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 分卷阅读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 ================= 书名:因岳 作者:狎鱼 文案 活着,一场向死而生的修行。一场大梦。 在这场梦中,遇见了你;将沉沦的我轻轻捞起。 多年后睁开双眼,喜马拉雅山上白雪苍茫。【此梦无憾】 cp: 外卖小哥vs风尘女子 登山客vs钢琴家 …… 内容标签: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因、宋岳、莫文滨 ┃ 配角:孟旭东、江倩 ┃ 其它: ================== ☆、第 1 章 宋岳停好车,大步迈向小区门口。 他腿极长,一步抵别人两步,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超了一个买菜大妈,一个推婴儿车的女人和一个提公文包的男人。 保安正窝在岗亭里乘凉,见来人了,起开点窗,探出个头。 “哟,小宋。” “成哥。” 成哥约莫四十来岁,在这个小区待了有些年头了,救过路上摔倒的老人,逮过欲翻墙逃逸的贼,这一片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管他搬砖还是查水表的,路过都得唤一声“成哥”。 成哥给他开了门,宋岳道了谢,进去十来米了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小宋,你再来一下。” 时间就是金钱。宋岳本想装聋,但顾及到两人打照面的频率,他还是折回了岗亭窗边。——这个小区是高档区域的高档公寓,里面住着的多是高档行业的高档白领,越高档的白领越不喜欢自己做饭,导致宋岳一天可以往这奔个三五趟。 “你送哪栋?” “4栋,现在要查了吗?” “瞧你说的,”成哥掏出一份快递,长方形小盒,“也是4栋的,帮个忙。” 宋岳接过快递盒,4栋111,盒子轻,又是同层;他同成哥点了个头,不多废话,大步进去了。 客梯坏了,货梯卡在8层。 宋岳默念五秒,果断选择了楼梯。 长腿就是有优势,他爬到顶楼11层的时候,刚好过去一分钟。敲了敲门,4栋113伸出一只胳膊,接了外卖,人脸还没看清,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声控灯被震得一亮。 宋岳转了个头,4栋111就在隔壁,他走到门口,发现门没关,虚掩着。门上没贴对联,蒙了一层灰,就连门铃按钮上也覆着灰。这里头住着人? 管他有人没人,门铃还是要按的。 宋岳伸手,刚准备按下,门里忽然传出几声琴音。琴音连贯,很宁静,静得他摸在门铃上的手指迟疑了。 大概是一句弹完,空了数秒,又开始下一句。宋岳不懂钢琴,但能听得出先前那是单音,现在这是复音,就像他们那的巴乌跟葫芦丝,一个单管,一个多管。 如果说第一句是钟磬,那么第二句是空谷回音。 20秒过去了,宋岳发现自己仍站在门口,抱着个快递盒,像个傻子。 “……” 他皱了皱眉,按下门铃,这时琴声骤然大作,像狂风席卷而来,毫不客气的把门铃盖得严严实实。但也就六七秒的样子,琴声戛然而止了。 走道出奇的静,宋岳听见了自己的呼吸,还有门内高跟鞋踩木地板上咚咚声。 门开了。 是一个女人。 女人扫了眼他的工作服,“我没点外卖。” “快递。” “哦。”她接过盒子,看也没看,“谢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你门……”宋岳望见她背影,话卡在嗓子眼,终是什么都没说,替她把门掩上了。 冷因回到客厅,环顾一圈,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电话座机——那是茶几柜上唯一的东西。 美国现在应该是凌晨四点,冷因几乎没有犹豫就拨了过去:鬼知道这座机能不能用。没想到,电话还真接通了,只是响了很多很多下。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终于被接起来了—— “小因?” “你买的钢琴护理液到了,”她一手托着电话,一手在盒子里翻,“还有擦琴布。” “这么快?那你帮我擦一下琴吧。”理所当然的口气。 冷因瞥了一眼墙角的三角钢琴,斯坦威九尺,二十五万美元,跟个落了灰的摆设似的。 她叹气,“你不就因为这才把我叫来的吗?” “……” “小因?” “嗯?” 对方顿了顿。 冷因背靠墙,面对偌大的客厅,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300平米的大平层,衣帽间就顶她整个出租屋,可是一年到头住不足一个月。 有时候她觉得,莫文滨买下这套房子,就是为了把钢琴养起来。 “其实我是想让你……” “莫文滨。”她不留情面的打断。 对方吸了口气,粗重的呼吸隔着大洋传进她耳里。 “小因……” “你喝酒了?” “小因,你听我说……” “你再这样,我走了。” 沉静须臾,莫文滨说:“那随你便吧。” 放下电话,冷因重新坐回钢琴前。 她坐直身,架起胳膊,不需多加思考,指尖寻上了那几个音。过了几秒,又放下胳膊,叹了口气,突然就没了弹琴的兴致。 纱帘拉着,午后的阳光被隔在外面,黏黏糊糊的晕开在帘上。 又是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做的一天,和昨天一样,和明天一样。冷因起身,拆了擦琴布,往上喷了点护理液,像给小狗狗梳毛似的,一点一点的擦拭起了钢琴。 宋岳今天提早下班,但也晚上十点了。 他在街边停好车,取下厚重的头盔,头皮后颈一阵清凉。他掏出纸巾,撸起长袖擦了擦汗,这才缓步往烧烤摊走去。 根本不需要找,整个烧烤摊只有一桌,一刷水的亮色长袖衫,跟服装厂出来打广告似的。 “丘山哥!”凯子冲他招手。 宋岳插着兜,懒懒的晃过去,步速约莫是工作时的三分之一。走到桌边,长脚一勾,彩色塑料凳就给拖到了凯子旁边。 “跑了几单啊?” “六十。” “靠。” 对面,小顾笑说:“人家五行配送员,你能比么?” 凯子啧啧,看向宋岳,“你以前做什么的?特种兵啊?” “看着像?” “像。”四十多度高温,六十单?他妈的不是人。 宋岳指了指小顾手边的啤酒,小顾递了一瓶过来,他灌了几大口,放下才回说:“没当过兵。” 凯子切了一声,“他妈神了。” 送外卖的作息不规律,十点以后吃晚饭是常态,饭后有回家的,下网吧的,还有继续夜班的。——不过今晚不一样,今晚是酒局,不醉不归。 撸肉串,吹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 牛逼,喝到下半场的时候,主角终于来了:一男一女,牵着小手,引得桌上口哨连连。 谁请客谁老大,今晚的老大是刘山跟他女朋友——准确的说,是老婆了——他们今天刚领完证,下个月回老家完婚。刘山老婆在服装厂,赶工时常常加班到深夜,刘山每晚在厂子门口等她下班,风雨无阻的一等就是半年,生把妹子追成了老婆。 多么励志的故事!大伙一边夸赞,一边敬酒,几转下来,空酒瓶摆了一地。 桌上只有一个女的,大伙儿都爱搭她话,她也不害臊,脸喝得通红,问啥说啥,来者不拒。 凯子问:“大妹子,你几几年的?” “97的。” “哟,”凯子掐指算了算,“21,过年龄了。” “妹子年轻啊!” “刘山兜了个便宜。” 刘山啤酒瓶一掼,“老子92的。” 做这行的天天在外奔走,皮肤晒得乌漆墨黑的,大部分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老。比如刘山和他老婆,说出去两代人都不为过。 当然也有例外—— 凯子拍了拍宋岳肩膀,“丘山,你9几来着?” 宋岳挑眉,“我00后。” “!?” 凯子想想不对,“咱公司有年龄限制,不到18岁不给做,你都来两年了。” 一旁,小顾给乐笑了,“喝糊了吧你,甭听丘山瞎扯,人家都结过婚的人了,怎么可能只有18。” 宋岳斜着嘴角,没说话。 凯子反应过来爆了个脏字。 刘山今个儿心情好,加了好几轮单,大伙喝得都很尽兴。 临走前,凯子想起宋岳刚刚搬家的事,说:“狗窝收好了请咱去坐坐啊。” “去你妈的狗窝,”宋岳佯装着踹他一脚,“下个月吧,我来约。” “好叻。” 回到家已经快一点,宋岳冲了个澡就睡下了。 晚上喝多了,又是热水澡,宋岳身上滚了团火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暗中,他摸下床,走到墙边空调下,捣鼓了半天出的是热风。 “……”宋岳拔了空调线,走到窗边,开到最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吹风。 风?不存在的。 对他而言,城市里台风都算不上风,更别提城中村里流窜的楼间风了,鼓噪着不大摆得上台面的市井味。 宋岳住在顶层,说是顶层,也不过是六楼,还是加盖上去的,层高不到两米。因此,地摊的叫卖声、发廊劣质音响里的情歌、广播里反反复复的长沙臭豆腐和桂林米粉……混杂起来,一股脑的呼他脸上。 不过,这里离配送区域近,“亲嘴楼”好歹也是新盖的,和先前隔音崩溃的“二奶村”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 窗下正对着的小路上,一辆绑着塑料水桶的自行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劈开一条道,人们纷纷侧过身,自行车一经过,再次黏胶似的聚拢。宋岳正欣赏着这番景象,一个背影忽然在他眼前一晃,待他反应过来再去探寻时,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宋岳眨眨眼,人头攒动,花花绿绿,映着霓虹。 喝大发了吧。他揉了揉脸,呼出一口气,留了个窗,脱掉上衣,打着赤膊睡下了。 这天夜里,宋岳做了个梦。 是个背影,女人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星座运势、黄道吉日,甚至和家人朋友说好了一定等写完再发。还是任性的突然开文了。 这是一篇关于挣扎、梦想,还有爱的文。涉及到民族宗教等专业性问题的地方我会尽可能的做到严谨;希望大家多以故事的角度看待。 2018一晃过去大半,决定开始追文的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完成一件一直想完成,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完成的事情吧!希望这篇文能够陪伴喜欢她的你度过2018的秋天。 不喜欢计字数。文章质量大于速度。望理解。 喜欢的收一下,让我知道你还在。有想说的任何话都可以发在评论里告诉我。 最后,祝成愿!追文愉快。:) ☆、第 2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是真实?你告诉我什么是真实! 那是云南的山。他知道。 天边云海翻滚,眼前迷雾缭绕,树下灌木盘虬。 那是山上的梦。他也知道。 地表铺满了枯叶,晦暗中像一朵朵黑色翅膀的蝶。 朦胧雾气之中,他看见了她的背影。 一点没意外。踏入梦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定会看见这个背影,就好像梦境中的一切,高山,云海,迷雾,枯叶,都是为这个背影而存在的。 那是怎样的一个背影啊!魅而不妖,惑而不淫,明知是风尘,却又不可亵玩。 黑夜似的吊带和裙摆,勾勒出大片雪一样的背,背上的肩胛和脊骨,宛如嵬嵬山脊。最要命的是,山脊边,侧肋上,延出五根黑色的短线;那线崎岖些就罢了,像枯木,可那线偏偏笔直,直得鬼魅。 后来他想明白了,那线是风,是能量。狂劲的风,狂劲的能量。 黑线的边缘,一片叶,两片叶,许许多多的叶,雪白的背上满满翻飞飘零的叶。 有人说,背后的文身,象征着原始的欲。 真正看到,他才明白,那何止是欲,那是疆场;女人的背,自然的疆场,不可置否的想要占有的疆场。 疆场之上,烈风呼啸,枯叶腾冲。一切都结束了,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宋岳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喘气。 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冷因侧身靠在墙上,瓷砖墙,冰刺刺的,她这会儿浑身燥热,恨不得整个人扒拉上去。 妈的,劣质洋酒。她在心里暗骂着。 喉咙火灼火灼的,不行了,脑仁疼,太阳穴一突突的,门里怎么还是没个动静? “喂!”她又上手敲,没敲两下,门呼啦一下开了,走道窄得要命,冷因一下被门又扇回了瓷砖墙上。 门里的人很明显的楞了一下,不知是被这半夜三更敲门的女人,还是她身上浓浓的酒气。 斟酌片刻,宋岳做了个决定——只是关门关到一半的时候,对面墙上那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突然手把门拽住了。 宋岳只记得,门边上搭着的,是一只修长的手,就跟对墙上的人影一样细挑。 “有没有水?”她问。 深夜,梦醒,难免迷乱。那时宋岳脑子里是什么?只可惜,裙子不露背。 …… 冷因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准确来说,是四角矮木凳放着一杯水。 她撑起身,接过杯子,刚要喝,猛的一凛,杯子差点摔地上。 冷因放置好杯子,抬头。 这是哪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 ?一间出租屋,大小、布局都跟自己家差不多。家?冷因一个激灵坐起身,双脚落地才发现高跟鞋被脱去了,端端正正的立在床边,像等着她似的。 昨晚的包在凳子脚下,她提起包,翻开检查:手机、钱包、现金、卡……还好,都在,除了钥匙。钥匙落在颐园4栋111了。 冷因搓了搓脸,这会儿清醒了点。她拿出手机,谢天谢地,还剩一格电,赶紧给房东打去。 “喂?哪位?” “您好,我是冷因,601的住户。” “噢,小因啊,怎么啦?” “能不能麻烦您上来开个门……钥匙不在身边。”这个点,房东一般都在楼下棋牌室里搓麻将。 “钥匙丢了?”声音顿时就高了两度 。 “没丢,落朋友那了。”她忙说。 “哦,那就好,”房东呼了口气,音调又低了两度回来,“哎呀,可我这两天不在啊!” 冷因心一凉,“那我能找开锁的弄一下吗?” “别别!开锁的一撬不就坏掉了!” “修锁钱我来付。” “算了算了,你还是等我回深圳吧,我很快的。” “……多快?” “后天上午。” 冷因将开锁修锁的价位和两晚快捷酒店的房费快速比对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吧。” 挂了电话,电池已经变成了红色,充电器在家,冷因看那节红电池不爽,索性把手机关了。手机扔进包里,她移开水杯,屁股刚坐上木凳,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冷因几乎是在门开的那一刹那起身的,所以宋岳回家看到的一幕,是一个女人握着水杯,端端正正的站在床边。跟罚站立正似的。 “你是……” “这个房子的主人。” 她皱了皱眉,“这是出租屋。” “……”宋岳心道,你还挺了解,“对,我是租户。” 冷因打量起对面的男人,高个子,有点黑,衣服跟腰包的品味不敢恭维。当然,除去衣着,还是能看的。 宋岳没理她目光,转身把头盔放桌上,说:“小姐,您是不是该移步了?” 冷因这会儿才注意到他衣服背后的字,默默念了一遍,感觉有些熟悉。 她“喂”了一声。宋岳背着她倒水,没应。 冷因琢磨该怎么叫他,在脑中过了几个称呼,最后选了最直白的那个—— “送外卖的,昨晚谢谢你啊。” 宋岳喝完水,终于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他转过身,没什么表情,“我刚刚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 哪句话?该移步了?人的审美真是充满了主观,冷因瞬间收回了刚才觉得他“能看”的可笑评判。 她说:“你这态度不对吧?” 宋岳眉头动了动,意思是,哪里不对了? “是你先同意我在这儿过夜的。”她想到床头的水,摆正的高跟鞋,一脸确信。 “同意?”宋岳哼笑一声,“你哪只耳朵听我说同意了?” 冷因努力回想昨晚,无果。她耸耸肩。没有就没有吧,她真不记得了。 这回换宋岳打量她了,黑包黑裙黑鞋——包是亮皮的,裙是v领的,鞋是细跟的——男人观察起人来,真是一点不输女人。 接下来,宋岳说了那句往后让他后悔莫及的话—— “还是说,你们已经习惯了寄人篱下?” 其实,宋岳讲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无意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出来。 冷因没上过学,但“寄人篱下”的意思她还是听得出来的;伴着他那低沉生硬、冷眼看世界的语气。 你们?寄人篱下?有点过分了吧。 “你们?”这多出的一个“们”字,刺到她不知哪根神经,“呵,不就睡了一晚吗?要钱直说,我又没说要白睡。” 没人有那闲情去理会话中的歧义。 宋岳冷笑一声,“算了,你还是走吧。”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冷因背上包,想了想,又拿下来,走到他跟头,哗啦一下全部倒在桌上,还用力抖了两下。 宋岳扫了一眼:手机、钱包、口红,还有几个他看不懂的东西。 “看清楚没?”她数了两秒,不多不少,然后把东西装回去,“走了。”睨了桌对面的男人一眼,大步出了门。 快捷酒店没房了,冷因在附近找了家青旅,出门买了洗漱、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洗完澡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手机完全报废,连开都开不开了。不过她今天不上班,料想也没人找。冷因把手机收进包里,包放在枕边靠墙的一侧,背对墙,侧卧着躺下。 门外过道里传来说话声,几个年轻人在讨论晚上去哪,门给砰的一声撞上,冷因觉得身下床板一震。 在这不舒适的安静中,她忽然觉得倦怠。 昨晚来了几个小年轻,称是做摇滚的,一首歌没唱完,冷因就识破了他们这种花钱把妹的噱头。不过没关系,风月场上,假话当真话讲,真话当假话听,哪个嫖客不侠情,哪个□□不动心?吹牛就算了,酒品也太差劲了,洋酒乱混一气,闹酒,飙脏话。冷因真的没喝多少,还是吐了两回。 腥红的夕阳照在防盗窗上,空调吹出嚼完吐地上的甘蔗味。刚才有事情做没觉得,这会儿一个人待着,冷因真的觉得好累,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累。她心想,如果自己是被拍上沙滩的沙丁鱼,如果浪花潮水近在咫尺,那她宁愿就这么躺着直到死去。 其实不该是累,该是惰,但她已经麻木了。 冷因以为晚上就这样睡过了,似乎忘了,这是青旅。 约莫十点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拧门把的声音,哐啷哐啷的,冷因一下就醒了,警惕的坐起身。 “这钥匙不对吧?” “你往哪转的?” “左边。” “傻啊你,往右!” 又捣鼓了两下,门开了,进来三男两女,带着一股十三香小龙虾的味道。 灯被打开一秒然后拍掉。 “干嘛啊……” “嘘,有人在睡觉。” 开灯那人看向角落里的床,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冷因已经下了床,顺顺衣服,“没睡,你们开吧。” 合住最怕那种不合拍的人,既然屋里没人睡觉,想哼歌的哼歌,想说话的说话,外卖小龙虾在木地板上摆开 。青旅门口写着房内不许抽烟,不许吃饭,但好像没人真的在意。 两男一女出去买啤酒了,屋里只剩下一男一女,男生在整理东西,女生坐在地上玩手机。 “一起来吃吧!”女生抬头招呼冷因。 一天没吃东西,冷因确实饿了,但鼻腔突然被灌入浓郁的花椒辣油味,加上小腹酸胀酸胀的,反而有点犯恶心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 。 “我不吃了,谢谢。”她起身,打算出门抽烟。 “能不能帮我拿下皮筋,就在床上,”女生指了指冷因身后的床铺,“我就在你上铺。” 冷因应了声好,踮起脚尖,一眼看见了床单上的塑料圈,伸手够下来,转身抛给了女生。女生双手啪的一夹,“谢谢!” “你是学生吗?”女生眨眨眼,自我介绍起来,“我们五个都是大学生,期末考完出来玩,暑假过后就大三了……” “你们从哪来的?” 女生愣了愣,“广州。但我老家是玉溪的,就香烟那个。” 冷因点头,“云南。” “对,云南。” “好地方。” “是啊。”女生应和,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广州还是玉溪。 冷因出门后,收东西的男生顿了顿,提醒地上的女生说:“你别随便搭讪。” “为什么?” “外面人说不清楚。” “我看她挺好的呀。” “你不懂,”男生终于拉上行李箱,打乱密码锁,在女生旁坐下,“刚才她抬手拿东西的时候,我看见她背上有那个。” “哪个?”女生没听懂。 “文身。” “嚯,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不就是个文身吗?改天我也去文一个。” 男生问她要文什么,文在哪,女生吧啦吧啦的说了起来,忘记了男生对背上文身的态度,男生也没再提起。买啤酒的很快也回来了,大家围坐在地上,说说吃吃笑笑;一口酒,一口肉,一口心话,享受着这个年龄该享受的媚俗。 青旅门口就是一家便利店,老板在柜台后面玩手机。 冷因问:“有玉溪吗?” “没有,红塔山可以吗?” 她嗯了一声,伸手进台面的纸盒,两根指头夹出打火机,“还有这个。” 她站在便利店门口一连抽了两根烟。 抽烟是有惯性的,特别是在无所事事、又两头三续的时候。这种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却又什么都在想,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其实对一切都兴致索然。 冷因往外抖第三支烟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对街的身影。 ☆、第 3 章 拿烟的手顿了顿。 马路是双向单车道,对街不过几米远的距离。水果店门口是一道颀长的背影,外卖工作服单看俗气,跟西瓜苹果橙一起倒是融洽。这人取完货,转身的时候,一辆货车挡住了视线。 冷因用食指肚将抖出一半的烟敲进去,卡车行过,那人已经骑上车走了。 冷因没来得及看清人脸。 不过即使是看清了也没用——从来只能别人识她,她认不了别人。 冷因过了马路,进水果店点了杯冰西瓜汁,本来还想买点水果,一想到回去还要洗还要削就放弃了。她竟然也会有懒得吃饭的一天,真是活久见。 昨晚狂喝混酒,今天空腹喝冰西瓜,回去的路上,冷因在想,自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玩完。 她也很快就尝到了苦头。 冷因把黑裙扔进洗衣机,感到底下一热,忙去卫生间处理。 她庆幸自己白天直觉很准,该备的都备好了,不用再下楼跑一趟,这会儿收拾完了可以直接睡觉。同寝室的五个人都在客厅,和对房的人打狼人杀,冷因没关灯,面对着墙睡下。 再次睁眼是被痛醒的。 整个人蜷成虾米,额头冷汗涔涔,子宫像被凌迟,她低吼了一声出来;这一吼,吼得她头一眩,腹一空,差点吐了。 这时门开了,先前喊她吃饭的女生眼睛红红的走进来,低着头往自己床铺走,踩上两节梯子时才注意到下铺麻花似的冷因。 女生有过经验,问:“姐姐你是不是痛经了?” 冷因大半张脸捂枕头里,哼了一声。 “我,我去找热水袋。”不对啊,大夏天哪来的热水袋?女生正着急,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同学有止痛药,我去找他要。” 半分钟,女生带着一个男生进来。 “我爬山应急用的,你要来干嘛?” “哎你别问了,回头还你整盒。” 密码锁又倒腾了半分钟,男生掏出一盒布洛芬,“不用还了。”说完就出去了。 女生望着门口,冷因又呜了声,她才想起来倒水喂药。 大约过了半小时,冷因回到了人世,有种劫后余生的惝恍。 五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但很奇怪的,似乎比先前更安静了。 不到十分钟就熄了灯。 冷因坐床上扎了个马尾,轻悄悄的出了门。 客厅沙发上还有人聊天。高跟鞋不好走路,冷因问他们有没有多余的拖鞋,一女孩进屋给她拿了双一次性拖鞋,冷因要给钱,她摇头说:“送你了。” 拖鞋还是新的,塑料纸包着,上面是一串英文。这串英文她见过,在某个香港富商身上。 “谢谢。” “不谢。” 廊道又走出一个人,是先前那个女生。她无视沙发上的狼人杀牌友,问冷因:“姐姐你去哪?” “下楼逛逛。”这回她是真饿了,而且担心再疼起来影响他们睡觉。 “你等等,”女生揉了揉眼睛,“我换件衣服,和你一起去。” 凌晨两点,街上一点不清静。 冷因问:“你不睡觉?” 女生没说话。 她又问:“心情不好?” 女生这会儿应了,“一般般。” 棉拖还是不好穿,路过一个鞋摊时,冷因买了双一脚蹬的绣花布鞋,只要15块钱,她怀疑进价不到5块。布鞋是藏蓝色的,上面绣着桃粉色的花,显得她脚很白。 女生指着鞋上的花,说:“这是杜鹃,我们那叫‘索玛’,每年春天开遍了山。” “索玛?”冷因问,“你是少数民族?” “是呀。我爸妈都是彝族的。” “你叫什么名字?” “苏格莫。” 路过一家夜宵档,女生扯了扯冷因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好像有人在看你。” “哪呢?男的女的?” “男的男的,七点钟方向。” 冷因转头,夜宵档外的几张木桌都坐了人。她问:“哪个?” “外卖小哥,”苏格莫余光往后瞟,特务似的,“他好像发现你在看他了。” 冷因心道,现在人这么懒吗,怎么突然的到处都是送外卖的?她挑挑眉道:“发现怎么了?他能看我,我不能看他?” 冷因说着停下脚步,看向苏格莫,问:“你想吃什么吗?” “啊?”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苏格莫说没有。冷因点头,看向七点钟方向那个宵夜档,“那就这家吧。” 外头坐满了,苏格莫要进去看眼,冷因说在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 外面等她,如果有人走了也好占位。 冷因走到那个“看她”的男人桌边,男人在吃一盒炒粉,头没抬。 “请问现在几点了?” “两点十五分。”脱口而出。 冷因环顾四周,没钟啊?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这口炒粉大概吃了他一个世纪,男人缓缓咽下才道:“两点下班,过来五分钟,停车点菜五分钟,等菜三分钟,吃了两分钟。”宋岳终于抬起头看她,“现在和你讲了一分钟,两点十六。” “……” 这时,苏格莫转出来了,走到冷因身边说:“里面全满了,而且都刚吃没多久的样子。” 冷因下巴指了指面前这桌,“那就坐这儿吧。一个人,四方桌,浪费资源。” 苏格莫这才发现,桌上坐着的是刚才讨论的“外卖小哥”。 苏格莫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们换一家……” “行不行啊,给个准话。”冷因指尖点了点木桌,明明轻轻点了两下,发出的咚咚声却很有力量感。 ——真是叫人不得不听见,宋岳抬起头,“你们坐吧。” 冷因笑着说了声谢谢,但没坐下,说:“那你帮我们看一下位,我们进去点个单。”她扫了眼柜台,见没人排队,补充道:“两分钟,你应该吃不完。” 果然,两分钟一到人就出来了。宋岳觉得自己今晚吃的很慢。 冷因走过来时勾了两塑料凳,一把给苏格莫,一把拖到宋岳对面坐下。 苏格莫接过凳子,先谢谢冷因,再在宋岳旁坐下,又谢了宋岳。宋岳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她俩,拧开瓶盖喝矿泉水。苏格莫觉得这人真膈应。 “对了姐姐,”苏格莫想起道,“还不知道你名字。” “也不知道我年龄。”冷因撑着下巴,唇边微微漾起梨涡。 苏格莫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管人家叫姐姐,有些抱歉的说:“感觉你比我大呢。” “没错,我比你大。”冷因看了眼桌对面,对苏格莫说,“名字我得悄悄告诉你。” 苏格莫问她为什么。 她答:“好听,怕人惦记。” 点单上的很快,都是大锅里现成的:苏格莫的椰汁凉粉,冷因的猪肝粥。 他们家椰汁凉粉是招牌,五花八门的料很足,冷因很喜欢糖水,不由得看了两眼。 苏格莫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用教唆的语气道:“你已经吃了两片布洛芬了,不作死不会死。” “……”冷因感觉对面男人目光动了动,当然只是感觉,因为当她看过去时,目光又掉进了炒粉。 “借你药的同学是男生吧?”见苏格莫点了点头,冷因问,“怎么会有布洛芬?” “他们登山的包里都会揣些这些东西。” 这次不是感觉,冷因看见对面抬头了。她突然觉得这人很适合登山,个高腿长皮肤黑,长相也有点山里的气质——褒义的。 她点头,“登山啊,挺酷的,” 苏格莫猛的摇头,“酷什么酷,还不就是用来把妹的,狼人杀都打成行客分享会了。” 宋岳吃完了炒粉,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的喝水。终于值完了每周一次的晚两点班,困倒不是很困,只是累得不想动。 苏格莫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宋岳突然想动了。 他放下空瓶,苏格莫已经离开了,桌上只剩下两个人。 对面女人穿着浅粉色的t恤衫,黑白运动短裤,头发抓在脑后,素面朝天。宵夜档外的白炽灯下,她的脸更白了,粉白粉白的,像花蕊带粉的白杜鹃——白索玛。 “喂,”她开口了,用一种摸不清原因、但很认真的语气问他,“我们见过吗?” 我们见过吗?确实是个既浪漫又烂俗的搭讪方式。只不过一来一去直至眼下,宋岳觉得是这女人是在以一种报复的心态、故意玩自己。 “没见过。” “哦。”若有所思的表情,但不再问了。 宋岳起身收掉塑料盒跟空瓶,丢完垃圾后,苏格莫回来了。 电单车就停在街边,离桌子不到两米。宋岳插上钥匙,启动,接电,没有马达的响声,所以桌上的谈话字字清晰。 苏格莫一坐下,冷因就问她:“你听过‘面孔遗忘症’吗?” 苏格莫摇头。 “俗称‘脸盲症’。” “噢,听过。” “知道是一种什么感受吗?” 苏格莫再次摇头。 冷因笑说:“你看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就跟看花果山上的猴一样。你能记得猴长啥样吗?” 苏格莫头都摇大了。 “姐姐,你有脸盲症?” “对。”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我。” “傻啊你,”冷因舀了口粥进嘴里,“又没换衣服。” “对哦!”苏格莫又问,“那撞衫怎么办?” 冷因目送电动车、电动车上的外卖服消失在街口,摇头说:“一样衣服的,我真认不出。” “那你分得出帅哥美女吗?” “我问你,”冷因挑眉,“刚才那外卖小哥怎样?” “我觉得,还挺帅,”苏格莫抿嘴,沉吟片刻,“不对,应该算很帅了,因为完全没打扮!” 冷因点头,“所以还是分得出来的。” 苏格莫细想着说,脸盲症真的很不方便啊!认不出熟人就算了,还容易把陌生人认错,而且影视剧要怎么看?角色不得全弄混啊? 苏格莫说的这些,冷因都点头说是。只是她保留了一点没告诉苏格莫:她天赋秉异的听觉。 ☆、第 4 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免费早餐的时间已经过了,冷因点了烤面包、热牛奶,把昨晚晾干的黑裙收好后,“早餐”也做好了。给她做早餐的是个“换宿义工”,也是附近城市的大学生,再加上同房的五个人,闹得她有种还在上学的错觉——错觉就是错觉,因为她上的唯一一次学是在梦里。 吃完饭后,冷因去了城中村巷尾的洗衣房。 “呀,小因来了。”刘婶放下绝味鸭脖,扭臀小跑着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洗净叠好的黑裙,“喏,都给你弄干净了,搞得什么东西在上面?一股骚气味儿。” 估计是劣质干邑,冷因接过黑裙,摇着头说:“洋酒。” “鬼老喝的什么鬼东西,二锅头都比它香!” 冷因把裙子打开了,前前后后看了眼,又闻了闻,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刘婶望着那背后的大开叉,咂嘴道:“你这裙,绝对勾男人。” 冷因笑了,问:“怎么说?” “我要是个男的,看你穿这,绝对媳妇都不要了。” 刘婶说话向来夸张,冷因也没太当事。她叠好裙,说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 :“不然我也给你做一件?” “不不不,我这身段,吓死男人还差不多。”刘婶看着桌上还剩小半盒的绝命鸭脖,突然有些懊悔吃了那么多。 没有手机不行,冷因去到巷子里的电子零件店买了充电器,而后又回到洗衣房;刘婶在里面干活,她在门口一边充电一边看店。 “鸭脖能吃吗?”她看得馋了。 “吃吃吃,全给我吃了,好让肉别往我身上长。” 不过没过多久,刘婶干完活又出来了,带了一袋奶油瓜子。两人一边嗑瓜子啃鸭脖,一边看最近热播的宫斗剧——剧里侍奉皇上的宫女,还没她们ktv服务员好看。 约莫五点的时候,冷因终于接到了琴子的电话,问她晚上去不去上班。 冷因说她不去了,“你帮我打声招呼,我今天真的喝不了酒。” “越来越娇气了。” “我昨晚上疼得都快死了。” “你不会太久没有性生活,那什么东西都长起来了吧?” “你怎么不去死?” “我说真的,” 琴子声音一本正经,“好多人都是生完孩子就不痛了。” “你怎么不去生一个?” “那我还是去死吧!” 玩笑开过了,冷因让琴子上班前在咖啡厅等自己,好把洗过的黑裙子带给她,又让她再借自己一身衣服穿,顺带解释了一下钥匙丢掉的事情。 “真是服了你了,” 琴子白眼都快要翻出手机了,“露腿,不露背,还有什么要求不?” 冷因一低头,看见脚上绣着杜鹃的藏蓝小布鞋,问道:“有没有绣花的,最好是杜鹃?” “来事……等等,还真有,上回去丽江旅游买的,” 琴子奇怪道,“因因,你口味怎么变土了?” “衣服是谁买的?” “……” 放下电话,冷因去到隔壁裁缝店讨了块黑色细纱的边角料,回到店里,她将细纱剪成几条拧起来,编成一段藤条细的小麻花,在布鞋后跟上、踝关节下系了两道。 望着脚踝下布鞋上的杜鹃花,冷因想起苏格莫说这叫 “索玛”。索玛,她默念了一遍,多魅多情的名字! 离开店的时候,刘婶留她吃饭,她说:“不吃了,工作去了。” “去吧,早日钓个金龟婿!” 冷因笑笑没说话,心想她们这行打交道的男人,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这样的男人,给她一百个都不要。 冷因先去咖啡店把衣服给琴子,然后借了琴子的化妆品在洗手间里换衣服打扮,出来的时候终于褪去了女大学生模样。冷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出了门。 冷因去了颐园附近一家四星商务酒店。 不去ktv的时候,冷因都会来这里的大堂吧弹琴。其实商务酒店没人在意这个,背景音乐是live是cd都一个样,没人听的好处就是自由度高,冷因来这儿纯属过手瘾;莫文滨明白这点,所以没让她去那些环境更好、价位更高的五星级酒店——即使她的水平绰绰有余。 大堂经理认得她,碍于莫文滨的面子,每回都要亲自上来打招呼,眉开眼笑的喊她“小师妹”,搞得冷因很是尴尬,只点头不说话,叫人看了以为是腼腼腆腆的艺术生。 这天晚上,她弹了一连串的中国民歌,从蓝花花,到水草舞,再到云南民歌五首,从七点到十点,整整三个小时,几乎没有停歇。 反正没有人看,冷因弹得很肆意,乐谱上标重的音她非要蜻蜓点水,平铺直叙的拍子她非要顿那么一顿。衣服干了湿,湿了干,三小时下来,宛如打了场胜仗般的酣畅淋漓。 “那音嘚儿嘚儿的,真有点对歌的意思,你听了保准儿喜欢!”路边摊上,凯子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方才酒店大堂的艺术邂逅,一副灵魂都要升华了的样子。 “人美吗?”宋岳嘴里塞了吃的,口齿不清的问。 “你怎么尽在乎这个,”凯子摇头,不满他的不以为然,“讲这可就俗了啊。” “那就是不美咯。” “你……算了,反正美不美和咱也没关系,人家那是做艺术的,满足的是精神需求,咱是送锅包肉麻辣烫的,满足的是刚需,层级就不一样。再说你不是有媳妇儿了吗?哎,人比人气死人……”就在宋岳想找坨胶把凯子贫嘴堵上时,凯子突然就住口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望着街口道,“就,就她啊!” 宋岳看过去的第一反应,是在内心爆了句粗话——又是她,又不一样了。 这次她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裙子,裙身宽大,包在膝上,露出白花花的细腿,不知是不是她骨头小,不大的领口露出了半边肩,也是雪白雪白的。她站在市井的杂光之中,一点不显得突兀,但也确确实实与周遭不一样。鞋上绣花,袖口绣花,领子边也绣了细巧的小花。 直到她走近了,宋岳才发现那花是杜鹃。 冷因:“请问几点了?” 宋岳低头吃饭。凯子看了眼手机,答:“十点过五分,糟了我得走了。” “不吃了?”宋岳问。 刚才都顾着说话了,凯子看着剩下的豆皮,又偷瞄了眼桌前的女人,不知是舍不得豆皮还是人,满眼的意犹未尽。“不吃了,”说着起身,拿起半瓶冰红茶,“走了,今晚要熬两点呢。” 宋岳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桌前的女人,跟看空气似的。 凯子走后,冷因坐在他的位上、宋岳的右手边,身后是路边摊的手推车,背光将她乌青的发丝照得一根根的。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岳没理她。 “不说?是不是不好听?”冷因亲眼见过很多外来打工的妹子,身份证上写着大根、狗二之类的名字,也不知道父母心是多大。 “好听。” “那干嘛不说?” “怕人惦记。” 冷因乐了。她笑了会儿,说:“大老爷们,还挺犟。” 宋岳下颌抬起,冷因觉得那棱角像刀子,差点晃了她眼。 他冷冷的看着她,“你有完没完?” 冷因收回了桌下抵着他的脚。 “我没别的意思。”她推开手边那半盒豆皮,“你们下班时间不固定?” 宋岳嗯了一声。 “你送哪的?” 没应。 “颐园?” 又嗯了一声。 “送过4栋111 没有?” “没有。”宋岳张口就后悔了,答得太快,欲盖弥彰。 冷因没拆他台,又问:“外卖好玩吗?” “不好玩。” “不好玩做来干嘛?” “你工作好玩?” 宋岳又看了过来,冷因发现他眸子很深,叫常人不大敢直视。不过她可不是常人,冷因看着他摇头,“不好玩。“ 宋岳欲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 言又止,半秒后选择了缄默。 冷因笑道:“你是不是好奇我职业?” “还好。” “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这话说完,她听见宋岳很轻很轻的喷了声气,倒是带了三分不屑三分痞,是那帮装腔卖弄雅痞的油腻男人出不来的味道。 说宋岳不好奇是假的。 这几天三番五次的见到她,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穿不同的衣服,就好像城中村连着外头那一片高级社区,没一个地方没有她似的。 这个无处不在的女人,让宋岳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搬家搬片区的决定。 “我要是你,我肯定好奇——不——不是好奇,而是想啊,一个游手好闲的女人肯定干不了什么好事,”冷因抱着胳膊耸耸肩,锁骨旁的杜鹃被带得动了动,“其实也没错,男人都喜欢对女人指指点点,叫女人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然后再去外面找他们真正想要的——你还别说不是,说了我也不会信。” 宋岳还真想说不是,但不知怎的,想起前晚上的梦,突然就没了底气。况且她爱怎想怎想,关他屁事。 宋岳喝了口水,回她说:“我看你还真挺游手好闲的。”简直闲得到处都是。 冷因愣了愣才发现宋岳回的是她第一句话。合着她说了那么多,他就只听见了第一句?不过今晚也是神奇,冷因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说完还挺渴的。 “能喝口吗?”冷因指了指他的大瓶怡宝,“不对嘴。” 宋岳把水往桌边推了推,快要掉下去的时候被她接住了。 冷因拧瓶盖,一次没拧开,她皱着眉抬头,见宋岳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冷因一咬牙,用力拧开了。 冷因一连喝了几大口,喝完水瓶掼桌上,有种江湖游侠饮酒的架势。 几乎每个人都在生命的某一刻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而存在? 他们两坐在路边摊的小桌上,摊上男人抄锅炒菜,女人接单拌调料,周边围着学生、打工仔,下了班的情侣在商贩间散步,卖唱艺人挎着吉他,支起了话筒。 这里或许,只是或许,没有一个人的存在能为这座南方一线大城添光;反过来说,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离开了这座城市,它还是那么现代,那么繁华。 不需要资产阶级的狗屁鸡汤来怜惜一通,因为这就是事实。 卖唱艺人弹起了吉他。 冷因“啊”了一声,眼睛瞬间亮了。 宋岳嘴角牵了牵,“崔健。” 我要从南走到北 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 但不知道我是谁 不需要怜惜,因为没什么可以怜惜。 你活得是人生,我活得也是。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 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 我有这千山和万水 冷因起身,回来的时候带了双一次性筷子。 她一边撕开塑料膜,一边回宋岳道:“是啊,我是挺游手好闲的。” 冷因掰开筷子,双手将头发拢到耳后,不知怎的一转就将乌黑的长发系牢了,留下几根碎发,轻轻搭在眼睫上,每眨一眼就颤一下。 宋岳看见她左耳的耳垂上,也文着一片叶子。黑色的叶子。 她盘好头发,面对着街微微抬起下巴。“为什么不呢,这是我的城啊。” 笑眼中忽闪忽闪的、满是钻石。 作者有话要说:  堂吉诃德。 ☆、第 5 章 冷因回到青旅的时候,房间里刚刚经历一场“激战”。 房门一开,苏格莫眼睛红红的奔出来,冷因叫了她一声都没回头。屋里四个人愣愣的,中间站着一高个子男生,上铺突然传来一声:“快追啊!” 高个男生这才反应过来,大步跑了出去。 白天起太晚了,冷因一点也不累,勉勉强强睡了不到两小时,她又爬了起来。 上铺空空的,苏格莫和那男生都没回来。反正睡不着、没啥事,她打算出去看眼。除了露背的黑裙外,她已经没有干净的换洗衣服了,只好又换上琴子给她的绣花裙,毕竟只穿了一晚上。 冷因没走几步路就找到了苏格莫,两小口在一家糖水店里,点了一桌,笑着不知在说什么。 就像在街上看到陌生情侣卿卿我我、互相喂东西吃,她内心毫无波澜的走过了糖水店。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美女”,她没回头;当那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距离她又近了几米时,冷因才转过头去。 又是外卖服,怎么到处都是外卖服? “美女。”那人喘着气,又叫了一声。 冷因这回听出来了,是刚才桌上胖一点、矮一点的那个。 她问:“下班了?” 凯子愣了愣,“下,下了。吃饭没?请你吃饭。” “已经两点了吧?” 被这么一问,凯子觉得自己唐突了,还有点蠢。 “那……” “走吧,”冷因问,“去哪?” 城中村的宵夜档还真是应有尽有:火锅、烤串、鸡煲、猪肚鸡、砂锅粥……冷因醉翁之意不在酒,任凯子随意找了家烧烤坐下。 凯子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随便,凯子问她喝不喝酒,她说随便。 “那我看着点了,你想吃什么再加。” 凯子点了不少海鲜,冷因没什么兴趣,在旁边剥毛豆吃。 “不喜欢?” “之前吃过了。” 也是,都凌晨两点了。凯子晕乎乎的,怎么就把个美女请来陪自己吃饭了? “你们这行,经常忙到这个点吗?” 凯子正嚼着鸡脆骨,咯嘣咯嘣的点头,“我们有分早中晚班,轮着来的,我今天就是晚班,丘山哥是中班。” 冷因毛豆差点挤到桌上,“丘山哥?” “噢,就是你之前见到的那个,他叫宋岳。” 宋岳,她念了一遍——丘山,岳,是真好听——想到那句冷不冷热不热的“怕人惦记”,冷因不禁轻笑出声。 “他干这行多久了?” “一两年了吧。” “之前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 “外地来的?” “是吧。” 哎。她想问的不是这些啊。 冷因捏了捏手上的毛豆皮,放进铁盘子里,擦了擦手。 “他有多大了?” “不知道。” 冷因正在心里犯嘀咕,凯子冷不防的忽然来了一句:“该有二十五六了吧,听说他两三年前就结婚了。”不知为什么,凯子觉得这句话说完,桌上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那是该不小了,”她点头,“吃饱没?需不需要加点主食?” “饱了饱了,”基本上全下他一个人肚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 了,“你呢?都没吃什么。” “我不用了,”冷因说着起身,“用下洗手间。” 冷因去完洗手间,顺便在柜台把单买了,出来跟凯子打招呼说有事先走了。 “你慢慢吃。对了,单我买过了。” 凯子刚反应过来、憋足勇气喊人,冷因已经走出去好多米了,一辆三轮车在眼前悠悠哉哉的骑过,再看已经没了影。 凯子回想方才的对话,怎么有种把哥们卖了的感觉?马上又发现自己忘了记下美女电话——别说电话了,连名字都忘问了——凯子突然对自己单身二十年的原因有了新的认识。 冷因对这片熟。她穿了几栋老楼,几个小巷,抄近路回了家。 601和603都是朝东南,正对着街,楼下抬头就能看见。两扇窗并在一起,中间隔着堵墙,她家的窗紧闭,另一扇窗大开。 冷因想,要是她有哆啦a梦的竹蜻蜓,大概就飞上去了。窗子里是什么场面呢?哇,冷因抿唇,人类真是饱思淫欲啊。 真实情况和她想的也八九不离十。同样的事,少了一个人而已。 一股无以伦比的颤栗自下而上冲上他的喉头,无数根丝儿将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捆紧勒死,他绷紧肌肉,僵硬如石,像一头撞向悬崖的猛硕公牛,后蹄蹬向崖壁。 大吼一声,思绪冲出体外后,崩塌、堕落。 宋岳喘着气,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窗外一如既往的喧闹,衬得屋内更静,静得虚无。 在这极端静默的虚无中,宋岳听见似风似叶的沙沙声:这是我的城啊。 五个学生计划在深圳行的最后一天爬梧桐山,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又是查路线,又是查装备,冷因也被弄得睡意全无,干脆等房东开了门回家再睡。出发前,苏格莫还和她加了微信。 学生走后,冷因后脚退了房。她去巷尾帮刘婶看店,顺便等房东。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湖南人,年轻时来深圳打工,攒钱建了几栋房子;没想到上世纪的农民房,二十一世纪成了摇钱机,光收租金每个月就能上六位数。 房东从株洲过来,做的一大早八点的那班高铁,三小时车程,中午前到了家。 冷因在刘婶那看店看得快睡着了,一接到房东电话,跟开了笼的小鸟似的奔出洗衣房。 “你那钥匙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啊?” 其实冷因想拿钥匙分分钟的事情,一个电话打给莫文滨,他再一个电话打给秘书,那能干的秘书小王十分钟就能出现在颐园,恭恭敬敬的候在4栋111门口给她开门。 她要那么做她就不是冷因了。她就是不想。 “不知道,我朋友现在人在国外。” “家里没别人了?” “没别人了。” “我说你,”房东摇头叹息,“丢什么不好,偏偏要丢钥匙,丢谁家不好,偏偏要丢个往外国跑的。” 