元妃已去,惶惶中不知后世如何,那日贾赦贾珍露了远嫁探春已助皇亲之意,贾政亦是思索半日,方硬着头皮见那贾母去了,贾母闻言大怒,只道:“何苦打她们的主意?你们这些爷们却不知何为,如不能保我们娘们儿过活,我们自去就是。” 只吓得贾政忙忙叩头,道:“母亲保重身子,儿子岂敢?只今时不同往日,思来想去,只有此法。”贾母气着让贾政速去,王夫人等忙劝慰,贾政恐贾母气着,亦先去了。 王夫人、凤姐听了此事,亦是深感突然,凤姐暗叹三丫头之命,王夫人却心下暗思,她本欲借探春与忠顺府联姻以平和两府之交,却因元妃之事又淡了下来,忠顺府如今亦不再有音,终是见府里有落败之势所故。今有此事,亦是好的,只恐日后少了一个臂膀,这府里杂事还是要依仗凤姐之流,不知何时才能收至自己手里。 这府里向来嘴舌口杂,一时这贾政所提之事便传了开来,或有婆子道,前儿尚说与那忠顺府,怎的突成了北去了?亦有人为那探春惋惜,终是她庶出之命所致。且说侍书得了这准信,亦忙忙地告与探春,她素知探春心思细密,定会有缓解之法。孰料探春听了,却笑道:“果是我命使然,此举倒比那忠顺府好上千万。”侍书劝道:“姑娘,你可是糊涂了不成?一旦北去,再见不知何时何日啊!” 探春冷笑道:“自二姐姐出门子之后,我何曾没想过自己?只不知这一天终来得如此之快。人人都道咱们享尽富贵,岂知这骨肉之情竟是如此轻薄?也罢,抽身离去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说着起身便与那贾母处去了,侍书知她的性情,此时是九匹马亦拉不回转,故亦忙相跟着。 话说贾母听了探春愿以己身力保两府之言沉默半晌,搂着她流罢番眼泪,方对贾政说道:“我知你支撑府里亦是不易,此举虽骨肉分离,终是能可保祖宗爵位,不致日渐消没,只是但望你奏请时能与我多留探丫头几日。” 贾政听了心下亦颇不是滋味,叩头应了贾母自去办理。果如贾珍所料,当今本因黛玉是皇后干女,又是北王府的亲戚,使她北去本是无奈之举,今忽有贾府自荐之女,又令人探听得贾探春才貌双全,故亦准奏,大喜当下便赐了郡主之名,令南安王妃收为干女,加赠各色金银珠宝等,又应贾政之言,准予贾探春留府与家人共叙半月,可先遣去来使叙谈南安王爷并休战之事等。 且说贾府接了旨意,众人均是欣喜,府上又出一位娘娘,着实是可喜,日后保不住当今又会有何恩宠,着实荣光,诸如贾赦、贾珍之流等早已大摆宴席,召来莺莺燕燕,把一干大事早就又放到脑后去,贾政虽有些心有不忍,却眼见得重得依靠,亦不觉欣然起来,独宝玉宝钗等一干兄弟姐妹闻听此讯,都觉惊心,再料不到她那样儿的人物,竟会落的如此!这正是:弃骨肉保得富贵平,岂他朝落得惨欺凌。 第四十一回(上) 惊闻知音抛家园,急走贾府意阑珊 只说玉林那日与黛玉说的可解之法,正是应了那日思林所想,他料知贾府因元妃薨逝定会另寻他门,故只说放心无恙之言,果不其然,玉林本欲去求王妃商讨衍静大师,或是佛家可有解救之法,不料想尚未坦言,却听得长史官探来的消息,荣国府主动请女和亲,以尽国道。 玉林听言烦恼尽释,再想不到会有如此之救命讯息突至,他因黛玉之事伤心劳力,故对朝廷局势看淡许多,今贾府请缨,倒是大大地免除了黛玉危机,故喜上心头,急急跑来告与黛玉。 且说黛玉闻言竟喜极而泣,心头大石终落地,玉林劝慰她半日这才止了泪,紫鹃亦拿来洗漱之物,替她梳洗,黛玉捋着发尖问道:“二哥哥,可知那府里是哪位姑娘要去?”玉林顿足道:“唉,只粗略听了,来人亦是没多说,我只想着早些说与你,是谁嘛,还不详知,待我去问问就是。” 黛玉合掌道:“但愿并非我心中所想。”玉林听她如此之说,便劝道:“你且安心,她亦是政公之亲女,万不会的。”说着又扭头对紫鹃道:“怎地忽然饥饿起来?烦劳紫鹃姐姐找些充饥之物。”紫鹃道:“倒是难为世子爷,这几日只怕你没填补多少,那些参汤药膏虽是好的,终不及家常的菜蔬呢。” 黛玉笑道:“你这蹄子,就是个话口袋。罢了,让雪雁弄些来,我与二哥哥一起用些。”紫鹃笑着去了,玉林见黛玉有了吃饭的心思,心下高兴起来,又想起适才之言,不知贾府会举荐何人,料想那贾府三春,迎春已出,探春向来受到钟爱,惜春到底是宁府的人,年纪亦小些,究不知这贾府从哪儿弄来一位佳人方得以周全。 正寻思着,却听得雪雁来回:“刘管事家的来了,非要见姑娘。”黛玉道:“让她进来就是,想必有什么话要带与紫鹃。”一时雪雁带了方氏进来,这婆子因生得胖些,加上天气转暖,不知何事闹得她气喘吁吁,见了黛玉忙忙地叩头,只道:“公主万请见谅,只这话不得不说与公主。王妃适才差我出外打听是贾府哪位姑娘北去,我回了王妃,她老人家命我来回公主。” 黛玉与玉林齐齐站起道:“快说,到底是谁?”方氏起身回道:“正是与咱们公主交好的贾府三姑娘,听说已经定了日子,半月后就动身呢。”黛玉闻听顿了半天,一包眼泪滚滚,方道:“竟是她解了我的围,竟是我累及了她!” 第四十一回(下) 惊闻知音抛家园,急走贾府意阑珊 玉林亦知黛玉与探春向来相惜,又恐黛玉伤身,故劝道:“妹妹这话错矣!三姑娘有此一着,归是情势使然,想那元妃一去,贾府必然要另寻对策,此亦是无奈之举。”黛玉泣道:“虽如此说,她终是代我而去,此一去,再见面尚不知何时何日。”紫鹃亦在旁嘤嘤抽泣,想她出自贾府,虽对贾赦贾珍等作为不齿,独对贾母探春等尤为尊敬,加上探春与黛玉知交,更是替她惋惜,这么聪秀的人物,不知到了那北寒之地,要受多少罪去! 玉林叹道:“既是木已成舟,妹妹无须再过伤神,想探妹妹历来心高,此一去有另一番作为也说不定。不如明日咱们求准了母亲,去那府里瞧瞧她如何?”黛玉闻言哪能不应?故吩咐紫鹃找出素日自己的爱物来,想着送她件可心之物,玉林亦自去向北王妃请命,派人准备轿马等。 再说那宝玉原知黛玉北去,今突成探春,更觉五雷轰顶,到了探春屋里,亦只是默默流泪,闹得侍书劝也不是,说也不是,探春却道:“二哥哥,你这样岂不生生惹人伤心?”宝玉使箭袖拭泪道:“何苦来着?你们都去了,我自不必留在这里。” 探春长叹道:“二哥哥,你又说傻话了,一大家子的指望都在你身上,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吧。”宝玉道:“怎的三妹妹也会说这些劳么子话?倒又是一个宝姐姐了!”探春道:“你素来如此,听不得这些世故之言,若非我不日就要去了,万不想说这些的。”说着亦是硬忍不住落下泪来。 恰宝钗从门外进来,见这兄妹如此,忙拉着探春劝道:“好妹妹,宝兄弟历来如此,何苦与他计较?”探春拭泪道:“宝姐姐快坐。我哪里敢与他计较,只心里悲苦罢了。”宝钗知她意思,看似是大家里的小姐,平日里亦被众人高看一眼,再想不到会有此之局。宝玉则默看着探春,不作言语,心下里却如刀割一般,家里这些姊妹,与他交心者唯有探春,今她一去,尚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忽又想起前日迎春回府的哭诉,更觉揪心,只叹这上天造化如此轻灵女儿,何苦会个个如黄花凋落? 众人正默默感伤,鸳鸯带着一众婆子急急而来,回道:“北府公主并世子爷来咱们府里看三姑娘来了。”众人闻听忙迎出去,却见黛玉与玉林已至院门,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相陪,黛玉见探春之影,忙上前拉住她,泪珠霎时滚滚,二人只相对呜咽,却不作言,众人亦是相陪落泪。半晌,黛玉方抽抽噎噎着道:“好妹妹,是我的不是了。”探春亦泣道:“此事与你何干?只怪我命使然。” 贾母闻听探春如此说,亦是悲从心来,因玉林在此,不好轻易造次,只忍住泪,王熙凤见贾母情形,知其心思,便吩咐道:“世子公主一路劳累,快泡上好茶来。”说着上前拉住宝玉道:“宝兄弟也是,青天白日的,怎的和乌眼鸡似的,一天大似一天了,倒越发孩子气了。快,小心扶着老祖宗,仔细苔滑。” 王夫人闻言亦道:“宝玉,老爷就要回朝,一会子要问你书呢,快扶着老太太回去,这里有你凤姐姐,万不会怠慢了世子公主。”宝玉却是极不愿的,他原就替探春伤心,今见黛玉前来,又如此伤痛,心下里更是痛甚,他向着黛玉欲语还言,因见玉林在旁,竟不知说甚是好,又听得王夫人如此说,只好不情愿地随她们去了。这正是:闺阁知己相拥泣,焉知此祸非好局。 第四十二回(上) 泪涟涟叙罢别离,别依依不同往时 只说黛玉玉林见了探春,虽相对无言,却对彼此之意已了然于胸,贾母王夫人去后,几个人低低说了诸多衷肠,宝钗又见玉林,更觉胜于宝玉,亦是一反往日躲避闲事之态,留下劝慰。一时叙罢,玉林见天色已晚,便催黛玉回府,探春只携着黛玉,泪眼汪汪,道:“此一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黛玉刚止了的眼泪亦猛然下来,亦道:“妹妹且莫焦心,咱们尚有时日。”宝钗亦在旁道:“林妹妹说的是呢,三妹妹一向大肚能容,瞧此时天色,还是送林妹妹出门吧。”探春亦止了泪,先使翠墨说与贾母王夫人等。 行前,黛玉将一锦盒递与探春道:“留着做个念想,万不要嫌弃才好。”探春含泪打开,竟是那支九头吐珠金凤,映着夕阳之光灼灼发亮,宝钗亦暗叹此物造工之妙。探春知其造价不菲,忙道:“你我相交,何故如此贵重?” 黛玉道:“你说的是,相交之情本勿以此而论,只我想妹妹往后一行,合该应了此物才好。”探春微微点头,明了黛玉之意,遂命侍书仔细收着。宝钗见黛玉今日如此之举,不觉心内略有一失,想她亦是富贵家的小姐,自觉悦人无数,见过不少世面,却鲜能结交此良友,究是上天弄人或是自己遇人不淑,谁又知晓? 一时,玉林黛玉出了府门,回至北王府中。却见府内外多了不少小厮,原是思林与兰香知黛玉无须北上,特特来此。又听得那贾探春终成钦点之人,亦是为她惋惜,思林那日见识了探春之才后,更觉造化弄人,暗叹是贾赦贾珍一昧托赖裙带之故。 北静王妃此时亦放下心来,又见兰香思林回府,这才有兴致使人弄些精巧糕点,众人用罢饭,自是围坐夜话。王妃因此一事亦有所警惕,依黛玉的才貌,还是速速成事为好,否则唯恐深闺有女万家求,此事虽要等王爷南巡回来尚可,她亦要事先讨定皇后的话才好。 正寻思着,听得玉林说道:“如今那贾探春成了南安府的郡主,倒是与咱们亦有亲了,况她与林妹妹一向交好,趁着还有些时日,妹妹若然舍不得她,倒亦该请了来叙叙才好。”王妃听了此言点头道:“说的是呢,那孩子我见了亦喜欢,那日南安王嫂亦是倍加称赞,再想不到竟做了她的姑娘。” 兰香笑道:“瞧瞧,倒显得咱们家只有他为林妹妹想了。”玉林亦笑道:“公主嫂子又取笑我!这我倒是不怕的,所谓行由心生,此乃正礼,倒只有你能说出这些来!”思林道:“罢了,又闹你们的口角官司!依我看,玉林所说亦是对的,不若请母亲下个帖儿,请南安王妃并探春姑娘来府一聚,算是双贺之谊。” 第四十二回(下) 泪涟涟叙罢别离,别依依不同往时 北静王妃哪能不应?立时派了人去办。她思虑了一会子,又道:“如今你父南下,又惊了这么一场,倒是他们二人的事亦该加紧才是。”思林道:“母亲不必过虑,前儿父亲来信询问妹妹一事,倒亦提到半月后北归,此时和亲北战想必已结,若然再提,可是再无不成的了。”王妃点头应承,又听兰香笑道:“这下某人再也不用睡不安稳了!”此话一出,倒是惹得黛玉与玉林均是羞赧,相对笑而无言。王妃见此,不觉心下俱甜。 忽见黛玉起身叩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0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0部分阅读 玉起身叩头道:“玉儿做错一事,要禀与姑妈。”王妃并思林等均有些惊异,不知是何事,竟惹得她行此大礼,王妃忙道:“快起来,何事尽管说与我。你如此伶俐,想必亦有错的根由。”黛玉站起道:“此事本在办之前就该说与姑妈,只我急了些,本因姑妈疼爱,将那难得金凤给了我,如今却被我做送别之物与了探春妹妹,心下总想着她实是替我而去,故才有此一举,请姑妈看在玉儿的份上,应了才好。” 北静王妃见她恳切至此,心性如此纯善,更是疼到心底,将她拉到身边抚道:“我的儿,一支金凤,何来你如此,既是我给了你,倒全凭你作主才是。这事你办得极好,适才我正想着替她打一支呢,如今且齐全了呢。” 兰香亦走来偎着王妃道:“想必妹妹送她金凤,亦是赠她飞凤入云、施展抱负之意,妹妹的苦心,她如此聪颖之人,亦能会意。”黛玉笑道:“兰姐姐万不可怪我才好,如今我没了那金凤,以后倒是要托赖戴你那支呢!”兰香道:“有何不可?只管拿去!”说罢自顾捂着肚子笑,一屋子人亦被她逗乐,都觉这兰香公主越发憨态爽朗,真真是千金之人有此心性,实属难得之极。 且说贾府自探春升为郡主,成为待嫁之身,满府对她本就遵从,如今更上几分,连带王夫人这几日亦是面色有光,言谈举止竟比往日多了些张扬,邢夫人等见了亦越发愤恨,却亦无奈。合府上下似是均为有此一靠而欢欣,独赵姨娘暗里落了不少泪,终是亲生骨肉,任她再有什么心思,此时亦是顾不上了,本想到探春处哭一场,又恐她不如意,且兼王夫人因怕失了体面,生生地使人来看着她,越发使她心绪难平起来。 这日,她正与彩云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忽听人回道:“马婆子来了。”原是素日与她有些来往的马道婆,此人专弄些神鬼之道,倒颇合府里一些人的心意。今儿她闻听探春之事,本是上门来讨赵姨娘的酒喝,不想一进门见到赵姨娘面色,便知晓了几分,她知赵姨娘一向不如意,今亲生女得此贵宠,竟不得沾上一分,心下里又怎能安生? 马道婆笑着坐在炕上道:“姨奶奶有日子没去逛逛了?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不成?”赵姨娘冷笑道:“如今这府里更拿我不当主子了,上上下下只待见她们!”马道婆知她心有怨气,忙悄声道:“我的姨奶奶,什么话不能悄悄说,何苦这么嚷嚷惹出乱子!况你身边有环哥,如今三姑娘又成了郡主,只怕日后你的福分大着呢。” 不提探春还好,一提到她,赵姨娘两股泪水流下,却依强硬着说:“只怕她心里从没我这个娘,如今要出门子了,前头自是有她们娘们儿张罗,诸事有哪一个丫头来问过我!”马道婆沉吟了一下,两只老眼眯着,忽笑道:“姨奶奶只怕是多担了些心,环哥是这府的正经主子,日后这星星点点自是有他一份,你这做娘的,又能受什么委屈?只是就怕……”说着悄悄指了王夫人处,又用手指比划一个二字。 赵姨娘会意,拭了眼泪忙道:“只我一人又有什么主意?”马道婆冷笑几声,赵姨娘会意忙使彩云去看贾环,马道婆这才附耳说来。这正是:华服生蛀,锦裘落灰,尽心机争名利,费思量泯恩情。 第四十三回(上) 新郡主题叹别离,两府联邀南安女 彼时王夫人心下却是一片昂扬,正女为妃,虽已没了,但于她亦是一份荣光,如今庶女又得郡主之名,不日亦是王妃,虽是远嫁,却于府于己都是有益。故这几日她亦在人前忙碌,别府贺礼收讫或王公贵府打点,又忙着款待宫里派出教使探春礼仪的姑姑,又忙着替探春打点陪嫁,亦是着实忙乱。 如今凤姐虽掌管着府里,大小事却常使人问她,闹得她竟不得安宁。近日里日日宴席,少不得要摆些玩物壮壮场面,她因嫌烦,故一并把那库里的钥匙与了凤姐,自己落的安宁些,全力忙活探春嫁妆,贾政亦然,故对宝玉的管束越发松了些。 想那宝玉因探春北去之事,虽心内悲苦,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只得了空便去探春处相陪,或打发人去市集买些探春素日爱的泥人玩物来,或硬拉着探春去宝钗或惜春处玩笑一番,以解心情。这日,睡罢中覚,袭人伺候他起来,只穿了件衫子便往探春处来,袭人见他有些恍惚,故使麝月相跟而去。 探春却并未歇中覚,她如今心绪已平,况自身心性使然,凡事硬是要强些,故竟不时反过来安抚旁人,就连宝钗亦叹道:“探妹妹如此,合该是她的福分了。”侍书拿了些果品进来,瞧见探春又拿着那大毛笔飞舞,遂劝道:“姑娘练了半个多时辰了,歇歇吧。” 探春道:“不妨事,还有几个字。”正说着,宝玉与宝钗竟相跟进来,侍书忙迎上去,宝钗见探春如此,笑道:“三妹妹今日里越发勤奋起来,生生地让我们脸红!”探春闻听笑声,亦是掷下笔,让坐道:“怎地你们一起来了?敢情是下了帖约好的?” 宝玉道:“哪里,我路上遇到了宝姐姐,便一起来了。”说着细瞧探春脸色,见她心绪平静,便放下心来,又道:“四妹妹一会子也来呢,刚打发人来说,偏遇上了我,我便做个信翁吧!”探春笑道:“瞧瞧,竟是四妹妹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不成?” 宝钗亦笑道:“请得宝兄弟做信翁,倒亦着实不易。”侍书端上茶来,翠墨又换了些果子,宝玉拿起一红艳欲滴的樱桃,放入口中道:“竟是探妹妹这里的果子好吃些。”探春与宝钗知他一向如此,却不去理他。宝钗走至案前,见探春适才所写,不由念道:“遥看险山隐隐,近亦峭壁悬崖,欲远走奈别离,恐俱伤定心神。” 第四十三回(下) 新郡主题叹别离,两府联邀南安女 众人听了均是叹然,任她再刚强,若想至漫漫未知归途,又岂能不伤神?宝钗拉着探春坐下道:“妹妹今日所做之事,实是男子亦会叹服,你一人之力,担当起满府,莫说老太太、太太,就是我和妈亦会对你心存感激。”探春硬笑道:“有姐姐这话,倒不枉我这幅字了。” 宝玉在旁叹道:“何苦满府男丁,要你一介女子去争?”宝钗忙道:“宝兄弟,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让老爷听到,岂不又是一场是非?你呀!”说着长叹一声,竟透着一丝关切、一丝凄凉。宝玉闻言不由细瞧起她,宝钗今日穿了一件半旧散花细衫,下身着一条青岚莲步裙,头上戴着一支珠钗,钗精细得很,珠子亦是罕见,细细地抹了脸,粉面透着一股和善,宝玉看来,心下叹道,素日知她出众,想不到今日看来竟亦如此知明事理,若然再有林妹妹的一丝风韵,岂不妙哉? 宝钗见宝玉直直地盯着自己,面色一红,推他道:“宝兄弟,我且问你,前儿袭人送了一盒粉去,可是你的主意?”宝玉方回神道:“那香粉是南边新来的,我让茗烟淘弄了几日方得了几盒,特特地分给姐妹们的。” 探春道:“我亦得了一盒,东西是好的,只那味道过浓了些,若用来熏衣服,倒是好的。”宝钗亦道:“是呢,我也嫌浓了些,倒是宝兄弟的好意,咱们万不可辜负了呢!”说着与探春齐笑起来,宝玉知她暗里取笑自己在脂粉上下功夫,却不做计较,只想着能让姐妹们这么痛笑几场,倒也值了。 一时惜春来了,相邀三人去贾母处问午安,众人各自收拾了方至。贾母与王夫人、凤姐等正听彩明念那嫁妆单子,鸳鸯替她轻捶着,贾母听了道:“加上那幅玻璃屏风,另外替探丫头多做些四季衣裳,到了那边,能不能见到咱们的绸子都难料呢。”王夫人并凤姐等一一应了,凤姐立时使平儿带着人去取那屏风,又使人说与日常做衣服的裁缝。 正忙活着,听得周瑞家的来回:“老太太、太太、二奶奶,北王府打发人送帖来了!”说着将那帖儿送上,彩明念罢,原是北王府因探春已为郡主与南安王妃之女,不日南安王妃亦会过府,特以南安王妃与北静王妃之联名请探春郡主一聚。 贾母道:“这样相请,焉能不去?”话毕恰探春等进来,凤姐与他们说了,探春道:“自然听从老祖宗的意思。”王夫人亦欢喜,这做了郡主,真真立时不同往常!凤姐见王夫人神情,心下冷笑,却不多言,只吩咐了人替探春打理一应出门之事。贾母因见宝钗在旁,亦笑道:“只咱们探丫头去,似是孤单了些,依我的意思,那林公主历来与你们姐妹相好,不若宝丫头亦跟着去,四丫头整日躲在屋里,亦出去逛逛吧!” 听了此言,喜得探春忙叩头道:“谢老祖宗,我正想着这心思呢,倒叫您老人家先说了!”凤姐笑道:“瞧瞧,咱们探丫头的小嘴,倒是要赛过我了!”贾母亦笑道:“倒是合该胜过你才好,也好压压你的势头!”一屋子人听了均笑,独宝玉道:“依老祖宗的意思,我却不能去了。” 贾母知其心思,遂道:“人家女眷吃酒,你跟着去作甚?别让人小瞧了咱们家的礼数才是。”凤姐亦劝道:“罢了,宝兄弟,明日我还要托赖你替我写几个字,彩明着实不中用,你就替我担一些,我让平儿准备好酒好菜答谢,如何啊?”宝玉无奈点头,王夫人见他情形,亦是又急又气,她已知依府内今时之势,自是强求不了北府公主,看来只能替宝玉另做打算了。这正是:冥冥中自有天算,强争名碌碌无槛。 第四十四回(上) 姐妹暗惜柔迎春,金玉之席奈何心 这日,南安王妃銮驾早早到了北王府,北王妃并黛玉玉林等迎她入府,因宫中诸事渐少些,兰香亦拉着思林来凑热闹,众人进厅叙话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小厮并婆子一层层回来:“贾郡主的轿马到了。”故黛玉玉林忙带着丫头婆子们迎出二门,知己相见自有一番,黛玉因见宝钗、惜春亦来,更是欢欣。宝钗见从礼数上探春已不同往日,心下不由一阵心冷,若那日能得中雀屏,只怕今日得享荣光的该是自己才是! 一时,众人到了花厅,小辈们见礼后,北王妃并南安王妃均上座,兰香与思林居东,玉林、黛玉在西,探春因是新郡主,照例座席亦在西侧,唯坐塌比黛玉稍低些,宝钗并惜春坐在紧邻探春的座席上。 南安王妃扫顾众人,道:“你们家原是三位姑娘,怎不见另一位?”探春欲起身回话,却听得北王妃笑道:“嫂子怎地忘了?她们家二姑娘早就出了门子,听说与了一个姓孙的人家。”南安王妃道:“原来这样。她也是个好的,只看着性子弱了些。” 北王妃默然点头,探春、惜春却因此一句想起那日迎春回门的哭诉,不由心酸,再想不到她那样柔花青柳般的人物,会生生遇到这样一个活阎王!只无奈她们闺中女儿,自身前途尚未知晓,又能作何呢? 思林见此,对南安王妃说道:“今日请了荣府的郡主,姨妈这做娘的亦该当着我们的面,表表心意才是。”南安王妃笑道:“瞧瞧,都说你们家驸马只知朝政,听听他这番话,我倒来不及认亲,却被他唾沫星子淹死了呢。” 兰香在旁拉着思林道:“可知那是外人看的,他自是比我还要能呢。”思林知其取笑自己,却不作计较,只冲她笑笑便罢。兰香亦不追究,只留神看南安王妃究是掏出什么东西与了探春。 南安王妃笑对探春道:“我的儿,你我母女有缘,虽在你们府里已认了亲,今日在此一见,见面礼亦是不能少的。”探春忙起身回道:“劳干娘惦念,却是不敢。”南安王妃见她礼数周全,得体大方,又知她亦救了王爷一命,故感念至深,亲起身拉她到身边来,命贴身侍女拿来手中的捧盒,交与探春手中,道:“此物乃是衍静大师所赠,说起来亦有些意思,他老人家说我命中有女,果然应在今日,只道此物赠女,可保她吉祥如意,我藏了多年,今儿给了你,亦去了我一番心事。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开启。” 众人闻听此言,均是称奇,竟有如此未卜先知之事,究不知这盒中是何物。探春跪接了,心下虽有些不信,却因南安王妃一席话心安许多,她自想,既是上天已有冥冥之意,自去走一遭,看看这世事究是如何。 第四十四回(下) 姐妹暗惜柔迎春,金玉之席奈何心 北王妃道:“那衍静大师也是,总说些半截子话,我这里应了多少的愿,他老人家亦是不多言,真真急人!”玉林笑道:“母亲常教我们凡事耐而处之,这佛家之事,亦是天定人为,急不得的。”北王妃笑道:“我亦是说说罢了。也罢,使人将酒菜上来,咱们今日亦该好好地乐一乐才是。” 一时,八个小丫头轮番上菜,穿梭其中,那糕点果品自不必说,单说那道金玉满堂,却完全不同平常人家之作,那金色竟由内到外渐渐发亮,恰似一朵秋日盛开之菊,翠墨站在探春身后,直愣愣地盯着那道菜,心下琢磨这如何做成,欲悄问探春,恐失了礼仪,故仍问一边伺候黛玉的紫鹃。 紫鹃听了,笑道:“亏你还是大家子里的丫头,怎不知这个?此乃是宫里御厨的一道拿手菜,材料却是普通,只取那蟹黄配了咱们日常用的蛋黄,上锅蒸了再在松籽油里微炸,这色为何会如此,我却不知了。” 侍书听紫鹃说了,笑对翠墨道:“瞧瞧,早就说她自到了这里,见识竟越发多了,今日果然如此吧。”紫鹃啐道:“你这蹄子,就会取笑我!也顾不得伺候主子了!” 探春却回首道:“你们闹你们的,我自和林姐姐说话就是。”说着自与黛玉说话,黛玉本就食量小些,故对这席面亦没什么兴致,比不得对过的兰香,肆意大嚼,竟像是自来少吃多少东西似的。闹得思林不时地替她轻拍,生怕噎着了。 南安王妃见他们小夫妇如此,笑对北王妃道:“瞧瞧,我只说这满京城就数他们好,可不正是?思林是个极好的,倒不像其他府里的哥儿,四处惹事,倒真真是你调教的好了。”北王妃却悄道:“嫂子哪里知道,我这心里惦念着那些心事,都三四个冬天了,还是没什么动静,真真愁人。” 南安王妃扫了一眼兰香,亦悄声道:“敢情是犯了什么?你该去庙里求求才是。”北王妃道:“我不知求了多少次,每次提及,大师总不言语,弄得我这心里上上下下总不落地。”南安王妃劝道:“这事亦要看上天的意思,妹妹莫太强求了。”一时,两位王妃因见这些小辈们各自玩笑,亦遂了他们的意思,礼数上亦淡了许多。 宝钗虽与惜春说笑,却不时看着两位王妃的言语动静,适才她们的言语,她亦听了大半,原是与公主驸马有关,看他二人情形,真真羡煞旁人,听说那思林文采武略都是上等,与兰香公主又是如蜜里调油一般。想至自身,却如同凉水刺骨,此等人物如镜花水月一般,恐自身一生能遇上几许?难道果是命运不济? 宝钗正思虑着,却听惜春唤她齐去敬酒,自然要先至兰香思林处。兰香因见宝钗今日这身打扮,着实耀眼,故端着酒杯笑道:“这位宝钗姑娘,真真是越发不同了。”宝钗赔笑道:“公主缪赞了。”说着将酒一饮而尽,却低低地扫了思林一眼,见他英气勃发,不由一阵心跳。 思林却并未在意,只陪着饮罢杯中酒,便对玉林道:“我瞧此时均是酒足饭饱,母亲她们亦有些疲累,不如大家散了,自去花园子乐乐吧。”玉林称是,说与两位王妃,自是应允,黛玉探春等亦应,故众人撇了席面,自去园子透气说笑。独两位王妃携手进内间说话歇息去了。这正是:金玉满堂自生辉,真情假意知是谁。 第四十五回(上) 北府妙联初夏词,黛林誊撰酬知己 此时已近至初夏,园子里正是落英缤纷之际,锦花绣团,垂柳依依,幽径弯弯,加上风意徐徐,倒好似熏人欲醉一般。众人边赏风景边谈笑,忽听玉林问探春道:“怎地世兄未来?倒亦许久不见他了。” 探春道:“因是女眷宴帖,故家中祖母却不敢让他来呢。”思林道:“倒亦无妨,若真真讲究起礼数来,只怕咱们亦不能如此自在。”兰香亦猛点头道:“说得是呢,我生来就厌烦这些,故常背着母后偷懒呢。” 思林笑对她道:“长处说与人便罢,把这些说出来,以后倒教人不知如何看你呢。”兰香娇憨地道:“这却不怕,我历来是不谄不媚,以真示人,倒不惧那些的。”思林温和地笑笑,却只看着兰香。 跟在后面的宝钗亦听到此言,抬头见那思林,却是满脸宠溺之意,神采只在一人身上;再看玉林,虽不多言,却紧在黛玉身边,不时提点着苔滑加些小心,探春与黛玉徐徐而谈,惜春亦只看风景,心下想些什么,谁又可知。宝钗暗叹这大好风景,唯己一人慨叹,人常说争得名利方为上,眼见得元妃已没,迎春亦走,探春将行,两府又不知能将这荣华保至何日?自己将身归何处,亦是无所适从。 宝钗因想着心思,并未听到黛玉说话,待惜春轻扯了她的衣袖,才回过神来,原是黛玉招呼她。黛玉见宝钗的神情,不由笑道:“宝姐姐今日是怎么了?敢情是我们怠慢了不成?”宝钗忙笑道:“妹妹精心打点,哪敢有半个不字?只我光顾着瞧些光景,竟想起一句词来:前度绿荫曾载酒,颠倒绛英羞满径。与今日情形倒亦合些,真真有些意思。” 探春笑道:“原是此情此景勾起宝姐姐的诗兴了!倒是我们落俗了。”思林闻言却瞧了宝钗一眼,心道看她亦是富贵家的女儿,怎地心思如此沉重,就连词里亦透着意味。黛玉亦道:“探妹妹说得是了。不若我借着宝姐姐的兴致,粗粗和一句吧!”说罢轻启朱唇念道:“绿烟笼柳新蕊开,云髻飞红照池台。” 玉林抚掌叫好,接道:“落英轻沾离人意,万绿裹露卧晓枝。”兰香亦不甘示弱,叫道:“游园红妆戏,紫燕弄清溪。”思林接道:“飞鸿留影寄,安得天下系。”探春见这位驸马诗词之中抱负之深,不由接道:“鹰击长空又何惧,明月灼灼悠然立。” 玉林叫道:“好一个‘明月灼灼悠然立’,大哥哥与郡主的词倒颇为相通。”兰香笑道:“真真只有他们心系天下,倒显得咱们是纨绔之人了!”思林道:“兰儿又胡说了,瞧你闹得满头是汗,不过是玩,何苦急成这样?”说着抽出腰间的汗巾就要与她拭汗。 兰香四顾,见众人都瞧,不由脸色微红,跑到黛玉面前说:“罢了,才不用你们男人的汗巾子,我要用林妹妹的。”黛玉却笑道:“兰姐姐,你可别来闹我,我的在紫鹃那儿收着呢,这丫头,亦不知去哪儿了。”正要回首唤她,一旁的探春见此,掏出一根悠蓝青纱帕递给兰香道:“公主若不嫌弃,用我的如何?这是新拿出来的,尚未用呢。” 兰香接过,对探春嫣然一笑,她本因黛玉之故,对探春就亲近些,今见她明礼得体,心下的亲近更是多了几分。惜春走来笑道:“既是你们都接了,尚差我一句呢,就让我来作结如何?” 第四十五回(下) 北府妙联初夏词,黛林誊撰酬知己 众人均知这位四姑娘不大言语,今儿她有兴致,自是求之不得,都等着她的佳句。惜春想了想,竟和出一首绝句来:“金柳熏得栀子香,夏来万物竞滋长;今朝互闻笑语来,他日佛前映斜阳。”众人听了都笑:“真真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诗来,大好的景致偏能与佛堂联起来,可见她素日的经不是白念了。” 众人正闹着,却见北王妃身边的绿珠带着几个小丫头急急而来,却是北静王爷已至城外,令思林玉林速去迎接。众人闻听,亦忙散了,独黛玉与探春依依惜别,送出二门外方在紫鹃的催促下回来。 有看官会问,那北静王爷不是半月后方回吗?原是因诸多事宜皆已办妥,况王爷亦牵挂着和亲之事,故提早回京,这一路上劳顿无话,只回府听王妃说了事由究竟,王爷方叹道:“所谓福兮祸所依,玉儿得封公主,亦为她招来这场虚惊,若无元妃一事,倒该是咱们不幸了。” 王妃道:“王爷说的是呢,今儿还特特地请了那郡主来府聚聚,上回王爷亦见过的,她的才貌不在玉儿之下,只托生错地方了。”北静王爷叹道:“泱泱大国,竟以一女子……真真无奈!惊了此事,倒要加紧他们二人的事了。”王妃笑道:“可正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此事只我不敢一人造次,倒要请王爷回来相助。” 其不提北静王夫妇二人私下计较玉林与黛玉之事,只说这黛玉自探春回府后,暗里又洒了一场泪,待思林玉林迎接王爷回府,自去请安拜见后,这才在紫鹃的服侍下回到潇湘馆。天色已晚,只觉那竹林沙沙,风声幽幽,竟好似有人奏曲一般。黛玉因近来劳神伤心,觉亦少了些,故只倚在那窗边发呆。 紫鹃知黛玉仍为探春难过,况经此一事,亦渐心灰起来,私下里常叹自己之命。正寻思着,听雪雁在外屋说道:“世子爷来了!”紫鹃忙打开帘子,见玉林已脱了白日的大服,只穿着家常长衫,玉林见紫鹃,仍是那句:“妹妹可睡了?” 紫鹃笑道:“世子爷天天来总是这句,现在尚早,姑娘还没安歇呢。”玉林笑笑进来,见黛玉发呆,故笑道:“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一句诗来,‘独坐赏清风’,妹妹倒是自在。”黛玉知他来了,回首道:“何苦取笑我?我的心思,你竟不知?”说着那眼眶竟又有些红起来。 玉林见此,忙道:“好妹妹,我又岂能不知?只是事已至此,况听南安姨妈说的那些个话,或许上天已有别的安排也说不定。你合该放开心怀才是。”黛玉听他一席话,心下亦有些宽松,玉林见她只穿了条曳地葱绿裙,清风袭来,裙摆随之轻舞,甚是赏心悦目,不由呆住。 黛玉面上一红,啐他道:“这大晚上的,竟有一只呆雁,真真好笑。”玉林回神笑道:“好妹妹,适才我想着咱们白日所作,不如你写下来送与她,岂不亦是一番念想?”黛玉闻言笑道:“正合我意,只有一件,二哥哥亦该出些力,替我研墨如何?”说着便看着玉林掩口哧哧而笑。 玉林却道:“为潇湘妃子,甘效犬马之劳。”竟真挽起袖子,走到桌前弄起墨来,黛玉亦不拦他,自去铺好纸张,又命紫鹃点上一根甜香来,一时,这窗上映着那二人之影,摇摇而动,月白如洗,竟好似仙境一般。这正是:同撰词酬知音,情绵绵好事近。 第四十六回(上) 嫌隙人偏生枝节,敏探春洒泪而别 好韶华容易过,转眼北上之期已至,贾探春纵再有多少不舍,亦只能挥泪而别。贾府上下亦打点妥当,朝廷又赐了大批的陪嫁来,闹得凤姐带着人细细地盘了半日方休。明日就是正日,王夫人与凤姐亦加倍小心,只道好歹挺过这些日子,以免失了体面,故天尚未擦黑,凤姐便令人掩了院门,有什么事只管明日一早再说。 正吩咐着,小丫头来回说贾母那边传饭了。王夫人与凤姐亦撇下事宜,忙忙地过来伺候。邢夫人并李纨已早在一旁端盘弄碟。惜春回了身子不爽,并未过来,探春如今是郡主之尊,本可另开宴席,只因她顾及祖母教养,故一直在此跟着。 贾母看探春如此明理,心下更酸,又见宝玉在旁亦无兴致,知其心思,故强笑道:“今儿新送来的新鲜菜样,一会子你们都尝尝。”众人正欲伺候贾母用饭,却听得外头一阵嘈杂,凤姐忙出去,见来旺家的与外门婆子扭着一个小丫头。凤姐怒道:“这是什么时候?容得你们在这儿闹腾?” 来旺家的忙回道:“回二奶奶,我与周婆子适才来回查看院门,走到咱们给郡主娘娘预备的陪嫁房前,听到里面有动静,就大着胆子进去了,没成想却是这丫头在作祟,手里腰里都挂着那成串的珠子。奴才想这事容不得,故巴巴地来请奶奶的示下。” 凤姐听了冷笑道:“倒好个奴才!胆子越发大了,竟偷到这上头来了!来旺家的,你且将她关到马房里,待过了明日,看我不揭了她的皮!”说着正欲进去,却听得那小丫头哭叫道:“奶奶冤枉啊!奴才万万不敢,适才我去给袭人姐姐送水,经过那儿,听到有人说话才趴在那窗上瞧瞧,不想却被人从后头闷了一棍,奴才醒了就在那儿,并不敢动那里的一点子东西。” 凤姐道:“倒好个牙口!说,你是哪个房里的?”小丫头哭道:“回奶奶,奴才是替宝二爷打扫院子的,前儿刚进府。”凤姐越发怒道:“是谁带你来的?快说!”小丫头越发吓得瑟瑟发抖,只哆哆嗦嗦地道:“是袭人姐姐。” 凤姐冷笑道:“倒好会圆个慌!宝玉屋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经过我才进去的,敢情你是天王老子不成?”正说着,却听得宝玉出来问道:“凤姐姐,到底何事?”凤姐道:“宝玉,你出来得正好,这个丫头你可认识?” 贾宝玉低头看去,却是一个纤细得很的丫头,青丝凌乱,惧怕之下甚是可人怜,遂轻声道:“你且莫怕,抬起头来。”那丫头闻声抬头,见到宝玉猛然大哭,直叫道:“二爷救我,我是袭人姐姐那天带来说与二爷的,二爷可还记得?”宝玉见她眼角有一颗美人痣,约莫有些印象,似是那日袭人提了句,又见她泪痕斑斑,故对凤姐道:“凤姐姐,倒像是我屋里的,如若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她去吧。” 第四十六回(下) 嫌隙人偏生枝节,敏探春洒泪而别 凤姐悄对宝玉道:“我的小爷,你可知她做了什么事?凭什么人也护着,罢了,你且进去,我来审这个公案就是。”正说着,却听人道:“老太太问什么事,让二奶奶进去回呢。”凤姐心下掂量此事牵扯宝玉那边,自己亦不好做,遂进去一五一十回了,贾母听闻亦气道:“怎地这么不开眼的人,也弄到府里来?去,把袭人叫来。” 不消片刻功夫,袭人便跑了来,脸早吓得煞白,进来便跪道:“老太太,太太,这丫头名唤凌儿,是我姑舅家的闺女,年下想进府来当差,我当时亦求了太太,太太说先带进府来扫扫院子,这才大着胆子带了进来,早就想去回二奶奶,只因这几日忙乱方没敢回。” 贾母听得袭人说得周全,怒气消了些,又听得王夫人在旁说道:“此事亦是有的,袭人这丫头倒是老实的。”后又把凌儿叫进来细细查问了,贾母细想了,心内知定是有人藉着探春的喜日子,找宝玉的不自在,拿着这新来的丫头下手罢了。故贾母道:“既是扯不清,亦罢了,袭人先带她回去。只这几日门户甚是要紧,凤丫头要多上心才是。” 凤姐亦是聪明人,亦明了这事,只不知是谁在背后做的,盘算素日招惹宝玉的,亦是不难猜去,只无凭无据,却不能轻易惩治。众人听了贾母决断之言,均是放下心来,都觉这大喜之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夫人等亦是想讨个好彩头,独外间的赵姨娘听了,方放下揉搓了半日的衣角,只觉身上大汗已湿了内衫,暗里恨马婆子办事不周,无奈之下亦托词恨恨地去了。 次日正日,探春起早大妆,在一帮子随行宫女并太监的簇拥下,先对天叩谢圣恩,又叩拜完贾母王夫人等,方上了那八人锦轿,贾母等遥遥远望,独宝玉骑了快马,追了十多里地,这才在茗烟等的催促下回了。探春遥遥看着宝玉身影,黯然泪下,此去前途未知,但愿承如那大师所说。 且不提探春一路漫漫而去,只说这王夫人自探春北去,自觉府里有了些根本,暗里筹思着宝玉之事亦该加紧,既是北府公主无望,趁着荣光,倒亦该豁出脸面去提提才是,听说那北府公主胎里带出一玉镯来,自家宝玉有一命根子亦是人所皆知,这么一想,倒好似是上天之意,不如就此做些由头,此事倒亦有几分胜算。 只是那宝钗亦是上等的人物,虽有了落选之名,却丝毫无损,于她而言,能进到府里来,将来必是她的一个好膀子。只是这如何行事,倒亦该仔细琢磨琢磨才是。倒是这些日子宝玉屋里亦不安稳,闹得她有些头疼。那个袭人本一向粗粗笨笨的,很讨她的喜,虽弄了个凌儿进来,亦是她默许的,那丫头尚小,慢慢调教,说不定能和袭人一样成为自己的耳报神呢。只因面生被人借着探春的喜事欺了一回,合该讨些亏吃。还有那晴雯,看着总是有些妖气,心里着实堵得慌。若不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她早就下决断打发了。如此看来,还得放几个踏实人在宝玉屋里,方能了却她一番心事。 众位看官,若说慈母为儿,从王夫人这边看似是有此一面,只想至她的出身,自小就在名利中打滚,早练得事事自有盘算却面上依旧平稳,如今又只剩的宝玉一子,为保自身地位,为保府中富贵,她自是要穷尽心机来为宝玉做垫,故不论北府公主黛玉也好,或薛家之女宝钗亦罢,于王夫人而言,倒好似是那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只她如此累心,终想不到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这正是:欲拿顽石作臻玉,朽木之身穷心机。 第四十七回 (上)兰黛北府嬉榴花,燕妃暗里使j计 且说自探春北去之后,黛玉虽难过伤神终亦无奈,后在玉林劝慰下亦渐渐平复起来,只想至探春要在那北风之中行至半年之久,亦会感叹半天。这日,玉林一早去了工部,黛玉去上房请安罢,便自在那园子廊下闲步,紫鹃见她今日心情尚好,故笑道:“姑娘若是闷了,不如去兰香公主府里瞧瞧?听青儿说,世子爷得傍晚才回呢。” 黛玉面上一红,啐道:“他何时回来与我何干?倒是兰姐姐最近少来了些,咱们去瞧瞧亦是应该。”说着便要去王妃那儿说去。却见雪雁急急跑来,回道:“姑娘,兰公主来了,巴巴地找你呢。”黛玉笑道:“真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咱们一起去瞧瞧。” 兰香正在王妃屋里腻着,娘们儿絮絮叨叨说着,见黛玉进来,兰香起身笑道:“林妹妹教我好找!今儿府里没甚事,难得的是,皇后娘娘亦没找,真真是让我清闲一天呢。”王妃道:“这丫头,说话没个轻重。玉儿,快坐到我身边来。” 黛玉依言坐了,方道:“适才正想着到兰姐姐府里呢,倒是你先来了。”兰香拉着她道:“这几日身子可大好了?你总得多加保养些才是。”黛玉笑道:“自我来后,不知吃了多少药,补品更不消说,闹得姑妈费了多少心,如今身子倒是强些了。”王妃笑道:“我的儿,这劳什么心,只要你们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了。”又问兰香道:“思林近来还是饶朝房里忙活?” 兰香点头道:“可不是呢。他那个人,究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任我亦是劝不动的。”黛玉笑道:“大哥哥的忠贞抱负,众人皆知。”兰香道:“如今咱们家,倒用不着像别府一样为求名利什么都不顾,不说别人,就单单父亲的功勋,又有几人能比?” 王妃听了,正色道:“兰儿,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不可多言,而今朝里人多是非,谨慎为好。”兰香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母亲放心就是。前儿进宫听皇后娘娘说,自元妃去后,宫里平静了不少,倒亦让她省心。还特特地给了我几枝新花样,瞧我头上戴的正是。” 