冷因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房东看她挂着两黑眼圈,门开了钥匙给她就下楼搓麻将去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她不能丢了,钥匙一拿回来就把这把备份的还他。 冷因家空得跟什么都没有似的——但金窝银窝不如狗窝,离开两天回来还是看哪哪亲切。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补了两小时觉,起来收拾收拾就出发了。ktv白天赚的钱少,但也好过赖在家里无所事事。 冷因走到门口,刚欲出去,听见楼道里有说话声。 “空调维修费房东租户分半,合同里写着的。” “好吧,什么时候能来修?” “今天约的话,后天吧。” “后天?那我自己找人修了。” “如果是你自己找人的话,维修费房东就不承担了。这个合同里也有。” “……” 宋岳刚要开口,身后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噔噔声。 “我有认识的维修工人,”冷因笑着上前,“不用等,还便宜。” 她看着宋岳转身,由面无表情到微惊到讶然再到“活见鬼了”,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房东问宋岳:“决定好没?早点决定了我好联系。” 前后两双眼睛等着他开口,跟对焦似的,热得他发紧。 宋岳看向房东,“帮我联系下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房东说着拿起手机拨号,“我这就打。” “最晚后天。” “肯定的。” 几句话的时间,高跟鞋已经经过他们,消失在楼梯口向下远去了。 房东挂了电话,宋岳问:“她是谁啊?” “601租户,你隔壁。” 宋岳想起那句“这是我的城啊”,几分傲睨几分不羁,心里头痒痒的,还不知道往哪挠。 其实住在隔壁了,遇见的次数反倒比先前两天少了。 主要原因是两人开始按部就班的生活。宋岳上班的时候,冷因还在睡觉;宋岳下班的时候,冷因还在上班;即使是晚班到凌晨两点,冷因也没法掐着这个点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先前那点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都市邂逅也逐渐淡去。就在宋岳几乎快要忘记隔壁这个曾经“无所不在”的女人时,一单快递又把他拉了回去。更可怕是自此以后的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早晨下了小雨,晌午时又放晴了,只是格外闷热,跟蒸桑拿似的。 这种天气,外卖单尤其多,好不容易熬过正午的饭店高峰期,宋岳有了临近中暑的感觉。就在他决定离线休息一会儿时,一个新单蹦了出来:颐园4栋111。 作者有话要说:  荀子告诫我们:“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第 6 章 天气太热,成哥头都不愿意往外探了,见是宋岳,直接给开了门。 这一趟,宋岳做足了心理建设,建到最后他都看不起自己了,转而去想跑完这单后吃点什么。 宋岳多年养成了习惯,只要不赶时间,能走路就不搭车,能爬楼就不做电梯;这是午高峰最后一单了,虽然已经热到不行,他还是三下两下的爬到十一楼。 门铃上又蒙灰了。宋岳沉吟,距离上次来该有一个月了吧? 他极力回忆她的模样,未果;他又发现自己其实从没记清过她的五官、身高。除非是在梦里。 正想着,门开了,沁凉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重的古龙水味。是个男人。 “谢谢你,”男人接过外卖,十二分客气道,“辛苦你了,大热天的。” 宋岳也客气了两句,刚要离开,男人在背后叫住他:“你等等。” 宋岳停下脚步。过了会儿,男人带了瓶冰可乐出来。 “拿着吧。” “没关系,谢谢。” “拿着。”不容争辩,“这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 门关上后,宋岳抓着那瓶可乐发了几秒呆。 出小区的时候,成哥说:“今天能的话就早点下班吧,气象台都发黄色预警了,这次台风好像很厉害。” “谢成哥,”宋岳把一瓶冰可乐敲在岗亭窗前,“呐,请你喝可乐。” “喂!可乐哪来的!”成哥拉开窗,后知后觉的喊道。 宋岳背着他挥了挥手,“没毒!” 傍晚的时候,乌云突然压了下来。其实这会儿天也该黑了,但整个城市上空显出的却是一种阴黄,黑不下去,亮不起来,阴沉沉的,予人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冷因头枕在出租车窗边,万分疲惫。 手机响了,她没接。断掉后没过十秒,再次响了起来。 “师兄?” “小因,你在哪?” 冷因微微抬头,瞟了眼窗外,黯黑的天幕下是密密匝匝的树浪。 她说:“红树林。” “赶紧回家,”莫文滨声音听着急,“大梅沙那阵风已经刮到12级了。” “知道了。” “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忘了……” “我知道了,”冷因坐起身,“你也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冷因迟疑了会儿,刚想叫司机调头,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是夜场经理。 “你到了没啊,今天张总带客人来,老早给我打电话了,特地点的你。我告你,今晚这几个都大款,陪好了说不准能拿万把块——还有啊,我提醒你,你这个月的业绩很有问题,你自己想想是怎么回事。” 外头腥风血雨,里头花天酒地。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画的米香,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噢,方向。” “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你不知不觉已和花儿一样,噢,一样。” 冷因裙子是刚换上的,张总特地买来给她的。钴蓝色的修身长裙,掐腰、五分袖;不愧是高级天鹅绒缎面,灯光在上面糅出迷醉的光泽,不招不摇,又显得卓乎不群。 “我前几日在澳门出差,橱窗里一眼看中,就觉得该你来穿,”张总看着冷因,犹如看着故宫玻璃柜里的青花瓷瓶,又像是古玩拍卖会上的鉴赏家,犀利的不愿意放过一丝瑕疵,“要是能再长……长开点就好了……不过你还小,不急。” 另一人凑过来接道:“张总这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张总不气,摇头叹道:“‘苍苍白发对红妆’是真,‘鸳鸯被里成双夜’可就不敢了。” 这些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喝到兴头上偏偏喜欢来点诗词歌赋,冷因已经习惯了,也不多问。她不问,那个起头的男人倒是要来跟她解释:“这是北宋大才子苏东坡写给他好友张先的一首诗,因为张先八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妾。” 十二点的时候,市区台风已经升为红色警报,出于安全考虑,五个男人又点了酒,打算多玩一会儿。 其间经理进来几次,估计别的包间也这情况,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张总接到司机电话,说警报已经降成橙色,要走最好现在走。张总挂了电话,询问大家意见。 包间总共五个男人,一人点了一个公主,三个已经同意出台,再留这儿也没多大意思了。一伙人结了钱,一身酒气的出了门。 ktv连着地下室,不用淋雨,冷因把客人一直送上了车。 张总司机下车开门,张总摆了摆手,司机了然的站在一旁。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张总,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张总有点喝大了,说话舌头翘啊翘的,“住哪儿?” “真不需要了,谢谢您的衣服,我回头给您洗了……” “别,下回我来,你还给我穿这件……” 冷因回头就脱下了天鹅绒长裙,抹平叠好,找了个塑料袋扎紧,又换上自己的衣服。 知道张总的喜好,她来时穿的也是深蓝;冷因很喜欢自己做的这条深蓝色长裙,平口吊带、仿真丝,在她看来不比那些上万的差——或许只是她老土,毕竟人家骂人还要引用苏东坡的诗句呢。 可惜了这条裙子,冷因冷凄凄的看着窗外的天。 真正下到后门,她才明白过来“今年最强台风”的意思。 冷因一出电梯,离门还有几米远,台风已经刮着雨点往她身上砸了。她仓皇的缩到门后,接着发现根本没用,大风不断的转着方向,将雨水卷到每一个角落。她一狠心,冲到门口,将玻璃门拽关上。终于,雨被隔断在外,人也成了落汤鸡。 冷因将塑料袋仍在角落,像只落了水的小猫一样蹲在墙角。 她拿出手机,在裙上抹了抹。她先给湘琴打了个电话,没接。然后她绝望的发现,凌晨两点钟,除了莫文滨外已经没有人可以找了。 这时电梯门开了,她习惯性的嗖的起身,看见工人将一车堆得人高的箱子拖出来,她才想起这是大厦后门,没有客人。 况且自己现在这样怎么见人?卷得蓬松的长发正耷在脸上滴着水,脸上就更别提了——她防水眼线液用完了,随手找了只还画得出来的眼线笔,估计现在已经如江山水墨画一般渲染开来了吧。 工人托着车进楼里去了,轱辘轱辘的声音消失在楼道里,配着台风和黑色花岗岩,可以拍成一部廉价惊悚片。 冷因转着手机,不知怎的想起宋岳——起初这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但一个月隔着堵墙生活,即使见不到也不想念,酝酿着酝酿着竟变得不再陌生——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晚班。 冷因恶毒的想,要是宋岳也是晚班就好了,这样她就不是唯一一个在台风夜里孤孤单单的人了。 又或许,他俩能碰上,就都不用孤孤单单的了。 宋岳送完最后一单,抄小路出来、经过一栋大楼后门时,看见一个人影倏地站了起来。 街道昏暗,玻璃门后天花板上的顶灯是唯一的光源;她站在冷光下,深蓝色的平口领上,肩颈白得凄凉。 宋岳一眼就看出了是她,大脑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已经拧过车头向她开去——这女人不要命了,直接开门冲进了雨里! “带我回去吧,”怕被拒绝,她手搭上了他车后的保温箱,“求求你。” 宋岳屁股往前挪了一寸,“上车。” 车子没开几步就停下了。是地铁出口。 宋岳下车,冷因跟了上来。她没明白,“地铁已经停……” 话说到一半,她明白了。宋岳拉下拉链,脱下外卖公司统一的防水大外套;下一秒,外套已经裹在她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地铁口阒其无人,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0 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中隐匿着暴烈的风雨,噼里啪啦像除夕的炮仗。衬得地铁口从未有过的安逸。 啪嗒,啪嗒,两人脚下很快溢了两块水洼,水洼连在一块儿成了饱满的葫芦状。 “我已经湿了。”她说着脱下外套。 “少废话。”宋岳丢下一句,头一撇,人已经走进雨中。 冷因看着他背影,刚才还诧异怎么滴水未沾,仔细瞧才发现,他身上哪是滴水未沾,明明是湿了透顶。 冷因戴上外套连帽,托着长裙小跑进雨中。 地铁口旁的黑暗里,一辆黑色宾利倒车打了个转,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车轮摩擦水泥路的凄厉声响被暴雨吞没。 宋岳已经坐好,冷因迟疑片刻,跨腿坐在他身后。穿着长裙的缘故,她这个坐姿不敢贴他太近,一手按着裙子,一手紧紧攥着他衣角,胸口和他脊背始终隔着两指的距离,即便是颠簸得碰上,也一下子就弹开。 宋岳脱了外套,男人身上的热度传了出来,被劲风裹着劲雨糊在她凉冰冰的胸口。 一个月未见,她竟然赌对了——雨中人,真的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讲件好玩的事,我在写古言的时候,因“屁股”太过大白话,只好用什么臀、尻。古代还没有骑车高铁动车飞机自行车地铁公交车(马车?哦不他们没钱hh)时间来不及了只好各个修成轻功高手,动辄绕全城飞个几圈,飞得我眼花缭乱还得画画st/vt图点点方位别弄错了。不会武功的男主绕着月牙湖奔跑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句“免不了日剧跑的俗套咯”! ——甲小田的碎碎念。 ☆、第 7 章 冷因在门口脱下外套,肩颈顿时起了颤栗。 “谢谢你。” “不用。”他接过外套,在楼道里甩了甩水。 宋岳转身回房,见她还站在那,问:“还有事吗?” 冷因低吟了声,“你一个人住?” 宋岳不明白她意思,点点头。 冷因拎起他手臂上的外套,“我帮你洗洗吧。” “不必……” “不碍事。”她说着已经往601走。 宋岳顿了顿,没追上去。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时候,外套已经干干净净的挂在他门把上。台风天,也不知道她怎么弄干的,但确实是洗过了,闻着有股淡淡的花香。 宋岳取掉衣架挂回她门上,套上外套下了楼。 冷因昨晚洗完衣服,用毛巾拧了半干;防水外套本就不吃水,早晨起来再用吹风机呼了会儿就干透了。 送完衣服,她又睡了个回笼觉,上午十点左右被莫文滨的电话闹醒。 “请你喝早茶。” “不喝了。”声音透着惺忪。 莫文滨太了解她了,有条不紊道:“你慢慢收拾,我在你家门口等会儿——不急。” 冷因噌的一下撑起身,下意识的盯着大门,“你在哪?” 莫文滨笑了,“闹你玩的,位置我已经订好发给你了——真不急啊,别放我鸽子就行。” 早茶开在商场里面,莫文滨根本没订位,只是叫熟人拿了号,特别关照要窗边的散台——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类,可比包间墙上廉价的抽象主义艺术要好看得多。 服务生穿着统一的黑白西装,一板一眼的沏好香片,将透着红的茶水倒进精致的白瓷杯里。莫文滨勾好了单,服务生给茶壶添了开水,收了点单和铅笔离去。 “你不在琴行做了?” “去年底就不做了。” 莫文滨喝了口茶,放下叹道:“是我走太久了。那你酒店还去不去了?” “去啊,前晚上才去的。” “他们现在给你多少钱?” “一晚上……”服务生正好送单过来,冷因扫了眼价钱,“也不够你这一顿。” 莫文滨笑了,“去就好。琴这东西,三天不练手生。” “还说我呢,你自己多久没弹了?” “哎别提了,”莫文滨直摇头,“上回朋友家开趴,还想露一手肖邦b大调夜曲来着,结果那装饰音弹得跟揉面团似的。” “十七号夜曲?你当时不是还拿来比赛的吗?” “是啊!所以要练啊!” 冷因抿唇忍笑,“当时不也是揉面团嘛……”见对面眼睛瞪大,她耸肩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江老师原话。” 还同过往一样,两人吃饭,他讲她听。 莫文滨生意的起起伏伏,投资的盈盈亏亏,在他嘴里聊出来就跟牌局似的——对于投资经商,莫文滨有着一套自己的理念,凡是拿出去的钱,就当全部亏空了,这样一来,赔得再怎么风卷残云也剐不到他皮肉,反倒是多赚的一个籽儿都是天上掉的馅饼。 “我现在也不瞎整了,有什么好项目我哥就把我捎上,他能看上的,十有八九赚钱。” 莫文滨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大他至少五岁,家族里对事业结婚生子的期望都在这三个人身上实现了,所以莫文滨存在的意义就是“开心就好”。 冷因挑眉,“现在知道听你哥话了?” 莫文滨不可置否,“我哥他确实有这头脑,股票大盘跌停的时候,就他的还能涨,你说神不神?不过我告你,他这人迟早玩完,我们私底下都让他早点留好遗书,指不定哪天就猝……” 冷因打断他道:“你这种话少说。” “他老婆都这么说。” 又吃了会儿,莫文滨说:“我看他那老婆也不行。黑头发黄皮肤的,半个汉字都不认,女儿上高中了,一次国都没回过。” 冷因不同意:“她们那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来中国叫‘旅游’不叫‘回国’。再说了,你不也是美国出生的吗?” “我不一样,我是中国长大的。” “那也是美国国籍。” “这还不简单,娶个中国太太不就成了 。” 冷因作惊奇状,“你要是会结婚,我就去生孩子。” “那我跟你结,你替我生孩子。” “莫文滨,你要不要脸。”——也只有这种时候,冷因才会直呼他大名。 莫文滨垂眸干笑,倏地抬头,问她道:“你呢?谈对象没?” “没。” “谈了就说呗,我理解的。” 冷因“嚯”了一声道:“你是我谁啊,还要你理解?” “我……”他又干咳两下,“师兄,大师兄,不过你要是想再续前缘的话……” 莫文滨说着停下了,因为他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冷因竟然走神了;她看着窗外,不知被什么吸引了去。 莫文滨随之看去,对面的寿司店门口站着一个外卖小哥。外卖小哥接过纸质打包袋,清点了一下,才终于转过身来——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跟昨晚台风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1 地铁口的绝对不是一个人。 但昨天中午送他家那个,倒是挺像的。 莫文滨转过头来的时候,冷因已经看着自己了。 他把蒸笼里的最后一个虾饺夹给她,问道:“你点过外卖没有。” “没有。”冷因夹起虾饺,一口咬去半只。 “哦?”莫文滨夹起肠粉,在生抽里滚了滚,“那你真该试试。” “莫公子也会点外卖?”她话里带着戏谑。 “你这话说的。不过我昨天确实是第一次点,主要是台风来之前太闷热了。没想到是真方便。外卖小哥长得也可以,个子高,腿修长……”莫文滨说着打量起对面,冷因将剩下半个虾饺送嘴里,面无表情的嚼着。一无所获。 她咽下虾饺,不以为然道:“你有病吧,点个外卖还注意这?” 就在莫文滨和冷因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宋岳刚刚送完两个颐园的单。台风还没完全过去,小雨稀稀拉拉的下个不停。 中午的单送完了,宋岳提着最后两盒饭,敲了敲成哥的岗亭窗。 “喏,卤肉饭。”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成哥说着哼起歌来,翻出钱给宋岳,宋岳点都没点直接揣口袋里了。 成哥说:“外头下雨,你在我这儿吃了再走吧。” 宋岳点头,“好。”他等的就这话。 吃饭时,成哥说小区里有狗把人给咬了,被咬的是住了十年的老房主,声称对方不把狗送走就去法院打官司。 “你说现在人是不是都闲得没事啊?上回有个女的推婴儿车,我本来打算逗逗她宝宝的,没想到头一露出来—— 是只哈巴狗!还有养猪出来溜的,名字叫范冰冰,相好在隔壁小区叫鹿晗。” 成哥被自己说得乐呵呵的,宋岳极力配合他寻找笑点,忽然明白过来成哥为什么能在这岗位待上多少年了,正常人天天憋在个小岗亭里还不憋出抑郁症来? 宋岳问:“4栋111你认得吗?” 出于职业敏感,成哥反问他:“你问这户做什么?” “最近送了两趟,感觉挺奇怪的。门上啥都没有,还落得全是灰。” 成哥撇了撇嘴,道:“这家挺奇怪的。房主是个男的,看着三十几岁的样子,几年前就买了房,到现在也没见他过几次。” “也不出租?” “不租,这就很神奇了,”成哥压低声音,“这几栋顶楼都是大平层,知道现在值多少钱吗?我听说啊,二手房现在都能卖到这个数——”成哥用右手比了个八,“千万啊。不卖你出租啊?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赚到的钱。” 宋岳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肩膀,说:“加油老哥。在这儿干一辈子,地产商说不准一感动就赠你一套了。” “得了,你别蒙我,等我退休这小区产权也没多久到期了。咱们这种工薪阶层,这辈子是有福看、没福享咯!” 莫文滨买完单,两人又喝了会儿茶;临走的时候,他才道出今天真正想说的话。 “下个月就是江老师三周年忌了,在广州,我希望你能来。”顿了顿,莫文滨改口,“我相信江老师也希望你能来。” 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冷因说:“江老师已经走了。” “你不用在乎那些人怎么想……” “不是我在不在乎的问题,”冷因眉头微微蹙起一道惹人生怜的弧,“他们是江老师的家人,他们在乎。” “小因……”莫文滨叹了口气,“对了,这回东哥也来,他说有好久没见过你了。” 东哥大名孟旭东,莫文滨的发小,从前他们仨常一块玩儿;莫文滨家有钱人尽皆知,冷因后来听莫文滨说了才知道,其实东哥家更有钱、更有势力。 曾几何时那么熟,江老师不过才走了三年,却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了。 “东哥,”冷因小声的念出来,觉得这两个字眼陌生得发紧,“你上次不是说他已经升到正处了吗?像他这种级别、地位,怎么可能来见我呢?” 台风过境,月明风清。ktv包间内倒是始终如一。 只要不在外面走,城市就像一座巨型堡垒,关外是护城河,关口是门楼,地铁是地下长廊,人们躲进碉堡般的高楼大厦中,不用遭受风吹雨打,也望不见繁星璀璨——当然,城市晚上已经很久没这玩意儿了。 张总手机在沙发上第n次震起来时,他不耐烦道:“给我关了。” 冷因没多问,伸手按了关机。 “咱张总脾气就是好,要我我早挂了。女人上了年纪都这样,更年期,”另一人絮絮叨叨完,转向小因,“妹子你别介意,张总跟这婆娘五百年前就离清了。老张啊,要我说,你当初就是钱给太多了,现在闲得发慌回来找事 ……” 张总哼了一声,“跳梁小丑,就作吧。” 中途,张总又把手机开了,翻了翻通讯录,点进去一个名字;他朝那号码盯了会儿,按下拨号键走出门外。 按理说,ktv公主是不可以介入客人私人生活的,但冷因不小心瞥见了那号码上的“mxd”,纯粹出于好奇,假装去洗手间跟出了门。 “那个,老孟啊,这次地价——行,见面说,对,还在我们会所——你放心,绝对私人,就跟家里一样。” 这天晚上,张总喝了很多,喝得眼皮子都眨得不利索了;这个时候,才看出人的老态。 张总叫冷因倒满一杯酒,指着酒杯,让她喝掉。 他一属下为冷因打抱不平:“小姑娘喝得了这么烈的酒?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张总瞅他一眼,说:“要不你替她喝?” 那人明显段位不够,不说话了。 冷因面上波澜不惊。她笑着端起酒杯,咕噜两下仰头干尽,跟喝白开水似的,眉都没皱一下。 “好。”稀拉掌声淹没在吵闹的音乐当中。 张总跷着腿,头仰在沙发后,端详着面前天鹅绒里的女人——白得像是陶瓷人偶。他微微眯起眼,试图在这具高雅的皮囊骨里找出一丁点出卖她风尘、媚俗、溃烂的痕迹,可惜这个女人把自己包装得太完美了,就连眸子也清亮得恰到好处,就像是山里走出的、未经世事的少女。 “因因,”他亲呢的叫着,“再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看了《大护法》,每每遇见“跳梁小丑”这个词耳边便是大护法冲小姜那句“喂!跳墙小鬼!给你玉佩的人在哪里!” 好喜欢蚁猴子喔。 ☆、第 8 章 张总头一回问她出台。冷因拒绝了。 张总一杯杯的喝,她也一杯杯的陪。到底是年纪大的不胜酒力,最后张总喝到直不起身,冷因和司机两人合力才把他塞上车,她自己直接在街边拦了辆的士回去。 冷因喝得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2 太多,走不动路,胸口一泛泛的。好容易进了楼里,没爬几节楼梯就不行了,她脱掉高跟鞋,后脑勺抵在墙上,难受得哼了几声。天鹅绒贴在皮肤上,温柔得她犯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灯亮了;冷因强睁开眼,是住四楼的商贩回来了,商贩开门进去,没看见几节台阶上的冷因。 灯灭了,她也再次阖上眼。 楼梯灯暗了亮,亮了暗,到最后,她连撑开眼皮的劲都没了,留最后一口力气呼吸。 灯又亮了,脚步声在她身前消失;冷因缓缓睁眼,面前的人好像很高,替她遮住了刺眼的光线,就是罩下来的影子有点阴凉。 “喂,起来了。”宋岳抬起一只脚,用脚尖戳了戳她大腿。 冷因极其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但没动。 “要我帮你吗?“ 她眉心皱了皱,又哼了一声,表示拒绝。 冷因撑着地板,宽大袖扣露出的小臂极细,叫宋岳看着直担心得折了。黄花菜都凉了,冷因也终于站起来了,软塌塌的,晒化了似的。 她伸出雪白的脚,去探地上的鞋子,刚一踩上去,脚踝不出意外的一歪,倒下前被宋岳捞住架起来了。 她是羽毛做得吗?宋岳轻轻一扶,冷因就被竖起来摆正了,像个人偶。 “能走吗?” “能。” 冷因往上踩了两步,脚踝打了五次转,看得宋岳恨不得直接给她抗上去。 不过他没有那么干,导致四楼半到六楼,生生爬了五分多钟,破了人生记录。宋岳恭恭敬敬的候在她身后,以防她随时掉下来好接住。他觉得这场面好笑,可以拍喜剧了。 还好,宋岳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冷因在身上摸了半天后,终于掏出了房门钥匙。 她直接将钥匙往门缝里捅,捅进去还上下滑两下,看得宋岳哭笑不得,一把抓过她钥匙,给她把门开了,门后灯打开。 许久没有脚步,楼道灯自觉的灭了;冷因站在门口,身后的暖光将她的影子打在他身上。 她将头懒懒的枕在门框上,微微颔首,目光朝上、 直言不讳的对着宋岳。她的眉毛不自知的挑着,像是一年级教室里的新生,正在努力认清黑板上的汉字。 宋岳想起那什么“面孔遗忘症”,心道是不是没认出他是谁。 没认出就没认出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在他打算回自己屋时,冷因眉毛忽而舒展开来,露出释然的欣笑,看着竟有些甜。 她问:“宋岳。你老婆呢?” 黄色的灯光散在钴蓝色的裙子上,衣褶上的光泽显得刻意又尴尬;高雅华贵的天鹅绒,在这逼仄破敝的楼梯间,宛如歌剧中亢音高唱的女高音突然间哑巴了。 可是女高音自己没发觉,因为她醉了,醉得不轻,无厘头的赤诚和自信,让她笑中透着一股魅劲。 宋岳淡淡的看她一眼,后退一步,替她把门关上了。 回家后,宋岳走到窗前,一打开窗,飘来一股烧烤的孜然味。 他没开灯,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楼下街道,借助闪得人眼花缭乱的霓虹,他看见对面楼后的一截小巷。方才宋岳抄近路回来时,在巷子里路过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半边花臂、头发秃了一块,像是烧过或是伤过。 他早闻这片城中村有黑帮,那人看着像。 米粉店又开始广播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遇见真爱好好把握——一如既往的庸俗,久了惯了,庸俗得有些可爱。 才过了没两天,ktv经理打来电话,告诉冷因说今晚张总又要带人来,叫她该怎么准备怎么准备。 能怎么准备呢?冷因盯着衣架上的长裙,不论款型还是质地,都显得格格不入。穿吧,没有新意,不穿吧……冷因叹了口气,还是取下来换上了。 谁知道,刚进到休息室,冷因得知张总今天来得早,已经把个新来的小姑娘点走了。 经理说:“你赶紧收拾收拾去站岗吧。” 其实这种事挺常见的,但要说心里没一点波澜也不可能。况且冷因觉得张总是故意的,为什么?可想而知。 冷因涂完口红,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盯得久了变得陌生诡谲——你是谁?人家凭什么“故意”你?冷因啊冷因,瞧瞧你自己现在这样子,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条裙子怎么了?对这种人而言最廉价的就是钱! “哟,咱们因因也轮空了。” 冷因放下口红,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是一个老公主,年龄比她大,资格比她老,打一开始就看冷因不惯。 老公主涂完指甲,将罂粟红的指甲油搁桌上,经过她的时候笑说:“劝你还是换件衣服吧,严严实实包的像个老孔雀似的,也就张总那种老男人喜欢。” “老公主”一语成谶。冷因一晚上没人点。 按理说,周五晚的生意最好,可今晚也是邪乎了,每个包间都安顿好了,后来几拨客人不是已经有相好,就是要求那种特别年轻、刚刚招来的。冷因看着那些十八九岁的少女,从头到脚跟发光的火烈鸟似的,细得不自然的筷子腿踏着恨天高,走起路来一勾一勾的样子更像。 于是她十二点一到就下了班。 周末,就连城中村也比平常欢腾亮堂了。 工地厂子回来的打工仔,吃宵夜吹牛逼的穷学生,还有从关外、邻城赶过来“投靠”的亲戚老乡,统统汇聚在这不到一平方公里的“乌托邦”中,自成一片疆土;什么转基因、红黄蓝、出轨骗婚搞破鞋、传销逃税潜规则……烤串煮酒论英雄,义愤填膺后一笑而过——牌呢,洗好没?赶紧发! 冷因提着长裙绕过这些人。她今晚特空虚特无聊,于是边走边听,听得入神了,踩上一碎掉的路牙,脚踝一崴跌倒了。 不知是不是前两天喝醉上楼梯时崴到过,这两天怎么走路怎么不顺畅。 冷因忍着眼泪爬起身,突然憎恶起高跟鞋和身上的裙子,只想最快速的回到家里——那个不属于她、但又庇护着她的小小蜗居。 冷因抄近路,一瘸一拐的进了巷子。 四下无人,冷因放慢了脚步,扶着一侧破旧不堪的“残垣断壁”。 巷子不长,中间有一段很窄,勉强能通自行车,加上稍稍有些弧度,从这头看不清那头。 巷子里很安静,墙的另一面是人家家里,偶尔通个窗也黑咕隆咚的。头顶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是归巢的燕,宛如新婚佳人在电线上卿卿我我——想来也是有趣,那么大那么美的都市,燕子偏偏选来这种僻陋的地方筑巢,若要给迷信风水的人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自以为是的讽刺唏嘘。 不过燕子筑巢这种无碍于城市建设和个人发展的小事,那些早出晚归、壮志凌云的大人物们,又怎会留意到呢?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3 燕子看得脖子都酸了,冷因停下脚步扭了扭,猛地发觉背后有人,还未转过头去,那人先道: “因因就是你吧。” 宋岳先前答应凯子搬家后请客,这晚,宋岳买了酒,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凯子、小顾、刘山三人如约而至。四个男人一直聊到午夜才散伙。 宋岳把人送到村口。 今晚四个人都没穿工作服,三番五次的被站街小姐勾搭;有个喊完“靓仔”,直接就把宋岳往身后的“按摩店”里拉,你不答应,就橡皮人似的黏身上。 撵走后,小顾开他玩笑:“别送了,赶紧办正事去吧,我们仨又不是找不动路。” 刘山跟腔道:“久了怕要憋坏的。“ 只有凯子正儿八经的辩护:“丘山哥是正经人。”见宋岳没反应,不满道:“帮你说话呢!” 宋岳坏笑,“好像是该活动活动了。” “得,”凯子摆摆手,“不跟你们同流合污。” 小顾贴宋岳耳边叨咕句什么,宋岳嘴角扬起,小顾哈哈大笑。 “你又说我坏话!” “好话啊!” “今晚你死定了,我要直播你磨牙!”小顾是凯子上铺,他俩合租。 “诶,别啊,”小顾一脸诚恳,“我只是告诉丘山你每天晚上听十遍《小芳》才能睡着。” 刘山在一旁哼唱起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这个时候,刘山老婆正好骑个车来接人了,大伙一边叫着“小芳”一边把他送走,没过多久宋岳给凯子小顾叫的车也到了——今晚谁都没骑电动,虽然电动不属机动车,不怕被查酒驾,但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外卖这工作是没法干了。 宋岳插着兜往家晃,一路上又撵走几个站街女——他倒不是鄙视她们行当,毕竟在这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比站街黑的行当多得去了。宋岳看不惯的是她们公然往上贴的态度,公然到举着微信二维码逼你扫。 宋岳避开喧嚣,散步进巷子。 上回看见的那人让他感觉巷子不安全,但中间一段毕竟只有几步路,况且这些“打手”都是拿了钱办事,他这种又没钱又不太好欺负的基本安全。 几只燕子扑腾着飞起。宋岳抬头,看见一线天空上难得的两颗星。 再低头时,听见前方有东西摔在地上。不是东西,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遇见真爱好好把握。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丘山、凯子、小顾、刘山 烤串煮酒论英雄 の 土偶f4(我到底在说什么???) 对了,学生党们开学快乐哈哈。明晚更不更呢更不更呢。 ☆、第 9 章 “因因就是你吧。” 冷因猛一回头,黑暗中站着一个男人:背心、花臂、头顶刀疤。她一皱眉,男人身后还有两个! 身后一男的开口:“没白跑一趟,果然像王祖贤,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另一人忙接:“像女神个刁!你也不看看这女的做什么的。” 打头的对她扬了扬下巴,“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冷因压着声音回道:“恐怕你们认错人了。” 男人冷笑一声走上前,冷因一退,背撞上墙。男人在她身前掏出手机,“呐,照片是你吧,连裙子都一样——认错人了,你蒙谁呢?” 冷因恨不得把这裙子撕了。 男人往前贴,身上嘴里浓浓的烟味,冷因强忍住没往他脸上啐一口。 “脸蛋还真有点姿色,就是……”男人用虎口比了比她胸口,“哥喜欢大的。”说完□□起来。 冷因使劲往后蹭,可惜这破烂墙雷打不动。 她声音已经有些抖了,“你们想做什么?” 男人对后面那两弟兄道:“咱今晚做什么来着?” “我看看啊,”那人还像模像样的拿出手机,“先谈事情。” “谈事情,”男人重复了一遍,“你直接照着手机念吧。” 那人照着手机上的话念了一遍。 冷因大概听懂了,有人想借她接近张总,拿到一些把柄来威胁;她想起上回张总挂他前妻电话,再看眼下的场景,忽然有点明白了。 “答不答应?” 冷因垂眸,小声嗫喏道:“我怕死,我答应,你们放我条生路。” 男人在她身前哂笑道:“聪明女人,还挺识趣。我告诉你,答应了还有钱拿。不过今晚这事还没完。” 冷因心一凉。 男人又问他弟兄:“还有什么事情交代来着?” “答应了就扇两巴掌,不答应就随你们处置。” 男人转回头,挑起她下巴,想从眼中找到一丝恐惧,可面前这女人哪有什么恐惧?连厌恶都放弃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怂样。 男人假惺惺的摇头叹气: “我们也是拿了钱的,得罪了。” 话音未落,一把揪起她头发扔到地上。 “耳朵上还文了东西……真是有够骚的。” 冷因惊魂未定,胸口上的衣服又被抓起来,她闭上眼,没等到巴掌扇下来,整个人倒是再次掼在了地上。胸口那只恶心的手也没了。 冷因再次睁眼时,看见一个男人横在自己身前。 宋岳一把捉住那人即将挥下去的手腕,“扇女人巴掌,有没点脸?” 男人暗暗挣了挣,没想到对方力道极大,不动声色却将他腕骨钳得生疼。 “放手。” 宋岳没动。 “我他妈叫你放手——”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他朝外拧,身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跟着向外翻去。 宋岳刚要把男人转个一百八十度踹地上,冷因突然大喊:“身后!” 宋岳猛地转头,躲开一拳,先前那人被他拽着手腕一带,向前踉跄两步差点摔个狗吃屎。 好在手腕松开了。男人站稳,跟兄弟使了个眼色。 逼仄的巷子里,三个人将两个人包围——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战斗力为零,因为冷因还坐在地上,几次起身失败,脚踝已经肿成了包子。 “兄弟,见义勇为改天吧,这没你的事。” 见宋岳没动,另一人咂嘴:“完了,又来个姘头。” 其实宋岳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因为他余光瞟见第三个人衣服下、裤腰上的刀。心道:这女人惹的都什么事啊? 僵持了数秒,为首的男人忽然一笑,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摆了摆手。 “算了,就这样吧。”——扇巴掌是小事,目的达到就不多滋事了。 三人撤到一边,那男人对冷因说:“别忘了你答应的,反悔就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搞死你,”后头一弟兄娘里娘气的吐了一句,又看向宋岳,“喂,知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4 道你女人做什么的吗?知道的吧,活是不是可好可专业了?” “□□配狗天长地久,人渣娶鸡如胶似漆。” 三人淫荡的大笑着远去。 冷因抬头,见宋岳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巷尾,心中太多情绪混杂在一起,一下子不知如何反应。 巷子里光线很暗,加上他肤色本就半斤八两,黑衫和面容一同隐没进了夜晚,只能隐隐看见一个硬朗的轮廓。 他转过头,她忙移开视线。 “脚崴了?” “嗯。” “背你回去吧。” “不用。” “那至少扶你起来吧?” 宋岳说着伸出手,冷因没接。 她咬着牙,贴着墙,颤颤巍巍的爬起身。宋岳站她身前看着。 “不用你背,”她说,“你先回去吧。” “这巷子又不是你的。” “你回去。”她低着头,态度很坚决的样子。 “好吧,我回去。”他投降。 宋岳往前走了一段,身后没动静,一回头,见那纤细的小人影爬山虎似的“抱”着墙,大步折回她身边,说道: “姑奶奶,别逞能了行吗?” 宋岳把人搬回家,才发现她脚确实肿得厉害了。 他试了试她内外踝骨和脚背,好在没有骨折,便打了条湿毛巾让她敷上,又从不知哪里翻出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让她敷完之后用。冷因说谢谢。 洗碗刷锅的时候,宋岳总结,今晚这女人很沉默。 他收好锅碗,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问:“你没事吧?” 冷因摇了摇头。她将云南白药在手里转了一圈,问道:“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宋岳想了想,说:“我们成天在外面跑的,很容易受伤。” 她哦了一声,没有质疑。 桌上静得有些尴尬。 冷因把气雾剂正正反反读了三遍,实在没东西读了,才又放回桌上。她这会儿才注意到桌上的玻璃密封罐。其实冷因第一次来宋岳家就注意到了,只不过今晚才发现玻璃罐子里装的竟然是石头: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小石头。 她的目光被一块灰黑色的石头吸去。那块石头很小,粗糙,不起眼,但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有星星一样的银色小斑点,和星云似的蓝绿色暗纹;像夏夜的星空,虽然她从未见过。 宋岳注意到她的目光,说:“都是捡来的。” “深圳?”她问。 “不。云南。” “那是你老家吗?” 宋岳顿了顿,“是。” “真好看啊,”冷因用指尖点了点玻璃罐身,“听说很多人去云南捡石头,能捡到很值钱的石头。” “你很缺钱?” 冷因看了他一眼,摇头。 “那你……”宋岳止口了。 冷因淡淡的笑了,说:“他们刚才说的话,你信吗?”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看,你迟疑了。你是信的,对吧。其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没有……”宋岳试图辩护,但发现毫无底气,“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不为什么。” “他们让你答应什么?” “没什么。” 宋岳严肃道:“我也算是救了你。” “我知道……谢谢你。”或许意识到她感谢得有些敷衍,冷因抬起头,十分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真心的。但你往后还是离我远点吧,那些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传出去对你不好。” “能传哪去?再说了我是男的,我都不介意,你怕什么?” “不是我怕。” 宋岳没明白她意思。 冷因将焐热了的湿毛巾翻了个面。 她问:“你结婚了,不是吗?” 沉默须臾。宋岳反问:“你听谁说的?” “我在问你问题。” “这问题你问过了。” 冷因努力回想。这是一个很有重量级的问题,她怎么可能没有印象?除非—— “那你回答了吗?” 宋岳起身,拎起她脚上的毛巾。“我去换点冷水。” 他走到水槽前,将毛巾上的温水拧尽,又打开水龙头,翻转毛巾,让冰凉的水流过每一处。哗哗水声中,宋岳分辨出了身后的脚步声,一跛一跛、听着怪疼的。 “为什么不回答我?”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说着关了水,屋里陡然又静了下来。 她点头,“很重要。” “所以你是要区别对待吗?”宋岳发现自己语气变得不好,但他好像没法控制。 “区别对待……”冷因默念了一遍。她手掌撑着水槽边的台面,不知下了多大力,指尖摁得发白,“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别太过分了。”说到最后,竟有点咬牙切齿。 “我太过分?”宋岳都快气笑了。 他差点就提醒她:喝醉没钥匙是我接纳了你,台风夜里是我把你送回家,看见你被混混欺负老子差点冲上去把人给揍了……也还好他忍住了没说出口,因为宋岳发现,这些话要是讲出来好像夹了些别的什么意味。 冷因侧过身,背倚在台面边缘。“我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回答。” ——仿佛是个多大的宇宙难题。 宋岳站在她面前,影子叠在她身上;阴影中,凌乱的长发,氤氲的眸和微抿的唇,还有耳垂上若隐若现的黑叶,很勾。 特别是那片黑叶。宋岳越是控制自己不去看,越是抑制不住的想去看,魔障了似的,满脑飘飞的叶;更可怕的是,脑中的叶飞在白如雪岭的脊背上。 宋岳觉得出租屋局促得厉害。 她脸上似乎挂笑,带些揶揄。很扰、很烦。 “不说是吧,我帮你说。”显然这个女人的“不急”和常人所理解的“不急”不太一样。 冷因用没受伤的那只脚踮地,忽然跃起——无需担心坠落,因为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重心倚在他身上,压上了他的嘴唇。 有那么一瞬间,谁也没有动,只是四瓣唇相接,像轻轻落下贴合在水面的叶。 下一秒,宋岳将她一把推开,转身压在墙上。 “你他妈的别逼我。”喘息,那么近。 ☆、第 10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第8章点击只有第9章一半?是因为更新时间太贴近了吗= 大家别错过了哦●v●ノ 如何才叫对一个人好?有的人给她成倍的小费,有的人劝她“弃贱从良”,还有一个人和她说,我这辈子有很多女人,但只可能有一个你——对了,那个人姓莫,叫莫文滨。 那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又是为了什么?风月场上的不必多说,莫文滨崇尚的精神美学她层级欣赏不来。 冷因望着宋岳的眼睛,第一次明白人们所谓的“情”是什么东西——那不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5 是爱,不是欲,只是一团火一样的东西。 看清楚后,她莫名其妙的感到委屈。 “为什么收留我?” “为什么送我回家?” “为什么帮我出头?” 一滴泪夺眶而出,揪人心弦。 宋岳用拇指刮去那凉丝丝、湿漉漉的泪珠。 他说:“难道我看见了不了了之吗?” “你对谁都不不了了之吗?”说得像绕口令,不过宋岳听懂了——男女之间好像总绕不开这个问题。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屡屡叫我撞见。” “我又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她声音颤抖起来,“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你要是没感觉,那就离我远点——” 没等冷因把话说完,宋岳掐着她下巴吻下去。 冷因话音成了急促的唔声,很快被强入的舌头堵住了气。她试图别开脸,下颌骨被掐得生疼,只好伸出舌头死抵住他。她牙齿几近合上,他怎么撬都撬不开。宋岳有些恼了,头往右又偏了些,左手顺着她颌角揉过耳际、伸入发丝,右手顺她腰侧向下游去…… “嘶——”宋岳一抹嘴,半边手掌殷红。 冷因趁机呲溜钻到桌边,咽了口唾沫,满嘴腥气。她眼神恶狠狠的剐着他。 宋岳把血抹到身上。 她气得忘了脚还肿着,刚迈出一步,刺痛从足底往髓里钻,她下意识的往身后桌子靠去,砰的一声撞在桌边。桌子一歪,玻璃罐一倾,不倒翁似的晃了两下,啪的倒在桌上,轱辘轱辘往桌下滚去。 数秒之间。 宋岳箭步冲上去,还是迟了;罐子摔在地上,石头和玻璃碎似瀑布下水花迸溅。 砸落声、破碎声、滑滚翻撞声。还有房门被狠撞上的声音。 不论那帮人想要冷因帮什么忙、抓住什么把柄,都不会有下文了。公安已经抢先一步拿到证据,将人逮捕了。 审讯室太安静了,冷因能够听见头顶长条灯高频率的滋滋声。 “你和张海林熟吗?” “不熟。” “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 “具体点。” “一年多。” “再具体。” “一年零八个月。” “什么关系?” “我是ktv工作人员,他是客户。” 警察看她一眼,“没别的了?” 冷因说是。 “张海林身边一般有谁?” “好像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我不认识。还有司机。” “印象里他最近有没有接过、打过什么电话?” “没有。他一般都关机。” 警察点点头,开始询问关于她的事情。 “你在哪家ktv?” “乐享。” “干几年了?” “三年。” “之前做什么的?” “二手琴行,卖琴的。” “父母呢?” “没有父母。” 估计也是例行公事,警察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就放她走了。冷因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傍晚了,她打了个车回家换衣服。 上楼梯的时候,很不巧的遇上了正去上晚班的宋岳。 还是那晚过后第一次碰面。 谁也没有看谁,一左一右擦肩而过。经过的时候,冷因觉得他顿了顿,宋岳也确实在拐角处站定了,只是她很不给面子的加快了步伐,一口气爬到了顶。 跑得太快,脚踝隐隐作痛。 冷因拿出云南白药喷了喷——还是隔日她自己上街买的。 今晚轮休,冷因换上深蓝色的平口吊带裙,绑了个松松的低马尾,画了淡妆去酒店弹琴。 大堂吧连着西餐厅,三角钢琴架在中间,琴音可以一直抵达餐厅角落里的隔间;隔间是半开放式的,其实与钢琴离得很近,只是中间隔了一道植被,互相看不清楚。 隔间里,孟旭东看着盘子里没动两口的牛排,对莫文滨说:“是你叫我请客的,” 莫文滨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直到最后几个和弦落定,才道:“又不是什么好牛肉,下回请你吃真正好的。” “我可不敢吃。” “肉不敢吃,酒不敢喝,还把自己当人么?”莫文滨喝尽了杯中的红酒,红酒是新世界的,产自澳洲小酒庄,倒不是说不好喝,只是不知从哪天起再也没和孟旭东喝过尽兴,吃顿饭带个酒也得战战兢兢的,“我看你这官当得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辞了回家养老。” 孟旭东摇摇头,“我可没陶渊明那境界。” 琴声又起,很安静很舒缓的和弦,莫文滨却坐不住了。 “你觉得这钢琴怎么样?” “小因弹得挺好啊,”孟旭东问,“怎么?你觉得不好?” “不是不好,是很差!这是舒曼的《莲花》,是音乐诗,细腻的,富有意境的。” “不是挺缓慢的吗?” “这叫缓慢?你听不出她一直在往前赶拍子吗?” 孟旭东撇撇嘴,摇头道:“罢了,我听不懂。” 莫文滨神色黯了黯,“小因弹不了舒曼,她情感太烈了;那不是爱情,那是爱欲。” 莫文滨承认自己乐感琴技都不如冷因。但只有舒曼的曲子江老师亲口说他弹得比她好。 说实话,舒曼曲子不难弹,莫文滨也没弹得有多神,而是因为冷因根本弹不出感觉。他还记得江老师问冷因,你有爱上过什么人吗?冷因说没有。那时候她才十三岁。江老师笑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如今看来,她大了也没明白。 莫文滨问,“单买过了吗?” “买过了。” “那走吧。快弹完了,我们过去看看。” 冷因收好琴谱,转头看见钢琴边上站着两人,西装革履,仪表堂堂,正看着她。 她通过身型认出了莫文滨,不过莫文滨身边的人—— “小因,我孟旭东。”孟旭东知道她脸盲,笑道,“我这两年胖了不少。” “东……孟旭东,好久不见。” “还是叫我东哥吧,顺耳。” 莫文滨张口就问:“怎么突然弹起舒曼来了?我记得你很不喜欢。” 冷因反问:“不行吗?很适合大堂氛围啊。” 莫文滨刚想批她弹得满是怨念,被孟旭东横了一眼,咳两声,改口道:“一起上我那坐坐吧,刚叫人上上下下打扫过了。下星期广州给师母的礼物我准备了两份,拿不定主意,你们正好替我把把关。” 莫文滨买了两条羊绒大披肩,一条灰色,一条米白。 “米白色的给师母,灰色的时尚一点,给江老师女儿。” 孟旭东同意冷因的观点,“师母气质很高雅,适合米白。” 莫文滨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江倩今年三十了吧,”孟旭东意味深长的看着莫文滨,“你就一点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6 想法没有?” 江倩是江老师的独身女,大家闺秀,面容姣好,从小喜欢莫文滨,一直到现在也没结婚。 莫文滨挑眉,“我能有啥想法?我又不喜欢她。再说了,师母那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我浪子本性,江倩又是典型的妈宝女,我俩就算爱得要死要活也没用。” 开水壶嘟嘟的响起来了,莫文滨边走边说:“我去给你们泡茶。小因,你帮我把披肩收起来,包得好看一点!” 茶是上好的大红袍,茶汤金黄、明亮,不苦不涩、回甘持久。 孟旭东夸这茶好,让莫文滨给他带点。 莫文滨调侃,“不是两袖清风、油盐不进吗?” 孟旭东不以为然,“不进的是物质,茶不一样,茶是精神追求。” 冷因听他俩侃,一杯早就喝空了。 莫文滨给她加茶,不满道:“有你这么品茶的吗?又不是喝酒。” 冷因道了谢,又喝去半杯,“我渴。” 这时,门铃响了。 孟旭东直起身,“你还请了人?” 莫文滨正给自己加茶,不紧不慢的倒满一杯,说:“没有。” 他抬头,对上冷因的目光。冷因本没多想,但莫文滨她太了解了,他这目光是洞悉式的;她不明白莫文滨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门铃又响了一下。冷因不知道为什么的紧张起来。 孟旭东警觉的问:“那这么晚了谁啊?” “老兄,要不我怎么说你官当得没意思呢?”莫文滨忽然笑了笑,“别紧张,我叫了个外卖,今晚真心没吃饱。”他说着又给孟旭东加茶,并说:“小因,你去开下门吧。” 冷因坐在沙发靠门的这边。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 她起身,消失在玄关。门开了,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传来外卖塑料袋的声音。 莫文滨放下茶壶,忽然叫了一声“小因”。 门口没人回应,但他知道冷因听见了。 “小因,你让送外卖的等等。” 莫文滨说着起身,打开橱柜,拿出一瓶依云水,还没走到玄关,冷因已经提着两个袋子进来了。 她把袋子拎到餐桌上,说:“走太快了,我没叫住。” 莫文滨抿唇看了她两眼,转头招呼孟旭东:“一起来吃点吧。” “我晚上可吃饱了。” 他又转向冷因,“你呢?” 冷因给他把寿司拿出来,筷子、小碟子、酱油芥末摆好。“我也饱了,你自己吃吧。” 莫文滨拧开依云盖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放下道:“你给我扔冰箱里。你俩走了我再吃。” 宋岳回到家才发现头盔还没卸。厚重的头盔一拿下,顿时觉得整个人清爽好多。 他口渴,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关上门时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宋岳一怔,弯下腰,拾起那颗星空似的小石头。 那天晚上,唯独这颗没找到,宋岳以为是她拿走了,在楼梯上还差一点点叫住她问。 还好,她跑掉了。是他错怪她了。 是啊,这女人当时脚还肿着,又气成那样,哪还会还有闲情偷拿石头?再说了,她拿来干嘛呢?难不成还指望一块石头去卖钱?宋岳觉得自己怀疑她怀疑得挺没脸的。 可是——今晚呢?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颐园?里头男人那一口一声的“小因”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之前只是好奇,那么现在,宋岳发现自己开始在乎了。 ☆、第 11 章 莫文滨要叫司机,被冷因回绝了。 莫文滨把她送到颐园门口,临走前说:“你今天状态不对。” 冷因回道:“我哪天状态都不对。” “舒曼被你弹得很俗气。” “我就是俗气的人。你今天才知道?” 看她上了车离去,莫文滨独自在路边叹了口气。 冷因在村口下了车,一看时间10:05,为了避免有人十点下班,冷因干脆在附近逛了会儿。 这个点正是城中村的下班高峰期,进进出出都是戴着安全帽、身穿工作服的民工,一天劳作下来难免有些灰头土脸。想起某人光鲜的头盔外卖服,冷因哼笑一声,果然还是跑路的行头更洋气些。 冷因晃到村口的报亭。这个报亭自打她住过来起就一直在这儿了。 报亭老板是个微胖的女人,丈夫在广州打工,带着一个小女儿,大概一二年级的样子。 其实报亭以前开在女儿学校附近,大运会整治时被城管赶走了,不得已才躲到城中村这儿来。 女人扇着扇子看手机,女儿蹲在一旁地上折幸运星,身边竖着个玻璃罐,里面已经装了大半罐的幸运星。 女孩见冷因盯着她看,递给她一条粉色亮晶晶的纸条,问说:“姐姐要折吗?” 冷因应说“好啊”,接过纸条,学着小女孩的样子;她以前折过幸运星,指头有记忆,不费事折出一颗。 冷因把幸运星丢进玻璃罐,起身走到报亭前。 “请问玻璃罐能卖吗?”冷因指了指女孩手边。 女人探出头看了一眼,“可以啊!你等等,我给你找个新的。” 不一会儿,女人转身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好像没有了。” “没关系,旧的也行。”反正她打碎的那个也不是新的。 女人说好,走出报亭,跟女儿说了卖罐子的事。女儿心疼的抱住罐子。 “卖玻璃罐的钱,妈妈再给你买几把折纸好不好?” “那好吧。”女孩最后摸了摸罐子,大大方方的交了出来。 “多少钱?”冷因问。 “8块。” “原价多少?” “15……” “那就15。” “不行不行,”女人摆手,“都用过了。” 冷因掏出20块钱,“不如我把星星一起买下吧。”她转向小女孩,“可以吗?” 女孩点头,“当然。可以实现梦想的!” 于是冷因抱着一罐子幸运星回到了家里。 晚上,她侧躺在床上,微光漏进纱帘,照亮了床头的玻璃罐,和玻璃罐里亮晶晶的幸运星。整个晚上,她都十分认真且严肃的思考一个问题。 结果冷因悲剧的发现,她已经没有勇气和资格——不,这太好听了——她已经没“脸”谈梦想了。 不过冷因从来没喜欢过“梦想”这词——这种冠冕堂皇的词语是属于莫文滨、孟旭东那类人的。她这类只要活下来就不错了,再多的都是奢侈欲望,要不就成了流浪艺术家那种疯子、神经病。 但生活常会在你吃饭吃得安逸时甩你一嘴巴,提醒你“活下来”也不容易。 冷因在江老师去世时就被甩过;买完幸运星后没几天,她活生生的看着别人又被甩了一次。 江老师三周年忌的前一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7 天晚上,冷因从酒店弹完琴回家,走到村口时听见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村口聚起了很多人,七嘴八舌、窃窃私语声中,冷因听说,报亭老板娘的女儿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小时前了吧。” “报警没有?” “报了。警察来了,问不到线索又回去掉录像了。” “上周也是这附近,有个五岁男孩被偷了。两个小时,早都出关了吧。” 冷因挤进人群,看见地上跪着的女人,心狠狠一揪。 女人头发披散,两眼哭得浮肿,正在和身边一青年描述女儿的样貌、衣着,据说是要发到网上,旁边还有人论议着悬赏金当给多少。 其间有人递纸巾,有人安慰两句,有人愤愤不平的谩骂人贩,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贩子都进十八层地狱油锅里炸了。 冷因最没用。她只是看着,直到拿着手机的青年离去,安慰、递纸巾和打抱不平的围观者离去。 人群散去,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女人,和坐在路牙子上叠幸运星的冷因。 “你回去吧。”女人说。 “再等等,”冷因又折好一颗,扔到地上,脚边已经散了一把,“警察不是去查录像了吗?肯定会回来给交代的。” 女人摇头,“要给早给了。” 折完一沓纸条,冷因说:“会没事的。我见过比你女儿小的,被拐了半个中国,最后都自己逃出去了。你女儿那么聪明,你应该相信她。” 女人眼睛亮了亮,“你说的是真的吗?” 冷因点了点头,“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妈妈”。声源很远,还是冷因先听见的。 她忙朝着街口看去;又是一声,这次女人也听见了。女人瞪大了眼,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又生怕是幻觉,始终不敢往那方向看去。 “妈妈!” 声音更近了!女孩出现在了路口!女人泪水唰的就夺出眼眶。 冷因看着母女两冲向对方,抱紧对方后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心中那根勒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些。 那条路肉眼所能到达的尽头,一个人推着电动车,慢悠悠的走过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至她的脚下。 冷因抬头,或许是背光的原因,她发现宋岳从未有过的高大英挺。 回家的路上,冷因问他是怎么找到的女孩。 宋岳说,当时他在马路上骑车,听见一旁中巴上有小姑娘在唱歌,当时后窗是开着的。他本来没注意,可那歌声戛然而止了。宋岳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被旁边大人捂住了嘴,他觉得蹊跷就跟了上去。再次骑车到车窗边时,大人正在打电话,小姑娘手在底下比了个“110”的手势,宋岳立马就明白了。 “我悄悄骑到窗子边上,在信号灯前跟她对了个眼神。红灯一停她就往外跳,我接住人就赶紧跑了。” “那可耽误你送单了。”冷因踏上六楼,俯瞰着他摇头惋惜。 “你不调侃不舒服是吧?”宋岳插兜,懒懒的往上爬,“不过也是,一晚上工资没了。还有五星纪录。” “我去帮你跟外卖公司说一下。”冷因信誓旦旦,“我是证人。” “你能证明啥?找谁说去?” “……” 宋岳下巴指了指她握拳的手,“拿什么呢?抓一晚上了。” 冷因“哦”了一声,松开拳头,掌心是一颗粉色的幸运星。 “刚才地上那些全是你折的?” “是啊。好看吗?” “还行。” “那送你了。”冷因说着把手伸向他。 宋岳瞅了一眼,“我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他开了门,对冷因说:“早点休息。” 眼看着门要合上,冷因忙叫了声:“喂!” 门留了个缝,“干嘛?” “……晚安。” “晚安。” 门砰的关上,冷因嘟囔了句:“无聊。” 这天晚上,宋岳久久不能入眠。他望着桌上散落的石头,忽然爬起身,走下床,坐在桌前,迷迷惘惘的翻着、数着。 后来,宋岳趴在桌上睡着了,导致第二天赶早班出门的时候,眼前都是迷迷蒙蒙的。 宋岳打开房门,晨曦倾入过道,恰好在他门前映下一道金光。 光中立着一个玻璃罐子。罐中满满的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和大家聊聊天。很喜欢晋江这个”作话”专栏,能把文完全隔开,看得舒服,正好对字数也没执念。 你们家里初秋了吗?甲小田这边一年四季都很清凉,入秋便是关乎眼睛的事。今天在街边发现了第一撮红枫,心上便也晕出三分秋意。一直觉得红枫与秋颇为典雅,像小提琴。 小时候最爱夏天,可以游泳、穿背心、啃冰棍;长大渐渐爱上秋,她很安静,有种苍凉之美。 浅浅的、淡淡的,使人平和。 世界总不像我们所期望的那般平和。想躲,想逃。那些琐碎的、扰人的、违愿的!但失败了。为天人所造,终为天人一份子。然而愈而发觉,平和不是求来的,是修来的。“小隐于野大隐于市”的道理大都懂;只是不能够也不愿去领会罢了:p 大家早出晚归时,记得添件秋衣:) 看文评是最幸福的事。虽然不多,但足够欢喜。甲小田会尽力,但忙得没得眨眼的时候、还是质量为先。 另有一私心,总望这南柯一梦能久些、再久些,最好永远、永远也不要梦醒。望理解。 结尾记一段趣梦。昨夜梦见一位已故的人,在异世、异陆。时代、背景、事件,一帧帧的那么清晰。从未见过这位故人,醒来后一查果如梦中的样貌,连笑容和胡子都无差。 ☆、第 12 章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莫文滨和冷因就出发去了广州。 墓园门口,江家人已经到齐了,莫文滨一一打招呼,对方也客客气气的向他家人问好。所有人都看见了冷因,但没有一个人问她是谁。冷因把这理解为时宜的礼貌。 “师母呢?”莫文滨问。 “刚跟倩倩买东西去了——诶,回来了!” 不远处,师母和江倩走了过来,两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走路姿态如出一辙,不用看脸也能认得出来。 师母一眼看见了莫文滨边上的冷因,但只是不易察觉的动了动眉、很好的克制住了惊异。莫文滨笑着叫了声“师母”,冷因也是;师母应了,但是是看着莫文滨应的,师母又询问莫文滨父母的身体状况,只有一旁的江倩和冷因微笑了一下。 又来了几个江老师的身前好友、学生,莫文滨打完招呼,终于得以脱身。 莫文滨家人在美国,冷因没有家人,他俩单独站在石门旁的貔貅像下。 “有没觉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8 得咱俩像是局外人?” “没觉得,”冷因摇头,“我和你可不一样。” 莫文滨刚要张口,江倩过来了。黑色真丝衬衫,黑色西装裤,头发端端正正的梳在脑后,这人有种不突不兀、但又不容人忽视的气质。和她妈一个样。 莫文滨本来插着口袋背靠貔貅石墩上,见江倩来了站直身子。 但他迎了个空,江倩先对冷因开的口。 “冷因,好久不见了。” “是啊,三年了。” 回完话,冷因思忖:三年,久吗? 莫文滨问江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星期。” “怎么没告诉我?” 江倩偏头笑了一声,“你回来不也没告诉我?” 这时师母突然喊起了江倩,江倩应了一声,小跑着赶去打招呼了。 又来了人,七八个。莫文滨扫了一眼,对冷因说:“孟旭东家人。” 这是冷因第一次见到孟旭东的家人。她从小就觉得孟旭东比旁人正,走路正,说话正,就连玩抓人跑起来时也是昂首挺胸的。今天见到孟旭东家人,她才明白这种“正”是骨子里的。 “孟旭东来了吗?”——面对齐刷刷的正装,她已经完全丧失识别能力了。 莫文滨看了会儿,摇头说:“没看到他。” “东哥没来?”孟家江家是世交,孟旭东是江老师认的干儿子,他怎么会没来? “不知道。”莫文滨神色有些严肃,“我们也过去吧。” 来时的路上,莫文滨说现在殡葬业毛利率高得可怕,这大概是唯一一个人们心甘情愿多砸钱的地方。冷因不以为然,莫文滨说,你待会儿就明白了。 江老师的墓果然打理得不是一般的好。花草树木修得整齐,石碑石狮擦得锃亮,就连鲜花、纸钱也已经备好,在墓前端正陈列。 一切井然有序得她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江老师走后,冷因没有参加过任何丧葬仪式、追悼会。除了莫文滨外也没有人会记得她。 今天,冷因发觉自己是对的。三年以来,这是她面对江老师的离去最为淡漠的一天,淡漠到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午饭,江家在五星饭店定了包间。 留下吃饭的都是和江家最熟的,自然包括了孟家,还有代表莫家的莫文滨。 冷因随莫文滨的车到了饭店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参加了。 “那我让司机先送你回深圳。” “高铁半小时就到了。” “你现在买票等车,到了那还要回家,高铁站和你家一个城南一个城北……” 莫文滨说着打开手机,要把司机叫回来,冷因皱眉抢他手机,这时身后响起师母的声音:“文滨,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冷因顿了顿,转身叫了“师母”。师母点了点头,带莫文滨走了。 莫文滨回头拟口型让她在大堂等,跟着师母走到一边。 “师母,什么事情这么急呀?” 师母站定,看着他,轻笑着说:“倩倩吃完午饭,下午的飞机回美国了。” 莫文滨有些惊讶,“这么快?她不是上周才回来的吗?” “她博士刚毕业,有很多事要忙。” “也是,优秀的人都努力。” “听过你们在美国也没怎么见面?”师母淡淡的问道。 “是啊,”莫文滨叹口气,“我在西岸,她在东岸,隔得太远了。” 师母点点头,说:“我就不绕弯子了。倩倩对你你是知道的,我是妈妈,以前有些话不愿意讲明,但你俩现在也大了,倩倩这次一走又是半年,我今天想认真问问你的态度。” 师母讲这话的时候,莫文滨用牙咬着舌头,咬得都疼了。 “倩倩各方面都这么完美,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只是……” “那好,如果你真对倩倩有意思,我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 莫文滨微怔。他没说话,他知道师母还有下文。 果然,师母接着道:“但你得和那个小因断绝往来。” 莫文滨回到大堂的时候,冷因已经不见了。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票已经买好了,谢谢你带我来看江老师。】 莫文滨感觉,她下面应该还有一句: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只是没说出口。 冷因到家后没多久就上班去了。张总出事的消息很快在ktv传开。 经理问了冷因几句审讯的事,几个平时看她不惯的路过时下巴抬得高了些,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不同。大家对客户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了:有的公司倒了,有的赌破产了,有的携赃逃逸了……有的来,有的去,是谁都无关痛痒。 今晚来了几个邻国来深圳做生意的,冷因被叫去的时候已经喝过几轮了,包厢内酒气熏天。男人操着蹩脚的中文,上来就摸她大腿,被冷因撇开了。男人问她是不是歧视外国人,冷因说不是。男人又问她是不是没玩过,冷因说我今天不方便就陪你喝酒吧。男人看了她两眼,最后说,算了你走吧,等等,把你们经理叫来。 经理走出包间的时候表情就跟生闷一碗藿香正气水似的难看。接着把冷因骂了一顿,让她回去好好想想,想不好就不用再来了。 冷因回家冲了个凉;卸了妆,换了吊带背心、短裤。 这时电话进来了,她关掉空调、打开窗,这才接起莫文滨的电话。 “师母今天和我说,她愿意江倩跟我。” “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配不上你女儿。” “师兄,”她顿了顿说,“你今天不该带我去的。” 挂了电话,冷因趴在窗前。 窗外街景她是熟悉的,熟悉到闭了眼也能一针一线的在眼前复刻出来;这景象不难记住,无非是将人类所能想到的所有颜色,以最缺心眼的方式横七竖八的拼凑在一起,怎么彰显怎么来,搞得火锅和药房、针灸和网吧,看着都像一个品牌下的姊妹店,倒是自成一道和谐的风景。或许本就是同一个老板开的吧。 冷因忽然觉得自己薄情。在这个本该追思的夜晚,脑子里竟是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这时,门外响起砰的一声,钥匙碰撞的脆响从她门前经过,待她想要起身追出去时,脚步声已经哒哒哒哒的往楼下去了。 冷因重新看向窗外。眼花缭乱的灯光此时浑成背景,她等着他的身影出现。 今天宋岳走得格外慢,就在她怀疑起刚才是否幻听,他终于从一堆塑料凳和旧家具中走了出来。 冷因叫了声他名字。宋岳抬头。 她喊道:“你等下!” 宋岳今天轮得早班,八点多就下了。他穿着宽大的t恤、棉短裤,头发刚洗过还湿潮,不是特别好认。 他在便利店买水,给完钱后走到发懵的冷因面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9 前,“喂”了一声,递出水。 冷因这才听出他声音,回说:“我不喝。你喝吧。” 宋岳收回水,也没喝。 “谢谢了。罐子。” “别,本来就是我打碎的。” “叫我有什么事?” “……”冷因这才想起问他,“你是下来吃饭的吗?” “嗯。” “那一起吧。” 他顿了顿,说好。 一个人吃饭,看哪家顺眼就进去了。两个人吃饭,就得顾及对方的感受。 冷因对吃什么要求不高,她觉得宋岳也是,但林林总总十几家走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终于,宋岳开口:“你想吃什么?” “随便。” “别随便。” 冷因也不喜欢优柔寡断,“那喝粥吧。”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两人今晚都没胃口,跑来吃海鲜的潮汕砂锅粥点了份素粥。 粥是现煲的,等的过程中,路边搭起了投影幕布,原来今晚公益放映队要来城中村放露天电影。一锅粥端上来的时候,电影也放起来了。 冷因内心感谢万分,这样一来就不用找话说了。 电影确实好看,是这两年很火的一部日漫,冷因零零碎碎看过一点,但不记得名字了。 宋岳也在看,而且看得很认真,不像是故意避开谈话。 这让冷因稍微大胆的打量起他人来。 宋岳有点黑,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同样混杂在第一印象里的还有土,那是根据他的头盔、腰包和工作服得出的结论;但是她现在不觉得了,其实她早就已经发现,宋岳身高身材气质——简单来说,整个人往那一摆——随便套件干净的大汗衫就很好看了,再多都是画蛇添足。 皮肤黑对大多数而言是硬伤,况且宋岳的黑和古铜、咖啡、小麦还八竿子打不着边。冷因得出结论,宋岳的黑就是宋岳的黑,他能黑得眉眼更黑,黑出一种自然而然、浑然天成的深沉。 “吃好了没?”他忽然回头。 冷因反应了一下,点头。 宋岳起身,长腿跨过满地打坐的看客,好不容易才挤进店里买单。 冷因这才发现,周围已经这么多人了;闹哄哄的,电影演至第一个泪点,地上有女孩子啜泣起来。 宋岳回来后见冷因没有在看电影,问道:“走吗?” 冷因站起身,“走吧。” 可能是因为映画bgm和吵闹人群的缘故,回去路上显得比来时更沉默了。两人中间隔了半米,于是便有站街小姐上来拉人,被宋岳冷着张脸甩开了。酒吧门口有人招呼他俩进去,冷因连“谢谢”、“抱歉”都不想说了,摇摇头绕开。路过棋牌室的时候,她看见房东还在一楼打麻将,洗麻将的声音很遥远。像海涛。 进单元楼,上楼梯,步子太轻,声控灯都没亮。 她也不明白怎么就成这样了。钥匙插进孔里连扭的气力都没有了。 隔壁的门也没有开。 黑暗中,冷因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宋岳面对着门,插着口袋,连钥匙都没拿出来;听见她的声音,缓缓地、机械的转过身。 身后的廊道窗透进点光,不是月光,恰似月光,披在她身上,比月光更柔。 她说:“宋岳。我好难受。” ☆、第 13 章 屋顶不高,但足够开阔。有晾晒的衣服、被褥,还有吃完没丢的饭盒、烧烤签、啤酒瓶。 宋岳拉着她爬上楼梯间顶部的斜坡台,在层层生了锈的瓦片上坐下。这里有风,足以吹起长发。 “三年前的今天,走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爸爸一样的人。” 宋岳看了她一眼,说:“我也是。” “你……”冷因小声问,“父亲?” “不。一个我本来要娶的人。” 一阵风吹来。冷因垂眸,“对不起。” 宋岳摇了摇头,他胳膊搭在膝上,看向天空。天空灰蒙蒙的,没有星星。 “云南有很多星星吧。” “有。很多很多。” “你是少数民族吗?” “我爸是,我妈不是。”宋岳看向她,“你是?” “我不知道。”冷因抱着膝盖,下巴埋胳膊里,“我很小就被卖了,本来还要往西边送,我自己中途逃出来到的深圳。” “那……你还记得家在哪吗?” “我是被家里人卖的。打死我也不回去了。”冷因扯了个失败的笑, “中国人不是讲究‘孝’吗?父母对你再怎么样也是父母。可我就是不孝,我就是恨他们。所以我这辈子失去什么可能都是报应吧。” 宋岳不会安慰人,索性回以沉默。 “我还有个妹妹,我们是双胞胎,人家都是卖小的,我们家是卖大的,因为我生下来就不认人,连爹妈都不认得,神婆说我是白眼狼投胎的,留着不吉利。索性就卖了。”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他只要伸手就能把她圈住。但宋岳觉得她不想要,也不需要。她讲这话不是为了讨人同情的,从她眼睛就能看出。 “你俩长得像吗?” “嗯。至少小时候像的。”冷因放下一只胳膊,用食指去抠脚边锋利的瓦片,“我一点也不恨她。我好想她。我希望她上学、谈男朋友、有稳定正当的工作、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旅行……我希望她过得比我好。那我也算好好活过了。” 冷因眼睛湿了,但只是湿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风过无痕。 转瞬即逝的悲伤,像流星。宋岳看见了。 他迟疑片刻,轻轻搂住她,说:“会的。” 夏天夜空每小时能划过几十颗流星,城市中肉眼能看见的却少之又少。——但不抬头,就永远看不见。 翌日一早,莫文滨急吼吼的打来电话,说孟旭东被查了,现在已经停职。 但冷因晚上赶到颐园的时候,看见两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孟旭东戴了一副细框金属眼镜,翻着一本杂志,像退休老干部。 “小因来了?”孟旭东抬头笑笑,“今晚不用工作?” 孟旭东口中的“工作”指的是弹琴,他可能并不知道冷因在ktv。可能。 莫文滨重新坐下,捡起沙发上的ipad,随口说:“她那工作,不去也罢。” 莫文滨知道冷因不喜欢喝茶,给她拿好了依云在茶几上。冷因在矿泉水所指定的位置坐下,左手边是莫文滨,茶几对面是孟旭东。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莫文滨像是翻到了什么好东西,两眼一亮,凑身过来,递给她ipad问道:“你看这双鱼洗怎么样?” 屏幕上是一口月白色的洗;洗,又称笔洗,是文房盛水洗笔的器皿,这是冷因早年随莫文滨去香港拍卖时学来的。笔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0 洗是青釉的,底部有一对精雕的鳜鱼,宛如在清澈碧波中游戏。 冷因扫了一眼6位数的估价,说:“很好看。” 孟旭东放下杂志,伸出手要ipad。“小因都说好看,那我也得看看。”接过去后,推了推眼镜,摇头道:“龙泉窑的,就是好。你上回不是拍了个北宋田窑的白釉洗吗?把这个弄到手,南北宋集齐可以当镇宅之宝了。” “我孤家寡人,有什么宅子需要镇呀。”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露出向往的微笑, 莫文滨收回ipad,继续向下翻看拍品,孟旭东拾起杂志,认真的钻研起什么东西来。冷因拿起依云,刚要扭开,又放下了。 她说:“不早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莫文滨看了眼时间,“这才来多久?你平时这点还上着班呢。难得有空,多坐会儿吧。” 冷因说:“我在这儿也没啥事。” 莫文滨回道:“你回家也没啥事。” 眼看着要僵住,孟旭东招呼冷因道:“杂志上看到几个想去的地方,你帮我把把关。” “停职多好,休起假来了,”莫文滨问,“什么地方?” “雪山。云南。” “香格里拉已经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了,再不出来晒晒太阳我可能就要霉死在山里了。” 宋岳对面说话这人叫刘平,小时候一个村里长大的,后来当了户外登山向导,现在在香格里拉开客栈,偶尔带队,但已经不冲顶了。 “夏天不下雨就不是云南了,”宋岳明知故问,“不如你也来深圳吧?我看这里登山俱乐部蛮多的,你资历深,不怕找不着工作。” 刘平摆手,也是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已经养得懒掉了,成天抽烟喝酒打扑克。向导那种生活这辈子是回不去啦!再说深圳这天热得跟蒸笼似的,待不住。” 刘平反问宋岳:“倒是你,就清明回去过吧?你难道就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沉默须臾,宋岳答道:“暂时不吧。” “也是,大城市里住习惯了,回到那山旮旯里还难免不适应,”刘平叹了口气,“一晃都三年了。听说你还没成?” 这时,服务员小妹拿来两听冰啤。 冰啤已经开好了,宋岳一边倒酒一边问:“成什么?” “你说成什么?”刘平一副你小子少给我装蒜的表情,“喂,不会还没看开吧?” 宋岳“嘁”了一声,放下空酒罐,“我怎么会看不开?” “也是,你这样子摆哪不缺女人。”刘平接过酒杯闷了一口,满嘴的泡沫,“说老实话——你听了别那啥——我觉得你对灵灵主要是愧疚。” 见对面没说话,刘平以为他是默认了。 刘平摇头道:“灵灵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宋岳反问:“你知道我喜欢的类型?” “姿子妮乍*呗!” “谁不喜欢?” 刘平哈哈大笑。 “喂,我说的愧疚,可不是指最后。”刘平口中的“最后”,是三年前哈巴*那场山难。 宋岳看了他一眼,点头,“我知道。”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讲出来些许能减轻你愧疚。” “你要讲讲,不讲少废话。” 刘平不气反笑,“你小子他妈一点没变。” 刘平坐了坐直,挠挠脖子,又皱了会儿眉头,才终于张口:“其实那晚,是灵灵故意让我们把你灌醉的,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她还往里加了东西,没想到她自己也喝了……” 刘平声音变小,倒不是宋岳脸色变了,而是他太过平静以至于刘平反而摸不着底了。 宋岳拿起啤酒杯,晃了晃,“干不?” 刘平举起自己的才发现宋岳那杯喝得只剩下一口了——几分钟前分明还是满的。 两人碰了碰。宋岳说:“不勉强。” “你丫别小看我。”刘平说着仰头大口灌。 云南人喝起酒来不是吃素的。但不知是深圳太热还是怎的,刘平被这杯冰啤闷得七荤八素。他放下酒杯,皱了皱鼻子,听见对面宋岳叹了一句:“人都走了,谈什么愧疚。” 孟旭东这句话说完,客厅里沉默了足有十秒。 十秒过后,对面两人同时回道—— “去。” “不去。” 莫文滨以为冷因心有余悸,科普道:“其实山难是非常小概率事件,就连珠峰现在的死亡率也就百分之一二。” “我不怕死,”她挑挑眉,“我没钱。” “……” 莫文滨说:“登个山又没多少钱。” 冷因回道:“那是对你而言。” “又没让你出。” “我也没时间。” “没时间?我看最闲的就是你……” “你去你的,非要拉上我做什么?”冷因面无表情的打断他,起身对孟旭东说,“东哥,我走了。” 说完人已经大步走向门口。 “你怎么说话的,”莫文滨追了上来,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冷因换好了鞋,一抬头,莫文滨堵在门前,像个生气的大宝宝。 她看着他,说:“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们了。” 莫文滨自然知道冷因说的是谁,声音抬高几度:“什么他们你们。好歹也是江老师家人,你不喜欢可以,不许这么说话!” “你真喜欢你去娶啊?”冷因一字一句,“你说的没错,你配不上。” “你……”莫文滨被她狠狠呛到了。 孟旭东听见门口两人声音越变越高,赶忙赶了过来。冷因已经走出门外了。 莫文滨冷冷的哼道:“别管她!” “不行,我得去看一眼。”孟旭东也换好鞋,“看她上车我就回来。” “随你!” 孟旭东在小区门口追到了冷因。 “小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知道他今晚几次话说得都不对劲。文滨这两天心情也不太好,你理解一下。” “不就是江倩的事情吗?” “你知道了?” 冷因唇紧抿。 孟旭东说:“师母也就那么一说,莫家在这事上不会逼他,你是知道的。” 冷因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摇头:“莫文滨怎么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曾以为他……算了。如果哪天他娶了江倩,或是什么别的、江倩类型的人,希望在他眼里我这种底层小市民,还是个人吧。” 孟旭东张了张嘴,这时的士开了过来,车灯晃眼。冷因拉开车门,转头说:“对不起,失态了……孟旭东,你多保重。” 喝完酒,宋岳带刘平逛了逛市中心。把人送回宾馆后,宋岳搭最后一班地铁回了家。 车厢里人不多,大都带着倦容。宋岳左边是个码电脑的白领,对面是个戴着耳机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1 刷手机的学生,快到站时进来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宋岳起身把位让给了他们。 回到家后,宋岳叼着烟打开窗。窗边放着她给的玻璃罐。他抓着罐顶转了转,幸运星也跟着转了转,像万花筒一样折出亮晶晶的光。 石头装进麻袋收进抽屉了。宋岳没有把幸运星倒出来。 一支烟才抽了一半,身后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  *彝族绝色鬼女姿子妮乍。 *哈巴雪山,云南唯一允许攀登的5000+,与玉龙雪山隔金沙江相望,中间是虎跳峡。 ☆、第 14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 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 没有脚,我能够走到你身旁, 没有嘴,我还是能祈求你。 折断我的双臂,我仍将拥抱你—— 用我的心,像用手一样。 箝住我的心,我的脑不会停息; 你放火烧我的脑, 我仍将托付你,用我的血液。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门一开,话还没出口,女人紧紧的抱住了他。 宋岳指尖还夹着烟,为避免烫着她,只好举起手臂,像是张开一个怀抱。此时此时,宋岳才意识到,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记忆中搜寻出的只有颐园4栋111里陌生男人喊的一声“小因”。 “喂——”宋岳一手弹掉即将掉落的烟灰,另一手推了推她。 她抱得很紧,他推得也很无力;这是一个充满力量、又惹人疼惜的拥抱。 “就十秒。”她的声音带沙,摩挲在他胸口,像是周遭缠绵的黑夜。 宋岳微微低头,下颌触到她的毛发,她脸颊贴到的地方,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十秒钟,不多不少,冷因松开了他。 两人之间漏入微光,落在她眼中如一池春水。澄澈、明净。波光微漾。宋岳扔掉烟、走上前,重新将她圈进自己怀中。 “你叫什么?”他问。 似乎觉得好笑,冷因轻轻的笑了笑。 “我叫冷因。” “冷因……”宋岳重复了一遍,目视前方,不知看向何处。 “冷清的冷,因为的因。” “很好听。”他低头说。 她侧了侧头,将一部分重量给他,闭上眼睛,听他的心跳。砰、砰。像山间的筒车,搅起苍茫的氤氲。他的胸膛温热,撇开烟和酒、还有他的味道,和他人一样透着一种古老、遥远的沉迷,却又那么真实的存在。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像是在证实他的存在。那曾经流连于黑白键的手指,抚过他的锁骨、下颌,最后轻轻触上他的唇,柔软的唇。 宋岳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还搭在她的腰间。冷因微微抬起头,但没有离开他的身体。 黑暗中,他们拥抱着,对视着,她说:“宋岳,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冷因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没这么紧张过。她好像忘记呼吸了。 她听见了呼吸声。但不是她的,是他的。 她觉得遭到了背叛。 “喂,你个男人,好歹说句话……” 什么都不用说了。 宋岳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和上回强占式的粗暴不同,这次是温柔的。他轻轻吮吸、舔舐她的唇,拇指揉着她额角的碎发。冷因觉得,再轻一点,她就要哭出来了。 许久,宋岳松开她。黑暗中,他的眉眼似乎更深。 “我也是。” 第二天,冷因就回去上班了。 张总毕竟只是熟客中的一个;张总走了,还有王总、刘总、李总。夜场经理也要收益,见冷因“想好回来了”,撂下一句“跟什么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之前的不愉快就当过去了。 宋岳今天轮晚班,凌晨两点下班。冷因本以为自己要等他会儿,没想到客人一直唱到三点才买单。 期间,冷因利用去洗手间的空档给宋岳发了条信息,没能等到回复。 客人走后,冷因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身烟酒味就离开了——她没想到会在ktv后门见着宋岳。或者说,没想到宋岳会等她到现在。 他站在路边,影子斜在脚下,手插在短裤兜里,望着空荡荡的马路发呆。 冷因想起台风夜里也是这个距离。那时候她已经可以认出他的背影了。 宋岳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头顶路灯的黄光乍然间浸进他的发丝。冷因发现他的头发很硬,让她想到屹立在山头的松树上的松针。在很遥远的记忆里。 冷因说了句“抱歉”。宋岳摇头,问她:“喝酒了?” 她嗯了一声。 他走近一步,“没抽烟” 冷因笑了,“你狗鼻子吗?” 她又问:“你车呢?” “外卖电单车,你不嫌土?” “不嫌!”她回得毫不犹豫,“那我们怎么回去?” “你想怎么回去?叫车?” 冷因想了想,“其实走回去也不远。” 宋岳抬眸算了算,“半个小时。”他看着她脚底的高跟鞋,摇头说:“你鞋子不行。之前才崴过的。” 冷因听了有些感动,开玩笑说:“不然你背我?” 宋岳问:“你多重?” “应该没有100……” “那没问题。”宋岳说,“50多千克的东西我能背着走半个月。” “吹牛。” 宋岳笑了声。他还没说那都是山路。 最后还是叫了车。送到城中村口。 村口报亭已经关门了,摊贩也都收摊回去了,一路上难得的清净。 冷因说:“其实坐电单车挺好玩的。”一晃一晃的,还特别拉风。 宋岳看了她一眼,说:“你小孩子啊?” 冷因抿嘴笑笑。 她仰面回忆道:“小时候看见别的小孩坐在大人自行车后座,就特别羡慕。” “迟了,”宋岳拍拍她头,“现在交通法规定,自行车只能带身高一米二以下的小朋友。被抓到违纪的话,连人带车一起扣。” “那台风晚上你还……” “不然呢?”宋岳反问,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冷因偷偷弯了弯嘴角,用只能自己听得见的音量说了句,“你可真好。” 转眼间到了楼下,冷因站在楼梯口不动了。 宋岳已经踩上两节楼梯,回过头看她,问:“怎么了?” 冷因顿了顿,说:“要亲就在这亲吧。” 宋岳笑了。他打了个响指,声控灯乖乖的亮了起来。 他说:“你脸红了。” 冷因一言不发的瞪着他瞧,小嘴还微微嘟着。 宋岳叹了口气,摇头道:“放弃吧,我黑,看不出来的。” 啪的一声,灯光熄灭,他一步跨回地面,捧着她脸吻下去。 吻逐渐辗转、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2 深入,但宋岳的手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他的掌心温热、粗粝,拂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恰好的舒适。冷因伸手搭上他后颈,指尖触及他的短发,果然坚硬,松针一样扎得她发颤,与唇齿间的绵柔混杂在一起,令她喘不过气来。 宋岳在一发不可收拾前将冷因松开。 宋岳低头看着她,哑哑的问:“谁先上去?” “你先吧。”她说。 “还是你先吧。” “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 “不。”他向后倚上楼梯,给她让出条道来,“我怕我上去了也没用。” 宋岳数着她的脚步,直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才慢悠悠的往上走。经过601紧闭的房门时,心跳不可控的停了一拍。 他停下脚步,望着那扇门。 他感觉她也在那扇门后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 陈旧的楼道因为这种无端无由的感觉变得生动、浓烈起来。 宋岳仰面,深吸一口气。楼道里满是霉味。他转身走向603。 冷因第二天上班时带了干净衣服和鞋;宽大的短袖短裤,还有那双绣了杜鹃花的平底布鞋。 琴子看见了打她趣道:“真是越来越亲民了。” 冷因转头,刚想回怼,发现今天的琴子有些不一样。 其实琴子的真名不叫琴子——就像冷因在这儿名叫“因因”一样,这行不会有人用真名——琴子之所以叫琴子是因为她长相神似日版《一吻定情》里的相原琴子。甜美是甜美,土也是土,冷因常笑她土甜土甜的。 琴子今天穿了上次借给冷因的那条深v黑裙。裙子不是重点。重点是波浪卷,烟熏妆,尖头细高跟,还有一些细碎的黑色首饰——简而言之,和“土甜”背道而驰。 “你……”冷因反应过来,“不会是那德国人要来吧?” 之前有个德国华侨,琴子还挺喜欢的。那人也挺中意她,桌上替她挡酒不说,私底下还请她吃过几次饭。 琴子腼腆的笑笑。“走吧。你和我一块去。” 冷因猜的不错。 冷因之前听琴子讲过,也看过照片,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 男人一看也是精心打扮过,白衬衫,大背头,三十来岁的样子。整晚两人都紧贴着坐一起,男人搂着琴子的手就没放下过。这种场面冷因见得多了,但两人互相喂水果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临近结束的时候,琴子去洗手间,冷因跟了出去。 ktv员工设有专门的洗手间、休息室,冷因进门的时候琴子正在镜子前补妆。 “你动心了。” “……嗯。” “你准备出……是吗?” 琴子合上口红,对着镜子抿了抿唇。灯光暗淡,唇色深红。 琴子垂眸,叹了口气,说:“能不能不用这个词?” “琴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琴子看向冷因,拟了个微笑,“所以不要说了。” 冷因点头。琴子轻轻的抱了抱她,其实不是抱,只是双手握着她肩膀,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因因,谢谢你。” 琴子出去了。 冷因回到包厢的时候,德国男人已经携琴子先行离开了。 其实冷因想问琴子:你觉得这是爱情吗? 不过似乎没什么所谓了。 宋岳路过ktv正门的时候,德国男人正好和琴子出来。男人手环在琴子腰间,下台阶的时候两人亲了起来,几乎是一路亲吻着上了辆黑色的轿车。 宋岳也是成年人了,看到街上男女旁若无人的接吻自然是没什么兴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女人身上的裙子。 宋岳觉得眼熟。 第二次见面那次,她夜里喝得烂醉、敲他房门那次——似乎穿过。 ☆、第 15 章 送走客人后,冷因换上短袖短裤、平底鞋,黑发撇在耳后,像是晚上从大学宿舍偷溜出来约会的少女。 宋岳今天是下班早,回家先洗了个澡,也换了一身舒服的便装出门。拥抱的时候,冷因闻见他身上的肥皂水味,喜欢得不得了,狠狠吸了几口。 “有那么好闻吗?”宋岳摸了摸她头。 冷因埋在他胸前嗯了一声。 “喂,有人。” 她噌的抬头,左右看看,“哪呢?” 宋岳呵呵的笑两下。“怕了?” “谁怕了?”冷因意识到被耍了,抬抬下巴说,“在这亲你我都敢。” 这是主干道辅道旁的人行道,晚上没有路灯,一边是哗哗车流,一边是高大茂盛的小叶榕。 既不公开,也不私密。 宋岳迟疑片刻,问她:“你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 顿了几秒,冷因才意识到宋岳在说什么。 “不啊。”她松开他,答道。 “那就好。” 宋岳亲了亲她额头,牵起她的手,说:“回家吧。” 南方就是南方,即使到了晚上,大地还哈着热气。 他们在楼下一人买了根冰棍,正吃着,听见有人说公益放映队又来了,正在小广场上搭架子呢。 宋岳问:“去看看?” 冷因点头说好。 今天是周中,看电影的人比上回要少很多。 他们在幕布左边占了个位,宋岳不知从哪搬来两个小塑料凳。 这回换了部电影,依旧是动漫。 “现在人好像越来越喜欢看动漫了?”冷因感叹道。 “可能生活太苦了,想要看些简单美好的东西。” 冷因望着荧幕,撑着下巴说:“确实很美呢。” 前面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突然回头道:“不懂不要乱说,动漫才不简单美好呢。” 他身边一个小胖子也回过头,指着同伴笑说:“上场这人都给看哭了!” 后面不知哪传来一句吼:“看个电影别吵行不行!” 小胖子道了歉,两人转回去安安静静的看电影了。 没想到电影放了一半,突然黑屏了。放映队的人忙上去修,修了半天也不见好,台下渐渐骚动起来:有人起身离开,有人插进来坐下,有围城一圈聊天的,也有拿出牌来斗地主的。小胖子研究起魔方,他同伴拿出作业来写。 冷因靠在宋岳肩上,问道:“你觉得男孩和女孩会在一起吗?” “会吧。” “你都没想。”她侧过头指责道。 宋岳努力的想了想,问:“电影不都这么演的吗?” 冷因笑了,说:“你是不是没怎么看过电影呀?” 这次宋岳回答得很快:“是啊。小时候连电视都没有。” 冷因坐直身问他:“那你小时候都干什么?” “玩,干活。大点就上学,玩,干活。” “你怎么不说吃饭,睡觉,走路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3 ?” 宋岳听出她又开涮,笑着回应:“还有洗澡,爬树。”他又补充:“爬树是为了看村里的女孩洗澡。” 冷因“喂”了一声,伸手揪他鼻子,宋岳捉住她手腕。这时放映队的人叫了两声“安静一下”。 “实在对不住大伙,这台机子坏掉了。” 底下有人囔囔:“那怎么办啊!” “你等我把话说完,”那人清了清嗓子,满头大汗,“队里还有一台机,正在另一个地方放,我们才通了电话,那边还有不到一小时结束,机子运过来大概一个半小时。” 这句话说完,有人嘟囔着离开,有人上前感谢,小广场上一时人头攒动。 宋岳问她:“想看吗?” 冷因沉吟道:“你明天几点上班?” “……早班。” “那算了吧,”冷因说着站起身,双手把宋岳也拉起来,“真没事啦,电影哪天不能看。” 