黛玉细瞧,竟是拿那西施浣纱攒成的枝枝石榴花,斜斜插在发鬓间,映着兰香的泛红俏脸,真真是那千里红妆一佳人,不由笑道:“想必是兰姐姐妒红了那头上的石榴花吧。”兰香追着她闹,叫道:“我只撕你的嘴!”二人大笑,连带王妃亦笑意盈盈,私下里寻思着,石榴多籽,莫不是上天的预兆? 第四十七回(下) 兰黛北府嬉榴花,燕妃暗里使j计 不说这娘们几个的其乐融融,只说这如今世道,众位均知那宁荣两府不比从前,而今京里各大府邸,倒数得北静王府与忠顺王府势头正盛,南安王爷虽北边兵败,但祖上战功赫赫,故南安王府亦是有些气势。想众多势利之人,自然对这些府里趋之若鹜,连带儿女之事,更是如此。 那忠顺府上有燕妃,内有忠顺王爷钻营,故这忠顺世子在街面上越发不可一世,如今连薛蟠这样的人亦不敢惹他,倒落了个路人见之皆躲藏的结果。忠顺王妃自是知晓,原本盘算着与他说一房正经媳妇,也好收收心,故她老早看上那贾探春,不料因元妃势倒,偏去和亲,细眼瞧来这各府的主子小姐,竟也只有北府公主,方能与自家匹配。却不料,前些日子进宫竟听得要与那北府世子订亲之讯,真真是白白盘算一番,又不敢轻易去得罪北府,故只好作罢。 只说那燕妃亦是懊恼,本欲借助北府之势,不想却被北王妃并兰香公主先向皇后提了此事,自己一个劲儿的防着元妃,独独落了这一茬,真真是失算。眼下那一大笔银子的亏空,倒不知到哪儿去腾挪呢?许是有人会问,这堂堂燕妃怎会有银钱的亏空? 诸位有所不知,想那忠顺王爷虽势头正盛,若论起正经的政绩来,却是少得很。他原本是皇族中的偏支,偶一天遇到当今,亲为捧杯穿靴,恰此时天下宣扬仁孝,当今觉此人倒亦难得,遂封了官,进得朝堂。后凭着一片忠心和一张利嘴甚得当今之心,故赐了“忠顺”之名,又因燕妃得封,这才有了王爷之号。 这些年来,忠顺王府虽私藏了不少钱财,却终不能抵了整日里花钱如流水之债,不说别人,只说那燕妃,虽地位仅在几人之下,却仍要拿出银钱来不时打点,她素知皇后虽看起来面慈心善,实则亦是事事心中有数。前日忠顺王妃进宫与她相要五万银钱,原是她那弟弟忠顺世子私自挪用了修建海堤之用,若然不补,必然是合府之祸。这真真是晴天霹雳,她的份例原本有限,即便收些别的妃嫔之礼,亦是没有如此之众。 故这几日她亦没有心思去应付那些新进秀女的奉承恭维。正烦闷着,贴身内监却走来附耳说了一番,立时这伶俐的燕妃便有了主意,心下暗叹,元妃啊元妃,莫怪我无情,究是你做事不干净留下的祸患! 且不提这燕妃要打何算盘,只说这宁荣二府,仗着探春和亲之势,贾珍贾赦等更是高乐起来,于朝政内务不理,于儿女家事更是不管,每日里只寻欢作乐。贾政虽有心管束,无奈无人听去。只一个宝玉,虽念不得书,尚还在礼数之中。 这日,贾政正在书房细研那五经,忽听得小厮在外急回:“二老爷,夏太监传了口谕,命老爷速速进宫呢!”这犹如一声焦雷,贾政立时忙忙起身,心下揣测不知发生何事,却不敢多加询问来使,只低着头速去了。 一时,这宣召之事传罢两府,贾母王夫人等又如当日元妃册封之时,心下都惶惶起来,况此时已不同往日,不知这一去会有何事。凤姐使人不停地前去哨探,半晌方见一小厮跑来回道:“老太太、太太、二奶奶,林总管回来了。”凤姐急道:“快让他来回话。”话音刚落,林之孝带着两三个小厮已跑了进来,看面色却是惊慌失措,闹得贾母等速让他说。 林之孝叩头回道:“回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大事不好,听出来的小太监说,二老爷被圣上痛斥一番,说是官儿也降了几级,现下还在那殿里跪着呢。”众人等闻听立时惶惶,贾母因年事已高,立时头晕目眩,王夫人鸳鸯等忙扶往内间,凤姐亦忙收了眼泪,令林之孝带着人赶往宫里哨探。一时,这宁荣二府竟似天降焦雷般慌乱起来,不知这后事到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上) 遭君斥明珠所累,承恩旨北府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1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1部分阅读 喜 果真是世事如棋,输赢难定,想这宁荣二府亦是百十来年的富贵,虽自宁荣二公去后略有败势,在世人眼中终是荣华之极。不想今日却恰应了贾政之忧,合府无一人科举出仕,本依赖元妃之荫,却是猛然落空,以往势交越发淡淡,如今又迎头遭受一击,顿觉这宁荣二府风雨飘零起来。 只说那贾政颓颓从宫中出来,林之孝带着几个小厮在外头接了,见老爷脸色不敢多言,只回道:“太太请老爷快回去瞧瞧老太太。”贾政一听顿知原由,此事原瞒不过,今儿闹得如此,真真不知是何人之过? 诸位可知这贾政为何遭受当今痛斥?原是那忠顺王爷上了一本,大致是说而今八方升平,天下俱仁,却在天子脚下出了一桩丑事,竟有人偷运宫中之物以敛钱财,经查已拿获太监数人。当今听了自然大怒,遂令忠顺王彻查,查来查去将那缘由竟追到一夜明珠上。谁又会想到,当日拿这夜明珠私自出去换卖的太监竟是昔日元妃之殿内监,如今虽被指派到燕妃那里做事,终是境况大不如前,这才有了私卖之道。 忠顺王自知此是良机难得,又见那夜明珠真真晃眼,亦是起了贪念,一顿酷刑拷打,那太监竟招认此是当年元妃为护自家姨表妹参选而命他偷偷赠给采选总管之物,他原不敢偷偷留下,只这夜明珠最是价值连城,三思之下亦是难舍。 燕妃闻听此讯,心下暗笑,趁着当今来此品茶,又生生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当今亦是愤怒之极,再想不到这内宫竟出了此等贿赂之事,况又牵扯死了的元妃,着实是心中有气而无处发泄,自然贾政等一干贾府人便成了泄愤之矢。本欲降职于贾府,终念在元妃故去、探春北上的份上,这才罢了。 话说贾政匆匆回府,满府的人早都聚在贾母屋里,脚地亦站满了丫头婆子,贾赦、贾珍已赶来,贾政先请了贾母的安,又听大夫出来说道:“老太太不过是一时着急心闷所故,并无大碍,吃几幅药便会好些。”凤姐听了忙使人拿了谢银,又命人跟着取药。 贾政闻听亦放下心来,遂到书房与贾赦、贾珍、贾琏等叙说了原由,人人均是一身冷汗,心下均暗思,若是娘娘活着,只怕早已遭杀身之祸。贾政长叹道:“圣上虽未降我等之职,如今亦是难比以往,速速交待下去,合府众人事事加以小心,不得擅出差错。”众人应了,贾赦又道:“忠顺王府历来与咱们不和,此次若无当今庇佑,必致大祸!好在有郡主北上,尚可圆缓一些。”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如今这势态真真可怕,不知过了今日,明日会是如何? 第四十八回(下) 遭君斥明珠所累,承恩旨北府双喜 过了一日,贾母亦渐渐好转,又叫了贾政来细细问了,流了半天泪这才罢了。又叫王夫人等各自回了,独鸳鸯陪着她顾自思索。鸳鸯劝道:“老太太,原我不该多话,许是当今一时心闷,说了几句重话也是有的。老太太还是当心身子才是。” 贾母叹道:“倒不是这话。果应了当日我忧心之言,宝丫头参选倒是极好,只是怎地她们竟如此糊涂,这种事做在了内廷之中,哪能不露?”鸳鸯亦是聪明之人,心下明白贾母暗指,亦不敢多言。后又听贾母说道:“此一来,可让我如何是好?这亲生的娘们儿,竟生生地误了宝玉啊!”说着竟渐渐泪如雨下。鸳鸯苦劝半天,贾母方才止住,忽又问道:“可听老爷说那夜明珠子从何来的?娘娘倒似是没有此物的。许是别人带进去的,也未可知。” 这一句倒说的恰在点上,只那鸳鸯又从何而知?众位看官定会记得,那薛宝钗参选之前所备的四处打点之物,送给元妃的可不正有这珠子?尚有一只九头金凤,元妃一去,倒不知落在了何人手里。昔日莺儿曾叹言这珠子之妙,终想不到竟惹来此一场祸端。可见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只说那薛姨妈并宝钗,自是听到了贾政得圣上痛斥、差点降职之祸,后又使人细细打听,宝钗听了亦是惊出阵阵冷汗,暗里叮嘱莺儿不得乱说,又去和薛姨妈商议,薛姨妈听了亦是三魂去了两魄,只叹道该如何是好?又直直叮咛道:“此事切要瞒下,不若你的大事恐就……”宝钗却道:“此时妈还想着这些?倒是咱们长住在这里,未必是件好事。哥哥又四处惹事,倒是该趁着还有些银钱,或回南边,或瞅一处府第才是呢。” 薛姨妈拉着她道:“我的儿,你说得何尝不好?只如今你的大事未定,我这心又怎能放下?”宝钗顿了顿,半晌方抬头低低地说道:“怎见得就是他们府里?若能像那般人物一般,即便委屈些,亦是无碍的。”薛姨妈听了此言,知她一向自有主意,亦低下声来悄问,母女二人盘算来盘算去,终才定下神来,照旧前去那府里问安玩笑。 经此一事,宁荣二府气势真真大不如前,只因尚有国公封号,又有世袭爵位,贾政、贾珍等亦有官职在身,终是较平常官家强些罢了。贾政告了半月病,这才讪讪地进朝理事。贾赦、贾珍虽似以往般花天酒地,亦是有所收敛,不敢过于张狂。府里小一辈的宝玉、贾兰等,亦被贾政逼着进学,姑娘家的唯惜春在园,整日里不出门子,偶尔宝钗过去陪她玩笑一番,贾母虽身子大好,终是有些闷闷不乐。王夫人亦是担忧之极,为己为宝玉为府里,真真不知如何是好。 再说那北静王府,却是天降双喜,一喜则恰如当日王妃所想,这兰香公主诊出有孕,真真是榴花盛开,合府更是喜煞,因思林被差往北上边城,故在王府连开三日宴席,请各府王妃诰命夫人郡主小姐等。另一喜则原是当今因兰香之喜,亦准了皇后奏请,将那熙林公主指与北静世子,又顾及到前年太妃薨,准予一年之后再行大婚。这道恩旨由那大明宫掌事戴权亲宣北府,北静王爷王妃均是喜上眉梢,玉林更甚,独黛玉多年心事终成真,霎时羞红俏脸,紫鹃并雪雁亦是替她兴奋,几日来带着梅兰竹菊四婢忙忙地替黛玉新做衣裳。 北静王府这礼来礼往接连热闹了数日,北静王妃虽忙乱,却是喜在心头,真真是上天眷顾,心事双双落地,虽闻世交贾府之过,感叹之余终亦无能为力。忽想起那日王夫人并凤姐前来道喜,看那脸色,倒似是贴服之意,她亦不多言,只道辛苦有劳,心下却叹何苦如此算计? 看黛玉这些日子的行事,真真是越看越爱,素日看她身子虽弱些,却事事心中有数,府里府外倒有一大半要靠她来记着,处起事来亦能平服人心,这样的可人儿,倒教那些府里的王妃们艳羡不已,直道她福分大呢。这北静王妃歪在榻上,细细想着,真真舒心,一时绿珠又送上那玫瑰露来,倒还剩了大半瓶,这味儿闻着清香,用起来亦有些功效,倒是兰儿的心思了。正出着神,忽听外头回道:“南安王妃来了!” 北静王妃闻言忙起身出门相迎,心下却想,昨儿刚来,今儿又跑来,不知会有何事?这正是:看似升平事事顺,怎奈不能如人愿。 第四十九回(上) 贾郡主北上遇险,林黛玉借月寄语 只说南安王妃进得府来,竟是一脸急色,北静王妃心下忽地一沉,仍笑道:“好嫂子,找我可是有事?”南安王妃却不答言,四下里看了看,屏退一众丫头婆子,又携她坐下,方低声道:“可听到什么说法了?” 北静王妃疑惑道:“说法?嫂子说的是朝里吗?王爷这几日忙地昏天黑地,到家也和我说不上几句话。可是出什么大事了?”南安王妃道:“也难怪,你这些天光忙着喜事了,自是少去宫里。听我家王爷说,北边又出岔子了!恐是要动兵了!” 北静王妃听了此言惊道:“不是那贾郡主去和亲了吗?算算日子,倒是快到了,怎地又突然反悔了?”南安王妃叹道:“真真是难为那三姑娘了!说是送亲的路上遇到劫匪了,这些人里,死的死,跑的跑,竟不知这郡主去了哪儿?”说着竟暗自抽泣起来。北静王妃闻言亦是心痛,想那探春才貌出众,又与黛玉交好,怎地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亦是陪着南安王妃落泪。 半晌,南安王妃方道:“许是我的过错了,她那样一个人物,怎能受得如此之苦?万一有个好歹,可叫我如何安心?”北静王妃亦是无法,只劝道:“那三丫头向来聪明伶俐,嫂子且安些心,上天庇佑她定会逢凶化吉。”南安王妃拿帕子拭泪道:“但愿如你所说。听说这几日圣上正寻摸着带兵人选呢,我家王爷上回兵败,这次恐是不成了,依我看,这八成要落到你们府上了。” 北静王妃闻言心惊,真真是福兮祸所依,王爷若带兵北上,虽是报国之举,终刀剑无情,又岂能不忧?忽又想至思林已北上月余,怎地亦没个信来?既是有劫匪出没,万要平平安安才好。南安王妃知其心思,这才忙来报讯,姐两方又坐了一会子,互相劝慰些,彼此之心方稍安些。 一时,南安王妃去了。北静王妃心思越发沉重,忽觉这身子亦重起来,连带着头疼胸闷,把个进来侍候的绿珠吓了一跳,忙去报与长史官并管事,立时请太医去,因王爷与玉林不在家,故又使人回了黛玉。 黛玉闻听,立时带着紫鹃雪雁而来。众人猜度这熙林公主定会掉些眼泪,亦是没甚主意。却不想那黛玉如今亦历练了些,她见王妃面色,定是这些日子过于劳碌之故,忙使紫鹃熬些清淡的汤来,命雪雁取些玫瑰露来,和着水细细匀了,喂王妃服下。又使人去宫里送讯给玉林。府内的丫头婆子见黛玉如此周全,都暗思道,看她素日柔弱,心思竟真真细密,将来与世子成了亲,倒又是一个管家的精明主子。 第四十九回(下) 贾郡主北上遇险,林黛玉借月寄语 一时,玉林并程太医急急而来,细细诊了,原是劳累之故,开了几帖药,只说静心将养着就好。王妃此时亦好了些,见黛玉、玉林围在身边,拉着他们道:“且不必多忙,想是这几日多走了些路,闹得身上不太安宁。”黛玉拿过雪雁用热气熏的手帕子,替王妃捂在额头,低声说道:“倒是我的罪过了,合该替姑妈多分担些才是。这帕子是刚熏的,书上说散热解毒,用这捂捂倒是好的。” 王妃笑道:“我的儿,倒不枉我疼你一场。”抬头见一屋子丫头婆子,遂吩咐绿珠道:“让他们都下去吧,都在这儿闷着,倒不如各自做各自的事去。”绿珠应了,使众人散去,又见王妃似有话要说,亦到了外间拾起针线,替他们娘们儿轻轻撂下帘子。 一旁的玉林却急道:“母亲可好些了?还是快快躺下歇着吧。”北静王妃道:“无甚大事,你这孩子性子就是急些,日后与玉儿成了亲,什么事都要稳住才是。”黛玉闻言面上一红,流波微转,听玉林说道:“父亲听了讯息,本欲回府,却被圣上急急召进前殿,命我回来好好侍奉母亲。” 王妃脸色微变,心想难道果真如王嫂所言?却仍强笑问道:“你大哥哥走了有些日子了,可来过什么信没有?”玉林摇头,看向黛玉,黛玉笑道:“倒是前儿兰姐姐来,说使人回来报了平安,姑妈且放宽心,大哥哥是武将出身,定会万安的。” 王妃点点头,又道:“倒是有些子事该说与你,适才你姨妈过来,说了那贾郡主的事,唉!他们府里已然有些不争气,真真是祸不单行,谁承想会出这种事!”黛玉听了此言,面色一变,急道:“到底何事?姑妈快快说来就是。”北静王妃将适才南安王妃之言说了,因玉林在,亦提了圣上欲派兵之意。 黛玉听闻探春突然没了音讯,真真是心急、心痛齐齐上身,泪珠儿只在那眼眶里打转,硬生生地忍着,王妃抚着她道:“我的儿,你且莫急,只因你们素日交好,我才说与你,此事定是瞒不下的,那三丫头自来聪明伶俐,又有些见识,上天定不会如此薄待于她的。” 黛玉拭了泪,点头道:“姑妈说得是呢,探妹妹定会吉人天相的。只是那老太君知道此讯,岂不心痛?”王妃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莫说他们府里如今日渐没落,即便贵如王公,又能如何?”玉林忽道:“母亲可知谁要带兵北上?” 王妃顿了半晌,方道:“真真瞒不了你,听南安府说,似是摸定了你父亲,唉!你大哥哥已在北边,若他再去,可叫咱们娘们儿如何过这日子?”黛玉闻言亦是惊骇,适才只顾着为探春难受忧心,竟忽略了这征战之事。 玉林思虑了一会子,劝慰她们道:“依我的意思,此事倒未能成真,虽南安王爷上回兵败,难保此时圣上不再续用,况如今父亲管着吏部、大哥哥管着户部,若然让父亲带兵,岂不又多了兵权在手?想当今昔日种种之举,断不会如此,即便与父亲自小的情谊,终归涉及江山社稷,自是会慎重些。” 黛玉亦赞同玉林之言,亦劝道:“朝政之事,侄女虽不懂,却从书上看那帝王之道,最是忌讳功高盖主,姑妈且宽宽心,一切等姑父回来再看吧。”王妃闻言心下大舒,道:“究是玉林没白历练,咱们今儿这番话,你们两个不许外头乱说去,免得多些是非。”二人齐道:“这是自然。” 一时,紫鹃端了碗翡翠白玉汤来,服侍王妃喝下,黛玉、玉林又在前说了会子话,王妃瞧外头已黑,便命他们回去歇息。二人抝不住,亦相跟着一起回那院子。刚出廊下,忽听黛玉嘤嘤而泣,玉林知其心思,只轻牵起她的手道:“妹妹,你瞧那轮明月,如此皎洁光辉,探妹妹素来爽朗心性,她而今亦在赏这明月也说不定。”黛玉止了泣声,抬头瞧那明月皓圆,缕缕光辉恰似仙气袅袅,遂合了双掌,心下暗求上天保佑探春平安无事。这正是:为离人无言泣,明月寄情思。 第五十回(上) 黛林月下琴箫合,宝玉失情病卧榻 却说玉林与那黛玉月下漫步,黛玉祈月祷告,玉林见她虔诚至极,月光如西施浣纱般洒下,竟恰似她身上多了一层光辉似的,映着那黛玉越发清雅动人,不由心道,今生能与她携手相伴,真真不枉此生!黛玉回首见玉林发呆,遂道:“大晚上的,不仔细瞧着脚底的路,又发什么呆根子?” 玉林回神道:“瞧这月色,真真难得,况有妹妹在此,倒很合了那句‘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黛玉听了却叹道:“这是南朝谢庄《月赋》中的句子,倒是探妹妹若能共兮此月,该有多好!” 玉林暗悔不该随口说出此句,遂对黛玉笑道:“何不借这月色,我与妹妹一较高下呢?”黛玉楞道:“倒与你较什么?”玉林道:“自是诗词歌赋,父亲常说我不如你,今儿倒是该要你好好见识见识。”黛玉听了此言,不由笑道:“罢了罢了,我倒不敢与世子爷争辩的。倒是你适才一句音尘阙,勾起了我抚琴之念。” 玉林抚掌笑道:“此举甚好!久未闻妹妹的天阙之音,何不让她们将琴拿到这里,我与妹妹共奏一曲?”黛玉亦应,不消片刻,便有人将黛玉的琴并玉林的箫送来,那些丫头婆子均知这世子公主要抚琴吹箫,甚是难得,都想在此聆听,却又不敢扰了这二人之兴,一时,除紫鹃雪雁在两丈外站立,其余人等都在那廊下远远瞧着,见他们衣厥飘飘,借着这月光,真真是一对璧人。 黛玉试罢琴,坐在那刚来的小塌上,笑道:“所奏何曲?请世子爷点来。”玉林亦笑道:“自是要以这明月为题。”说罢箫声渐起。黛玉听此亦知是那明月赋,故亦合着那节奏抚琴,霎时,琴声点点,合着那箫声悠悠,映着那竹林沙沙,真真是曲吹明月中,别有一番情思所在。 一曲终了,玉林意犹未尽,却收起竹箫,拉起黛玉,定定地看着她道:“此生无意逐浪花,唯愿相思芙蓉华。”黛玉面上一红,知他是让自己放心之意,却并不抽开紧握之手,轻启朱唇回道:“挥玉指,拂罗裳,为君一奏楚明光。”一时,这二人双眸相对,情思无限,倒似是把这多年的心事都一一倾吐而出,真真是好一派诗情画意。 紫鹃见此,亦为这二人高兴,遂与雪雁走了远些,又悄悄打发那一干听曲之人散了,这才与雪雁在那石凳上坐了。雪雁悄笑道:“瞧世子爷的样子,倒像是第一次见咱们姑娘似的。”紫鹃亦道:“姑娘有这样的造化,也是咱们做下人的福分,只盼着这一年平平安安,圆了姑娘心愿才好。” 雪雁笑道:“紫鹃姐姐莫不是亦动了什么好念头?”紫鹃扑上去,笑啐她道:“你这小蹄子,我却来撕你的嘴,偏编排到我的头上来了。”雪雁连连指着那二人之处,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我不过是说着玩儿的。” 第五十回(下) 黛林月下琴箫合,宝玉失情病卧榻 紫鹃这才作罢,忽又想起那探春来,亦是叹道:“真真不知那三姑娘怎么样了?”雪雁见她神情忽悲切起来,忙劝道:“好姐姐,适才世子劝姑娘之言,你也听到了,依我的粗笨心思,她那样一个人物,上天定厚待的。”紫鹃拭了泪,点点头,拉着雪雁道:“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该说这些。咱们去伺候姑娘吧。瞧他们似是要走了。” 想这黛玉如今因恩旨与玉林大事已定,自是犹如心下落了一块大石,再因这月下共奏、互吐心曲,二人更是相通相印,昔日那黛玉所作孤女之叹亦少了许多,越发显得她清雅之外多了几分灵动。不出三日,北静王妃身子亦是大好,见这一对小儿女情态,心下大喜,又因兰香有孕,思林尚在北边,她一人在府实是放心不下,遂使人接了来。虽犹忧心北上打仗之事,因这几日不见王爷露话,亦是有些放心,或果真依了玉林所说才好。 再说那荣国公府,自那明珠之祸之后,一干人等顿觉这府里气势低了许多,贾母等虽亦有所觉,终是无可奈何。兼又因那宝玉听得黛玉指亲之事,顿然昏厥,睡了一日这才悠悠醒转,更是心焦,故这府里人人都有些自打算盘,凤姐虽照往常那样管事,但终因事杂繁多,闹得底下婆子丫头赌钱的赌钱、打架的打架,着实比以往乱了不少。 这日,贾母等过来看视宝玉,见他面色仍是发虚,不由又疼又急,只道如何是好?王夫人知宝玉的病根所在,亦陪着落泪,却亦无法,本欲就那双玉做些手脚,却没想到北府的动静如此之快,早有恩旨下来,如今若要挽回府里败势,只恐要另寻他法了。薛姨妈宝钗母女亦赶了过来,看宝玉的情形,几日内竟消瘦了不少,宝钗亦掉下泪来,薛姨妈亦劝贾母王夫人道:“宝兄弟有玉护身,自会吉祥安康的。” 娘儿们正掉着泪,却听得宝玉喊道:“林妹妹!你要去哪里?索性把我也带了去吧。”唬得一众人忙扶起他来,轻拍着后背,袭人亦坐在里炕伺候。宝钗听了此言,心下更是确定所想,终是因那北府公主之故,只可惜,如今大事已定,这两府现下又着实不成个体统,又如何向人家王府攀附呢? 贾母按着宝玉哭道:“这是何苦?都怪我一味拖着,误了你啊!”王夫人劝道:“老太太,事已至此,还是想些办法才是。”贾母听了心想也是,虽她心里怪王夫人私下行事,终亦无奈,闹了个如此结果,仍是要顾念宝玉才是。一时,见宝玉渐睡下,面色似好了些,这才都出来,令袭人等好生看着。 回到贾母住处,薛姨妈宝钗亦陪着说了会子话,待邢夫人等去后,亦跟着去了。独王夫人叫住凤姐,说要与老太太一起好好打算打算。遣了屋里的丫头出去,凤姐方道:“看现下的事态,府里大事自有他们爷去作主,宝玉要快些好起来才是。”贾母道:“正是这话呢,他这病啊,你们都知道出在什么地方,可是要想个法儿才是。”王夫人顿了顿,方道:“依我的意思,宝玉亦大了,又存了这么个心思,是不是该给他纳门亲,也好冲冲?” 贾母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眼下却没个合适的人。”王夫人笑道:“咱们府里不就有现成的吗?”凤姐知王夫人指的是宝钗,心下冷笑,却不多言,只瞧着贾母听她如何计较。这正是:欲攀金枝退而求其次,焉不知有心人自算计。 第五十一回(上) 贾太君未雨绸缪,潇湘妃情邀故人 却说贾母听了王夫人所言,竟怒道:“我却不知是府里哪个现成的?你们打量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吗?今儿当着你侄女的面,亦不怕臊了你,若不是你四下里乱捣鼓,只怕宝玉亦成不了这个样子!”王夫人见贾母发怒,心里着实一怕,只忙跪下不敢再多一言,凤姐见贾母气在头上,亦是不敢劝,却又走不得,真真两难。 贾母发泄一通怒气,凤姐替她捶了半天,又使鸳鸯拿进茶来,咽了两口这才对王夫人道:“你且起来,虽做得不对,终是你为娘的心思。”王夫人听了此言,这才拿帕子捂着脸哭道:“老太太!我统共一个宝玉可怎么个法才好?”凤姐亦上前拉着王夫人坐下,劝道:“太太且莫急,倒是听听老太太的心思才是。” 贾母叹道:“事已至此,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左不过是听你太太的罢了。”王夫人心下一喜,她本因贾母迁怒自己,恐宝钗之事不能成,现听了此言真真合乎心愿,故忙道:“宝丫头来咱们府里好几年,素日里看着又稳重又得体,倒是个当家主事的人。”凤姐听了心下冷笑,暗道果是要夺了我的权! 贾母道:“既是如此,你早该与姨太太提提,免得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王夫人道:“断不会的,我那妹妹最是明白不过的。”贾母听了,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且去吧,凤丫头留下陪我说笑会子再去吧。”王夫人瞅了一眼凤姐,方答应着去了。 一时,这内间屋里只剩下贾母凤姐并鸳鸯三人,鸳鸯见贾母略有倦意,遂铺了床,熏了香,又将那点着的灯灭了一盏,上前道:“老太太,早些安歇了吧。”贾母道:“不忙,凤丫头,你坐到我身边来说话。”凤姐应了,心下却想不知何事让老太太如此小心。 贾母低叹道:“你是个明白人,亦瞧见你太太的行事,有些心机终是上不得台面,眼下府里的状况,我亦是知道的,本欲享几年清福,如今看却是不能了。眼下里有些子事要说与你,你且听好记好就是了。”凤姐听了此言,不由鼻下一酸,她素来对贾母是又敬又爱,今见她花甲之人为府忧心,自是难受不堪,故忍了泪,看着贾母点点头。 第五十一回(下) 贾太君未雨绸缪,潇湘妃情邀故人 贾母抚着她道:“头一件,就是我这些体己,他们我是知道的,只怕哪一天我去了,只怕能为此打破头;这些东西我早就交代了鸳鸯,到了那日,自有安排。第二件,就是宝玉的事,既是你太太早就相中宝丫头,那就这样吧,眼下这府里的状况,亦是只能如此,看那宝丫头素日的样子,断不会不疼宝玉,只是这里的一些东西,却不能立下里给了他们,人心隔肚皮,我再疼孙子,也不能糊涂到那种田地去。” 凤姐听贾母絮絮说了一通,倒好似是交代后事一般,不由泣道:“老祖宗且莫说这些,你放心就是,有我一日,自会帮扶着管这府里一日。”贾母笑道:“倒不是这话,这些话早说与你,各自心中有数才好。当着这府里的家,看似光鲜,却是个苦差,你太太一门心思娶进宝钗来,你是明白的,只怕你卸下这苦差事的日子不远了。” 凤姐听了亦变泣为笑道:“倒是老祖宗事事明白,罢了,我亦是不愿揽这些的,真到了那一日,我自是回去过自个儿的日子。”贾母道:“万事切不可逞强过头,这句话你且记住,今儿这席话说与你,要指望你日后帮扶宝玉、帮扶鸳鸯了。”凤姐拭了泪,点点头,见贾母着实累了,这才去了。 独鸳鸯听了这些话,硬生生忍着泪珠,服侍贾母歇下,这才坐在那外间榻上发楞,再想不到老太太竟把那千斤担子压在她身上,她一个丫头,左不过比别人多些体面,如今老太太竟当面交待了二奶奶,真真闹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却因对贾母之情,硬是要担起才是。瞧府里这风波,许是不能平息了吗?万一哪一天老太太一去,这些人为争家财、为夺老太太的体己闹起来,她断是压服不住的,即便有二奶奶,只怕也难,倒该早些想个可靠的法子才是。好一个鸳鸯丫头!可见这忠仆烈心,焉能没有一番作为? 这里且收起贾母未雨绸缪之道,只说那贾探春北上和亲失去音讯之事,贾琏等打听了吓得慌忙回府秉了贾政王夫人等,众人均是心痛,因见贾母身子不爽,故贾政作主瞒了,使一众丫头婆子不可说漏。赵姨娘亦听了此讯,暗里哭了一场,仍旧找那马道婆做些法事,望能保探春平安。惜春听了此讯,却出乎人之料,只念句阿弥陀佛,仍旧看那经书。 这日,入画正伺候惜春梳洗,忽见小丫头拿着一帖子进来回道:“四姑娘,这是北王府一大早送来的。”惜春听了,起身拿起那帖子,见是黛玉之迹,心下疑虑,不知会有何事,自探春去后,他们府里与北府来往已少许多,左不过是一些场面上的事罢了,故她们这些姑娘家亦是难能见上一面,今儿见了这贴,倒冷不丁有些疑惑。 惜春见那贴上写道:自探妹一别,终与汝未能得见,吾犹记昔日花朝汝赠画之谊,况一身才情吾早相倾。明日兰香公主在府做些东道,汝与她均好此画,妹有兴致可尽数前来,老太君前敬请问安。黛玉上。 惜春合了暗思,终是林姐姐仍不忘故友,她定是知晓探春之事,藉此让我散心之故。只不知老祖宗那边,可能允了自己出这门子?正想着,却听得外头回道:“鸳鸯姐姐来了。”忙迎出去,见鸳鸯颇有些倦色,忙问道:“鸳鸯姐姐大清早来,可是老祖宗要找我?” 鸳鸯理了理发梢,笑道:“可不正是,一大早巴巴地遣了我来,问姑娘这些天身子可好了,怎老不见出门走走。”惜春知她取笑自己整日闭门之故,又见她神色,虽有些倦意,但精气神却高,心料祖母身体定是无恙。遂笑道:“适才正要去给老祖宗问安呢,可巧姐姐来了。”又想着可否把这贴儿与鸳鸯说了,先听听她的意思,故帖着鸳鸯耳边说了,请她拿个主意。 鸳鸯听了,笑道:“我的好姑娘,这可是修来的造化,老祖宗断不会不许的。”惜春道:“只是咱们府里眼下……”鸳鸯道:“姑娘且宽心就是,若老祖宗不应,我替你说这个情就是。”惜春大喜,遂与入画跟了鸳鸯去贾母处问安。果不出鸳鸯所料,贾母听闻府里现下如此,北府公主依然相邀,亦是心下甚喜,连带王夫人亦觉有些荣光,故都应了惜春明日出门,又使凤姐派些牢靠的婆子跟着。 却说这兰香公主做此东道,原是她白日里与黛玉嬉闹之故,黛玉因想着惜春爱画,况探春之讯定会令她伤神,不若接了来玩一会子,既散了心,也和兰姐姐做了伴,岂不是好?遂与兰香说了这心思,兰香甚喜,故着急忙乱地与黛玉写了这帖子,巴巴地送出。这正是:潇湘妃智邀故友,俏兰香喜迎惜画人。 第五十二回(上) 三艳同赏玉兰图,叩问谁为惜画人 这日一早,入画便伺候着惜春忙忙梳洗,向贾母请了安,听了几句嘱咐这才坐上那轿车出门。一路无话,直达那北静王府,惜春携着入画下了车,眼见身边无一姐妹,不觉一丝凉意,想起昔日热闹之时,不由得眼含热泪。抬头见几个王府的婆子抬着进内院的软轿而来,忙掩饰一番,道谢一声,方上了软轿。 兰香并黛玉早已在内院门口侯着,遥遥见惜春前来,兰香笑道:“昔日竟是我略了她,亦是她藏拙之故。”黛玉道:“天生万物,本就有一万个脾性,若人人都像兰姐姐如此,岂不要聒噪得很?”兰香轻拍她道:“又来取笑我多话!一会子玉林来了,要你瞧瞧我的厉害!” 黛玉闻言面色一红,见惜春已到跟前,忙迎上去拉着惜春道:“好妹妹,有日子没见,快些进屋。”惜春知这二位是公主之身,欲要行礼却被兰香扶住,笑对她道:“罢了,姐妹之间无须这些。”说着三人到了兰香所住的琉凤院,这院子原是昔日思林所住,今兰香来,自是要住在这里。 进了内间,早已有丫头婆子摆好酒席果点,各人一一落坐,惜春瞧这兰香杏眼飞眉,一身贵气,心道果是生在皇家,别人身上倒不见得有她这份气韵。黛玉知惜春平日不擅多言,今儿请了来原本就是要散心之故,故笑道:“四妹妹今儿来得可巧,兰姐姐新作一副,正要请你看看呢。” 惜春道:“却是不敢,兰公主的大作,必是极好的。”兰香上前拉着她道:“好妹妹,我素来不是个拘礼的人,你更不必,今儿咱们姐妹好不容易见一会子,且跟着林妹妹一样叫我姐姐就是了。”惜春见她真诚之极,不由心下暗暖,亦是应了。 兰香早使人拿出昨日画卷,徐徐展开,竟是一副白玉兰花图,映着那素白的底,越发显得玉晶莹、兰剔透,惜春细细瞧着道:“兰姐姐,此画做的的确不俗,想必花了些心思。瞧这朱砂点兰花,与水墨浸接雅而妩媚,这兰叶长撇,动韵有致,没有几年的功夫,倒亦是出不来的。”兰香笑道:“诚如林妹妹所说,四妹妹果是我的钟子期。” 三人正笑着,忽听玉林之声传来:“不知又有哪位入了咱们公主嫂子的慧眼了?”众人回首,果是玉林回府,兰香正欲回言,忽见玉林身后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遂笑道:“我道是谁,哪股风竟把你也吹来了。”来人亦笑道:“兰公主摆下的大宴,愚弟岂敢不来?”原来这位便是镇武大将军之子陈梦曦,他跟随其父刚从南边边城回京,与思林、玉林亦是打小的交情。适才玉林去见他,听说兰香摆宴,自是前来探望。 第五十二回(下) 三艳同赏玉兰图,叩问谁为惜画人 这陈梦曦早见兰香身边多了两位上等人物,心知一位定是当今指与世子的公主,凭他对玉林的了解,必是那位恰似芙蓉般脱俗的人物了;另一位虽略低着头,一缕髻发轻垂在肩头,一身淡淡的云清色家常衣服,却油然多了一重愈发不同的身形气韵,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陈梦曦正寻思着,却听玉林说道:“世兄,我来替你引见,这位是我们府上的熙林公主,这位是国公府上的四姑娘。” 黛玉、惜春盈盈行礼,陈梦曦忙还礼道:“原是熙林公主与贾府小姐,失礼失礼!”黛玉因之前已从玉林口中耳闻此人,今虽初次相见,亦觉此人果不辜负昔日玉林形容之言。惜春因向来少见外男,今突然见了此人,难免有些拘束,故只行了礼并不多言。 说着,玉林与陈梦曦走至那兰花图前,玉林笑道:“一定是大嫂子的手笔了!”陈梦曦点头道:“多年不见,兰公主进益颇多。”兰香笑道:“你们两个先别忙着拿好话蒙我,倒是今儿来了一位好画才,真真让你们长些见识才是。”陈梦曦道:“不知兰公主指的是哪一位?” 兰香指着惜春道:“自是我这位惜春妹妹了!”惜春道:“公主取笑,我只是欢喜摆弄这些罢了,可担不得一个好字。”黛玉笑道:“四妹妹切莫过谦。”说着使人把那幅花朝惜春探春合送的湘女神漾图拿来。 陈梦曦瞧那画上神韵,果然颇有些功底,再看那画中意境,亦是深远,心道看她言语不多,似是有些解不开的心事,不知是何,能令这位国公小姐如此。正出着神,兰香笑问道:“可比得上你吗?”陈梦曦回神笑道:“自是胜我一筹。”说着对惜春道:“陈某今日得此见识,要多谢姑娘之功。” 惜春脸色稍红,只道:“不敢。”抬头瞧见那绣锦画上的金丝银线,不由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幽幽地叹道:“昔日音容犹在,叹千里之遥,伊人在何边。”陈梦曦闻言一震,见那惜春脸上猛然一片凄楚,不由心生怜惜之意。 兰香玉林黛玉三人亦晓得惜春的心思,想至探春,都默然起来,不知她身处何方,真真是扰人心忧。陈梦曦见此,虽不甚明了内中原由,却见惜春如此,遂低声劝道:“今朝轻弹琵琶,诉故人心怀,何妨借酒寄忧?”惜春闻言抬头见这位陈梦曦,颀长身量,面色诚挚之极,不由心生感激。兰香听了,道:“正是此言,品酒赏画,确是洒脱得很。” 故黛玉暗暗拭了泪,忙忙安抚惜春道:“却是我的不是,不该拿出此物来,引你心思。”惜春道:“林姐姐切莫如此说,倒是我扫了大家的兴致,不若借这位陈公子之言,为兰姐姐的白玉兰花助兴,如何?” 一时,这四人坐了席面,兰香居了上坐,黛玉惜春相依,玉林自与那陈梦曦一侧,兰香笑举杯道:“今儿既有远客来,又有知音在,咱们理该多喝几杯。”黛玉道:“兰姐姐,姑妈可让我瞧着你呢,酒不可多喝,身子要紧。”兰香道:“瞧瞧,这一会子,你又成管我的人了,真真比你大哥哥还烦些!” 玉林笑道:“今儿高兴,倒亦无妨,世兄亦不要拘礼才是。”陈梦曦笑道:“这是自然,恐我冒然而来,扰了姑娘们的兴致。”兰香却道:“你们不要谦来谦去,快些喝酒吃菜才是正经。”故这四人借酒助兴,一时亦就热闹开来。 惜春起先仍拘束些,因陈梦曦脾性甚是开阔,加上适才对惜春的怜惜之意,亦不时与她说些书画之技,故这惜春亦渐渐放了开来,黛玉与玉林亦是往常那样,满心满眼里都是彼此,独兰香在寻思思林何时归来之际,暗暗为他忧心,终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大好直直现出自己的心思。这正是:纵金枝玉叶,亦难逃儿女情思;看上天造化,焉知有何深意。 第五十三回(上) 兰黛同眠共夜话,王薛始提儿女意 且说北王府这一众人玩玩笑笑,时光转眼即逝,惜春心知不可在外太久,故起身告辞,那陈梦曦亦要回府,闹得兰香取笑他道:“倒亦是巧了,怎地她要走,你也要走?”惜春闻言并不作声,只和黛玉依依话别,陈梦曦却道:“因家母傍晚有事相商,自不敢晚回。”玉林笑道:“这是实话,嫂子莫要取笑世兄,改日等大哥哥回来,咱们好好聚聚。” 一时,这走的走,回的回,只剩下黛玉兰香玉林,黛玉瞧着惜春的轿马渐渐远去轻叹道:“倒难为她的心思了。”兰香亦道:“可不正是?原只想她年纪小些不懂得多少,谁竟想她心中事事犹如明镜一般。”玉林接道:“可见上天造化女儿之身,真真个个如水般精灵剔透。” 此话一出,惹得黛玉兰香不觉莞尔,都笑道:“真真混话!既是我们是水,那你们又是什么?”玉林无言,忙转了话头:“大哥哥可有信来?可有说何时而归吗?”兰香叹道:“真真让人揪心,自那日来了一封信,再没见使人来。”黛玉道:“兰姐姐放心,大哥哥文采武略均不输于人,恐有什么大事一时绊住也未可知。” 玉林称是,亦对兰香道:“嫂子万要当心身子才好,依我的意思,日后倒要请你多破费些,多请些人来,你才不会东西乱想。”兰香被他此言逗笑,啐道:“既是如此也好,我来张罗,你出银钱,如何啊?”玉林正欲回言,忽听得青儿来回:“王爷回府了,王妃也从南安府回来了!” 故这众人忙到前厅相迎请安,北静王妃见王爷精神不如以前,忙使绿珠拿些滋补的参汤来,玉林欲要请太医,却被王爷拦下,只道:“无甚大事,这几日谋划开战钱粮,少有合眼,多歇息些也就好?br /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2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2部分阅读 好了。”王妃惊道:“真是要打仗了?那思林怎么办?这孩子怎地还不回来?” 王爷道:“你且安心,思林因往边城运粮这才晚些回来,倒是今儿忠顺王上了一本,似是请奏带兵赴北之事,真真出人意料。”玉林听了却道:“如此一来,岂不带兵之权要落入他的囊中?看他素日作为,恐是不成的。”王爷笑道:“玉林确没白白历练,此话说的透底,可见当今之圣明。”玉林道:“如此说来,忠顺王的本被驳了回来?” 王爷点头,又道:“如今镇武大将军从南边回来,这带兵之人可就有了着落了。”王妃喜道:“如此甚好,倒教我忧心了一阵子,只可惜那贾府的三姑娘,不知去向。”黛玉闻言亦是心忧,想至昔日与探春相处的光景,只觉心痛之极。 第五十三回(下) 兰黛同眠共夜话,王薛始提儿女意 一时众人无话,丫头婆子摆上饭来,各自用罢,各去歇息,独兰香拉着黛玉往琉凤院说话,黛玉知她忧心思林,亦且相陪,使紫鹃去潇湘馆拿了梳洗之物,紫鹃因天晚风凉,又将那件淡绿绣竹浣纱披风拿了来,兰香见此笑道:“真真紫鹃贴心!”黛玉亦道:“自她来了,我却少操许多心呢,姑妈把这府里一大半事交给我,倒有一半是她担着呢。” 紫鹃笑道:“瞧姑娘说的,这是我份内之事,若没姑娘在旁指画,只怕我也做不来呢。”兰香道:“你们主子丫头的就别谦来谦去,紫鹃且带着人都去吧,我与林妹妹躺在床上说说话。”众人答应着去了,紫鹃方卸下珠帘,放好熏香,这才去了。 这二人并排躺在床上,细听着窗外悠悠风声,夹杂着些许萧声送入耳中,兰香笑道:“定是玉林又在卖弄了,妹妹你还不快去!”黛玉红了脸,只道:“看我如何治你这贫嘴烂舌!”说着要咯吱兰香,兰香缩着身子,忙道:“好妹妹,我不敢了,就饶我这遭吧。”黛玉欲要继续,忽想到兰香已有身孕,便道:“也罢,且给你记下就是。” 忽听外面风声萧瑟起来,二人默然一会,忽听兰香幽幽叹道:“倒是怎么着也来个信才好。”黛玉道:“兰姐姐又在忧心大哥哥了?且安心等几天,说不定大哥哥已在路上了。”兰香道:“但愿如此。我虽生在那富贵之地,如今却只此一人相伴,虽有父王在上,终要日日仰望,皇后娘娘多疼我些,亦是招来多少是非,独他是不嫌我的。” 黛玉闻言,亦勾起心事,叹道:“兰姐姐,你终比我强些,我父母早逝,幸投靠在此,却不知哪一日我去了,要身归何处。”兰香起身劝道:“瞧你,又说这些丧气之话了,如今你已与玉林订亲,又有两位老人家的疼爱,旁人要如此还不能够呢!”黛玉道:“正是呢,若无姑妈疼惜,姊妹友爱,真真我早亦活不下去。” 兰香侧了身子,露出一截嫩白胳膊,三四个芙蓉玉镯叮当作响,脸面对着黛玉笑道:“好妹妹,且把你那宝贝拿出来与我瞧瞧吧。”黛玉亦笑道:“这有何难,你看上三天三夜我亦是不言语的。”说着将那腕上的碧玉香镯摘了下来。兰香拿起它,月光透着窗格子袭袭而来,映着这香镯倒好似内中有活水灵动一般,兰香笑道:“瞧这物件,像是仙家之物,果真妹妹是仙子下凡不成?”黛玉笑道:“你又取笑我!我若是仙子,那你就是仙子的头儿了!” 二人大笑,一时兰香替她带上,只道:“好生收着,母亲说这是你的命根子,我是不敢怠慢的。”黛玉叹道:“倒亦奇怪,这镯子近来越来清亮,我晚上睡得也好了许多,倒不知是它的功劳还是程太医的妙手了。”兰香道:“恐是妹妹好事临近,连这物件亦通了人性也未可知。” 这二人说说闹闹,竟至三更才睡下。紫鹃雪雁亦一大早便来伺候梳洗,兰香却不要身边的宫女伺候,直闹着要紫鹃替她梳头,黛玉笑道:“也罢也罢,紫鹃就替她梳一个吧!”紫鹃遂先替黛玉拢了头发,仍梳那日的芙蓉髻,因见兰香要穿那件琉金绣凤服,心下便有了主意,高高地替她绾了发髻,正中嵌着那根九头吐珠金凤,配上她的气派和那身衣裳,真真贵气逼人! 再说那荣国公府,自打王夫人动了娶宝钗进门的心思,又得了贾母的许可,故这心下里总想着找个机会在薛姨妈跟前提提。