到了楼下,宋岳才想起来忘记问电影名字了。 “正好,”冷因笑道,“不然我肯定忍不住查结局。” 宋岳还是等她先上楼。 冷因上楼的时候,宋岳还是数着她的脚步。今天比昨天走得快,少了五步。听见房门撞上,宋岳开始往上走。 为了不让自己想别的,宋岳也数起自己的步数。果然还是他腿长,走到门口比她少了足足二十步。 宋岳掏出钥匙,刚插进门孔,背后生风,两眼随即一黑——被蒙住了。 宋岳嘴角一勾,捉住她两个手腕;廊道太窄,他回身一推就把人摁在了墙上,手腕钉在头顶。 冷因咯咯的笑着,昏黄灯下透着妩媚。 “你自找的。”宋岳侧过头封上她的嘴唇。 冷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开的自己手腕,反应过来时宋岳手已经游进她的上衣。她双手托在他脑后,将他的吻压向自己。更深,更深,深到窒息。他的手抚上她胸口时,她没忍住呻吟一声。 声音在楼道间回荡,像乱窜的幽灵,那么诱惑、迷乱,挑拨神经。 冷因感到宋岳身体的变化。炙热,坚硬,还有下身紧贴的地方,令她感到一阵阵潮湿的颤栗。 眼前渐渐模糊,空气变得闷热、翻滚起来。 忽然间,一切抽离——宋岳猛一撑墙,他人往后退开了一大步。 她喘气。他也喘气,息声更粗、更重。 俄顷冷静下来,她才发现廊道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冷因困惑、甚至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宋岳躲开眼神。 冷因问:“你喜欢我吗?” “嗯。”声音很低。 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宋岳,你真的喜欢我吗?” 冷因在内心数了三秒,没有听见回答。——他犹豫了。 她转身走。 “冷因……” 宋岳追上去。601的门在他眼前重重的摔上。 冷因背靠在门上,仰头,闭上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冷因很少做梦。今晚,闭眼后的一切太过真实,只有明亮到晃眼的阳光提醒她这是梦。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冷因从白晃晃的室外走进电梯间,眼前昏昏花花的漂浮着尘埃般的粒子。手中字条早已攥得发热,热得快要燃烧起来。 还没走出电梯,冷因就听见了琴声。是舒曼的《梦幻曲》。安静,柔情,像童话。 是莫文滨。他回来了。那年莫文滨二十,在美国上大学。 忽然,静谧的琴音糅进一线弦音。是小提琴。那梦幻般的乐音几乎幻化成了一幅油画,渗透厚实的木门,将门外的冷因吞噬。 不得不承认,钢琴和小提琴搭配得是那么好,那么天衣无缝。以至于她不忍叩门,告诉里边的人她在这里。 琴音落,话音起,她才记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提琴拉得越来越有味道了。” “你钢琴也是。” “没。这首简单。” “文滨,倩倩,过来吃水果了。” 江倩也回来了……刚才的提琴……果然是她。 “不吃了,妈。” “……谢谢师母。” “又去买奶茶?报纸上说那珍珠是塑料做的。” “算了。难得两人都在家,况且今天文滨做主。” 脚步声噔噔噔,越来越近;冷因想调头,已经迟了。 门开了,江倩露出个头,看见门外的人,愣了愣,说:“小因?” “小因来了?”江老师在屋内喊,“外头热,快进来吧!” 冷因和江倩打了招呼,经过莫文滨的时候又打了招呼,低着头走进了屋。 那天,她弹了舒曼《童年情景》第28首,德文“erinnerung”,中文“回忆”。 这首曲子右手有两个声部,第一次接触有些难以辨认,但好在速度不快,冷因练了一周终于能够清晰的将双声部区分开来。自我感觉还不错。 冷因也确实弹得不错。整首曲子下来,江老师没有打断过她一次,这意味着没有错音,没有疏忽的升降调和回音符号。 一曲弹完,她回头,发现江老师淡淡的笑着。阳光透过纱帘,惺忪的散逸在四方琴房,和恬静的琴声糅在一块儿。 “小因,”江老师问,“你有爱上过什么人吗?” 从小经历让她比同龄人更成熟;但从小的经历同样让十三岁的冷因唯独对“爱”的概念不明不白。 冷因说,江老师,我没有。 江老师笑了,点头道:“也是,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出了江老师家,冷因觉得阳光更亮了,亮得发白。世界像是假的,比梦还假。 奶茶店门口围了一圈穿校服的学生。他们背着双肩包,穿着帆布板鞋,男生后背浸了一圈汗,女生时不时拨弄额前的齐刘海。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是那么的叫人羡慕。 只有一男一女没穿校服。干净、成熟的衣着将他们与这些学生区别开来。整洁、得体的衣着又将他们与冷因区别开来。他们坐在高脚凳上,男的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女的咬着吸管笑。 冷因看见他们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贴在一起,消失在刺眼的白光之中。 一并消失的,还有裤袋中燃烧殆尽的字条。 以及字条上蹩脚却认真的一句,“生日快乐”。 ☆、第 16 章 “听说你申请成晚班了?”吃晚饭时,凯子问道。 宋岳扒了两口饭,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凯子突然郑重其事的喊了一声“丘山哥”,郑重其事得宋岳不得不抬起头,等待领导发言般的望着他。 凯子清清嗓子,说:“咱就算没有夜生活,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 宋岳一口饭差点喷他脸上。 “你丫……”宋岳拧开矿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4 泉水喝了一口。 “我,我开玩笑的。”凯子憨憨的笑了几声,“你干嘛改晚班呀?” “能多挣点是点吧。”宋岳随口答着。 晚班每单加2元,日积月累下来也不少了。 凯子点点头,说:“丘山哥,好好干,我看好你。” “你呢?” “嗯?” 宋岳问他:“有啥别的想法没有?” “哎,想是想过,可差不多门槛的赚得还没这多,” 凯子朝宋岳伸伸手,“递我下辣酱。” 宋岳把辣酱给他,“那以后呢?” “以后啊,”凯子低吟着,舀满一勺红扑扑的辣椒皮浇到饭上,“以后就回老家吧,相个媳妇。家里地还得有人种呢!你呢?” 宋岳点头,“差不多吧。” 凯子以为丘山嘴里会蹦出什么不得了的理想——他一直觉得丘山有过人之处——没想到竟是这。说实话,有点失望,同时又很欣然丘山哥也成了盟友。 “出来时觉得大城市好,空气是甜的,菜是香的。后来才闻出尾气,吃出味精。咱这样的,打上半辈子工也买不起一套房,” 凯子搅了搅辣油米饭,挖了口送嘴里,“广东辣椒太寡淡。” 宋岳尝了一口,确实没味。他朝店外看去,透过油腻腻的窗玻璃,行人来来往往,路口塞成一片,对街的高楼闪着灯,底层外墙拉着一幅巨大的招聘广告——“世界那么大,先到我们这儿”。 每当这时,他就想起丘陵、烟田,放牛的彝女、百褶裙,玉米地回来后扎堆喝酒,一碗接着一碗,歪歪倒倒的回家,来日天没亮又上山、下地。 那样的生活。不。 宋岳看了眼时间,起身对凯子说:“你慢慢吃,我走了。” 凯子问他:“几点下班?” “三点。” “嚯,”凯子咋舌,递给宋岳一瓶没开过的水,“今晚报有雨,注意安全。” “今晚有雨,爹让咱们早点回去。”包厢门移开,一个周身潮牌的年轻人走进来说道。 音乐太吵听不清,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沙发上稍微年长些的男人才慢悠悠回道:“自个儿在外边喝酒,让咱兄弟俩回去。真是越老越多事了,甭理他。” 说罢,那位兄长坐起身,搂住身旁长发披肩的女人,问道:“宝宝,今晚要下雨哦,你怎么办呢?” 两人脸近得快要贴在一起。冷因点他鼻尖,缩了缩下巴,笑说:“关心起我来了?” “不然呢?”兄长伸手指指包厢里的另外两个女人,看向冷因,“难不成我关心她们?” 冷因回了一个会心的笑。 兄长学着她的样子,用指尖点了点冷因眉心,“不如今晚跟我走吧。” 冷因转身,托起桌上的酒杯,在他面前举了举道:“酒还剩这么多呢,喝完这些能走得出这门再说吧。”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兄长皱眉,他弟弟对门口喊了声“进来”。 是夜场经理,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一脸笑的走到那位兄长身边。冷因看出来了,那是赔笑,于是放下酒杯,坐直身子静候。 经理贴着兄长耳边说了几句话。 男人听完话,颇有几分兴致的看向冷因。他将冷因上下打量一番,摇了摇头,“不行。” 经理早就有所准备,又说了两句什么,男人“唷”的笑了一声,用那戴金戒的拇指蹭了蹭冷因下颏,依依不舍的看着冷因,回经理说:“他想要就给他吧。” “小美人,后会有期了。” 冷因随经理出了包厢。 兄长问他弟弟:“你猜经理跟我说什么?” 弟弟回答:“有人想点她。” “出多少钱?” “……包我们一晚上消费?” “可以嘛!”兄长又问,”那你觉得这女人值多少钱?“ “能值多少钱,一个公主。长得好看,也就顶一晚上消费吧。” 兄长摇头,“错。一文不值。” “再美也是别人玩过的。脏。” vip1门口,冷因追上经理问道:“谁啊?” 她心里已经打了一路的鼓了,毕竟这间房低消上万。 “你进去了自己问,”经理又压低了声音叮嘱她道,“里边只有一个人,包了一整晚。我们这里的规矩你清楚,什么是分寸什么事出格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去吧,把客人陪好了这个月业绩算你过。” 冷因心道:一个人包一整晚?陪好了还过业绩?这人是给您塞了多少钱? 冷因收好情绪,理了理头发,敲门。没有反应。她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她感到奇怪,贴着门听了听,好像没有声音?不会是睡着了吧?她试探性的推开一道缝:偌大的vip贵宾厅,灯光冥暗,没有音乐,跟孤儿院的空教室似的。 冷因走进,合上门,轻轻的说了一句:“我进来咯……” “咯”字还没出口,她整个人浇了冰水似的杵在原地。对面的反光金属墙面,莫文滨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莫文滨低头点燃一支烟。听见门口逃离的响动,说:“站住。” “你回来。”他命令道。 “我让经理换个人。” “我再说一遍——” “保准更年轻、更漂亮,还肯出台。” 冷因说着往外走。 “回来!”莫文滨喝了一声,“你今晚敢踏出这里半步。” 莫文滨很少、很少会这样说话。这意味着他已经非常、非常生气了。 冷因垂下搭在门把上的胳膊,默叹一口气。她转身,径直走到莫文滨面前。 “我没空陪你玩。”她说。 “我没在和你玩,坐。”莫文滨拍拍身旁的沙发,吸了口烟,提醒她道,“我也是付了钱的。” “为什么?”冷因强压着情绪。 “为什么?”莫文滨抬起头,终于直直的看向面前的女人。 女人一动不动,像是杜莎夫人蜡像馆里供全世界游人叹为观止后合影留念的仿真蜡像。 他忽然觉得,她很陌生。这种陌生,让他感到害怕。 “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不会来找我了?”莫文滨又说,“我出国那么久,你有主动找过我一回吗?哦——除了那次收到快递。” 冷因抿唇看着他,像是默认了。 其实冷因心里在想:我找你?然后呢?但她不想说话。 莫文滨看着冷因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这样子,感到心空、无助,又由此生出烦乱。 是啊,她找他能干什么呢?他给她的任何东西她都不要——包括,名分。 烟烧到手指,烫的莫文滨嘶了一声。 冷因下意识的抽了张纸,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停顿的须臾,莫文滨自个儿又抽了一张。 莫文滨擦去手上的烟灰;冷因用手里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5 的纸巾将桌上散落的烟蒂、烟灰收拾干净。 莫文滨又点燃一支烟,静静的抽着,很久没有说话。他没再叫她坐,冷因就这么一直站着。冷因这么站着的样子看得他心痛,但某种龌龊的心态做崇,他又坚决不想叫她坐下来。 莫文滨发现自己今晚过来简直就是错误。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我们为什么吵架?”莫文滨问。 “不知道。”冷因如实回答。 “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我们从小到大吵过多少次架?” 冷因没回答,莫文滨又说:“今天吵完明天就好……为什么现在不行了?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你没变。”她又说,“我也没变。” 只是我本与你孟旭东、江倩不是一类人。从来都不是。只会越走越远。 莫文滨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痛苦。 他掐灭烟,看着红色的火星死去,问道:“福利院那些日子,你还记得吗?” 冷因微怔。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刚进儿童福利院时,冷因被诊断出了“面孔遗忘症”,分在残障儿童一类。渐渐她发现自己和那些乱流口水、胡说话的小孩其实不一样。 打那时起,冷因开始脱离集体,常趁大人不注意时溜出宿舍。在福利院的音乐教室里,她发现了一个黑白相错、能发出不同声音的东西。 那时,在冷因模糊着面孔的孤单世界里,那东西和它发出的干脆、清楚的声音,简直像摄魂般的吸引着她。 冷因开始爬窗、偷钥匙,想尽一切方法接近那东西。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十二岁的莫文滨跟学来福利院做义工、不想喂小孩子吃饭所以逃出来的他在音乐教室的窗户外边看见了弹钢琴的冷因。 那时她五岁。头大身小,豆芽菜似的站在琴前摸着玛丽有只小羔羊或一闪一闪亮晶晶之类的小曲子。 那天可能下雨了,也可能没下,反正没有阳光,显得那首不着调的小曲有些悲凉。 “当年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教你弹钢琴,给你买琴谱,你会一直一直和那些脑瘫智障儿生活在一起,直到成年!”莫问说着咳起嗽来。冷因开了瓶水放在他面前。 冷因清楚地记得,五岁时她还在一遍遍的学习洗手、翻书、夹筷子。若不是莫文滨,她将会在那样的环境里多待十年;或许会有人发现她的正常,或许不会。 莫文滨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冷因都记得。可他又怎会知道,光是“记得”就给她心理上带来了多大的负担和压力。 “小因,你有过一点点感恩吗?”莫文滨很讨厌自己用仿佛是“施主”的语气和她说话,可他说了,情不自禁。 “我……”冷因哑然。 莫文滨话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冷因目光灰暗得令人心碎。 有。怎会没有。 可是又能怎样呢? “莫文滨,我们差距太大了。” 我和你待一起越久,我欠下你的就越多。 我没法报答你啊。 “差距?什么差距?”莫文滨质问,“如果说真有什么差距,那只是我钢琴弹得没你好!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江老师说的!” “江老师已经走了……” 莫文滨突然抓起矿泉水往下一掼,吼道:“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水花四溅,冷因身前湿了一片。但她没有去擦。 莫文滨一怔,要去抽纸巾,被冷因摁住了手。 “江老师……”她明明要说什么,可话到口边,只是重复了一遍,“已经走了。” 他不知道冷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知道她离开前说了一句“对不起”。 后来,经理敲门进来,问他要不要再找人陪。他问,有更年轻、漂亮的吗?经理说有。他又问,出台吗?经理说出。莫文滨说,那你叫吧。 “等等。”莫文滨喊住经理,“刚才那个,叫什么名字?” 经理答道:“因因。”又问道:“她是不是哪里惹您不开心了?” 莫文滨问:“如果惹我不开心了,你会把她炒了吗?” 经理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么直白的问,迟疑了一会儿,点头说:“会的,只要您开口提。或者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和我说……” 莫文滨抬手,经理会意的止口,望着他,等他发话。 “我觉得她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她。下回我来的话,她最好在。” 经理走后,莫文滨手机震了震。是一条“生日快乐”,发信人“江倩”。 ☆、第 17 章 暴雨哗哗的下着,后门外空无一人。 四点。冷因收起手机,撑伞走进雨里。 宋岳收好行李,和刘平通了个电话。刘平人已经在车站了,找了个空椅先躺会。 “雨大,你别急。” 一小时前,宋岳接到刘平电话,说梅里*发生雪崩,阿发受了重伤,连夜包机送往昆明。阿发和刘平、宋岳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阿发比宋岳小两岁,目前在迪庆、也就是香格里拉所在的藏族自治州一带做户外向导。 刘平说,阿发一直昏迷不醒,情况很不乐观,怕是凶多吉少。 宋岳锁上房门,经过601时停下脚步。 昏暗的廊道被雨声和霉味充斥。无穷无尽、再无他物。 他闭眼叹了口气,离开。 宋岳走后一小时,冷因浑身湿漉的站在603门前;妆花了一脸,衣裙黏在身上,脚踝小腿打上了烂泥。头发、裙子都在滴水,啪嗒,啪嗒,水泥地上斑驳一片。 她再次抬手,还是没能敲下去。 身后突然“嘎吱”一声,吓得冷因汗毛一竖。 602的租户打着哈欠出来了,工作服领子还翻着、耷拉在身上。他神情呆滞的看了冷因一眼,转身下楼。 脚步声远去,铁门哐啷一声。 世间只留有淅淅沥沥。 高铁驶出广东,雨终于停了。雨后阳光干净得发白,车窗上还挂着凌乱的雨珠。 临近中午的时候,刘平接到电话:阿发走了。 g2926终点站是昆明,刘平说:“阿布,我们直接去医院把阿发接回家吧。“ 阿发是在外边走的,按村里习俗要“过火炼”,在家门口烧火,为的是把阿发的魂给召回家。踩火炭时,阿发的妻子阿果全程低着头。更衣、作法、戴孝。起棺那日,众人围在村口,歌舞班子围绕棺材唱丧歌、跳花鼓舞,阿果扑倒在棺材前嚎啕大哭。 一路都是山路。一路走,一路停,像是在对棺里的阿发说,别走,别走。 下葬后,大家围着土坑转圈,法师站在坑边念经超度。 法师蹲下身,在脚边捏起一只黑色的小虫,放在阿果的掌心,说是这虫是阿发死后投胎的,让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6 她好好端着回家,不能回头。 大家给她让出一条道,阿果双掌合拢,独自先行离去。红褶裙、白麻布,逐渐消失在苍林之中。林中响起阿果的歌声,那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只有女声的部分。 彝族喜丧,这天晚上,亲朋好友都要上阿发家里“玩”。有鞭炮,有歌舞,烟、酒、肉一样不少。 夜深了,有的留下,有的散去。 阿果在门前烧起一盆火,为阿发照亮冥路。 宋岳喝了很多酒,和刘平坐在路边,看盆中火扑扑的烧窜。盯得久了,火中像有黑色的人影舞动 ,又像有黑色的叶子纷飞。 刘平手机扔在地上,一直在震。 宋岳问阿果:“那虫呢?” 阿果答说:“放了。” 刘平指着地上的手机,对阿果说:“明明在这儿,翅膀还颤着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捂着眼睛抹眼泪。阿果看不下去,回身进屋了。 第二天早上,刘平在院后的小土坡上找着宋岳,讲了昨晚那些电话的缘由。其实宋岳也大致猜到了。 电话是阿发带的下一个团队打来的。 这一队是广东来的,昨天就到香格里拉了,自然是听说了梅里雪崩的事情。不过钱已经付了,人已经来了;出来一趟不容易,请好了假、做足了准备,总不能说取消就取消了吧。 “没别人了?”宋岳问道。 “有别人我还不赶紧安排了?手下几个都在忙着。香格里拉导游是多,但这帮不是来观光、是来徒步的,队里还有新手,没点专业经验的我还不敢联系。” “徒步?”宋岳问,“去哪?” “梅里雪山。” “外转内转?” “外转——”刘平看向宋岳,抬抬下巴,“你要去?” 宋岳没答他,独自站起身。 他一脚踹飞几粒碎石,看着它们轱辘轱辘滚下坡,插着口袋,一言不发。 刘平明白宋岳在想事情、在内心和自己斗着,所以默默等着,也不发话。 他们手边是一座山神石碑,碑上彝语刻着祈福的话。彝语长得特像日语——不对,应该说日语长得特像彝语,据说小日本祖上就是彝族人。 宋岳“喂”他一声,刘平回过神,抬头看他。 宋岳问道: “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能早就早。” “那走吧。现在出发晚上能到了。” 刘平眼睛一亮,赶忙拿出手机:“我这儿有打折机票,我问下他们包不包。这样咱俩上午到迪庆,你们下午就能出发去德钦了——我那什么装备都有,不用你准备。” “行。我先回屋收东西。”宋岳低头走下坡,叹了句彝语。 刘平愣了愣,拍拍屁股起身,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句彝语说的是:当给阿发送行了。 距离那晚楼道亲吻后拒绝,已经过去三天了。也就是说,冷因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见过宋岳了。 站在603门口,冷因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在乎。这种在乎使她焦虑,又逐渐演变成一种狂躁,想要一头撞开他门的狂躁。只可惜她没三头六臂。 冷因再次打他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冷因挂掉电话。 毕竟那晚是她把人家关在门外的,冷因第一次给宋岳打电话时还有点腆着脸的不自在。但吃了他无数次闭门羹后,冷因有种被狠狠摆了一道的觉悟。 同时,又忍不住的担心。平时不关注新闻的她,突然就频频看见那些外卖小哥被撞、被捅、救火的报道、视频。 冷因不再犹豫,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麻将声哗啦哗啦。 “喂?哪位?” “我是601的冷因。” “哎哟哎哟,自摸!难怪不接我炮!……你说什么?哪位?” 冷因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噢!啥事啊,大晚上的。” “603的宋岳,在您这儿是不是登记了两个电话?” “是啊。” 果然。冷因试探着问:“一个深圳,一个云南?” “是啊。怎么了?” 桌上麻友喊起来了,房东回了句没看我在接电话吗。 冷因等房东回完桌上的人话,问道:“能不能把云南那个号码给我?” 房东笑了,意味深长的说:“小姑娘,你要人家家里头手机号做什么?” 冷因回道:“有事找他。” “不行哎。我可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家电话给你。”为了证明诚意,房东又补充道,“要是换别人向我打听你电话,我也一样不会说的。” 冷因翻了个白眼,心说豁出去了。 她说:“我其实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房东乐了,心说这发展得还挺快?逗我玩呢? “不行。不行。我不信。” 冷因有点急了,“真的。” “那你证明给我看。” 她没话了。 房东笑说:“你看,你又没法证明。小姑娘,你就别蒙我了,如果你真是人家女朋友怎么会连人家电话都没有?我知道宋岳这小伙子吧长得挺漂亮的,可你也不能……” 房东说着感到有人在拍他肩膀,一回头吓了一跳——冷因抱着胳膊站在自己身后。房东突然后悔当初把棋牌室建在出租房楼下了。 “您真挺称职的,”冷因说这句话时是发自内心的诚恳,“这样吧,我也不问了,麻烦您给他打个电话。宋岳已经失踪三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咱俩都担负不起。” 冷因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一些,也确实奏效。 听完这话,房东衡量了几秒钟还是觉得打个电话保险——打个电话而已,要不了他两分钟,况且人家都追到棋牌室来了,真心诚意可见一斑。 “你在这等我一下,”房东站起身,“你们电话我记在本子上,我得到里头把电话簿翻出来出来打。” 没过两分钟房东就出来了。 “通了,占线。”房东说完又颇有几分深意的看了冷因两眼道,“妹子,听我一句劝,放弃吧。这么晚了,人家也得有自个生活不是?” 冷因点头,“知道了。谢谢啊。”大步出了棋牌室。 房东啧啧两声,重新坐回麻将桌。 不得不承认,生气是一件很费力的活。冷因没走出去几百米,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在路边摊上拉了个凳子坐着。 对桌的女孩架着手机,对着摄像头吃饭,煎饺一口一个,冷因刚想叫她悠着点,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美女”。 这声音,这口吻——冷因噌的站起身,把凯子吓得愣了神。 “你有宋岳电话吗?”冷因开门见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7 山的问道。 “宋岳——你说丘山哥?”凯子见对方一本正经,忙说,“有的有的。” “我要云南的那个。” “云南?噢我知道了。你等等。”凯子说着打开手机。 冷因看着凯子翻电话,问说:“你知道宋岳去哪了吗?” “他不在深圳么?正在上晚班吧。” “晚班?” “对啊,丘山申请改到晚班啦。每天忙到凌晨三点呢。” 一辆货车贴着白线开过来,冷因赶紧拉着凯子往里头靠了靠。卡车轰轰隆隆,车后喷着灰黑色的尾气。 方才有些晃神,但理智又告诉她,对于一个一声不吭消失了三天的人不能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找到了!”凯子把手机递给冷因。 冷因道了谢。 凯子问:“原来你俩认识啊?“ 冷因没有闲心解释,输着号码点头;算是默认。 凯子心说不对——上回她还拉着问丘山哥名字年龄的!这就?哇靠,丘山哥也太不厚道了吧! 冷因输完号,把手机还给凯子,又说了声“谢谢”,侧过身拨通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  *梅里雪山,位于西藏察隅县东部与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境云岭乡西部的一座南北走向的庞大的雪山群,全长有150公里。梅里雪山在藏民心中是一座圣山,藏语中称为“绒赞卡瓦格博”。**最高峰卡瓦格博峰(6740)至今仍是人类未能征服的“处女峰”(详见1991梅里山难)。 ☆、第 18 章 到了德钦县永久村,宋岳安顿好大伙,回房给刘平去了通电话。 宋岳把定好的线路、队里人员状况都给刘平说了一遍:总路程160180公里,从德钦永久村出发,顺时针绕梅里雪山一圈后回到德钦梅里石村。 梅里外转极其考验意志、体力,但线路本身已经有700多年历史,常常能遇见转经的藏民、僧侣,总体而言危险系数不高。 更何况带队的是宋岳,刘平几乎可以全权放手。 “这回你真是帮了我大忙,还有阿发。哎。” 宋岳应了一声,看向窗外:少了城里杂乱的灯光,天空是全然的黑色,村里没有路灯,衬得星星很多、很亮。 “真的,有你在我就放心,”刘平说得满含深情,“一千百万个放心。” 宋岳觉得刘平是又喝多了,提醒他说:“转山,每步都要走好。” 刘平反应过来,说他错了、梅里是圣山,还说等宋岳这一趟回来,正好能赶上峨山火把节。最后让宋岳快休息,一路顺利。 宋岳挂了电话,把电话卡取出来换回广东的,放在窗边信号好的位置;简单冲了个澡回来,手机没有动静。 明天行程有20公里,一大早就要出发,宋岳没再等了;他换回电话卡,把手机关机拿去充电。 宋岳留了一半纱帘,窗外透进幽光,他看着那光,叹了口气。 刘平说的对,梅里是圣山,他是该来圣山好好走一走了。 翌日,宋岳起得很早,吃完早餐后在门前的苹果树下等人。 一个戴粉色帽子、穿卡其色七分裤的女孩走了过来。是徒步队里的。 宋岳和她说了声“早”。 女孩回了句“早”后在他身边站着,像有什么话要说。 宋岳说:“有啥问题吗?” “哦,那个——”女孩抿抿下唇,“我们见过吗?” 我们见过吗?宋岳觉得这话听来十分耳熟。 对,冷因问过,在城中村的宵夜档。那天宋岳被她问得不爽,直接回了一句“没见过”。 见女孩问得一本正经,宋岳努力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吧。” “也是……你是云南的向导,怎么会到深圳去……”女孩自言自语一番后,抬头笑道,“你好我叫苏格莫。” 宋岳点头,“我知道。” “诶?怎么会——” “名单。” “名单?对哦,你是向导!”苏格莫顿时觉得自己傻透了。 宋岳问她:“你是彝族的?” 苏格莫点点头,回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单上总没有吧? “名字听着像,“这时,队里另外几个人从门口出来了,宋岳起身招呼苏格莫道,“一起过来,我有话讲。” 宋岳把当天行程过了一遍,检查装备、问情况,临行前说:“有什么电话、微信,赶紧回一下,接下来要做好失联的准备。” 这句话说完,大家纷纷拿出手机,苏格莫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说的竟然是彝语。 宋岳没什么人联系,刘平短信一早就回过了。 刘平一大早去迪庆机场接人,四点多钟就起了;昨天他确实喝多了,早晨起来才想起有些事要交代:登山包里多放了两对护膝,药品跟食物放在一起,还有葡萄糖、驱蚊水。 有的打完电话,有的还在回微信,宋岳走到溪边看向青苍的山谷。 出行晴天是好兆头,天很蓝,飘着几朵小云。一阵风吹来,东南风,吹得果树叶子沙沙直抖。——看到叶子、听到叶子,不受控制的,想她。 商务酒店隔间,烟灰缸已经积满了。服务生敲门进来换了一盏新的。 “谢谢。”莫文滨说。 莫文滨身边很多人抽雪茄、电烟,那些他抽不惯。其实莫文滨也不喜欢抽烟,毕竟没什么火烧眉毛的烦心事,有功夫抽那黄牙黑肺的破东西还不如多泡两壶茶。 最近,特殊。 今晚是肖邦夜曲;莫文滨不得不承认,冷因弹得确实比他好。 ——她琴是在哪练的?她琴在哪都能练。 福利院的时候,能钻音乐教室最好,不能钻就自己练。冷因对声音有超常的感知力,在福利院将 “无声练习”操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对着桌子弹,对着墙面弹,对着膝盖、大腿弹。 这要摆正常幼儿园里,老师肯定在背后讨论这孩子是不是头脑有毛病;但在冷因生活的那种环境里,只要你能管好自己、不惹麻烦,没人在意你得了自闭还是什么。 都说练琴不能练好琴,这样在差的琴上练出了十成,演奏时在好琴上就能发挥出十二成。 福利院那钢琴是真差:音色是闷的,好几跟弦都坏掉了。后来还是莫文滨搬家时换了个三脚架钢琴,把原先家里那台进口立式雅马哈大大方方捐给了福利院;莫文滨还因此获得了学校的公开表彰。 莫文滨连差琴都没弹过,更没体验过弹不上琴的日子。——若要说莫文滨钢琴比冷因差在哪,除了没有她努力,就是吃的有钱亏吧。 毕竟论天赋,他是打死不承认比她差的。 夜曲一首接着一首,莫文滨耳朵听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8 得木木的。突然,几个过于安静的单音,一下子把莫文滨飘荡的思绪拽回岸上。 “《冬风》?她这是——”莫文滨倏然起身。 几乎在他起身的同时,狂风似的琴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大堂经理跑着进到隔间,门都没敲,气吁吁的说:“小莫总,小师妹她……这样子弹琴客人要投诉的……”大堂吧的客人可是花钱来买清净的。 听经理这么一说,方才那股冲动突然消失了。莫文滨看了经理一眼,问:“你不觉得,挺好听的吗?” “这……” “打断任何一位演奏中的音乐家,都是极其没有礼貌的行为。等她这一曲弹完了,我亲自去说。”莫文滨惊讶于自己竟然用上了“音乐家”这个词。惊讶之余,又觉得万分可惜。 莫文滨重新坐下,抽完手上这支烟;掐灭时,最后一个音也落定。 莫文滨走出隔间、餐厅,进到酒店大堂的时候,弹钢琴的人已经走了;琴凳上是一个光头小男孩,周边围着几个大人,托着花花绿绿的行李箱——是个刚刚抵达酒店的旅行团,嘴里囔囔着莫文滨听不懂的方言。 大堂经理赔笑着请走琴凳上的男孩。 等大堂经理处理完,莫文滨上前打了声招呼,独自走出酒店大堂。 街上车水马龙,商场外墙闪着蓝紫色的霓虹灯。两个女孩子拿着最新款的iphone上前请莫文滨帮她们在人潮挤挤的十字路口拍照,女孩身后一个乞丐正在翻垃圾桶,莫文滨偏了偏角度没照进去。女孩走后,他摸出身上仅有的40块钱给乞丐。 活了30年,莫文滨从未觉得城市原来这么大,人和人之间原来是那么遥远。 华灯未落,旭日东升。 滇藏交界,多克拉垭口横亘眼前,一览无余。 “哇,雪!”苏格莫指向垭口中央白皑皑的一片,惊喜的说道。 队里一个大叔笑着看她道:“小姑娘,你再仔细瞧瞧?” 上午紫外线很强,苏格莫眯起眼——像雪,不是雪,像棉花,小绵羊,啊!是经幡!大片大片的白色的经幡!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经幡,有白的,有彩的。队里懂的人介绍说,经幡在藏语里叫“隆达”,“隆”是风,“达”是马,所以又叫“风马旗”。 宋岳说,五彩经幡是用来祈福的,白色经幡是用来安魂的。转山的路上有许多安魂经幡,这些经幡为亡灵而挂,因为转山的功德可以为故人超度。 垭口越来越近,一道道经幡清晰的展现。 苏格莫忍不住拿手机拍了好多张。 放下手机,苏格莫看见宋队在前面约莫二十米的坡上,凝神望着那些白色经幡,嘴唇似乎动了动、说着什么。但太远了,看不清。 “走了。”宋岳转过头,对她喊了一句。 “刚才光没调好!再照两张!”苏格莫大声回应。 “过垭口就是西藏了。” “来了来了!” 嘴上说着来了,两腿打了桩似的一动不动。 宋岳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喊说:“垭口上有信号。” 果然,一听说有信号,苏格莫放下手机,蹭蹭蹭的赶上来,跑得比西藏的鼠兔还快。 “哪有信号?” “我说走就得走,我说停就得停——听到没?” 苏格莫见宋队一脸严肃,撇撇嘴,“听到了。” 宋岳这才迈开步子向前赶,“再爬20分钟就有。” 垭口上果然收到了信号,虽然断断续续。天太蓝,山太青,空气太好,完全不需要修图,苏格莫满意的发出了照片。 苏格莫发的照片,正好给刚醒来迷迷糊糊刷朋友圈的冷因看见了。 蓝天,白云,风马旗。山上有黄土,地上有碎石,人物有宋岳。 定位?西藏。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刻 升起风马旗 不为祈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颂经时的真言 那一月 转过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只是 就在那一夜 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 舍弃了轮回 只为 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信徒》 感谢。 ☆、第 19 章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半小时后,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冷因感到自己被耍了。 可以啊,天天敲他家门,打他电话,合着是去旅游了? 冷因将苏格莫照片底下那一长串定位输进地图——靠,36小时车程,2500公里,国道收费1100元——他是嫌城市里跑外卖跑得不够爽干脆西天取经去了吗?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屏幕上的名字遏止了她下意识接电话的动作。 【莫文滨】 冷因盯着那名字,让手机颠了会儿,在电话挂断前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莫文滨的声音沙哑得像快要死了一样:“小因……我好像发烧了……” “想喝白稀饭……要榄菜……” 放下电话,冷因哭笑不得,自己命里都是些个什么奇葩啊? 那晚她把莫文滨一人丢在vip1,经理不但没炒她鱿鱼,还真给她把业绩勾了。冷因十二分肯定是莫文滨在背后帮她说了好话。还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白粥是不得不去煮了。 冷因装了二两大米,临走前想起来还有榄菜。榄菜家里没有,楼下超市买好了。 其实颐园离她住的地方不远,走路只要40分钟。这也是这座城市独特的地方:最穷的和最富的挨一起,完美的诠释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冷因本想走走路散心,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这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南方夏天的烈日下走10分钟,头顶烫到能煮鸡蛋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接着,冷因惊奇的发现,她脑子里琢磨的竟是“西藏海拔那么高应该是要凉快许多吧”。不仅如此,这段时间里,她会注意到身边骑过的每一辆电动自行车,超市里找榄菜的时候看见一旁写有“云南特产”的酸腌菜,就连“红塔山”也抽出了一股别的味道。 冷因拎着大米、榄菜、云南酸腌菜和干巴菌,在40度的江湖行走,突然感到憋闷气不过。她躲到一家面店门口的阴凉处,拿起手机给宋岳的云南号唰唰唰的码短信。 短信刚发出去,身后大妈杵着拖把赶人:“别在门口挡道!” 冷因道了歉,走出门外听见身后大妈严厉谴责她“不给钱蹭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29 空调”的恶劣行为。她本想记住这家店名并从此拉黑,转头看见店牌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八个大字:味道云南,过桥米线。 冷因对着任由阳光霸占的空荡街道低吼一句“靠”,并发了毒誓要是再主动去找宋岳这辈子老娘随他姓! 誓后,一身痛快的往颐园走去。 门铃按响不到十秒,莫文滨就出现在了门后;一身长袖长裤棉睡衣,头发睡得歪七扭八,眼睛半张着,两脸烧得通红。 冷因忘记在哪看见过“巨婴”这个词,觉得形容此时此刻的莫文滨正合适。 沙发上抱枕乱七八糟,空调被挂了一半在地上。难不成是一直窝在沙发上等她? “吃药没?” “吃了。” “什么药?” 莫文滨吸了吸鼻子,“维c泡腾片。” “……” 见他这副鬼样子,前些天的不快烟消云散;莫文滨也是,因为他根本没那力气闹了。 冷因说:“我把米泡上去下楼买药,你先躺床上休息会儿。” “记得带支体温计,”莫文滨指了指桌上那个,“它说我38度。” 买完药,煮好粥,冷因冲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搁在床头。莫文滨听见声音,露出半个脑袋。 冷因坐在床边,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还是请个保姆吧。” 莫文滨撇嘴,“30岁的男人,搞个女的在家像什么样子?” 冷因调侃他道:“你还挺注重道德形象。” 莫文滨叹口气说:“不是还有你嘛。“ “那您能替我注意注意道德形象么?”冷因挑眉看向他。 莫文滨盯着她看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冷因一愣。没能逃过莫文滨眼睛。 “你紧张什么呢?” “我哪里有紧张?” “喂,你跟我还不讲实话,”莫文滨把被子往下扯了扯,忽然间大病痊愈了似的,“是谁啊?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不知道。”冷因起身,用勺子搅床头的药,瓷勺瓷碗撞得乒乓直响。 莫文滨侧过身,又问:“那他有问起过我吗?” 冷因端着碗,俯瞰着莫文滨说:“你谁啊你?”说着把碗往他嘴旁送,“不烫了。自己坐起来喝掉。” 莫文滨艰难的坐起身,接过碗,笑了。 “所以你俩也不是很熟嘛。”他一边小口啜药,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觉得吧……你这辈子……都难遇见比我更熟悉你的男人了……小因你这买的什么玩意?” “中药。” “有冰糖吗?” “有。” 莫文滨啧啧,“我说还是你懂我吧。快拿来。”俨然一副皇帝模样。 冷因拒绝,“你先和我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你咒我找不着男人。” “哦——”莫文滨想了想,“我没说错啊,就算你哪天结了婚,我也比他早认识你二十年。” 冷因懒得跟病号理论就出去拿冰糖去了。 招呼完药又喝粥,冷因给他倒了一小碟榄菜。莫文滨问另外两罐是什么,冷因说你不会喜欢吃的,莫文滨问我不喜欢吃你还买给我干嘛,冷因乜他一眼问,谁说是买给你的了? 拗不过,冷因还是拿了一罐云南干巴菌酱过来。 一拆开,莫文滨就皱鼻子,“什么怪味?” 冷因尝了一口,“挺香的啊。” “算了你还是拿走吧。”莫文滨丧丧着说,“我现在闻啥都不舒服。”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基本上话说出口就忘记了。除了有几句零碎的,冷因记住了,不但记住了,很多年后她还时常在梦里听见。 莫文滨说:哪天你成名了,我就和旁人说,我和你是俞伯牙和钟子期。 莫文滨摇头:不对。什么伯牙,是伯乐;小因,我是你的伯乐。 伯乐命苦。伯乐爱马,识马,惜马,可到头来,千里马还是喂给了君王。 但真正的千里马,不归任何人所有。真正的千里马,驰骋沙场,心属天地。 莫文滨说着,说着,困了,睡着了。冷因把剩下的粥收进冰箱,买来的药分开几顿摊在桌上。 离开颐园时,天已经暗了。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西藏东南沿线的察瓦龙乡。察瓦龙在梅里雪山脚下,几千人口的小乡村,已经是外转途中最豪华的落脚点了。 旅馆刚一放下行李,饿疯了的大伙就出门觅食了。小向导自然要叫上,不仅因为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主要是一路下来,大家对这小向导印象都不错——话少、靠谱、人还帅。 村里总共没几家饭店,有的吃都不挑了,随便选了家看着有烟火气的,进去才发现又是滇菜、藏菜。点了藏猪肉炒菌、云腿炖鸡、牦牛干巴,蔬的让店里炒了西红柿炒蛋、黄瓜炒土豆,配上青稞酒、冰啤。 几天下来憋坏了,像是没见过吃的似的饱食一顿。 苏格莫难得喝酒,一杯青稞酒半杯啤酒脸就红了,说要出门透透风。 “妹子,一碗饭就够了?” 苏格莫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出门。 “哎唷,别是高反了。”一队友道,“小宋,你赶紧跟去看眼。” 就算没提示,宋岳自然也会跟出去的。这里晚上漆黑一片,劫财害命倒是其次,别脚一滑摔下悬崖了,崖底下可是滚滚怒江啊。 还好苏格莫没醉没高反,只是头有点晕;估计是酒给喝的,加上她第一次参加徒步,几天下来实在太累了。 两人站在店前的石栏边吹风、休息。 太阳还没坠干净,西边天线微微泛红。美得寂寥、神秘。 苏格莫问:“宋队,你多大了?” “26。” “哇,你才比我大5岁!” 宋岳看向她,“怎么了吗?” 苏格莫摇头,“感觉你好有经验的样子。” 宋岳想了想,说:“我见过有4、5岁来转山的。” “藏民?”苏格莫难以置信。 宋岳点头。 苏格莫叹了口气,说:“我21岁才想到来。” 宋岳说:“也不迟。” “我还不是为自己来的,也不是为宗教信仰。我男朋友是登山爱好者,那年他在电话里告白的时候就在察瓦龙乡,我还记得他说这里晚上很多星星。”苏格莫说罢,看向宋岳,“我这种理由来转山是不是很俗气?” “不俗。挺浪漫的。”宋岳中肯的评价。 “不过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苏格莫看向宋岳,“你呢?是不是也有什么记挂的人?” 宋岳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一路上……觉得你有心事,”苏格莫想到一个细节,“你总是把手机拿出来转两下又放回去。” “……”宋岳一想,还真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0 是。 女人真是细腻得可怕。 宋岳不由得想起冷因,几天不见,也没主动联系她,竟然莫名的觉得心虚、毛毛的。 “你好些没?”宋岳问道。 “好些了。”她点头。 “那进去吧。” 村子里没东西逛,酒足饭饱后大伙就回旅店休息了。眼下,热水和wifi最大。 宋岳住的单间,手机晚饭前充的电现在已经满格了,只是信号有点弱。他把手机放在窗口,拿了衣服出去洗澡。 热水氤氲,舒服到他想永远这么洗下去。但是这里缺水,就连当地居民也常常洗不到澡,于是宋岳快速的洗干净身体,能省下一点是一点吧。 信号还算争气,宋岳回房的时候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新信息。 一条来自刘平,一条—— 宋岳忍住了没打开,耐着性子先把刘平的信息一字一句回完了。 宋岳深吸一口气,点开她的短信。忽然觉得房间里闷得发紧,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扯开帘子,让高原清凉的夜风毫无阻拦的流进来。 玻璃窗中映着的脸上竟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看起来陌生又滑稽。 ——宋岳你个混蛋要是再不出现就再也不要出现了! 宋岳又扫了一眼那句半真半假的脾气话,当即就毫不犹豫的打了过去。 啊,通了,但没人接。 宋岳斟酌两秒,像看着小孩耍赖似的对着手机屏幕挑挑眉毛。 他再次拨打过去,这次秒接;打电话的男人还没意识到电话已经被接起,那边女人已经开始问话了: “西藏好玩吗?” 宋岳第一次发现,冷因声音蛮好听的,是那种很温柔很温柔还带点沙哑的声音。温柔得他心更虚,更发毛了。 不知怎的,竟然回了句:“还行。” 宋岳撇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你没在上班?” “在啊。”如果白天里照顾莫文滨算上班的话 “你上班怎么……” “那我挂咯?” “……”宋岳说,“别。” 他能脑补出电话那头她脸上的笑。简直无声无息的溢出屏幕了。 “你还回来吗?”冷因问。 “回。” “多久?” “三天。”宋岳脱口而出,又想到刘平说的火把节的事,改口道,“五天。” “哦——”冷因长长的应了一句,“一周啊。” 宋岳突然觉得不对劲:就这么就和好了? 不过这么和好就这么和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等,不对啊,她是怎么知道他在西藏的? 宋岳刚想开口问,门外响起脚步声,然后是仓促的几下敲门。 苏格莫直接推开门进来,“宋队,有人高反了。” 宋岳点头,“几号房?” “3号。” 宋岳一边从包里翻药,一边对冷因说:“我有事,先——” 对面笑了起来,“宋队。” “……” “快去吧,等你电话。” ☆、第 20 章 宋岳回房后给冷因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宋岳听见水沸的声音。冷因说在煮面,宋岳让她先把面给煮好。 “那你不许挂。” “……” 宋岳还真耐心的等她把面煮完了。 “喂?” “好了?” 冷因说好了,“你猜我煮了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过桥米线。” “……” “我跟你讲,今天我在一家米线店门口被老板娘冲了,说我不付钱在她家店里蹭空调。我就站在门口发了条短信而已——短信收到了吗?” “……”还真有人发完那样的话覥着脸问对方收没收到的? “吃晚饭了吗?”冷因又问。 “吃了。” “吃的什么?” “油炸蚂蚱、蚕蛹、树虫。”宋岳一本正经的答道。 “骗人!” “骗你做什么?” “那我问你,”冷因严肃道,“你在哪?” 宋岳回说:“云南。” 她似乎笑了笑,问:“云南哪里?” “迪庆。”宋岳又补充道,“在云南和西藏交界的地方。” 这还有点道理。 “这是你家吗?” “不。我家在峨山。” 峨山?冷因发现自己对于中国西部的知识真是一片空白。 “峨山在哪?” 这句话没问完,电话突然断掉了。 过了几秒,收到一条信息:玉溪峨山。 紧接着又是一条:信号不好,过三天回城给你电话。 冷因看着他的短信嘴角竟不住的弯起。笑笑又抿上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她坐在桌前,撑着脸。面前是一碗热乎乎的“过桥米线”:超市买来的鲜湿米线,一勺酸腌菜,一勺干巴菌。 至少嘛,不用随他姓了。 发完短信,宋岳放下手机,窗外天已全黑。 苏格莫说她男友告白时在察瓦龙,还说这里夜晚很多星星。她男友说的不错。察瓦龙的星星很美。这里的天很干净,没有高楼遮挡和城市的灯光,天幕呈现出青紫色,可以看见银河。 所以宋岳回答苏格莫不俗气、挺浪漫,也是真心的:一碗酥油茶,一碗青稞酒,在这样的星空下没忍住求婚都不为过。 宋岳拉上窗帘,把手机拿进屋充电前又给她回过去一句“晚安”。 冷因手机震了震,是一句“晚安”。 安什么安。冷因嘀咕着回了他句一样的话。 然后她打开手机网页输入 “迪庆”;迪庆藏族自治州,藏语意为“吉祥如意的地方”,下辖地香格里拉,藏语意为“心中的日月”。她又搜索“峨山”;峨山彝族自治县,玉溪市下辖县,人数还没深圳一个繁华街道多。 冷因把“迪庆”、“峨山”放一起搜,跳出一条“梅里雪山景区雪崩,峨山向导不幸遇难”。 她手一抖,点开新闻。 新闻叙述很冷淡,除了日期、事件、伤亡人数以外,只有一句“原因正在调查中”。文章下边附了一篇采访链接,采访对象是香格里拉一位客栈老板,峨山过来的,与死者同乡,叫刘平。 宋岳一行人在察瓦龙整顿好,翌日一早再次出发。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很快,似乎回过一趟文明社会将原先那种开荒拓土和自我挑战的冲劲都给削没了;雇了马帮和背夫,摩托、面包车掺着步行,好在最后一个垭口大家都咬咬牙都翻上去了。 最后一夜在牧场扎营,晚饭是土豆烧肉饭、牦牛奶,牛奶出产商“哞啊哞”的在帐篷旁边乱转。 夜里下了场雨,有雷。直到雨停了宋岳才有睡意。没多久突然一声惊叫,他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1 吓得马上爬出帐篷。 苏格莫腿上黏了一只蚂蟥。 宋岳点了支烟把蚂蟥烫掉,娴熟的处理好伤口,一抬头,小姑娘脸上挂了亮晶晶的眼泪。 宋岳笑着摇头,“何苦啊把自己整这山里来。” 苏格莫也跟着笑了,用手背擦掉眼泪,说:“明天就能回家了。” “想家了?” “嗯。” 天也快亮了,两人都没有睡意,干脆起来收东西。不一会儿,帐篷里又出来两个人,四个人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等天亮。 宋岳问大家感觉怎样,都说挺好,就是辛苦。 “宋队,你们这行真不容易,又要带队,又要背行李,还要照顾人。” “哪行都不容易。”宋岳应道。 说是这么说,这一趟他确实累;宋岳觉得,这是他记忆里最累的一次徒步了。除了在城里待久了缺乏锻炼的自身原因,阿发意外离世给了他自灵灵出事后的又一次打击。 “看——”宋岳指了指东南边的天空。 一颗流星划过。来不及拍照,来不及许愿,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着那道白光银针似的呲溜而过,湮灭于深邃的天海。 西部天亮得晚,为了在正午前赶到德钦,他们没等到日出就又上路了。 其实最后一天的路不好走,都是原始丛林,上上下下;不过由于归心似箭,各个脚下像是生了风,只有年纪稍长些的的禁不住感慨了句“舍不得”。15公里路只在茶棚停了一次,喝了藏民煮的牦牛奶茶。 终于在上午十点出了山林、回到人间,刘平联系好了面包车把大家从外转终点送回云南德钦客运站。 上车后,宋岳和刘平通了电话,算是报了个平安。那边松了口气的样子。 “对了,明早机票搞定了,”刘平得意洋洋,“四折,全卖空了。” 宋岳道了谢,说回头把钱给他。手机没电了,又讲了两句就挂了。 德钦客运站基本都是长途巴士,大部分在中午前发车。道别的话都说过了,大家一到运站就各找各的车、各奔东西了:有去丽江的,有去拉萨的,不过大部分都是回香格里拉,还能从那再转大理。 苏格莫下一班车去丽江,隔日一早的飞机飞回广州。 上车前,她吞吞吐吐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最后小声问宋岳:“……能抱一下吗?”没说完脸就红了。 宋岳一愣。说实话,抱一下就抱一下本身也是无所谓的事,反倒被她这么一扭捏变得奇怪起来。 这种奇怪令宋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空气就要僵固,一个声音救场般的在他耳边、以一种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响起:“不能。” 这下宋岳完全僵固了。 苏格莫看见来人,惊喜的说:“冷因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冷因大大方方的笑着说:“我来找我朋友玩。你玩得怎样?看你发了不少照片。” “很好!”苏格莫点头,看了看一旁的宋岳说,“这是我们的向导,很有经验,人也很好。如果你想徒步转山的话可以找他。” 冷因挑着眉看向宋岳,脸上分明写着——“生意做得不错啊?才没几天就有小姑娘心甘情愿给你打广告了。” 宋岳回了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其实就是没有表情。 “我朋友就是这儿的向导。”冷因对苏格莫说,“不过谢谢你啦。” “啊,这样。”这时大巴司机喊着要上车的赶紧他准备关门了,苏格莫忙对冷因说,“我要走了,我们能在这里偶遇真是好有缘,你来广州玩的话一定要找我哦!”说着又转头看向宋岳,“宋队再见!” 目送小粉帽子上了巴士,冷因转过身,笑眼盈盈的看着宋岳。 宋岳干咳两声,问她:“你怎么来云南了?” 冷因说:“想来就来了呗。” “怎么找到德钦来了?”这种省内前100都排不上的小县城,要不是靠近飞来寺、梅里山,谁闲着没事会往这儿跑啊? 冷因横他一眼,“怎么这么多问题呢?——车来了。” 说着就自个儿往巴士走了。 滇西北天冷、下着雨,冷因穿了黑色紧身长裤、黑皮短靴,上面是黑白条纹棉衫;她扎着高马尾,显得身材高挑。 宋岳承认,冷因比例真好,要是再高个几公分可以去走t台了。 车上坐了几个徒步队里的人,见宋岳身边多出了个陌生女孩,笑着问道:“小宋,女朋友哇?” 冷因在宋岳开口前率先回了一个弥勒般的慈笑,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空位坐在窗边。宋岳安放好行李,在她身旁坐下。 车发的很准时。一出客运站就驶进崇山峻岭之中。 冷因从包里翻出纸巾给他,说:“脸上有泥。“ “谢谢,”宋岳接过,问道,“哪里?” “左边。” 宋岳擦了几下没擦到,冷因看得磨叽一把抢过纸巾给他擦掉了。 宋岳说:“我这次回云南……” “我知道,”冷因看了他一眼,“刘平都跟我讲了。” “刘平?”宋岳微惊,“你怎么认识他?” “你能认识我不能认识?” “不是……你……”罢了,宋岳叹口气。他一早就见识过冷因无处不在的扎根能力了。 “你这是啥口气?” 冷因皱眉,“夸我贬我呢?” 宋岳说:“你就当是夸你吧。” “不是,你这人,”冷因侧身朝向他,眉头揪成一团,“我千里迢迢跑来云南,你就这破态度?” 宋岳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问说:“你不是来看朋友的吗?喏,还是向导。” 冷因咬牙,“宋岳你别不知好歹……” “好了好了,”宋岳突然笑了,拍拍她头说,“我的确是太激动了,你给我点时间反应一会儿。” 激动?冷因狐疑的看着他,简直激动得像是城中村网吧早晨走出来的那些通宵战斗后生无可恋的人。 冷因问:“你是不是很累啊?” 宋岳点了点头。 “那你睡吧,到香格里拉了我叫你。”见宋岳一脸不信任的看着自己,冷因又说,“放心啦不会坐过站的。” 宋岳小声回说:“这趟车就只有香格里拉一站。” “……” 冷因皱眉,“你睡不睡了?话多。” 宋岳闭眼,“我睡了。” 等冷因转过头,扒着车窗望山,宋岳偷睁开点眼,看着她,嘴角动了动。 ☆、第 21 章 回到香格里拉,天还亮着。刘平在客栈前台留了把钥匙,人去外地接客了。 宋岳先回房间把东西收了、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冷因正坐在大堂沙发上翻杂志,马尾辫放下来了,乌黑的长发搭在肩上,发梢在胸口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2 微微卷起。 宋岳走到她身边说:“走吧。” “好。”冷因合上杂志,抚了抚平,起身收进篓子里。 宋岳带她进了一家藏餐馆。冷因菜单看不太懂,让他随便点。 宋岳问她有没有忌口,冷因说没有。宋岳又问她吃得多不多,冷因笑了,说她喝得比吃得多。宋岳瞅了她一眼,点头说知道了。 结果上来一金属壶,倒出来是白白的、牛奶一样的“酒”。 宋岳倒满一碗推给她,刚要提醒她烫,冷因已经低头贴着碗边吸了一口,又烫又惊讶的皱着眉头咽下了。 “这什么啊?”她抿抿嘴,后知后觉的说道,“这不是米酒。” “酥油茶。”宋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第一口会有点怪,你再喝喝看。” 冷因将信将疑吹了吹、又喝一口;甜甜的,有回甘。还不错。 服务员又上了另一个壶子。这回才是酒,青稞酒。 青稞酒是自酿的,倒出来还冒着热气。热茶热酒都十分御寒,冷因一样还没喝完,已经从头暖到了脚趾。 这时菜也上了;藏菜几乎都是面食肉类。 冷因问:“不是说有油炸蚕蛹吗?” 宋岳想起来是前两晚电话里逗她玩说的,回道:“这地方没有,要吃得上我们甸里。” “去吗?” “好啊。” 冷因下巴抵着筷子,望着他道:“真的?带我回家啊?” 宋岳夹了块牛肉进嘴里,不紧不慢的嚼着说:“怕了?” 冷因嘁一声,“我怕什么。” 宋岳给她加到第三杯酒时,说:“最后一杯。” “这酒,”冷因用指关节敲了敲金属壶,“一斤没问题。” “这么自信?” “你喝不过我。” 宋岳笑出声来,撇着嘴点头说:“行,我喝不过你。” “你不信?” “我信,”宋岳又重复一遍,“我真信。” 冷因看他撒谎撒得郑重其事,说:“可以比试比试,看谁先倒。” 宋岳调侃她道:“你是蒙古族的吧?” “有可能,”她点头,“怎么样?比不比?” “不比。”宋岳摆出一副向导的样子,“这里平均海拔3000以上,我亲眼见过喝多了缺氧口吐白沫的,想活着回去就给我省省。” 宋岳这话多少起了点惊骇作用,冷因喝完第三杯就停了,一杯二两,总共六两。好在停了,走出餐厅的时候冷因已经有点晕乎了。 外头天已黑,气温骤降。牛仔外套一点不暖,冷因缩着脖子给冻得抖抖的。 “好冷啊。”冷因叹了一句,又扯了扯宋岳的黑夹克,暗示着说,“你这夹克好像挺暖的。” 宋岳乜她一眼,说:“少打我主意。给完你我就没了。” 冷因本来只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人竟是这么的小气?冷因有种看走了眼的窝心,哼了一句“真是个男人”,大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从身后跟上,下一秒宋岳带着热气的夹克就披在了她的身上。宋岳顺势握住她肩,说:“你也知道我是男人。” 对她“示好”的男人很多,但冷因每次面对宋岳都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能这样,她对自己说。冷因侧头看着他,“怎么你突然开窍了?” 宋岳搂着她向前走,“先前的确是太激动了。” “那现在呢?” “有点感动。” 闷骚。冷因暗自总结。 牛仔外套,盖了件夹克,再被宋岳搂着,确实一下子温暖了许多。可是宋岳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大短袖,另一只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半条胳膊露在外边。 “还是还给你吧。”冷因说着褪外套。 “叫你穿你就穿,”宋岳皱着眉又给她挂上,“生病了我可不照顾。” 出了商业街,路上行人很少。不仅人少,灯也少,树也少,头顶星星多。 “当向导的话要照顾别人吧?” “何止是照顾,”宋岳说,“背行李、搭帐篷、烧水、煮饭……” 冷因小声嘀咕,“难怪小姑娘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走着走着就看见了街角的客栈。独门独院,木门关着,两盏灯笼亮着昏光,一只小白猫在灯笼下舔爪子。 宋岳笑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她闷着声应了一句。 “生气了?” “没有!” 不知是不是把猫给惊到了,小白猫朝两人警惕的“喵”了一声,跳上院墙不知道哪去了。 冷因推开他手,“你一走走这么多天连声招呼都不打,我因为别的女孩子要你抱一下这点小事情生气?” 宋岳接过夹克,也没穿上,叹了声说:“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了。” 冷因想问宋岳,她打得那些电话他是不是真的一个都没接到,但同时又不想这么告诉他自己打了很多个电话。两人正大眼瞪着小眼的,远处传来一声“冷姑娘”的呼唤。 “冷姑娘!”刘平又叫了一声,见冷因看向自己还伸手对她招了招。 刘平穿着皮袄,揣着口袋,走近了猛然一惊,“ 阿布!你他妈太黑刚没看见。” 宋岳:“……” 冷因硬憋着笑和刘平打了招呼。 “我刚送完人去机场,”刘平说,“这么冷站外边干嘛,快进来。请你们喝热牦牛奶。” 刘平推开木门,两人跟他身后进去。内院很安静,种了不少绿植,大堂连着餐厅,有两个女孩在墙上挂着的藏毯前拍照。 刘平邀请她们一块儿喝牦牛奶。 冷因打了声招呼,先上楼洗澡。 人走后,刘平才对宋岳说:“跟你讲件事。” “你说。” “你先答应听了不扇我。” “……”宋岳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扇。” 刘平咳了咳,说道:“我把你房间卖出去了。” “!?” 刘平正往锅里倒牛奶,忙叫住宋岳说“你别激动”。 “我可不是高价转卖给什么临时开房的男女,”刘平先撇干净自己,一边打火煮奶一边解释道,“有对驴友的预定日期出了点问题——本来是明天才走,登记时给整成今天了。人家都住了五六天了总不能就这么赶走吧?” 宋岳看着刘平,问:“那我怎么办?我东西呢?” “你东西都在前台存着呢放心。我给你想了个办法啊,”刘平意味深长的看向宋岳,“这冷姑娘是标间,一个人住——刚看你俩在门口讲上话了?” 宋岳沉住气,说:“我们两今天从德钦一起回来的。” 刘平眉毛瞬间太高了一寸,“那太好了!今晚有没床睡就看你本事了。” 牛奶突然开锅了,白花花的沫沫直往外滚。刘平赶忙掀开盖子关掉火,啧啧的说: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3 “冷姑娘也太奇葩了,我今早还在客栈里看见她的。难不成坐四小时车过去德钦玩一个小时,又坐四小时车回来香格里拉?” 宋岳懵了一下,回了句:“那她还真是……喜欢坐车。” 刘平拿出碗叠放在锅边,一边用汤勺搅奶一边八卦的问:“你俩车上坐一块儿?” “嗯。” “诶诶?别告诉我晚饭也一块吃的?” 宋岳有点不想搭理他了,转身往外走,“我去前台拿行李。” “哟!快去!”刘平笑着说。 宋岳站住脚,“你想哪去了?今晚我跟你睡。” “什么?……不行。”刘平坚决摇头,“我房间只有一张床。” “怕我把你睡了?”宋岳挑眉,“我还没到那程度。” 刘平骂了句“操”,一边盛奶一边说:“美人送跟前不要,谁知道你到没到那程度。” “谁说不要了,”宋岳皱眉,“今晚太累了。” 刘平反应了一下,听懂了,长长的“噢——”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请告诉我文案没有被改残。(这一百个字简直比三千字还难写!!!???) ☆、第 22 章 “丫的,”刘平自言自语,“蹭老子床还蹭得这么理直气壮。” 刘平盛了四碗牦牛奶。 用餐休息区,两个女孩正在墙角讨论着什么,冷姑娘还是老样子,窝在沙发上翻杂志。 “老板!”一个女孩掉过头,指了指墙上裱起来的一张证书,“这个是你吗?” 刘平将牛奶搁在桌上,走到女孩身边,回说:“不是。” “那是谁?” “好厉害哇。” 刘平挠挠头,“就是刚才那个……” “宋岳?证明书?”冷因突然的出现把三个人吓了一跳。 墙头三人站开一点,好让冷因看见证明书上的内容。她顺着“宋岳”的大名往下读,神情逐渐严肃起来,问刘平道:“这是真的吗?” 刘平点头,“嗯,当然是真的啦。” 冷因疑惑,“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想要就给我了呗,正好搁在这儿镇店,多洋气。” 刘平招呼三人去喝牛奶,“美容养颜的,趁热。” 冷因道了谢,“我等会儿。” 冷因看向墙上,那一纸薄弱的证明书,却被证明书上那一个个词语所透露出的无法言喻的力量所深深吸引:“二零一四”、“喜马拉雅山脉”、“珠穆朗玛峰”、“8844.43米”、“顶峰”。 二零一四……那时的她,似乎,也是怀揣着梦想的啊。 一旁餐桌上,刘平毫不掩饰的“明窥”着认真端详证明书的冷姑娘:纯白色的亚麻家居服,长发半湿,刚洗完澡脸上还粉扑扑的,五官轮廓分明却柔和得一点不突兀,甚至带有些男人的英气——竟有如此清澈的妩媚?刘平不由得想到了彝族绝色鬼女姿子妮乍——不行,得把阿布叫来! “我有点事,”刘平对两女孩说,“一会儿回来。” 刘平起身,差点一头撞上急匆匆走来的姿子妮乍,哦不,冷姑娘。 冷因一脸正色的问道:“宋岳是登山运动员吗?” 刘平顿了顿,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宋岳是专业的。 “他14年就登上珠峰了,为什么现在……”冷因本想说为什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但又发觉如此措辞的不妥当,于是收了口。 刘平觉得这是私事,下意识的看了看周边,把冷因带到煮牛奶的角落,问她:“你问这个干嘛?你怎么知道他不干了?” 冷因懒得废话,直接回道:“我和他认识,我们两在深圳是邻居。” 刘平听明白后眼睛挣得要裂开了,“邻居?” “之后解释……所以我刚才问的问题,方便回答吗?”冷因试探的、尽量充满诚意的问道。 刘平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只是……算了我和你说吧。”他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阿布不是14年登顶珠峰了嘛,但他自己很不满意那次登顶,一是从南坡上的难度较小,二是用了标准五瓶氧气;所以他15年又去了一次,结果15年4.25尼珀尔地震,8.1级,珠峰发生巨大雪崩,宋岳当时在营地,人没死但顶也没登。15年珠峰无人登顶。” “那些年阿布为了登山也是倾家荡产了,加上一些别的事情就没再干了,”刘平摇了摇头,“总之很多现实原因吧。” 静静的听刘平说完,冷因消化了一下才问:“你一直叫他,‘阿布’?”先前在客栈门口她似乎也听到了这个称呼。 “啊对,阿布,宋岳彝名叫“以布”,”刘平想起什么补充道,“汉文名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岳’,山丘嘛。懂了吧!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有点梦想的。” 刘平回到房间的时候,宋岳正在刷牙。 刘平问:“牛奶不喝了?” 宋岳满嘴泡泡的回说:“不喝了。” “东西收好没?” 宋岳一愣,看向刘平。 刘平提示他道:“明早的飞机飞昆明啊?” 不好。宋岳忙一口水吐掉泡沫,“我忘了。” “紧张什么啊你,”刘平见他一脸木然,“又不是叫你现在去机场,明早收拾都来得及。” 宋岳忙问:“现在还能再加张票吗?” 刘平摇头,说:“早晨不就告你卖光了。” “全价的?” “估计也没了——得,我帮你找找看,指不定有。”刘平见宋岳往外走,忽然想起回房间找他是干什么,忙说,“冷姑娘在休息区喝牛奶!” 宋岳果然是去找冷姑娘了。因为过不到两分钟,宋岳又折了回来,问刘平:“冷因不在休息区。她住几号房?” 刘平翻着机票网站,头也没抬一下,饶有兴致的回道:“这我怎么能告诉你。” 宋岳夺过他手机,“少废话,我俩认识。” “你不给我手机我怎么给你订机票,”刘平伸着手,邪笑着问,“你俩真是邻居?” 夜间降到8度,又下起了小雨,宋岳一件汗衫就奔出来了,好在冷因没让他等太久就开了门。 不过他也不冷。 宋岳没进门,站在门口把明天一早要回昆明的事情说了。冷因问他为什么是昆明,宋岳说昆明挨着玉溪,峨山是玉溪的下辖县。峨山是他家。 冷因这会儿明白了,没有显得太惊讶,“是彝族火把节吗?” 宋岳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在杂志上正好看见了。”自打认识宋岳,有关云南的、彝族的东西,冷因都会不自觉的多看几眼。 “刘平在查机票,”宋岳说,“如果实在没有多的话我就不回了。” “这是干嘛呢,好不容易回趟云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4 南。”冷因摇头。 “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没事的。真的。” 廊道灯幽幽,烛光般摇曳在她雪白的衣衫上,耳垂上的一片小叶若隐若现。黑发如墨丝,温柔如水。 宋岳发现冷因其实穿得也很少,因为她已经走出了门外。 “如果没票的话我就直接回深圳了。我其实,”冷因顿了顿,别开脸,看向宋岳身后的吊兰,说,“我其实就想来看看你的。我看见新闻说云南有雪崩,我……” 她说着说着就看见翠绿的吊兰被宋岳的身影遮住,紧接着在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听见宋岳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却兀自一颤。 “你再说一遍。” 他又说了一遍。 “再说一遍,”冷因说,“说人话。” “我喜欢你。” 雨融化了。 “认真的?” “认真的。” 冷因轻轻的笑了,“你认真回答一个问题,还真是久啊。” 宋岳抱着她,将脸整个埋进她肩颈的黑发,吮吸那朝思夜想的味道,是那么贪婪。 “那你答应我,”冷因小声的说,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不可以随随便便把我丢下。” “不会的。” 活二十多年还没对谁说过的一句话,说出来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 “阿布!阿布!”是刘平,在楼下喊他。 二楼走廊探出个头。 宋岳问:“怎么样?” “明天的票!都没了!”刘平害怕吵到客人说话只能用气音,喊得撕心裂肺脸通红,“后天还有你要吗!” 宋岳说先不用了,用口型又拟了一句“谢谢”。刘平回了一个“ok”的手势,小雨中缩着脖子奔进屋了。 冷因全都听见了,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深圳?” “就这几天吧。你呢?” “我也是,”冷因想了想道,“到时候可以一起从昆明走。” 这样安排已是最好,宋岳点头,说:“你把身份证拍张照发给我。” 冷因明知故问的笑道:“干嘛?要把我卖了啊?” “这么能喝酒卖给谁也养不起吧。” “哦!” 冷因摇头,“不行。不给。证件照不能看。” 宋岳贴近了打量她,“现在能看?” “你——” 弥天大谎撒破了。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她,宋岳忍不了了。 他直接吻住了她。 宋岳刚刷完牙,嘴里满是清辣的薄荷,一下就舔到了冷因唇舌间那丝醇厚的奶味,甚至还有些青稞酒的余香。 与宁静的客栈,高原的夜晚,香格里拉的绵绵细雨,竟是那么那么的水乳交融。 那天晚上的吻,在二人有生之年的记忆中,是永远的安心与静谧。 回到房间,冷因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 她回拨过去,问道:“有事?” 莫文滨说:“我特别不喜欢人一接起电话就这两个字。” “没事我挂了。” “有事!有事。” 莫文滨说明天下午香港秋拍,有上回给她看过的那个南宋龙泉窑双鱼洗,问冷因要不要一块去。冷因人在云南,自然是说不去了,“我对你那些玉啊瓷啊实在提不起兴趣。” “你要是怕请不了假,我跟你们经理说去。”莫文滨做最后的努力。 有时候,冷因真是钦佩莫文滨的“天真”:如果莫文滨这么说的话,经理便会以为她被开始出台,出台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往后再给她安排工作的话就难以说清了。 “你干脆把我们ktv买下来算了。”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这么遵纪守法除了办理身份证连派出所都没去过的人,要我去和黑白两道搭上关系?算了我宁愿收房租炒股。” 冷因哼了声“出息”,莫文滨大笑。 “说真的我最近开始炒美股了。不能和你聊了纽交所开市了。” 莫文滨说完正准备挂电话,对面突然喊了一句“等等”。莫文滨以为冷因突然回心转意想去香港了,没想到她竟第一次直直白白的开口问他:“师兄,能不能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哭了 我们笑着 我们抬头望天空 星星还亮着几颗 我们唱着 时间的歌 才懂得相互拥抱 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刚好遇见你 留下足迹才美丽 风吹花落泪如雨 因为不想分离 ——李玉刚《刚好遇见你》 ☆、第 23 章 峨山县名族团结广场上,主火把熊熊燃烧,上万人歌舞升平。 “来了来了!”刘平双手举起,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宋岳牵来了一个姑娘。姑娘穿着汉人的衣裤,两鬓头发朝后编了公主辫,姑娘皮白眉黑,笑容腼腆。 大伙笑着把两人迎进舞圈中。 冷因来前听说要和一帮彝人跳舞,多少还有些怯意。但一融入热情的舞圈,那些顾虑统统都烟消云散了。 没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和阿布什么关系,只是拉着她的手唱山歌、踏舞步。小孩子穿衣戴帽,在舞圈中自由自在的穿梭,两手抱着的火把上镶着野花、野果;穿红白童裙、扎独辫的小女孩从手中的火把上取下一枝索玛花,递给冷因示意她别在头发上。女孩用彝语对冷因说了一句话,冷因求助的看向宋岳,宋岳笑了笑,贴她耳边翻译道:“她说你很美。” 冷因也被分到了火把,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被宋岳牵着在篝火前转圈,最后与众人一起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中央人高的篝火堆中。 头顶烟花绽放,巨大的轰鸣声完完全全淹没在了热情洋溢的欢声笑语之中。 * “机票谢谢你了。” “小意思,一个电话的事情。你怎么跑云南去了?旅游还是出差啊?” “不是我,是我朋友在那,说订不着票了。” “诶?我老婆也在那边玩呢,听说今天晚上有什么火把节。” “是么。你以前不是出差都要带着老婆,现在怎么放的下心来把她一个人丢云南去了?” “放不下也得放下啊!再说了那地方我去过,连个像样点的商场都没有,没两天就得给她逼回来了。” 莫文滨笑笑,“下回深圳聚——来了必须找我。” 放下电话,莫文滨啜了口基酒,看向180度的落地窗外。 这里是号称全世界最高的sky bar,坐落香港九龙,一百多层的高度,将对面璀璨的维多利亚港尽收眼底。 莫文滨今天压根没去拍卖会;不是没去成,而是不想去了。 今天下午莫文滨已经到了拍卖会场外,望着路边林林总总的豪车,穿西装戴帽子一脸严肃相的竞买人,40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5 度太阳下中介、记者和穿橙色制服的环卫工穿插在一起,突然间对所有活动都失去了兴致。 他把门票给了门外一个想尽一切办法往里边混的年轻小记者,随手拦了辆的士。 上车后,莫文滨把厚厚重重的西服脱掉,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香港司机开车速度快,车窗才打开一条缝隙,头发就被吹得飞了起来。 近来,莫文滨总是对着林宇高楼发呆,萌生出一种如梦如幻的虚空感。 香港,这个世界文名的国际大都市、“亚洲四小龙”、“东方之珠”,提着公文包上下班的白领像是僵尸,没有社会身份领不到救济金的外乡人、头发花白还要拿根垃圾钳从早拾到晚的环卫工、打两份工还要卖淫的单身母亲,一同挤在1.5平米月租却要1500港元的“笼屋”;努力的、卑微的、失败的寻找自己在社会中的一点点存在感,最后接纳了蝼蚁般的身份而放弃。 什么存在即合理、我思故我在,什么笛卡尔黑格尔康德苏格拉底叔本华通通都去死吧。写下《资本论》的马克思都没能拯救世界,还疲于奔命的辛苦的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呢? 电话又来了。是江倩。 莫文滨接起来没讲两句,江倩不出意外的就又问起了孟旭东。 “你最近怎么老是跟我打听东哥?” “朋友之间关心关心怎么了?” “朋友之间关心关心你自己问去啊?你俩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江倩顿了两秒,“莫文滨你又喝多了吧?东哥现在特殊时期,电话能随便打吗?” 莫文滨特烦他们成天搞得跟地道战似的——哦,当官的就不是人不能打电话了? “怎么不能打?我昨晚还给东哥打电话喊他陪我来香港参加拍卖会呢!” “莫!文!滨!”江倩在电话那头几乎要叫破声,“你以后讲话给我注意点!你别一大意把孟旭东给害死了!” “我把他害死?你搞不搞笑啊?我就一个有点钱的小市民,能把一个背景雄厚的处级官给害死?江倩你也忒看得起我了吧?东哥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哪天被我害死了也只能怪他交友不慎!” “你……”江倩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脆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莫文滨觉得江倩最近真是莫名其妙。 最近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冷因一声不吭的跑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云南去了,孟旭东除了换着号码给他打了几通电话之外几乎人间蒸发,大哥大姐二姐就更不用说了,从他出生那刻起就没正常过,大哥成年前就知道学习、成年后就知道赚钱,大姐二姐永远打扮得跟参加外交会似的露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现在就连爸妈也疯了,不知受了哪位高人洗脑竟然开始撮合他跟江倩。 江倩?如果江倩一直保持最近这个老妈子怨妇样,结了婚真要得给他折寿二十年。 “小莫总——” 细声细气;不,尖声尖气。 莫文滨心里正嘀咕又是哪来的妖孽,一抬头就真的宛如撞见了妖孽——瘦得跟条金针菇似的身子外包了一层金箔,巧克力蛋糕上的那种,瘦脸针和玻尿酸混得莫文滨差一点就没认出来。 “你在香港怎么不和我说?” “我来有事情的。” “一个人喝酒——能有什么事?” 莫文滨咳咳。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能有什么新欢啊,”莫文滨皱了皱眉,“老光棍了。” “正好,我也剩着,不是都说优秀的人才单身?”女人说着将染了酒红色指甲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女人的手很冷,冷到莫文滨的心里。他像只甘愿被冻死在外也懒得回洞冬眠的熊,任由女人摸着他去了。 * 峨山入夜微凉。庆典落幕,各村各乡的人们从哪来的回哪儿去。 九座面包车加上小孩已经塞进去了十二个人。 刘平面露难色,“我没想周全,实在抱歉。” “没事,”宋岳想了想说,“反正老房子也住不了,我们在这儿还方便。” “那你们晚上注意安全。今晚人多,赶紧先找个地方落脚,有需要的话打我电话,”刘平说完拍拍宋岳肩膀,又朝冷因挥了挥手,“冷姑娘再见!” 几辆回村的面包车开走,宋岳转向身旁的冷因,用指背蹭了蹭她耳边的索玛花,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前来峨山参加火把节的人很多,有彝民,有游客,酒店几乎全部爆满,两人找了好几家才终于觅得空位,价格近乎是往常的两倍。 有了住的地方便好,两人放了东西下楼找吃的。 酒店楼下就是一条夜市小吃街,放眼望去烧烤摊一家连着一家。冷因现在看见这些烤的炸的就害怕,见宋岳在摊口流连就赶紧把他往别处推。 “最近肉吃的太多,我都长痘痘了。” “啊——”宋岳十分遗憾的摇头,“我还在替你找炸蚕蛹呢。” “炸蚕蛹?”冷因这下想起来了,这里是宋岳老家啊!她立马变卦,“你能找得到我就吃!” 蚕蛹没看到,倒是先发现了油炸蚂蚱和蜂蛹,当宋岳指着油炸蜈蚣、油炸臭屁虫给她看的时候,即便是从广东来的冷因也不忍直视了——和这些比起来,大广东的姜油榕蛇、盐烧田鼠算得上老几? 他们买了些水果,在一家吃凉卷粉的小店坐下;凉卷粉是一种大米做成的,类似凉皮、粉皮的滇味小吃。 店里只卖一种凉卷粉,宋岳点完两碗回来,见冷因撑着下巴,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所见所闻。 宋岳坐下,笑她道:“怎么还意犹未尽啊?” 冷因敛容屏气,“那些东西你真吃过?” 宋岳摇了摇头,冷因表示不信。 “摇头是不回答。” “回答一下要你命哦?” “我说没吃过吧你又不信,我说我吃过吧——你这辈子不打算和我接吻了吗?” 冷因只好收了口,用眼神剜着对面的男人,心里暗叹:所谓俗语“棋高一着缚手缚脚”说的就是这种乍看老实巴交,越认识发现皮越厚的男人了吧。 冷因仍旧是低估宋岳了,或者说二十三年人生阅历终究是涉世太浅以至于她一不小心低估了所有男人。 她都不记得怎么就洗了个澡收拾收拾东西灯就熄了衣服就没了。 生而为人追根寻底不过是生存和繁殖;前者涵盖太多,后者不必多说。当她浑身赤裸并非像夏娃那样举着无花果叶遮羞、而是恬不知耻的反手去撕宋岳上身那碍人的背心时,浑然天成得竟如操练过无数多次。 窗帘都还没来得及拉全。微光渗进纱帘在女人洁白的身上像是覆了层冰。宋岳第一次完全的、清晰的看清了冷因身上的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6 文身,先是撼动,再是疼惜,还夹着一点曾被人看去过的不快。 她的背上是满满的飘飞的叶片,或是黑色的原因,宋岳觉得那不是春夏暖阳中健康的叶,而是深秋里夹杂着些许悲凉的枯叶。那些叶片自她右胳肢窝下的五条黑线飞出;宋岳曾以为那线是风,就是天气预报上那种刮大风的标号,认识了她之后宋岳才发现自己错了——那是五线谱,钢琴的五线谱,自右后方的肩胛骨一直延伸,延伸,直到身前的右乳之下。 宋岳听说过某种从业者身上所谓“助兴”的文身:玫瑰、蝎子、宗教图腾——这也是他一开始对冷因人格曲解的缘由——但眼下,面前女人身上这一幅缄默的音乐纹络,令他禁不住的浑身颤栗。 宋岳顺着冷因下乳的黑线吻了下去,在她无法抑制的发出第一声娇嗔时,宋岳再也忍不住将她抖颤的躯体翻了个面。 他的手掌抚搓她的腰线,低头亲吻她冰凉的后颈。 枪已上口,冷因突然大叫一声:“停!” 纵使万般不愿,宋岳还是死忍着停了下来,咬着牙,头顶涔涔。 “戴没?” 哦……她说这个…… “戴了。” “哦。” 不知是否错觉,宋岳听见冷因近乎决绝狠吸一口气,说:“来吧。” 宋岳没有多想、近乎粗暴的躯身而入——刹那间明白了冷因吸气的原因,然而木已成舟。冷因将脸埋在枕头里,浑身肌肉绷紧,双手死扒着床边。她一动不动,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像是疼到一种无法发声的境地。弄得宋岳僵在那不敢再动了。 “靠!”她终于咬着牙低吼一声,“他妈的卡着了?动啊!” 后来的事情宛如做梦——还是长途巴士窗边睡着了做得那种不太舒适的迷糊梦。整个过程不到一支烟的时间,痛苦的人咬着枕头流了一脸的泪,不痛苦的人在巨大的震愕、愧疚、感动、安心、全然拥有的幸福和对未来的笃定中,被冲撞得迷失了自己。 当翌日的晨光泄入,他看见她在金阳下近乎透明的白皙脸蛋和雏鸟羽毛般的浓密眼睫,还有雪白的床单上索玛花开般的殷红。 作者有话要说:  刚好赶上火把节,好巧哦。中秋节快乐鸭! ☆、第 24 章 g2928高铁行驶在滇黔边界的崇山峻岭之中。 这趟突如其来的云南之行,没能吃到油炸蚕蛹,也没能随宋岳回到他小时候“爬树看女孩洗澡”的村落。半个月了,该回去了。 冷因正盯着天空发神,列车突然行进隧道,天空变成黑压压的一片向后轰轰隆隆的滚动。车窗上,男人的脸转了过来。 “看什么呢?”宋岳问她。 冷因在车窗上的映像中笑着回望他。她没说话,她在等。 出隧道的刹那,沾了山间湿气的苍翠陡然间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冷因忙贴上车窗,但方才看见的那片云朵已经身后那座大山遮住了。 冷因说:“刚才有片云,很像飞奔的骏马。” 宋岳往外探,“在哪?” “被挡住了。” “哦……” “宋岳,”冷因忽然转向他问,“你骑过马吗?” “没有,我们村里只有牛。”宋岳想了想,“但我骑过骡子。”与川藏古道上的背夫、马帮一起。 冷因点了点头,又看向窗外。不知为何,这些千篇一律的山竟是那么吸引她;沉默的映入眼帘、刻入脑海,在耳边流出一段段冷因从未想过会与山川搭上边的西洋古典乐章。 “你觉得这些山高吗?”她看着山问。 “要看和什么比了。如果是和广东那些丘陵比,高,如果是……” “如果是和喜马拉雅山比,不高。”冷因帮他答了,见宋岳愣了一愣,解释说,“我看见刘平客栈里的登顶证书了。” 宋岳“噢”了一声,“我之前跟他说拿走,他怎么还挂那呢。” 宋岳说得淡淡的,冷因从他脸上捕捉不到任何一丝自吹自擂,或一个登顶珠峰的二十几岁年轻人该有的自豪。 “挂在那不好吗?珠峰哎,又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荣誉。” “是不轻而易举,”宋岳回忆着说,“差点把命搭那了。” 冷因似乎还想问他什么,乘务员推着买零食饮料的小车经过。宋岳看向她,冷因摇头。 “好贵啊。”乘务员走后,冷因叹道。 “还疼吗?”宋岳握着她手问。 冷因脸红了那么一下,摇头,又点头。“还是有一点。” 宋岳站起身,接过水壶说,“我去打点热水吧。”又从包里拿出昨晚在峨山夜市买的苹果,“帮你洗一个……吃吗?” 冷因点点头,嗯了一声,突然有种被特殊照顾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想到挺着肚子的孕妇。脸又不自觉的烧了起来。 宋岳走后,冷因拔下充电的手机。 昨天一买到票冷因就把钱给莫文滨转过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转账24小时没接收,机票钱又完完整整的回到了她的账户。 不应该啊。即使不愿意收她的钱,至少也回复一句吧? 冷因再一次把钱打过去,确认发送成功后才把手机重新插上充电。 7小时过得很快,列车在临近晚10点的时候抵达广州,意味着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 车门一开,拍成长队的疲惫的旅人,迈着拖沓的脚步往外挪移;路过广州南站的高铁像个解衣卸甲的战士,二等座车厢一下子空去了大半。 冷因昨夜几乎未眠,这会儿倒在宋岳肩上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小时。列车离开广州南站,她微微睁开点眼;宋岳低着头刷手机上的新闻,背靠着椅背、身子仍坐得笔直。 冷因好像从来没见宋岳露出过明显的倦容——跑单时步速是旁人的两倍,不论下班多晚都没见他打过哈欠。德钦客运站见到的时候,在一众弯腰驼背拖行李的人群中,只有宋岳一人站得笔挺、下颌微抬,西南少数名族特有的高鼻梁上、深眼窝中,漆黑的双瞳直视远方。就像个训练有素的运动员。让她想到奔腾的骏马,千里马。 手机响了。宋岳看过来,发现她眼睛睁着。 “醒了?”他问。 “嗯,”冷因撑着脑袋坐起来,拾起手机,“我的。” 冷因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皱了皱眉;号码是境外的,前缀是“ 1”。 “认识吗?”宋岳问。 “不认识。” “别接了吧,可能是诈骗。”他才翻到一篇类似的新闻。 手机还在响。冷因盯着看了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冷因吗?” 冷因一愣,说是。 “我是江倩。” 江倩开口的第一声冷因就听出来了,不仅仅是因为声音,还有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7 江倩独有的、浓重后鼻音所发出的“冷”音。 “你知道莫文滨现在在哪吗?” 江倩来问她莫文滨的去向?冷因回说:“不知道。” “这几天呢?最近呢?”江倩听着有些着急。江倩很少着急。 “有可能在香港,“冷因想了想说,“好像有个拍卖会。” “拍卖会……这个他跟我提过。” “哦,那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江倩又问:“国内现在是晚上吧?” 冷因说对。 “莫叔叔今天从早晨起就给他打电话,一直到现在还是关机。” “他是不是睡着了没开手机?” “不可能,”江倩深呼吸,“叔叔阿姨今天回国,之前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冷因这会儿意识到有点问题了,如果说莫文滨身上有什么良好端正的品性,守时和孝顺应当名列前茅。冷因问:“去颐园看过了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一旁宋岳也搁下了新闻。 “去了,没人。总之你有消息和我说一声吧,发短信给这个号码就行。” 冷因本想说你有消息了也告诉我一声,但江倩已经挂断了电话。 “谁啊?” “……一个认识的人。” 宋岳问道:“颐园?” 冷因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出了这两个字,这个他们两人初遇、再遇、却从未被提起的地方。 既然提起了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冷因说:“电话里的人想要找颐园房主。” 宋岳说:“她想找颐园房主,来问你他在哪?” 冷因愣了一下,点头。 “这个姓莫的……”宋岳问,“你们是不是很熟?” 明明清白,却不敢看宋岳眼睛。“……是,”冷因咬着字回答。内心紧张到打鼓。不,不该,她和莫文滨什么也没有。冷因转向宋岳,“我们熟,是因为认识的久,”完了,越抹越黑,“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 宋岳心一紧,“嗯。”他把她搂到自己身上,说:“我知道。” 不用解释。我知道。 至于那些不知道的——那个姓莫的身份,和冷因什么关系,认识了多久,对她有多重要——他是不想听,还是害怕听?宋岳不知道。 那一瞬间,宋岳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真正了解靠在肩膀上的女人;不了解她的文身,不了解她的钢琴,不了解她的过去、她身边的人。 他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一个并不真正了解的人。这一行为本身也不可救药。 但又如何?一生本就没多长,本就遇不上多少人。 从在香格里拉表白的那一刻起,宋岳就已经下定决心认真了。他还年轻,不谙世事,但亲眼见证、甚至体验过生死,因而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无常。 2014年昆布冰崩,他看见珠峰ebc(everest base camp)停机台上的一具具夏尔巴遗体,2015年,尼泊尔8.1级地震引发的雪崩直接埋去了数日前还在一起蒸桑拿涮火锅的同伴。他在8000米死亡地带看过皮肤变得透明的“尸体路标”,帐篷里的同行者因冻伤而切除脚趾,在空气含氧不到平地1/3的地方,连续多日器官中弥漫着血腥…… 一次次的徒步转山中,他见过冈仁波齐连续108天转经108圈的人,匍匐在乱世坡上磕长头的人,断了条腿拄着拐杖的人,白发伛偻的,即将临盆的,信佛陀的,信梵天的,信苯教、耆那教的…… 真正令宋岳感动的,不是那些冠冕堂皇、花里胡哨的攀登转经缘由,而恰恰是所谓不问缘由。不问缘由,只问干净纯粹的存在在世上,做一件想做的事情。 宋岳自认是凡人、俗人,不向往也无法向往六大皆空、六根清净。 宋岳只想他对她的喜欢也能如此不问缘由。 在无常的生命里,不问缘由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夏尔巴:夏尔巴人。(辞海)sherpas,尼泊尔的菩提亚人的别称。(百度百科)藏语意为“来自东方的人”,散居在喜马拉雅山两侧,主要在尼泊尔,少数散居于中国、印度和不丹。夏尔巴人至今仍属中国的未识别民族之一,他们深居深山老林,过去几乎与世隔绝,后来因为给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各国登山队当向导或背夫而闻名于世。 冈仁波齐:冈仁波齐与梅里雪山、阿尼玛卿山脉、青海玉树的尕朵觉沃并称藏传佛教四大神山。 ☆、第 25 章 一周后,莫文滨出现了。 莫文滨的出现自然不是江倩告诉冷因的,而是冷因第n次转给他的机票钱被手动而非系统给退了回来,还附带了一句话:再发我拉黑了。 一张机票的钱对莫文滨来说就如同零钱袋里的一毛钱硬币,而对于底层打工的人来说则是半个月的房租、甚至一个月的餐食。但冷因还是感到不自在,即便莫文滨没有半点“施舍”的意思。 有时候她在想,对于得过且过的人而言,过分强调尊严是不是一种难看的做作。 退钱当晚,莫文滨出现在了vip1;又是一个人,又是包整夜。 莫文滨穿着宽大的黑白条纹汗衫、卡其色五分裤,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顶着一头自然卷,像是刚从沙滩上散步回来的。 冷因告诉莫文滨江倩找自己的事情。 莫文滨听了十分的不以为然,“女人就知道小题大做。” 冷因提醒他说:“我也是女人。” 听了这话,莫文滨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得出结论:“好像是比以前更女人了一点。” 冷因白了他一眼。莫文滨笑说:“开玩笑的,你跟江倩她们不一样。” 冷因赶紧揪住他的话柄,“谁前些日子不许我说‘她们你们’的?” “哎呀,别提了。我最近都烦死她们了。” 冷因正色的问:“喂,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莫文滨问她道,“还记得有天晚上咱俩打电话,我跟你说我这辈子连派出所都没进去过吗?——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我还真给弄进去体验了一回。” “没事吧?” “能有啥事,搞错人了。” “那就好,”冷因呼了口气,“你爸妈要担心死了吧。” 莫文滨是家里最小的,和大哥差了足有十五岁,听说他父亲都有七十好几了。 “是啊!今晚才跟爸妈吃的饭,在里头好不容易减的8斤一晚上就给喂回来了。现在的公安——不提了!”莫文滨摇头叹气,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冷因,“别问我啦!和我讲讲云南呗?都去哪玩啦?” 冷因脸上写满了“不想说”,但看在莫文滨刚刚“出狱”,还是答说:“昆明,玉溪,香格里拉。” “还挺滋润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8 啊,”莫文滨啧啧,“怎么突然想到跑云南去了?” 