这日,用罢中饭,她便带着周瑞家的去了梨香院,进门恰瞧见薛姨妈与宝钗在说话,薛姨妈见王夫人前来,使莺儿忙去沏了好茶上来,又命拿些前日新送来的新鲜果品。宝钗行了礼,亦跟着在旁坐下。 王夫人拈起一颗樱桃,笑道:“怎地不见蟠儿?又不在家吗?”薛姨妈道:“他是没笼头的马,又岂能在家呆上半日?”王夫人笑道:“倒是该给他说个亲,也好就此收收心呢。”薛姨妈道:“正是呢,这两天我亦在盘算呢,只不知哪家的姑娘好呢!”王夫人道:“这有何难,我替你多打听些就是,咱们蟠儿除了心性活泛些,倒是个好孩子。” 薛姨妈笑道:“那我倒是要谢谢姐姐了!”王夫人道:“咱们姐妹说这作甚?倒是姐姐要求你呢!”薛姨妈顿道:“什么求不求的,姐姐有事尽是吩咐罢了。”王夫人瞧了一眼宝钗,筹思着这话如何说起。这正是:舍下身为玉求钗,顾儿女煞费苦心。 第五十四回(上) 假意应承自有计,北府突现贾郡主 且说梨香院里,王夫人瞧着宝钗,对薛姨妈道:“宝丫头怪可怜儿见的,整日闷在家里,该去那边找兄弟姐妹多玩乐些才好。”薛姨妈道:“她自来是这个性子,适才姐姐要说何事?倒是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出上些力。” 王夫人笑道:“这倒是件好事,宝丫头来府好几年,我冷眼看着,竟比那别府里的公主郡主都强些,有道是自家人两团圆,宝玉亦到了说亲的年纪,妹妹若不嫌乎,不如让宝丫头进了我们家的门,你觉得如何啊?”薛姨妈闻言一愣,却很快笑道:“真真是件大好事,不瞒姐姐说,我历来也有这个亲上加亲的心思呢。” 王夫人闻言顿喜,独宝钗一旁听了脸色微变,本欲早些提了外头住去,万料不到太太竟早早提了此事,这府里虽好,却已有败势,宝玉虽好,却难比他人,真真教她们如何是好!一时,王夫人只拉着薛姨妈道:“妹妹放心,我却不会亏待宝丫头的。这喜日子嘛,我自回去请老太太的示下就是。”说着喜滋滋的起身回,周瑞家的亦在旁相跟着去了。 薛姨妈顿了半晌,方对宝钗说道:“这真真如何是好?今儿我本想提了咱们外头住的事,却不想有了这事。”宝钗却看似平静之极,说道:“既是妈已应了太太,女儿自该遵从才是。”薛姨妈看着宝钗,疼惜道:“只如此一来,那与王府的事岂不就打了水漂了?” 宝钗却猛然笑道:“瞧妈说的,我又岂会轻易认命?哥哥前日进来说,咱们家京城分号张掌柜与南安府里的齐管家是连襟,听说明儿南安王府去进香,他亦跟着去呢。南安府与北王府是至亲之交,况南安王妃与我亦见过几面,不若妈和我同去,且试试就是了。” 薛姨妈闻言亦笑道:“我知你素日是个有主意的,倒是能应了你的意思才好,如若应不了,那宝玉也是个好的。”薛宝钗听了却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咱们两家福祸相连,他们府里咱们是顾不上的,只我想着能早些脱出来亦是好的。”薛姨妈拉过宝钗,硬忍着眼泪道:“我的儿,真真难为你了!若非你父早去,咱们断不能跑到这里来的。” 一时,娘们商议了一番,又使个小厮外头寻了薛蟠回来,细细打点了一番,因薛家今年仍是宫里各色物品的供奉,故又加倍添了些稀罕之物,准备送与那南安府上的管家。傍晚掌灯时,宝钗又带着莺儿前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亦说了明日要出趟门子,贾母且不管这些,王夫人因已视她如媳,自是应承,又一叠声地忙支使人替她准备车轿等。宝钗笑道:“多谢老太太、太太的疼惜,只明儿原本是我们族里的一个远亲摆了几桌,倒亦不必像往日那般大张旗鼓,我们那儿原有几顶家常的轿子,且坐那个就是了。”王夫人听了亦不再多说,只道她处事得体罢了。 第五十四回(下) 假意应承自有计,北府突现贾郡主 再说那北王府内,因听闻震武将军已带兵北上,思林却久未有讯,由不得这府内人人焦心,王妃兰香尤甚,这日黛玉虽命厨房备了些清淡易食之物,亦是吃不下太多,黛玉见此,亦是心下难受,遂使雪雁唤了青儿来,使他往宫里送信给玉林,务必探听出讯息来才是。 一晌无话,约莫夕阳初没之时,黛玉正因玉林迟迟没来音讯而焦急,王妃兰香在内间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心思都不在这上头,却忽听得外头人声鼎沸,三人正欲出去看个究竟,却见青儿急急跑来,脸上带着笑意,回道:“回王妃、二位公主,世子爷迎着驸马爷回府了,已到二门了。” 屋里众人听了大喜,忙忙出了门子,往前院而去。思林、玉林刚刚下马,迎头见王妃前来,忙道:“让母亲担忧了!”王妃只喜道:“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扭头见马后竟还有一辆骡子车,便问道:“大老远的,怎地还拉了辆车回来?” 思林细细地瞧一眼兰香,顾不得与她说话,笑道:“这里头倒不是些物品,若论起来,真真无价才是。”众人听了都疑惑,不知何物如此?思林上前掀了帘子,却见三个小厮打扮的清清瘦瘦的男子低着头下车来,齐向王妃施礼。 黛玉见中间一位身形极是面熟,心下正疑惑,却见那人抬起头来,不由又惊又喜,上前搂着她道:“好妹妹,怎地会是你!”王妃与兰香定睛一看,这飒爽英姿之人竟是那北上和亲、失去音讯的探春郡主,亦是惊喜难奈,王妃喜极而泣,兰香则不停地轻捶着思林,只道:“这趟差去得好,把探妹妹救回那苦海,亦不枉我白白忧心一场!”思林闻言面色一动,不由紧握兰香之手。 早有丫头拿了软垫来,探春这才向王妃兰香叩头道:“待罪之女拜见王妃公主,今朝有幸得驸马爷相救,来生缬草衔环,定当报答。”那两个小厮自是侍书与翠墨,亦是跟着磕头。王妃喜道:“快起来,你这孩子,去了这半年多,可算是盼回来了,不说你林姐姐,就是我亦想得紧呢。” 又见探春虽一身粗布男装,虽面露憔悴之色,却依透着风采。兰香上前笑道:“好妹妹你一来,咱们整日里又多一个人玩笑啦!”探春细瞧兰香,见她腹部微凸,心下明白遂笑道:“我却要恭喜兰公主了!”兰香扭着她胳膊,不依道:“叫我姐姐就是。”探春应了,又顿了顿,忽跪向王妃道:“我乃待罪之身,自要前去领罪,探春在此拜别王妃,叩谢驸马救命之恩。” 黛玉惊道:“三妹妹,事情尚无虚实,我劝你在此先安顿下来才是。”王妃亦道:“正是这话,先使他们哥两去宫里探听一番,再做计较也好。”思林亦对探春道:“你且住下,有林妹妹和兰儿在此,也好有个伴,只一样要委屈你些,待旨意来之前,万不可出这府门,最好亦不要与你们府上的人来往。” 探春知这驸马爷一向思虑周全,况又不知前途如何,亦只好应了王妃黛玉,暂且留在北王府,那思林又吩咐下去,此事一丝一毫不得泄露。这才并玉林歇息了一会子,方往宫中去了。 诸位看官定会要问,那思林怎会与探春有这番巧遇?原是探春在北上途中颇为不顺,一路上脚程极慢,况那帮护卫之人只顾自己玩乐,哪管这和亲的郡主?在那北海沿子边遇到劫匪,那护卫的兵卫与匪徒厮打一番,亦无人顾着探春的轿马,加上雨后路滑,竟直直随那山坡而下,好在非从巅峰而下,侍书翠墨只些许擦伤,探春却因连日来不服水土加上惊吓,当时便昏厥过去。 在那荒无人烟之际,幸得一人相救。这人似是过路的一个侠士,服饰却不似天朝所有,骑马而来见这三个女子如此狼狈,遂令身边的人以茅草搭棚,又使人煎了对症之药,探春一日后方悠悠醒转,见此人似是外族,本欲撵他出去,幸侍书翠墨在旁一说,方明了此事,故忙忙道谢。岂料那人似是孤傲得紧,掷下些干粮便带人卷着烟尘而去。 过了三日,这三人已无干粮可食,探春思索半晌,方道:“此地人烟罕至,咱们倒该脱了这帐棚,去那大路上看看,或许有人来也未可知。”侍书翠墨早没了主意,哪能不应,故在主仆三人相扶相搀着,远远见一众人马而来,可不正是思林他们!故才有此一番返京之遇。这正是:欲寻恩情两茫茫,一番巧遇天自知。 第五十五回(上) 蒙圣恩留住北府,归北寒似梦非梦 再说思林玉林进宫面呈贾郡主因劫匪而被迫返京一事,圣上亦甚为体恤,遂颁了一道旨意,大意是说南安府与北王府乃血亲,其义女探春既留与北王府内,亦算不输礼数,况与兰林相惜,此举甚好。又令贾府中人可前去探望,但不可搅扰。这思林玉林闻听甚喜,本恐圣上因探春私自返京一事恼怒,谁知却得了这么一道旨意,真真意外。 二人出来又去朝房见了北静王爷,将此事细细秉了,北静王爷道:“定是昨儿传来捷报,圣心甚喜,故才有此。”思林道:“倒只有镇武大将军,初到边境便得奏凯。”玉林道:“大哥哥回来可好,倒一定要见见陈世兄了!”思林道:“这是自然。” 北静王爷又处理了些事务,父子三人方回府。早见王妃并兰黛探侯在厅内等讯,故思林说了旨意,这才都欢喜起来。独探春心下猜想,怎地不让我回家住去,竟用了探望一字?真真让人费解。她心下想着,却未说出。 那兰香却心直口快,直直问道:“好生奇怪,探妹妹住在咱们府里是极好的,怎地父王竟不让他们家人搅扰呢?”王爷思林玉林闻言均是一顿,半晌,王爷看了看探春,方道:“三姑娘,倒是有些话不得不说与你听,现下你们府里老爷被暗参了几本,当今早就有些疑心,今见本章,哪能不怒?只不知为何仍压着罢了。” 探春又惊又急,却仍问道:“却又为何如此厚待于我?”王爷道:“这便是南安王妃之功了,她自得你失去音讯,心下十分愧疚,常去皇后那里坐坐,对你溢美之词多多,就连当今亦有耳闻,况今见你死里逃生,定是天朝之福,岂能不厚待?” 思林点头说道:“父亲说的甚是,倒不知是什么人对他们府里如此愤恨?”玉林道:“自是那忠顺府了。前儿我在街面上碰见他们家世子,着实傲得很,醉熏熏地一个劲儿骂贾世兄和他那位姓薛的表兄呢。”探春长叹道:“原是他们之间有些子误会,怎地今日还记在心上?我那二哥哥素日是极好的,多不过有些脾气罢了,恐这次的由头出在薛大哥身上了。” 王爷见他们哥两说的越发过了,忙正色道:“即便在家里,亦不可多言。既是三姑娘住在府里,倒是要尽到地主之谊才是。”众人听了,亦忙收了话头,探春虽心下担忧府内,却别无他法,自是要遵从旨意。 北静王妃见家里多了这些人,心下甚为高兴,她本就喜女,再加一个探春,更觉这家里热闹、府内兴旺起来。故忙忙地使人将那云爽斋收拾出来,除侍书翠墨又加了四个粗使丫头、四个看护婆子,吃穿首饰又送了许多,探春心下感激,再想不到她这样一个人物,竟有这般心怀,倒好似在亲娘身边一般。倒也的确如此,想这探春虽得王夫人看重,终不像亲生母女般贴切,虽有赵姨娘,更是及不上半点。故对这府里一干人等越发敬重。 第五十五回(下) 蒙圣恩留住北府,归北寒似梦非梦 到了傍晚,侍书伺候探春摘了首饰,宽了外衣,见探春面有樵色,遂道:“姑娘早些歇息吧,这些天闹得真真不是千金小姐过的日子。”翠墨亦上前挑了灯花,笑道:“也真真有些意思,姑娘在家时住的是秋爽斋,这儿竟有个云爽斋,倒巧了。” 探春道:“刚进此门,我倒也有这样的心思。唉,不知老祖宗和太太们在家可好?今儿听了王爷一番言语,真真不知如何是好。”侍书翠墨听了亦心下难受,又不敢多言,遂伺候探春歇息了,这才罢了。 这探春却在那绣床上思绪万千,不觉这身上寒浸浸起来,睁眼一看竟又到了那北寒之地,远方明月悬挂,她孤身一人四处寻觅,突见那人飞马而来,竟仍是当日搭救自己之人,相貌威武,却又生得干净仔细。探春正欲说话,却听见那人道:“区区中原之女,不过尔尔。”竟欲过马而去。探春闻听此言,好胜心起,不觉怒道:“天朝之人好礼,比不得你们,陷两国百姓于战祸之中,又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那人听了,不觉细瞧起探春来,半晌对天大笑道:“这个王妃,我要定了!”说着跳下马来,步步靠近探春,探春心惊肉跳,不知这人意欲何为,心正激跳着,却听得侍书软软的一声呼唤:“姑娘,快些醒醒,可是做什么梦了?” 探春强睁开眼,四处环顾见自己身处北王府内,方把心放了下来,虽出了一身冷汗,却觉眼前那人容貌越发清晰。侍书见探春如此,只道她忧心府里,忙替她掖好飞凤锦绣被,又使翠墨倒了茶进来,探春歇息了一会子,这才道:“你们去吧,我自会睡下,明儿一早还要去请安呢。”侍书翠墨应了,替她放下绣床上的帘子,便到外间歇了。 一宿无话,至次日一早,探春去上房请了安,并黛玉又至兰香处,兰香便说了思林使人将探春之事告与贾府之言,探春道:“如此劳烦驸马公主了!”兰香笑挽着她道:“你这是哪门子的礼数?既是你当我至亲姐妹,我们又岂会不替你打算?” 探春亦笑道:“别的尚可,怕只怕万一有个什么,连累了这府里的人。”黛玉却道:“好妹妹,你自来是个聪明人,怎的今日亦多思多想起来?你平安回来之讯,且不说别人,倒是老太君疼你一场,给她个讯,岂不应该?” 探春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恐扰了她老人家的心,又不知昨儿王爷的话该不该多说。”黛玉思虑了一会子,说道:“好妹妹,你虑得极是。我猜想这会子必是都知道你回来了,老太君又岂会不猜疑不能回家的旨意?只是以往你曾劝我,万事皆由天定,倒是该想开些才是。”兰香亦道:“说的是呢。罢了罢了,不提这些让人遭心的话,咱们姐妹去花园子逛逛吧。” 且说贾府众人一早得了探春回来之讯,人人欢喜,贾赦贾政等忽又听得圣上准予探望却不得搅扰旨意,心下疑惑却不敢多言,使人回了王夫人等,一干娘们这才把那前后原委说与了贾母,贾母被这一波三折着实唬得不行,听得探春平安回来,心下高兴得紧,宝玉宝钗惜春亦是,都直道要去北府看那探春。这正是:伊人北归众人喜,焉知是非已临门。 第五十六回 (上) 贾母携孙会北府,兰香憨点金玉缘 且说贾府众人得知探春回来讯息,都甚为惊喜,贾母亦然,只是特特的说了探春不能回家来住,倒不解这中间有何故,凤姐自是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老祖宗,依我的糊涂心思,如今三妹妹是郡主了,又是南安府的干闺女,怎么也是皇亲了,这不能回家住也是正礼,准予咱们前去看看倒也是圣上体恤呢。”贾母听了顿开颜,点头道:“倒是你说的极是,依我看亦是这个意思。明儿便是好日子,咱们索性去瞧瞧三丫头去。” 众人听了人人兴奋,因自贾政被当廷驳斥以来,府里少有热闹出门之事,今见探春回来,且又得圣恩,贾母亦高兴,故都忙活起来,王夫人因顾念着北府拒亲便告病不去,薛姨妈亦在家相陪,贾母便道:“倒是你们不去也罢了,宝丫头可是一定要去的。小孩子家家,在家闷着作甚,也好与四丫头做个伴。”宝钗心下本就想去,听贾母如此说,亦是快应了。 故这适才凤姐曲解一辞亦随着贾母欲带孙儿孙女出门一事传到贾府爷们那里,众人听了亦纷纷称是,贾赦亦对贾政说道:“倒亦是礼数所在。”一干人等闻听自是抛开心下所疑,只管照往常那样饮酒作乐而去。贾政却使了林之孝暗暗打点了,去找宫里徐公公细细问问。 这边无话,倒是王夫人凤姐忙活起来,打点贾母出门一事,又使人速速写了帖子拜往北静王爷王妃及世子公主,北静王妃收到帖子亦道:“倒是他们来才好呢,不枉这三姑娘惦念家人一番。”故亦使人回了,到府里逛逛是好,别太外道了才是。 次日一早,贾母并惜春宝钗在二门外上了轿子,宝玉到了府门方上马而行,外加素日跟着贾母出门的婆子丫头和那一担担的各色礼品,亦是把那府门外站得满满当当。一时到了那王府门口,却见探春带着侍书翠墨早已在那大门外相迎,这祖孙见面,想至前日辛酸由不得相对落泪,宝钗惜春宝玉与探春相见,亦是别有一番情怀,倒好似是隔了一世。 众人换了软轿,到了二门外,却是玉林黛玉在此相迎,又是一番寒暄,宝玉见黛玉站在那玉林旁边,娇花照水,分外清灵,不由一阵发呆,再见她满心满眼里都是那玉林,心底阵痛,欲上前搭话,却不知言何。故只行了礼便罢了。正发呆呢,却听鸳鸯蹭过来低声道:“宝二爷,老太太要我叮嘱你,你的心思她老人家知道,只今时不同往日,人家是得了圣恩的人,二爷切要尽到礼数才好。” 第五十六回 (下) 贾母携孙会北府,兰香憨点金玉缘 宝玉应了,想他如此聪颖之人又岂会不知此理?只他素日倾慕一番,又岂是几天内就能放下的?况今儿见了黛玉玉林,二人齐齐站在一起默契之极,忽妄自菲薄起来,竟觉她那样的人物,倒只有他配的上了。 正寻思着,却被惜春拉着晃悠悠进了正厅。厅里却也是不少的人,北静王妃边上坐着兰香,右侧却是一位慈眉善目却有些贵气的中年妇人,不是南安王妃又是哪位?原是南安王妃听得探春回来,亦喜不自禁,慌慌地来了。众人见贾母进来,都起身相迎,贾母连连对两位王妃行礼,直道:“不敢劳烦。” 南安王妃拉着贾母上座,方笑道:“论辈分,您老人家长我们一辈,今儿又不是去宫里朝贺,这些虚礼不要也罢。”北静王妃亦称是,贾母方告罪坐了,又指着宝玉宝钗惜春道:“这些个小辈儿,想必王妃们都见过,让他们快些磕头才是正经。” 说着,一众丫头拿过跪垫来,三人行了礼,南安王妃笑道:“倒是你们家哥儿大了许多,亦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宝玉听此话不由暗瞅黛玉,却见她正与玉林低低说着什么,宝钗瞅见宝玉的情形,心下冷笑一声,暗暗看向兰香,却不见思林,不由猜度怎地今日他竟不在。 北静王妃亦道:“听说你们府里老早就传出来,这带玉的哥儿,非得要带金的姐儿来配呢。老太君倒是给我们出了些难题,想着给他做个媒人,真真难了些,到哪儿去找这带金的人去!”这话说的众人都笑,独兰香笑罢,一眼憋见宝钗挂着的金锁,遂笑道:“真真是现成的人物,定是你们府里人挑花了眼,瞧瞧,宝钗姑娘不正是现成的带金之人吗?” 宝钗万料不到这兰香竟会说此,心下虽不如意,却仍低头笑道:“兰公主取笑了!”宝玉闻听此言亦有些不知所措,北静王妃见此忙笑道:“兰儿也是,这种事情岂能当着人家的面乱说!来来来,都快坐吧,今儿娘们儿好不容易见着,三姑娘这一趟真真受了不少苦头。” 贾母亦叹道:“真真难为了她。”探春在旁坐下道:“此一去回来,倒像是因祸得福,反得当今体恤,老祖宗莫要过于忧心。”贾母笑对两位王妃道:“素日她在家时,我就常说,有什么犯难,只要探丫头在,断不会出了什么大体,今儿见她如此,亦是放心多了。” 南安王妃亦笑道:“可不正是!我见她,爱都爱不过来,只求老太君恕我抢了你们姑娘的罪过!”贾母笑道:“真真不敢!原是当今隆恩,自当遵从。况探丫头有王妃疼着,我倒且更安心呢。”北静王妃道:“倒是她的嘴儿巧,比我们家兰儿玉儿还胜一筹,老太君且放心,她住在我们家里,我自当拿她和兰儿玉儿一样看待。” 贾母闻言甚喜,正欲说话,却听一婆子进来回道:“大爷来了。”话音刚落,思林大步进来,众人一一见了,兰香站起笑道:“一大早就不见人,可是从宫里来?”思林道:“可不正是。北边传来讯息,说震武大将军数战数捷,那番国提出议和了!当今为免黎民之苦,亦应了准请。恐这和亲之事,亦是不能免的。” 众人闻听顿觉惶然起来,心下都道这三姑娘真真命苦,竟还要再走一遭。贾母听了亦强忍心痛,只道:“这是咱们做臣下的本分,自是应该。”探春亦起身道:“我本待罪之身,既是有此,焉能不去?两位王妃和老祖宗万不可为我过虑,怕是折煞我了。”众人见她如此明理,都感叹之极,南安王妃起身拉着她道:“我的儿,你放心,此番怎么着我也要出些力才是。”这正是:为大义慷然再行,敏探春得众人心。 第五十七回(上) 一支金凤惹猜疑,出奇行事费心机 且说贾母携宝玉宝钗惜春在北府叙话,那思林回来说了战事转机之讯,众人心中皆为探春一叹,先前初进门那番热闹气反淡了一些,贾母是明理之人,虽舍不得,亦知此行必然,故亦强颜与北静、南安王妃说笑。宝玉自适才妄自菲薄之念,又见黛玉与那玉林着实相合之极,故这往日的心痛竟淡了许多,自与那玉林说些家常之语。 探春惜春兰香黛玉则相谈甚欢,宝钗虽不多言,却句句点在题上,兰香笑对思林道:“瞧瞧,薛姑娘真真是个人物!只怕咱们府里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宝钗亦笑道:“兰公主缪赞了,只怕我及不上您一分呢。” 黛玉笑道:“宝姐姐,在我们府里就无须谦来谦去,咱们正经说些心里话要紧。”宝钗闻言有些讪讪,却仍笑道:“倒是忘了恭喜兰公主了,一点子贺礼,不成敬意。”说着竟拿出一锦盒来,探春笑道:“倒数宝姐姐心细,我们几个竟没送过一点子礼!打开给我们瞧瞧才好。”宝钗轻启,竟是一支九头吐珠金凤。 兰黛探流目互视,心下都想怎地她竟也有一支。唯惜春叹道:“倒好个做工!宝姐姐家里真真非徒有虚名。”宝钗拉着惜春道:“四妹妹这话说的,咱们本是一家,此物就算咱们三人合送吧。”兰香却推道:“此物太过贵重,着实不敢当。请薛姑娘还是收回去吧。”思林亦在旁说道:“两府本是世交,薛姑娘万不可如此破费。” 几人正推让着,却被南安王妃瞧见宝钗手中之物,只听她笑说道:“你们几个在推些什么,拿来让我们也开开眼。”说着,那九头吐珠金凤便到了贾母和两位王妃面前,北静王妃见了有些惊讶,心下里猜度此物原本有两对,自己那对与了黛玉兰香,听说另外一对早就不知所踪,却没想着竟在他们家里。 贾母亦然,心想这宝钗拿出如此贵重之物,不知有何主意,真真不知将她与了宝玉是福是祸。南安王妃拿起那金凤笑道:“真真是个宝物,只是此物好像在哪里见过。”宝钗笑回道:“王妃的见识,自来比我们多,这东西虽好,只怕您老人家也瞧不上眼。”南安王妃笑对贾母道:“真真你们府里的姑娘,说出的话也甜!”贾母亦道:“宝丫头历来周全懂事,倒是姨太太的福分。” 南安王妃拉着宝钗道:“你这孩子,前儿进香见着我,还躲什么躲,素日都见过,在外头倒拘起礼来。”宝钗一顿,万没想到王妃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话来,忙道:“原是我从族里远亲那儿吃了酒,一怕扰了您老人家,二怕对佛爷不敬,这才使人送上些供奉,还请王妃见谅。”南安王妃道:“这也罢了,日后若是见了,合该亲热些才是。”宝钗听了心下甚喜,亦是应了。 第五十七回(下) 一支金凤惹猜疑,出奇行事费心机 独贾母听了此言,心下不悦,素日看她知礼得体,怎地在外头做这些,她自觉几十年悦人无数,竟看不透这宝丫头在想些什么。如今府里一天不如一天,既是那老姐妹两个已说定,她亦无法,只活着一日,便好生照看宝玉一日罢了。这贾母正思虑着,忽听北静王妃道:“天已过晌,我早就使人备下酒菜,请老太君和嫂子将就着用些吧。” 一时,这众人吃了饭,贾母因想已来大半天,合该回府,故起身告辞,探春闻听贾母要回,想至不日又要北上,不觉双目湿润,贾母亦搂着她道:“三丫头,如今你有王妃疼着,我也放些心了,好生去吧。”探春点头拭泪,方正色道:“老祖宗,有些话原不该我这做姑娘的说,只眼下府里如此,求老祖宗让他们略收敛着些吧。”贾母大叹,搂着探春应了,却又听黛玉说道:“老太君,可否允我一个不情之请?” 贾母道:“熙林公主但说无妨。”黛玉道:“老太君万不要如此唤我,倒折煞我了。姑妈想着留惜春妹妹住一天,也好与三妹妹多叙一日,宝姐姐若家中无事,亦在此无妨。所以请老太君的示下呢。”贾母心下感激,对北静王妃说道:“如此甚好,只恐过分扰了府上。”北静王妃笑道:“她们姐妹和乐,这是应该的。老太君放心,这些个丫头就交与我吧。”宝玉闻听欲说无言,只好悻悻地跟着贾母回府去了。 再说南安王妃,见贾母去后,似是有话要说,遂推脱有些疲累,携了北静王妃一路进了那后头的内间歇息。二人坐下,南安王妃又使人掩了房门,遂低声道:“妹妹也是,怎地把那薛姑娘也留了下来?依我瞧啊,这丫头心机重着呢。”北静王妃道:“那孩子素日看着大方伶俐,怎地嫂子有此一说?况玉儿求我留下四姑娘,单单剩了她,面上总不好看。” 南安王妃道:“这也罢了,横竖在此只住一天,她能有什么作为?”北静王妃拉着南安王妃道:“好嫂子,你说这些真真吓到我了,究是有些什么事不成?”南安王妃长叹道:“这事我是真真想不到的,适才我不是说前儿进香见着薛姑娘了吗?唉,那也只是半截子话,那日薛家太太也去了,求了我半日,话说的含含糊糊,我却是听明白了,似是有意与你们思林做小。真真唬了我一跳,瞧瞧,这娘们儿怎能想到这里去了呢?” 北静王妃闻言冷笑道:“真真是异想天开,想要攀龙附凤,也太心急了些!”南安王妃亦道:“可不正是?这娘们儿不知怎么打算的,也不想想,思林堂堂的驸马爷,兰儿又是极好的,怎能让她进这门子?”北静王妃道:“嫂子说的是,兰儿现已有了身子,我爱还爱不过来呢,万不去替她找些不自在。” 南安王妃笑拍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应。故她妈如此一说,我便说了恐是不成的话。倒是今儿她住在这里,好歹让兰儿和思林回他们自己府住去,免得多出些是非。”北静王妃道:“你还不知兰儿的脾气,热热闹闹的,撵都撵不走。只是此事真真要谢谢嫂子了。适才席上我该多敬你几杯才是。”南安王妃笑道:“咱们两家至亲之交,谢什么!况今见玉儿与玉林越发和乐,与我那妹妹总算有个交待了。” 一时这二人话毕,南安王妃起身去了,北静王妃见斜阳西下,便使绿珠去吩咐多做些酒菜,早有丫头来问那惜春与宝钗的住处,王妃让回林公主去。一会子功夫,便来回说四姑娘与林公主住在一处,薛姑娘住在贾郡主那里。王妃听了甚合心意,便吩咐下去只管让他们乐他们的,王爷与她晚上吃斋,不必来请安了。 那众人听了自是遵从,黛玉又与兰香商议着,因夏日炎热,到了晚间凉风习习,倒不如将酒席摆在园子里的八角亭内,借着月光,又有长廊,廊下兮兮流水,倒别有一番意境。黛玉将此主意说了,人人皆应。一时丫头婆子来回穿梭,把这席面霎那间摆了起来。百花露酒八宝鸭、连地红心酥仁果、酸梅秋月翡翠汤,清蒸鸡子鹿尾攒盘,外加竹节卷小馒头、珐琅银碟小菜等,真真是精而不腻、赏心悦目。又在那亭下摆了一席,专供紫鹃侍书翠墨莺儿等的吃喝。这正是:长亭月下请华宴,流水潺潺品佳膳。 第五十八回(上) 众人巧赋咏月词,终是内人别有心 话说众人在北静王府花园内月下饮宴,兰黛惜探并宝钗早已一一就坐,独思林玉林姗姗来迟,兰香笑道:“你们两又跑到哪儿偷偷过棋瘾了?速速交待上来。”思林却不作言,只走到兰香身边坐下,背后闪出一人来,不是那陈梦曦又是谁?今日他脱了官服,只穿了件藏青色锦服,显得越发清朗。 玉林笑道:“嫂子又冤枉大哥哥和我,我们是去请陈世兄了。今儿这难得的场面,岂能少了他呢?”众人见多了一位清秀之中不乏刚毅的男子,都在纳闷不知谁家公子,独惜春低低瞅了他一眼,方忙忙地又低下头去。思林笑道:“我们兄弟向来与陈世兄交好,闻听他初回京,故一并找来聚聚,万请贾郡主并姑娘们见谅。”说着一一指与他说了。 众人自是互相见礼,探春宝钗皆是第一次见,心下都道,素日倒是我们眼拙了,可见这天下的男儿岂是宝玉一人?陈梦曦一一见罢,便坐了惜春边上的角座,又见惜春衣衫淡淡,更觉清逸,不由问道:“姑娘今日心境如何?若有佳作当拿出共赏才是。”惜春面色一红,略抬头道:“公子取笑,哪有什么佳作?”手里却不停地扭着衣角。 兰香噗哧一笑,说道:“林妹妹,今儿我可有些明白事了。倒是咱这席面亦该开了。”黛玉正拿着紫鹃新上来的锦帕擦手,听了此言,忙道:“既是人都齐全了,自该早些动筷,不可辜负了这大好月色。”玉林亦道:“今儿着实难得,请了陈世兄来,又有探妹妹归来,薛姑娘并惜春姑娘亦大驾光临,若无诗词,这百花露酒岂不白白准备了?” 探春笑道:“早知你有这样的心思,林姐姐早就备下了。”众人闻言皆看向黛玉,黛玉起身招呼紫鹃端上一绣盘道:“因没料到陈世兄来,故我只写了七个题面,若你不嫌,可从中任选一题面做来就是。”陈梦曦自是应允。 黛玉让紫鹃把那绣盘挂在亭内柱上,只见七行蝇头小楷木牌排列其上,黛玉又笑道:“这原是咱们玩过的,既是以月为题,少不得各人挑一个去,自作来就是了。”兰香早过去看那字了,边看边念道:“明月、冷月、鉴月、赏月、赋月、寄月、飞月。”这兰香眼珠一转,抓过笔来将那“鉴月”勾了,笑道:“诸位,这个题面我先占了。” 思林宠溺地看着她道:“又要逞强,这个时候身子要紧,心思少费些吧,不如我替你一并作了。”兰香娇俏道:“今儿难得一乐,只此一回就是了。”这二人柔情蜜意,倒全落在薛宝钗眼中,她自打动了那算盘,今见此景,不觉心寒,但对那思林越发倾慕,虽那兰公主有了身孕,亦该想个别法才好。正思虑着,却被旁边的探春推道:“宝姐姐,就剩一个飞月了,你不动身,只有此了。”宝钗方回神道:“这个正合我意,倒要多谢各位的相让了。” 第五十八回(下) 众人巧赋咏月词,终是内人别有心 黛玉笑道:“宝姐姐快别说这些。人常说酒过三巡,今儿咱们亦是,大家快些吃点子,三巡酒之后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3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3部分阅读 巡酒之后,可要看诸位的锦绣文章了。”玉林道:“林妹妹说的是,咱们速速举杯才是。”众人见玉林唯黛玉之言是命,不由暗自偷笑,兰香尤甚,一个劲儿的瞅着黛玉暗笑,黛玉知其意思,不由面色发红。 探春亦知,又知黛玉面皮薄,故笑对兰香道:“兰姐姐近来定是喜事颇多,怎地一杯酒未吃,面上倒好似擦了两重胭脂似的!”兰香啐她道:“我知你是向着你林姐姐的,一会子看你吃醉了,谁来帮你?”说着便自个儿嘻嘻而笑。众人闻言皆笑,气氛亦热闹起来,这觥筹交错,借着那竹林沙沙、月光隐隐,真真一派风流年华之景。 酒催诗兴,一时间,这人人要了纸笔来,铺就在那台上写下。 明月——思林: 明月皎夜光,边城羌笛起; 欲借后羿力,跨步平民益。 冷月——黛玉: 冷露点点湿桂花,月气袅袅栖谁家; 花魂盈盈低诉语,鹤影隐隐声细细。 鉴月——兰香: 瑞光生白毫,自比群山高; 真心可明鉴,逐浪泛情涛。 赏月——探春: 卷帘掩门没山前,明月愈低人易散; 若为须眉当立断,洒泪题诗赴北寒。 赋月——玉林: 琼楼玉宇月如轮,嵌得银盘露华新; 烛影夭夭相思深,望得明年赋比珍。 寄月——惜春: 鲜洁堪如雪,寄语对冷月; 客行虽云乐,泪下无情阙。 寄月——陈梦曦: 遇伊人惊鸿,倾月如矫龙; 若得盈手赠,比翼书清梦。 飞月——宝钗: 碧水无云风初起,助我直上千万里; 恍然一梦瑶台客,偏要转庭独向隅。 众人一一瞧来,各自感叹,独陈梦曦直直说道:“真真名不虚传,如此看来,偏我的那些见识亦过浅了!”众人闻言皆笑,又拿着那些诗词一边饮酒一边说笑,这番热闹,倒好似把那诗词之书墨香亦熏出美酒的味道来。偏这一众人都是有心之人,都瞧出那陈梦曦以“寄月”之词以表其心,兰香因惜春面薄,恐惹她不快,故亦不明说,只私下对思林说了,思林环顾此二人,不由低低对兰香道:“果是一门好亲!”忽顿了顿,方低叹道:“恐陈世兄得费些周折。” 这二人低语不说,只说那宝钗一心想在众人面前展才终却不得,故翻着那诗笺笑道:“终是驸马爷抱负之高,一句‘跨步平民益’,岂是我们这些闺阁中人所能比的?”思林亦笑道:“薛姑娘见笑,我因近日劳顿,只粗粗和了一首。”宝钗低低看他一眼,笑颜如花,说道:“这种气势,真真少见之极!” 探春闻言笑道:“宝姐姐今儿这是怎么了?倒不似往日那般谨言慎行,究是林妹妹备下的花露酒闹的!”众人闻言皆笑,宝钗亦有些讪讪,却仍笑道:“你呀!真真这张利嘴!”探春却不接言,只笑举着那镶金箸笑道:“今日这诗,自是首推林姐姐的‘花魂盈盈低诉语,鹤影隐隐声细细’,应情应景,怎地想来!宝姐姐的‘焕然一梦瑶台客’原也不错,列为榜眼,亦是应该。”众人皆以为此,故都举杯贺向黛玉宝钗,一时越发闹开,说笑之声不绝,这正是:潇湘妃新赋冷月,蘅芜君巧比心窍。 第五十九回(上) 玉丢平地起风云,原是心急假戏演 第二日一早,便有贾府的婆子来接惜春宝钗,姐妹们之间别过,这才回至府里。数日无事,亦未下来旨意要探春动身,且因北边报捷,又在议和之中,故这京里京外竟格外平静了些。 这日,用罢中饭,王夫人正欲往薛姨妈处商议何时定下宝钗与宝玉的好日子,仔细梳妆了,正欲出门,周瑞家的却迎头撞了进来,王夫人颇为不悦,强问道:“又出了什么事?这么火上房似的?” 周瑞家的长喘了一口气,方道:“太太,可了不得了!宝二爷的玉不见了!”王夫人大惊,扶着玉钏便急急往园子而去,周瑞家紧随其后,边走边道:“昨儿还好好的,今儿一早起来就不见了,袭人她们生生找了半日,没敢回太太。我适才撞见,方听说了,这才来回太太。这帮子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一时这主仆几人到了怡红院,袭人等齐齐跪下,王夫人坐下怒道:“真是反了!怎么当时不报?这几日宝玉亦没出门子,怎地就不见了呢?”一众丫头都惊惊颤颤,都哭泣不止,半晌袭人方回道:“原是昨晚我放在枕头底下的,谁知今儿一早就……”说着又哭起来。王夫人气道:“真真一天我不照料,就一天也不省心,这里里外外可都找了?” 袭人道:“回太太,都找过了,就是没见这命根子。”恰在此时,凤姐亦听讯进来,见王夫人恼怒,忙劝道:“太太且消消气,这事自交与我,不出两日,定会有个结果。”王夫人原本因其他杂事闹得头疼,忽听玉丢了,更觉这身子一沉,眼见无处可查,听了凤姐的话也便依了,只嘱咐道:“千万要瞒着老太太,且能瞒几日算几日吧。” 待王夫人去后,凤姐便带着平儿细细盘问了袭人,又仔细问了宝玉这半日的去处,凤姐笑道:“平儿,我料这事必是家贼闹的,宝玉一没出门,二没出这院子,凭是什么东西,也必丢在这里的。依我看,还是用咱们的老办法。”故使这院里的一干丫头婆子,除袭人麝月晴雯外,都在大日头底下跪着,眼见烈日炎炎,早已有身子弱的消受不住。 凤姐冷笑道:“这大热的天,不出半个时辰,定有人来报了。”袭人等正心下惴惴,忽听外头回道:“二奶奶,扫院子的凌儿晕了。”袭人听了越发心急,本是她拉扯进来的姨表亲,若有个好歹,可怎么交待?可又不敢违了凤姐的意思,故一双眼睛只盯着凤姐,不知她会说甚。 凤姐瞧了袭人一眼,笑道:“倒是忘了,这丫头和花大姑娘有亲,罢了,把她抬进来。”一会子功夫,便有两个媳妇驾着那凌儿进来,只见她小脸煞白,身子绵软,嘴里却在喃喃着什么。凤姐使人拿了半碗凉水,与她灌了,又在那身上淋了些,这才哇地一声缓了过来。这凌儿见凤姐正襟危坐,几个媳妇都硬怔怔地瞅着自己,越发害怕起来,忙忙地跪下叩头,只哭道:“二奶奶,奴才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求二奶奶饶了我!” 凤姐冷笑道:“既是什么都不知道,何故让我饶了你!”凌儿越发抖起来,又瞅了袭人一眼,半晌方说道:“原是我没见过,故偷偷地拿了来瞧瞧,想着今儿一早就送回去,偏宝二爷出门的时候被晴雯姐姐看见了,便问玉的去处,这才……”凤姐听了,越发怒道:“不开眼的小蹄子,既是如此,玉在哪里?还不快拿出来?” 第五十九回(下) 玉丢平地起风云,原是心急假戏演 岂料那凌儿听了此言,竟支支吾吾起来,凤姐见状,越发恼怒,使两个媳妇把她拉回那日头底下继续跪着,又使其他人都散了。平儿又端上那冰镇酸梅汤来,这才使凤姐心头的一股热气散了开去。凤姐冷眼瞧着这屋里的众人,又想着那凌儿适才的言语,见袭人一副脸白心跳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二人有什么牵连。故装作随意地问道:“花大姑娘,以往宝玉的玉都是经你的手,怎的今儿一早出门你竟没见丢了呢?” 袭人强笑道:“二奶奶,我今儿一早有些睡迷了,故起来亦没细瞧。”凤姐听了冷笑道:“原是这样。来啊,把那小蹄子再给我带进来!”这凌儿再入内来,早已奄奄一息,照旧是凉水浇醒,只听得这丫头喃喃地对着袭人说道:“袭人姐姐救我!求你回奶奶,那玉我大姨现正放在庙里求呢,一会子就送来了。” 袭人忙道:“凌儿,不得胡说,什么大姨?我妈现在家呢。”凌儿听此,似乎有了些力气,强道:“姐姐,不是你告诉我说,庙里的和尚说只要将这玉供上半日,你就能正正经经成为宝二爷的屋里人了吗?我听你的话做了,你怎的还不救我?”此话一出,众人听了皆惊,万没料到此事竟牵扯上袭人。 凤姐却好似有所料似的,只对平儿说道:“使人请太太来,这段公案也差不多了,这判官嘛,我却不想当了,就请太太作主吧。”此时的袭人脸红一阵白一阵,心下觉得臊得很,却又怕得很,她前儿回家信了一婆子之言,只需将那玉连同自己的生辰八字在佛前供上半日,就可圆了自己的心愿。她心知宝玉对这玉不上心,且一早就要出门子,故只想着瞒了众人,挪用这半日方好,岂料被早起的晴雯瞅见,这才有了这么一档子公案。 王夫人听凤姐回了,只骂袭人道:“真真不开眼,怎的竟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又吩咐把凌儿撵了回家,念在袭人以往伺候的份上,且留在这屋里,只却不能照管这日常之事,自在外间伺候。王夫人冷眼瞧那晴雯,骨子里亦不讨她喜,因是老太太的人也就罢了,只吩咐日后这屋里的事先由麝月照应着。一时,那听了信的袭人之母战战兢兢地将那玉送了回来,王夫人这才罢了,这众人亦消停下来。 只此事一会子功夫便传遍贾府,人人皆笑那袭人想做姨娘太过心急了,正主儿还没进门呢,她这二房倒打算上了!自此之后,那袭人在府里的地位倒落下不少。宝玉却不知此事,日常照唤那袭人来伺候,麝月与晴雯欲说,又恐伤她的脸,亦罢了,故日子一久,袭人倒好似还像从前一般,但整个人的气势却收敛许多,独心下对晴雯结下了疙瘩,若非她嘴快,此事又怎会露? 王夫人亦越发从此心忧宝玉的大事,那袭人虽是个好的,怎的越发不开眼起来,暗地里做下这样的糊涂事;那晴雯亦是该撵的,且等宝钗进的门来再说。一时这盘算来盘算去,倒还是要与薛姨妈快些摸定日子才好。这王夫人屏退了一干丫头,正在那佛前寻思着,忽听外头回道:“回太太,姨太太来了。”王夫人正想着找她去,听此忙出来,却见薛姨妈刚一进门,便一头扑在她身上大哭起来,欲问出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上) 薛霸王蒙牢狱灾,北王子自请来京 且说薛姨妈伏着王夫人大哭,把个王夫人心下唬得发慌,劝了一会子,方急急问道:“妹妹,可是出什么事了?”薛姨妈拭了眼泪,道:“姐姐,可愁死我了,蟠儿这孩子自己作祸,现下被锁进大牢里了。”王夫人大惊,直问:“前儿还好好的,怎就一下子进去了呢?” 原来,这薛蟠近日里出京,恰遇那昔日红遍京城的泓云,泓云躲他不及,竟被那薛蟠硬拉进酒馆,想这薛蟠对他仰慕已久,又岂能不涎着脸说三说四,那泓云欲拔腿而去,终觉他是贾宝玉的表兄,好歹看在宝玉面上,只耐下心来与他周旋。 说来也巧,此情此景恰被忠顺世子的贴身手下看见,想他们在京城内外找翻了天,愣是替主子找不着这戏子,偏今儿在此冒了出来,更可气的是竟与爷的死对头薛霸王在一起说话,真真不识抬举,自是立时飞奔回去告与忠顺世子。故这两下里人见了,又岂能不起冲突?那泓云乃有武艺之人,见此自是趁乱闪去。 忠顺世子见混战之下又被那泓云逃脱,自是又恼又气,自是把一股子气发在了薛蟠身上。那薛蟠又岂是省油的灯?性子上来,任是天王老子亦是不怕的,挥着那碗大的拳头立时把素日跟着忠顺王的一个俊美小厮打倒在地,再加一棒那可怜之人命已呜呼。忠顺世子见此,越发气恼,直唤京城府尹来,将那薛蟠锁拿,下了大牢。 适才跟着薛蟠的小厮头破血流回来报讯,这才有薛姨妈哭闹一词,她来找寻王夫人,自是求王夫人拿个主意,或求求老爷,疏通一下关系,也好就此放了薛蟠。王夫人听了,立时愁眉不展,真真是一方消停,一方又来,可怎么是好?一时她也没个主意,使人去找凤姐,却说凤姐出门子了,真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劝慰了薛姨妈半日,耐着性子等贾政回来,这才一五一十说了。 第六十回(下) 薛霸王蒙牢狱灾,北王子自请来京 贾政听闻,立时恼怒,只气道:“这孩子也太不知轻重了!偏这个时候去招惹他们,此次祸事非同小可,连我现下亦没甚办法。”王夫人听了泣道:“求老爷看在蟠儿是我至亲的份上想想办法,况宝丫头也是咱们看中的人,宝玉娶亲也得有些颜面才是。”贾政顿了半日,又使王夫人先歇息去,自个儿则在书房静思。 且不说薛蟠这边的牢狱之灾,只说那住在北静王府的贾探春,不知为何北边亦未有讯来,故这么些日子那心中的离别之苦反淡了许多,况她自来是个心胸开阔之人,整日里又有黛玉兰香为伴,说说笑笑这几人的情谊越发要好,就连北静王妃亦叹道:“真真好似亲姐妹一般,确是府里的福分。” 这日,黛玉兰香并探春正在云爽斋里看那探春习字,侍书翠墨紫鹃雪雁自在旁伺候,三人正说笑着,忽听外头回道:“世子爷来了。”探春掷下笔,见玉林进来,欲要见礼,被黛玉拦住,黛玉笑道:“见他又何妨多礼?”兰香亦道:“你如今是郡主之身,又在自己家里,若日日行礼,岂不多累?” 黛玉见玉林急急而来,额上一层汗珠,似是有话要说,遂问道:“瞧你何事急成这样?”说着便把手中的锦帕摔在他的怀里,玉林一笑,拿起帕子拭汗道:“是北边的消息,我这才从朝房跑来,好告与三妹妹所知。” 众人齐问:“可是好讯吗?”玉林喝了一口紫鹃送上来的酸梅汤,笑道:“这亲事是必行的,只如今看来,三妹妹倒不必大老远地奔波,日后留与京城亦说不定。”