冷因顿了顿,刚想回答“想去就去了呗”(这真是个万能的回答,德钦时她也是这么敷衍宋岳的)。只是还没开口,莫文滨就率先说道:“你别跟我扯什么‘想去就去了’这种废话,东哥在我家那天晚上叫你去爬个山都嫌太贵。” “……”冷因哑然。 莫文滨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摆摆手说:“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莫文滨打电话叫了些朋友过来。唱歌,摇骰,喝酒,一直玩到凌晨。约莫两三点的时候,莫文滨发现冷因有些心不在焉——都是一些细微的表情,外人当然看不出来。 莫文滨又发起一轮敬酒,敬完酒后悄声对她说:“你想走就走吧。” 冷因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想走了,”莫文滨不容争辩的拉着她起身,转头对弟兄们说,“账记我这儿,待会经理要是问道就说这个小姑娘我带走了啊。” 莫文滨没叫司机,冷因陪他站在街边打车。 莫文滨知道冷因不会同意,所以也没问要不要送她回家这类的话。上车前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冷因觉得莫文滨变了。至于哪儿变了,又一下子说不上来。 送走莫文滨后,她转到了后门。时间意外掐得很准,3:15,正好是宋岳下了晚班赶过来的时间。 宋岳照旧站在路灯下,倚着一辆电动自行车。冷因自私的觉得“电动车不能载人”这一交通法规挺不讲人情的,每天见宋岳辛辛苦苦跑了一晚上单还要推着辆电车陪她走回家,又内疚又心疼。 这种内疚与心疼的混杂心理并不是空穴来风——自云南回来后,冷因发现宋岳开始疲惫了。他开始打哈欠,精神不集中,有一次冷因竟然发现了一根白头发,在他那头乌黑的短发中格外扎眼。 冷因叫他换掉晚班,宋岳坚持说和上班时间没有关系。 但在那方面,他又一点不倦怠。 峨山那次过后,他们几乎每晚都在尝试。一开始几次因为太痛了而以失败告终,宋岳不想勉强她都在体外解决了;后来逐渐可以进来了,但痛感消失后只剩下麻木的肿胀,除了能和喜欢的人享受肌肤之亲以外几乎没有丝毫快感可言。冷因开始同情那些为了多挣几个钱而出台的同事。 直到这天晚上,冷因第一次感受到了高潮。 很难描述是怎样一种情形,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出声,出了什么声、多大声(宋岳后来说她像小时候后山里唤小狼崽的母狼),只记得床板撞墙的咚咚声,一声连着一声,或许不是床板、是心跳。疯狂的跳动的心跳好似下一秒就会骤停。 这样的濒死感在短时间内发生了数次。 直到窗外月光白得她以为天亮了。 像是飓风过境,被海啸卷走的床板在无声无息的海面上半死不活的漂泊。 宋岳用指尖顺着她的脊骨划下。叶上浸汗。 “文的时候,疼吗?” “疼。” “有多疼?” “快赶上你第一次那下了。” 冷因说完侧过身面向他,可惜房间太暗人太黑,她看不出宋岳有没有脸红。 这个死皮赖脸的人为了不给她看他脸上的表情,再次把她压在身下狠狠的亲啃一通。 亲完后轰的倒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可怜的床板又被冲撞得嘎吱一声。 “为什么要文叶子?”他问 “说了你也不懂。”冷因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不说是吧——” “说,说。我说。” 冷因撇开身上他的手,说:“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是肖邦的《冬风练习曲》,又名《枯叶》。” 宋岳想起来了,问道:“是不是我第一次送快递去4栋111的时候……” “对,就是那首,结果被你打断了。”冷因也想起来了,挑着眉谴责他。她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愣,说:“这也是江老师最喜欢我弹的一首曲子,所以江老师过世后就文了。” 冷因扭头,问他:“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早就想问你那石头是怎么回事了,最近怎么没看见了?”——还专门给他买了个玻璃罐子,结果里边到现在都还装着亮晶晶的幸运星。 “我收起来了,”宋岳顿了顿,“你不会想听的。” “我心很大的。”冷因信心满满的坚持。 宋岳想了想说:“石头不是我的。” “哦……懂了。” “她走后也就留了这么一罐东西——” 冷因捏住他的两片嘴唇,说:“以后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宋岳点了点头,唇瓣被解放后说:“是你要问的。” 冷因有点不开心,又无言以对,闭上眼命令道:“睡觉。” 九月底,南方盛夏,北方已经秋分。 江倩从美国回来了,正巧莫文滨的父母都在深圳,江家莫家聚在一块儿吃饭。 青年一代只有江倩、莫文滨两人——其实一过三十大关都算不上是青年了——餐桌上的话题总是绕不开两人,从小时候胡闹着在贝多芬巴赫的头像上画画,到长大后在市音乐厅的那场钢琴小提琴合奏拿了金奖。 莫文滨一如既往的尴尬。然而稍微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向遮掩不住小心思的江倩如今也尴尬的陪笑着。 江师母笑着问莫文滨:“听说你前段时间去香港拍卖了?怎么样,拍到好东西没?” 江倩拱了拱母亲,说:“你别在人爸妈面前……” 莫父摆手,“没事没事,我儿子什么癖好秉性我能不知道?” 莫母插嘴,对江师母说:“要我说,父子两都败家,你是没看我们美国家里那些童子、神兽。今年秋拍还搞回来一套西周玉环、玉勒子。” 江师母说:“文人雅致哪里能说成是败家。我们家要是有这条件倩倩也会喜欢的。” “那多好呀,我们家文滨也……”莫母说着看向莫文滨,略微不满的责道,“别只顾着吃,讲着你呢。” 莫文滨一直低着头在搞他那块北京烤鸭,薄面饼上抹一层甜面酱,一片带皮烤鸭,紫萝卜、黄瓜、葱条。他一丝不苟的卷起薄饼,放在碗里没有吃,抬头说:“我现在对这些玉啊瓷啊提不起兴趣。” 莫母问:“你这话说的,家里那些东西拍回来就不要啦?” 莫文滨说:“我已经联系好委托方了,藏品估价只会比拍回来时更高,没什么问题的话下周就签合同了。” 莫母急了,说:“你这小孩,你委托出去也和我们商量商量啊,你不要了你爸说不定要呢?” 莫文滨说:“你们可以再拍回去啊,反正我的钱也是你们的钱。” 莫母:“你……” 江倩和母亲面面相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39 觑,莫父方才笑而不语,这会儿见妻子被儿子给怼了才开口说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无价,觉得它值钱的人能倾家荡产,不觉得它值钱的跟路边摊上几块钱的小东西没啥区别。儿子大了有他自己想法是好事,世上值得收藏的玩意儿多着呢,换换口味也挺好。收藏本就为了自得其乐,你说是不?” 莫母喝了口茶,乜了丈夫一眼道:“你就惯着吧,早晚给你惯成贾宝玉。” 此话一出,桌上凝滞了。 大家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多少都读过点《红楼梦》,贾宝玉是什么形象?怕是一万个人有一万个理解,但不论最终成了和尚还是乞丐,都脱不了那“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结局。 莫父干咳两声,“收藏又不意味着花钱。”莫父转移话题,问江倩道:“我记得你有个好闺蜜专捡那些不值钱的小石头?” 江倩说:“是。她叫谢灵。” 莫父对莫母说:“看看,人家不花一分钱,地上小石头都能成收藏呢。” 江倩敛容,说:“谢灵已经去世了。和我父亲一起。” 江师母放下筷子,睁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的看向自己三十岁的女儿。江倩垂眸,也学着莫文滨的样子卷起北京烤鸭。 莫文滨的碗里,那块包好了的北京烤鸭一口还被动。他闲散的坐着,淡然的看着桌子上的三个年龄加起来有两百岁的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即日起日更:) 随手p了个封面终于不那么黑了。 ☆、第 26 章 这个秃头已经跟他跟了一路了。 宋岳停好车,打开外卖箱,和往常一样拎出一袋外卖,从大厦正门走了进去。宋岳进了正门后没有直接上楼,而是转了个弯从后门出去,重新绕回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果然,秃头见人进去了,摸到宋岳的电动车旁,打开外卖箱将里面十几份外卖全部拿走。十几份外卖有点重量,秃头掂了掂竟然又放回去了两三袋。 宋岳冷笑,吃完了明天还能继续偷嘛! 秃头刚刚盖上外卖箱,一抬眼看见了十米外的宋岳,吓得拔腿就奔。有几份瞬间就摔到了地上,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 宋岳一腿跨过那满地狼狈,飞奔着追了上去。 那秃头估计是做惯了小偷小摸的,横穿马路、闪过人群,双腿跑得麻溜。可他哪是宋岳对手,论跑起步来估计没几个人能敌得过身高腿长的宋岳。眼看着就要被追上,秃头一心急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青岛啤酒(估计饿极了即使被追着跑也一袋也不肯扔掉),将啤酒瓶对着路边锁单车的铁栏杆猛的一掼,啤酒瓶立即碎成了玻璃渣渣,而那连着玻璃渣的酒瓶脖子成了锋利的武器。 脚步声近到脑后,秃头握紧酒瓶脖子转头就是一下。没挥中,反倒被宋岳揪住了臂膀,啤酒脖子咣铛一声摔落在地。 秃头死命想要挣开宋岳,可惜身高体魄劲力哪都不是对手;越挣越紧,最后双手都被宋岳扭到身子后面,像个被活擒了绑得服服帖帖的牲口。 “你,你要去哪?” 秃头喘着气问。 宋岳冷笑一声没说话。 秃头这才发觉社区警务室就在街对过。 他慌了,忙道:“我,我赔你钱。” “偷我几天了?一周?” 宋岳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天300赔得起吗?” 当然赔不起!秃头心说,赔得起他妈还偷你东西? “赔不起就少废话。”宋岳拧着他胳膊往前走。 秃头不走,宋岳便狠狠下力卡住他的手筋,使得秃头不得不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走。 “哎唷哎唷,”秃头疼得连连叫唤,“你轻点!” 似乎是太疼了,秃头脸上肌肉抽得痉挛,一边嘶着气,连挣的力气都没了。 果然,学会示弱乃是生存智慧。钳住他的手松了一点。 一感觉到手上力道少去了三分,秃头突然猛的一甩上身,反着将藏在手心的玻璃碎片往宋岳颈部划去。宋岳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狡猾,反应过来赶忙空出一只手去捉他手腕。秃头空中一晃,那玻璃碎片生生在宋岳手臂划开一道将近十厘米的大口子。 换做常人疼得要死要死的也就松开了。宋岳不是常人。他抬起被划伤的小臂竟然顺势抓住了秃头袭击他的那只手,随即低吼一声直踹秃头裆部,秃头呜咽一声跪倒在地。 宋岳揪住秃头后颈将他脸摁死在水泥路面上,几辆车开过,车轮几乎就要扎上头颅,把秃头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 鲜红的血水汩汩的冒出,顺着宋岳小臂流满了秃头坑坑巴巴的后脑勺。宋岳这时感到痛了,扣子划得很深,加上方才一用力,肌腱断裂肯定是跑不掉了。宋岳叹了口气。 有路人看见了去叫,警务室很快奔出来了警察。 秃头原来是个逃逸犯人,前些日子在工地上把别人打成了重伤,宋岳因而领到了7500块钱见义勇为奖金。说实话,宋岳怀疑奖金被抽了成,哪有发奖金发7500块的?况且他之前看新闻里说见义勇为争斗中受伤、致残的奖励13万元。 不过宋岳没多说,道过谢后直接离开了警务室。 冷因下班后没见着宋岳,打了几通电话才终于被接起,结果电话还没挂人已经奔到路边拦的士了。 冷因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宋岳捂着小臂走出警务室大门,一脸苍白——对,就是一脸苍白,那天晚上她才知道原来皮肤黑的人脸也是会发白的。 伤口在警务室里已经简单处理了,包了好几层的纱布还是被鲜血渗透了。到了医院里一撕开,最里面一层纱布已经完全黏在伤口上面,像是和血淋淋的肉块长在了一起。吓得旁边一个脱臼的女孩尖叫出声。 7厘米的伤口,肌腱断裂,光是缝针就花去了2个小时。 冷因交完钱后坐在走廊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亮起来。 夜晚的急诊室总是不太宁静,有人哭,有人叫,乱糟糟的。期间也有和宋岳伤得差不多的,伤在大胳膊上,冷因目测长度还不及宋岳的伤口,那人已经疼得面目狰狞冷汗涔涔,女朋友在旁边哭成了泪人。 看到他们冷因才发现自己没掉眼泪。是不是应该哭两嘴以表心疼才能算是合格的女朋友?可她心明明是疼的呀!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当事人,一路上除了捂着小臂止血以外,神情淡定得就跟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 走廊的另一边是医院的主楼梯,可以看见上上下下拿药缴费的人们。冷因本就看谁都一张脸,这些没有一点点表情的人们在她看来更是一模一样;偌大的医院里像是充斥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偶,行军一般,森人可怖。 忽然,一个人偶朝她看了过来。 冷因先是一吓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0 ,吓完后一僵。 下一秒,那个人偶已经低下头,拉着另一个本就背对着冷因的男人匆匆离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冷因觉得那两个离开的速度非常之快,像是在逃跑。 江倩…… 她身旁的男人,难道是…… “喂,看啥呢?”身后响起宋岳的声音。 “没……”可能是太困、或太入神了,竟然没发现宋岳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冷因看了看他绑得像个木乃伊的手臂,又看了看他的脸,担心的说:“你气色不好……嘴唇怎么这么紫?” 宋岳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头,说:“熬了一夜又缝了针,换你你能好?” 冷因想想也是,说:“那回家吧。” 不过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事发的大楼下取走电动车,然后一路推着车往城中村走。宋岳只有一只胳膊能使上劲,还是坚决不许冷因帮他推车,不过他手劲挺大,电动车被推得稳稳的。 冷因这才回想起,宋岳一直以来都是用单手推车的。 天已经完全亮了。城中村里多是打工仔,所以四五点就已经开始了活动。村里到处都是卖蛋饼包子、稀粥豆浆的早餐车;这些餐车多是自营、没有经营许可证,每天卖完收了摊再去干别的活,要是老远见着城管来了,连人带车一下子就能跑没了影。久而久之,也没人管了。 两人随便买了点早餐,用塑料袋装着上了7楼天台。 天台上有一老头在晒被,光着膀子,嘴里叼了根烟。见有人上来了,挂好被子用劲拍了两下,吐掉烟哼着歌下楼了。 他们爬上铺满了瓦片的斜坡台,将早餐袋打开搁在脚边——那里已经成了他们的“专属席位” 。 一颗煮鸡蛋轱辘轱辘的顺着坡台滚下去,冷因大笑着起身、准备爬下去捡。 宋岳拉住她,说:“喂野猫得了。” 冷因甩开他,说:“不行,蛋壳还没剥呢!受伤了要多补充蛋白。” 捡上来,剥了蛋壳又说:“我是不是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快点夸快点。” 吃完早饭,一身疲惫的倒在坡台上。冷因想象这是他们家天台,斜坡台上装饰着中国风的青瓦片,青苔和杂草生得郁郁葱葱。她顺着美好的想象看向一旁的男人,她的男人呀!腿、上身、脖子 ——还有背着光神情漠然的一张黑脸。 冷因坐起身,“喂。” 宋岳看了过来。 她用两根手指挑起他的嘴角,说:“笑一个嘛!都人民英雄领了奖金了还不开心?” 宋岳撇开她的手,没说话。 “难道你担心我嫌弃你这个?”冷因说着戳了戳他手臂上的纱布,见宋岳没说话,还以为自己是猜对了,笑着说,“我觉得男人有疤性感死了——而且你身上更多,我偷偷数过——” 宋岳被她逗得笑了,伸出手掐她鼻尖,“糖吃多了?嘴怎么这么甜呢?”又指了指她嘴边的小梨涡,“都甜出洞来了。” 冷因摸了摸那小洼口,“有没点常识,这是梨涡。” “你这就是洞。”宋岳孩子气的回了一句。 冷因笑骂一声,看向宋岳。早晨的阳光披在他身上。冷因想起那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你喜欢的人也是凡人,你的喜欢为他镀上金身。 “你知道吗,梨涡也是有传说的。” “什么传说?”宋岳好奇。 “可不敢乱说。” “为什么?” 冷因嘿嘿一笑,说:“怕你惦记。传说里我可是仙女下凡。” “嘁,不说拉倒。”宋岳拿出手机,“我自己不能查似的。” “那你查吧,反正我说的也没网上说的好。” ——相传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上了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 ——孟婆汤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识。 ——可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孟婆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们。但在这些人身上做了记号,这个记号就是在脸上留下了酒窝。这样的人,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个酒窝寻找前世的恋人。 “是不是特感动?”冷因抱着膝盖问他,阳光照得她眯起眼,“——哎呀你还是念出来吧,不然我怎么知道我看的和你看的是不是一个?” 宋岳把手机给她,说:“估计是一个吧。都是编来骗骗你们小姑娘的。” 冷因“切”了一声,“还小姑娘呢,农村里我这年纪的娃都下地了。”说着用手挡光,认认真真的看起手机来。 宋岳起身跳下坡台,冷因在后面叫他“小心点”,宋岳背着她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 宋岳走到天台边上,脚边是方才老头吐掉的、抽得只剩下指节长的烟头,向下看去是辛劳着、聊以卒岁的人们。 宋岳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刚才冷因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逗他笑——他心情不好。很不好。 宋岳没有告诉冷因,拿到7500块钱后他先付了差不多1000以赔偿昨晚丢失的十几单;还没告诉她过去半月里,他被那死秃头偷了多少天、多少单。更者,先前离开深圳两周,回来后公司才通知他实际上只批了三天的假,剩下的十几天全部记做旷工,扣了宋岳将近半个月的工资。而云南转山9天赚的钱在深圳只能勉强付一个月的房费 宋岳不赖秃头,不赖公司,只赖自己。——过去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怎么能以曾经的自己最看不起的方式活过来了三年?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渡尸人》客串系列(不肯喝孟婆汤的夏梓童)。 ☆、第 27 章 没过多久,江倩不出意外的找到了冷因。 这天下了雨。又是雨。是心伤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下雨天,还是因为下雨天所以才会心伤? 冷因今天轮休,宋岳又有事不在,本来打算去弹钢琴,谁知一进大堂就看见了门口的江倩。江倩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米白色半裙、米白色针织衫,头发一如既往的梳在脑后。 江倩是专门坐在这里等她的。 “你想喝点什么?”大堂吧,江倩客气的问道。 “我不需要了,”冷因回说,“谢谢。” “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1 那我点壶热茶一起分吧。” 江倩叫来了服务生,问他有什么茶,服务生推荐伯爵红、伯爵绿茶。江倩迟疑了一下,让服务生拿茶单来看一眼。 服务生拿来茶单,江倩扫了一眼,问冷因说:“茉莉花可以吗?” 冷因本就没有所谓,点头说好。 点完单,桌上一阵尴尬的沉寂。 冷因耐心的等江倩开口,因为她一定不是单纯来请自己喝茉莉花茶的。 “那天在医院……” 冷因心想,果然。但下面的话,令她做梦也想象不到。 江倩问:“你身后的男人,是不是叫宋岳?” 冷因是真的吃了一惊,一下子不知道回以什么表情。冷因回说:“是。” “云南人,彝族。” “……是。” “登山向导?” 冷因迟疑了一下,“是。” “太好了,”江倩长叹一口气,“我找了他三年了。” 冷因投以疑惑的目光,问:“你找……宋岳?” “宋玉先前的未婚妻叫谢灵,是我的闺蜜。谢灵是国家登山队队员,他们两就是在登山途中认识的,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冷因发觉自己的嘴唇在颤抖。她偷咬了口内唇,说:“我知道。” 江倩说:“那就好。灵灵生前有一个愿望,就是和宋岳一起成为国际级登山运动员。” 冷因非常用力的咬着下唇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在江倩面前流露出情感。咬得她嘴里泛腥,下巴打颤。 “只可惜,三年前,灵灵遇上了哈巴山难——对,就是那场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江老师也没能幸免于难的山难。”江倩抬头,“你去哪?” 去哪?冷因不知道。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怎么就站了起来。 她只知道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在江倩对面坐下去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倩关心的问道。 “是。”冷因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江倩叫住了欲要转身的冷因。 江倩从皮夹里拿出一纸名片,递给冷因说:“请务必将这个转交给宋岳。这个人是谢灵的登山导师,现在是国际登山教练,他可以帮助宋岳。” 冷因接过,“好的。”又说,“谢谢。” 名片上印着“马轲”,一串电话和晃眼的头衔。 “灵灵是个不幸的姑娘。”江倩看着冷因,缓缓的、清晰的、生怕对方听不明白的说,“灵灵真的很爱很爱宋岳,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助她完成心愿。她从来没有放弃,宋岳也不能放弃。” 江倩说得太慢了,那一个字一个字就像一根针一根针似的的扎在冷因鲜活的、依然跳动的心脏上。 而那个很爱很爱宋岳,想要帮助、并且能够帮助宋岳实现梦想的女孩已经在三年前死去了。 服务生端来一壶泡好的茉莉花茶,摆茶杯的时候才发现江倩对面的位置空了。 “请问这位小姐——” “你把她的杯子收了吧,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对了,茶别泡得太浓。” 江倩一个人坐在大堂,木然的喝着寡淡的茉莉花茶。 江倩也不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话,她明明看出来了冷因死要面子下的张皇失措、动如针扎。但她还是那么说了,是为图一时口快?还是报复多年来被分走的父爱、以及初恋情人对冷因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关爱? 江倩突然感到害怕,她怕冷因报复自己。可笑,冷因能怎么报复自己呢?不对,那天在医院里,冷因不会真的看见了她身边的男人吧——不会,冷因向来有严重的面孔失忆症,要不是她今天主动提起,冷因或许根本不知道那天她也在医院。 江倩长嘘一口气。想什么呢?不想了,不能想了。 终是一事了结了,应当高兴才好。完成了嘱咐的事,谢灵也可长安了。 当天,市中心某户外俱乐部办事处—— “你有什么证书吗?譬如二级运动员,登顶证明之类的。” “都可以有。”宋岳回答。 柜台后的胖子抬头瞟了他一眼,问:“什么叫做‘都可以有’?” “珠峰的登顶证明不在深圳。国家运动员可以申请,但没那么快。” 胖子问:“申请要多久?” 宋岳说:“两三个月吧。” “那太久了,珠峰的登顶证明呢?” “快递过来一两天。” “可以是可以,”胖子推推眼镜,“但怎么证明是真的呢?你也知道,现在搞个假证多容易。” 宋岳不明白他是有意刁难自己,还是只是找找无聊的存在感;但无论如何,他已经对这个俱乐部失去了大半的耐心和信心。 宋岳说:“登顶证明是原件,上面有序号、盖章。” “但这些都是可以造——算了算了,”胖子摆出一副一点也不想为难他的样子,“要不你周末过来兼职吧,我们现在缺512岁儿童的攀岩教练。” “室内室外?大概教些什么?” “室内。绑上安全绳,看着他们爬出问题就行。” “……”宋岳问道,“有没有更技术性的训练?” “户外拉练?”胖子提议。 “可以。需要什么证明吗?” “那倒不是必要的。首先你得熟悉线路,性格开朗,会讲笑话——” 宋岳打断他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胖子又推了推眼镜,似乎有点呆住了:一个应聘者竟然会以这种态度和他讲话?这算不算是大深圳的活久见了? 胖子说:“这位先生,没人在跟你开玩笑。” 宋岳说:“四五千米的雪山一不小心都能致死,不练耐力技能讲笑话,你们当徒步登山是儿戏吗?” “你别对着我冲啊,我只是帮朋友来看店的!”得,遇上了个□□上真膛的,胖子感到十分委屈,“再说了,我们只是提供户外体验,真要去登那种雪山的人到时候都会去当地找向导的吧?” 走出第不知多少个打着“专业”幌子的“商业”俱乐部,宋岳感到悲惋、心冷。也终于明白外界为什么会存在“只要有钱,夏尔巴人就能把你抬上珠峰”这样不着边际的嗤笑了。 雨停了,天更阴了。或许只是因为天黑了。 冷因站在天台边上。平日尚且还能看的水泥地,经雨水一冲刷,所有脏兮兮、污糟糟的烟头、塑料屑全都翻出了狰狞的面目。 冷因将胳膊伸出墙外。指尖夹着那张名片。 只要她轻轻一松手,那张薄弱的纸片便会翻都不会翻一下的直直落入楼底,被毛孩子的塑料拖鞋底踏过,或被水车的橡胶车轮碾过。 天!她是有多恶毒才会和一张纸过不去。 冷因被自己的思想吓得一哆嗦,赶忙收回胳膊—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2 —而那良心发现的一哆嗦,竟将无辜的纸片哆嗦掉了! 不!她冲到天台边上,几乎扑出墙外去够。可那纸片跟她开玩笑似的真的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随即狠狠的坠了下去。 冷因扒在墙边,目光眼巴巴的追寻那片洁白、轻盈的纸片,直到它落在潮湿肮脏的水泥地上,被恰巧回家的宋岳一脚踩过。 她对着阴郁的空气吼了一声。 宋岳没有去找冷因,而是先回自己屋洗了个澡。雨天热水器打不着火,宋岳洗了个凉水澡。也好,凉冰冰的水淌过他的头发、后颈,宋岳觉得自己静下来了许多。 洗完澡后,宋岳去敲冷因的门。没有人。 他下楼买了包烟,带着烟和打火机一个人上了天台。天台上有人在抽烟,细细的一道侧影,熟悉的脸旁烟云缭绕。她穿了那条露背黑裙;脊背白的晃眼,黑叶清晰刺目。黑裙、黑叶,竟和这阴灰灰的天契合得浑然天成。 宋岳把刚买的烟收进口袋,走了过去。他瞄了眼地上水洼里飘着的几根崭新烟头,不由分说的夺走她嘴边的烟,说:“别抽了。” 冷因伸手过来抢,说:“你还我。” 宋岳把她吸了一半的烟衔进自己嘴里。冷因干瞪着他不说话。 宋岳用拇指摩她脸颊的泪痕,问:“这是怎么了?” 冷因干咽一口唾沫,撇开他手,说:“别弄我。烦。” “烦啥?”他收回手。宋岳小臂还包着纱布,只有一只手方便活动,他用被冷因撇开的那只手夹烟,一边说话一边吐出白白的烟,“没吃晚饭?走,回家,我做饭给你吃。” “不吃。” “咋啦你?” 还是不说话。 “烦什么嘛?”宋岳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安慰。” “不用你安慰,”冷因别开脸,看向楼下熙攘的人流,“好好的抽着烟也被你抢走了。” 宋岳从口袋里摸出那包红塔山,单手娴熟的用指尖一刮,烟盒上的塑料膜就开了口。“祖宗,再给你点一支行不?” “运动员是不是都不给抽烟?” 宋岳看着她,“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吧。” “可以。少抽。” “你为什么没当登山运动员?” 宋岳手停住了,将抖出的烟摁了回去。 冷因问:“你登顶过珠峰,认识国家队队员,为什么没有去当登山运动员?” 宋岳顿了顿,问她:“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你别管。你先回答我问题。” “这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 冷因背靠着天台矮墙,宋岳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站在她身前。 他的脸突然变得陌生,一直都很陌生,就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人的千千万万张脸一样。他不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她费尽了力气也没法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这张脸。 冷因突然感到害怕。倘若有天他不在了,她是不是就会永远也记不起他的容貌? 冷因又想起江倩那句话,从她那一贯温婉的口吻中说出,竟带了些感人至深的柔情:谢灵真的很爱很爱宋岳,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助她完成心愿。 她从来没有放弃,宋岳也不能放弃。 “到底怎么了?”宋岳看着她氤氲的、悲恸的双眼,将烟盒重新揣回口袋,走上前用一只手轻轻拥住她,“你别哭嘛。” 冷因一咬牙推开了他。没想到宋岳站得稳得像棵大树,冷因反而成了那个被冲撞到了天台边上的人。她背一下子砸上了矮墙,顷刻间半个身子翻出墙外。 宋岳几乎在冷因向后仰倒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拽住了她的胳膊,一个猛拉向自己。冷因像个可怜的橡皮人,在天台边缘和宋岳的胸膛之间弹珠般的乱撞。 宋岳手盖在冷因背上将人紧搂胸前。她背好凉。 “放开我!” 冷因挣脱开宋岳,往后倒退几步,拖鞋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抽耳光似的啪啪声。背后还是他手余温留下的颤栗。 原来阴沉不是天黑了,而是乌云还未散去。小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冷因一直退到了了楼梯边缘,上边就是他们吃饭聊天的斜坡台。灰暗的天空下,她才发现这是一面多么破旧、简陋的斜坡台:瓦片锈得不堪入目、边缘时不时滴着浑浊的雨水,苔藓不生,杂草枯黄。 而他曾经与另一个女孩相遇、相识的地方,应该常年铺着大片大片的白雪、抬头离星星是那么那么的近。 两人对望着,各怀心事,使得一个天台的距离也变得那么遥远。 “谢灵。”冷因动了动唇。 宋岳听见了。即使没听见也看见了,因为纱布下的拳头攥紧了。 雨下的大了,像永远淌不完的眼泪。冷因看见硕大的雨泪砸在瓦片边缘,碎裂成了丑陋的玻璃渣子。她听见楼底下有人扯着嗓子叫喊着收摊。 她看见天台那头的宋岳,本就湿漉的短发此时被吹趴在他脸上。雨水顺着臂膀渗进他小臂上的纱布,没有人记得还未愈合的伤口不能沾水。 “宋岳——”冷因深吸一口气,在骤雨中接近大喊着说:“你不要放弃!” ☆、第 28 章 窗子紧闭,窗台上晾着一张纸。 纸是打湿了的、又被踩过几脚沾满了污泥的名片。只能依稀辨认出名字和电话号码。 冷因把名字、头衔、电话号码输进手机,编辑好后一起给宋岳发了过去。 她关掉手机,缩进被子里。 她问他为什么没有当运动员——那她自己呢?她摆出一副看不得他放弃的嘴脸,那样的她该有多虚伪多令人讨厌啊! 窗外雨声杂乱,像是混杂了乱石碎粒的沙尘暴。闪电将房间在一瞬间晃得亮如白昼。冷因在等那声巨雷——这样的闪电似乎总是伴有折骨般骇人的“咔嚓”声——可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惶惶然终是没等到那样破开的雷声。 半梦半醒中,冷因又忆起江老师家那间琴房。这些年,午后的琴房一遍遍的出现在她梦里,就好像有意纠缠着她不放一样,以至于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记不得纱帘是关着还是开着、还是半关半开着,四方琴房的门究竟在哪个角落,阳光是不是从来都明媚得发白。 不过永远明亮也合乎情理,因为江老师有夜盲症。 江老师有夜盲症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或许除了他家人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江老师告诉冷因的时候,是他登山临行前的一个多月。 江老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夜盲的原因其实是“视网膜色素变性”。江老师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时候他已经夜盲加重、视野缩小,随时面临着失明的危险。 他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然也不会有那次出行了。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3 “任何人”,不包括冷因。 “其实莫文滨第一次带你来我家弹琴的那天,我刚刚查出眼病。我还记得你弹了一首李斯特改编肖邦的《春天》。《春天》是英皇三级的考级曲目,我那时候正好在做考官,弹的人大多年纪很小。你弹得不及她们好,但是竟然那么悲伤、忧郁。可能也与我当时的心情有关,我听完没忍住走到阳台泪流满面。” “莫文滨和我说,你是孤儿,患有脸盲症。我被打动了。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我这么大的人了又有什么理由不坚强呢?那时候的你连琴凳都要扒着爬上去,我就这么看着你从一点点大长到现在……”江老师哽了哽,“很可惜……就快要看不到了。” 那天,江老师告诉冷因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喜欢登山,有次冻伤了手指差点就被割掉了,那时候全家都寄希望在他身上,不得已才放弃了。后来他一路走上专业,双手都上了保险。 江老师说,他想最后再看一眼雪山。他不是天生的盲人、没有超常的感官,一旦失明再尝试登山的话等同于直接送死。 冷因没有劝说制止,没有告诉别人,甚至还满心欢喜的策动江老师去追求梦想。 那一次出行原计划有两月之久,从四川到云南再到西藏,没想到上天那么快让他以生命的代价换取了“一眼雪山”的梦想。 江老师走后,她将自己久藏于密不透风的黑暗的角落里,不断地问自己:江老师走是因为自己吗?江老师走前快乐吗?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梦想?如果只能有一个,会选择生命还是梦想? * 缝针后第十日拆线。 拆线那天上午,宋岳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还是给他缝针的同一个外科医生拆的线。 拆完线后,医生问宋岳是不是退伍军人,宋岳说不是。 “第一次见7厘米缝针能忍住不打麻药的。” 宋岳问说:“这样淤血不是清得快一些?” 医生点头说:“快是快,但疼啊。” 离开医院之前,宋岳在楼梯口遇到了马轲。是宋岳先看见的马轲。 其实两人算不上认识,大概在外省见过几面(川藏附近,宋岳记不清了),从来没分在一组活动过,但圈子不大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马轲长了一张大众脸,瘦瘦的、下巴略方,明明饱经风吹日晒皮肤却不黑,比同一年纪的男人看上去更为年轻、精神。若不是因为冷因短信提供了心理暗示,宋岳还真想不到会在深圳遇见这个人。 马轲是来医院陪人做全身体检的。马轲最近正在挑人参加国际登山向导培训、他合伙的登山俱乐部做赞助,俱乐部在深圳的分公司下有几位资质不错的会员,这也是马轲此趟前来深圳的原因。 马轲留了宋岳联系方式,正好也快中午了就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就两个人,宋岳说好。 “当时谢灵跟我说,你打算北坡登顶后就申请运动员?申了没有?” “没。”宋岳说,“北坡没上去,之后就停了。” “嗯,我理解。” 马轲又说:“理解,但是可惜。” 宋岳明白马轲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因为回想过去三年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感到可惜。 宋岳说:“我停不全是因为她。” 还有15年地震雪崩中死去的夏尔巴同伴,同一年过世的父亲母亲,那几年为了登顶花得精光的积蓄。 “那就好,”马轲点头,“我知道谢灵那次是接了你的活,好让你在‘珠峰登顶窗口’*完成北坡。但是你根本不用感到内疚。假使谢灵没有替你带队,她也会去带别的队,没有哪支队伍哪条线路就一定更安全可靠——登山本就是高风险的运动,无时不刻和死神面对,这点你我都清楚。” 马轲自然问到宋岳的打算,得知他有归队的倾向颇感欣慰——虽然还未验证,但马轲相信谢灵说的“天赋”,这一“天赋”绝不仅仅是体格、耐力,而涵盖了肺活量、血压、血红蛋白等诸多因素,加上宋岳是少数民族,从小生活在较高海拔的山区地带,这些对于登山家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天决条件。 不愧是具有经验的登山教练,马轲听了宋岳的户外履历后几乎立马就给出了回馈。 马轲问:“所有这些都在三年以前?” 宋岳说:“是。几乎都集中在那几年。” “停了三年确实有些久……不过这不是大问题。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积累不同的混合路线和攀登方式,不同地形、难易结合,这大概要花上你一到两年的时间。其间在较低海拔尝试传统和非传统路线带队登顶,也能赚些外快,因为短时间内不会得到赞助,”说到这儿,马轲突然想起问宋岳,“你现在在做什么?” 宋岳笑笑,说:“也是跑路的。” 临走前,马轲说他们正在筹划下半年一期集中登山活动,几乎都是高海拔的技术雪山,让宋岳做好准备。 拆完线意味着结束了效率极低的步行跑单,重拾电动车上纲上线。 仍旧是晚班,仍旧是凌晨三点下班,宋岳三点一到就往冷因那赶——他们自那天分手后就开始了传说中的“冷战”。今天拆线、驾车,又完全是意外的遇见了冷因短信里发给他的人,宋岳希望今晚可以是个“和好”的契机——虽然他并不觉得他们有真的“不和”。 冷因站在大厦后门口,以往宋岳等她的那盏路灯下。 宋岳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短袖短裤、平底布鞋的女孩,手里提着刚刚换下的裙子高跟鞋,一个人冷凄凄的站在昏黄的灯下。 这样的画面看得宋岳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问:你还配当个男人吗? 宋岳当下就决定从今往后只要有任何矛盾,24小时内他一定要上门解决——即使是觍着脸——过去几天已经是要他命了。 冷因听见脚步声,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岳朝自己走来。 其实那天晚上宋岳就知道她“烦”的缘由了;不知谁跟她提的谢灵,不知谁给她的马轲电话,早晚给他知道了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宋岳也想过了,找机会一定要坦诚且不伤人的跟冷因谈一次谢灵;但绝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这人正一脸气鼓鼓的看着他。 宋岳也没笑,一本正经的问她道:“怎么还在气呢?” 冷因说:“你也知道我还在气?” 宋岳拿下巴指了指她,“都写脸上呢,一个大大的‘气’字。” 冷因哼了一声,“那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气……我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你。”宋岳讶然这种级别的认识竟然在短时间内脱口而出,他唯一看过的爱情剧还是村里刚有了电视时候播的《还珠格格》。 “哇——”冷因摇着头叹气,“原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4 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宋岳接过她手中的袋子,顺势一拉把人拉进自己怀里。袋子顺着他小臂滑到肘部,刚刚拆了线的伤口传来辛辣的疼痛。他手掌摸着她后脑说:“祖宗,我错了行不。我道歉。” 还好冷因不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性格,完完全全接受了这个拥抱。 “我想你想得快死了。”她低喃着说道。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快死——又没死。” 宋岳笑笑,问自己身上考拉抱树似的的冷因:“你要抱我抱到什么时候?不回家了?” “不回了。”她贴附在他胸前,声音也闷闷哑哑的。 “回家给你想怎么抱怎么抱。” 这个提议还稍微像点话。冷因悻悻的松开点手,突然一吓,喊道:“你手臂—— “好多血!” 作者有话要说:  珠峰登顶窗口:春秋两季季候风转向,喜马拉雅山脉风力较小,这几天到十几天的时间段就是珠峰登顶窗口。 号外号外:2018年9月29日上午8:30,中国女登山家罗静登顶希夏邦马峰,完成了世界全部14座8000米山峰。她是中国完成14座8000米的第一位女性。全世界完成14座8000米的不到40个人中,她是第二位女性。很骄傲有没有!有次在国外登山家的博客里看到他写:中国女人很坚强很勇敢。这种时候的开心难以言表。ps:不是种族主义,但相信国人有股劲是刻在骨子里的——希望这一股“国魂”能真正强大起来,不是暴烈霸权的,而是善良仁慈充满韧性的强。 完了又跑题了哈哈,可能因为国庆来了,那就预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吧~!! 【补充一下:罗静和董红娟(外号“静雪”)是同时登顶的希夏邦马峰,所以她俩都是第“一”位女性哈。】 ☆、第 29 章 “没事。” 宋岳从外卖箱里拿出纸巾擦掉伤口的血。 冷因担心的问:“要不要再去医院缝针?” 宋岳将染了血的纸巾收拾进路边的垃圾桶,走回来说:“你当做衣服呢?破个口子还要缝起来。” 冷因可没觉得好笑,“那怎么办啊?” “回去拿碘酒消个毒就好。” “家里有碘酒?”冷因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云南白药都有。”宋岳挑着眼看她。 “不行,肯定过期了。一会儿经过药店再买一瓶,还有棉签,”冷因说着抢过他的电动车龙头,“今晚我推——喂,不许抢!抢我生气了!” 城中村的健康服务中心24小时开。宋岳直接把伤口处理了包上,冷因又拿了碘酒、棉球和百多邦药膏。 出来后有些饿,就去了一家通宵开门的糖水铺。糖水铺竟然连得上wifi,冷因问宋岳要不要在手机上看会儿电影。 “就是公益放映队机子坏了,没看完的那个。” 哦。宋岳记得那晚还闹了别扭,隔日阿发出事他就回云南了。 他问:“你不是不知道电影名字吗?” 冷因抿嘴道:“去查了嘛。” “不是说不查的吗?” “没忍……怎么这么多话啊你?” 其实公益放映队两次放的都是日本导演新海诚的动漫作品。两次都没看完,干脆一次性在店里刷光了俩结局。好在不长,不到一小时,赶在手机没电前收拾收拾离开了甜品店。 什么感觉呢?好像也没什么感觉。画面美是真美,但并没有触到泪点。冷因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冷漠,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个《喜剧之王》能看哭的人,只能说这样美好得遥不可及的爱情难以感同身受吧。 “上回你还说男女主会在一起,”冷因说,“猜错了吧,女主都嫁别人了。” 宋岳不以为然,“我哪知道现在电影都这么演!” 上回骤雨中闹不快的天台,此时两人正如胶似漆的团在斜坡台上。 黎明前的世界,清甜的晨风飘荡。 “一生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冷因说着看向宋岳。 或许爱过别人,或许还会爱上别人。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谁都一样。 “我和那男的不一样。” “贵树。”冷因提醒他男主的名字。 “哦,管他呢。”宋岳说着抓起冷因手腕。 冷因看着他,问:“你干嘛?” 宋岳拿她的手在自己心门口捶了两下,说:“你是第一个。” 冷因脸一红,宋岳大言不惭的大笑出声。 破晓来得那么突然。 你看过城市的日出吗?你肯定看过。很多人都看过。每天每天的看。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现代建筑的玻璃幕墙上,经过无数次的反光折射,将整个世界染得红得一塌糊涂。 这个日出不同。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玻璃幕墙。 一角被遗忘的村落,一座半废弃的天台,一个舔舐内心伤痕的爱人。 亲吻着,依偎着。暖光拂过低矮破旧的屋顶,将他们婴儿般的拥护在满目疮痍的世界。 那一刻是富有的、幸福的。 那一刻还会相信,未拥有的、终会拥有。 * “冷因的男朋友是谢灵的未婚夫。” 江倩捋过碎发,贴着杯缘吹了吹,呡了一口说:“泡得啥玩意儿?又浓又烫,帮我掺点冷白开。” 莫文滨伸手接过她的杯子,将半杯红澄澄的大红袍直接倒进了水槽,开了瓶依云水再满上。 稀释后的大红袍色泽发黄。莫文滨递给江倩。 江倩接过茶杯道了谢,说:“他们本来打算那年年底领证的。你也知道,谢灵是我父亲的登山协助。” 莫文滨沉吟半晌,问:“所以你把这些告诉小因了?” 江倩“嗯”了一声。 “你想拆散他们?”莫文滨语气淡淡的。 “实话实说,怎么能叫拆散?”江倩皱着眉,抬头看着莫文滨说,“而且……你不觉得和这样的人交往很不稳妥吗?什么登山家、试飞员、煤矿工人……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指不定哪天。哎。” 莫文滨惊讶的看着她说:“你认真的?” 江倩又“嗯”了一声,声音提高了八度,听着真心诚意。 莫文滨摇头叹道:“你竟然会为小因着想。” “莫文滨,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莫文滨侧头看了她两眼,“江倩,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 “别激动,没别的意思——行行,你没胖,我想说的是胖人心宽。” 莫文滨喝了口茶,说:“不过要我说,中国最高危的行业其实是那帮官爷:什么国土局长、交通厅长、省县委书记……” 江倩白他一眼,“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你不觉得?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5 ” “不觉得。” 莫文滨“嘁”她一声道:“亏我还以为你是担心东哥才回来的呢。” 江倩耸耸肩,说:“孟旭东不是已经复职了吗?” “又被架进龙潭虎穴咯,多少人盯着呢。” “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不能,”莫文滨笑了会儿,“不说他了,我问你啊。”莫文滨安静下来,收敛了笑容,“那个男的,就冷因那什么男朋友……他以前很爱谢灵吗?” 江倩抬眼,“为什么这么问?” 莫文滨用指尖点了点江倩面前的陶瓷茶杯,说:“人的感情就像你面前这杯茶。第一遭泡出来的,太浓太烫;倒掉、掺水,喝得下去,但再不如原先那么醇了。” 江倩看着点着自己茶杯的莫文滨的手;那个她曾觉得白皙、修长,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手。她曾多少次想象过将自己的手填进他的指缝? “你想听实话吗?” “废话。” 江倩叹了口气,“其实都是谢灵一厢情愿。” 莫文滨不出声的点了点头。他拿起茶桌上搁着的几张门票,问江倩道:“你去吗?” 江倩接过门票看了看,是秋季拍卖预展会,地点在一家奢华酒店宴会厅。 她摇头说:“不去。” “有我的东西诶?” “那也不去。没兴趣。” 莫文滨笑了,说:“江倩,你变了。” * 酒店展厅,相框玻璃架保护起的古玩字画中,前来观展的人们安静的走在暗色的地毯上。 经过一副水墨画时,莫文滨说了一句:“千里驹。” 冷因看了眼画下的名字——徐悲鸿。 这是秋季拍卖预展会的深圳巡展,展会上陈列着书画、瓷器、邮票、钱币……不得不承认这些拍品或是上等的质料,或是精湛的工艺,但冷因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套上了“历史人文艺术”,一件陶土制成的“净瓶”可以拍出她活了20多年(估计即使再活20多年)也挣不到的价钱。 冷因在一盏四方玻璃柜前停下。柜子里是一根金发簪、一对镶嵌七彩宝石的金耳饰。 莫文滨见冷因难得驻足,从前面的三彩骆驼折了回来。 他打量着那金耳饰上的挂坠,说:“杜鹃花。” 冷因说:“好漂亮。” “明朝……”莫文滨问她,“想要吗?” 冷因摇头,说:“我要这种东西干嘛,带回家了还得买个保险箱给供起来。” 莫文滨轻笑出声,“确实。” “古代相传,杜鹃是商朝时蜀国望帝杜宇的化身。”往展厅门口走的时候,莫文滨说。 “为什么是他?”虽然冷因根本不知道蜀国望帝杜宇是谁。 “蜀王杜宇爱恤子民、治水有功,退位后隐居西山;蜀国被秦灭以后,杜宇的灵魂化成了杜鹃鸟,年年春天飞去亡国旧城,日夜悲鸣,鸣至啼血,染成了杜鹃花。所以才有杜鹃泣血一说。”莫文滨问,“你听过杜鹃鸟的叫声吗?” 冷因想了想,摇头。 莫文滨说:“据说是一声声凄凉的‘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呢。” 终于出了展厅,能够放开声音说话了。 莫文滨大笑着说:“我那几样宝贝估价都不低。小因,我突然变得好有钱啊!” 冷因乜着他说:“你悠着点,八字还没一撇呢,别自己先给笑岔了气。” “岔不了气!我还等着看是谁和我莫少臭味相投,愿意花大价钱拍我的东西。” “说不定是哪位昔日红人家千金……” “那不是更好了。”莫文滨贼贼的笑着。 冷因挑眉,“和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哪天眼红了拿这些威胁你?” “来啊,巴不得呢。我到时候点支香在家恭候。”莫文滨抹了抹脸,仿佛可以匀掉笑意似的,“这种话我也只敢跟你说了,不然我外边朋友那么多,为什么还找你来看展?” “就这么信任我?”冷因点点自己鼻子。 “那是,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听我说无论多么欠扁的话,内心都丝毫没有波澜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波澜?都海啸了。”冷因调侃着说,“去一下洗手间。” “去吧,我慢慢晃过去等你。” 冷因走后,莫文滨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委托拍卖人,发信息问:明朝那一套杜鹃金饰估价多少? 展厅外的走廊有观客,有住客,比展厅里面还要拥挤。 莫文滨绕过纷来沓至的人群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突然眼前一黑,鼻子还没撞上迎面横过来的那人,什么尖尖的东西已经抵在了腰上。 “不许出声,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扯点题外话: 这几年新海诚在国内蛮火的(虽然一直很火,但《秒5》《言叶之庭》等等作品的人气确实败给了《你的名字》)。最近正好和一位专门研究love narratives的日本学者聊过新海诚的电影,他很喜欢用大和民族根深蒂固的佛教信仰来诠释。《言叶之庭》里暗示“禅”的日本庭院、《你的名字》中明显的因缘宿命论......这些许多影评都爱提及,但并不是他研究的重点。这人将大半生的学术生涯都贡献在东亚爱情里的“空”、“无”、“瞬息万变”(是的,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佛教中有【缘起性空】,道教中有【以无为体,以无为用】,这些无意间影响着东亚文化的方方面面。 这与西方爱情动辄“真爱永恒”是大相径庭的(想一想,还真是哦,动不动就destiny\forever\one and only...)因为西方文化根源的希腊哲学说beautiful=good=truthful=eternal,这与基督教中的singular truth+strong will+passion=true love(love that leads to "sabsp;space"...他们认为人类的爱情来源于上帝对人的爱,是无私的极致的永恒的)。 不小心又扯远了哈哈...网上很多人说,新海诚的爱情是孤独的,恋人之间总存在一种无法跨越的横沟——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距离存在的意义便是用思念去填补。 老头的意思是,东亚爱情中这种淡淡的忧伤~其实是来自于我们心底里认为的一切都是变化的,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 “if ;to think about, talk about, or experiehe mostibsp;feeling of is desbsp;ively, th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6 at is, in thes when lovers are apart.“ 随便瞎聊~不代表个人观点。ps:贵树是《秒速五厘米》的男主哈哈。 ☆、第 30 章 冷因出了洗手间后没有见着莫文滨,电话打过去没响两声就断了,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她觉得有些蹊跷。刚才不是说好了在门口等? 冷因回到展厅门口,解释了半天人家才放她进去找人,可是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也没看见他人。 难道莫文滨已经上车了?刚才他是说在车上等她吗?不管了,去找找吧。 莫文滨的车子停在地下车库。 冷因按了电梯,门一开里面满到挤不进。她转身走进楼梯间。 “是谁派你们来的?” 莫文滨的声音。冷因一怔。 楼梯间有两道门相对,一道连着酒店大堂,一道连着安全出口——莫文滨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冷因屏住呼吸,悄悄踱步过去。 “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不论是谁派你们来的,那人肯定不了解我。因为了解我的人一定会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做出你们所要求的事情来。” “所以你是不答应了?小兄弟,你还年轻——才三十岁吧?有老婆孩子没?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他们想想吧。真要被逼得进去了可就不好看了。你看看你现在穿的也是名牌,开的也是豪车,出入的都是高级场所,我敢打包票你进去后蹲不到一年就得妥协。既然结果都一样何必受这个罪呢是吧。” 莫文滨没有说话。 “今天不见红,就是口头来劝劝你。你再好好想想吧。要是再想不通就没法保证给你吃点皮肉苦了。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别哭爹喊娘的太难看。” 等到那几个穿黑西装的人下了楼梯走干净了,冷因才从二楼的楼梯拐角处走出来。 “什么事情?”她掐着声音问。 莫文滨抬头,“你都听到了?” “没有。” “那就别问了——和你没关系。” 上车后,莫文滨叹了口气说:“我觉得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事情。” 莫文滨把冷因送到工作的地方,而后直接回了家。 连续订了一周凌晨两三点的外卖,这天晚上,莫文滨终于等到了宋岳。 莫文滨接过外卖,叫住将欲下楼的宋岳说:“你等一下。” 宋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门口一身家居服的干净男人,男人身上还飘着宋岳第一次在这个门口见到他时的、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这是你今晚最后一单了吧?” “是。” “进来坐一下吧。”莫文滨没给宋岳拒绝的余地,直接留了个门走进屋,边走边用宋岳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或许想听听我和冷因的事情。” 宋岳进门后的第一印象就是空,原来300平米的大平层是这么空,空得难以捕捉到家的气息,空得他一眼就看见了墙角的三角钢琴。或许是冷因曾在这里出现过的原因,即便是第一次来,宋岳对这间屋子竟有一种诡秘的熟悉感。 莫文滨把外卖随手搁餐桌上,见宋岳盯着钢琴,问道:“你听过她弹琴吗?” “听过。” “好听吗?” “好听。” “你觉得她弹得怎样?” 宋岳微微摇头,“我不懂钢琴。” 莫文滨听了轻轻的笑了笑;不是蔑笑,是慰然的笑。 莫文滨招呼宋岳来沙发上坐。茶几上泡了大红袍,又是大红袍。 宋岳没坐。 莫文滨说:“没关系的。” 宋岳还是摇头,“我身上脏。” 莫文滨站起身,“那我也不坐了。”他弯腰从茶几底下摸出烟,问宋岳:“抽烟吗?” 宋岳点头。莫文滨说:“陪我去阳台上抽一支吧。” 莫文滨点上烟,打火机递给宋岳。 阳台很大,视野开阔。阳台与客厅整个相通,客厅光透过玻璃落地窗将阳台照得亮堂。 莫文滨深深吸了口烟,烟草过肺有些辛呛,硬忍住才没有咳出声。 莫文滨在心里暗暗的笑自己:你这是何苦? 他该以什么身份和这个男人说话?师兄?兄长?为什么感到一丝摸不着缘由的心疼? 从何讲起呢?从头讲起吧。 * ktv楼梯间,琴子抱头痛哭。 她的德国男朋友今晚来跟她告别了,明早的飞机飞回德国。如果能称得上是男朋友的话。 “别哭了啊。再哭不好看了。”冷因用纸巾小心翼翼的擦去琴子眼角已经混了眼妆的泪,黑压压的一糊,“他还在外面等你呢。” 琴子说:“我不要去见他了。” “最后一眼也不见了?” “不见了。”说完又闷进胳膊哭了起来。 冷因叹了口气,把她抽抽搭搭的身子环在自己身前。 琴子问:“人是不是总要分开 ?” “是啊,”冷因答说,“除非两个人一起老死,但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嘛。” “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是啊,为什么呢……”冷因自言自语的喃喃。 外面有歌声传了进来,似乎是最近大热的《说散就散》,情深意切的,撕心裂肺的,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 是啊,为什么呢。 * 临走前,莫文滨说:“我听说过你的事,我可以帮助你。” 不出意外的,宋岳答说:“谢谢,不用了。” 莫文滨没再坚持。 宋岳走后,莫文滨把外卖装盒收进冰箱。他今天本就没有食欲。 莫文滨从恒温酒柜里拿出一瓶旧世界的年份酒,倒了小半瓶进醒酒器。莫文滨望着红得发黑的老酒,发着愣自言自语道:“你们两个,有些地方,真的是很像啊。” 宋岳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这边还没睡下,云南那边已经起床了;宋岳上楼前接了一通刘平的电话。 “已经找到买家了。”刘平说。 “需要我回去一趟吗?”宋岳问道。 “不一定,我先弄着看看。”刘平顿了顿,问他,“你真决定了?” 宋岳没有迟疑,说决定了。 “也是。老房子放着也是放着,而且越来越不值钱,还不如早点过户给别人住起来。” “那行,没别的事我就去办了。” “谢谢你了刘平。” 挂了电话,宋岳打开冷因那条信息:回来时务必把我叫醒。 宋岳在601前转了转手机,还是忍住没敲她房门。 才没走出几步,门里传来带着迷蒙的一声:“不许走。回来。” 宋岳笑了,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7 站定了脚步等她开门。 门一开,冷因带着一身睡气软绵绵的扑进他怀里。 “别,我身上脏。”宋岳把她拎小鸡似的拎开,“你怎么不睡觉。” “好久不见你了,想到睡不着。”声音黏糊糊的。 “多久?一天半、两天?”宋岳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不行啊。” “也是,”冷因站起身,揉了揉眼睛,“来日方长。” “你等我一下,我洗个澡就过来找你。” “好。快点,不然我就睡着了。” “那……”宋岳顿了顿,说,“你别等了,直接睡吧。” 冷因靠在门边,看着宋岳,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琴子的事,方才的梦,搅得她心忧忧的。 冷因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宋岳走后,冷因没锁门。她坐回床上,将自己在被子里裹得像只粽子。 冷因撒了个谎。其实她不是没有睡觉,不是想他想到睡不着。——她做了个梦,离奇的梦。不是噩梦,却令她浑身发凉,醒来后再也无法入睡。 梦里只有白皑皑的雪。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白得太过一干二净,白得彻骨。 没有宋岳。 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想着的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回来。 赤着脚,在雪地里蹒跚而行。 没有风,好安静。 不知什么时候,莫文滨站在远处的山头,对着她笑。一身洁白,是雪,是羽毛?忽然的,变成一只杜鹃鸟,无声的扇着翅膀,没有掀起一点点雪,那么干净的飞向天宇。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第 31 章 “我要离开深圳一段时间。” 果然。 冷因望着一地的登山装备,努力消化着宋岳方才说的那些关于训练,关于线路,关于那些听完一遍就重复不上来名字的地区和雪山。冷因一个字也没记住,只从宋岳翕动的唇中听出了一个“尼泊尔”,一个“马轲”。 登山装备是凯子帮从云南寄过来的,今天刚刚寄到:睡袋、背包、雪镜、头盔、头灯、登山杖……大部分是她没见过也叫不出名来的东西,蛮横的霸占了出租屋的整个地板,地上散得一片狼藉。 冷因进屋时被一个吓死人的东西差点绊摔跤。宋岳说那是冰爪,还叫她“小心一点别踩坏了”。 “什么时候决定的?”冷因问。 “马轲今天才联系我说的行程,”宋岳声音低了一些,“我一回来就告诉你了。” 可是登山装备不会是今天才寄来的深圳。他一早就做好准备了。 宋岳只是“告诉”她出发的决定。 虽然现实,她还是要问。 “钱……够吗?”见宋岳有些踌躇,冷因正色的说道,“你别想多,我没别的意思。” 她不会像别的女孩那样要求男友攒钱结婚、付房产首付,恨不得把账户统统交给自己管;说实话,她宁可宋岳把钱用在一些更有意思的地方。房也好,车也好,她从未想过能够完全的拥有什么;除了遇见他后,人心。 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怕会伤了男人的自尊心。 宋岳点头,“我知道。” 他并不宽裕,除了打工挣的一点生活费,只有老家烟田流转的租金和分红——但那远不够这一趟出行的费用。谁会想到世上能有疯子为了爬个山把家里的老房子给卖了? “我只是想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登山到底要多少钱,但至少有需要的东西能买,身体不舒服了能看病吧——之类的。” 她大概没有意识到,这几句话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差点让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在她面前掉下眼泪。 “够的。”宋岳别过头,望着一地装备,按捺住那一口哽咽。 “那就好。”冷因点头。 宋岳以为她会问自己钱从哪来的;但她没有,而是问他最近是不是都有在训练。 “你瘦了。”冷因微微蹙着眉说。——肉眼能看出的瘦。好在不是往难民的方向发展,拥抱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越发紧致的肌肉线条。 宋岳点头说是,不过强度还不算大。“下星期开始要和搭档正式拉练了。每天早上。” “搭档?”这个词有些敏感。 “男的,”宋岳解释说,“到时候有很多需要协作的地方,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冷因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你每天早晨要训练,午高峰开始跑单,晚上——”还没等宋岳接话,冷因摇头说:“你不要上晚班了,也不要再来接我了。” 宋岳心一紧,刚想说话,被冷因一连串问题堵了回去。 “出发时间定了吗?要去多久?有危险吗?” 宋岳一时不知回答哪个。 一担心急性子又上来了,冷因以为他是不想告诉自己,追问:“有危险对不对?” 还未等宋岳回答,突然走上前紧紧的一把抱住了他。 “冷因……”宋岳张了张嘴,却只能叫出她的名字。 颐园第一眼见面,宋岳觉得她是个世故的女人,这种感觉来源于她出现的地点、距离感的礼貌,以及背后的文身;世故,却不风尘,十分矛盾。 再往后,宋岳发现她坚强、独立:巷子里被人欺成那样(要不是他碰巧路过……)也一声不吭,身世骇人但不卖惨,坚守尊严和底线。 她会古灵精怪的跟他说自己无处不在因为“这里是她的城”,会善良的陪在报亭老板娘身边等待离失的女儿,会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一遍遍打他电话,会因为一条“雪崩”的新闻不由分说的去云南找他——要知道深圳去到香格里拉、德钦,那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去的长途啊。 然而一天天相处下来,她在他面前将那些穿给外人看的衣衫一件件脱下,她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说爱,说想念,说嫉恨,说期许。 她能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顾虑和算计的将自己的爱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赤诚相见的无限软弱,叫人怎么忍心。 不巧,此时此刻的冷因正讨厌着自己这般模样。——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样的害怕分离、即使被爸妈卖走的那一天也没有,为什么一到宋岳面前一切都变得无法控制? 她要是谢灵就好了(她竟会生出这样愚蠢的想法),谢灵要是还在世就好了——然后,让她的灵魂住到那个女孩的体内吧!即便宋岳亲口说他不曾爱过那个女孩,但她可以藏在那个女孩的身体里,和喜欢的人一起爬雪山、看星星,一起追逐同一个梦想。 那就够了。 不。天。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冷因倏然放开了宋岳,一低头就看见了地上那对差点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8 把她绊跌倒的骇人的雪爪。 她低着头说:“你还是去吧,我其实是希望你去的。我只是——” “知道。”宋岳笑了笑,把她轻轻的拉到自己身前,“干嘛搞得跟我不会回来了似的。” “不许你说这话!”冷因又想起了那个光怪陆离、预言着离别的梦。 “好,我不说了。”他刮了刮她的脸,干的、没哭。没哭就好。 宋岳没法想象冷因这个时候要是哭出来了自己还会不会选择离开。 这会是他过去二十多年来从未面对过的局面,因为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没遇见过冷因这样的“负担”。 一句“你不要放弃”可以让他铁定决心,同时一句“不许你走”也能令他停步迟疑。 令他强大的同时也在令他软弱。 “如果能和你一起就好了。”冷因低喃着说道。 “傻瓜,你可以啊。”宋岳认真笃定的说:“用别的方式,你自己的方式。” …… 你自己的方式。 冷因默念一句,将双手放在了黑白键上。 李斯特的《爱之梦》。 她几乎是捧水般小心翼翼的糅出了第一句恰静轻柔的旋律,温柔得像新婚的妻子用那双还未经生活蹂躏的巧手捧着即将离去的丈夫的脸庞。 唱诗般的吟诵,如梦如幻;渐渐高涨,随着一串天籁般的高音渐入高潮…… “你停下。” 冷因一顿。 “对,就是你。停下,别弹了。” 是一位老人,一头乌黑的短发应该是染的。 弹琴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见直截了当要她停下的人。 冷因也真就停下了。 “你过来,”老人背着手走了两步见冷因没跟上来,转身又说,“叫你过来呀。” 冷因微微欠身,跟了上来。 老人摇头,“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木呢。” 老人坐在上回江倩和她谈话的位置,桌上咖啡已经喝去了大半。老人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 冷因迟疑了一下,站在桌子边上。 老人问:“你琴弹了有多久了?” 冷因说:“没多久。” “撒谎。” 冷因一凛。 “我见过你。”老人说,“在老江家里。” 冷因一怔,“你是……” 老人摆手道:“记不起来就算了。” “不是,我有点脸盲。”冷因红着脸说,像个受了训的学生。 “嘿,有意思,你俩一个夜盲一个脸盲。” 这人知道江老师夜盲?这么说,他和江老师的关系应该很近了。 该死,她怎么就记不出来呢。 老人说:“这样更好,你先别急着问我是谁,问了也没多大用。你现在应该问我更重要的问题。” 冷因想了想,客客气气的问道:“您刚才为什么让我停下?” “几首通俗曲子勉强还过得去。舒曼能听。肖邦的几首夜曲能忍。你这技术想玩李斯特?还是别了吧。” “说真的,你要真想弹他们的曲子就拿出点诚意来弹。要不就找些通俗小曲凑合凑合。总好过浑水摸鱼的把前人糟蹋了。” 自打冷因从上周开始高频率的来酒店弹琴,莫文滨直接把餐厅隔间设为了自己晚上的办公室,在音乐中干着最为庸俗的事情:理财、炒股。 莫文滨本不想露脸,但许久听不见琴声难免觉得蹊跷。走出餐厅就看见一个穿格子衬衫的老男人对着冷因指指点点。打断人家弹琴还把人家拉过来教训?莫文滨刚想上前来出英雄救美,看清老人的侧脸就顿住了。 再见冷因,鞠了个躬,似乎说了一声:对不起。 莫文滨回到隔间,将东西收好,从大堂侧面的电梯下到地下室。 司机没在约定的电梯口等他。 莫文滨心说不好,赶忙回头,两个电梯都已经往上跑了,他飞也似地冲进楼梯间,还没踩上楼梯脚下就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一抡,整个人掼趴在楼梯上,刚刚起身肚子又是一拳,莫文滨感到两眼发花,胃里有酸水倒流至喉咙眼。 莫文滨任由两个壮汉架上了车,因为有刀在暗处抵着。一路上还遇到了一家三口,莫文滨刚想发出声音腰上就传来刺痛,他挤眉弄眼的做暗示,那一家人还以为遇到了发神经的醉汉,遮住孩子眼睛离得远远的。 上去后才发现车是自己的,司机已经不在了,车钥匙在那两人手里。 “别想了,你司机已经辞职了。”一人冷冷的说。 莫文滨问:“你们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他。不过接他女儿出学校玩了半天。” “你们……”莫文滨噤了声,因为刀尖从后座伸过来抵上了脖子。 “待会儿听我们的方向走,不然有你好看。” 上了马路,莫文滨问:“你们要去哪?” 副驾的男人回说:“待会儿到了不就知道了。” “不会是去夜总会喝酒泡妹子吧?” 男人大笑,“你小子倒想得挺美。不好意思啊,搅了你兴致。” “你们这是何苦呢?”莫文滨叹息,“不如和我请二位去夜总会吧,我认识全城最有货的女人。” 后座的指着副驾的说:“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人妖。” 莫文滨被揍过的胃部又是一阵酸水上涌。他说:“人妖也有,芭提雅的蒂芬尼人妖秀上来的。” “什么什么?” “泰国芭提雅!” 副驾的沉下脸色,低声说道:“好好开车,别想耍滑。” “这条是主干道,一路通畅得很,晚上还可以飙车,”莫文滨又叹道,“就是摄像头多了一点,我们要不要换个……” 副驾朝后使了个脸色,刀子又抵了上来。 莫文滨暗暗咽了口唾沫。 副驾张口说:“前面红绿灯右拐下小路。” 莫文滨打了右转的转向灯,但心思全在直行道上——前面看过去两三百米一连三个红绿灯。 没有看到交警。但眼下只能赌一把了。 富家公子戏演吹掉了,莫文滨此时紧张得腿软,但还是得摆出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 来了,还有十米。他已经上了右转道。 五米。他握紧方向盘。 路口!莫文滨猛地一踩油门直线冲了出去。 “你疯了!” “快停下!” “操他娘的叫你停下!” 刀刃已经划开了肉,莫文滨感觉像是一大块干冰贴上了脖子——他小时候玩干冰玩进过医院。 莫文滨一连闯了三个红灯,可能还撞飞了什么东西,车窗外喇叭叫骂声一片。但愿不是活物,莫文滨用最后一丝意识祈祷着。 这丝意识支撑着他,直到红蓝警灯如耶稣圣光一般在车后亮起。莫文滨从来没有这么般爱过深圳的交警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49 。 模糊中,他听见身旁两个人祖宗十八代的骂着自己,想要溜下车可惜玩不转他爱车的车门,没过几秒种整辆车就被敬业的交警们包抄了。 傻逼。莫文滨竟然骂了句粗话。 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检查脖子上的伤口了,只看见淡蓝色的衬衫,岭上开遍哟——血染映山红。 作者有话要说:  野杜鹃又名映山红。 ☆、第 32 章 “史文祥最近回国了?” 咖啡厅很安静,衬得大街上怪风刮得鬼哭狼嚎。又有台风要来了。 一接到莫文滨的电话说在楼下,江倩就猜到他是来提这件事的。 只是莫文滨的样子叫她大吃一惊——上回家庭聚餐后就未见,莫文滨怎么伤成了这样?整个颈部都被白色的纱布裹了起来,显得头大得不自然,脸色也如涂了面粉般煞白。 江倩以为那些人最多拿坐牢威胁威胁……竟然真下得了这般狠手? “真是他们弄的?”江倩又问了一遍。 “都说了是我乱闯红灯出了车祸。”莫文滨皱了皱眉,似乎很不乐意她再追问。 莫文滨不再看她,微微低下头,咬着吸管,小口小口的吮着一杯加了奶的冰美式。江倩盯着奶咖色的水面一点一点的下移,忘记了要回答他什么话。 “那天我看见史老师去听小因弹琴了,”莫问说着抬起头,看着江倩道,“是你叫他去的吧。” 江倩不可置否,点了点头。 “我就问你,你是真心想帮小因,还是只是为了求我——”莫文滨突然半捂住嘴,“我的。不该用‘求’,你别介意。” “不介意,”江倩摇头,咬了咬唇道,“都有。” “那你是真的大可不必。”莫文滨用吸管搅了搅冰块,小声说,“我和东哥什么关系?我不会害他的。” 江倩心一抽,顿了顿,说:“别喝了。” “天还没黑呢,”莫文滨说,“再说了,我现在炒美股,晚上不睡。” “我说的不是这个。”江倩自己也有喝咖啡的习惯,所以并不担心,只是近两个月都没再喝了。她说:“你身上还有伤,咖啡因不宜和药物共同摄入。” “哪个庸医告诉你的?” “你没学过生物?” 江倩又说:“而且会造成伤口黑色素沉淀,留疤。你自己看着办吧。” 莫文滨狐疑的看了她两眼,乖乖放下了咖啡。 莫文滨把咖啡推给江倩,“你喝。” 江倩又推了回去,“不喝摆着,干嘛给我。” 莫文滨谴责一句“浪费”,接过咖啡,没有再喝。他问江倩:“你就这么怕东哥出事?” 江倩没法回避这个问题,她的担心已经写满在了脸上。她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摁着太阳穴,难得散下的头发并不动人的遮住了脸,像是呜咽着说:“可我也不想你受伤啊。” 莫文滨身子一顿,也跟着叹了口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这里曾经是个奶茶店,后来拆了改建成一家韩式咖啡厅。 咖啡厅主打暖色调,木桌木椅,间或一盆绿植、一只泰迪熊,森林小屋一般温馨。这里很安静,背景音乐低得近乎听不见。今天是周末,好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套着大耳机在刷题,莫文滨扫了一转,有托福雅思、有5年高考3年模拟,都是厚厚的一摞,一人一张桌子,互不干扰。 他们当时可不是这样;至少他不是。 一放学不是约去打“红警”、“星际”,就是带女生来喝奶茶、吹牛皮。奶茶店墙上贴着头染得像个糖炒栗子的港台偶像海报,永远放着情情爱爱的流行歌曲,声音大得响彻整条街,生怕街对过的行人注意不到。 也有不喜欢喝奶茶的,比如孟旭东。但东哥会和他俩玩。 男孩子都天生好斗,不论什么游戏总玩不过两三局,因为莫文滨一定会和孟旭东杠起来。孟旭东大他们俩五岁,江倩又永远站在莫文滨这边,每每就变成一个大的对俩小的。孟旭东总归是那个谦谦君子,在莫文滨的张牙舞爪下免不了受过几回伤。 孟旭东不和土匪讲道理,转去指责江倩不帮他帮土匪。这个时候,江倩就会哭红了鼻子,对胳膊上被抓出血的孟旭东说:“我也不想你受伤啊。” 时过境迁,人没变,话没变,说话的对象却变了。 莫文滨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江倩,你是不是跟孟旭东好上了。” * 宋岳临出发前的这个周末,本来计划好了和搭档去塘朗山徒步,没想到气象台播报有台风登陆,只得临时改去了一家室内攀岩馆,就当半玩半拉练了。 一声令下,两个身影火箭一般射上岩壁;脚还没踩稳,手已经伸向了更高的支撑点。那架势用壁虎游墙形容一点不为过。宋岳搭档叫做韩一龙,动作利索得叫人看了眼晕,宋岳相比之慢了不少,但步子跨得更大。一时不分上下。 两个人都短头发黑背心,但想要区分开来实在是太容易了(冷因绝对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韩一龙个头不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后肩骨的地方还有一块狰狞的瘢痕,说是小时候油锅烫的——他们家祖传卖潮汕油炸粿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吃胖,反而精瘦精瘦的。 宋岳呢,背影颀长、黝黑,身高摆在那,流了汗、像条滑溜溜的巨型泥鳅;管他泥鳅蚯蚓看在冷因眼里都是帅的。每蹬一步那细微到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传进她耳中都如心跳的韵律般稳当。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登顶拍下铃铛,底下观摩的人忍不住鼓起掌来,正在给别人系安全绳的驻地教练朝他俩吹了声口哨。 看着宋岳一拉安全绳,蜘蛛侠似的滑到地面,冷因升起一种说不出的自豪,硬忍住笑意低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红绳。 “弟妹!”韩一龙喊着跑了过来,“我和他谁更快?” 宋岳还在解身上的绑绳,一抬头正撞见冷因的目光,额头上滚下两滴汗,湿发翘得乱七八糟,嘴角斜上去30度。 冷因莫名被这幅邋遢模样撩到了,赶忙转移视线,看着韩一龙一本正经的说:“你动作快。” 宋岳听见了,边往这儿走边说:“睁着眼睛说瞎话。” 韩一龙大笑着说:“人家这是懂礼貌,回家了指不定怎么夸你呢。” 冷因从包里拿出干毛巾递给宋岳。 韩一龙见了打趣道:“你看你看。哎我只能自给自足了。”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印着卡通图案的毛巾。 宋岳一边擦汗一边不以为然道:“你还眼红我?你这毛巾是儿子的吧!” 冷因记得宋岳说过,攀登中的搭档关系至关重要,因为在极限的生存环境下,两个人的生命是捆绑在一起的,所以需要充分的了解、信任、包容。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0 看着他们相处融洽对她来说也算是不放心中的一点点慰藉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台风可能影响交通的事。 “反正有情况第一时间联系,”韩一龙说,“我先回去了,家人等我吃饭呢。” 宋岳问他:“都说通了?” 韩一龙拍拍宋岳肩膀,“说通了,放心。”韩一龙转向冷因,要和她握手,意识到手上汗津津的又赶忙收了回去,“差点忘了。” “没事。”冷因大大方方握住了他的手。 韩一龙笑着说:“弟妹放心,人一定给你完完好好的送回来。” 冷因也笑着点头。恍然间,有种送别远征军的错觉。 韩一龙走后,宋岳问她:“你玩不玩?” “我?” 没等冷因反应,宋岳拉着她手腕走向岩壁:“我教你。” “诶你等等!东西还在那呢。” “没人拿,”宋岳说,“我看着。” 宋岳三下两下给她把绳子绑好了,还弄了点防滑粉抹在她手上。 冷因朝上看了看,“就……往上爬就好?”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 “你爬啊。”宋岳笑说。 他今天干嘛总这样笑?冷因别开脸不看他以免分心。 冷因尝试着抬起一只脚,踩住一个支撑点,向上蹬了蹬。没稳住又落下来了。 “哎你要先用手啊。”身后的人不耐了,抓起她的右手放在右上方一个粉色珊瑚状支撑点上,“傻不傻。” “我想跳上去抓上面那个嘛!”高处的支撑点看起来更大更好抓。 “心气太高是很危险的……”宋岳贴她耳边低声说道。 宋岳站在她身后,抓着她的那只手还没放开,手心滚烫,两人近得几乎贴在一起,刚运动完的身子热气喷喷的;再一张口说话,她全身骨头都要酥化掉了。 ——拜托!你难道没发觉这样的姿势和我讲话也是很危险的吗! 宋岳当然发觉了,不知好歹的挑逗的轻轻搓了搓她手背。搓得冷因全身浑身跟通了电似的一颤。 “走开。”冷因打掉他的手说。 “教你还不乐意。”委屈巴巴。 “爬个墙谁不会啊,”冷因转回头瞪他一眼,“你走远点,在这儿我浑身没劲。” “一会儿不许在下边指手画脚的听到没?” 宋岳气笑出声,听话的退后两步看着她试探着往上爬。 冷因力气不大,但是身子轻,加上她那股恁劲,快到顶的时候眼见着小腿和手臂都抖起来了,还是咬着牙一口气上去了。拍响了铃,朝下傲慢一笑。 宋岳大度的回以一笑。他很明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冷因十有八九不知道怎么下来了。 冷因也是当即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笑容僵在脸上逐渐消失。小腿肚子已禁不住颤抖,但又不乐意向宋岳求助。 就这么僵了会儿,脚下陡然一滑,整个人隔空掉坠!冷因吓得闭紧双眼,紧紧蜷住主安全绳,等待即将到来的自由落体。 宋岳看见她脚滑的瞬间心脏停了一拍,但马上意识到这不是荒郊野外而是室内攀岩馆,身上绑着十二分安全的安全绳。更何况室内攀岩正确的下落方式就是直接跳下来,只不过这傻小子不知道而已。 安全绳将她以正常的速度送回了平地,宋岳早已候在底下伸手把她接住,感慨着说:“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冷因已经没有精力翻他白眼了,毫无抗争精神的落进了他的怀抱。 这一爬再一吓,冷因自己也是大汗淋漓,也就无所谓宋岳这个又欠扁又汗流洽背的“接风”了。 ☆、第 33 章 晚间台风登陆,雨还没下下来,尽听见楼道风呜呜乱窜。 从攀岩馆回到城中村,路过超市时,冷因拽着宋岳进去转了一圈,在万物俱全的情况下又买了士力架、沙琪玛、火腿肠…… 喜之郎吸吸果冻、大白兔奶糖?家中,宋岳把冷因刚刚塞进包里的果冻奶糖拎了出来,哭笑不得的问道:“你当我秋游呢?” 冷因点头,“差不多差不多。” 宋岳摇头叹道:“叫人家怎么看。” “怎么看?”冷因乜着他问,“叫谁怎么看?” 宋岳没理她,把奶糖留着,果冻丢了出来说:“这个热量不高又占地方,不带了。” 冷因也蹲下身,抓了一把小果冻进去说:“谁说给你吃了,不是说徒步好几天要在当地人家借宿吗?人家家里没小孩的啊。” 宋岳挑挑眉,心想你也真是心细。 “好吧,”他说,“带就带着吧。”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儿子塞的。” 窗外突然刮起大风,窗子被吹得哗啦一声自己滑开了。两人一齐看去。 宋岳起身走到窗前,关上窗说:“你回601看眼,把窗子锁紧了。” “噢——” 冷因回到家,窗子锁得好好的。窗外阴风嘶鸣,没开灯的房间恐怖异常,像有许许多多的人影在屋内乱转。 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现在害怕起来了?合着越大越矫情了? 不过是离开一个月的时间,她都独自在这个世上活了多少个一个月了? 关于宋岳的行程,冷因没敢问得太多太细。她怕她会去查——她一定会去查。她真是恨透了现在各种新闻头条文章,尽写些吓死人的东西出来博人眼球。 一篇叫做“夺命海拔”的文章里说,宋岳要去的那个地方死亡率大于10%。 10%意味着什么?是十个人中会有一个人死,还是攀登十次一定会死一次?如果第一次就恰好是那一次呢?如果某一个人恰好就是那一个人呢? 冷因被突然响起的叩门声一惊。 “没锁。”她定了定神,回道。 “关个窗这么久,”宋岳走了进来,顺手摁了客厅开关,“灯也不知道开。” 窗外风还在吼,愈吼愈凶,伴着闪电和闷雷,像金戈铁马的沙场。她又想到了千里马。 “走。” “去哪?” “天台,” 宋岳拉过她手腕说,“带你去吹风。” “你疯啦?”冷因还处在方才胡思乱想带来的后怕的余波中。 “雨一下就进屋。别怕啦,”宋岳拽拽她手,“有我在呢。” 天台风刮得很大,冷因眯着眼望向天空,那里黑麻麻的乌云堆积,像是阴鸷的密谋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动荡。 宋岳跳上斜坡台,转过身来拉她。冷因伸出手,被宋岳一握,脚下还没用劲就飞了上去。 风大,但没那么大。卷不走人,吹在背上倒像按摩般舒服。 冷因扯掉发绳,迎面着风,张开双臂。 “喂!”她喊。 “干嘛!”宋岳看向她。 “看过泰坦尼克号没!”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1 “没有!” “……” 憋了数秒,宋岳大笑着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大声说:“这样可以不!” 冷因刚要开口,一团白布鬼畜着舞动着冲进她的眼帘——估计是那老大爷晒的被,台风来了竟然没收就这么被吹得跑了。 不知是哪根神经被触到了,冷因突然爆笑起来,笑得弯了腰。宋岳也看到了那床被单,本来没什么被她这么一笑也像点了穴似的开始狂笑。 没多少工夫,胸衣短裤袜子垃圾袋塑料雨衣,走马观花的在眼前呼溜一下奔驰而过,不知哪的花盆被刮掉了碎在地上霹雳乓啷。 昏暗的城市像突然冒出了许多怪兽,在人们躲回屋里、阴风怒号之时冲出来群魔乱舞。 “啊——”她在纷乱的狂风中大吼了一声。 吼完了,胳膊肘撞撞宋岳,“该你了。” 宋岳看了她片刻,转过头对着前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吼道:“啊——” “啊——”冷因又跟了一声,“——靠——” “靠靠靠——” 宋岳转头,“别骂脏话。” 冷因不服气的说:“你骂得比我少还是怎的?” “我是男的。不一样。”理直气壮。 冷因瞪大了双眼,“你他妈双标——大言不惭——” 对面不知哪扇窗突然开了,一声怒吼:“操他妈的哪家野猫大半夜□□!”后面还有些更脏的不过被风声掩盖去了大半。 冷因对宋岳吐了吐舌头,宋岳给了她脑门一记暴栗。 咔嚓一声惊雷,大雨滂沱而下。 他们躲进了斜坡台下,楼梯间的顶层。 雨声冲刷在旧巴巴、不干不净的水泥房顶。 冷因从兜里掏出两根红绳。 “这是……” “手绳。” “网上买的?” “自己编的——你要气死我?” “我是夸好看呢!”宋岳接过一根瞧了瞧,说:“在我们那,红绳是拴心的。” “拴心?” “女方给男方戴上红绳,男方走去哪都会牵挂着女方。” “合着不好好戴着就不牵挂了?” “哎!讲个寓意嘛。” “帮你戴上?”冷因问道。 宋岳伸出手腕,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一左一右勾住红绳两端。红绳打得细巧、紧密,中间还有一颗袖珍的小结——同心结。 “这个,”宋岳下巴指了指那个小结,“给我戴是不是有点娘。” 冷因顿了顿,乜着他问:“你还戴不戴了?” “……戴。” 两人都将红绳戴上。宋岳戴左手,冷因戴右手。 某一刻的闪电,将两人并靠在一起的手照得豁亮。 一黑,一白;情系红绳,缘定三生。 雷声骤下,如巨大的铁斧斩断冰山。 冷因将脸埋在宋岳颈前,那一片被雨淋得微湿,散着带了他气息的热度。 她轻轻搓了搓他手上的红绳,又忍不住去触碰他小臂的伤口。伤口早已掉痂,摸起来凹凸不平。 最后,指尖爬上他的下颌,他的脸庞,在鼻子上轻轻挑逗的刮了刮,笑说:“小丘。” “什么?”宋岳抓住她手,皱着眉也忍不住笑了,“不许叫,没大没小的。” “小丘小丘——”冷因显然不把他的话当话,“要是想你怎么办?” 宋岳挑着眉说:“别弄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哎呀,”冷因堵住他嘴,“别说了。” 她手指移开他的嘴唇,又意犹未尽的贴上去轻轻摩挲,男人的嘴唇竟是那么柔软。这令她忽然想起李斯特的《爱之梦》,弹出那一句句温情脉脉的琴音时,坚硬的黑白键也该是柔软的吧? “不提了,不说了。”——因为我懂。 你知道吗,我比任何人都不想你离去,又比任何都希望你离去。 因为我爱你啊。 那些缺失不见的爱,像贫瘠之地的种子,从你出现在我生命的那一刻起,一点点被唤醒。 若世上真有一见钟情,宋岳的出现叫她信了。 宋岳感到喉咙发涩。 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又出现了。像温柔的潮水将他淹至窒息。他宛如一叶小舟,被软绵绵的潮水,轻而易举的被掀翻。 曾经宋岳觉得攀登是神圣的。上天铸了山,造了人,人对山的向往,顺应天道自然。 这一刻,宋岳发觉自己是自私的。一直以来都是。 他将她抵在水泥墙上。他们吻在一起。 任窗外台风咆哮,暴雨肆虐。 什么天道,什么自然,都是人类面对未知疆土所迸发出的欲望,盖上了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 或许在这一刻,宋岳才真正意识到,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征服。登山从不为了征服。 ——令他强大的同时也在令他软弱。 殊不知无形无意之间,他二十六岁这年遇见、爱上的这个女孩救了他的命。往后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 汗水雨水,风声吟声。 十指相交,红绳相糅。 命里。梦里。 楼下小卖部,一个穿长薄风衣的男人第无数次按下那串号码。不是打不通,就是打通了没有人接。 “台风来啦,回家吧。”小卖部老板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清点完账目,见人还没走,又催说:“我要收摊啦。” “不好意思,”莫文滨问,“你这儿有伞卖吗?” “有的有的。”男人拿出一把透明伞。 “多少钱?”莫文滨问。 男人想了想,“算了给你批发价拿去吧。5块。” 莫文滨从兜里拿出皮夹,又从皮夹里拿出50给男人。 男人面露难色,“没更小的了吗?没零钱找了。” “那下次再找给我吧。”莫文滨说着接过伞就要走。 “不行不行,”男人追出了收银台,“你不住在这儿吧?” 莫文滨询问的看向男人,摇了摇头。 男人说:“我就说吧,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这人记性不好。这样吧,你在店里再挑点什么东西走吧。” 莫文滨说好。他想都没想,要了包黄鹤楼软红。 撑起伞,走进雨中。 殊不知5级风以上这种廉价伞就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了。 伞没撑多久断了骨,再没多久被吹进了倾盆大雨,不见了踪影。 莫文滨举起风衣护着脖子狂奔,不知踏进多少洼水坑,裤脚已经湿了透顶。 他在一栋单元楼下站住了脚,头顶掉漆的塑料棚从斑驳的墙上舌头般伸出,身后是破破烂烂生了锈的铁门。面前是厚厚的雨帘,能见度不过五米。 莫文滨迷路了。 城中村的每一栋楼房都独树一帜,可又破烂得千篇一律——就好像御用青瓷器标化的材质、流程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2 、色泽,却能够一眼分辨出哪只是哪只;可千奇百怪的垃圾往垃圾焚烧场一堆,便再也分不出谁是谁了。 小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小因到底住在哪呢。 小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 莫文滨仰头,灰蒙蒙的塑料棚下用马克笔写满了维修电话,像是一只只丑陋的即将要掉下来的虫子。 雨水不知从哪道破了洞的口子流入,顺着塑料棚下沿汇聚在某一点,堆积,堆积,凝成一颗肮脏的浑水珠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莫文滨闭上眼,眼前是江倩的眼泪。 “莫文滨。我怀孕了。” 她哭了。泪如雨下。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起身到她身旁。第一次,那么自然而然的给了她一个拥抱。 莫文滨叹了口气。眼前一阵眩晕。 那么,谁能给我一个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 ☆、第 34 章 宋岳走了。 宋岳临走前把家里不带走的东西都打包了放在她这儿;本来以为会把601塞满结果还好。一来宋岳东西少得可怜,二来冷因东西少得可怜,两人东西叠加在一起摆一屋甚至填了些舒舒服服的烟火气。 冷因独居了多少年第一次发现一个屋檐底下还是有男有女比较有家的感觉。 本来是要头疼转租的问题,好在房东说正好老家有个小侄子过来深圳住上一段时间,头疼的事便也不用头疼了。 当天傍晚,冷因将头发低盘、画了淡妆,收拾得干干净净去弹琴。 她在楼下小卖部带了支水,听见小卖部老板和街坊邻居聊天时说,住在她那栋楼里的那个老大爷过世了。 “看着挺精神的怎么就……” “听说是滑倒摔破了头,没能及时抢救。” “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反正房东今早去催房租才发现的。” “子女呢?” “子女在还独居?” 难怪来台风了没人收被子……想来心里压压的,冷因没听完谈话就离开了。 冷因在家对着桌子练了一天的琴,练到指尖通红指骨麻木,但坐在酒店大堂的钢琴前,她还是选择了简易的通俗歌曲;在旁人听来好听、安静便好,对她而言不用花心思于技巧、情感,反而可以专注于琴键的感觉——因为没有琴练,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最最欠缺的东西。 