众人闻言皆喜,直让玉林快些说明究竟。 原是今儿一早北边国都有讯而来,来使除敬上好礼外,更对议和提出新解,北国王子愿以自身久居京城,以换得边境长久平安。当今闻言大喜,大大地奖赏了来使,并准了王子之请,立时在京为其兴建府邸,待北国王子来京后,准予贾郡主与其完婚。 此举真真大出众人所料,黛玉猜度道:“倒亦奇了,怎地这王子竟不请自来?”玉林笑道:“依我看,这王子倒是个明理之人,边境之战,劳苦的只是百姓,他作此一举,亦算难得。”兰香搂着探春道:“好妹妹,这下可把你留住了。”探春亦喜在心头,万料不到会有如此之转机,忽想至王爷所说贾府被暗里参奏一事,亦是忧心,不知府里会有何祸,真真喜忧兼有,弄煞人心。 再说那宝钗闻听哥哥被拿入大牢,亦是焦急,又见薛姨妈整日里以泪洗面,越发心酸,她知已求了太太,两三天下来终不见动静。依宝钗之伶俐,越发觉此时贾府气势已落,又哪里来的法子搭救薛蟠呢?故她思索半日,方起身对镜理妆,欲要出门,薛姨妈见道:“我的儿,咱们孤儿寡母,此时倒要托赖你一个姑娘家去做这些,真真教我心里难受。” 宝钗理了理额前的发梢,劝道:“妈且在家安心呆着,此去若能见着南安王妃,自是好的,若见不着,也算是豁出脸来拜了一回,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他人笑话了。”一席话说的薛姨妈止了哭声,方吩咐莺儿好生伺候,又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来,命她们押轿,这才收拾停当去了。 此时,王夫人正在房里念佛,她心下对薛蟠之事虽急,终比不得自己亲生的骨肉来得痛心,她知这几日不好向薛姨妈提点迎娶日子,故只盘算着宝玉房里的人,不中用的该放出去,妖里妖气的也该撵了,袭人笨笨的,是个好的,只钻到一个心眼里莫过性急了些;那麝月亦好,不多言不多话,伺候也算周到;独晴雯有些骄气,带弄得宝玉整日家淘弄那胭脂膏子,真真气人! 正寻思着,却听外边回道:“宝二爷来了。”王夫人抬头,见宝玉闪身进来,向她请了安,王夫人见他今儿气色不错,忙搂在怀里道:“那新配的丸药,袭人可天天伺候着你吃呢?这大热的天,又跑去哪儿了?仔细伤身。”宝玉道:“适才去找了素日与薛大哥哥交好的朋友,谁知他们竟也帮不上忙,可见这酒肉朋友不做也罢。” 王夫人道:“你呀,倒是个实心的孩子,且别闹腾了,那忠顺王府又岂是好惹的?”宝玉蔫了下来,低头想了半日,方道:“这府里一天空似一天了,二姐姐不回来,三妹妹又住在那府里,四妹妹整日里不是念经就是画画,宝姐姐也极少过来,只我一人转来转去,有何意思?” 王夫人闻听此言,亦是勾起她对府里前途之忧,又见宝玉立时没了精神,忙正色道:“且回吧,仔细瞧你的书,老爷今儿可回家来。”宝玉闻听更是委靡,却是无法,遂告退出了门子。眼见外头园子依是翠竹葱葱、流水淙淙,虽骄阳高照,这宝玉一人却心头千絮,想至黛玉,心口仍是隐隐作痛,她那般仙子样貌,岂是我这般俗人可妄想的?思至迎春,亦是一叹,想至探春,却觉这骨肉兄妹,何故竟不能在一处?这宝玉停停顿顿,竟晃至惜春处来。这正是:叹孤零无人相伴,梦混沌命运使然。 第六十一回(上) 参佛道洞察名利,引蝶来玫瑰香露 且说宝玉来至惜春处,惜春正在念经,见他进来,便道:“二哥哥怎地有功夫来我这里?入画,快倒茶来。”宝玉道:“前儿就想着来瞧妹妹,偏薛大哥出了事,又不得闲方没过来。” 惜春闻言却叹道:“自个儿做的祸,恐要累及合族,却不知是谁的罪过了。”宝玉笑道:“四妹妹何出此言?怕是念经念多了,悟道也比我们这些俗人来得快些。”惜春却不理他这话,只瞧着窗外幽幽地说道:“二哥哥,怕是我也在家住不了几天了。” 宝玉大惊,只道:“好妹妹,此话怎讲?”入画将那茶递与宝玉,悄道:“昨儿珍大爷使人来,说要接姑娘过那边住去。”宝玉道:“好好地,过那边作甚?我求老太太去。”惜春忙拉住他,却笑道:“现下府里事多,闹得老太太亦烦,何苦去惹她老人家不痛快?况我自来是那府的人,该去的总归要去。” 宝玉这才收住脚步,想至众姐妹转眼间已离分,如今惜春亦要过那边,虽在一处,却是隔了许多,不由叹道:“四妹妹还是住在这边近便些,你们都走了,于我一人还有什么意思?不若我去求求珍大哥哥。”惜春却冷笑道:“何苦求他?他作弄得已经够了,如今又来招我,自是怕我成了他的累赘罢了。”宝玉闻言虽不解其意,但见惜春之冷冷目光,亦不觉心下一寒,一时,二人相对无言,宝玉坐了会子,亦自去了。 独惜春仍旧拿起适才之经书,自去参悟,入画替她披上外衣,低低地道:“姑娘,何不说与宝二爷?兴许老太太知道了会有转圜。”惜春道:“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何苦为我这点子事多操些心,如此倒是我的不孝了。”入画道:“姑娘说的好轻便,终身大事又怎会是一点子事?” 惜春轻放下书,拉着入画道:“瞧你,急什么!多谢你为我操心,只佛家有云,躯壳一具,与了谁家,都是一样的。”入画不由落泪道:“姑娘,说句不敬的话,咱们从小一处,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珍大爷若然真把姑娘与了那老侍郎,既是火坑,咱们一处跳去。” 惜春闻言,亦勾起心下所感,搂着她泣道:“旁人只道我冷不多言,其实这些事我又何尝不知?如今府里气势大不如前,爷们儿自是要各寻依靠,如今宝姐姐的哥哥又惹了忠顺府,更是人人自危,大哥哥这一步,怕是未雨绸缪之计。”入画见惜春梨花带雨,今日又说出如此之语,不觉为惜春越发心酸起来。 诸位看官,原是那贾珍早就暗中为保府第名利富贵而打算,如今手里的银子钱少了许多,一颗心思自是动在了自个儿的妹妹身上。他听闻那关侍郎正室新去,正欲续弦,况如今关侍郎正管着内外花销的银库,若然能攀上他,自是有了更大的本钱活动。故这贾珍早就让尤氏巴巴地来求老太太,只说是在家里替贾敬做几番道场,惜春来回过府甚是不便,先接回去住一阵子。贾母听闻自然应承,又夸贾珍仁孝。却不想尤氏身边有一茶水丫头,与入画自来交好,听说了此事便暗暗说了,故才有适才一幕。 第六十一回(下) 参佛道洞察名利,引蝶来玫瑰香露 再说北静王府,黛玉兰香探春玉林思林等众人住在一处,越发相得益彰,况又有北国世子进京久居的旨意,众人亦都不再悬心,独探春暗地里思索,不知这北国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若是同那孙绍祖一般又该如何?想至迎春,这心下亦是一痛,合该使个人去探听一番才好。 探春正端着那玫瑰香露茶发呆,却听得外头一阵笑声,除了兰香还会有谁?起的身来,兰香与黛玉二人早携手进来了。黛玉细细地瞧着探春面色,笑道:“三妹妹精神越发好了,总算把北上的亏空补了回来。”兰香亦道:“林妹妹说的是,等那北国王子一来,探妹妹自是越发荣光焕彩。” 探春啐笑道:“兰姐姐若是一天不取笑我,我倒要念佛了。”说罢就要咯吱兰香,兰香连躲在黛玉身后,只叫:“林妹妹救我!”探春却不追她,站住身笑道:“不过是吓唬你罢了,现下你的身子可是宝贝之极,若然有个三长两短,驸马爷还能轻饶得了我!”一席话说的众人皆笑。 黛玉又道:“好妹妹,你必是也听说了,宝姐姐的哥哥被下了大牢,唉,她必是急坏了,亦不知咱们能帮上些什么。”探春闻言心头一热,拉住她道:“好姐姐,你心地如此仁善,料是宝姐姐亦想不到的。只是听说那薛大哥哥惹的是忠顺府,若是你求世子爷插手,只怕把这府也会搅进去呢。” 兰香亦道:“说的是呢。”忽又扭头笑道:“林妹妹却是白忧心了,依我看,那宝钗颇有些心机,况又有贾府的人协助,必是能救回她哥哥的。”黛玉笑道:“但愿如此。我因想着咱们素日说笑的情分,若她有个什么短缺,又岂能袖手旁观?”说着低头瞅见探春适才喝的玫瑰香露茶,不由赞道:“这是谁的手艺?真真暗香浮动,别有一番风情。若茶能泡至如此境界,亦是难得了。” 探春笑道:“真真林姐姐的好口才。不过是一杯茶罢了。你只捡那新鲜的玫瑰花瓣,使那旧年的雨水加茶冲了,便会得此了。”兰黛二人闻言都道:“倒是你喝得新鲜,从哪儿得来的法子?”探春接着道:“北上时客栈里一位小姐教的,倒亦巧得紧,她来京,我出京,故才有此呢。”黛玉听了叹道:“可见天下万事万物,总逃不过一个命字。” 兰香轻推黛玉道:“我的好妹妹,你就少说些命呀理的。前儿皇后娘娘使人送了些新鲜果子来,现下在我屋里呢,咱们去尝尝。”说着拉着探春与黛玉出门,探春笑道:“好姐姐,可慢些,我们却是不打紧的,只恐你走快了伤身。”黛玉听了嘻嘻而笑,这下换作兰香红脸,只叫嚷着要打探春,却不动步。她又岂会不知这榴花初开的难得?故自有了身子以来,不消别人提点,自己就越发小心起来,思林亦是,对这兰香亦越发不同,虽在朝房里忙得打紧,日日却要早回一会,千询万问,又不知从哪里听来月能补精,故常与兰香携手在月下漫步。这正是:榴花正开喜煞人,夫妻恩爱侯佳音。 第六十二回(上) 无罪开释另有因,一家有女岂许双 再说那薛蟠在牢里正委委屈屈地呆着,心下想着这下可完了,自己身败名裂不要紧,妈和妹妹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故越发恨那忠顺世子,身上又没带几个钱,连那牢头也收买不了,越发不受人待见。想那一干势利之人,亦使这薛蟠吃了不少苦头。 约莫十来天过去,忽听得将自己无罪释放,薛蟠心下甚喜,自以为妈和妹妹在外使了钱的缘故,故大摇大摆地走去出,回至贾府。薛姨妈因见他瘦了不少,心下疼惜,亦没多说,宝钗亦然,又因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摆了一席替他接风,竟越发使薛蟠无悔改之意,倒好似应该一般。 诸位看官定会要问,何以这薛蟠遛了一圈竟得全身归来?若说那贾府贾政使的劲儿,倒好似不是,这府已然自身不敢言保,又岂敢却惹忠顺府?故这倒奇了。其实亦是一个巧字使然。原来那日薛宝钗去南安王府拜求,本欲舍下脸面求南安王妃搭救薛蟠,不料却在那府正门口遇上忠顺王妃。南安王妃恰亦出来相送,少不得说一番。 且说那忠顺王妃,原本这些日子各府乱逛,就是想为忠顺世子瞧个可心的人,本看中那贾府三丫头,偏去和亲;如今虽各府的小姐姑娘不少,但或是品貌不佳,或是不够伶俐,真真愁煞她也。倒亦是巧,偏今儿在南安府外遇见这贾府表亲,她细细打听了,这薛宝钗亦出身望族,虽沾了些铜臭气,终是才貌难得,看着也得体大方,若然娶过来,也算是一桩美事。 故这忠顺王妃回去计较了,又打听得这薛宝钗的哥哥薛蟠现下在牢里的前因后果,这才有了打算,叫了忠顺世子来说了一番,把那宝钗说的自是如天仙一般,这忠顺世子一听哪能不心动?区区小厮一命有何足矣!那薛宝钗的美名他亦是听过,与那北府公主不相上下,只听说与那贾宝玉有些瓜葛,倒不知真假。这忠顺王妃一番话将他这心立时撩拨起来,恨不得速速放了那薛蟠,好藉此亲近那宝钗。 这朝廷之事,原本办得也快,不消一日,那忠顺王妃便找个由头将薛姨妈请至府里,又细细提了那日见到宝钗的情景,言里又说那薛蟠之事,薛姨妈自是立时明了忠顺王妃之意,心下立时凉意深深,虽薛蟠之事有了转机,但若要搭进宝钗,岂不痛煞她心?尽管是王府门第,却早听说他们家世子一味好色玩乐,岂不生生委屈了宝丫头?唉,此事弄到现在,终是别无他法,薛姨妈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心下想着宝钗欲进北府的盘算,终觉这世事无常,人世造化,莫非真真是一场空吗? 第六十二回(下) 无罪开释另有因,一家有女岂许双 果不其然,薛姨妈回家将忠顺王妃的话说与宝钗,宝钗亦是心惊,再想不到去趟南安府竟惹出这场是非,自己的亲生哥哥,救与不救全在一念之间,这母女二人泪眼相对,却不多言,半晌,薛姨妈方搂着宝钗泣道:“此事原全怪我,若非非要你进宫参选,现下在江南岂不自在?你亦不会招来这场祸端?” 宝钗默然一会子,方拭干眼泪,劝薛姨妈道:“妈何苦说这?是福是祸,谁又知晓。倒是如今该如何是好?”薛姨妈见宝钗脸色发白,较往日清减不少,想至依她的心性,再大的事亦不会如此,看来这定非她心中所愿了,故越发心酸不已。又想至薛蟠在牢里受苦,越发心痛,只呜呜咽咽的哭,对宝钗之问亦是无言。 宝钗见她妈如此,亦是心酸,万料不到自己一切盘算,竟毁在这与忠顺王妃一面上,再想不到他们府竟为了儿女大事而不惜以薛蟠交易,若然不应,哥哥恐性命不保,若然应了,那心中所想又该如何?真真是思来想去亦是拿不定主意。忽听一小厮来回:“大爷在牢里适才厥过去了,幸得忠顺府手下留情,方无大碍。” 薛姨妈闻听此讯,更是哭得死去活来,直欲去王夫人处,望能靠贾政之力得以周全。却被宝钗拉住,宝钗只定定地看着薛姨妈,凄然道:“妈,若然太太那边有法,我又何苦去走那一遭?也罢也罢!就应了她吧!”说着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半晌,薛姨妈方使人速速递了讯与忠顺府,又见宝钗愣愣的模样,直劝她好歹王公府第,荣华富贵亦是难得的。 果然明日一早便有人套车将那薛蟠送了回来,虽鼻青脸肿,终却保全了性命。宝钗见此,心下暗叹终亦为薛家保全,却不知这往后他还会惹出什么祸端。故这娘们儿伺候薛蟠吃喝完毕,又请了大夫来看了,这才都歇息下来。薛姨妈欲回屋去,却听宝钗低低说道:“妈且听我说一句呢,咱们既这边应了那府,那太太那边该如何回话?” 薛姨妈这才猛然警醒,想起自己那日已应下王夫人,这真真如何是好?若然得罪了她这位姐姐,亦是不好,况此事乃自身答应在先,若然直直去回了,岂不伤了和气?况自己一家子又寄居在这里,怎么着也有几年的情分,再说若然真有个什么不好,亲戚之间有个照应亦是好的。 宝钗亦是有此所想,她原本亦感念贾母并王夫人对自己家的照料,只此事到了如此地步,亦是不能不顾己身,遂与薛姨妈盘算来盘算去,终开不了这个口,若然假手于忠顺王府,或许会好办一些,这母女二人再想不到,因此一念而酿成一场大祸。这正是:看似无因似有根,是福是祸皆在心。 第六十三回(上) 身边人计自有心,陌路人信邀知音 再说王夫人等闻听薛蟠无事,亦是心安,却不知何人有如此大的法力,薛姨妈只回道忠顺府不知何故撤了状子,这才罢了。众人听了亦不往心里去,只觉这薛蟠命大罢了。宝玉闻听薛蟠出来,亦是高兴,特特地请人弄了一席,邀薛蟠并几个友人饮宴。袭人见此,反劝宝玉道:“二爷日后还是离薛大爷远些吧,恐惹上多余的是非!” 宝玉听了却道:“这有个什么,不过亲戚间的情分罢了。”袭人亦是不敢再劝,自那丢玉一事之后,她气焰小了许多,越发藏拙,生怕再被别人挑了是非,心下却看晴雯越发不顺,越觉待到新奶奶进门,恐这姨娘之位亦轮不上自己,只巴望着宝姑娘早些过门,也好借势使上些劲。 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黛玉与玉林的琴瑟和谐之后,越发觉自己乃一大大的俗人,故这些日子竟渐渐把那颗纠结的心散了开来,心下只想着若她能如此一世,自己内心已足矣!故这宝玉去除心结、想通之后,亦是较之以往越发磊落起来,虽整日里依旧无所事事,却把以往那些哀思叹息丢了大半,除在贾母前说笑尽孝,就是过东府找惜春,欲往北府看探春,又被王夫人连吓带唬,只说圣上有旨不可扰了郡主,这才罢了。 这日,他从贾母处出来,因见这天色清亮,映着那湖面殷殷,对对鸳鸯戏水其上,不由呆住,心下只想,这鸳鸯都有如此自得之乐,怎的这活在世间的凡人会有如此些许烦恼呢?他正发呆,却不承想一阵笑声让他回神。 这宝玉抬头一看,原是宝钗身边的丫头莺儿,正拿着络子与袭人并肩而来,二人说说笑笑,甚是得乐。宝玉亦瞧着她们笑道:“什么好事?说出来我也乐乐!”莺儿见是宝玉,有些讪讪,却仍笑道:“真真二爷什么都想知道,我们女儿家的事,哪好启齿?”宝玉被她顶了一句,却不着恼,只问她:“你们姑娘好些日子不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绊住了?前儿我请大哥哥席,倒没听说。” 莺儿一顿,方笑道:“让宝二爷惦记了。我们姑娘本想着来的,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方罢了。”宝玉关切地道:“可还是那老病?替我捎个话,问候宝姐姐吧,得空我就去瞧她。”莺儿应了,袭人方对宝玉道:“二爷先回去吧,我去取了那新鞋样就来。”宝玉却道:“你们玩你们的,四妹妹说找我有要事呢。”莺儿笑道:“二爷能做什么要事?”说着自顾哧哧笑了,袭人亦笑,手推着宝玉道:“快些去吧,晚上老太太替你备下了新鲜的野兔肉,事办成办不成的,也好早些回来。” 宝玉方笑着去了。独莺儿瞧着袭人心下想道,真真她有如此心思,经过那一档子事,她竟还能如此,亦是难得了。忽想至她们家姑娘要进那忠顺王府,眼下虽瞒着这边,终是瞒不住的,不知这事一旦出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故这莺儿人虽小,却有些心思,趁着熟便先进来转转,亦不枉往日之交。 第六十三回(下) 身边人计自有心,陌路人信邀知音 且不提惜春找宝玉所为何事,只说那兰香近日来害喜颇多,一日呕吐数次,闹得饭也吃不好,王妃整日里变着法儿让她多吃些,黛玉与探春亦不时过来相陪,说说笑笑亦能让兰香舒坦一些。这日三人正坐在那琉凤院里一起品那新送来的梅子,黛玉本吃不得酸,但见兰香与探春吃得甚香,亦不觉拿起一颗,放入嘴中,一时这酸甜之味瞬间传遍,闹得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双蹙眉越发拧在一起。 兰香与探春见她如此,亦是大笑,探春道:“心窍如比干的林姐姐,今日竟为了一颗梅子,失了公主的仪态,真真难得!”兰香亦道:“好妹妹,敢情你是故作这一出来逗我发笑,如此多谢啦!”一旁的紫鹃忙替黛玉倒了茶水来,黛玉捂着帕子吐了,方啐道:“怪道你们一个公主,一个郡主,竟说出这等俗话来!” 探春起身拉着黛玉道:“好姐姐,倒不是这,我好久没如此开怀一笑,今日借姐姐的便宜,竟觉这心胸开阔了许多。”黛玉拿长指甲点着她前额道:“你呀,真真一张利嘴,素日姑妈常说我巧,依我看哪,这探丫头才是一个巧人呢。” 兰香笑道:“可不正是!她的玫瑰新露茶,我亦是学会了呢,等驸马下朝回来,我是要露一手的。”黛玉故意抚掌叹道:“兰姐姐亲手泡的香茶,也只有大哥哥有此口福了!”说着故意大叹,闹得兰香只要过来拍她。 探春忙扶住兰香道:“兰姐姐,当心身子,万不可大意了才是。”兰香方罢了,只啐黛玉道:“你呀,且别取笑我,只怕玉林今儿过晌回府,亦早悄悄备下了吧。我可是瞧见紫鹃去摘那玫瑰花瓣的。”黛玉闻言面色一红,思至玉林,不觉心下一暖,笑道:“兰姐姐只怕看花了眼,我要那些花瓣可是有大用的。” 三人正说笑着,忽听外头丫头进来回道:“回公主郡主,有一封贾郡主的信,王妃让送进来。”探春疑道:“莫不是二哥哥或四妹妹的信?”一时递了过来,却觉这信芬芳无比,兰香笑道:“瞧瞧,那惜春妹妹竟也开始喜欢这粉香了,连这信上的味道都如此浓厚!”黛玉却蹙眉道:“怕不是四妹妹的。” 探春拆了,三人齐看,竟是一行行秀丽小楷,尚未开看,三人便叹道:“好俊的字!”待仔细瞧来,竟是一首卜算子咏玫瑰词: 忆往昔花开, 涟艳惹人爱; 沁芳飘然沏茗来; 余妹品雪海。 玫瑰赠知音, 手留余香亲; 陌路寞寞逢知己, 万里梦牵魂。 再看落款:沁香主人于京旧宅侯姐佳音。探春笑道:“竟是她吗?如此看来她竟在京住了好些日子了。”黛玉兰香看罢,都笑道:“原是你巧遇的那位玫瑰新露主人,看她这首词,新巧之中透着些功底,亦能知晓这位小姐定然非凡了。”探春道:“她的才貌,倒真真难得,又非中原人士,那通体气派真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若说咱们有谁能比得上,倒只有林姐姐了。”黛玉笑拍她道:“你呀,少拿我取笑,快瞧瞧下文,可是邀你花间小酌吗?”探春看罢下文,方笑道:“正是呢,可也奇怪,亦邀了你们二位,如此看来,她亦是知晓这府的。”兰香黛玉亦纷纷称奇,一时三人计较一番,又使人回了王妃,商议着明日赴宴之事。 第六十四回(上) 顾礼数北府初计,惊闻讯潇湘欲解 且说黛玉探春等与王妃回了这沁香主人相邀之事,至晚间用膳时,王妃见这三人兴致颇高,又恐这不知底细的人闹出事来,故道:“你们乐意出门逛逛,自是好的,只恐不知那边的底细,多些是非,不若明儿个让思林玉林也去,好歹他们哥两忙活这些日子,也好就此歇息歇息。” 兰香闻听此言笑道:“母亲说的是好,只人家初次相邀,他们兄弟贸然去了定是不好,”黛玉亦笑道:“姑妈且安心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4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4部分阅读 听探妹妹的意思,人家也是千金大户出来的小姐,万不会有什么歹意的。”王妃笑道:“这个自然,能得探丫头垂青之人,断不会错,我只恐你们病的病,弱的弱,自是要当心些。” 黛玉上前靠着王妃笑道:“姑妈必是忧心兰姐姐和她的身子,您老人家且安心呢,有我和探妹妹呢。”探春亦笑道:“正是呢,那位小姐名唤箐毓,虽非中原人,却生得白净之极,又颇懂琴茗之道,王妃若见了必是喜欢的。”北静王妃见她们贴心之极,将她们二人搂在怀里,笑道:“真真不知我哪一世修来的福分!得了你们两个这样的巧嘴丫头!”说着亦便罢了,只吩咐婆子们好生跟着就是。 娘们儿几个正说笑着,忽听外头回道:“王爷并驸马爷、世子爷回府,过这边来了。”兰黛探都起身相迎,一时北静王爷并思林玉林进来,见她们都在,王爷笑对王妃道:“今儿倒是齐全,可是你又有什么吩咐了?”王妃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娘们儿还不能聚在一块吃顿饭了?”此言一出,众人都笑,探春心下亦叹都说他们夫妇相敬如宾,今日看倒是更胜一筹。 一时王妃将那箐毓相邀前因后果说了,探春亦仔细回了,北静王爷听罢,思虑了一会子方道:“这姑娘的名儿好生熟悉,似是在哪儿见过!”思林玉林都道:“或是哪家初回京的小姐,父亲且不必多想,既是郡主见过,断不会有事。”王爷听了亦笑道:“既是如此,就且去吧,只你们哥两就别去了,恐惹人家姑娘嫌弃。”思林玉林虽有些不情愿,但顾及初礼,亦是应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子,这才各回各院,玉林与黛玉送罢探春回云爽斋,二人相依而行,玉林轻拉起黛玉的手,道:“好妹妹,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黛玉笑道:“怎地说起这个来,我又有什么委屈?”原来玉林忙于政事,这些日子亦是少在府里,心下越觉亏欠黛玉,不能日日相陪。 玉林只道:“好妹妹,自咱们承恩旨以来,犹如一颗大石落定,故我这心思便往政事上使多了些,亦不能日日过来看你,自是让你受委屈了。”黛玉本是多情伤感之人,今听他如此说,由不得眼酸泪涌,亦是破了常礼,那葱白手指轻掩住玉林之口,低低地说道:“你我二人,又何须提这些?当日二哥哥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犹在心。只盼着此生长久一些,方不辜负你我的情分。” 第六十四回(下) 顾礼数北府初计,惊闻讯潇湘欲解 玉林见黛玉泪眼婆娑,不由心疼起来,忙道:“好妹妹,怎地又说这些不长久的话?现下里一切都顺风顺水,你该安心才是。”黛玉微微点头,却仍幽幽地说道:“世事无常又谈何容易?不说别人,只说三妹妹府里,原本亦是荣华正好,岂料元妃娘娘一没,便成了现下这个样子,唉!我瞧她身在咱们府里,心亦是忧着那边,每日里虽说说笑笑,终是有些愁意。” 玉林亦轻叹道:“倒是难为她了,若非她的心性,旁人早就不知如何了。如今北国世子即将来朝,听说亦是个上等人物,或许此对探妹妹而言亦是好的。”说至此,玉林忽顿了顿,方道:“唉,真真那府里也是,女儿家本该怜惜,竟又拿亲生骨肉去攀贵附戚,真真有辱这天下斯文。” 黛玉疑道:“二哥哥何出此言?”转念一想又道:“莫非与惜春妹妹有所关联?”玉林牵起她的玉指,二人缓缓前行,玉林道:“此话原不想说与你,终是我心中感叹所念,听说那贾珍暗里将她许了关侍郎,已近六十的人了,还一味好色,不过是图关家的银钱罢了。”黛玉惊道:“这可如何是好?岂不是太委屈了惜春妹妹。贾老太君亦不会应的。”玉林摇头叹道:“现下老太君似不知此事,即便知了又能如何?惜春现已搬回东府,到时若生米做成熟饭,任谁亦是不能更改的。” 黛玉细细想了,方道:“若真成此事,只怕惜春妹妹有个好歹亦说不定,她的心性看似冷清,却事事心中有数,只怕她哥哥的盘算亦早已知晓,不过耐着性子静观其变罢了。”玉林道:“妹妹看人如看镜,若惜春妹妹能多为自己打算些总是好的。好妹妹,此事不妨先不说与探妹妹,免得她过度忧心。”黛玉应了,一阵凉风袭来,不觉一阵寒意,玉林见黛玉缩了双肩,忙道:“快些回吧,虽天尚暖,这凉风袭来,恐你是顶不住的。”说着二人携手到了那潇湘馆,玉林亲见紫鹃雪雁将黛玉搀了进去,这才转身去了。 再说黛玉晚间听了惜春之事,不由一阵心酸,她与贾府姐妹,虽非亲缘,终这时日相处下来,亦恰似姊妹一般,加上她本常做孤身之叹,相谈甚欢之友自是从心底便会多亲近些,故她回了内间,只呆呆地看着,任凭紫鹃替她卸下钗环。紫鹃瞧黛玉神情,料是有事,看世子爷刚才的样子,似不是因他而起,倒不知又为所何了,故轻声劝道:“姑娘,早些歇了为好,明儿个不是还要出门子吗?” 黛玉回过神来,瞧了一眼西洋钟,方道:“是该歇了。”忽又对紫鹃说道:“明儿个一早,我写个帖儿,你让方氏使人送至惜妹妹那里。你告诉她,什么要紧事都得放下,只管快些送到就好。”紫鹃应了,又替黛玉铺好纸笔,见黛玉犹在思量,遂闪身去外屋招呼雪雁做些宵点。这青纱隐隐之下,烛光点点,映着那如玉的人影,挥毫之下一腔情怀。这林黛玉真真不愧为仙草化身,再世来到人间,虽依然是那多情之身,却因自来北府后心性略开阔了些,那藏在其中的智慧竟渐渐显现出来,且瞧她如何为惜春计较,这正是:惊闻造化再弄人,潇湘费心欲化解。 第六十五回(上) 兰黛探初见飞凤,巧中巧再现命缘 且不提黛玉挥毫写就何帖,只说这日一早,兰黛探在各自丫头伺候下梳洗完毕,又约莫用了些早膳,一时有婆子来回:“都备好了,只等公主郡主出门呢。” 王妃听了,免不了又嘱咐几句,三人这才相跟着出来。 兰香见黛玉今日肩垂流苏,又穿了件团花绿衣浅红裙,裙上折枝花数朵,发髻侧插芙蓉珠钗,真真赏心悦目。再瞧探春,一身湖蓝白纱裙,袖口镶白底全彩绣幽兰,映着那娇红俏面,亦是神采不俗。兰香不由笑道:“瞧瞧,倒是你们二人妆扮得如此细到,反显得我粗了。” 探春通体瞧兰香,笑道:“真真兰姐姐爱说笑,你今日这身缕金绣凤衣,配上这三四个玉镯,只怕我们都得不着呢。”黛玉亦瞧她道:“兰姐姐今日把那金凤亦带出来了,配上这身衣服,只恐那牡丹花见了亦要低头呢。”兰香笑啐她,黛玉只往探春身后躲,这三人说笑了一会子,这才上了那车轿,一路往那箐毓信上所留地方而去。 转了几条街,前头管事的跑来回道:“回公主郡主,到了,这府原离咱们府不远,这儿新起了不少屋子,倒好似是替哪个贵人预备下的。”兰香听了使身边的丫头与后头轿中的黛玉探春说了,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个婆子又来回道:“二位公主,贾郡主,那府里出来人接了。” 兰黛探这才下得轿来,相携走了几步,便闻一阵香风习习,一位面目娇俏,身量修长的女子,一身大红锦衣,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来。那女子见到探春,面上一喜,上前拉住她道:“好姐姐,可把你盼来了。”兰黛听她声音清亮,言语之间又大气得很,倒与中原女子的柔柔之态确是不同。 探春亦拥着她笑道:“自那日一别,我亦是想妹妹想得紧,不想你竟真真来了京城,咱们姐妹亦有相见的一天。”说着探春将那女子引荐给兰香黛玉。三人各自以家常礼行了,那女子细细瞧着兰香黛玉,忽笑道:“那日见了姐姐便已觉这中原女子不凡,今日见这二位公主,更是让箐毓我自叹不如了。” 兰香见她说话直爽得紧,心下喜欢,故拉着她道:“你可不知,探妹妹在家把你一番形容,闹得我和林妹妹今日怎么也要来见见这塞外来的天仙!”一句话把众人逗乐,箐毓这才招呼众人进府。只见这府雕梁画栋,新漆犹在,显是刚起不久,进得内厅,这布置又与一般府里不同,古玩少了些许,反倒代之以刀剑兵器居多。 第六十五回(上) 兰黛探初见飞凤,巧中巧再现命缘 且不提黛玉挥毫写就何帖,只说这日一早,兰黛探在各自丫头伺候下梳洗完毕,又约莫用了些早膳,一时有婆子来回:“都备好了,只等公主郡主出门呢。” 王妃听了,免不了又嘱咐几句,三人这才相跟着出来。 兰香见黛玉今日肩垂流苏,又穿了件团花绿衣浅红裙,裙上折枝花数朵,发髻侧插芙蓉珠钗,真真赏心悦目。再瞧探春,一身湖蓝白纱裙,袖口镶白底全彩绣幽兰,映着那娇红俏面,亦是神采不俗。兰香不由笑道:“瞧瞧,倒是你们二人妆扮得如此细到,反显得我粗了。” 探春通体瞧兰香,笑道:“真真兰姐姐爱说笑,你今日这身缕金绣凤衣,配上这三四个玉镯,只怕我们都得不着呢。”黛玉亦瞧她道:“兰姐姐今日把那金凤亦带出来了,配上这身衣服,只恐那牡丹花见了亦要低头呢。”兰香笑啐她,黛玉只往探春身后躲,这三人说笑了一会子,这才上了那车轿,一路往那箐毓信上所留地方而去。 转了几条街,前头管事的跑来回道:“回公主郡主,到了,这府原离咱们府不远,这儿新起了不少屋子,倒好似是替哪个贵人预备下的。”兰香听了使身边的丫头与后头轿中的黛玉探春说了,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个婆子又来回道:“二位公主,贾郡主,那府里出来人接了。” 兰黛探这才下得轿来,相携走了几步,便闻一阵香风习习,一位面目娇俏,身量修长的女子,一身大红锦衣,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来。那女子见到探春,面上一喜,上前拉住她道:“好姐姐,可把你盼来了。”兰黛听她声音清亮,言语之间又大气得很,倒与中原女子的柔柔之态确是不同。 探春亦拥着她笑道:“自那日一别,我亦是想妹妹想得紧,不想你竟真真来了京城,咱们姐妹亦有相见的一天。”说着探春将那女子引荐给兰香黛玉。三人各自以家常礼行了,那女子细细瞧着兰香黛玉,忽笑道:“那日见了姐姐便已觉这中原女子不凡,今日见这二位公主,更是让箐毓我自叹不如了。” 兰香见她说话直爽得紧,心下喜欢,故拉着她道:“你可不知,探妹妹在家把你一番形容,闹得我和林妹妹今日怎么也要来见见这塞外来的天仙!”一句话把众人逗乐,箐毓这才招呼众人进府。只见这府雕梁画栋,新漆犹在,显是刚起不久,进得内厅,这布置又与一般府里不同,古玩少了些许,反倒代之以刀剑兵器居多。 第六十五回(下) 兰黛探初见飞凤,巧中巧再现命缘 箐毓见她们有些疑虑,笑道:“姐姐们有所不知,这厅是我那哥哥命人弄的,他一向好武,从不爱那些古物,故才如此呢。”探春环顾四周,亦道:“个人有个人的喜好,这厅布置得甚为开阔,倒颇合我的心意。”黛玉笑道:“箐妹妹莫多心,我们不过是看这兵器多了些,又没见过,不过好奇罢了。” 箐毓见黛玉如娇花照水,灵气璧人,亦是甚喜,忙拉了这三人坐下,又命人上得茶来,兰香端起看道:“果是玫瑰新露茶,倒是这茶让咱们姐妹相见,合该记一大功。”箐毓笑道:“早就听说当今的兰香公主是一等一的人物,性子最是活泛得很,今日见了,果然如此。”兰香起身拉着她道:“好妹妹,我瞧你也是开朗之人,又生得如此,与探妹妹巧遇是一番缘分,咱们今日见了亦是另一番缘分呢。” 箐毓听了此言,心道这兰香公主果是好个人才,那黛玉亦然,虽看似柔弱,说出话来亦十分得体,真真不愧为当今皇后的两位掌上明珠。故觉这二人与探春越发亲密,倒好似老友重逢一般。 这一众人正说笑品茗,忽听外头一婆子进来回道:“箐主子,世子爷的轿马已到府外了!”箐毓起身疑道:“大哥哥怎地来得这么快?不是说尚有两日的脚程吗?”兰黛探见他们府里似有客来,又听得世子爷之名,都心道,她果非凡家之女,今日看来,定是哪一国前来朝贺的郡主小姐了。 故这三人相视一眼,探春起身笑道:“箐妹妹,既是现下不太便宜,不如我们先回亦无妨。”箐毓忙按下她道:“没什么不便宜,是我那大哥哥大老远地跑来,本说后日方到,恐脚程快,故这会子到了,倒是我相邀各位姐姐,反是不便了。” 兰黛探均道无妨,心下都想此时不甚相熟,若贸然见他们府上男客,亦是不好,故都要起身告辞。箐毓忙笑道:“真真你们中原的规矩大,我好不容易请了你们来,怎地我哥哥一来,竟都要走?”忽那眼珠一转,颇为古灵精怪,继续笑道:“今日既是在我们府上,倒该按这里的规矩来,这男眷见了也无妨。”遂招呼身边的丫头去请世子爷,“告诉世子爷,就说有贵客来了,请他速速过来。”丫头应声去了。 兰黛探见这箐毓甚是不拘小节,亦罢了。探春笑问箐毓道:“好妹妹,昔日我问你,你只说是京官外眷,今日既是你哥哥是世子,那你又是?”箐毓上前搂着探春道:“好姐姐,原本不该瞒着你,只因那日咱们两国刚议了和,母后怕我有个什么闪失,这才命人这么说的。”兰黛探闻言,都惊讶之极,齐齐问道:“母后?议和?那你莫非就是北国公主?”箐毓尚未答话,却听厅门边传来一洪亮之声:“箐毓,什么贵客劳你如此?哥哥我尚未更衣便来了。” 众人看去,见是一威武之极的青年男子,比中原男子原本高些,面上威武之余带着些文雅之气,显是文武兼修之人。箐毓见他,顿时眉开眼笑上前而去,兰黛初见,亦是行中原之礼,独探春大惊,只愣愣地看着那男子,心道这不是梦中之人吗?那日果是他救了自己,再想不到会在此相见。 那男子亦然,看了一眼箐毓,目光转向这三人时,就再也无法从探春身上移开,心内汹涌起来,自那日见她之后,虽舍她而去,终念念不忘,况不知何故,又常在梦中相见,听她教训自己不顾边城百姓之苦,故才在父王面前将这战事免去,又自请来京,自此心下里早就倾心不已,不过却在梦中嘴硬罢了。兰黛扭头见探春如此,忙拉她衣袖,探春方回过神来,行礼道:“见过世子爷。”这正是:昔日塞外叹巧遇,姻缘业已一线牵。 第六十六回(上) 千里姻缘初缪面,同梦同德欲同心 且说在那北国世子府邸,探春等突见北国世子,二人均颇为震惊,那世子尤甚,只愣愣地瞧着探春,箐毓亦对他哥哥之行甚感奇怪,忙推他一把,道:“哥哥,你说话啊!”这人方收回目光,依礼而行,道:“三位原是金枝玉叶,舍妹请了你们来,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箐毓闻言笑道:“我尚未说她们是谁,哥哥就知人家是金枝玉叶,难不成你见过吗?”说着将那男子拉到兰黛探面前,笑说:“这就是我们北国的世子爷,也是我箐毓公主的亲哥哥,你们叫他箐逸就是,不必拘泥于两国的礼节。”又对箐逸道:“大哥哥,这便是我在路上结交的探春姐姐和北府的兰香黛玉公主了。” 箐逸再深施一礼,兰黛探连道不敢,他起的身来,却只看着探春。探春亦觉这目光灼灼,亦低了头,不再言语;黛玉因此次乃陪探春而来,况她素来对外男无心,心下里又只玉林一人,自亦觉无甚话说。独兰香因是出了阁的人,反说起话来越发无拘,笑道:“果是我们猜得不错,只没想到这就是我们探妹妹日后要托付的人。” 此言一出,闹得探春脸色越发潮红,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那箐逸朗声说道:“今日几位大驾光临,不若由箐逸略备薄酒,亦算初见之礼。”箐毓亦赞同,独探春因适才兰香点破这姻缘之事,不免女儿家有些抹不开面,故悄对黛玉使个眼色,欲要告辞。不料她一眼一行早就落入箐逸眼中,故他声音放低道:“若郡主不嫌,可否赏光?” 探春闻言一震,抬头看了箐逸一眼,只觉他倒不似那北上路上的粗犷无礼,面色温和,独那目光刺得她颇有些不知所措,故亦点头应了。兰香本喜热闹,见探春应了亦是高兴,黛玉亦随她们二人,况又想到看顾兰香,亦在箐毓的撺掇下应允。 一时,这兄妹二人吩咐人上得酒菜,兰香坐了首席,黛玉探春侧坐,箐逸主陪,箐毓自是副陪。兰香因见这些酒菜多是北国特色之物,亦不拘公主仪态,只管饮用;黛玉量小,只浅酌一杯,吃些小菜,便与那箐毓说笑,又知那箐毓好琴茗之道,她亦略知一二,故这二人越发相谈甚欢。 第六十六回(下) 千里姻缘初缪面,同梦同德欲同心 故这席上剩这探春与箐逸二人,因各自心中情愫,不免尴尬,闷闷喝了几盅,终均是爽朗之人,且兼那箐逸先行谈些中原风土,探春亦释然,款款而谈起来。原是那箐逸虽贵为世子,却有一半中原血缘,故从小在母后熏陶之下颇为向往中原文化,文武兼习,在那一众塞外之国,亦是有名在册。 此次北边战事,本就因那北王听从小人之言而起,如今在他调和之下平复,亦觉对这两国百姓都有交待,故在如此心境下,越发牵挂那梦中之人,虽那寞寞路边单逢一面,却已是魂牵。再想不到这梦中之人早已与亲妹相识,又在此相见,亦是惊喜之极。 二人相谈渐入佳境,探春越发露出真性情,举杯向那箐逸道:“想不到你竟对澹斋先生颇为知晓,他的《兰亭集序》我亦临摹已久,合该敬你!”箐逸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道:“郡主以为我们北国之人,只会舞刀弄棒吗?”探春亦笑道:“今日见了,方知昔日我大错特错。只一件要问世子……”探春顿了顿,箐逸见她神情,心下猜到几分,便道:“可是要问那日为何我抛下你们而去?” 探春轻抿珠唇点了点头,箐逸叹道:“原是当日来了急讯,说是父王身体欠安,我为人之子,又岂能罔顾其他?况……”说着亦吞吐起来,探春笑着接道:“况一陌路之人!世子但说无妨,我自不会计较。”此言一出,却让那箐逸颇为急切,忙道:“你可知自那以后,梦中常与你相见?甚或听到你谈论战事殃及百姓之言。自此以后,便常梦萦魂牵。我们北国人,说话历来豪迈,若郡主于我无此之感,我自是去请那天朝之主解除这桩约定便罢。” 探春见他如此急切,又听得这一番肺腑之言,不由觉这世事造化,真真巧矣,他竟与我做着同样的梦境!况这悠悠而谈,实是合她心性,故顾不得这众人在旁,忙道:“既是有着同一梦境,又何苦不共续下去?”说完此句,已是面红耳赤。这婚姻大事,纵是她再过爽利,亦是难免羞赧。那箐逸听了,不免心下大喜,心道这一番试探,竟真真试出她的真心,可见这上天待我不薄! 且说这二人之深谈,自由心出,岂不知身旁那三人早已听了进去,只不过顾着探春脸面,怕她过于羞赧,方不挑明罢了。黛玉心下亦是颇为探春高兴,如能成此之局,姐妹日后亦能常常相见,自是甚好。兰香亦然,她本就喜探春之脾性,今见她得此佳婿,更是心喜。 那箐毓自不必说,只笑对箐逸道:“想不到大哥哥竟早与探姐姐相识!竟连我也不知!”说着又看向探春,笑道:“探姐姐,只怕没几日我要改口叫你嫂子才是。”探春闻言更是面色娇红,那箐逸见了,越发心动。 只说这一众人说说笑笑,不觉夕阳西下,兰黛探知王妃心下惦念,故起身告辞回府。这北国世子公主亲送至府门,兰香黛玉自是邀了他们改日到府一聚,二人亦是应允。一时三人回至北王府,恰王爷思林玉林亦从朝上回来,故一一秉了。 众人听了,都叹如此巧遇,可见上天厚待!北静王爷亦笑道:“真真我这记性!只闻听这箐毓之名甚熟,原是那日礼部长史念与当今的折子上,说是这世子公主不日到京,府邸业已完工。如此看来,这北国和议之意甚诚,如此倒是百姓之福了。”思林亦道:“父亲说得是,单单那世子甘于只身来京,便属难得。” 王妃亦拉着探春笑道:“我的儿,这下你亦可像兰儿玉儿一样留在我身边了。”黛玉笑道:“瞧探妹妹,现下里定是喜翻了呢!”探春欲要啐她,却听得兰香笑道:“林妹妹,你且少取笑探妹妹,日后你与玉林大喜,恐比现下尤过犹不及呢!”黛玉闻言霎时羞红俏脸,躲到王妃身后,探春笑道:“林姐姐亦有口角落败的时候!这真真难得!” 众人正在说笑间,紫鹃进来,向黛玉耳语几句,黛玉不由面色一变,玉林见此,忙问何事?黛玉这才把欲借做法事之名、将惜春接来,也好就此寻摸一法说了。不料此番她下贴去请,却被那贾珍尤氏径直回了过来,真真意想不到。众人听了都觉这贾珍亦是胡闹之极,探春闻言亦惊,心下却又感激黛玉如此,只道:“我若非女子,定要让四妹妹脱离这苦海。”这正是:大厦将倾离人散,似水逐流堪奈何。 第六十七回(上) 泄私愤忠顺非顺,逢寿诞抄家之祸 且说黛玉为免惜春嫁与那关侍郎而费心,不料那贾珍却并不允那惜春出门,故这北府之人亦都知那贾珍欲行的攀附之事。思林叹道:“果真如此,亦是枉费国公先年之功了!”玉林道:“此事我原也是听说,不过我与关公子向来相熟,从他口中说出,自是不会过假。”众人均为惜春之命而叹,王爷王妃亦是见过惜春,亦觉对她甚是不公。 次日一早,北府却突降一道旨意,言明令北王爷速速进宫,不得有误。众人均是惶惶,不知有何大事令当今如此。一时,北静王爷去了,王妃率兰黛探并思林玉林心焦等候,思林使了几匹快马并几个小厮,令长史官带着不时往宫中探听回报。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忽听外头快马嘶鸣,却是宫中掌事太监亲来报讯,原是当今要宴请北国世子公主,当今请北王爷进宫主事,皇后又特命北静王妃携二位公主并驸马世子前去陪宴。又特特说了,别人尚可不去,唯贾府郡主必来。 众人听了这才安心,都忙忙地按品大妆了,长史官又使人备好轿马,这才浩浩荡荡往那宫中去了。独思林暗里对王妃悄道:“咱们原不惧这些,只前几日忠顺王爷在圣上面前参奏父亲几句,或有功高震主之意,故才小心为上。”王妃叹道:“我的儿,难为你想得周全,这些争斗之事,我亦知晓,只不愿去多理罢了,既是要轮到自己身上,少不得要出头才是。” 原来那忠顺府自借燕妃得势之后,越发不可一世,惟独不论在朝上或是朝下,都觉那各府虽面上对他们府恭敬有余,却自始不及北静王府,况那爷们三个竟掌控各部,若要成事,那北府始终是块绊脚石。这忠顺王爷日益心气不顺,他知北静王爷根基深厚,故又不敢轻易妄动。恰在彼时,忠顺王妃将那欲纳薛宝钗为世子妃之事说了,又提到现下贾府竟与他们相争,求王爷想法化解一番。忠顺王听了大怒,只道贾府不自量力!况他原就奏过一本,今儿恰有了由头,自要一泄这胸中怒气才好。 再说这贾府中人,贾母虽心下明透,终因老迈且又不管现事,故越发许多事都被瞒着,王熙凤虽仍当家掌府,却因王夫人欲纳宝钗为媳,自是疏远了些,独那把专放古玩玉器的库房钥匙,凤姐仍借故放在身上,王夫人见此亦不好再催,只想着宝钗进门,自会顺利成章交出。 这日恰遇王夫人生日,贾母因身上有些不好,请了太医来只说老迈之故,且精心将养着就好,众人听了皆放下心来。贾母因顾念着这两房儿媳,虽王夫人暗里算计得多些,终比那大房要强些,且又是宝玉的娘,故头天就吩咐凤姐多准备几席,如今府里虽不比从前,亦少不了别府人来送礼,况又有族中的女人来贺,终不能失了体面,故又叫了几班小戏,自己则未出门子。一时凤姐挑绵软的送了几碗可口的过来,外头戏已开锣,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族中的娘们儿并各府来贺的夫人都聚在那堂里,品着小戏,说说笑笑,不无热闹,薛姨妈宝钗亦在,虽内有心事,却依附和王夫人,况又亲戚一场,自是备了厚礼而来。王夫人见此场面,亦是心喜,府中久没如此热闹,今儿自是老太太看在她的份上方能有此,又见宝钗博得众人一直赞赏,更是甚喜,想至她不日进门,这自己的地位自是越发稳固。 故王夫人今日特特地穿了件大红绣花外镂,带上那唯进宫方用的凤钗,红光满面,与那众人谈谈笑笑,一时宝玉贾兰等小一辈的男丁进来,行了礼贺寿,王夫人一手搂过宝玉,又牵过贾兰,再瞧瞧宝钗,想至这日后光景,亦觉分外满足。她哪知道,这大祸已然临门! 第六十七回(下) 泄私愤忠顺非顺,逢寿诞抄家之祸 只说这王夫人值此寿诞,正春风得意间,与众人觥筹交错之际,忽听得外头周瑞家的急急跑来,连冲进厅内,顾不得体面,气喘吁吁地道:“太太,二奶奶,且出去看看吧,来了一帮带刀的兵,已到二门上了,大老爷二老爷并东府的爷们儿都被绑了。” 王夫人并薛姨妈宝钗等闻言大惊,众人亦惊慌起来,别府来贺的人见这种境况,更知无甚好事,忙都告个辞从那后门去了。只剩下这贾府众人,正欲出去看个究竟,却听得外头越发遭乱,一内监大遥大摆进来,王夫人见是以往伺候元妃的徐公公,忙迎上前强笑道:“徐公公,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家老爷……” 岂料那徐内监却不去瞧王夫人,只冷冷地看她一眼,拉长着尖尖的嗓音,道:“今儿来了旨意,说你们府上牵涉一项要案,如今那爷们儿都被送往大理寺了,圣上体恤老臣,只拘了有官职之人,这院子并那大观园先行查封,你们就先往那后头的别院住去吧。”说完又将众人扫了一遍,方道:“哪位是薛宝钗?” 薛姨妈早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按住宝钗,方才能立住。听得唤宝钗之名,更是怕极,却听得宝钗抬起头道:“公公,是我。何以会知我名?”只见那徐内监适才冰冷的面色竟略略有了笑意,对宝钗道:“查薛家母女与此案无关,特令仍住旧居。”说着率众锦衣卫去了。薛姨妈并宝钗闻言皆是一惊,王夫人亦是,只她现下却并无心思想这些,只忧心贾政等如何。此时此刻,恰似那油热火烹之时一盆冷水浇下,不止那美梦化为乌有,就连现下亦恐保不住。凤姐亦觉这全身冰凉,任她再精明过人,在此局之时亦不知如何是好。 宝玉并贾兰因是无官职之人,故亦与王夫人等均住在后头下人房里,邢夫人凤姐等亦是。贾母在病中,却因锦衣卫拿着封条来封院,一时又惊又吓,昏厥过去,众人含泪将她移往那昔日周瑞家所住的大内间里。 如今这府里的丫头婆子小厮,多被内务府拿了人去,只等贾政等定罪后或杀或卖,故这下人院里,除了这贾府的主子,只剩下家生丫头鸳鸯、小红、宝玉的丫头袭人麝月、惜春的丫头入画及贾琏通房丫头平儿并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等人,此时均已顾不得以往的礼数体面,挤在一起默然流泪。又使人外出请了街边的大夫来,为贾母请脉,开了方子,又凑了几两银子,这才使晴雯跟着拿药去了。这正是:逢寿诞喜欲张狂,不承想大祸临门。 第六十八回(上) 大祸缘起小物件,昔日陌人遇晴雯 诸位看官定会要问,这贾府怎地突逢这抄家之祸?定是那忠顺王府所为了。果是不错,只酿成此祸的缘由倒并非大事,竟是昔日那支经宝钗之手转送元妃的金凤,后虽露出那夜明珠事件,此金凤却到了这徐内监手里,他如今多在当今眼前伺候,后又被燕妃重金收为耳目。偶一日,他正偷偷把玩这金凤,恰被前来寻他的燕妃身边宫女看见,遂报了燕妃。 燕妃自上次拿那珠子填完亏空,越发胆大,况如今宫里除皇后之外,唯她独大,故越发威风起来。前日忠顺王妃进宫说了欲纳宝钗为世子妃之事,燕妃虽不赞成,到底是母亲看中了的人,亦是无法,只道好歹亦是个人物,做个偏房便罢了,如今她一无根基,二无靠山,于府于己皆无益。那忠顺王妃听了亦觉有理,只她先前颇爱那宝钗的大方品格,且如今那忠顺世子自闻听欲纳宝钗为妻,竟比往日收敛许多,忠顺王妃甚喜,只现下燕妃这话亦是有理,这真真让她左右为难。 那燕妃却笑道:“婶婶竟不会计较起来?想你亦只许了迎她进门,亦没挑明非妻非妾,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她还有何能耐不成?”忠顺王妃听了有理,遂又提了那薛姨妈之前已然应了贾府之言,燕妃思虑了一会子,方道:“婶婶放心,此事我早有计较。只让叔叔过来商议便罢。” 原来这燕妃早就知晓这金凤之名,岂料元妃竟有一支,只那一支在何处却寻摸不到了。这会子计较贾府反有了主意,故让这徐内监将金凤呈上,又告与忠顺王将那内务府的官儿找来,在当今前上了一本,言明这金凤乃前年进贡圣物,贾府中人私自克扣贡品,且又带入宫中,实属目无君上、大逆不道之罪。此本一上,加上前几本顾念老臣压下的本章,当今自然圣心大怒,此等败家祸国之府,合该严惩,故这才有了这霎那间贾府被抄家之祸。 再说那晴雯相跟着外出拿药,心下虽被这突来之祸唬得不行,亦着实心忧贾母,她自小被贾母买来,长大了些才被派给宝玉,故对贾母亦有着一分不输鸳鸯的情分。这丫头急急地走着,那大夫和小厮却不紧不慢,由不得她多说几句,却听得那大夫冷笑道:“姑娘合该知道些礼数才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满城的大夫,也只我顾念以往敢来出诊罢了。” 第六十八回(下) 大祸缘起小物件,昔日陌人遇晴雯 晴雯听了心下甚恼,她本是个暴烈性子,正欲发怒,忽又觉那句‘今时不同往日’亦是有理,那股怒气霎时被心下酸痛所代替,只强忍着说道:“您老人家行行好,我们老太太是有年纪的人,终还是快些用药才好呢。”那大夫冷哼一声,亦不多言,仍带着小厮慢慢前行,晴雯无法,只得跟着。 半晌方进了那药铺,递上银子拿了药,晴雯正欲离去,一个戏谑的声音却传来:“这是哪家的丫头,好生标致啊!”晴雯抬眼看去,竟是一流里流气的公子,穿着长衫却不系扣子,摇着折扇摇摇晃晃走来,满嘴酒气。晴雯忙躲了开去,欲抬脚离开,却被那人一把拽回,嘻嘻笑道:“管你是谁,我堂堂内务府的人,竟连你也奈何不得吗?”晴雯咬紧牙关,欲挣扎而去,无奈一女子之力又能奈何。那旁观之人却只观望,并无一人出头,又听得两人嘀咕道:“不过是抄了家的丫头,竟还如此,不如趁势遂了这大爷,也好找个出路。” 晴雯听了,更加按耐不住,身上挣脱不开,嘴里却骂向那两人道:“放你娘的屁!怎么不把你女儿给了他!”岂料那公子听了,越发狂笑道:“大爷就喜欢这种女人!” 说着正欲轻薄,晴雯眼见今日遭此不幸,不由心冷如冰,不料却见一人飞出,将那内务府公子踢了两三丈远,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拉着晴雯就走,倒好似是有轻功,一时二人到了一僻静胡同。 晴雯此时尚反应过来,正欲答谢恩公,抬头一看,竟是那昔日常来府中唱戏的泓云,此人与宝玉亦有些交情,这真真是巧,故喜道:“是你啊!”泓云笑道:“可不正是我?昔日你亲倒茶与我,今日我且将这人情还上。”又问:“府上遭此之祸,可是真的?” 晴雯顿然泣道:“正是呢,亦不知何故,前儿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子功夫,就成这样了!”泓云见她哭得甚是可怜,珠泪滚滚,那眉目间竟带着一两分北府公主的模样,不由心怀一动,忙劝她道:“晴雯姑娘,事已至此,合该盘算一下日后才好,宝二爷不知怎么样了?可一同被拿了去?” 晴雯拭了泪,道:“并没呢,宝二爷现下和我们老太太挤在一处,府里的人多被拿了去,银钱也被封了,如今太太和二奶奶正商议着变卖几件大毛衣服度日呢。”泓云叹道:“怎地竟忽然到了这步田地,若有闲暇,我自去府上探望。今儿尚有些要事,这几两碎银你拿去交与二爷,或替老太君再请个大夫瞧瞧也好。” 晴雯含泪应了,接过那碎银,不觉想起往日他不过是一戏子,她们素日都笑他不过是生得好些,方与二爷结交,今日遭此之祸,二爷日常往来的那些好友一概不见,唯此人话出真心,又行事如此,晴雯心下不由一阵叹服。遂谢了,便急急回了。那泓云瞧着晴雯背影,亦觉这世事无常,昔日这犹似画一样的人物,今日竟会落的如此,以她的秉性,若非顾念府里,又怎会敢于被欺? 且不提这泓云来京作何,只说那北王府亦闻听了这贾府遭祸之讯,思林玉林心知瞒不过探春,遂径直相告,探春听了,只觉身子一软,瘫坐在椅上,半晌不语,那饭再未动一筷,只默然流泪,黛玉与兰香欲劝,却又不知何言,遂悄悄吩咐紫鹃使小厨房做些清淡的来。 探春见众人如此关切,亦是心下一暖,终觉这抄家之祸来得突然,忽想至那日北静王爷之言,方道:“这大家大族,能过了百年的亦是不多,既是今日有此,我亦无言,只再料不到会来得如此之快!”说着那眼泪又潸然而下,黛玉见此亦觉心酸,只陪着流泪。 兰香推了一把黛玉,悄道:“林妹妹,何苦来着,凭白惹她多伤心?”黛玉忙收住心神,劝探春道:“好妹妹,眼下已至如此,不若替她们打算一番也好,听说老太君与太太们都在一处,咱们送些衣裳糕点过去,也好救急。” 探春拉着黛玉道:“林姐姐,多谢你如此费心。只如今我们府上已成这样,万不可连累你们,王爷王妃厚待于我,我岂能做这种小人?这衣裳银钱糕点,就使侍书翠墨送去,万一出了岔子,只说我的话便罢了。”众人听了此言,皆为探春之忠义而叹。一时,黛玉使人包了两大包袱衣裳,又使人送了五百里银子,紫鹃亦早把糕点果品装了五大盒子,又叫了两个小厮陪着侍书翠墨去了。这正是:敏探春忠义两全,思家人足堪忧心。 第六十九回(上) 一番苦心巧安排,福尽命绝贾太君 且说贾母惊闻府里之祸,昏厥过去,吃了两幅药方才渐渐醒转,王夫人等围在一旁,见贾母醒来,都喜道:“老太太可醒过来了。”凤姐连连使人端些鸡仔汤来,贾母见了,却道:“怪油腻的,罢了不吃也罢。”又问:“可是几更天了?怎都不睡去?”王夫人道:“三更了,老太太少说些吧,养养神,有话明日再说。” 贾母挣扎起来,跪在炕上的鸳鸯忙把枕头垫高,贾母这才半坐着倚在那被上,环顾这众人,见宝玉蔫蔫,惜春凤姐皆眼圈红红,王夫人邢夫人愁眉不展,躲在角落里的赵姨娘面有得色,周姨娘却仍惊恐。贾母心道往日病时亦来不那么齐全,定是都惦记我那点子体己,到这面前来,亦怕摊不到她们头上。故长叹一声,道:“我只觉身子发虚,这一屋子的人围着,也怪闷的,就留宝玉凤姐在我跟前,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5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5部分阅读 ” 众人听了,这才散去,王夫人又吩咐鸳鸯道:“早些吃了药,让老太太早些歇着。”鸳鸯应着话,一面又拿过新换来的小米粥来,悄声道:“老太太,这是她们新熬的,虽比不得那粳米香甜,亦是极清淡的,略微吃些吧。”贾母点点头,凤姐忙上前相帮着伺候。宝玉见贾母如此,亦是心酸,只喃喃地说道:“不知三妹妹怎么样了?” 凤姐叹一口气,拉着宝玉坐下道:“我的小祖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妹妹!”顿了顿,又道:“你三妹妹现下是当今亲封的郡主,又明旨住在那北府里头,她又怎会有事?”贾母叹道:“宝玉,坐到我身边来。凤丫头,你也来。鸳鸯,你去门边上站着,提防旁人过来。” 鸳鸯凤姐知贾母有话说,忙都听了吩咐,一时贾母拉着宝玉说道:“凤丫头,我就把宝玉交给你和鸳鸯了。他娘虽是好的,却好耍弄些心眼,往往把好事办成了坏事,唉,日后宝玉娶亲过活,你们多操些心吧。”凤姐鸳鸯听了强忍住眼泪,只看着贾母,独宝玉却道:“老太太今儿怎说这些,我才不要娶亲,只跟着老太太。” 贾母叹道:“你呀!总这个古怪性子,若我去了,可如何是好。虽有兄弟姐妹,如今散的散,去的去,往日我多疼你些,都来说些烂舌话,何况现下这境况?”鸳鸯立在门边劝道:“宝二爷,你且听老太太一句,此时府里这样,哪一个不为自己盘算?” 第六十九回(下) 一番苦心巧安排,福尽命绝贾太君 凤姐听了贾母适才之言,心下亦颇为难受,只道:“老太太,现今咱们如此,我这管事的差事也就此卸了吧,免得再让人说些闲话。”贾母强笑道:“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既是你太太早就想夺这个权,罢了就与她吧,只头一件须得应我一件事才好。”凤姐道:“自是但凭老祖宗吩咐。” 贾母看了一眼宝玉,使鸳鸯道:“叫琥珀来,让她带着宝玉先去四丫头屋里坐坐。”鸳鸯面有难色,终说了出来:“老太太,琥珀也随着他们去了,现下都关在内务府呢。”贾母长叹一声,道:“我倒是忘了,这富贵享多了也不是甚好事。那就出去找个小丫头带他过去吧。”鸳鸯应了,一时晴雯进来,拉着宝玉去了。 贾母这才对凤姐、鸳鸯道:“旁人都道咱们富贵之家甚好,可不知这里头的凶险,一动一静皆与朝廷相连,稍微有点差错被人拿住,便能召来大祸。今儿咱们府里遭此横祸,自是咱们的人被那些睚眦之人拿住了差错。我以往总提点他们多加小心,却没一个上心,终还是落得如此。” 贾母说到此,不由咳嗽加剧,鸳鸯忙去倒了水来,半晌贾母方才平息下来。又继续说道:“我是享过大福,如今也算是经了大祸的人,只一句要告诉你们,凡事看开也就罢了。凤丫头心性爽利些,终还是收收性子为好。鸳鸯打小跟着我,虽是丫头,却好似我的孙女一样。我的那些体己,一早就和鸳鸯说了,那东城钱庄的两万两,一万与了凤丫头,与四丫头五千,与鸳鸯五千。至于存在丰盛的那份,一万拿出来与宝玉娶亲置屋用,一万分作三份,给你婆婆、你太太和珠儿媳妇。剩下的一万替我悄悄送与迎丫头和三丫头,怪可怜见的,手里有几个活钱,在夫家说话亦有些分量。” 这一番话说下来,贾母已伤神过多,她是有了年纪的人,况又在大病之中,此番编排,自是费了许多精神,故适时贾母已面色干黄,适才止住的咳嗽不免又加剧。凤姐鸳鸯替了捶了一会子,这才好些。 这二人听了贾母之言,越发心痛。想这府中人人皆为这场大祸惊恐,即便心胸稍有受得住的,亦没了以后的主意,贾母人虽老迈,终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番之言,显是早有盘算,若非这突来之祸,亦不会在此种境遇下说出。贾母拉着凤姐道:“凤丫头,我知你历来爽利,既是有这个名,就替我多担待些,迎丫头和三丫头都是有了终身的人,我亦管不了许多,只宝玉和四丫头我最不放心,宝玉自小就有个古怪牛性,前些日子你太太说与他订了宝丫头,我虽有些不愿,终念着宝丫头亦是个出众的人,也就罢了,你受累替她们忙活忙活。只是四丫头亦没个着落,珍儿和他媳妇亦不多上点心。唉!” 鸳鸯听了,看了一眼凤姐,方把贾珍欲将惜春与那关侍郎做继室说了,贾母听了亦是又气又怒,挣扎着骂道:“这黑了心的下流种子!我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唉,他竟能做的出来!”鸳鸯凤姐忙劝道:“事情已然这样,亦是无法,现下府里如此,那关家兴许会毁了这门亲呢。”贾母发泄一通越发伤了元气,又听得她们如此说,亦望会有转机。 只说这贾老太君晚间一番计较盘算,又一一交待了凤姐鸳鸯,待躺下时,已是元气大伤,鸳鸯急急的出去求医,走了两三条街,众人听是贾府或是不来,或是闭门不应,急得鸳鸯回来暗暗扶着凤姐大哭。那王夫人等闻听贾母不好,亦都忙忙过来,见贾母已然不能答言,邢夫人见凤姐鸳鸯在身边忙乱,心道这老太太的体己定是落入她们二人手中,那鸳鸯不过一个下人,哪能受这个福分,倒该想法让她吐出来。故这围着的一群人各怀各的心思,独宝玉如傻了一般,直愣愣的看着贾母,脸上却无一个泪珠儿。 至晨曦初升时,贾母已然气若游丝,一缕阳光透过那窗棂子绕了进来,贾母缓缓睁开眼,扫视着这一众人,手伸向宝玉,凤姐忙推一把宝玉,宝玉这才哇地一声,扑在贾母身上痛哭出来,贾母抚着宝玉的头,幽幽地对王夫人等说道:“我去见太爷了,他老人家知道咱们府上已败落成这样,不知会发多大的脾气呢!我先替你们挡一阵去,爷们儿能不能出来,就看各自的造化了!如今府里这样,凤丫头就不必当这个家了。千万照看好我的宝玉,千万替府里留条血脉,千万……”贾母说着说着声音渐没,众人均知适才乃回光返照,如今见贾母已没了声息,不由都大悲大泣起来。这正是:世情冷漠无人睬,福尽命绝贾太君。 第七十回(上) 为祖母探春送银,感亲恩北府留温 上回说到贾母经此大祸,一病不起,几日内便已故去,众人均是悲戚,只这悲中却又各自不同,想鸳鸯凤姐宝玉晴雯等则是真心之痛,邢王夫人并赵姨娘等则一面惦记贾母所留体己,一面多半是为如今之苦命而泣。一时,这贾母丧事用银不是小数,王夫人等都愁眉不展,又念着那帮爷们在大理寺不知会受何苦,亦都没了处事的心思。独凤姐因念着贾母厚待自己,故亦不推脱,自担起这料理之责,又和鸳鸯商议这银子从哪里使,鸳鸯欲把贾母留与她的五千两拿出来,却被凤姐劝住,“你若如此,岂不太辜负老太太的一番心思!” 二人正私下计较着,却听外头晴雯来回话:“三姑娘带着侍书翠墨来了。”原是那探春闻听祖母逝去,岂能安坐北府?故急急地带人过来,扶在贾母炕上大哭一场,王夫人凤姐等欲要见礼,却被探春拉住,泣道:“祖母尚未入土,何须这些劳什子!”只拉着宝玉并王夫人抽泣不止。 半晌方把探春劝住,探春见凤姐鸳鸯的神色,心下明白这难处,故吩咐侍书将那包袱拿来,递与凤姐道:“凤姐姐,这是五千两银子,千万替老太太办好大事,不可省了钱财,让她老人家走得体面些吧。”凤姐暗叹一声,真真唯这三姑娘,忙道:“你一个姑娘,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我那儿尚有二百两,先将就着准备先头的东西吧。” 探春只看着凤姐道:“凤姐姐,你无须多问,只拿去用就是了,若说多了,倒该连累他人了。”凤姐心知定是北府暗里相帮了,故接了,又道:“此番你来已是违了恩旨,还是快些回吧,有我在,你放心就是。” 探春应了,又看向王夫人宝玉道:“太太多保重身子,二哥哥若有闲暇就用些功吧。”此言一出,已是泪水涟涟,王夫人本就因贾政等在大理寺忧心,再加上贾母故去,这府以后如何更加不知,听了探春之言,越发心酸,心下一转却拉着探春道:“你自来是个好的,今儿又有郡主之名,住在他们府里,若能活动活动,替老爷你大哥哥他们说个情,兴许就放了出来。” 探春点点头,心下却知此事难于登天,只她作为贾家血脉,自是不能坐视不理。遂这众人送了探春出来,如今只一个小院,窄窄的一个木门便是正门了,探春回首看了看贾母住的屋子,泪珠儿更是一串接一串,只道了句:“都回吧,后日出殡我再来,一切就交与太太与凤姐姐了。” 话说探春回至北王府,黛玉兰香等见她眼圈红肿,知是伤心之极,故亦不多言,只悄悄吩咐小厨房单令替探春做些夜间小点,黛玉又特特地嘱咐了看门扫院的婆子,不得私下议论贾府之事,亦不得在郡主之前露出过多神色,恐惹探春多心。 次日一早,侍书正帮探春梳头,却听翠墨在外头回道:“姑娘,王妃和二位公主来了。”探春闻听,忙起身相迎,王妃与兰香黛玉已到了门口,见她从内间出来,都道:“今儿我们起早了些,过来瞧瞧你。” 探春忙对王妃行礼道:“合该是我去请安,王妃亲来,真真是我的不是。”北静王妃见她面色略带憔悴之色,亦是心疼,拉着探春道:“我的儿,在我这里无须拘束太多,你既是南安嫂子的闺女,又与玉儿是闺中之交,我自早把你当女儿看待,和玉儿兰儿是一样的。”探春听了,不觉眼里一热,她自出娘胎以来,又有几人对她如此真情实意,除了已故去的贾母,王夫人虽看重她,终非亲情之故;赵姨娘虽是亲娘,更觉远在天边。 第七十回(下) 为祖母探春送银,感亲恩北府留温 今见北静王妃如此,心下亦暖了些,那祖母逝去之痛总算稍安,忽想至黛玉昨儿悄送过来的银子,又道:“还要多谢王妃费心,若非此,只恐老太太的大事亦办不成。”黛玉掏出衣襟上的银丝帕,替探春轻拭去泪珠,道:“好妹妹,你自来是个心性爽朗的,万要想开些才是。” 兰香亦道:“可不正是?好妹妹,你不知道,林妹妹自来被玉林笑做‘泪口袋’,今你如此,这个名儿倒是送错了不成?”一席话说的探春破涕为笑,王妃这才令侍书忙伺候她们姑娘梳妆,只说刚学会了一种西洋牌局,四个人凑在一起玩玩,亦是好的。探春知她们均是为自己开解之故,焉能不应?故梳洗罢了,便都来到那园内的畅香亭里。 适时,已是初秋,热气犹在,清风已凉,王妃见探春一身素装,知是贾母之故,只那素衣坐在亭中似单薄了些,故吩咐身边的绿珠把前儿新做的那件掐丝银白镂凤披风拿来,与了探春。探春心下渐暖,越发将这王妃看作亲母一般。 兰香打趣道:“好妹妹,瞧瞧你来了,这好东西就没我们的份儿了,连林妹妹亦都靠后了,罢了罢了,改日我还是回自己府里去,不在这儿招母亲的怨了。”北静王妃笑啐她道:“就数你贫嘴!我有的东西,你哪一样没有过?只怕你府里银库的东西,原都是我的呢。”探春黛玉闻言皆笑,兰香偎到王妃怀里,只笑道:“原是林妹妹来了,我在后边,现下探妹妹一来,我又得往后退一大步了!” 王妃轻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都快得孩子的人了,还这么贫嘴!仔细身子,那石凳上凉,让小丫头拿个垫子来。”紫鹃在旁笑道:“王妃,我去吧,正要替姑娘也取一个来呢。”兰香笑拉着紫鹃道:“好丫头,怨不得我疼你。” 一时,绿珠拿了那披风来,紫鹃亦拿了三四个弹墨垫子来,绿珠又替众人发好牌,正欲开呢,却听廊下一婆子来回道:“回王妃,府外来了许多轿马,说是来回拜咱们府的。不知是哪个人物,奴才们也不敢作主。”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不知何人,王妃问那婆子道:“可知是什么人?”那婆子说道:“那位爷高大得紧,后边轿子里似有一位小姐,只听他说了句清亦还是清运。” 兰香闻此笑道:“母亲且不必惊慌,我知是谁呢。料到他亦该来了。”说着冲探春笑笑,探春知是箐逸来了,不免面上一红,黛玉却携着她道:“走,咱们去瞧瞧箐毓妹妹,也好教母亲尝尝那玫瑰香露茶。”王妃听了她们这私下对答,不免又问一番,黛玉细细与她说了,王妃方笑道:“这真真是好,快去迎他们进来才是,免得失了咱们的礼数。”欲知北国王子公主所来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上) 有情人顾念知己,众儿女轮究凤由 且说北国世子公主来拜北府,因念如今已是邦交之国,北王妃亲率黛玉兰香探春等出府相迎,恰彼时思林玉林闻讯快马而回,故一并与王妃迎了那箐逸箐毓进来。待进了正厅,箐毓四处打量道:“这府里的摆设,竟透着一股子书香,原非我想的那样华贵呢!” 探春上前拉着她道:“好妹妹,这是咱们王爷素来爱书的缘故,我们中原之风仪,你倒要慢慢领略才是呢。”箐毓笑着应了。又忙着向王妃兰香黛玉问好,独那世子箐逸偷瞧着探春,见她面色略白,愁眉深锁,知是贾府之事方会如此,他早已命人细细打听了,故这才急急而来回拜北府,实是来看探春罢了。 再说思林玉林兄弟初见这北国世子公主,都觉眼前一亮,心道想不到那北寒之地竟出了这样的人物,可见上天造人并非全都拘于自然了。箐逸箐毓亦与众人一一见礼,箐毓见这北府中人个个俊美非凡,笑对箐逸道:“大哥哥,莫非今儿咱们是到了仙境不成?”箐逸亦心有所感,见思林玉林仪表堂堂,谈吐颇为有礼,亦有些一见如故之感。 待众人一一落座,丫头们上得茶来,王妃笑道:“早就听说毓公主有门子绝活,那玫瑰香露茶怎的想来。名儿雅致动听,茶必是极好了。”箐毓亦笑道:“蒙王妃贵记,一会子定要细细泡来。”王妃道:“瞧瞧,我这做东的尚未拿出好东西来,偏向你先讨了呢!”一席话说得众人均笑。 探春虽心下犹酸,却仍顾着这场面,况箐逸到来,不觉想起那日他所诉倾心之言,不觉看向他去,恰箐逸亦扫向这边,二人目光相撞,探春欲躲开,却被箐逸的热烈缠住,终还是不由与他对视。这两双情目交缠,各自透露彼此的心事,二人倒好似能读懂一般。 兰香一旁瞧了,悄说与王妃黛玉,黛玉悄道:“定是他知了那府的讯,特特地来瞧探妹妹呢。”王妃道:“倒也是个多情的种子!总算探丫头还有一样顺心的,不若你们带毓公主去花园子走走,我呢去管事房看看账,这里让他们两个也好说说话。虽说咱们中原礼数多了些,只此时也罢了。” 黛玉见王妃如此说,不由喜道:“姑妈真真是菩萨心肠,我替探妹妹谢您老人家啦!”王妃笑道:“你呀,不必谢我,只等着过了年乖乖地做我的媳妇吧!”黛玉听了面上一红,扭了脸娇笑道:“真真连姑妈也取笑我了,我只怪兰姐姐的贫嘴!”说着欲作弄兰香,兰香竟不动换,只指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黛玉悟然,轻轻顿足,啐她一口,这才将适才王妃之言说与思林玉林,亦悄附在箐毓耳边说了,箐毓自是应允,她原就喜好探春,此番来亦知她哥哥的用意。 故一时间,这众人各自找了借口离开,独留探春箐逸二人,想这二人均是精明之人,又怎能不知这其中的用意?探春虽觉有些不合礼数,却亦因念着箐逸,故方罢了。 “郡主,事我已听说,原早该过来,只怕扰了你,这才……”箐逸叹道,探春见他顿住,知其心思,故忙道:“你且别忙做解,我知你为我而想,心下是极感激。只有一句,不知当说不当说?”箐逸听探春此言,越发认她如知己,故道:“有话尽管开口,我无不应允。”探春思他定以为是求他为贾府众人开脱,故才出此言,不由幽幽叹道:“此话并非为我们府上开脱之语,却关乎于你。咱们虽有圣旨姻约,万请世子不要为我荒了政事,亦免得这京里闲言碎语。如此一来,于我两国之交,亦是有益。” 第七十一回(下) 有情人顾念知己,众儿女轮究凤由 这箐逸万料不到如此心境下,探春尚顾虑大局,且话里话外对自己又关心之极,亦是心下动情,又见四下里丫头婆子均已不见,故大着胆子上前拉起探春的柔荑,直直盯着她低声道:“你放心就是,我箐逸无此能耐,万不会自请来京,只眼下里,你可如何?府里之事,是否需要我尽些薄力?” 探春见他如此大胆,亦是又惊又喜,欲挣脱开来,无奈箐逸力道甚大,却并不弄疼于她,这才罢了,听他此言,忙道:“此事我就是求遍他人,亦不能让你卷进来,如今两国初修邦交之好,若这其中有个好歹,我岂不成了殃及百姓的罪人?”箐逸听了此言,亦觉在理,却又不能坐视不理,思虑了一会子,又道:“此事或可求北静王爷斡旋一下,若有幸,府中各人亦能保住性命,亦是好的。” 探春点头叹道:“你且不必焦心,我自行来就是,出了什么岔子,横竖我来担着就是。”箐逸听了此言,不由急道:“若真有个什么,一切有我,你若有事,我自不会独活,你放心。”说着直直看着探春,探春被他眸子里射出的热烈所感,亦是心下一暖,更觉这世事无常,昔日京中无一女愿北上,偏荐她出来,人们都以为此行必是凶险,谁又料到会有如今之局呢?又听箐逸如此说,忙轻掩住他的口,低声嗔道:“什么死啊活的,我这心够乱了,快快打住吧。” 箐逸见她较先前高兴了些,亦是心下甚喜,只拉着探春聊些书法字画,或说些中土人情,且不说这二人的柔情蜜意,再说那兰香黛玉约了箐毓在花园子里逛,思林因怕兰香身子吃不消,亦跟着,玉林亦是,他心知黛玉进了初秋身子易弱,恐那凉气伤身,且几日内不能好好呆在一处,焉能不跟着? 那箐毓因生长在北国,对这精致细腻的花园甚感兴趣,不时跑进跑出,四处乱转,直乐得兰香笑道:“瞧瞧,素日你们总说我,今儿这北国公主比我又如何?她这性子啊,真真直得很!”黛玉却叹道:“这才好呢!她有父有母,又有兄弟姐妹,无忧无虑,真真让人羡慕。”玉林听她口气,必是又起了感叹自己孤身之念,忙道:“好妹妹,前儿托你写的那副字可好了?我还等着往屋里挂呢!”黛玉知他意欲转了自己念头,故笑啐道:“二哥哥总是这个脾气,早就与了你啦,昨儿就让紫鹃与了青儿了,你竟不知吗?” 玉林故作恍然大悟状,笑道:“瞧我这记性,定是这几日忙过了,妹妹也不想着提点我!”黛玉却扭了身,不去看他,只瞧着前面箐毓跳动的身影,娇道:“我提点你作甚!”兰香见此,冲玉林笑道:“瞧瞧,说过了吧?”玉林却笑而不语,只随着黛玉之步前行。 思林在旁边嘱咐兰香提防脚下,边道:“你们可知这贾府因何故忽剌剌一朝倾倒吗?”兰香道:“圣旨上说是私自克扣南边世族晋来的贡品,难道还会有别的隐情不成?”思林道:“是否属实我尚不知,不少人说似是为了一支金凤,背后自是燕妃与忠顺王爷鼓弄的了。” 兰香黛玉听了不由心下一触,齐问:“金凤?可是那镶着九个珠子的九头金凤?”此一问,思林玉林亦似想起一事,黛玉道:“那日,薛姑娘贺兰姐姐有喜,就拿出一支来,南安姨妈还细细看了呢。”思林玉林亦都道:“可不正有此事?”兰香道:“可巧那凤钗我没收,一来那日原是邀探妹妹来玩,二来独她一人当着众人面拿出这个来,倒好似是有意,这点却不讨我喜呢,故过后还是推让回去了。” 思林听了,笑道:“这事办得甚好,兰儿真真不枉跟着母亲历练了一场。”兰香笑嗔他道:“你道我是谁?”说着亦自故大笑。黛玉却叹道:“真真想不到,这凤竟是贡品,只出自薛姑娘,何故又牵扯上那府呢?”玉林道:“这薛家贾家,根枝相连,况忠顺府自来就看上他们家的园子,这祸事看似小因而起,不过是诸多事压在一起方才来得如此凶险罢了!” 黛玉点点头,忽又惊道:“若真真是因金凤而起,那现下兰姐姐和探妹妹亦各自有一支,若追查下来,恐有关联呢。”玉林听了却笑道:“这倒无妨了。大哥哥前儿与我说了这话,我问过母亲,那两支原是皇后娘娘节下赏下来的,宫里自有记录在案,妹妹且安心就是。”众人这才罢了,却听兰香道:“箐毓呢?”一时这四人忙忙四顾环视,哪还有箐毓的影子?思林玉林齐道:“这倒是咱们的不是了,速速使人四处找找。”若问箐毓去了哪里,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上) 为嫌隙晴雯被撵,全思虑黛玉辞戏 且说这思林玉林兰香黛玉原带着箐毓公主在花园子里逛,那箐毓见了这中原景致,自是兴奋不已,这四人闲聊之际,一时亦找不到她的踪影,众人甚急,若有个好歹,可不是玩儿的。故忙使了人四处在园子里找,这思林玉林亦各自分头找去,兰香因带着身子,故黛玉陪着她慢慢前行。玉林恐黛玉累着,又使紫鹃不必找去,只管跟着她们就是。 这二人四处环顾着,亦不见箐毓的影子,一时踱到了潇湘馆前,却见一身影从那片竹林中闪出,不是箐毓又是谁?她大笑着,道:“怎么才来?让我好生等!瞧你们的模样,定是被我吓到了吧。”兰香黛玉见是她,亦又惊又喜,只啐她道:“这丫头,怎跑到这里来了?”箐毓笑指着那潇湘馆道:“早就听说有人替你特特地盖了这栋屋子,故才想着来看看呢!如今见了,倒越觉唯有林姐姐方配得上他了!” 黛玉却扭了脸笑道:“毓妹妹这话我不明白,兰姐姐可知道说谁呢?”兰香笑道:“林妹妹面皮薄,毓妹妹且别取笑她了。”箐毓这才住了笑,黛玉道:“既是到了我这里来,自是要请二位公主进去坐坐才好。”说着便唤雪雁,却无人应声,倒是梅兰竹菊四人听见动静,方才出来,一时迎着这三人进了屋子,黛玉又使人去告与思林玉林等。 紫鹃方悄问那四人道:“雪雁去了哪?怎不在屋里伺候!”那春兰(因重了兰香的名讳,故改为春儿)低声道:“不知道呢,只说出去找个玩意,亦没说去了哪。”紫鹃笑道:“横竖她不出府就罢了,春儿你且去寻寻,就说几位公主来了,回来搭把手。”春儿答应着去了。紫鹃使那三人在内里伺候,拔身出来欲去小厨房弄些奶子茶来,她一心要替黛玉长长脸面,知那毓公主从北地来,定喜欢喝这一口,恰她原在贾府跟人学了这,今日恰好亮出来。 一时,紫鹃正端着奶子茶往正屋走去,却在廊下拐角被一人拽住,紫鹃唬了一跳,却是刘管事的老婆方氏,紫鹃见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忙问道:“二姨,你吓我一跳,可出了什么事?”方氏却四下里瞅瞅,不敢大声说,遂附在紫鹃耳边说了。紫鹃听了惊道:“可是真的?那晴雯素日是个好的,怎说被撵就撵了呢?”方氏道:“适才我出去替王妃取布铺取那新缎子去,亲眼见到晴雯被撵了出来,这丫头只一个劲儿地哭求,说是让送了老太太再走,却没见里边应承。” 第七十二回(下) 为嫌隙晴雯被撵,全思虑黛玉辞戏 紫鹃叹道:“这也真是有些不成体统,即便她再有什么错,横竖过了老太太的大日子也好。”方氏又道:“我因念着你素日与她亦是好的,故才来说呢,现下那府里遭了难,切不可让人听了去,免得给咱们招些是非。”紫鹃道:“二姨,我知你是想着我的,只我们打小在老太太跟前同活了一场,眼见她这样,心下亦是难忍,烦劳二姨替我送几两银子与她,也好过的几日。”方氏应了,这才去了。 原是那王夫人见家里艰难度日,故想出了这往外撵人的法子,自是从她以往看不顺眼的人开始,又听袭人说过晴雯如何引得宝玉不好生用功,早就想撵了出去,如今老太太一去,正是时机,故亦不与凤姐商量,当下就使周瑞家的将那晴雯带了出去,任她再哭诉,只说因她之故耽误老太太用药,又说她过于懒散,做主子的不追究也就罢了,若追究起来只怕要送她见官。只气的那晴雯在门外哭了一气,又气道:“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娘们儿合起来干的事,才害了人呢!”她哥嫂早就在抄家时偷跑了,现正藏在家里,晴雯现下亦无处可去,虽不得她嫂子待见,亦只好硬着头皮而去。 再说那箐逸箐毓二人在北府逗留大半日,便起身告辞,箐逸虽舍不下探春,却亦无法,心下只打定主意早些向当今提出完婚。那箐毓却玩得兴致勃勃,加上王妃亦喜她心性开阔,直道:“不知哪家有造化的,将来得了去,是极好的。”箐毓只羞红脸道:“人家还小。”却偷眼瞧着玉林,原她自进得这府门,便觉这玉林温文尔雅,又一股子热心,看他对黛玉痴痴模样,亦是心动。故才特特地跑去看那潇湘馆。她这股子心思,定时谁也料不到的,兰香黛玉只当她年纪小,不过好玩罢了。 不说这二人回府而去,只说王妃见经此一日,探春面色好些,亦是心下高兴,又想至明日乃是贾太君出殡之日,故道:“明儿咱们不管别府如何,只管扎起路祭棚来,咱们与老太君素日交情深厚,好歹送她一程。”又对探春道:“你只管大大方方地送殡去,我趁着空去宫里说一声就得了。” 探春见王妃料想如此周到,一股子泪又欲下来,硬是强忍住了,起身谢了王妃,又想至贾政等尚被关在大理寺之事,却不知如何开口,黛玉见她如此,心下明白,忙道:“好妹妹,昨儿二哥哥已打听了,说如今他们都在那呆着,没受什么大罪,你且安心些,容我们再想法子就是。”众人都连连称是。探春却道:“我亦知此事过难,况说到底,这祸原是都有些根底,不过自己造的孽罢了,东府爷们一味玩乐,惹了多少回那忠顺府,只我那父亲却是大大地委屈了,左不过替宝兄弟担当罢了。” 王妃见她如此知理,看事又如此明白,不由亦是心疼,搂她在怀,道:“好孩子,既是你都明白,我们亦不必多言,这天下的事啊,难说得紧。且自个儿保重身子吧。”探春靠在王妃怀里,亦觉温暖之极,心道王妃如此待她,倒不知如何图报呢!一时北静王爷回来,兰黛探并思林玉林请了安,各自去歇了。 独玉林缠着黛玉,偏要送她回潇湘馆,黛玉笑道:“一天里见个几十回,你也要跟着吗?我知你近来忙得紧,且不必管我呢!”玉林却道:“今儿我要与妹妹商议一件大事,你如今管着这大半个府事,我不找你又找谁去?”黛玉信以为真,问道:“二哥哥会有什么大事?”玉林却自顾拉起黛玉的手,只道:“咱们边走边说就是。” 黛玉见他突然如此,亦是无法,只得跟着,紫鹃见这二人小儿女模样,暗自在后偷笑。却听黛玉直问玉林:“快说啊,到底有何事?”玉林笑道:“好妹妹,昔日我曾欠你一个一出好戏,可还记得?”黛玉白他一眼,拽开他的手,笑道:“真是难得,你竟还记得,只是二哥哥说过这虞姬非那泓云不可,却不知你到哪里找他去!” 玉林却迎风笑道:“此事说来也巧,我前儿出门遇上了他,他原来一直未曾走远,现落脚在京郊,妹妹若想听,不若请来就是。”黛玉却摇头道:“二哥哥,此时似是不妥,探妹妹正逢家族变故伤心之际,兰姐姐又带着身子,若看些悲苦之戏,只恐扰了她的心绪,咱们倒是再等等就是。” 玉林见她设想如此周到,亦觉自二人订亲以来,黛玉心绪渐开,又管着些事,倒把往日的忧思烦绪去了不少,这对其身子必然大好。故玉林自是应了,二人相携走了一会,玉林忽道:“可听说了?那薛姑娘要嫁到忠顺府了。”黛玉闻言惊道:“哪个薛姑娘?莫不是宝姐姐吗?” 玉林顿住,替黛玉束好那披风带子,嗔 花园畅隐阁去了,说是公主若来,只找他们便是。” 黛玉笑对探春惜春道:“瞧瞧,这主客未到,席竟散了!”一语说着众人皆笑。故三人又慢悠悠到了那畅隐阁前,行至栏杆桥前,惜春便瞧见玉林身边那人,不是陈梦曦又是何人?不由心下一热,竟是他吗?真真是他吗?犹记那数次谋面,殷殷目光缠绕,这祸事一来,自己早已习惯随势而行,只觉与这人不过是一过客而已,今生恐无缘再见,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相见,想至探春黛玉提到的那恩人,竟是他吗?黛玉探春见惜春早把目光投向陈梦曦身上,又见她痴痴模样,不由暗笑,又为她所喜,所幸有此一人! 恰彼时玉林与陈梦曦转过身来,玉林瞧见黛玉前来,笑意更浓,那陈梦曦看到惜春却身子一震,一双俊目中再无他人,追随着惜春的莲步渐行渐近,又见她消瘦几许,不由心疼更甚,欲上前拉住惜春一诉衷肠,又恐唐突了她,故生生忍住,见惜春等过来,方才施礼道:“惜春姑娘,好久不见!”惜春面色顿红,仍低头施了礼,却欲躲到探春身后。 探春一把拉住她,笑对陈梦曦玉林道:“怎地主客未到,你们竟散了席?可知我们四妹妹今儿来了,可是一点子饭没进呢!”陈梦曦闻言,忙道:“既是如此,还请林公主使人快些备些来,也好请惜姑娘用些。”黛玉笑道:“这个自然,只陈世兄竟比我们自家姐妹还急,真真是眼里只有她了!” 此言一出,那陈梦曦亦是面上一红,玉林忙悄拉黛玉衣袖,黛玉会意,亦觉自己这话说得太直了些,她知陈梦曦心结所在,不知惜春心意,亦是不敢过于唐突。故笑对玉林道:“二哥哥,前儿你尚说送我一方古砚,我可是听青儿说有了,怎么还私藏着不拿出来!”探春见情形,知黛玉故意留惜春与陈梦曦在此,亦笑道:“什么样的好砚台,竟让林姐姐如此,我却是一定要跟着去瞧瞧了!”说着三人就要走,紫鹃侍书亦跟着,惜春欲要转身,却被陈梦曦低低叫住:“惜春姑娘,在下有话要说与姑娘,可否暂留片刻?”惜春顿足,紫鹃悄向入画耳语几句,入画便自去那桥上远远地看着,陈梦曦说话间,玉林黛玉探春早去了。这阁里只留惜春陈梦曦二人,双影叠叠,相对而视,和着那秋风栖栖,虽有凉意,这里却洋溢着盈盈暖意。这正是:一番相思在心头,诉衷肠欲语还休。 第七十九回(上) 泪盈盈互诉衷情,巧亦巧鸳鸯获救 且说这惜春与陈梦曦二人依依相望,惜春俏脸顿时羞红,却又舍不下离去,只低低看着脚下,等陈梦曦开言。陈梦曦见她如斯模样,越发倾心,又着实心疼,不由道:“惜儿,你可知我有多痛?”话中款款深情,油然而露,惜春闻言由不得双目含泪,这惜儿之名,自幼时母亲叫后,再无他人来唤,今日从他口中而出,竟好似是等待千年之久,故惜春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陈梦曦,幽幽地道:“公子万勿替我多费心思,以恐受我连累。” 陈梦曦道:“何况说这些?今日既是我情不自禁,由不得要唐突了。自那日见后,姑娘于我梦中魂牵,今生唯愿有此一人相伴。不知能否有幸达成所愿?”惜春心中越发汹涌,那藏在心底的情意亦被这番话勾了起来,忽想至自身现下这个情景,硬忍住泪,方道:“公子今日此言,已是惜春三生有幸,只如今我乃罪门之女,又岂能与你相连?恐今生,咱们是有缘无分,若有来世,定当……” “不!我只求今生,续完今生,方有来世。姑娘通晓佛缘,定是知晓这因果缘由,皆有定数。”陈梦曦听惜春话音,不由打断说道。惜春淡淡的笑笑,道:“的确是因果缘由,皆有定数,若然我这待罪之身,为公子招来祸事,岂不是我的劫数?”陈梦曦见惜春淡然,不由有些心灰,却见她目光盈盈,显是一番情根深种,心下顿然明了,故只静静地拉起惜春柔荑,道:“惜儿,看着我!” 惜春沉默半日,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灼灼,着实让她不敢再看,慌忙低下头去,陈梦曦却抓住她的双手,猛然笑道:“我就知道,你心中必然有我,若视我如过眼云烟,断不会在意我眼中的情意。”惜春被他一言说中心事,面色越发红润,陈梦曦见此,心下甚喜,只觉携着那惜春的手,犹如获得举世珍宝,越发喜不自胜。惜春此时亦放下那尘世嘈杂,享受这难得之情,心下默念只求此后无事,能与他携手同行。 一时且不提这二人的吐情达意,再说那鸳鸯被王夫人从那小院中赶出,心头酸痛,一气到了那贾母墓前,抚着那碑大哭一场,见夕阳已下,亦不知去往何处,忽想至探春惜春皆在北府,好歹自己亦应把事由交待清楚,故起身欲去。行至那路边,却瞧见一骑驰骋而来,一会子近前,鸳鸯无意间抬头看去,竟是晴雯,那马上尚有一男子,面熟得紧。晴雯见了鸳鸯,喜得忙下马来,道:“果是姐姐在这里,让我们好找!” 鸳鸯奇道:“你怎知道我出来了?”又看向那男子,方把那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晴雯见她如此,知其心思,忙拉着那男子道:“鸳鸯姐姐,你竟不识得他了吗?昔日常与宝二爷一起谈戏的、老太太常夸的那人,不就是他吗?”鸳鸯这才悟道:“原来是他!”忙施了礼。那男子连称不敢当。 第七十九回(下) 泪盈盈互诉衷情,巧亦巧鸳鸯获救 诸位道此人是谁?正是泓云了。原是自那日他救了晴雯之后,又打听得现下那贾府正被查得紧,又无法见上宝玉,故只好在那府外就近弄了一处屋子,恰那日出门见了被撵出来的晴雯,问明究竟,亦叹王夫人之狠,又见晴雯哭得可怜,遂送她回哥哥家去。不料她那嫂子见到晴雯,越发气恼,只道她如今没了靠山,回得家来,白吃白喝恐是养不起的!一席话甚是刺耳,又岂是晴雯那性子所能容的?故亦是一番争吵,她嫂子见到泓云,言语间越发刻薄,捎带着竟连泓云亦骂上了,晴雯眼见无法,不得不抽身与泓云出来。 这泓云亦是性情中人,见晴雯如此,又念及素日与宝玉相交的情谊,自是另开一间与晴雯单住。晴雯心下感激,看着那泓云为自己忙里忙外,亦觉怎地素日在那园子里,大家心眼里就一个宝玉,竟不知这天外有天了,泓云虽是戏子出身,但看他行事作为,竟真真比一些大家公子都强。又想至昔日与袭人争口舌之快,由不得心下懊恼,暗悔何苦如此逞强! 二人在此安定下来,却没料到侍书紫鹃听了探春黛玉吩咐,去她嫂子家寻去,自是无果,打问半天,她嫂子方舔着脸道不知去了哪里,定是过惯了大家日子,嫌这家里脏乱。侍书紫鹃素知她这嫂子的嘴脸,亦不去理她,心下只惦念着晴雯的去处。回去求了黛玉玉林,玉林笑道:“这是什么大事?我使人悄悄的四处打探就是。” 果然,不出两日,便捎来讯息,说了去处。探春因听侍书说了平儿之言,亦觉此时关头顾念旧情亦是难得,故使侍书去寻晴雯,紫鹃亦念旧情,亦与她同去。果然见到,只想不到晴雯竟为泓云所收留,这几人昔日亦曾见过泓云,故心下对此人亦是敬佩。晴雯见了侍书紫鹃,由不得一阵落泪,又细说了王夫人如今的作为,爷们儿已在大理寺一月有余,府里不见打点,亦?br /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6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6部分阅读 亦不见朝廷之判,真真使人心焦! 紫鹃陪着落了一阵泪,方对晴雯道:“你素日是个明白人,现已如此,倒是顾念以后才是,如今你与他一处,终是不便宜,不若我回去求了姑娘,与我们回了北府才好。”侍书亦称如此。晴雯叹道:“我哪有那样的福气?只听说那袭人现下在太太面前说三道四,心下着实气恼,若不与她些教训,岂不白白耽误了二爷?”侍书紫鹃听她口气,显是心下仍放不下宝玉,亦便罢了,又与她几两银子,嘱咐半日方去了。 亦巧得紧,这日晴雯出门恰遇见上街的小红,亦听说了一早鸳鸯被撵之事,故猜度着她无处可去,必是去贾母墓前了。故忙使泓云牵了马,与自己同去。泓云因嫌轿子太慢,故道声得罪,将她携上马来,与她同骑。晴雯虽有些羞赧,但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对这泓云越发有心,自觉不枉此生。故亦红着脸上了马。一路狂奔,来至外郊。见那墓前影影绰绰一人,不是鸳鸯又是何人? 鸳鸯听晴雯说了经过,心下大叹,再想不到这祸事之后,亦有此巧遇,可见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晴雯见鸳鸯眼圈儿通红,知适才哭过一场,故道:“姐姐别想太多,如今且随我们回去,亦好盘算一下日后。”鸳鸯道:“自然是好,只恐扰了云爷。”泓云见鸳鸯楚楚可怜,且又与晴雯相处一段时日,心下对她亦甚倾心,越觉此女直率之极,极合脾性。故听鸳鸯如此说,忙道:“鸳鸯姑娘无须客气,宝二爷曾厚待于我,自不敢忘,天色已晚,咱们还是速速回城吧。”因仅一马,鸳鸯自不上去,故这三人行至城门,泓云方雇了一乘小轿,晴雯与鸳鸯坐了,这才同去了。这正是:上天安排巧中巧,昔日名伶今施恩。 竟红了些。” 黛玉扭身进了内间,只丢下一句:“就数你眼尖。”玉林笑着跟了进去,见黛玉仍靠在那窗内的塌上,道:“仔细受凉。”说着亦挨着黛玉坐下。黛玉道:“可打听清了?三妹妹她们府上就如此了吗?”玉林道:“怕是无回天之力了,大理寺奏了贾珍与四阿哥门人暗里来往之事,圣心大怒,故才有此呢。不追究家眷和无职男子,已是格外开恩了。”玉林顿了顿,方又道:“昨儿宝玉已被拿了,关进了大牢,怎么着也得受一个月的罪,唉!” 黛玉听闻,亦是心下一叹,道:“二哥哥若能使上些力,帮他一把亦是好的,他终是可怜的。”玉林道:“那是自然。毕竟我与他亦是自小有些交情,不过是这两年他们府上闹得张扬了些,方疏远了。”黛玉又道:“如此一来,恐三妹妹和四妹妹要伤心些日子了,可巧的是,她与逸世子的日子定在了中秋后,这一喜一忧,倒也够闹人心的。” 第九十一回(下) 惜春惜叹并蒂莲,细雨写意潇湘馆 玉林站起身来,接过紫鹃送来的清茶,深深吸了口香气,方道:“好歹逸世子与她心心相印,若然岂不又是一件难事?倒是惜春妹妹,不知陈世兄的讯,这几日我瞧着越发不言语了。”黛玉道:“陈公子竟不送个讯来,真真急人!”玉林道:“我这就使青儿哨探去,你且安心。”眼神一转,指着那茶道:“妹妹哪里得来的好茶?偏今儿才拿出来与我尝尝。” 黛玉笑道:“什么好茶!不过是毓公主教的玫瑰香露茶,我私下里加了些冰糖片,这才多了些味道。”玉林闻此,不觉面色微变,却不言语。黛玉又笑说道:“倒也奇了!前几日她巴巴地来府,转了一圈就匆匆去了,倒不知何故呢。”玉林道:“许是找母亲有事吧。”黛玉道:“母亲那日在呢,毓公主来了与我说了几句话,倒还巴巴地问你呢。”玉林听了,越发有些不自在,他本就因箐毓三番四次来寻而烦,今儿听了黛玉这番话,必是那箐毓又来府上寻了,她的心思,自己断然不会接受,今生今生唯黛玉一人足矣。玉林心下只想,若然与黛玉直言,恐她多心,又是一场乱子;倒该找个机会,与那箐毓说清为好。 一时,外头雨声越发紧了,玉林抽出怀表,道:“竟晌午了,这天却还阴阴的,想与妹妹逛逛都不成呢。”黛玉道:“怎就不成?你不是说过‘雨中闲步,胜却无数’吗?”玉林笑道:“我何曾说出此言?定又是妹妹的杜撰了!”黛玉歪着头亦笑道:“怎见得是我的杜撰?不过是我记得你的昔日旧语,你却无心无肺,偏偏忘了罢了。”玉林见她笑嫣如花,心下甚喜,只携了黛玉的手就要出去。 紫鹃见此,忙与黛玉加了件衣裳,又说要跟着,玉林笑道:“你且在家就是,倒是让雪雁跟着吧,一会子青儿回来,他们倒要商议大事呢。”说着朝黛玉挤了挤眼,黛玉会意,只掩着帕子笑,立在门边上的雪雁却羞红了脸,只道:“这却不能了!连世子爷也来取笑!一会子见了他,偏要狠说他一顿呢。”紫鹃见玉林黛玉出了门,笑推雪雁道:“快去吧!有什么需要我帮着预备的,可不要外道了,只管说就是。” 雪雁笑啐她一口,拿过油纸伞,回头笑道:“我若与姐姐外道,这府里只怕无人可靠了!”此语真诚之极,倒教紫鹃一阵心暖。瞧着他们去了,这才回转身来,将那散在案上的诗词歌赋收拾了,又加了些香,见院里竹林下泥迹斑斑,恐滑了黛玉,便叫过那侧院里正在玩笑的梅兰竹菊四婢过来打扫,这人手多自然也快,一会子功夫,那点点青石映着那斑斑竹林,再和着那雨声、风声,倒亦是一曲天籁之音。紫鹃忙了半日,见诸事完备,这才自坐在那廊下,合掌默念,却听鸳鸯的声音传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上) 三故婢哀叹金玉,两重离痛击政妻 却说鸳鸯见紫鹃在那廊下默念,笑道:“好妹妹,你这念的是哪门子经?又不对着菩萨。”紫鹃见是鸳鸯,忙招呼她坐,道:“姐姐怎么来了?可是三姑娘有什么话要说与我们姑娘?”鸳鸯道:“怪道人说你一个心眼里只有你们家姑娘呢?我来这里,偏是三姑娘差来的不成?”紫鹃笑道:“既是姐姐亲自来,定是有什么要事了。”她见鸳鸯身上有些湿了,道:“姐姐快进屋,小心凉气。” 说着二人携手进去,紫鹃见鸳鸯没了适才的说笑之色,满脸凄楚,忙问何事竟会如此。鸳鸯拭了泪,方把贾母留与几位姑娘的体己之事说了,又叹道:“可惜我白白应了老太太,竟半点子拿不过来,真真愧对姑娘。”紫鹃劝道:“听你这意思,这事还有二奶奶的份儿,她历来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定是有些办法的。”鸳鸯道:“但愿如此呢。唉!适才我来的时候,三姑娘还在说呢,明日是老爷被押出京的日子,偏亦是宝二爷与宝姑娘成亲的日子,这该喜该忧,真真是上天捉弄。” 紫鹃正欲说话,晴雯蹦跳着进来,道:“这雨越发大了!淋我一身!”这二人见晴雯穿着一件粉红绸袖石榴裙,眉眼间亦画得十分精细,都道:“这大雨天的,穿成这样!活该你不怕雨淋呢!”晴雯抓过帕子,在身上细细擦着,笑问道:“适才姐姐说谁要成亲?可是林公主与世子爷吗?那可好了,我又能长长见识了!”紫鹃替晴雯倒了杯热茶来,方道:“鸳鸯姐姐正说宝二爷与宝姑娘呢,不知明儿该怎么着呢。” 晴雯道:“还能怎么着,咱们且听姑娘的就是了。三姑娘身上有恩旨,不能擅自出这门子,四姑娘早就说了,她必是不去的。再说了,即便姑娘们要去,恐太太亦不让呢。”紫鹃道:“这话我却不明白。三姑娘和四姑娘如今亦是有身分的,太太竟不巴结不成?”鸳鸯道:“这种日子,必是怕夺了宝二爷和宝姑娘的喜气和风头吧。”晴雯呸了一声,气道:“都什么地步了!还讲究风头喜气,我却不信,宝姑娘明儿能安安稳稳地成亲。”鸳鸯叹道:“宝二爷还在大牢里呢,这个时候,成的什么亲呢!”晴雯紫鹃一怔,方想起那宝玉如今在牢里受苦,故都停了言,默念着昔日宝玉待她们的好处,亦觉心痛,只盼这一月时光快过,得以全身而出。 第九十二回(2) 三故婢哀叹金玉,两重离痛击政妻 且不说这三个昔日贾府旧婢的计较之言,只说王夫人这边听袭人进来悄说了平儿之言,王夫人惊道:“怎这么快!我原想着等宝玉出来,使他与宝丫头过了大礼面,也好拜别老爷。亦算是全了礼数。”说着竟掉下泪来,袭人听了不觉有些心酸,知太太言语里只相中宝钗一人,虽早允了这姨娘的位子,只如今府中大不如从前,虽倒腾着弄了些,终是差得极远,况想至宝玉在牢里受苦,亦是心焦,却无奈圣旨已下,任是谁亦是无法的。 王夫人问袭人道:“明日暂不办事,可说与姨太太了?”袭人道:“本欲去说呢,偏听了这话,这才来见太太。”王夫人起身道:“罢了,既是咱们的不是,我且豁出脸面去一趟吧。”说着使玉钏看家,袭人跟着,一路无话,东转西拐,到了梨香院。王夫人见外门松着,亦没个小厮,不由摇头道:“这也太不小心了,若少个什么,可怎么得了!” 一路进了那院子,却见屋内空无一人,昔日的家具古玩亦空空如也,王夫人袭人均大惊,忙忙地四处找了,独见府里原来在梨香院的婆子,在那角门边上坐着打盹,袭人忙推醒她,那婆子揉着眼睛,见是王夫人和袭人,却并不起身,只道:“太太怎过这边来了?”王夫人急问:“姨太太一家子去哪儿了?怎一个人都不见?”那婆子道:“昨儿就走了!趁着那边乱的时候,宝姑娘说与姨太太回金陵去,薛大爷亦跟着回了,这京城的铺子也开不下去了。” 王夫人闻听,顿觉五雷轰顶,再想不到竟有如此突来之事,再想不到薛姨妈竟不顾骨肉亲情,违了当日之约,再想不到她们娘们儿竟连个招呼不打便悄悄去了,王夫人越想越气,这身子不由一软,头越发疼起来,袭人见王夫人面色发黄,忙忙扶着回那小院子去了。玉钏相帮着袭人把王夫人安顿好,又拿出素日剩下的药丸吃了,这才好了些,王夫人只抚着心口,半靠在那炕上,只道:“是我错看了她们!是我错信了她们!” 袭人玉钏亦是无法,只在屋内静静地伺候。一时日落暮至,玉钏熬了米粥来,袭人相帮着劝说王夫人吃一点子,麝月却闯了进来,叫道:“可了不得了!二奶奶和平儿也不在了!”袭人玉钏均大惊,王夫人挣扎着起身,指着麝月问道:“你……你再说一遍!”麝月见王夫人眼中的寒光,不由一颤,却仍道:“适才我却找平儿要些花样子,见屋里黑乎乎的,像是没人,就忙点了灯,那屋子里空空的,二奶奶的衣裳包袱也不在了。” 王夫人听了,忽觉眼前越发黑起来,却强问道:“那小红呢?”麝月道:“许是也去了,我瞧那案上有一张纸条子,便拿了去给大奶奶瞧,大奶奶说上头说的是二奶奶带着平儿寻琏二爷去了。”王夫人气道:“寻什么琏儿,不过是舍下我们自去罢了。”又想至凤姐若然带走贾母留下的大批体己,心下越发恼怒,一时她这急火攻心,竟厥了过去。袭人麝月玉钏见此,只顾呼天喊地,亏得李纨听着动静,过来忙忙地拉开三人,扶着王夫人躺下,又使袭人外头寻个大夫去。 第九十二回(下) 三故婢哀叹金玉,两重离痛击政妻 再说宝钗母女,却并非躲那成亲之事离开梨香院,只因那忠顺世子闻听王妃退了亲,着实不甘心,隔三差五的跑过来说些淡话,弄得宝钗躲也不是,留也不是。薛姨妈见家内已无多少银两,又见那忠顺世子着实不成体统,无奈之下与宝钗商议了,金陵尚有几间房子,狠狠心回去亦是好的。 宝钗听了,亦是无法。心内虽苦,终已至如此地步,无权无势,无钱无银,又拿何去寻找依靠?想至宝玉心腹俱酸,念至他的一番情意,走前竟不能见上一面。再想至那心底默念之人,更加心痛,终是无缘得见,终是命运使然。故这宝钗与薛姨妈收拾了,薛蟠因输光了家财,心下无理,见他妈和妹妹作此打算,亦只好跟着,这薛呆子又岂能不知,离了这二人,只怕他连饭亦吃不上呢。宝钗本欲辞了王夫人而去,却被薛姨妈拦住,怕王夫人说出成亲之言,若然应了,宝玉又落得如此,岂不生生害了宝钗?宝钗听了,亦觉有理,虽觉违背情理,亦便罢了。 这厢贾府内走的走,散的散,病的病,故如今这小院里不过剩了王夫人和李纨及袭人麝月玉钏几人,李纨因贾兰进了大牢,心痛至极,却一妇道人家别无他法。今见连凤姐平儿亦去了,亦觉这世道人心,真真不可叵测。想至日后,李纨乱无头绪,这家里的银子和老太太留下来的体己,都在太太手里攥着,唉!横竖我们娘们儿是那草上的藤,依附着别人过罢了。李纨暗暗思虑,却又不停手地帮着袭人伺候王夫人。 那王夫人在这一重又一重的冲击下,竟变得痴痴呆呆起来,整日里只嘟囔着一句“看错了,错看了!”原本的太太作派,早不见踪影,衣裳滚了多少褶皱亦不去管,只见着人拉着就说那一句。李纨见此,不由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偏宝玉亦不在,倒是有个爷们儿,咱们亦有个主意。” 袭人见王夫人半日之内竟变成如此模样,心惊之余亦是担忧,若太太如此下去,那自己在这又有什么意思?就算宝玉出来,这婚嫁总得过了三年孝期,莫说三年,就是三日,亦不知这府会成了什么样子。唉!袭人暗叹,面上却对李纨说道:“许是太太一时迷了,待我出去多抓几副药,或许就好些了。”李纨点头道:“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且试试就是了。”说着又吩咐麝月玉钏去熬药去。 麝月玉钏出得门来,见这小院内静似空洞,皆是哀叹,玉钏回首看向那屋,眼内闪过一丝颜色,麝月却未看见,只拉着玉钏道:“倒是她仗着原来的势,如今事事皆不做,全推给咱们,昔日竟没看出来!唉!”玉钏知她说得是袭人,那麝月平素看着笨笨的,终被欺负久了,亦有些心结,况袭人自打偷拿那玉拜敬神佛露出私心之后,越发让人窥探到她的野心,故这麝月竟与袭人越来越远。这正是:看似情深无芥蒂,怎奈日久见人心。 第九十三回(上) 北王府赏月团聚,破院落再出端倪 一时中秋将至,这京城内外皆忙碌起来,平常百姓不过是将攒了一年的好玩意这会子拿出来,一家子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达官贵人府邸前却熙熙攘攘,轿马不断,这多半是外官趁着节气前来打点关系。当今这几大王府,独数忠顺王府门前热闹,平头百姓见了皆叹这府权势;北静王府这几天亦是帖子不断,黛玉因头一次接这样的事,不敢擅自做主,遂将那帖子收了,拿与北静王妃看去,北静王妃看罢道:“王爷早就说了,送点子家常果子倒没什么,就恐这些人怀着别的心思,那礼看似平常,指不定内中就有什么玄机,万一弄出来,惹人闲话不说,单这些年积攒的清廉之名恐亦赔了进去。” 黛玉道:“姑妈说得是,只不让这些人得了准话,恐于府里亦是不好。”北静王妃沉吟了一会,道:“还照往年的例,使人写了府贴,说明概不收礼就是,这些人回去亦能有个交待。你再打点些京城里的出挑吃食,分与他们,大老远的来了,亦不容易。”黛玉笑道:“这倒是极好的,那些人拿了东西,亦不会说出什么来。”说着就要去办。王妃叫住她笑道:“你兰姐姐身子沉了,皇后又要她伴着,这几日恐是过不来了,你就多担着些吧。”黛玉道:“这是自然,何需姑妈吩咐?”王妃见她如此伶俐,亦是心喜,只盼着早日与皇上提了,早些与他们成亲才好。 探春惜春见黛玉忙碌,亦是相帮于她,故这事虽多,却合三人之力,亦是好办。探春因箐逸不时来府,心绪好些,越发露出以往的爽朗之气,独惜春因陈梦曦久未来讯,思至自身命苦,越发心碎,她自来研读佛经,故大有将这世道看破之态。这日,三人坐在那枫晚亭上,黛玉见惜春越发消瘦,知定是为那陈梦曦之故,欲把那陈府恐受牵连、陈梦曦被锁在家里,如今正与父母僵持之事说了,又恐惜春多虑,越发于身子无益,故硬忍了下去,强笑道:“今年这八月节倒是极好,风清日平,凉意丝丝,赏月甚好。”探春道:“月圆年年独不变,赏月人却不见当年。”黛玉知她思虑家人、感叹这世事,转念一想道:“好妹妹,你奉了旨意不得乱走,我知你心心念念着那边,只如今这样,倒合该宽些心才好。” 探春听了,笑道:“你且放心,我历来看事开阔,府里有如此结果,多是咎由自取之故,我又岂会看不开?只人常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头上顶了一个贾字,又岂能不挂心?”黛玉见她笑,亦是心安。忽听到惜春在旁低低叹道:“我说你们亦糊涂了些,什么放心、挂心,不过是一个理罢了,心断至死方是功德圆满。”探春黛玉皆知惜春此言为何,都劝道:“早就使人打听了,陈公子那边定是有什么事,若不然早就巴巴地来了。”惜春听了却不言语,只呆呆地看着亭下的那丛并蒂莲出神。 第九十三回(2) 北王府赏月团聚,破院落再出端倪 这日,中秋佳节,各府均是欢天喜地,团圆美满。皇后亲赐御宴于熙林公主,当今听了黛玉救得皇后性命一事,早将她的年份加了两成,赶在中秋又赐下大批绸缎美酒,闹得兰香直取笑黛玉:“你这个干闺女竟比我这个亲公主还强!”北静王爷王妃因事事顺心,亦大开宴席,兰香思林在宫内陪驾赏月后,便回至北府,与家人团聚。 北静王妃又念及探春惜春,恐惹她们伤心,故吩咐上下好生伺候,不得多出言语。探春惜春深感其恩,故亦打起精神,与王爷玉林黛玉等一起饮宴。那畅隐阁前,集合族美食所长,飞禽走兽,稀罕果品,无不堆砌,一轮明月当空,风声袭来,树影婆娑,映着那水中的明月亦摇摇晃动,再借着那画舫上小戏子清亮之声,竟又是一番不同于繁华嘈杂的意境。 且不提北王府这边的浓浓团聚之意,再说那贾府的小院里,虽月光如洗,倾洒院中,却如一团白布蒙住一般死气沉沉,宝玉贾兰皆在狱中,贾政贾琏如今在发配途中,凤姐平儿尤氏邢夫人皆收拾包袱去了,只剩下这李纨袭人麝月玉钏在此,外加一个前几日忽痴痴呆呆的王夫人。 李纨坐在那冷冷清清的屋里,瞧着那月色竟越发惨白,看那炕上的王夫人,竟越发不知人事,糊涂得竟连人也认不出。“唉,真真不知这哪一世造的孽。”李纨心叹。外头隐隐的丝竹之声传来,李纨越发心寒,思至往日,竟觉恰似一场梦一般。李纨正想着心思,却见那王夫人竟抓起案上的油灯,满炕上绕来绕去,吓得李纨大叫袭人,袭人却不见踪影,忙自个儿上前抢下来,直对王夫人说道:“点着了屋子,可如何是好?” 李纨抢了油灯拿到桌上来,又唤袭人,外头无人应声,又叫玉钏,亦是无声,半天方见麝月挑帘进来,李纨气道:“这大节下的,竟一个使唤的人也没有!都去哪里混去了?”麝月低着头道:“我在那屋睡迷了,袭人和玉钏打下午就没见,晌午候玉钏说是奶奶使唤她出门,这会子也没见回来,奶奶竟不知吗?” 李纨道:“我何时使过玉钏出门?定是这丫头偷懒,自个儿出去玩了。袭人怎地也不见人影?她素日可是太太面前最得使唤的。”麝月摇头道:“谁又知道?她如今的款儿越发大了,去哪儿焉能与我说不成?”李纨听这麝月说了半天,头绪越发乱糟。借着那透进窗棂子的月光看去,两侧屋子竟越发黑觑觑起来,李纨心头不由闪过一丝念头,忙忙地起身翻那包着黄铜角的柜子,素日王夫人攒的体己首饰并老太太与探春惜春宝玉的体己全在哪里放着。 第九十三回(下) 北王府赏月团聚,破院落再出端倪 果不出李纨所料,柜子里空空如也,连那两块新绸缎布料亦没了。李纨跪在炕上,拍打着膝盖惊道:“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是谁拿的?竟一点子活路也没了!”麝月亦连滚带爬地上到炕上去,果真空了,想至袭人玉钏均不在,只叫道:“大奶奶,这定是咱们家里人做的了,如今谁不在,恐谁就是那贼了。” 李纨颓然坐在炕上,哀叹道:“真真想不到,她们竟背地里做下这样的事!玉钏打小跟着太太,袭人亦深得太太的心,果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说着那憋了几日的泪水下来,竟暗自哭泣起来,麝月在旁见此,亦是心下不忍,陪着掉泪。 这时,袭人提着灯笼进来,见这二人落泪,王夫人自在一旁嘟嘟囔囔,满手拽着那头发,越发乱蓬。袭人忙问道:“大奶奶,可出了什么事?”这二人抬头见是袭人,皆是一惊,齐问:“你怎这会子才回?”袭人托着手里的药包,道:“我拿了药,路上碰见我表姨,她们家的闺女你们是见过的,就是被撵出去的凌儿,刚办了喜事,非拉着我去她家看看,又赶上过节,这才回来晚了。” 李纨与麝月对视一眼,均心道竟不是她!那定是玉钏了!袭人见这二人神情,亦是奇怪,又四下里看看,问道:“怎不见玉钏?”麝月指着那柜子道:“你且上来看看就是。”袭人别了灯笼,爬上炕去,只看那柜子一眼,整个身体便呆住,面上更是惊愕,那神情竟好似盘算已久的东西,在只差一步就够到时偏被人拿去,袭人看那空空的柜子,越觉这心竟更空起来,一股苦涩伴着恼怒、懊悔,混杂在一起,直直涌上心头。 李纨见袭人这幅模样,以为她为太太心疼之故,故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亦是天命,且先去与太太熬了药吧,这晚上的药,还没喂呢。”袭人听了,呆呆地起身,抓着那药包去了,李纨见袭人有些发木,忙使麝月同去。 却说那王夫人辛辛苦苦、费尽心机、不顾情分攒下来的体己,竟真真在那玉钏手上。任是谁亦想不到,这十五六的丫头竟能隐忍到今日。自打她姐姐金钏跳井死后,她便在心底恨上了王夫人,一直盘算着时机为姐姐雪耻泄恨。她是贴在王夫人身边最近的人,那体己首饰和贵重之物,自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故有此一招,亦不为奇了。只可怜那王夫人,抛却骨肉之情、撕破脸面得来的东西,反成了他人囊中之物,而这他人却又不是旁人,竟是常年跟在身边的玉钏。这正是:可怜可恨又可笑,费尽心机偏得一场空。 第九十四回(上) 绝旧情花袭人去,冷月寒气政妻逝 且说玉钏将这体己首饰一卷而空,李纨掌家理事越发没了主意,况如今就这几人,又有什么可理,故这李纨心心念念只念着那贾兰,只盼他早日出来,也好图个相依为命。袭人麝月虽整日在王夫人面前伺候,自打那王夫人糊涂起来,亦懒了许多,尤为袭人更甚,她本就是一个面上忠厚、暗里极会打算的人,看如今这情势,除了宝玉,倒无甚可留恋之处。 这袭人想至宝玉,不由一阵心痛,终究是伺候了多年,哪能无一丝情义?况昔日在那大观园中,一众姐妹独他一人,而她作为宝玉的身边人,亦享尽荣光。谁又会料到?这大厦呼啦啦一朝倾倒,这热闹闹的一群人说去就去。袭人想至那些体己首饰,不由又痛又恨,真真自己被猪油迷了心,竟不知那玉钏还有这等心地,如今倒好,人财皆无,即便宝玉出来,即便与他做个大奶奶,守着这糊里糊涂的王夫人,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想至那日去她姨家,被撵出去的凌儿如今嫁了一家殷实的手艺人,那穿着打扮竟比自己强上十倍,不觉心下泛酸,想凌儿昔日不过是听自己调遣,凡事亦求与自己,如今竟真真颠倒过来。这袭人思来想去,真真是后悔不迭,又恨那玉钏。正愣神呢,却没瞧见李纨进来,李纨见袭人呆呆模样,推她一把道:“在这儿发什么呆根子!今儿太太的药还没着落呢!快些去抓药吧。”袭人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跟在李纨后头就要出门。 见李纨往王夫人那屋去了,袭人却又回转身来,在适才那炕上旮旯里摸索了半日,方抽出一个布包放在贴身的衣襟里,这才去了。却没留神麝月在那侧间隐隐的站着。 傍晌午的时候,袭人拿了药回来,却推说脚走肿了,使麝月去熬药,李纨无法亦只好如此,她眼下哪能使唤得动袭人?一时,麝月端了药进来,李纨相帮着伺候王夫人喝了。这王夫人如今头脑糊涂得很,再加上日日夜夜的闹腾谩骂,竟人不成|人,鬼不成鬼,若非李纨这幅心性,若府里其他的人,恐早就舍她而去。 麝月见王夫人今儿闹腾轻了些,吃了药,竟渐睡去。故悄扯着李纨的衣袖,李纨会意,二人出得屋来,麝月将适才袭人袖了布包一事说了,并道:“这事我瞧着蹊跷,故才来说与奶奶。”李纨亦是疑道:“她自昨儿回来便有些失魂落魄,偏那玉钏又做下这么档子事,莫不是连她亦生了去的心思了吧。” 麝月道:“这却不敢说了。她素日原就比我有打算,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谁不知道她要做姨娘的心思,老爷大爷被拿了之后,太太越发倚重她,出的风头只怕没一个丫头比得上呢。”李纨听了道:“你是她调教出来的,竟也如此说,可见素日我真真错看了她,她的心眼子竟都藏在心底里。”说着悄唤了麝月往袭人躺着那屋去了。 第九十四回(中) 绝旧情花袭人去,冷月寒气政妻逝 二人进得屋来,却见袭人正在那炕上翻找着什么,昔日的一些衣服布料全都被她扯了出来,稍值钱些的都被分在一边的蓝布包袱里,李纨见了,心道果是她也有此打算。故冷笑道:“真真想不到,花大姑娘亦要收拾包袱去了。”袭人闻声扭过身来,面上一阵红,却静着声道:“大奶奶怎出此言?我不过是闲不住,收拾一下罢了。”麝月将那全新的绣纹衣裳抖了出来,道:“姐姐倒真会说话。我却不明白,偏就你的包袱里包着新衣裳,这剩下的姐姐怎不包上呢?” 袭人顿了顿,方强笑着对李纨说道:“不过是瞎收拾,奶奶别多心。”李纨长叹一声,适才面上的怒色退了大半,坐在那早没了弹墨垫的椅上,道:“你不必多说,既是你已把攒的几两银子拿了出去,就算是这些年伺候你的赏儿就是了。既是要走,就快些走,只有一条,这里的一丝一点都别拿走,别怨我狠心,只怕你们比我都要狠。” 袭人听了,身子一震,慢慢地下炕来,跪在李纨脚下道:“大奶奶既如此说,我只好听命就是。只求等宝玉出来,好歹与我个讯。”李纨道:“想不到你这铁石心肠的人还记挂着他,也好,只怕到了那日,这里连吃喝的都没了,少不得要有求与你呢。”这李纨一番话看似说得和软,实则绵里藏针,臊得这袭人捂着脸急急去了,竟连那卸下的镯子亦忘了拿。 李纨正与麝月将那衣裳收拾起来,却听那屋王夫人一声喊叫,再往下听竟没了动静,二人心知不妙,忙忙跑了过去,见那王夫人竟仰面躺在炕上,面色蜡黄,嘴角竟渐渐渗出一丝血来,李纨摇晃着王夫人,泣道:“太太,这可怎么是好!太太,且应一声啊。”麝月忙忙地去掐人中,人却仍不省人事。至天刚擦黑,月色初升时,那王夫人竟悠悠醒转,昏暗的灯下,只李纨与麝月二人在此相伴。 王夫人抬手拉着李纨,李纨拭了面上的泪,抓着王夫人道:“太太,你可醒了!这下好了!”王夫人显是没多少力气,眼神四处瞅了瞅,方低低地道:“成了这个样子,是我的罪过!想不到我死之前,竟是你和麝月这丫头陪着。”说着抓紧李纨的手,嘴里却唤着贾珠的名字,一时又道:“宝玉若出来,就交给你了,麝月来伺候他,我是极放心的。”又唤袭人,李纨麝月见王夫人的凄惨模样,越发落下泪来,越发不忍将袭人已去之事说出,只道她去拿药了。 王夫人微微摇着头道:“别瞧我浑浑噩噩了这些天,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定是见如今大势已去,私自去了。真真往日我竟糊涂得很,偏信了她的话。”她又急又气,不由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李纨麝月见此越发惊怕伤心,越发不知所措,这王夫人吐罢血,鼻息竟仅剩下游丝,呆呆地瞅着那钻进来的月光,瞧着那树影中的圆月,带着悔恨与不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纨麝月痛哭一场,现下已无人无钱办理丧事,无奈李纨使麝月典当了几件衣裳,换了几两银子,做了一副薄皮板子,将那王夫人这才勉强埋了。探春惜春得讯,亦是哭了一场,又使侍书送与李纨一些银子,使李纨找人将那坟头修葺得好些,终不辱没了太太的身份。李纨自是应承,又觉这场场变故,麝月始在身边,越发觉她难得,故对麝月高看一眼,二人相伴依在这小院住着,只等贾兰宝玉回来。 第九十四回(下) 绝旧情花袭人去,冷月寒气政妻逝 再说那贾探春贾惜春,连闻府内这重重变故,亦是又惊又叹,真真不知这往日里说说笑笑之人,大难临头竟毫无情分。探春又听说赵姨娘和贾环早就被王夫人撵了出去,心下亦是一痛,终是骨肉,焉能不顾?只不知这母子二人能到哪里去,眼下亦是暂无他法。因探春与箐逸的日子近了,南安王府又送了讯来,欲接探春过去住几日,北静王妃听了,道:“此乃正礼,你是南安嫂子的闺女,成亲前去娘家住着自是应该。” 探春见坐在一边落寞的惜春,起身道:“倒教四妹妹与我同去,可使得?”王妃知其心思,道:“有何不可?惜丫头跟着去就是,若你恐那边不熟,让你林姐姐亦去就是。”探春听了,喜得连向王妃行礼道:“如此甚好。我本就想着这话,偏不好意思说出来。”北静王妃拉着她道:“一家子过日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偏你也拘谨起来。” 话音刚落,玉林黛玉进来,探春向黛玉说了适才之言,黛玉道:“郡主有了吩咐,我又岂敢不遵从,自是要赶紧收拾包袱跟着去就是。”探春笑道:“就你贫嘴巧舌!赶明儿你与世子爷的好日子近了,看我如何取笑于你。”黛玉连连摇晃着探春,笑道:“好妹妹,我却不敢了。”这二人一番作弄,闹得众人皆笑。独惜春苦笑之余愁意满怀,黛玉向玉林使个眼色,玉林会意。若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上) 峰回路转似转机,南安小住三人行 且说众人见惜春面带愁意,玉林黛玉早使人去那陈府探听,原是那陈梦曦因抗拒与那吴家之事,被陈将军锁在府内不得出门,就连那中秋佳节亦没出来,那陈将军亦没料到这儿子竟如此固执,偏看上了一个惜春。眼见得他一天天消瘦,陈夫人亦是心疼,想至那日北静王妃的一番话,亦不无道理,所谓家祸不连累儿女,如今贾府人判的判,去的去,虽听说那贾珍与那四阿哥那边有些瓜葛,那惜春如今却住在北王府里,又是当今亲口允赦了的人,自是于惜春无碍。 这陈夫人思来想去,将这心中所想与陈将军好言说了,那陈将军眼见儿子如此,又岂能不疼?故亦是勉强应承,又道:“既是你我皆有此意,你且前去瞧瞧那姑娘,若是果真出众,就遂了他便罢。”陈夫人笑道:“这还消你嘱咐,我自是知晓。”说着吩咐管家去北王府打听何时王妃在家,只说要去拜访。 且说北静王妃得了讯,亦知定是为惜春而来,这心下喜一阵忧一阵,只盼惜春丫头能得偿所愿。故一早便与黛玉说了,使她与探春替那惜春好好打扮一番,黛玉听了喜道:“姑妈且放心就是,惜妹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稍加收拾便是极好的。”探春亦为惜春高兴,却忽想至万一那陈夫人带来的是坏讯,岂不白白高兴一场?悄与黛玉说了,黛玉顿了顿,方道:“依我看,若是如此,恐她这个一品夫人就不会亲来,咱们且先说与四妹妹好讯,亦能使她精神振奋呢。”探春听了亦觉有理。 这二人带着紫鹃侍书忙忙去了惜春屋里,藉着紫鹃那双巧手,将那惜春按在椅上,硬是替她梳妆了半日,惜春站起身来,黛玉探春细细瞧了,相视而笑,惜春嗔道:“大清早的,不让人好好念经,偏拿这些花儿粉儿的来玩。”黛玉笑道:“好妹妹,且将你那经文放下,今儿有好事登门,你必是要去的。” 惜春扭了身,瞧着那外面的秋风,低低地道:“只怕我这样苦命的人,今生不会有什么好事。”探春扳着她肩膀道:“瞧你,又来了。你的心思,我们均知,今儿且依我们就是。”惜春听了方露出一丝笑意道:“罢了罢了,既是公主郡主有命,我又哪敢不从?”三人正说着,却听外头兰香的笑声传来,黛玉笑道:“又一个话口袋来了。” 第九十五回(2) 峰回路转似转机,南安小住三人行 兰香如今腹部越发凸了起来,身子却看着灵便得很,一头闯了进来,拉着黛玉探春笑道:“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你们光顾着自己玩,偏也不去瞧我。”探春道:“这话真真冤枉了呢。我们昨儿还念叨兰姐姐了呢。”兰香笑道:“这不,我在那里听见了,这才巴巴的来了呢。”一句话说得满屋人皆笑。 兰香瞧见惜春,将她拉在身边细细的瞧了,笑道:“惜妹妹今儿装扮得宛如天仙一般,定是有何喜事?”惜春道:“不过是林姐姐和三姐姐作弄我罢了。”兰香道:“这我却听说了,一会子你且听母亲的传唤就是了。”惜春瞧这三人,皆是笑而不答,亦是不再追问,她心性向来是顺其自然,心平气和,况经陈梦曦之事之后,越发觉这世事无常,真真因果报应,不知会在何处,越发那心竟死了一半。 且说那陈夫人打点了重礼,带着丫头婆子而来,在那偏厅与北静王妃说了意思。北静王妃笑道:“真真你们开通。我就说嘛,堂堂一品夫人,断不会顾念那些。”陈夫人听了,面上一红,方笑道:“王妃谬赞了。只曦儿如此执拗,我这个做娘的,亦只好应了才好。”北静王妃道:“这才是皆大欢喜呢。”说着使绿珠却传惜春姑娘来,心下又恐惜春一个人拘束,故道:“兰儿今儿也来了,玉儿和探丫头都在家,陈夫人一并见见吧。”陈夫人起身笑道:“那倒是老身的福气了。” 一时,这四人前来,陈夫人欲按礼数行礼,被兰香黛玉拦住,探春行了半礼,惜春则行了大礼。那陈夫人见这惜春娇小之中透着一段不俗气度,那身上虽只穿了件青蓝绣蝶裙,却亦是别有一番风味,头上只淡淡地掐了只镶花珠钗,两侧发髻垂下青丝半缕,好一个出众的可人! 不提这陈夫人见了惜春心下赞赏,此时那惜春心下却如波涛汹涌起来,适才她进门听说是那陈将军府上,那印在心底的身影早就浮现上来,又瞧这陈夫人眉目之间,越发想起那陈梦曦,只如今他已另结姻缘,与自己又有何相干?偏又来招惹她作甚?那目中不由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7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7部分阅读 目中不由涌上泪花点点,却硬是忍住,低头坐下。 兰香黛玉探春见陈夫人端详惜春的模样,亦是暗暗期盼这陈夫人不要刁难才好。故都竖起耳朵来,欲听那陈夫人下面之言,却不见她动静,只说些家长里短、京城新鲜之事,倒教这众人好不心急!一时这陈夫人去了,兰香方扭着北静王妃道:“她怎么也不吐个话,真真急死人了!” 北静王妃悄拍她道:“你一个带了身子的人,什么死啊活的,偏不知道忌讳。”兰香吐了舌头,方笑道:“依母亲看,倒是她对四妹妹成或不成呢?”北静王妃笑道:“咱们家的姑娘,她定是挑不出不好来,我瞧她必是回家与陈将军打算去了。”黛玉道:“这么说,陈公子不日就能出门了,不必被锁在家里了?”王妃笑着点头道:“自然是八九不离十。”。 第九十五回(下) 峰回路转似转机,南安小住三人行 惜春听了此言,不由身子一怔,惊道:“他何故被锁在家里?他不是另结姻缘了吗?他应该意气风发才是。”探春道:“好妹妹,这些话你哪里听来的,偏又没听全,真真误人!”惜春道:“我不过是听丫头们私底下说的。”黛玉道:“好妹妹,你可知那陈公子为了你甘被拘在家里,为了你坚拒吴家亲事,为了你真真连那身子亦不要了呢。”惜春长叹一声,喃喃地道:“竟是我错怪他了吗?”众人见她如此,欣喜之余亦觉心酸,心下均叹惜春不易。 一日无话,次日一早南安府来人接探春,黛玉惜春亦收拾了一并而去,北静王妃道:“偏兰儿亦进宫了,你们又去,连个说话的人亦没有了。”黛玉道:“姑妈不若亦同去呆上一日,也好解解闷,我们陪探妹妹住上三天就回。”王妃听了亦觉是个主意,笑道:“正是呢,偏去她府里闹去。”这娘们儿方说笑着去了。却不知这一去,竟招来一场祸事。 那南安王妃见她们前来,自是欣喜,况早视探春如亲生骨肉一般,故巴巴地使人做这做那,竟不得闲。北静王妃笑道:“嫂子好不容易得了个闺女,真真比儿子还疼。”南安王妃笑搂着探春道:“这话说得正是。玉儿只怕我是白照看了,他日与玉林成了亲,还是你那边的人,只这探丫头,任怎么飞,亦是我名下的。”探春笑道:“何止干妈名下的,我自会陪在干妈身边。”南安王妃听了越发高兴,只笑道:“这丫头嘴儿越发巧了。”又叹道:“可惜了老太君,偏去的早。”说着就去拭泪。 众人想至贾母,亦感叹了一会儿。南安王妃道:“偏是我惹出来的。明儿我请了各府的郡主小姐来,也好替我们家郡主消散一日。”北静王妃道:“嫂子竟还记着这个老礼,真真是疼在心坎上了。恐明日我却来不了了,皇后昨儿给了旨意,使我进宫呢。”南安王妃笑道:“你来不来倒不打紧,这几个花骨朵呆在这里就是。”众人闻言皆笑。这北静王妃在这府上呆了大半日,遂坐轿回了。 南安王妃早把黛玉探春惜春的住处安置好,又加派了几个丫头婆子,又嘱咐道:“明儿探丫头是正主儿,早些歇着吧。”又巴巴地使人送来滋补之汤,看着这三人喝了,方对黛玉惜春道:“难为你们姐妹情深,玉儿是自家骨肉,惜春姑娘与探丫头更是一家子,好生在这里住着,切不可外道了才是。”黛玉惜春起身应了。黛玉又笑道:“姨妈真真待我越发如客了!”南安王妃亦笑点着她额头道:“这丫头!偏我这府里没你那二哥哥,你一年亦来不了几次,我不多待见待见你,恐你竟越发不来了!”黛玉红了脸,只哧哧地笑。一时这三人各自歇息了。若问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上) 南安府内嫁前礼,世外仙姝招人妒 次日,众人各自梳洗了,又到南安王妃处请安,娘们儿正说着话,就有婆子进来请南安王妃的示下,问今儿那酒席摆在何处,王妃问黛玉探春的意思,探春笑道:“这秋日正凉,在园子里倒是正好,过几日冷嗖嗖地倒不好了。”王妃道:“甚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又知那贾府王夫人新去,虽非探春亲母,终亦要讲究些孝礼,此时倒不宜过分铺张。 一时南安王妃又问玉林的去向,黛玉道:“这几日被派出京了,说是今儿晚方回呢。”南安王妃笑瞅着她道:“偏他出去了,怪道你能来。”黛玉扭了身浅笑着,娇声道:“姨妈又来取笑!”南安王妃见她如此,搂着她笑道:“罢了罢了。一会子各府的郡主小姐来了,兰儿若不来,倒数你的份位高,此时这个样子,偏让她们瞧低了你呢。” 探春笑道:“林姐姐深得皇后娘娘喜欢,谁人敢瞧低她不成?干妈放心就是。”南安王妃道:“这场礼,原是不能免的,咱们家的女儿出嫁,必是要有的,只那些子小姐郡主哪有你们这样知书达理,平日里磨牙惯了,有些话听了不必在意就是。”黛玉探春惜春听了,自然应允。 一时在那南园里摆了席面,这乃是历来女儿出嫁前的出门之礼,王族更甚,越热闹铺张,越意味着日后的日子兴旺。南安王妃摆这席,原是一心为了探春,偏王夫人赶在此时去了,虽说探春是圣命允了的,终是根上的渊源,故这南安王妃思来想去,这一番席面是必请的,只这场面虽说不宜铺张,亦要撑过去,她一心巴望探春得好,故巴巴地下了许多贴,连那三品府里的小姐亦请了来。 今日探春亦细细打扮了一番,琉红镶金滚花裙,头上插着那支九头明珠凤钗,越发显得大气富贵,黛玉惜春则淡淡地施了粉,各自穿了件杏黄芡粉长坎裙,亦是清秀雅致得很。三人站在那亭上相迎各府之人,远远瞧去,藉着那秋日长空黄叶萧萧,生动之极。 那吴家小姐远远地见了这番情景,不由对身边的丫头说道:“果是人家王府里的人,这处席面景致人物,断不是平常人家得来的。”这小姐表字沁芳,生的亦是不错,前日接了这贴,亦觉荣幸之极,故巴巴地赶了来。 第九十六回(2) 南安府内嫁前礼,世外仙姝招人妒 一时各府郡主小姐来了大半,或有不来或有耽误的,亦都使人送了讯来。南安王妃坐在正中主位,探春在右,黛玉惜春在左,其余诸席环亭而设,这莺莺燕燕,加上身边的丫头,真真是花红柳绿,倒映的这秋日凉风亦减了几分似的。那各府的小姐郡主见探春端庄、黛玉脱俗、惜春温婉,亦都是心下暗叹。 独那沁芳私下听说了那陈梦曦为这惜春要死要活之事,心下本就不自在,虽说两府里结了亲,那陈公子却一次未来过,这真真让她焦心,况今日见了惜春模样,更是醋意横翻。实则,这数十位千金,心下有这思虑的又何止于她?昔日那玉林亦甚得各府倾慕,只因他乃是王公世子,方都不敢轻易造次,原都想着有机会攀了上去,偏竟冒出个林黛玉来,得了皇后的恩宠,那世子王妃之位,自然没了指望,今日见了,颇有些分外眼红之感。 故这席面面上热闹之极,众人之间不过叙些风月,谈些家常,黛玉本不惯这场面,却因想着探春之故,故亦在此。探春因想着是南安王妃恩典,亦拿出主家的气势来,言谈举止让南安王妃越看越爱。 忽听那沁芳举杯笑道:“贾郡主不日大喜,真真可喜可贺。听说如今贾府散了,你们姐妹倒是安心得紧。”探春听她话头,却不应言,只强笑着抿了小口杯中酒。不料偏有人接了那吴沁芳的话头,冷冷地冒出一句来:“咱们倒是心慈手软,偏不知那有心人早就上手了呢。”此言一出,竟有诸多人的目光扫向黛玉,黛玉不由心头一紧,心下却不知为何。 南安王妃却只道玩笑罢了,只笑着招呼丫头将那时下新鲜的瓜果上来,又将那特特请来的御厨的拿手好菜一一说与众人。一时席面散罢,诸人缠着南安王妃逛这府里的花园子,南安王妃见这席面亦差不几许,况亦有些疲累,只道:“你们自在逛逛,且恕我不陪了。”又使探春黛玉惜春三人亦玩去,不必招呼众人。 故这莺莺燕燕各自在这园里散去,多是一些好事之人寻在一起叽叽咕咕,黛玉挽了探春惜春,长舒一口气,笑道:“可是过去了,想不到这礼亦麻烦得紧。”探春道:“干妈亦是好意,有外人在,这宴席自是不比往日。”惜春道:“林姐姐定是起了诗兴,偏和她们在一处,不得说罢了。”黛玉笑嗔她道:“偏你知道。”这三人说说笑笑,到了那丛树荫下,黛玉见探春脸色潮红,不由笑道:“瞧瞧,探妹妹好事将近,这脸色亦越发不同了。” 第九十六回(下) 南安府内嫁前礼,世外仙姝招人妒 探春笑道:“林姐姐又拿我取笑,不过是适才了多吃了些酒,觉这脸上热辣辣的罢了。”惜春亦是瞧着探春笑,黛玉正欲开言,却听那后头隐隐地声音传来。“她不过是南边来的,什么劳什子,偏被皇后娘娘瞧上了。”只听得嘘地一声,方是那吴沁芳的声音,“哼,偏她也还罢了,那惜春不过是败落之人,竟还住在那府里,真真令人不自在。” 却听一人笑道:“定是你瞧上了人家陈公子,今儿才打翻了醋坛子。”却听吴沁芳道:“那又如何?如今我们两家是联了亲的,自比那败落之人好许多。只可怜那林公主,巴巴地尚在梦中呢,她竟不知那北国公主近来缠世子爷缠得甚紧,早就听说她们北国人豪放,竟在这种事情上亦如此不知羞耻。”“悄声些,让人听见惹出是非来。谁让她如此好命,这会子亦该得些报应了。”说着竟听见这几人哧哧而笑,显是乐得紧。 岂不知树荫那侧的黛玉早已面色煞白,惜春却是面冷如冰,似又回复那前几日心死之态,探春忙忙劝道:“偏这烂嘴烂舌,乱嚼舌头根子!好姐姐,好妹妹,切勿听信才好。”却见黛玉颓然摇摇头,两大滴清泪从眸中滑下,低低地道:“若真有此事,亦是我命使然,何怪他人不成?”惜春亦叹道:“林姐姐说的是,这儿女情长本就磨人,咱们早就该看开才是。”探春却道:“若然那箐毓真的如此,我必是要找她问上一问。”黛玉此时只呜咽着流泪,却不出声,只扭身而去。探春欲使紫鹃来劝,却不见人影,惜春道:“她们几个定是在帮着收拾席面呢。” 这真真是突如其来之言,黛玉此时心苦似莲,忽想至近日来那箐毓不时使人前来打听动静,又想至玉林几日不见人影,虽说是派了外差,终这黛玉本就心肠窄些,况听了此言,越发多心,只觉这真真如晴天霹雳一般,一时掩了面回去,自坐在那绣床上落泪。探春使了紫鹃来,说了原由,紫鹃闻讯亦是心焦如焚,这几日世子爷不来,姑娘面上看似无事,实则心里记挂得紧,派了外差,更是日夜惦念,冷不丁听了这些话,不急才怪! 故这紫鹃急急走来,进门便瞧见黛玉倚在那床木上发呆,面上泪珠儿不断,听见紫鹃进来,却扭身将那眼泪拭了,方道:“去问问探妹妹,我那根水绿的帕子是不是落在她那儿了。”紫鹃知其意思,却从身上掏出那帕子来道:“这帕子我早替姑娘收着了。”顿了顿,方道:“姑娘且歇歇,世子爷傍晚回来,指不定就过来了呢。” 黛玉却不答言,背着身子朝里躺了。紫鹃拿过那水凳来坐在一头,心道若是雪雁亦跟了来,亦好去说个讯,亦或打听一下也好,那箐毓公主若真真打世子爷的主意,岂不要了姑娘的命?姑娘对世子的心思,她素日极知,虽说当今指了亲,却因见这世事反复,黛玉心内终是系有心结。唉,只盼这不过是那些人的戏言,当不得真罢了。这正是:谣言累得佳人泪,痴痴紫鹃忠义思。 第九十七回(上) 听戏言黛玉多心,续缘分终未圆满 且说黛玉听了那林下之言,不由心内俱苦,恰玉林傍晚回京,因赶上北静王爷差他相帮办事,故亦未来南安王府。这一举扰得那黛玉越觉那言属实,又想至自己孤身一人,越发悲叹凄凉之意。惜春之心本因陈夫人到访心结稍开,听了那吴沁芳之言却忽似看开一般,只觉这人世宛如一梦,能成其所愿固然是好,若然不能,终属造化不够之故。 探春因见这二人各有各的心事,又不好向那南安王妃明说,故又住了一天,这才向南安王妃辞说回府,南安王妃见黛玉眉宇间有些淡淡凉意,惜春心绪亦是平平,只道这二人身子弱些,初来恐不合口味水土。故亦应了,使人打点了轿马,好生地送了回去。又对探春说道:“离大婚也不过是十来日,虽是圣旨钦定,俱事皆有内务府办理,终你是我的闺女,我自会打点一切。”探春盈盈拜谢,亦觉自己有幸,总能从这两位王妃身上感到些安慰。忽想至赵姨娘和环儿,亦不知这二人的去向,骨肉相牵,心下终是挂念。 再说黛玉等回至北府,已是晌午,王妃见众人皆有些劳累,故使各人伺候主子歇了。黛玉回至潇湘馆,梅春竹菊四婢等早已备好梳洗之物,见黛玉进来,都行了礼,独雪雁拿过垫子,硬生生地叩了三个头。黛玉见雪雁已梳了辫子,换了发髻,亦透着一股俏生生的利落,心下虽念着那玉林箐毓之事,却仍强笑道:“准了你二十日的假,今儿方来磕头,倒是该多请几桌酒才行。”雪雁道:“这还用姑娘吩咐?咱们屋子里的人断是少不了的。” 忽瞧见黛玉眉目间隐隐有些泪光,又见紫鹃在旁使眼色,心下亦知些意思,故只道使人打扫院落去,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刚行至廊口,却见玉林步履匆匆而来,雪雁迎头笑道:“可来了救星了!世子爷快去吧,姑娘好似是哭过了。”玉林道:“好好地怎么又哭了?”故忙忙的进去。 第九十七回(2) 听戏言黛玉多心,续缘分终未圆满 却见黛玉背对着身子抽泣着落泪,紫鹃见玉林进来,面上一喜,她素知玉林对待黛玉的心思,心道他一来,姑娘可算是好了。故行了礼,扭身出去泡茶去了。黛玉亦听见有动静,又见紫鹃去了,亦知是何人而来,却仍背着身子不纹丝不动,那泪珠儿却急急拿帕子拭了去。 玉林绕到黛玉跟前,见她两只眼睛红得像桃儿似的,越发心疼,故低低地道:“好好地,谁又惹妹妹生气了?我此番回来定要替妹妹出气才是。”玉林言语中透着一番玩笑之意,多是想逗她开些心怀,不料黛玉却冷着脸道:“寄人篱下,我又哪来的气?左不过忍着就是。”玉林听她声气,显是冲自己而来,故忙赔笑道:“妹妹定是为我昨儿未去南安府不自在,我傍晚回来,本欲去的,偏被父亲差去办要紧的事,这才罢了。好妹妹,且饶我这一遭吧。” 黛玉道:“世子爷去哪儿,我又哪敢动问,只误了你去见什么南国公主,恐是大大不好了。”玉林闻言急道:“妹妹何出此言?什么南国北国,我素日的心思,直至今日,妹妹竟还不知吗?”黛玉见他急得声调亦有些粗了,思至昨日听说之言,亦是心下一痛,故亦摔了帕子道:“世事难料,我本就是小门小户之人,焉能与他人相比?” 玉林听了此言,亦是气急,只道黛玉竟如此不知他心,偏一味妄自菲薄,亦是嚷道:“好歹咱们是订了的,你竟如此不知我心,罢了罢了,我这一腔子的话,还是说与那木头人听去。”黛玉越发冷笑道:“今儿方说出你的真言,既是有人听你说话,你又何苦巴巴的跑到这里来?还请世子爷快些回吧,以恐他人等急。”玉林听了,登时语塞,不知说甚是好,看黛玉那冷冷的面容,亦是气急,遂拂袖而去。 外间传来紫鹃茶杯落地和呼喊玉林的声音,黛玉只冲过去掀起门帘道:“紫鹃,喊他作甚!日后他若再来,必是要撵了出去。”紫鹃见黛玉面容霎时苍白,忙上来扶她躺下,又使雪雁熬了浓浓的红枣莲子羹来,苦劝黛玉吃了些。黛玉这才觉舒缓一些,思至适才的言语,不由觉这自小的情分亦不过如此,越发觉玉林与那箐毓之事定是属实,故这两包眼泪亦是不断,抽抽噎噎了几个时辰,这才在紫鹃的百般劝慰下歇息了。 次日一早,众人去王妃处请安出来,探春见黛玉红肿的双眼,又见玉林请罢安急急而去,知定是二人别扭更甚。正欲劝慰黛玉,却听王妃身边的绿珠笑着来回:“公主,郡主,惜姑娘,陈府来人了!王妃请你们过厅里去呢。”探春道:“可知是什么人?”绿珠瞅着惜春道:“自然是惜姑娘日夜念着的人了。” 第九十七回(下) 听戏言黛玉多心,续缘分终未圆满 王妃玉林探春见这二人情形,亦是暗笑。故北静王妃笑道:“探儿,昨儿收了一屋子的礼来,你陪我去瞧瞧。”又使玉林道:“适才听说你妹妹回去歇着了,你且瞧瞧去,陪她说说话也好。”探春听了自然乐意,陈梦曦惜春听了起身相送。 一时,只剩这满腹言语之人。陈梦曦迎着惜春的目光道:“惜儿,让你受苦了。”惜春摇头低低地道:“受苦的是你,我却存了疑你之心,有这番困扰,自是应该。”陈梦曦伸出手来轻轻掩住她口,叹道:“原是我早该来的,只父亲那边看得紧,这才晚了,且你又去了南府,我去可又恐为你惹些闲话。” 惜春只觉他手上余温,一股别样气息扑鼻,心下只道此时若能长久,死亦甘愿。又听那陈梦曦道:“好在王妃说了话,父母皆应了咱们的事。只是有一样,恐要你受些委屈了。”说着竟顿了许久。惜春见他如此,笑道:“亏你素日是个快言快语的,怎今日竟掖着藏着起来?” 陈梦曦道:“你必是已听说陈吴两府联姻之事,父亲允了咱们的事,却硬要我先娶了那吴家小姐进门,方可与你……”说着长叹一声,又恐惜春生气,只抓紧她的手。惜春闻言却并不惊异,只道:“此事倒在我意料之中,正如那吴家小姐所言,我本是败落之人,能进得你们府上已是额外之幸,又何敢谈名分之想?” 陈梦曦见她如此,心下苦甚,却定定地看着她道:“惜儿,我要给你名分,我要给你!我心唯一,我心唯一,你可知晓?”惜春掩住他的口,低低地道:“你心我知,我心你知,已是足矣!”一时,这惜春的冷与那陈梦曦的无奈,映着那秋日的晨曦,越发让人觉这世人皆负名利所累,何苦好好的一桩姻缘,偏又撒上一把盐来?或是上天纵有好生之德,亦要与人一些不如意吧!若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上) 玉林黛互诉心结,我侬词潇湘明誓 且不提这众儿女如何为各自心思纠结,只说如今宫中,那燕妃自皇后病愈,气势似乎弱了些,又听得似有人暗查那贾府抄家的去银之事,越发心惊。故这平日的一举一动,亦越发谨慎许多。这日,忠顺王妃来府,听得她絮絮叨叨之言,亦是有些心烦,好不容易打发她去了,却又见昔日元妃身边的吴内监悄悄过来,说了一番。 燕妃听完顿时柳眉倒竖,气道:“果有此事不成?”那吴内监尖声尖气地弓着身子回道:“奴才不敢欺瞒娘娘,听说皇后在皇上耳边说了好些个不堪的话,句句连带娘娘呢。”燕妃面色铁青,沉思了一会子,忽拿起利剪将那手中的锦帕弄个粉碎,咬牙切齿地道:“既是她不依不饶,就休怪我不仁不义了。”那吴内监见燕妃的面色,亦是面带j笑。 这日,探春惜春陪着王妃玩笑,王妃四顾道:“今儿玉儿身子还是不利落吗?这孩子,偏一到秋天就闹毛病。”探春惜春对视一眼,顿了顿,方把那日南安府恰巧听到的一些言语说了,王妃听了道:“果是应了我的忧心。那日进宫听皇后说了这些个言语,想不到竟传至外头来了。玉儿亦是个多心的,亦不想想这门亲事是钦定的,纵是来十个八个公主,亦是于她无碍。” 探春道:“我们亦是这么劝她,偏那日似与世子爷拌了几句,这才别扭到今日。”北静王妃笑道:“且不去理他们,自个儿就会好的。只那北国公主,看着是个出众的,偏来搅和咱们家的事,真真不省心。”探春道:“不若我瞅个机会,约她一叙,虽与她是陌路之交,我必是要向着林姐姐的。”王妃拉了她笑道:“好孩子,难为你如此知理。”又看向惜春,见她沉思的样子,不由笑道:“惜丫头定了大事,怕是现在就思虑出门子的事了?”惜春面上一红,却不接言,只陪着这二人笑。 第九十八回(2) 玉林黛互诉心结,我侬词潇湘明誓 彼时,玉林却拍马从后门进来,急急往那潇湘馆而去,行至院门,又放慢脚步,只在那角门前张望,恰雪雁拎着小包袱出来,见玉林在此,笑道:“世子爷竟在这儿赔礼不成?”玉林道:“妹妹可在吗?”雪雁摇头道:“适才说是自个儿去园子逛逛,连紫鹃姐姐亦不让跟着呢。”玉林思索片刻,拔腿往那园中跑去。全然不顾身后青儿雪雁的呼唤声。 畅隐阁内,黛玉正倚在那亭内痴痴相望,水纹岑岑,黛玉只觉耳边传来的风吹落叶之声,亦满是萧条之音,不由念道:“落叶污花絮,凉风哀别离。”俯身捡起那地上落花,轻捻在手中,痴痴地道:“二哥哥,你我终究是不能在一处,既是不能,又何苦彼此心中所苦?”黛玉怔了半日,大滴的泪珠落在那落花之上,她秉世之容加上那低低呜咽之音,竟连那林中的鸟儿亦振翅飞去不忍再听。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显是玉林的声音。“好妹妹,你又何苦如此?昔日咱们一处写下的,你竟忘了不成?”黛玉扭了身,冷冷地道:“你怎来了?竟不去找他人说肺腑之言吗?”玉林知她仍为那日言语所恼,忙道:“好妹妹,原是那日我糊涂得紧,说话不知分寸,哪里来的什么他人?妹妹勿要庸人自扰才好。” 黛玉却正色道:“红口白牙,竟是别人杜撰不成?”又扭头叹道:“一个妹妹终是不成,那个好妹妹必是合你心意的。”说着竟又滚下泪来。玉林见她如此,急急拿出帕子,轻与她拭泪,好声说道:“妹妹若要恼我,我无二话,况咱们的情分,你我心里皆知。只有什么话,但求能说个明白,亦不枉咱们相知一场。” 黛玉听了此言,亦觉自己恐是思虑太过,故拭了泪把那日听说的言语说了,玉林听罢却面带笑意,情不自禁之下只抓着黛玉的柔荑,道:“妹妹果真为我如此?倒不枉咱们的情分了。”黛玉见他如此,越发不解,心内只道他真有此事,故只欲挣脱,欲扭身而去。 玉林忙道:“好妹妹,且听我说。那箐毓本是有些纠缠于我,不过好在我已与她详谈,她素日钦佩于你,已然知晓咱们的情意,况如今皇后娘娘欲与她做媒,只听她那边的意思呢。”黛玉扭身道:“果真是你瞒我在先,竟还推在他人身上?” 玉林见她欲生气却又满带娇嗔之意,不由心怀一动,定定得看着黛玉叹道:“好妹妹,我早说过,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可记否春日咱们游对诗词,可记否夏日咱们同湖嬉戏,可记否秋日咱们共品红枫,可记否冬日咱们漫天咏雪,我的人生,已离不开你,纵是玉皇大帝的公主来了,又能奈我何?我只要定了你!”玉林说至最后一句,竟越发大声,向天呼啸,显是坚定之极。 黛玉听此一番,早把那番拈酸的心思抛却,亦定定地看着玉林,低低地念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第九十八回(下) 玉林黛互诉心结,我侬词潇湘明誓 二人定定相望,只觉这周遭外物全无,黛玉泪眼婆娑,轻启朱唇,一首《我侬词》徐徐念来,玉林知她面皮之薄,今日能以此相誓,亦是感动之极。凉风映晚秋,这一对壁人的心此时却火热得紧。 一时,二人低低叙了半日,方携手前至王妃屋内,探春惜春见他们二人情形,心下均笑,王妃见他们一同进来,亦是欢喜,又见黛玉面上一红,知已雨过天晴,遂笑道:“才刚说使人去叫你,一同替探儿选些首饰,偏你就来了。”探春亦拉过黛玉坐下道:“好姐姐,这金银花钗,真真让我眼花,竟不知哪一项好了,还求姐姐大发慈悲,助我一臂之力。” 黛玉笑啐道:“不过是小事,偏惹来你这番话,不过是你笑话我罢了。”众人闻言皆笑,玉林见黛玉眼角微微有些泪痕,欲替她拭去,又恐他人笑话,故轻拽了拽黛玉衣袖,悄做手势,黛玉会意,对镜理了去,方扭身来说话。众人瞧着这二人一番情形,亦是暗暗感叹,北静王妃心下更甜,只求皇后早日了了那箐毓之事,早日让玉林黛玉完婚才是。 原来玉林早打定主意与那箐毓说开,遂求了箐逸,一并说去。那北国之人果真豪爽,玉林一番亮话,亦让箐毓觉这人光明磊落,只道他既无娥皇女英之意,她又何苦费却心思?箐逸亦连向玉林致歉,他连日来忙碌政事,真真不知妹妹竟暗暗存了此番心思。如今既是已明,故亦罢了。又想至箐毓自小追崇中原文化,方与皇后说了,求她与妹妹做番好亲就是。 想那箐毓经此一番,亦觉有些对黛玉不起,欲往那北府说去,又恐扰了黛玉,她本是一玲珑剔透之人,故左思右想,方写了封花笺使人送去。黛玉看罢,亦觉她真真坦率,又暗悔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能以姐妹相惜,故亦起笔写罢回至。一来二去,这二人以书信相通,竟亦是一份闺中之情。 不日,箐毓来府,探春亦听说她与黛玉书信之事,只笑道:“人人只道你豪爽之极,竟亦玩这些把戏?”箐毓扭着黛玉笑道:“我只不过怕林姐姐发狠不见我了,这才想出这个法子的。”黛玉笑道:“素日是我看低了你,竟不知毓妹妹写得一手好字?”箐毓亦笑道:“待到林姐姐与世子哥哥成亲的时候,我必要大展身手,全心而贺。”此言说得真诚之极,黛玉亦抛却往日酸意,真心而待。这正是:一番嫌隙因情起,互为至诚释前嫌。 第九十九回(上) 千里缘探春大婚,当凤钗薛蟠犯浑 转眼已至探春大婚之日,箐逸本是后继番王之身,探春又为当朝郡主,故这一番繁华热闹场面,自不必说。探春因是南安府的郡主,故早于头日在南安府小住,欲拉黛玉惜春来,北静王妃笑道:“你的好日子,她们去掺和什么!若你过世子府了,还能让她们也搬去不成?”一番话说得众人皆笑,探春亦知与礼不合,只这女儿出嫁之前,多是有些忐忑,故定了定神,这才去了。 这世子府、南安府均是红绸铺地,喜气盈盈,一乘八抬大轿将装扮得富贵华丽的探春抬起,探春头顶珠冠,九头凤钗居中,面上擦了少许胭脂,却在那大红秀凤盖头的映衬下越发红透,探春坐在轿中,一颗心却随着轿子晃动。听说宝玉昨儿已出了牢门,不知会在哪里落脚,大嫂子带着兰儿许会好好过下去吧。又思至赵姨娘,心下越发纠结,耳边传来外头的嘈杂之声,探春悄悄地掀开轿帘,只露出一道缝,看着那拥挤的人群,心下忽涌起一念,若她们能在其中,该有多好!都说出嫁是女儿的大日子,没有亲娘看着的嫁礼,纵是有再多达官贵人来贺,又有何意思? 探春悄看了一会子,恐人发现便放下轿帘,自盖上那盖头,瞅着那随之晃动的珠帘细细想着心事。她却未料到,那赵姨娘此时正牵着贾环混在那人群之中,默默地看着轿中之人,两行老泪黯然流下。贾环却看着赵姨娘道:“三姐姐有了今天,咱们就不愁没好日子过了!”赵姨娘却不言语,拽着贾环跟着轿子走了一会,这才住脚,在那巷口张望了半天,直至轿子淹没在人流中,这才拉着贾环去了。 一时到了那世子府,十六位提灯提炉的宫女在前,十六位捧着嫁礼的丫头在后,探春由喜娘搀下,一步步走向早已站在正中静候的箐逸。箐逸看着步步走来的探春,心下感慨,想至往日探春容颜言语,亦是犹如昨日。一时,箐逸按北国之礼替探春去了盖头,见她明眸善睐,眉目如画,竟痴痴凝望,不能回首。 探春悄推他一把,箐逸这才回神,轻携起探春之手走向那宾客之席。众人见这二人一个俊朗非凡,透着豪爽之气,一个面容出众,带着端庄大方之风,皆是感叹天造地设,又有知他们素日原由的,悄说了出来,众人均叹这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第九十九回(2) 千里缘探春大婚,当凤钗薛蟠犯浑 次日一早,探春悠悠醒来,见四处是大红的喜字,回想起昨日一夜,方知自己已是新嫁娘之身,欲唤侍书来,却听外间门声,抬头看去,竟是箐逸端着黄铜面盆进来,探春忙忙起身,道:“这是何故?她们竟都不在吗?”箐逸放下面盆,拉过探春道:“从昨夜起,咱们就要相携一世。你可知道,自从在那塞外见到你,你便刻在了我的心里。按照我们北国礼仪,新婚第一日,夫婿是要与你洁面修饰的。” 探春听他说得如此深情,亦是心下有感,听至后来不由笑道:“你竟会与女儿家洁面不成?”箐逸亦是笑而不语,只拉过她来,拭了水温,又拿过帕子,一举一动皆轻柔之极,探春亦是惊异平日里豪爽之极的他竟有如此温情。一时箐逸携她对镜理妆,笑扶着她削肩道:“娘子,我画得如何?”探春对镜看了,回首笑道:“真真不错。你却是从哪儿学来的手艺,我竟不知?”箐逸道:“自是箐毓的功劳,为了这一日,倒费了她不少神呢。” 探春站起身,轻靠在箐逸身上,叹道:“多谢你如此费心。有了你,我便有了依靠,只求上天厚待于我,让咱们能携手终老。”忽探春又笑对着箐逸道:“只我这眉毛淡了些,偏你亦没画好。”箐逸初始去看那面容,后瞧见探春那眼中的深情,遂盯着她定定的道:“我愿为你几世画眉。”探春伸出手指掩住他口,道:“不求几世,但求今生。”一时这大红的新房映着这一对壁人的深情,越发在这晚秋暖意盈盈。 且不提这二人的柔情蜜意,只说那贾府一案,虽因当今震怒有了结果,终未审理完毕,前文已交待过,此祸原是那支凤钗所故,原有四支,两支原被作为赏赐与了北王府,现在兰香探春手中,另外两支名则被贾府私扣,实则因薛家扣留,宝钗后又转赠元妃一支,这才惹出后来的祸端。如今,一支多半在燕妃手中,另一支则随着宝钗的离去而不知所踪。 却在此时,有当铺老板向大理寺呈上这支凤钗,说是有人来当,素日又见过这钗的图影,恐惹来祸端,这才巴巴送来。大理寺之人顺藤摸瓜查了下去,诸位猜是哪位?竟是薛蟠!原来那薛宝钗母女并未远离京城,说是南下回乡,终因名利心重,还是要留在这里寻求机缘。况那宝钗心下依惦记宝玉情形,又心系那思林,故亦不愿回乡。 第九十九回(下) 千里缘探春大婚,当凤钗薛蟠犯浑 却不料那薛蟠整日在家亦是无事可干,竟又起了那好赌之心,趁着宝钗不注意,私下将她那包袱偷出,自然就当了这支凤钗。如今大理寺顺藤摸瓜,将那薛蟠锁拿,薛蟠连连叫冤,却又恐累及宝钗,憋在心里硬是不敢说出来。 却说薛姨妈闻听薛蟠此讯,登时那身子一软,病倒在榻上,宝钗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陪着薛姨妈掉泪。半晌,薛姨妈方悠悠道:“咱们家只你哥哥一人,断不能绝了这门香火,倒是要委屈你,去求求忠顺府,或能搭救于他。” 宝钗闻言泣道:“为了他,我倒是情愿去的,只自退婚以来,忠顺府早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当铺如何没的,宫里供奉如何消的,必是他们所做的文章了。此时去求,无异于自取其辱。”薛姨妈长叹一声,歪倒在那榻上。 宝钗见此,忙安抚她道:“如今探春已是世子王妃的身份,她又素与北静王府交好,若能求动她来,哥哥必然性命无忧。”薛姨妈听了此言双眼有些光彩,只催促着宝钗快些去办。宝钗应着起身,却来至外间,盘算着该如何上门,如何开口。 当日她们娘们儿擅自离开,必然已被探春所知,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物,必会极为愤慨。只愿她能念往日情分,加以援手。宝钗翻来覆去想着,进去换了件绣服,因见外头竟飘起雪珠,亦是奇怪。“这天虽是秋末,断还不至于下雪呢。”莺儿便拿过那紫绸披风来,边看着天说道。 “你去雇辆车来,陪我同走一遭。留下个人在家看着。”宝钗吩咐着莺儿。如今她们买下的房子甚小,不过是个容身之地罢了,丫头婆子亦去了许多,只剩下莺儿等素日灵巧的尚在身边。 宝钗行至院中,顿了顿,又走至窗外对薛姨妈说道:“妈且安心,先吃了药,再睡一会子吧。”直至听到薛姨妈低低的答应声,宝钗看着那阴沉的天,长叹一声,方打起精神出了门子。且看宝钗为搭救薛蟠如何斡旋,且看探春是否施以援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上) 为护己身暗饮恨,出奇反常榴花开 宝钗一路忐忑行至世子府,四下打问却说是探春去了北王府。宝钗不由心下一动,去那里正好,或能见到他亦未可知。故忙使人赶着车去了。到了府门,递上名帖,一会儿出来一个小厮说道:“现下王妃公主郡主在听戏呢,且等一会子吧。”说着引着宝钗进了那二门的门房。 宝钗坐在那里,不由气闷,想她亦是大家子出来的小姐,何时竟受过这个?只如今求人在前,只得忍下。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却听见外头一个婆子前来寻宝姑娘,宝钗出去一瞧,竟是家里日常看门的婆子,原是薛姨妈差来,说已知大爷的讯,请姑娘快些家去呢。 宝钗见那婆子着急忙慌,心下顿觉不详,回至家中,院子正中摆着竹席,那上头躺着的可不正是薛蟠?鼻青脸肿,业已断气,薛姨妈在那廊下坐着已哭昏了头,宝钗顿觉天晕地眩,真真想不到竟如此之快,为一只凤钗,白白赔上哥哥的性命! 这母女二人哭了半日,方使人买了口棺材,悄到城外将薛蟠埋了。薛姨妈恨着要告官,宝钗泣道:“哥哥的命原是被他们记在账上的,咱们这一告,只怕这点子家财和你我都不能保了。”薛姨妈细想也是,只这丧子之痛,绝非一天两天便可消弭。自此,薛姨妈身子每况愈下,加上这日子日渐拮据,竟一天天沉重起来。 再说那宝玉,自打从大牢出来,与那贾兰回至那窄小的院落,却想不到早已物是人非,一月之间,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这院子早已没了生气。若非李纨和麝月守着,只怕那墙头早已生起厚厚的杂草。 第一百回(2) 为护己身暗饮恨,出奇反常榴花开 宝玉贾兰扶着王夫人的灵位大哭一场,李纨麝月方劝起来,李纨又道:“也真真奇怪,昨儿竟有人往这里扔进一个包袱来,里头竟是一万两银票,吓得我和麝月够呛。怎就有人知道咱们揭不开锅了呢。”宝玉听了亦是奇怪,只道:“恐是三妹妹和四妹妹所为。”李纨听了却道:“她们送些银子历来都是使侍书来,再说又有什么好瞒着掖着的。” 众人细想也是此理,忽听麝月抚着自己的脑门道:“瞧我这记性,那包袱里还有封书信呢,我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8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8部分阅读 在袖里偏忘了。”宝玉拿来看了,沉默半晌方叹道:“物归原主,二爷保重!竟是玉钏!”麝月道:“这丫头总算有点子良心。”李纨道:“这些原是宝兄弟该得的,老太太的体己本就有他一份。”忽想至自己那份,可惜之余亦是心疼。又见贾兰足足瘦了一圈,更是越发不是滋味,思至日后,更是心酸。 且不提这边李纨带着宝玉贾兰度日,再说那北静王府,自打探春出嫁,亦回来住过几日,终年轻夫妻尚处甜蜜,况箐逸乃北国世子,多少大事等他论断,故这世子府一干事务皆交由探春,故探春的精明才干倒教那箐毓一惊,直笑探春:“想不到姐姐竟有此一面,可见上天待我哥哥真真深厚。”探春却笑:“不过是些当家理事的事务,哪里就难了?你若用心,必然比我做的要强。” 这世子府每日事务、打点亦绝不少于北静王府,故探春亦少去了那边,箐毓因探春过来,越觉有了玩伴,亦少出去许多,况自她明了黛玉玉林之情,心下早把那玉林放下,整日里将那心思放在茶道之上,竟渐渐痴迷得紧。 却在此时,那北静王府却出了一件蹊跷事,原是那琉凤院里的一株石榴树,在这秋冬交替之际,原本已脱落干枯的枝干,竟冒出一朵火红的石榴花来。这院子原是兰香与思林回府所住,日常亦有婆子打扫,那婆子一早见了,亦是惊奇,忙忙报了王妃知晓。王妃带人来细细瞧了,心下却不知何故。 有那会说嘴的婆子,只笑道:“定是府里又有什么喜事,老天爷给咱们报讯呢。”也有的说:“这节气虽是过了,终天还有些暖气,这花开亦是正理。”更有那私下嚼舌头的,背地里嚼:“怕是有什么祸事吧,这花开得亦太不是时候啦。”黛玉闻听亦带着紫鹃雪雁赶来,见此情形,忙安抚王妃道:“榴花开自来有子,如今花开,说不定乃是兰姐姐得子之讯,姑妈且安些心,如今诸事皆定,一切必会吉祥如意。” 北静王妃听了黛玉之言,亦觉有理,忙吩咐人绞了几尺红布,系在那枝干上,又使人拜了送子观音,多多添了灯油,这才罢了。至晚间对北静王爷说起此言,王爷道:“多是节气所故,倒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又道:“当今近来对忠顺府斥责甚多,对咱们反倚重更多,我思来想去,恐那边不服或有什么忿恨之心,生出事来连带咱们,你带着他们诸事皆要小心才是。”王妃应着,忽又道:“倒是兰儿往来宫中,如今亦是三四个月的身子了,却是不便宜。” 王爷道:“她倒无妨,如今皇后倚重她竟赛过太子,足见这女生之乐。”北静王妃笑道:“可不正是?我瞧皇后爱她竟越发重了,前儿太子妃还说呢,兰公主定是上辈子与皇后娘娘有缘,这会子生得比那亲母女还好。料是无人敢去生兰儿的事。”北静王爷亦觉有理,二人歇下,一宿无话。 第一百回(下) 为护己身暗饮恨,出奇反常榴花开 又过了五六日,北静王妃因惦念兰香,故使人传话去,待兰香从宫中归来,便至这边来。黛玉听了北静王妃的意思,亦是欣喜,她们姐妹久未相见,亦是想得紧。故一早黛玉便使人做了些酸甜之物,专为兰香做挑嘴之用。又使人说与探春、箐毓,若无事亦来逛逛。惜春却因近日身子有些不爽,不便出来,只教黛玉见了兰香替她谢罪。 黛玉安抚她道:“咱们姐妹之间,哪里来的什么罪不罪?妹妹言重了。”又见惜春面色发黄,身子竟越发瘦弱起来,忙道:“可是这几日的饭菜不可口,怎竟瘦了些。”惜春道:“却没什么,只是晚上觉睡少了些,心上发慌罢了。”入画在旁插嘴道:“还不是那陈大爷闹得?”言下甚为惜春愤慨。 黛玉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定是妹妹听二哥哥说他带兵去了南边剿匪,替他忧心呢。你且放心,常言道虎父无犬子,陈将军的名声你是知道的,陈公子的武艺听说亦是数得上的,断然不会有事的。”惜春听了亦心下一宽,见黛玉今日气色甚好,亦笑道:“姐姐这几日调理得越发好了,那程太医的药果是有效。”黛玉道:“亦不知是他的药好,还是近来我梦做的少,歇息得好了,亦觉这精神头越发多了。”惜春拉着她的手道:“这是最好不过。不然世子爷恐又得瘦上两圈。” 此言一出,竟让黛玉顿了顿方面色飘红,直笑啐惜春。原来这惜春向来有些不拘玩笑,众人皆知,今却出言取笑黛玉,亦必是听了适才之言颇为宽心之故。那陈梦曦已离京七八日,此时必是战事已起,这惜春虽读遍经文,终逃脱不了一个情字,心下自是为那陈梦曦整日担忧。 这二人正拉着手说话,却听外头忽传来一阵急急的声音,又听得婆子道:“快回林公主,出大事了!”黛玉闻言忙忙起身,惜春亦挣扎着起来,欲下去看看,被黛玉拦住,“你且歇着,若有事,你再来。”惜春遂罢了,扶着门框相送,那黛玉一行早出了院门,往正堂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一回 宫闱乱累及凤胎,出阴霾初雪鲜品 且说黛玉到了正堂,却见王妃正扶在那椅塌上落泪,一干丫头亦跟着抽泣,不由大惊,心下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北静王妃见她进来,亦流着泪道:“玉儿,这可怎么好?你兰姐姐的胎竟没了!”黛玉惊道:“前儿太医尚说无碍,怎会如此?”说着那泪珠儿亦滑落下来,她虽常作孤女之叹,却因兰香的活泼心性亦缓解许多,况她自进北府以来,除了玉林,便是兰香为伴,姐妹之情自是深厚。今听得如此,亦是极为伤心。故亦陪着王妃落泪,一时,这府里原有的热闹竟淡了下来。 诸位知那兰香如何滑胎?却是因一杯茶的缘故,原是她近日往来宫中频繁,加上身子有些笨重,前儿行至侧殿前,忽觉口渴难耐,恰见一宫女端茶而来,自是欣喜,亦不管是谁的吩咐,遂拿了来一饮而尽,却不想到了三更天肚疼难忍,思林大惊,忙忙请了太医来,却是为时已晚。思林兰香相拥而泣,素日跟着兰香的嬷嬷忽想起白日那杯茶之故,虽心下大惊,却仍与太医说了,太医细问了究竟,低低地说与思林,“驸马爷,恐是那杯茶的缘故。”恨得思林怒目圆睁,却又恐兰香因此身子越弱,故亦压了火气,只私下里使人查去,忙忙地过来安抚兰香。 当今与皇后闻讯皆是震怒,皇后顾不得凤颜威仪,只泣道:“这可怎么好?好不容易怀胎,偏就没了!”当今本就视兰香为掌上明珠,细细问了思林情形,心下顿知定是有心人所为,故震怒之余,亦暗下密旨,使人彻查到底。 北静王妃搂着黛玉伤心之余,忽想至那琉凤院里的石榴花开,心下犯疑,难道冥冥之中的预兆不成?与黛玉悄说了,黛玉道:“事已至此,姑妈想这反是多虑,倒是兰姐姐在驸马府甚为不便,不若接了来也好照应。”王妃道:“正是呢,使人赶快去办就是。” 一时兰香思林过来,探春亦闻讯赶了过来,娘们儿又哭了一场,这才罢了,北静王妃因疑虑那株石榴树,至晚间悄使人在那烧了三柱高香并无数纸钱,又见兰香性子活泛了些,这才稍放了心。 又过数日,兰香身子大好,当今又赐下大批的稀罕补品来,对这兰香的恩宠竟越发赛过往日,北静王妃虽极为惋惜,却见兰香心绪渐好,亦只道他们小夫妻尚年轻,日子之长,聊以抚慰。期间,皇后又亲临北府一趟,与兰香说了半日话方回,又悄悄与北静王妃说道:“只管放心,此一番查下来,再无人敢动咱们一分。”北静王妃听了此言忐忑,见外头寒风初起,不知此番能否使忠顺王府服软,不知燕妃又要使出什么手段。 却说将军府这边,因允了陈梦曦与惜春之事,陈夫人忙忙的准备喜事,一日迎娶吴家小姐,三日之后纳惜春为妾,倒真真不枉年前双喜。独陈梦曦三番两次在陈夫人面前闹腾,只愿娶惜春一人,如此一闹,反惹闹陈将军,只抛下话来,“若非如此,那惜春永进不得陈家之门。”陈梦曦见父亲如此强硬,方不再闹腾,却硬躲着那吴家的帖子,每日只骑马来北府。 这日,兰香兴致极高,她又本是耐不住之人,况见初雪霏霏,园子里幽绿之下如同撒上一层西湖葱白纱,故便拉了黛玉,过惜春这边来赏初雪。黛玉惜春见她如此,自然乐见。惜春亦暗求菩萨,保佑兰香福运昌旺。 三人正围着那火炉,静看那初雪飘然,却听外头一阵说笑之声,兰香瞅着惜春道:“定是他又来看妹妹啦。”惜春面上一红,心下虽甜,想至不日的婚事,亦是愁绪翻涌。入画进来笑着回道:“驸马爷世子爷和陈大爷来了。”黛玉道:“他们竟聚得齐全!” 三人进得屋来,俱宽了雪衣,兰香见思林只穿一件青蓝色夹衣,起身拉他坐下道:“我不在家,你竟不知添衣裳吗?”思林握着兰香,笑意盈盈,细瞧她的脸色,见已同往日无二,心下亦喜,笑道:“却是如此,天下唯娘子一人,方知我也。”众人见这二人柔情蜜意,皆是羡慕。 玉林笑道:“好哥哥,好嫂子,这话你们不妨慢慢说去,只那块鹿肉恐挂在那里要飞了。”黛玉道:“什么鹿肉?今儿府里却没这道菜。”玉林道:“这就要拜陈世兄所赐了,他前儿去了后山的庄院,得了好些,今儿自然带过来与咱们尝鲜。”黛玉笑道:“二哥哥,恐是你糊涂了,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说着笑努向惜春,玉林会意,只瞧着陈梦曦大笑。 陈梦曦与惜春皆知黛玉取笑之意,均有些忸怩。却听兰香朗声说道:“有新鲜鹿肉,自然要有好酒,快使人拿去。”黛玉忙使紫鹃雪雁带人去了。玉林笑道:“咱们速去园角的啖素亭,我使青儿在那支起了火盆,又要了佐料来,一会子咱们大烤鹿肉,大口吃酒!” 兰香听了此言,早耐不住了,忙忙地披了衣裳,就要往外走,却被思林拉住,硬是替她一一系好,方一并出去,玉林亦携了黛玉出去,陈梦曦伸出手来,却见惜春身子扭向一边,正欲缩回去,惜春冰凉的柔荑已拉住他的衣角,陈梦曦大喜,只低低地说了句,“都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岂知这朝朝暮暮亦是我心日夜所盼?” 这一众人到了那啖素亭,黛玉见一切皆备,又瞅见那亭上匾额,笑道:“真真名不符其实,原为啖素,咱们今日大嚼鹿肉,可是委屈了这亭之味道。”兰香早举着一块鹿肉,边往嘴里放边道:“好妹妹,你快些过来,可香着呢!再在那儿做司马之叹,恐一会子剩不下多少了。”黛玉见兰香大快朵颐的样子,笑着摇头道:“我却是吃不了,有一回吃了一点子兔肉,半日不自在。”却见众人吃得甚香,亦是有些心痒难耐。 玉林拿过一匕首来,细细切了肉丁,递与黛玉道:“这最细致不过,你尝尝就是,美酒配佳肴,你若吃些冷酒,亦是于身子无益。”黛玉轻拈一口,细细嚼着,眼波流转,看着玉林叫道:“真真美味!”兰香见他们二人情形,在旁笑道:“妹妹真正品的非这鹿肉,而是玉林之心吧。”一语让玉林黛玉二人皆是面上一红。 惜春捶着黛玉笑道:“林姐姐,适才你笑话我,而今可有了治你之人!”黛玉举杯道:“兰姐姐一句话惹来你这些闲话!再不好生吃酒,过几日,我却是连一点子礼都不送的。”众人皆知她说的乃是陈梦曦的婚事。却不想惜春听此,竟黯然下来,低低地道了句,“却不知那时又是怎样的情形。” 思林知这二人情形,故对陈梦曦说道:“虽说三妻四妾不过平常,但人活一世,得一知己足矣。你虽碍于父母之命,不得以为之,若他日委屈惜妹妹,我们兄弟断然不会依的。”兰香叫道:“什么你们兄弟?还有我和林妹妹呢!”陈梦曦起身作揖笑道:“愚弟记下,断然要与惜儿好日子就是。” 黛玉顿了顿,方道:“只恐那吴家小姐脾性不好,若委屈惜妹妹,可怎么好?”惜春听此,惨然一笑道:“这或是败家之幸吧。”黛玉见她短短一句说得凄然,不由替她不平,却又见她与陈梦曦之情,若非如此,恐亦只能作牛郎织女之叹,遥遥相望,却不能见,亦是一种苦痛。这正是:别样情别样心怀,欲两全终如油煎。 第一百零二回(上) 乾坤正忠顺非顺,入深冬潇湘雪梦 却说自兰香身子大好,心绪渐平,这一众人在那啖素亭内吃酒说笑,一大块鹿肉竟也无剩许多,那陈梦曦与惜春虽大事在即,却因其中徒增一吴家小姐,二人心绪均非那迎新之喜。众人虽深感无奈,亦无好法可解,左不过说一番陈梦曦就是。 却在此时,宫中传来消息,燕妃因巫蛊诅咒被当今打入冷宫,众人皆惊。想那燕妃是一大大精明之人,恐不会作此被人抓住把柄的门路。原来却是忠顺王妃所为,她历来是个粗心笨眼的,只一个劲盘算自家的银钱权势,近来见皇后等憎恨之人越发受宠,又眼见得北府一干人得意,那探春获封赐婚,故更是怀恨在心,又听说忠顺王爷之言如今多半不得圣听,更是恼怒,故一心要把这风头抢了回来。故猪油蒙心之下,买通那敬茶房的宫女,只说让她接近公主必会受宠,又恐药剂下得不够,竟听了那法师之言,做了木偶之人,偷偷地扎上银针,放入燕妃宫中。 却不巧兰香滑胎,皇宫上下彻查,当今下了旨意,无论何人凡可疑者一律捉拿,想那小宫女本就是怕事之人,此番一闹腾,早吓得不知所为,跑到皇后那里吞吞吐吐说了,皇后怒道:“果是被我言中,上次饶她一回,竟不知趣,如今自己作死,倒怪不得我了。” 突又有小太监悄悄进来回报说那木偶之事,皇后立时使人奏与圣上,当今大怒,派了御林军去,那燕妃本不知那木偶之事,只知兰香滑胎定与忠顺王妃有关,只她总是吞吐,不肯说出,亦是无法,今儿见御林军来势,心下越感不妙,又见那银针偶人搜出,越发心头发凉。不想,这一折腾,竟查出那一对九头吐珠凤钗亦在燕妃宫中,一一奏上,当今大惊之下亦是震怒,只道这燕妃竟如此大胆,先打入冷宫再作惩治。 又有大理寺掌事说此凤钗恰是当日搜拿贾府无所得之物,却在这里,必是有些关联。当今立令查去,又下了一道旨意使忠顺王府阖府不得擅自出入,忠顺王妃先行捉拿,忠顺王爷送交内务府圈禁。这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朝中上下无不惊诧,却终有一些明眼之人,知这忠顺王府如此闹腾,早晚有此一天,果不其然,经此一场,已是犹如南柯一梦,往日威风权势皆无。 第一百零二回(2) 乾坤正忠顺非顺,入深冬潇湘雪梦 北静王爷回府与众人说了此事,众人皆是愤然,都道此番惩罚断是上天的报应。思林兰香听了,心下终有一丝畅快,却想至那忠顺王府,几十年的荣光就此消去,亦是有些须不忍。北静王爷叹道:“荣华再好,终是恍然一梦。”想至那被忠顺王妃作弄掉的孙儿,虽痛彻心头,好歹儿女年轻终有盼头。 一时掩了此事不提,北静王府亦渐渐如往昔。朝中经此一事,一些名利之人消停许多,昔日 附在那忠顺王府的一众人等皆心下惴惴,亦有受此牵连的而获罪,巧的是,那与陈府联姻的三品吴管事,因此被查出与那忠顺王爷贪得贡品数件有关,又私自隐瞒燕妃匿藏九头凤钗之事,亦被降旨流放。那陈夫人听了此事,唬得不行,只对陈将军道:“这可怎么是好?若牵连咱们,岂不冤枉?” 陈将军道:“当今历来圣明,况曦儿剿匪有功,刚得了赏,断不会因一婚约而降罪于我。”陈夫人听他说得有理,亦是放下心来,思至往日种种,由不得要埋怨陈将军,不该赌气联姻,不该拒纳惜春。没几日,便屈身来到北府,特特地见了惜春,拉着她问了许多,越发觉她冰雪聪明,心下那一分喜欢亦是又增添许多。 那宫中如今已渐平平,自燕妃一去,往日那些作祟的内监或隐匿,或被查出获罪,终是各有各的下场,各有各的报应。皇后亦一改往日慈悲心性,定了许多规矩,这才将原有的污浊之气去了大半,又念着当今仍为兰香滑胎而痛,私下亦不时催促思林兰香要多多加紧才是。 那思林兰香经此越发亲密,只觉夫妇二人能携手同老,亦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北静王妃见此,亦是心喜,如今陈府已允了惜春之事,皇后亦赏了日子,冬至那日便风风光光送惜春出阁。她靠在那榻上细细想着,心道如今只剩下一桩心事,只盼着明春早到,玉儿和玉林早日了了大事。 转眼祸事已过,冬日渐深,这日,雪意甚浓,一早便映得屋子煞白,黛玉悠悠醒来,见外头如月光倾洒一般,不由念道:“冷雪徐降天意凉,入夜轻叹思他乡。”“妹妹何故思他乡?”却是玉林进来。紫鹃忙上前替黛玉梳洗,又笑道:“世子爷,姑娘尚未梳洗呢,你且去外间坐坐。”玉林笑瞅黛玉的粉面一眼,这才去了。 黛玉瞧着他的背影,笑啐道:“一大清早就贫嘴贫舌讨人厌!”却自顾起身穿衣,自是恐玉林等待过久。又问紫鹃,“这几日怎不见雪雁?”紫鹃低低地笑着说:“姑娘竟不知吗?那丫头前儿被诊出带了身子,如今在那院里养着呢,青儿高兴得什么似的。”黛玉笑道:“咱们许久未有喜事,她这一宗,却是一喜了。”又道:“一会子你送些银子过去,再把姑妈与我的那些滋补养生的丸药与她一些,就说我得闲了,必去瞧她。”紫鹃笑着应了,又拿过那件琉粉夹袄绣坎与黛玉穿上。 第一百零二回(下) 乾坤正忠顺非顺,入深冬潇湘雪梦 玉林在外头早已不耐烦,欲进来又恐黛玉面皮薄,正心焦呢,却见黛玉穿着一件大红金绣羽纱出来,后头跟着一身绿衣的紫鹃,不由抚掌笑道:“这冬日萧萧,你们这衣裳倒真真好看得紧。”紫鹃笑道:“今儿世子爷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像吃了蜜似的。可有什么好事不成?”玉林道:“倒是有一件好事,咱们先去上房请安就是。” 一时,玉林黛玉来到上房,思林兰香亦在,二人行了礼,玉林又道:“大哥哥今儿不去理事吗?偏有功夫过来。”思林道:“兰儿闹着要来找林妹妹,我不放心,送她一送。”此言一出,却见兰香悄拽思林,满面羞意,思林却紧握她的手,众人见此,都暗暗偷笑。北静王妃见 黛玉一身红衣,笑道:“玉儿今儿这身打扮好,红艳艳的看着人心下也自在。” 兰香细细拉着黛玉瞅了,笑道:“这羽纱我也有一个,倒像是宫里的手艺。”黛玉道:“正是去年皇后娘娘赐的,咱们一人一件。”兰香道:“正是呢,偏我那件不知去了哪里。只好将这笨笨的猩猩毡穿了来。”黛玉笑道:“定是你混放,忘了地方,姐姐若想穿,只管拿这件去。”兰香轻拍她,笑道:“你这个多心的,我有多少衣裳穿不得,左不过几句闲话罢了。”偷眼瞧见玉林正低低的看着黛玉,不由笑道:“好妹妹,等过了年,我可要大吃几杯了。” 北静王妃放下茶杯笑道:“你这孩子,吃酒还论什么时候,你若高兴,随你就好。”兰香扭身道:“母亲可忘了他们两的事?”说着瞅着玉林黛玉笑。北静王妃会意,亦笑道:“真真你这笑话说得巧。罢了,今儿叫你们来,原是有些事要商议商议。”抬头四看了,方道:“惜儿怎没过来?怕不是身子不自在吧?” 话音刚落,却听外头入画的声音,“姑娘给王妃请安来了。”早有丫头撩起帘子,惜春进来,与王妃行礼,北静王妃笑道:“正说着你呢,可巧就来了。”说着搂住她坐下,细细瞧了脸色,道:“这几日倒调养过来了,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惜春低了头,面色更红,知王妃说的是冬至大婚之事,想至一切终苦尽甘来,尘埃落定,亦是诸多感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三回(上) 冬至惜春喜花嫁,晴雯离府念旧缘 且说冬至即到,陈府早送了彩礼过来,因恐陈府看低惜春,北静王妃做主认了惜春当女儿,如此一来,不仅黛玉探春心喜,那陈夫人更是喜出望外,虽说惜春姓贾,如今有了北王府的身份,自然连带越发不同。偏南安王妃那日送礼过来,笑道:“你一个玉儿不够,偏又揽了一个,倒个个都是尖上的人物。”说着拉着惜春细细瞧了,道:“好孩子,且安心去吧,那边若然有什么委屈,只管说与我们老姐两就是。” 冬至这日,惜春穿了大红嫁衣,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二门,陈梦曦骑在马上,见惜春窈窕的身影悠悠前来,不由一阵感慨,幸得这天命使然,终能结成良缘。探春亦过这边来,与黛玉兰香一起相送,众人瞧着惜春的大红喜轿在鼓乐齐鸣中渐渐远去,亦是一番感叹,惜春原有出家之念,与陈梦曦起起伏伏几回,终得圆满。 且不提惜春进到陈府,与那陈梦曦如鱼得水,陈将军陈夫人亦对她抛却往日芥蒂,且因是北府之女,故更加倍看重。再说那玉林,眼见陈梦曦等昔日好友均结秦晋之好,心下亦是又羡又急,只盼那明春早到,早日与黛玉完结心中所想。 这日,黛玉正在屋里瞧着紫鹃算账,雪雁挽着头进来,笑道:“姑娘快去瞧瞧,晴雯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整日里在那坐着傻呆呆地笑。问她也不说,这不又在那儿笑上了呢。”紫鹃忙扶了黛玉去看,果然在那廊下,晴雯正一手托腮,瞧着那雪出神,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一身银红的衫子,倒映衬得着实好看。 黛玉等走至身边亦浑然不觉,黛玉不由扑哧笑道:“这丫头却不知想什么如此出神呢。”紫鹃雪雁上前推她一把,晴雯方回神,见是黛玉,忙起身道:“林公主何时来的,我竟不知,真真该打。”紫鹃笑拉着她道:“这蹄子,定是有什么事,咱们都来好一会子了,你竟不知吗?” 晴雯面上一红,忽跪向黛玉道:“原是要谢公主的恩德,一心要伺候公主,只是如今他寻了来,终是要再求求公主的恩典了。”众人皆是惊异,独黛玉顿了顿,方悟然,必是那泓云了,早就听鸳鸯说了这档子事,她原本亦使人寻去,终因府内事情而落了下来。 第一百零三回(2) 冬至惜春喜花嫁,晴雯离府念旧缘 见晴雯亦有归属,黛玉自是心喜,道:“你快起来就是,原本我知你的心意,欲成全却找不着人,如今既是他寻来了,我又何尝不做一个人情呢?”晴雯听了此言大喜,连连叩头,黛玉忙使紫鹃搀起她来。紫鹃雪雁等都听得糊里糊涂,鸳鸯在旁细细悄说了,众人方知,均道:“怪道她的好模样,配他亦是上选了。” 诸位知是哪位?原是那泓云,当日他救了鸳鸯晴雯,二人入了北府之后,他如闲云野鹤一般自去,后又回至当日京郊那户人家,本欲与那红儿说清心事,以免误人之福,却不料恰撞上红儿的喜事,原是那幼时订亲的远房表哥寻来,那府上二老自然乐见其成,泓云见此,心才稍安,独红儿见他现身,那一双泪眼朦胧,映衬着那大红盖头亦有些心酸。泓云顿了顿,方闪身离去,思至晴雯,那脚步越发加快。 至傍晚玉林从朝上回来,听黛玉说了此事,亦是心喜,却道:“成全他们二人自是好的,只我尚欠妹妹一出戏,这个人情倒是要那泓云还的。”黛玉道:“若这些人从此安生度日,那出霸王别姬,不看又能如何?”玉林笑道:“都道妹妹慈悲心肠,今儿我亦领教。”黛玉笑啐他道:“二哥哥又拿我来取笑!我且问你,托你买的湖笔可有了?”玉林道:“明儿就送来,妹妹要这么多,必是又要送人了。”“你竟不知吗?原是北国国王的寿日到了,探妹妹近来要与世子回去,与我要了些,也好做个见礼。”黛玉扭头看着玉林,笑道。 “怪道那世子今儿面圣递了帖,原来是这。”玉林又道:“若然如此,探妹妹理该回来多住几日,以免妹妹忧心。”黛玉听他言语,亦是想着自己,心下俱暖,冲玉林浅浅笑着,将手中的帕子扔了过去,“瞧你,脸上哪里撞来的灰,亦不知道擦擦。”玉林边拭边道:“必是廊下的灯灰落了下来,今年元宵倒该换换了。”又掏出西洋怀表看看,笑道:“妹妹歇着吧,大哥哥找我有些事,倒要去他那里跑一趟。” 说着玉林将适才那帕子小心的放入怀中,黛玉见了心喜,却啐道:“也不问问就随意拿走,所谓世子爷不过如此。”玉林笑着去了,却被黛玉唤回,紫鹃捧了一个盒子出来,黛玉道:“这是前儿姑妈与我的一些西洋参片,替我稍与兰姐姐,亦好补补身子。”玉林接过,青儿早在院门侯着,听他脚步,亦是忙使人牵了马来。 第一百零三回(下) 冬至惜春喜花嫁,晴雯离府念旧缘 至次日,果是晴雯捎口信将那泓云寻来,泓云见了玉林黛玉,纳头便拜,又瞧他们二人气派,亦把素日初见黛玉的心思去了几分,心道这天下之大,唯他们方为真真匹配之人!黛玉见他言语利落,看晴雯的眼神亦是软软,于泓云所求亦是应承,又想至他们四海为家,免不了有些短缺,故赏了晴雯一份厚厚的嫁妆,晴雯越发涕零,只顾着磕头,心下对黛玉的敬重又多几分。 鸳鸯等知晴雯不日与那泓云出去,心下均是难舍,遂凑钱办了几桌小席,替她送行,晴雯见鸳鸯眼圈红红,亦是有些心酸,强笑道:“好姐姐,你素来是个明白人,如今天翻地覆,不过是各过各的,三姑娘四姑娘都有了好去处,你且把那心事放下吧。”原来那鸳鸯虽来了北府,伺候了一顿探春,亦未遂探春去那世子府去,心下又始终念着贾母当日留下的体己,连怪自己不能替姑娘守住,故显得她平日里心事重重,故方有晴雯如此一番言语。 紫鹃亦道:“可不正是?如今一个是世子王妃,一个是三品夫人,哪里就少了那些花的?”鸳鸯摇头道:“话虽如此,终是老太太的念想,我却不能替姑娘们守住,唉!”众人见此,劝慰了她一番,鸳鸯亦是知礼之人,一会子亦略略放下心头所思,与人吃酒吃菜,又见雪雁大口吃酒,不由笑道:“你这有了喜的人,倒不知个冷暖,偏还在这天大口吃酒!”雪雁红了脸,亦方知适才有些放纵,紫鹃在旁见了,忙使春儿拿来暖炉,替她温了,方道:“好生养着,我们却都等着呢。”一语说得众人皆笑,在这冬日寒气中,这嘤嘤笑语越发清亮。 过了五六日,晴雯与王妃等磕了头,便随泓云出去,临行前只悄对鸳鸯说道:“他日若见到宝二爷,替我磕个头吧。”鸳鸯听她提及宝玉,知她念及旧情,猛然有些心酸。只听说如今大奶奶带着他和兰哥儿过活,身边只一个麝月,不知这日子光景,可怎么过活。探春曾使人寻去,那小院早不见人影,终不知是回了南边老家还是在他乡度日。 鸳鸯正在沉思之际,却听园子里的戏台开了锣,“这不年不节,怎唱开了戏?”鸳鸯心道。见鸳鸯诧异,晴雯笑道:“原是世子爷圆林公主的一桩心事,姐姐竟忘了吗?”鸳鸯悟然,方知是泓云那一出霸王别姬,玉林曾许诺于黛玉。又有谁知,那昔日一言,今日方能兑现?足见世事更迭,不是人人皆可预知。叹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又应了那一句“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二玉心儿齐飞,晴雯泓云比翼,这岑岑冬日,却是满城春意,古来有证“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这一个情字鲜活了多少人的青春岁月! 第一百零四回(上) 世事如棋姊妹情,喜气盈盈贺新春 且不提晴雯随那泓云海角天涯,再说那探春自打进入世子府,一切起居皆胜于往日,那箐逸待她自不必说,二人如蜜里调油一般,因知北国王寿诞日近,箐逸已上书当今,望允回国一聚,当今仁慈,自是应允,加送两担寿礼,以表四海生平之意。 这日,探春正看着侍书等带着丫头收拾行装,因想着北国寒气更盛,故使翠墨腾挪出一个大檀木箱,预备多带些冬衣,正忙活着,却听外头一个婆子来回:“世子妃,一个哥儿拿着一块玉佩在府外哭闹,非说是您的弟弟,不让他进来就哭闹个不止,奴才们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这才进来回呢!”探春初时一顿,忽心下一动,忙忙的披了一衣裳,又使人道:“带他到二门房,我这就去瞧瞧。” 这探春到了那门房,一干婆子替她推开门,果是贾环坐在那炕上,衣衫褴褛,面色发黄,竟像是从泥地里滚出来的。一见探春,便大哭起来,不顾身上的泥脏,抱着探春的腿嚎啕大哭,探春拉起他,“环儿,怎么是你?姨娘呢?”见贾环如此模样,探春已知情形不妙。 “这会子你还叫姨娘,日后只怕你叫娘也见不着了!”这贾环虽行为依然乖张,听这言语似乎明理不少。探春惊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贾环擦着鼻涕,泣道:“娘前儿个就去了,身子烫得像火烧棍,偏不让我来寻你,怕带坏了你!”探春闻言顿时腹内俱酸,两串清泪噗噗落下,直摇着贾环的身子,喃喃地道:“为何不说与我?娘临终亦不愿见我吗?” 原来这赵姨娘自打带着贾环出来,那点体己早就花光,想这二人平日里在贾府虽不受待见,却亦是安乐窝出来的,在外头自己过起日子来,自然不是那么妥帖,况那贾环的脾性,赵姨娘更是难以安抚,加上整日里的粗茶淡饭,一时受了风寒,竟病倒在塌,贾环初时并不往心里去,后见他娘病体歪歪,昏昏沉沉,这才猛然明理起来,欲寻探春来,却被赵姨娘拉住,只絮絮叨叨,“莫要扰了她,她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已是我对不住,再去只怕污了她的王妃之名。” 这真真是临终之语,可见人之初,性本善,若然她平时再有过错,终是母性使然,这根深血缘任是风霜刀剑亦是不能割断。探春痛哭一场,又与贾环与赵姨娘上坟,见那新土青草,想至以往,亦是悲从心来,箐逸闻讯,亦陪她前来,以他世子之尊,竟跪在坟前,探春安慰之余亦觉有此一人,终生无悔。 第一百零四回(2) 世事如棋姊妹情,喜气盈盈贺新春 眼见得北上之期将近,探春顾念贾环,又见他比往日明理不少,遂与箐逸商量带他前行,箐逸哪能不应?又吩咐箐毓亦加紧收拾行装,这箐毓正沉迷于中原茶道,加上新近结识一位内务府茶史,痴迷程度更甚。听她哥哥如此说,只道:“万事有嫂子呢,到了那日,我自跟着去就是。” 再说这北王府中,黛玉一如往昔打点诸事,眼见冬日渐深,雪意越浓,想至明春将至,亦是暖意盈盈。腊八这日,黛玉兰香思林玉林惜春梦曦送罢探春,见那马车遥遥而去,映着那夕阳灿烂,亦是别有一番景象。黛玉不由叹道:“此时非彼时,探妹妹此去,倒真真与那往日截然不同。” 玉林知她心下不舍,笑道:“左不过两三个月就回来了,这天冷得很,咱们速回吧。”黛玉应了,又见陈梦曦拉着惜春依旧眺望,遂上前拉着惜春道:“好妹妹,如今诸事皆稳,且不必再忧心了。”惜春笑道:“姐姐说得是,我不过是感慨世事如棋罢了,谁又想到,环兄弟竟会变了好些,亦不枉老爷的教导了。” 一时这众人各自回府。宫里此时又赐下无数物品,左不过是些丝绸古玩,黛玉使人送至管事刘那里清点存账,忙活了一会,不由觉这喉头发痒,眼酸鼻涩,往那塌上靠了,亦觉头部沉沉。紫鹃见此,忙忙地回了王妃,请了太医来。太医细细诊了,不过是风寒之症,吃几贴药就会无碍。 玉林见黛玉面色苍白,亦是疼煞在心,待诸人退去,只靠在那床边,痴痴地瞧着黛玉道:“好妹妹,你要吓我多少回!”一语情深,黛玉亦是感慨,又恐玉林亦跟着受寒,只推他道:“你且去吧,明日再来就是。”玉林道:“我知你的心思,只此时纵是天塌地陷,我亦是不去的。” 黛玉闻言掩住他的口,啐道:“什么天啊地啊,今儿是什么日子,任你混说!”玉林抓住她的手,“好妹妹,我说错了就是,你有点子事,我这心啊就不知到哪里去了。”这二人低低私语,越发比往日情浓。至次日,两幅药下去,果是轻省了许多,北静王妃来瞧,黛玉道:“偏是我这身子,带累合家不能安稳过个腊八。”王妃搂着她道:“我却不图这个,只等着早到了元宵节,亦好早早给你们办了大事。” 第一百零四回(下) 世事如棋姊妹情,喜气盈盈贺新春 原来王妃早请了旨,只待元宵节那日,就与这二人大办。玉林黛玉闻言皆是心喜,只盼这时日快过。转眼已是年前,自是少不了各府拜谒,又要去寺内烧香,北静王妃因感念相国寺衍静大师送那护身黄符之恩,故加倍添了香油钱,亲自带着玉林黛玉兰香思林前往,众人见古刹隐隐,钟声悠悠,又见衍静大师白须慈目,皆叹这佛门圣地,自有渊源所在。 衍静大师见了黛玉,合掌道:“小施主喜事在即,老衲恭喜。”黛玉回了礼,道:“多谢大师昔日救命之恩。”衍静道:“此乃老衲本分,亦是施主前世渊源,不必过于挂心。”又见玉林在旁气宇轩昂,遂道:“昔日神瑛侍者,今日天朝世子,日后必有大造化。”玉林笑道:“大师这话极为深奥,我却不懂甚多,只既是天机造化之语,倒亦要多谢大师。”衍静道:“你能悟到天机二字,已是难得,待到他日,必会懂得。” 思林兰香见衍静大师对她们二人甚是熟络,心下皆有些称奇,却想至他们来过数次,故亦不深想,这二人前来本就有一心事,如今年前敬佛,自要求他一求。却不想衍静转身行礼,“驸马爷公主今儿也来了,小寺蓬荜生辉。”思林兰香回礼,耳听着佛音清清,佛香袅袅,兰香亦不似往日那般活泛,只道:“大师久违了。”衍静瞧着兰香面色,忽捋着胡须,对王妃笑道:“春分过后,府内必有一喜,王妃静等佳音就是。”北静王妃闻言甚喜,知大师指的是兰香求子一事,兰香思林亦是喜不自禁。 这众人一一参拜神佛,净化身心之后,方回至府中。此时府内早已红灯高挂,蓬荜生辉,北静王爷率一干官员进宫朝贺,北静王妃则带着这一干儿女在家守岁,耳听得爆竹声声,喜乐隐隐,亦是叹这天下升平。兰香黛玉皆换了一身大红宫衣,思林玉林亦是锦绣加身,北静王妃见这两对儿女,风流气度,自胜往日,加上那衍静大师之言,这心下里更是喜得翻天。 众人正说笑间,却听外头回道:“将军府陈将军和夫人来了。”黛玉起身笑道:“惜妹妹怎这个时候来了。”说着与兰香起身相迎,却见陈梦曦早携着惜春进来,兰香道:“你们不在家守岁,到我们府里来,定是要讨我们家的酒吃了。”惜春笑道:“真真兰姐姐的巧嘴。我是母亲的女儿,自该先来拜贺的。”说着与那陈梦曦当中跪下,向北静王妃叩头,喜得王妃忙下来扶起惜春,搂着她道:“我倒不知哪一世修来的福分,得了这么多乖巧的闺女媳妇。”说着亦看向兰香黛玉,兰香嬉笑,黛玉却面上一红,偷眼看向玉林,玉林目光亦转投过来,二人四目交投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9部分阅读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 作者:肉书屋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9部分阅读 四目交投,情意绵绵,倒教众人羡煞。这正是:喜盈盈辞旧岁,心脆脆贺新春。 第一百零五回 大红嫁衣赐黛林,归去来兮遇故人 且说今春贺岁,各府除朝贺之余,亦多是以礼往来,或有郡主王妃太妃,相坐一处,或有世子贝勒小爷,品戏共酌。只说黛玉玉林,过了大年初一,初二便被传入宫中,皇后拉着黛玉,笑道:“如今诸事皆定,倒是你的大事,我时时放在心上,元宵节那日,倒是该好好大办了。”说着又看向玉林,见他气宇轩昂,经得一年历练,亦是政事颇通,加上自来的才气,自是不同于一般的王孙公子。 黛玉玉林听皇后如此说,忙齐齐磕了头,皇后笑着吩咐宫女拿来两套大红嫁衣,黛玉见那针线极好,绣得极为精致,一套锦湖飞凤,一套红蟒吐珠,不由叹道:“这样的绣工,无怪乎是宫里的样子了。”皇后笑道:“可不正是?前前后后十八个人,熬了八九天赶出来的,也算是我做娘的一番心意。”提及此,黛玉不由想起亡母,而今自己待嫁在即,却无一人至亲在旁,心下不由一丝凄凉,幸得皇后和北静王妃怜爱,方有今日,故那素日的窄心肠亦宽敞几分。 一时二人出了宫门,玉林打马在前,黛玉凤轿在后,前后几十个婆子丫头小厮,一路往那北静王府而去。忽听外头一阵嘈杂,轿子一顿,黛玉不知何故,撩开轿帘,欲问究竟,身边的紫鹃道:“定是有什么事,待我下去看看,姑娘仔细莫着了风。”说着替黛玉捂了捂大毛的衣襟,下了轿去。 一会子,紫鹃上来回道:“可真是怪了,平日里青儿骑马最为稳当的,今儿偏急了些,竟把人家的菜筐给作弄烂了。世子爷使他与人赔呢。”黛玉笑道:“定是他急着回去瞧雪雁吧。”紫鹃亦跟着笑,又道:“那蹄子自打带了身子,嘴越发刁了,这大冷的天,偏爱吃些凉的。” 二人正说笑着,却见玉林掀了帘子,探头道:“好妹妹,有一故人,你可否要见?”黛玉奇道:“这大街面上,哪里来的故人?”玉林道:“说来也巧,青儿撞翻人家的菜摊,岂料那摊主见了我们就跑,青儿撵了上去,却是原来贾府里的宝钗姑娘。”黛玉紫鹃闻言大惊,都道:“她不是安安稳稳回南边了吗?”黛玉想至往日一起玩笑,又想至贾府遭祸,宝钗婚事一连遭措,亦是叹息,故下了车来,急急行至那僻静的胡同边,见青儿正与那一身灰布粗衣的姑娘说话。 黛玉瞧那身形,知必是宝钗,走上前去,见她一脸菜色,却掩不住往日秀丽,衣着虽简朴些,终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干净之极。宝钗见他们二人前来,欲要拔腿而去,却被黛玉一声“宝姐姐”唤住。她见黛玉身着晴紫雨雁大毛翻领衣,头上珠钗点点,面上眉目如花,宛如神仙般立在自己面前,不由心下酸痛,想至往日,越发痛甚。 “宝姐姐,何故落得如此?”黛玉本性纯善,虽以往不喜宝钗,亦对她作为不齿,终见她落得如此,亦是心下不忍。宝钗顿了顿,方道:“不过是家道日渐艰难罢了,多日不见世子爷和公主,二位越发出众了。”黛玉听她沉沉的声音,似有什么病症,不由道:“宝姐姐若不嫌弃,这一包银子且拿去用,亦好补贴些。”宝钗欲推辞,却见玉林递了一个包袱过来,道:“里面是紫鹃适才收拾的几件冬衣,还有一包碎银,姑娘莫要嫌弃。”宝钗听这二人言语间为自己留足余地,不由眼内一热,想起素日所为,亦是暗悔。 正无语间,却见包着头巾的莺儿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姑娘,可怎么着了?”见是黛玉玉林,亦是一惊,却随即跪下磕头道:“莺儿见过世子爷公主,求你们帮帮我们家姑娘,太太现下正躺在炕上,请了多少大夫亦是不见效,逼得姑娘抛头舍面出来卖菜,求求你们了。”这莺儿平日里本就伶俐,跟着宝钗亦历练了些,但一颗忠心亦是可叹。 宝钗听了莺儿言语,两行泪珠缓缓流下,却喝住莺儿勿要再言。黛玉玉林听了,忙使青儿带了人,请了大夫随莺儿而去。宝钗见他们如此,越发心下感慨,再料不到这世事更迭,如今竟会是如此境地。欲不受他人之助,终如今家境,不得已而为之;看黛玉玉林如此琴瑟和谐,亦是羡慕之极,暗叹自己苦命。 这二人与那宝钗别过,自回那轿马中,一路无话,回至府中,黛玉却忽满腹心事,幽幽回至潇湘馆中,玉林知定是路遇宝钗之故,故亦跟着进来,见黛玉呆呆地瞧着窗外,不由道:“好妹妹,你且安心,正所谓天地轮回,自有定数,如今她落得如此,焉知不是往日因果所为?” 黛玉道:“此言虽是不错,终天地为人,她亦本非大恶之人,万不该落得如此。瞧她的情形,必是受了许多苦头。”玉林思索片刻,道:“既是妹妹有这番慈悲心肠,我倒有一主意,咱们家有一处小宅子,素日是不去住的,只使了两个人看着,如今何不与他们住去?若想帮扶她们,亦便宜得很。”黛玉听此眼神一亮,却道:“只怕宝姐姐那样心高气傲之人,恐不会如此。” 玉林道:“那却未必,俗语有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此祸事,她必会悟了许多。”黛玉点点头,道:“既是如此,试试也罢,惜春妹妹和她毕竟是亲戚,让她去说,亦会好些。”玉林应了,又打发人请惜春明日过来。 一时黛玉兴致渐高,二人到了王妃屋里,见王妃刚理佛完毕,正细细地品茶,见黛玉进来,忙搂过来道:“我的儿,皇后下赐的嫁衣我适才瞧了,真真是上品。正配得上你。”又见黛玉俏红,不由笑道:“这没几日就成亲的人了,面皮还是这么薄!罢了罢了,晚间兰儿与你大哥哥回来,使人多做些可口的,咱们一家人好好乐乐。”黛玉答应着去了。玉林过来方把宝钗一事说了,北静王妃叹道:“既是你妹妹有此善念,必为极好,只是那宝丫头心性极高,依我看,恐辜负你们这番美意。”玉林道:“且看着办就是了。” 果然晚间,兰香思林从驸马府过来,一身红衣红裙的兰香一进门便大叫大嚷,只说饿。黛玉笑道:“瞧兰姐姐,倒好似在家里,大哥哥不给你吃喝似的。”兰香夹起一块嫩笋,故意白了一眼思林,笑道:“可不正是?你大哥哥怕我吃恼了,每日里都吃不饱呢。”思林听此却一脸笑意,只宠溺地瞧着兰香,道:“她这几日不知怎了,胃口越发好了,一听要到这里来,恨不得立时飞来呢。”兰香笑啐他一口,自去大吃大嚼。 王爷王妃见他们小夫妇如此,亦是乐见,又见黛玉玉林双双在旁,亦是眼里心里柔情蜜意,更是欣喜。一时这一家人举杯共酌,在这冰冷冬日,越发暖意盈盈。 次日,惜春过来,黛玉见她面色红润,一扫往日清冷之气,笑拉着她道:“好妹妹,你如今越发好了。”兰香在旁则道:“必是陈世兄的缘故了。”惜春面上一红,只道:“兰姐姐竟欺负人。”兰香大笑着,只躲在黛玉身后道:“好妹妹,我知母亲今儿最宠你,我却不敢了。” 一时黛玉细说了那日路遇宝钗,又欲帮扶她们的心思,惜春听了半日不语,独兰香叫道:“她落得如此,是自己作弄的,何苦妹妹又要帮扶与她?”黛玉道:“好姐姐,话虽如此,终咱们有一点情意,素日一起吟诗作画,却是抹不掉的。”兰香笑道:“既是你的主意,我是依的,她如今如此,必也得了些教训,断不会再生事端。” 此时,惜春却抬头道:“原本我极恶她,又在二哥哥和忠顺府两边闹了这么一场,更是不屑她的为人,只是如今听她落得如此,心下亦是可怜。索性我就去说一说,亦算是亲戚的一场情分。”这正是:昔日傲女布衣人,姊妹念旧情分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六回 凤钗巧归东风主,黛林元宵连理情 且说黛玉起了欲帮扶宝钗之念,惜春又乐意去说,自然次日便带着人去了那边,岂料那两间草屋内已人影皆无,青儿使人四处寻了,亦不见踪影,出来方听一老妪说这家人昨儿就搬了,一个病塌上,一个姑娘家,真真可怜得紧。青儿回了惜春,惜春感叹了一会,素来知宝钗的傲气,今儿有此一举,亦让人佩服。 一时惜春过北府与黛玉说了,黛玉叹道:“我早该料到她会如此,倒是我害了她。”惜春道:“妹妹说这话,岂不污了自己的心?她既是要躲,即便咱们找到她,亦是无用。何苦来着?”兰香亦道:“说得正是,为她这样一个人,又哪值得妹妹再三叹息?”说着眼波流转,笑道:“若然把那脸上弄出皱纹来,待到大喜之日,休怪玉林休了你哦。”一语出来,众人皆笑,黛玉粉面羞红,直拍打兰香,兰香咯咯笑着,只搂着黛玉道:“了不得了!弟媳妇打亲嫂子,还有没有王法了!”闹得黛玉听了,更是羞赧,只躲到兰香怀里去。 这三人正闹着,却听玉林的声音传来,“好妹妹,瞧我拿来什么好玩意?”说着举着一根九头吐珠凤钗进来,迎头见惜春兰香亦在,少不得多说几句,兰香却夺过他手中的钗,惊道:“你何处得来此物?不是说有一支丢了吗?”玉林笑道:“偏亦是巧了,昨儿我在街上碰巧见了此物竟混在那赝品之中,那摊主亦是粗眼之人,见我把玩,只说十文卖与我,我不忍心,遂与他十两纹银,亦算是不枉此物。” 黛玉细细瞧去,见这支凤钗虽沾了些许风尘,却在那日光照耀下不失风采,不由感叹:“明珠虽污终有日,难得巧遇有情人。”说着对玉林笑道:“倒是你,亦算是救了此物。”兰香道:“这钗原有四支,我和探妹妹如今各自有一支,还有一支在宫里,玉林找到的这支必是那最后一支了,如今与了妹妹,亦算是相配之极。”惜春亦笑道:“此物赶在林姐姐大婚之前出来,必是亦为贺喜而来,必是天意另一番使然。” 黛玉听了,笑道:“真真惜妹妹说得巧,我是什么金贵人,何来什么天意呢?”此言出口,却不由想起昨晚的梦来,一片神仙境地,一个眉眼间甚是华贵的女子,可亲可敬,直向黛玉贺喜。黛玉却疑虑重重,竟不知自己打哪儿识得的贵人,那仙子拉着黛玉品香茗,饮美酒,赏歌舞,一曲《凤求凰》徐徐奏起,竟带着昔日玉林为贺黛玉生日所作的韵味,那仙子笑意盈盈,与黛玉携手而行,只道妹妹与神瑛侍者好事将近,特率众姐妹前来贺喜。说着一屋子的仙女簇拥着黛玉行至一碧波湖前,只见那香草葱葱,随风折腰,碧水细纹,仙气袅袅。 那仙子指着一块大石笑道:“妹妹可记得它?”黛玉摇头,却觉似曾相识,腕上的芙蓉玉镯却分外灵动,那仙子道:“原来根源在此。”轻轻抚掌,那湖心中竟有一架画舫,十几个宫装仙女立在其上,衣衫飘飘,徐徐弹唱: 未名湖边两世缘,云起云落霜满天。 逐情缘天上人间,行逢风雨空长叹。 他年花落颜色改,今朝花开故人在。 纵为御前侍奉人,千年苦寻遍沧海。 绛珠落草江南东,侍者追随觅影踪。 年年岁岁顽石录,岁岁年年心相同。 瑶池台前文锦绣,清歌妙舞玉阶前。 丹心一片护芙蓉,痴心几世玉林儿。 元宵佳节修圆满,连理共结新梦酣。 黛玉立在岸上,听那曲词,似懂非懂,似悟非悟,那仙子笑道:“吾妹必是悟了。”说着将黛玉送至门前,只道来世再见。黛玉抬头见正中一书“太虚幻境”,正欲言语,却身子一晃,似落入无穷云中。醒来见自己置身绣床之上,想起适才梦境,亦是不解。忽报惜春前来,这才忙忙起身,暂不作计较,却因惜春的一句“天意”又想起此来。 诸位知这凤钗何来?前已提过宝钗如今境地,自然是她当日为生活所卖,因顾忌此物太过招摇,并不敢拿到当铺却卖,只胡乱找了个摊主说价,这才辗转到了街面之上。恰被玉林瞧见,赠与黛玉,亦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如今黛玉贵为公主,又将为北府世子妃,可算是物归原主。 说来亦巧得很,皇后听北静王妃说了此事,亦是称奇,又想起宫内尚有一支,原是燕妃当日从元妃那里搜罗而来,又想着惜春如今是王妃义女,且人品又极好,若将此物赐与她,这四支凤钗各有各的圆满,岂不美哉?皇后将此意说与北静王妃,王妃大喜,连替惜春谢恩,只道:“究是娘娘想得全,想得好,这样的恩情,真真让咱们阖府难以为报。” 转眼至了元宵佳节,一早,宫里便赐出六桌御宴,六坛御酒,取“六六大顺”之意;又赐出火红珊瑚一对、“福”字屏风两架,取“成双成对”之兆。黛玉亦在房中装扮一新,虽是一府,王妃图热闹,故使玉林自那城门口骑马而来,黛玉凤轿亦相跟其后,此乃取“夫唱妇随”之意。 且说这黛玉装扮得如同仙子一般,头戴九头珠凤钗,一身大红锦绣服,发髻松松,面色红润,眼波流转,莲步夭夭,大红盖头亦步亦趋,花轿四边镶着的千年珍珠缀在其上,在日光下光芒万丈。前头玉林则是英姿挺拔,缨帽红裳,越发清朗,今朝得圆多年心事,亦是喜不自胜,心儿澎湃。这仪仗队队,宫女排排,礼架重重,一时引得街上众人挤闹着相看。 想那京城百姓多未见过此等场面,故都涌上街头瞧热闹。谁又会料到,那宝玉竟亦隐在人群中,呆呆地盯着那大红花轿,想起往昔黛玉风采,亦是点点滴滴皆在心头,看那玉林神采,亦觉唯有此人方能配得上她。一时,那原本尚存的心结竟豁然解开,瞧着这队队仪仗,心内只盼黛玉玉林相携此生。 这宝玉正暗自想着心思,却听到耳边一人唤“二爷”,回首看去,竟是莺儿,宝玉大惊,看向旁边,立着的不是宝钗还会有谁?宝玉上前拉着宝钗,一声“宝姐姐”,两行泪流下,宝钗亦攥着帕子,泪珠儿只在眼眶里打转。昔日曾一度追名逐利,虽有心于他,终不及其他,想不到这世事更迭,如今竟在此相遇,转了一圈又是此人,莫非真是天意不成?宝钗长叹一声,方拉着宝玉问这问那。 原来李纨带着宝玉贾兰早离了那贾府小院,有了玉钏悄送回来的一万两银子,在那一处山清水秀的城郊筹措了个院落,宝玉因家道中落,消沉数日,终在李纨和麝月的百般安抚下振奋起来,亦常与贾兰一道读些诗书,竟把素日的呆心思去了几分。耳听得探春惜春皆有好的去处,这宝玉亦安心许多,又听得北府大办,自然要来瞧瞧,不料却遇上宝钗。这正是巧亦巧应天命,命里缘早注定。 第一百零七回 各归其位续人生,真真假假又一梦 且说宝玉与宝钗意外相遇,二人皆有所叹息,薛姨妈强挣扎着病体,与李纨说道:“俗语说长嫂如母,如今既是他们两个见到了,咱们又都是这般境地,不若就应了太太当日所想,与他们早早办了大事才是。”李纨见薛姨妈病体恹恹,亦是可怜,又觉宝钗终究聪明伶俐,这刚买下的地,若有她相帮着打理,亦是好的。昔日凤姐虽能,听说如今与平儿回了金陵度日,终不能来京,故李纨亦是应承,又问宝玉的意思,那宝玉虽痴心黛玉,终亦对宝钗有些心思,况突遇宝钗,亦觉是命里所定,自然应承。 宝钗虽心有憾意,终在此境地,况那宝玉亦是个极好的,故亦罢了。只成亲前一晚,在那廊下对着冷风嗟叹半天,想至思林兰香,已是麻木,想至黛玉玉林,仍是羡慕,想至自身与宝玉,感慨之余亦遂了天意。 这宝玉宝钗,安然过那田园日子,久了竟亦习惯,宝钗那素日的心性亦减了不少,只觉平平安安,有此日子,已是足矣。宝玉亦然,虽中间为袭人哭了一场,终在宝钗的劝慰下好了许多。原来那袭人自打从那小院里出去,在一员外家做丫头,原本想嫁与员外做小,不想那员外的大太太乃是母老虎脾气,可怜袭人纵再耍些心机,终不能抵得过去,终在那冰天雪地之际被设计打死,草草在荒野掩埋了事。一个素日与袭人要好的丫头跑来说了,宝玉宝钗方知,感叹之余亦伤心不已,只如今又能如何,左不过逢年过节上坟祭奠罢了。 不说宝玉宝钗终成大事,众人在那院落田园耕织,亦是自在过活,亦不提宝玉因此改了心性,发奋读书,只说玉林黛玉元宵佳节共结连理,二人柔情蜜意,昔日玉林所住与那潇湘馆早被一条长廊通开,外头青松丛丛,内里竹林隐隐,虽是冬日,那宫纱折成的花团锦簇,亦让这园内分外生辉。 次日一早,黛玉悠悠醒来,见玉林在旁,想至昨日,不由面红心跳,遂唤了紫鹃进来伺候,待黛玉梳洗完毕,玉林方起身,见黛玉倩影,玉林不由心暖,不顾衣衫松松,上前拉着黛玉,柔声道:“好妹妹,我心喜甚,多年心事,今日终成真。”黛玉甩开他的手,笑啐他道:“快些起身,该去请安了。”说着使紫鹃另换了新水,与玉林更衣。 二人梳洗完毕,玉林见黛玉今日换了一身桃红绣纱裙,头挽芙蓉髻,越发光彩照人,不由想起往昔以芙蓉喻她,真真生动之极。兴致突起,遂行至那书桌前,将昔日黛玉曾表明心迹的《我侬词》挥毫写下。 黛玉过来,轻念着:“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想起那日二人盟誓,亦是喜煞心头。一时这二人痴痴相望,柔情万种,尽在词中。 至春分,北府又迎来一喜,原是兰香再度有孕,阖府上下闻听皆是欢喜;又过十日,初回京的探春竟呕吐不止,真真喜兆;离初夏尚差十余天,将军府来人报少夫人有孕。至初夏这日,黛玉忽觉食而无味,使太医诊了,竟又是喜事。一时这北府和世子府并将军府都喜翻了天。当今闻听亦连连称奇,遂都加倍恩赐,又有人上书云此乃吉兆,寓意四海生平、天下安乐。圣心甚喜,对这诸人越发看重。 白驹过隙,韶华易过,这诸人皆得子,独黛玉生下一女,明眸皓齿,粉嫩之极,箐逸探春见了,分外喜欢,竟与其子联姻,后此女果成为北国王妃,后成王后,聪颖之极不亚于黛玉玉林,出众之极兼具二人之俊秀,自有一番作为所在,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如今这北静府中,其乐融融,这日又是黛玉生日,众人皆来恭贺,探春箐逸亦来,箐毓早与一江南才子成亲,此人文采出众,茶艺皆通,与箐毓可谓一见如故。陈梦曦携惜春而来,众人见惜春怀抱幼子,满面春风,皆取笑当日二人扭捏,迟迟不肯表白心迹。 各人玩笑一会,自然在那潇湘馆中设下宴席,吃酒行乐,品诗联对,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百草皆青绿如油,黛玉兰香探春惜春穿梭在花丛间,映着各人的娥眉、凤眼、桃花面,真真好看之极。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探春悠悠念来,笑看向黛玉。“探妹妹此言,莫不是说林妹妹是花神吗?”兰香笑着,秀眉俊眼,已生有一子的她越发端庄贵气。“依我瞧,即便林妹妹不是花神,亦定是那瑶池边下凡来的,不然若没了她,我们这些人可怎么过得。”惜春的声音不再冰冷,透着一股欢欣。 “你们都取笑于我,不过是我的生日罢了,你们得了意,偏寻莫着来编排我。”黛玉笑啐着,眼眸却飘向玉林所在之处,又见满园春色,不由念道:“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众人闻此皆称好,正说笑间,忽见两只空中两只仙鹤直直飞来,在众人头顶盘旋,掷下一块薄如玉片的石头。 思林玉林箐逸陈梦曦等人亦见此景,均跑了过来,称奇之余亦是不知这仙鹤所抛之物为何,黛玉捡来细看,上头竟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几个红字分外惹眼,竟是“红楼又一梦”。众人粗粗读来,竟是各自的平生故事,惊异之极亦是多了几分感叹。 是夜,红烛高挑,春风细细,黛玉一身绿衣,坐在灯下,玉林站在身旁,凝望着黛玉粉面,感慨万千。“好妹妹,咱们竟是两世的缘分,今朝得以了了心愿,真真天意。”黛玉回眸一笑,挥毫写道:“绛珠神瑛两世情,归去来兮又一梦;珠帘暮卷同沾巾,画栋凤飞顽石云。”“好妹妹,但愿生生世世,咱们永结此心。”这二人私语窃窃,身影成双,映在那纱窗上,红烛泪下,亦是喜庆之极。 又过数年,北静王爷逝去,玉林得以承袭王位,黛玉升为王妃。思林驸马,位居一品,兰香公主加封“和硕”二字。惜春早已成为一品夫人,探春则随箐逸回至北国,成为北国之国母。 至此,这红楼又一梦已近尾声,不论这真真假假,梦醒梦中,皆为众儿女一叹,或蟒袍加身,或凤钗紧戴,或布衣田园,终是各人有个人的命运。各自归位,以各自的心性续写各自的人生。情到深处即为诗,言到心处必为梦。大胆篡改曹公之语作结:“满纸荒唐言,字字梦里人;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