冷因确实觊觎过莫文滨家那台九尺斯坦威,但想想还是算了;那毕竟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再者演奏型钢琴会把她惯坏的、不适合练习。 在有信心掌控好之前,冷因是不会再去尝试那些名家的曲子了;老人说的对,现在的她不配。 倘若有一天,她配在九尺斯坦威上,想演奏什么演奏什么了呢?那时的她,身在何处呢? 冷因一边想着,一边收琴。 “小姐。”有人在身后唤道。 冷因转头,见是大堂服务生,手里揣着什么东西。 “什么事?”她问。 “这个,”服务生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刚才有位老先生让我给你的。我看你一直在弹琴没敢打断……” 老人又来了?冷因接过信封时心里有些忐忑,好像里边又是一顿严厉的斥责。 “谢谢。”她掂了掂稍微有些重量的信封说。 “不用……”服务生说,“你琴弹得……真好。” 信封里边果然装了东西;是一把钥匙,一张名片。 “文祥琴行……”下边是电话和地址。 明白过来的瞬间激动得可以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冷因收好钥匙和名片,在去ktv的路上接到了那个她等了一天的境外电话。 是宋岳。电话是从尼泊尔加德满都打过来的,人已经到了宾馆。 “还顺利吗?”她问。 “嗯,”宋岳说,“飞机上看到珠峰了,离得蛮近的。” 胸口陡然间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涌动——再没多少天他是不是也要站上那样的高度? “吃晚饭了吗?” “吃了。” “你呢?”宋岳问她,“一个人在家还好吧?603来人了没有?” 冷因一下子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就拣了最后一个答说:“还没来。” “人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家门要锁好。什么小侄子……我不放心。” 冷因笑道:“真是有劳您费心了。” 一时沉默,不知说什么。 她想告诉宋岳,她今天弹琴了,弹了一整天的琴。她还想告诉宋岳,楼里的老大爷去世了,所以台风来的时候才没有人收被子。可是话到口边,什么都没说出来。 宋岳先打破了沉寂,“明天就徒步出发去营地了。” “要走多久?” “9天。” “能打电话吗?” 见宋岳迟疑了片刻,冷因接道:“不方便的话就算啦。” “方便——”宋岳说,“只是可能信号不好。” “每天给我发条信息?” “嗯。一定。” “每天都会很辛苦吧?” 该怎么答呢?“还好。” “你要多吃一点,”冷因叮嘱道,“别回来瘦没了。还要记得防晒。” “知道啦。”虽然一定会瘦。 “还有,只可以和韩一龙睡一个帐篷……” 宋岳笑了,“好。”又说,“你晚上回家也注意安全。” 放下电话,韩一龙在背后说:“羡慕你们呐,年轻真是好。” 宋岳起身关掉床头灯,回说:“你也就30吧。” 韩一龙摇头,“结婚了不一样。” 宋岳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单人床很小,怕是只有一米,但再小也是床,接下来的一个月可能都睡不上了。 宋岳侧身,问韩一龙:“你结婚多久了?” 韩一龙想了想,“我俩大学认识的,一毕业就结了……”忽然惊讶道:“哇,正好十年了!” “那她不该很支持你玩户外了?”宋岳记得韩一龙说他大学就开始参加登山社团了,但这次出行韩一龙和他老婆做了很久的心理工作。 “支持啊,大学的时候我俩一起登过四姑娘、祁连山,去过冈仁波齐、梅里转经,最后在玉珠峰上求的婚,当时她那眼泪哟,我吼她再哭眼睛都要冻瞎了。”韩一龙感慨的叹了口气,“后来有了孩子,那几年我刚好从国企转出去干it,一家人都靠着我呢,一点不敢大意就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韩一龙又说:“我太太也是半个发烧友,这次马卡鲁峰她心里有数,年年有噩耗,多少夏尔巴丧命都不知道了。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谢灵的?也是深圳的山友。” 虽然做好过心理准备,听见韩一龙问起他还是一怔。 “知道。”宋岳答。 “我和她大学一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3 届,当时都在登山社,我太太也认识。她是我们当中为数不多毕业了还继续登山的。没想到……我太太当时挺受打击的,心里多少有些阴影,半夜总是做雪山的噩梦被吓醒……”见旁边安静得呼吸声都快听不见了,韩一龙小声问了一句,“睡着了?” “没……”宋岳被韩一龙说得有些晃神,转移话题问他:“你出来,儿子想吗?” “想啊!怎么不想,出个差都想……今年年初开始拉练,登四五千米的雪山,下撤第一件事就是和儿子通话,”韩一龙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回忆着摇头,“没有一次不泪目的。一方面觉得特对不起儿子,一方面听儿子在幼儿园同学面前吹自己爸爸是英雄,又感到特别的荣耀。” 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光是想着就又幸福、又辛酸。 “这次听说我要爬‘黑色巨峰’,囔囔着要我给他带黑色的石头。” 宋岳问道:“你儿子很喜欢石头?” “是啊!捡到好看的当宝贝似的,吃饭睡觉都拿手上。” 宋岳在黑暗中看向韩一龙,说:“我家小石头多,都很漂亮,平安回去了送你儿子吧。” “哪来的?”韩一龙也侧过头来,“贵不贵重啊?” “不贵。也是捡的。” “那谢谢咯!” 宋岳心想,送给一位爱石之人,也算是完满了吧。 韩一龙很快就起了鼾,宋岳却睡不着了。 城中村住惯了,衬得加德满都的街道很安静,也很漆黑,只有一柱银白色的月光打上床对面的土黄色的墙面。黑暗中,似乎有爬虫的窸窣声。几道黑影掠过,大概是大乌鸦,这里很多大乌鸦。 这样寂静的夜,睹物思人。宋岳忽然间意识到,父母走后,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这一刻的心中只有冷因。 对她而言是不是也是如此?她深夜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是也是他?他还把一堆东西塞挤进了她那狭小的出租屋里,叫她一抬眼就不得不见到;多残忍啊。 倘若有天,他们成了家人、有了孩子,冷因会不会也像韩一龙太太那样不再愿他登山涉险?他们的孩子会不会也跑到幼儿园里吹嘘自己爸爸是英雄?拿着一块丑不拉几的黑青石头,告诉小伙伴们那是喜马拉雅山上外太空掉下来的陨石?如果那时候的冷因成了钢琴家呢,他们的孩子要是只喜欢弹钢琴不喜欢爬山呢,那他不是又得一个人离开家了?不行,得趁早灌输爬山好玩的思想,好让小东西一下地就陪爸爸出门。 宋岳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天马行空中睡着了。 毕竟笃定的牵挂,叫人心安。 ☆、第 35 章 文祥琴行,最里面一间琴房,从早晨9点琴行开门到现在,门已经连续关了6个小时。 终于等一曲结束,前台的女孩才敲开了门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前台女孩望着冷因愣住了:浑身大汗,像桑拿房刚蒸出来的。 “是不是房间太热了,”女孩抬头,“啊,空调没开——你也不早说!我去给你拿遥控器。” “没关系。”冷因起身,“我准备走了。” 女孩走后,冷因从包里拿出纸巾,先一个键一个键的擦拭钢琴,再抽出一张擦自己额头的汗。 她一点也不热,连续弹琴又出了汗,反而有些发凉。 冷因收好琴,出去时锁上了琴房的门。她把钥匙还给前台,女孩问她:“明天还来吗?” 冷因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请问这间琴房为什么要锁着?” “这间是史老师私用的。” “你们这边练琴怎么收费?” “一小时10块——私用琴房不收,史老师专门交代过的。” “咦?”女孩看了看一旁的沙发,“怎么走掉了?” 冷因刚走到琴房门口,听见女孩的自言自语又转回头。沙发上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只纸杯,纸杯里的白开水一口未动。 女孩走到沙发边丢掉了纸杯。 冷因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第六感。 她问女孩道:“是谁走掉了?” 女孩“哦”了一声,说:“是个男的,在这儿坐了有40分钟吧,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你说这气温还没降下来呢,二十多度,我看着都热!” 电梯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下到一楼的途中又屡次停下,冷因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哪还有什么米白色高领毛衣的影子?也是,刚才她走出琴房的时候,男人都不知道已经走了有多久了。 冷因这才意识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莫文滨了。 她攥着手机,发现自己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找他的理由。 “你还没给钱。”司机冷冷的叫住欲往车里钻的男人。 “我身上没有硬币,我得进去问一下。” 司机冷冷的看了男人一眼,见他不像是故意套票的,便道:“那你快点,下一站四分钟就到了。” 公交车一启动,差点没给莫文滨晃跌倒。他举着胳膊拉着把手,觉得自己像初进森林的猩猩。 终于逮着一个慈颜善目的,莫文滨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有没有多余的硬币?” 大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100块钱钞票,虽然很想占有,但还是摇了摇头,“没钱找。”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说没钱找。公交司机透过反光镜瞄了他好几眼了。莫文滨恨不得说那就不找了——但那么说的话就有新问题了,这一百块难道是□□? “哥哥,我有。” 莫文滨转头,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生。 他笑道:“太好了。”说着递过100元钞票。 女生摇头,“我没有零钱。我是说我有两元硬币,给你好啦。” 莫文滨赶紧把硬币塞进公交司机旁的投币口,觉得司机抬头纹都少了两道。 莫文滨走回来问女生:“我怎么还你?” “两块钱而已,不用还啦。” 两块钱对莫文滨来说是真无所谓,他只是觉得对别人来说不一定无所谓。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手机震了起来,是银行钻石信用卡配备的理财经理,每周定时给他打电话推荐理财产品。莫文滨皱了皱眉,直接把手机给关了。 “桂庙新村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齐您的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下一站,深圳大学……” 女生:“那个……哥哥?” 莫文滨:“嗯?” “可以加个微信吗?” 深圳大学到了,莫文滨跟着女生一起下了车。 女生惊讶道:“你也是——” 莫文滨摇头,“我在附近有点事。” “哦,那,我先——” “你先上课去吧,我也要走了。”莫文滨替她说了。 女生走后,莫文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4 滨又晃到路口打了辆的士。他当时不知怎的忽的就随便上了辆公交,鬼知道那么麻烦,还给他送到什么深圳大学来了。 好在离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太远。 莫文滨让的士司机在医院拐角处停下,从后门走了进去。 上周他在这里做了两个测试,一个是红外热成像脑血流图,一个是电脑上的自我测评。测试报告出来了,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主治医生和他聊了会儿,问了些问题,说他状态挺好,只要合理作息、坚持吃药,应该是可以痊愈的。 医生开了两种药,一个月的量。莫文滨拿完药,下楼的时候远远看见了江倩。 莫文滨看见了江倩,可江倩没有看见莫文滨。她现在满脑子是心绞痛到医院的母亲。 还有病房里孟旭东的母亲。她现在没有办法面对孟旭东的母亲。 怀孕的事,江倩从头到尾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除了那天激动之下告诉的莫文滨,然而也是莫文滨猜到在先。一开始她想打掉孩子,可是于心不忍,纠结着纠结着过了药物流产期,又过了人工流产期。不知道还能再瞒几时,但她觉得不会太久了。 那天,莫文滨说,你让我保守秘密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她还没张口,莫文滨就叫她不要说了。 以孟旭东的身份和家庭,倘若孩子没能打掉,就一定会让他们两个奉子成婚。与其说她不确定孟旭东的感情,不如说,她真正拿不准的是自己。 莫文滨多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一猜就猜到了。 独自倚在走廊边上,江倩忽然有种大哭的冲动。近来她的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常忍不住潸然泪下,倘若不刻意的压制,一不小心就会说出伤害人的话,譬如那天在酒店大堂对待冷因。 对于冷因,她从未有过好感。但不知是否因为将为人母变得感性,一想到自己孩子未来的家庭还没有着落,她竟对这个认识了多年、曾为孤儿的女人产生出一种无由的保护欲。 一位护士走来,“请问是……江小姐吗?” “是。”江倩站直身,理了理头发。 “你母亲叫你呢。” “病房里的客人……” “客人?可能走了吧。病房里就你母亲一人。” “好的。”江倩微微点头,“谢谢你。” 江倩调整好心情,打开房门。母亲坐在床上一筹莫展的样子。 “怎么啦?”江倩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椅子还有余温,估计孟母没走多久。 江母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替小孟着急呢,不知道他在外边得罪了什么人。”母亲压低了声音说:“怕是有上头更大的势力想要搞他们家,孟延年连续三天食不下咽了。”孟延年是孟旭东的父亲。 江倩心一抽。她想起莫文滨那天说的,中国的高危行业,她还嘲他电视剧看多了。 江倩咬着唇说:“他们想从莫文滨下手对不对?” 江母惊讶的看着女儿,“你都知道了?” 江倩突然哽了哽,强压着泪意说:“莫文滨伤成那个样子你不知道?” “什么?文滨受伤了?”江母睁大眼睛,撑着床坐直身,“文滨伤哪了?严不严重啊?我前天才和他爸妈通电话的,怎么没有人和我说呢?” 难道说……莫文滨父母已经回美国了,难道说莫文滨受了伤他谁也没有告诉? “不重。”她撒了个谎。莫文滨不说有莫文滨的道理,莫文滨替她保守了秘密那么她也不能随便瞎说。可是为什么呢?莫文滨你为什么呢?江倩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下去了。 “那就好,”江母舒了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不乐意你跟有政治身份的人多有瓜葛。没想到莫文滨也——总之你最近和他们保持点距离吧,不是叫你不和他们来往,而是要注意分寸。你爸已经不在了,咱母女两个就是最最普通的小市民,不能鸡蛋碰石头啊。” 江倩忍着眼泪,说了声好。 晚上,江倩一人在家,窝在爸妈房间里大哭了一场。 哭完,擦干眼泪,她走到保险柜前。保险柜的密码曾经是父母出身年份,自打父亲离世就改成了事故日期。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这么做,分明是一遍遍自残式的往伤口上撒盐。 就像她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父亲走前是真的留了遗书的,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一公文包的东西:信封、相片、文件夹分门别类的装着曲谱手稿……除了那些遗书中该有的东西,还有一段简短的病情交代、以及这么多年来的就诊病例。母亲当时看见这些病例脸一白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当时她和母亲一人负责整理曲谱,一人负责整理信件。她之所以选择整理曲谱,一是因为母亲是外行,二也是刻意回避父亲的信件。 女儿不孝,三年来也没敢将您的遗书好好的读一遍。 如此想着,江倩含泪打开了那一大包信件。当看到那句“亲爱的夫人、女儿时”,没忍住又哭出了声。——父亲是有多残忍多绝情才能在写下这样的文字之后仍旧抛下她们撒手里去呢? 江倩坐在地上,一封封的把那些信件看完。 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个严谨的人;就连遗书也是如此。写给妻女的、父母的、挚友的,甚至还有母校的……没有华丽的措辞,没有“不要难过”、“勿念”之类的话语,都是交代事情为主,还有“望理解”。 当她以为自己看完了全部、准备收拾好了回房间睡觉,江倩发现装信件的文件袋隔层里,竟然还有一小角被反复折叠的白纸。 江倩掏了好久才将那角卡在文件袋深处的白纸掏出来。层层翻开后是一张a4签字纸,手稿。江倩一懵,向下看去,只觉得眼花耳鸣。 那是一封纯英文的推荐信,指向全球最盛名古典音乐院校的“艺术家文凭(artist diploma)”——一个没有任何学术绩点要求、只看演奏水平和个人素养,却难于上青天的文凭席位。 推荐的人的名字,叫做“yin”。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后还是换回到晚上更新为主啦。 ☆、第 36 章 冷:宋岳你快回来!我已经快被隔壁整死了! 宋:干嘛啦?(紧张)那人(房东小侄子)怎么你了!? 冷:隔壁住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宋:噢——(意味深长) 冷:我今天去问房东了,他说小侄子的女朋友在深圳打工。 宋:那就没办法了。 冷:你怎么这么淡定? 宋:(笑) 冷:有人在你家里头撒野哎! 宋:回头换张床给你好不好? 冷:你那床嘎吱嘎吱的听着快要断了的样子。 宋:不是都说了回来换吗? 冷:没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5 事,让它断吧! 宋:??? 冷:断了叫房东自己赔! 宋:…… 宋:今天下了很大的雨,帐篷扎在猪棚旁边,特别臭…… 冷:夏尔巴人养猪? 宋:养啊。 冷:不是不吃猪肉? 宋:那是□□啊…… 冷:早知道多给你带点火腿肠了。 宋:确实已经吃完了…… 冷:那咋办? 宋:没事,大白兔也好下酒的…… 宋:我是不是很白!(一张宋岳和夏尔巴人手臂贴在一起的照片,稍微白一点的那只手臂上有刀疤和红绳。) 冷:(一张他俩手臂挨一块儿拍的照片,两只手腕上都系着红绳。) 冷:巧克力味的奥利奥 vs. 香草味的奥利奥。 晒晚餐—— 冷:(方便面) 宋:(马铃薯) 冷:(方便面) 宋:(马铃薯) 冷:(方便面) 宋:(马铃薯) 冷:看我我要体恤体恤你,明天晚上同患难。 宋:好。 隔日—— 冷:(马铃薯) 宋:(方便面+火腿肠+寿司+速冻饺子) 冷:火腿肠不是吃完了吗?寿司哪来的?还有饺子? 宋:客栈遇到几个日本人……饺子是这儿特产,尼泊尔人叫momo,又叫藏饺子。 冷:啥馅儿? 宋:马铃薯…… 宋:日本人说“宋岳”的日语念“嗖嘎哭”。 冷:好难听! 宋:(哭笑)我也这么觉得。 冷:那我的呢? 宋:我帮你问问。 …… 宋:得翻成英语问呐。 冷:嗯?(所以呢?) 宋:所以是寒冷的冷还是冷酷无情的冷。 冷:…… 冷:寒冷的冷。 宋:是因为的因还是因此的因。 冷:…… 冷:(有区别吗?) 冷:算了算了。不问了。 宋:今天终于睡上了床,还洗了个澡。 冷:——等等!你这么多天没洗澡? 宋:……嗯。 宋:回来还打算给我拥抱吗? 冷:不打算了。 宋:客栈是一对夏尔巴夫妇开的,两儿一女,几百头牛。客栈在雪山脚下,门口是彩色的经幡,到处都是小野花…… 冷:你想说哪天带我去吗? 宋:不是,大白兔糖给小孩子发完了。 冷:喜之郎呢? 宋:自己吸掉了。 冷:哈哈哈哈。 ~end~ “最近都在营地适应。今天早晨在喇嘛的带领下举行了煨桑仪式。我们这批攀登队总共五人,再加五位夏尔巴。大家把各自的物品、国旗放在祭祀台前,祈求平安归来。喇嘛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条保平安的红绳,我把它系在了你的红绳下边。” 冷因想象着宋岳小臂上缠着两道红手绳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宋岳问:“你笑什么?” 冷因说:“娘炮。” “……”宋岳叹了声,说:“接下来就开始高海拔拉练了,等适应了天气好了就冲顶。” 突然一阵噪音,然后是电流声。冷因对手机“喂”了几声,约莫过了十几秒才传来宋岳的声音。卫星电话第一次出这种情况的时候可把她吓得不清,断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下雪了。”他说。 “冷吗?”废话……“快进帐篷里去吧。” “营地那没信号。”几乎是祈求的口吻,沙哑着说:“再讲两句,想听你声音——” 冷因心一软,软得快化了。 “好想你,”她说,“为什么先离开的总是你。”云南也是,这次也是。 宋岳答道:“别这么说,等哪天你也远走高飞了——” “我哪会远走高飞呀。” “说不准呢,一出去就把我忘了。” “喂——”冷因抬高声音,“我挂了。” 宋岳忙说:“别。”鬼知道他找到一个信号点费了多大功夫兜兜转转了多久。 “真的,你那风声好大,站在外面不安全。”这些天来冷因多少有些山地“经验”了。 宋岳望着背后坡上不断被风吹得滚下的小石,还有盐粒般的白雪,点头说:“那好吧。你先挂。” “那我挂了——” “嗯。” 零下十几度的晚上,冻到手脚麻木。宋岳看了眼天,天气不是很好没有星星。他不敢站定,怕身子被冻僵,小心翼翼的踩着石头回了营地。 大帐篷里有加热器,宋岳对着烤了会儿,身上脸上才渐渐恢复知觉。 不一会儿,韩一龙蜷着身子进来了。 韩一龙在宋岳对面坐下说:“帐篷里太冷了,受不了了。”帐篷都是小而独立的,只有大本营的主帐篷里才有加热器。 宋岳问:“明天是c1*还是c2?”要知道c2比他们现在所在的abc*整整又高出了1000多米。 “还没定呢,他们说看天气今晚或明早再定。听说c1和c2隔得不远,”韩一龙说着抬头,看向门口,“喏,人来了。”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一听就是夏尔巴的。 进来的夏尔巴一个叫mingma(明玛),一个叫angtharkay(昂达杰);后者因为名字太拗口(据说真名其实更长)宋岳和韩一龙干脆叫他小小黑,一来他年纪小、才20岁,二来他确实很黑——宋岳就是和他照的相。 宋岳和明玛、小小黑打了招呼,起身拍拍韩一龙背说:“你问。” 一路上依赖宋岳藏语的韩一龙紧张道:“你去哪?” “回帐篷拿点东西,”宋岳说,“顺便给你个机会练练尼泊尔英语。” 宋岳进帐篷把冷因给他带的一包零食拿了过来。 进帐篷时,韩一龙已经交涉好了。“明天只去c1。雪会下大。” 包里有士力架、花生米、炒蚕豆、葡萄干,碎成屑屑的饼干,压变了形又冻成块的巧克力。宋岳行前说要高热量高蛋白高维生素,冷因还真给他整来这么一堆。合着真把他送去春游了。 给大家分的时候,明玛用藏语问他,是不是老婆带的,小小黑笑说肯定是。宋岳摇头。韩一龙从三人的表情猜出来了内容,用英语说“girl friend”、“girl friend”! 分零食的时候,韩一龙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我一直好奇,你怎么会懂藏文的?”在他印象里藏文梵文印度文简直像是天书。 宋岳淡淡的答说:“身边有人讲。” “我记得你是彝族的?”韩一龙又问。 宋岳本想糊弄着带过,但想到都是一块儿闯鬼门关的生死交情了,况且人都走了这件事早已无所谓了,就和韩一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6 龙说:“我妈妈是藏族的。” 分完零食,大家坐在桌边聊了会儿天。聊天内容杂七杂八,混杂着中文、藏文、中国英语和尼泊尔英语。没多久进来了队里另外两个意大利人,于是又加上了意大利文和意大利英文。意大利人指着散装的炒蚕豆,用这两天刚刚学来的蹩脚中文对宋岳说:“好吃!” 韩一龙也回帐篷顺了些零食过来。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多给了夏尔巴一些。 这些夏尔巴人,背着几十公斤的物资,还要负责探路修路。冒着生命危险服务登山客户,一个登山季却只能赚5000美金;通过聊天宋岳才得知,想要在加德满都买栋小房子最少也得花上五六十万美金。 年年不知多少夏尔巴人遇难(人数不多但比重大),一人抚恤金只有400美金;但他们依然不辞辛劳的行走在世界之脊上。2014年的一场珠峰冰崩死了16个夏尔巴,2015尼泊尔地震就更不用说了,死者中还包括了与宋岳一齐登上过慕士塔格峰(7509)、卓奥友峰(8201)和珠峰(8848)的夏尔巴挚友,至今尸骨未能找到——要知道高山上那可是超越生死的情谊。 这些受了重创、甚至死亡的夏尔巴人,基本上年龄都在2030岁。 宋岳望着小小黑,恍然间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6年前的影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夏尔巴登山协助了,因为那是他自己登山的开始。 只有天知道小小黑这一生将会面对什么。宋岳只能够在心里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 小小黑说:“这次平安回去后,欢迎大家来参加我哥哥的婚礼——就在加德满都。” “you?”意大利人指着小小黑打趣。 小小黑腼腆的摇头,“no!no!”又用藏语小声叹了一句,“我不结啊,不敢结啊。” 只有宋岳听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bbsp;base camp,大本营。 abbsp;advanbsp;base camp,前进营地。 bsp;camp#,登山营地,海拔越高数字越大(bsp;c1)。 煨桑仪式:用松柏枝焚起的霭蔼烟雾,藏族祭天地诸神的仪式。 ☆、第 37 章 冷因将签字纸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回进信封;仿佛一片薄弱的冰,一碰即碎。 “……我没有护照。” “有户口吧?护照可以办,签证可以签。” “我不会英语。” “这不是问题。” “史老师目前就在这所学校任职,”江倩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看着冷因说,“这也是父亲与我共同的母校。” 不论是史文祥,江老师的母校,还是那个只在莫文滨口中听说过的“艺术家文凭”,都是她连做梦也不曾想过的段位。冷因脑袋乱乱的,眼前漂浮着密密麻麻乱七八糟摩斯密码似的英文字母。 她需要时间理解、消化这一信息。 冷因把信封放回到了桌上;桌子的正中间。 “你推回给我我也不会要的,”江倩说,“这封信本就该归你。” 冷因疑惑了。面前的女人,坐姿、打扮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乏、憔悴。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江倩又熟悉、又陌生? 她问江倩:“为什么?” 为什么给我这封信?为什么帮我? 江倩撇开目光,“因为……”她顿了顿,闭上眼、锁紧眉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须臾,睁开眼,摇头说道:“我其实并不知道这封的存在。一直以来,我……” 忽然间,江倩捂住嘴,仓皇起身,头也不回的往洗手间的方向奔去。 ` “你没事吧?”洗手间,冷因轻轻的拍着江倩的背。 江倩咳了咳,又捧水漱了几次口。她直起身,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摇头。 冷因拽了几张纸,江倩接过、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生病了吗?” “没有……” “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最近没睡好。”江倩看向冷因,挤了个苍白的笑容,“谢谢。” 那句谢谢是真诚的。冷因觉得。 不知今天碰上了什么倒霉日子,今晚工作的时候,琴子没喝两杯酒也是冲到洗手间吐开了。 吐完过后,她眼角充血,捶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 琴子问:“有卫生巾吗?” “有,”冷因转身,“我去给你拿。” 回到包间,琴子跟没事了似的继续喝开;冷因有意无意的帮她挡了几杯。她看得出琴子在忍。 下班前,冷因叫住琴子,严肃的说:“你有事瞒我。” “你眼睛真毒,”琴子惨淡的笑了笑,说,“我昨天去做了人流。” “你疯了!”冷因差点叫出声,“喝那么多,想落得个不孕不育还是怎的?” “听天由命吧,”琴子叹了口气,看向冷因,“我打算回老家了。” “三年攒的钱也够回去做点小生意了。” “三年了……”冷因喃喃道。 三年前,她俩同一时间进ktv。一晃都三年了。 “长得个娃娃脸,其实我都25了——你其实比我还小吧?”见冷因默不作声,琴子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对了。她替冷因把碎发拨到耳后,第一回用前辈的口吻说:“妹妹,想想出路吧,咱不可能一辈子干这个。” 凌晨三点,冷因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楼梯。 她们这一行里打胎不罕见,只是没想到落在了一个当初和她发毒誓不出台的女孩身上。毒誓真毒。好在及时堕了胎,不用为了一个负心汉赌上自己的下半辈子,也不用生下一个家庭残缺、饱受奚落的孩子。 冷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楼梯上顿住、站定。 是的,江倩。近来江倩身上的种种迹象冲进她的脑海:医院、淡茶、呕吐…… 难道说…… 不可能…… 江倩那么规行矩步的人,莫文滨也绝不可能。那天医院里见到的男人,究竟是谁? 冷因脑中又是一团乱麻。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咣的一声。是六楼的撞门声! 这么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冷因基本不可能是602,那么便是宋岳那屋了。摇床板撞墙还不够?这大半夜里又是要造什么反? 冷因小声快步往楼上走。 楼道灯亮着,但是没人。 她正纳闷,忽然发觉身后有人,身子还没转过来已经被男人掐着脖子摁在了墙上。 男人力道不大,但很粗鲁,手骨分明,硌得她喉咙刺痛得眼泪都被激了出来。冷因今晚喝了不少酒,还是一下子就闻出了男人身上更为浓重令人作呕的酒气。 男人口齿不清的囔囔着一个名字;冷因听清了,是那个她无数次在夜里经受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7 耳膜性骚扰时听见的名字。 “说,三更半夜里干什么去了!”男人掐着她大吼,酒气喷得熏天,“说啊!” 冷因也气急了,大叫道:“我不是丽丽!丽丽丽丽……谁他妈你家丽丽!” 男人顿了顿。这时他裤袋里的手机响了,像乍然寂静的楼道里,飞出来一只嗡嗡鸣叫的苍蝇。 男人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又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才终于松开了手。冷因一挣脱开就飞也似地奔到自己门前。 她从来没有如此快的开锁、开门。她将门关上锁好,吓得往后又退了好几步,直到屁股撞上桌子才停下,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 门外传来几句暴躁的辱骂,脚步声越来越远,像是下楼出去了。 冷因这才打开灯。 尼泊尔此时凌晨一点多。她好想宋岳回来。好想。 转身,桌上放着那封推荐信;江老师为她写的推荐信。 白天在江倩面前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冷因真是恨透了自己不会英语。她多希望自己能够看明白纸上一字一句写的是什么意思!可惜只能一脸迷茫的问江倩说:这是什么东西? 冷因用手机对着拍了张照,存放好信封后,带着手机下了楼。 网吧乌烟瘴气、闹闹哄哄。 辛呛的泡面和劣质烟间,冷因将手机里拍的、信上的内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打进“在线翻译”里方框中。时不时有打错打漏,翻译不出或是很奇怪的东西,能改则改,不能改只能猜着念。 原来,江老师从来没有忘记她、放弃她。原来,江老师曾经和她说的所谓“雪藏”、“礼物”都是真的。 一个人在喧闹的网吧里,对着许久不动变成的荧蓝色屏保。泪目。 * 旭日东升,不透光的窗帘将懒散和醺酣死死的圈在了酒店房间里。 女生已经睁开眼,悄咪咪的打量了身旁的男人许久:下颏一点胡茬,棱线分明,喉结边上一条刚痊愈不久的刀疤。30岁的男人,带着一种禁欲的熟男魅力。 忽然,男人喉结动了动。 女生嘴角一挑,猫似的翻到男人身上,掐着他微微扎手的下巴说:“你醒了。” 莫文滨早就醒了,发现自己被殷切的注视着愣是没敢明目张胆的睁开眼睛。眼下被拆穿了,他微微眯着眼嗯了一声。 “不用上学?”莫文滨问。 “今天周六,”女生用手指点着他鼻子说,“你周末一般去哪玩?” 莫文滨回说:“我周末一般不出去玩。” “那你干啥?” “睡觉。” “我也喜欢在家宅着,”女生笑着看他道,“从早睡到晚睡得昏天地暗。” “吃饭呢?”莫文滨问。其实并不感兴趣啊。 “有什么吃什么呗。再不济叫外卖也行呀。” 莫文滨将她轻轻抱到身侧,坐了起来。 女生也撑起身,问他:“这就起床了?” “嗯。” “去哪?” 莫文滨没答。 他掀开被子下床,三下两下穿好了衣服裤子——皮带呢? 莫文滨弯下腰看了看地上,又走到沙发旁一个个枕头翻开。 身后传来笑声。女生跪坐在床上,手里拎着皮带,黑暗的房间里宛如游戏着一条蟒蛇。 “给我。” “不给。” 莫文滨伸手去捞,两下给他捞着握在了手里。还没站直,领口被一拉,嘴唇送了上来。 少女的嘴唇,像白云,像果冻,像奶糖。 莫文滨皱眉,一把推开她、别开头。 一肚子的委屈,终于按捺不住。女生带着哭腔说:“你一次也不肯亲我。” 莫文滨不置一词。 这次是,上次香港也是。这些年都是。他没有办法忍受亲吻一个他不想亲吻的女人。 “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没有说过爱你啊。”连喜欢又谈不上,怎么可能说爱呢? 啪。女生掴了他一嘴巴。 莫文滨没躲,也没有伸手去摸。他像个痴了呆了的木头人。 木头人是打不醒的。 “那为什么送我礼物?请我吃饭?和我……和我……”女生打完人,说着说着反倒自己先呜咽起来。 路过橱窗时不是你说那根手链好看?路过日料店时不是你说想吃和牛刺身?喝完一瓶烧酒,不是你说一身酒气回学校被宿管发现了要完蛋吗? 莫文滨没有解释。他累,不想解释。 女生哭着奔进洗手间,摔上门。 莫文滨叹了口气,将皮带系好,刚坐上沙发。 突然门铃就响了。莫文滨警惕的抬头。 又响了一声,伴随着三下叩门声。 莫文滨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气。 洗手间门开了,女生露出个头问:“谁啊?” 莫文滨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很轻很轻的说:“待会儿别出来。听见没有?” 女生见他神情不一般的严肃,点头。 莫文滨缓缓拉上洗手间门,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抿唇,用鼻子深呼吸。打开了木门的反锁链条。 直到莫文滨被几个穿警服的人带走,洗手间的门都没有再打开一下下。 警车上,莫文滨双手被铐,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看什么?” “没看什么。” “在想什么?” “祈求上帝。” 警察笑了,“祈求上帝恕你无罪?早点回家?” 我本身就无罪。莫文滨说:“不是。” “那是什么?”警察又问。 算了。“那就是吧。” 警车在路口红灯停下。 莫文滨看向窗外,一对老夫妇搀扶着,缓缓在老榕树下散步。 多好啊。他看着那对老夫妇,满眼温柔与哀伤。 上帝,赐我一个深爱着的人吧。 赐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第 38 章 冷因和琴子一同辞去了工作。 琴子回了老家。冷因正式开始了钢琴师的工作。 钢琴师这个职业定义比较模糊,因而良莠不齐——说白了,就是符合市场需求比专业水准更为重要。性别、年龄、样貌、表现力……都可以成为入行的加分项。 听起来虽不是件好事,却帮了目前的冷因一把。 不到一周的时间她应聘上了三家,加上原先的商务酒店,每天至少可以保证四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因为钢琴师的工作时段并不固定)。 工资虽比不上ktv,但凑合着过日子是绰绰有余了。 宋岳计划冲顶的那天,深圳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深圳秋天少雨。 这让冷因想起一首曲子。 她找了家书店印出谱子,雨中宝贝似的抱护着琴谱。十月底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8 的深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秋天:树叶仍青、温度仍高。但早晚微凉,属于夏天的燥热地气已经褪去。天阴阴的,透着一丝诗意的忧郁。 这是一家五星酒店;是唯一一家没有向她要证书、文凭,直接让她演奏面试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大堂宽敞、明亮,欧式装修豪华却不显俗气。可能因为开阔的原因,来往的食客、住客明明更多,却比先前的商务酒店更为安静。冷因在琴前坐下,能够听见金属和陶瓷餐具相碰、红茶倾入瓷杯、以及人们礼貌交谈的声音;非常融洽。 这种融洽对琴师而言,是一种完美的压力;她需要不显突兀的切入、并在当中寻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 冷因深呼吸,求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放下、放下。 冷因一直相信,音乐是可以穿透时空、连接灵魂的;很久以前、某一瞬间的情感、意境可以通过音韵传达现世。就好像现实中的某一场景、某一画面,常常好似在梦境、甚至前世中经临。 【山殿中的古寺,墙头滴答、滴答的漏着冰凉的雨。雨滴是那么轻柔,轻柔得叫人心厌!淫雨霏霏何时是个尽头!迟迟未归的爱人何时才能归家!】 这是一首单调、冗长的曲子,从头至尾重复着一个单音;像秋雨,不生动、不犀利,细碎、低糜,叫人昏昏欲睡。 可又那么情深意切。像溺水的人绝望又期待的伸出一双被浸泡得柔软的手。 一曲终了,也无知觉。 竟是稀稀拉拉的掌声将她带回到人间。 冷因起身,害羞得鞠了个躬。她庆幸钢琴的高度足以遮住自己的脸,因为那时她的脸上一定是难以遏制的不矜持的笑容。 结束后在大堂门口,冷因又遇见了老人。老人有了名字,史文祥。 史文祥还是一件暖色调的格子衬衫、卡其色长裤,戴了顶浅灰色的细格贝雷帽,像是从上世纪初的法国巴黎穿越来的。 那天下午,大堂门口,史文祥只和她说了两句话。 “肖邦在等待爱人乔治·桑时写下了《雨滴》。” “那么,你呢?你等的人回来了吗?” 冷因觉得,那一天她过得像梦。 翌日上午,冷因在琴房练琴时接到一通电话。电话放在钢琴顶盖上,震动传来第一声,琴音便戛然中止。 冷因仓促的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黯淡下去。电话号码开头是+852;电话来自香港,而不是尼泊尔。 “请问是冷小姐吗?” “您是哪位?” “这里是佳德拍卖行的拍卖人小刘。” “你打错了——” “等等,”那头检查了一下电话号码说,“号码对的呀。您不是冷因小姐吗?” 银行保险箱办理起来不难。冷因带上身份证,在小刘的带领下将那套不属于她的明朝杜鹃金耳饰、金簪,以及同朝的一件迷你白玉千里驹一同存放进了保险箱。 冷因不用出一分钱,拍卖行直接续交了十年的租金。 “这是我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出了银行,小刘解释道。 “请问这套首饰是谁拍下来的?”冷因问道。 “您不知道?”小刘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你想想呗,能为你花这个价钱的人应该不多吧?至于是谁拍的……这个我是不能说的。”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拍了多少钱?” “这个可以,我们官网都查得到的。”小刘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首饰一百二十万港币吧——都上报纸了。白玉雕便宜点,十来二十来万吧——不好意思,这两天业务办得太多,具体数目我得去查查。” 莫文滨的电话一整天都没有人接。江倩电话也是。 下午弹完琴后,冷因直接打车去了颐园。保安守着大门不给她进。冷因说户主可能失踪了,保安将信将疑的给4栋111对讲机打了过去,果然是没有人在家。 “报警没?”保安换了张严肃脸,一本正经的问。 冷因摇了摇头,留了个电话。“有消息了和我说一声好吗?” “一定。”保安收好她联系方式,又问:“对了,你是户主的……” 冷因顿了顿,说:“朋友。” 从颐园出来,太阳西下。 冷因没有犹豫,直接去了江老师家。 一路堵车,经过学区时,车子开都开不进去。冷因直接下了车,凭着记忆往小区方向走。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吹得头顶树叶沙沙。路边车灯红成一片,一声喇叭带起一串,嘟嘟嘟嘟的囔囔着,像是一堆人在吵群架,一个高过一个。令她觉得聒噪、心燥。 时不时有学生经过,有的舔着可爱多,有的啃着竹签插起的咖喱鱼蛋、热狗肠。 四个女生结伴走来,冷因路过的时候很不好意思的把她们小胳膊拉成的一条线从中切成了两段。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们要做什么?“ “告白啦。” “哟!” “和爸妈待一起 。” “啧啧。” “揍主任一拳。” “无不无聊?” “解恨啊。” “去喜马拉雅山。” (沉默须臾) “去那干嘛?” “冻死你!” “你们没看过2012吗?谁还记得喇嘛在山顶撞钟的那一幕——” “我记得我记得!之后就被海水淹没了!” 叽叽喳喳的聊天声远去。冷因看了眼时间,距离宋岳说的计划冲顶时间,已经过去20多个小时了——出发了吗?登顶了吗?平安返回了吗?天黑了,山顶上应该真的可以冻死人吧。 登不登顶还重要吗?不啊,只要平安回来就好。 到了小区门口,除了奶茶店改建成了咖啡厅,三年来没什么变化。 这是她自江老师走后,第一次又重新踏进这个小区。 冷因不费力的找到了江老师家的单元楼。 上电梯、按门铃。没有响应。 她确信自己不会记错楼层和门号;那么只能说明家中无人。 冷因在门口又等了又等,最终在稍许不安的恍惚中选择了离开。 几乎是刚进电梯、厅门一关上,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拿出一看——未知号码!卫星电话!冷因激动得狂按开门按钮,可是有人先一步在一楼按了电梯。电梯不睬她,殷切的奔赴一楼而去。 通信断了,手机显示无信号。 她焦急的看着老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慢吞吞、慢吞吞的一层层递减。 终于,一楼。门开了。 冷因握着手机冲出门外;迎面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将女的猛的往旁边一搂才没正脸撞上猴急猴急的冷因。 但冷因小臂还是猛的擦过女人包上的金属链条,手腕好像被刮破了。 只不过,眼下的她无暇顾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59 及,奔出单元楼一路冲到小区里空旷的地方——手机终于连上了信号,可是再没有电话打进来了。 冷因举着手机,打着圈走,万分焦虑、懊恼。走着走着,发觉手臂上的一丝异样。 手绳呢?红色的手绳呢? 不见了。 电梯口,江倩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红绳。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看了会儿,从包里拿出钥匙给孟旭东说:“你先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下她。” “小因会上来找我们的,”孟旭东接过钥匙说,“晚上降温了,你穿太少。” 江倩摇头,“她一定没有认出来是我们。” 孟旭东恍然的点了点头。他脱下西装,披在江倩身上说:“我陪你一起等吧。” 昨日一场秋雨过后,晚间温度真的降下来了。冷因抱着胳膊直起颤栗,手腕处刮出的血迹已经被风吹干了,像是一道血色的红绳。 她走到了咖啡厅外。 橙色的灯光从咖啡厅里透出来,仿佛在她身上罩上一层可以感知的温暖。 灯光是从一盏复古煤油挂灯中散出来的,灯下挂着一盆青葱的吊兰。这让她想起香格里拉客栈门口的那一株吊兰,以及吊兰下那句低哑的告白;那句用彝语讲的,她听过一次后再没忘记的告白。 冷因透过玻璃窗看着那株苍翠的吊兰。 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脸。好陌生的脸。 冷因努力回忆宋岳的脸。回忆不起。像是一个无论如何使劲也无法到达的终点。 那个在吊兰下,绵柔细雨中对她说“我喜欢你”的男人,此时此刻在她脑中是一张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只有乌黑硬朗的短发和印象中模糊温存的笑意。 宋岳离开多久了?一个多月?该死,才一个多月,她就没有办法忆起他的长相了吗。 ktv楼道间,安慰琴子的时候,她说人总是要分开的。如果有一天,她和他也分开了——只是如果——那么她是不是再也记不起他的模样?他们竟没有拍过一张认真的合影! 不可以!没有这个如果!她在内心尖叫。 在内心咆哮。 在内心窒息。 宋岳…… 你在哪…… 再一次再一次接到“未知号码”打来的电话时,已经距离上一通有两小时之久。 冷因连看都没来得及看显示屏,在电话打进来的那一瞬间接起。生怕再断。 “宋岳,是你吗?” “……” “你倒是说话啊。” “是……”虚弱、沙哑。 “为什么过这么久才打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担心得快死掉了。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泪水无意识的、止不住的往外流。 “对不起,”那边传来沙拉沙拉的响动,过了将近十秒,他才继续道,“当时暴风雪太大了,高海拔营地待不下去了。一直下撤到安全的地方才能联系你。” 宋岳说得很慢,很顿,很低,很哑。 很累很累。 冷因听见他这样的声音,愣住了。 “宋岳……” 须臾,他回道:“我在。” “宋岳……”她捂着嘴,深吸一口气,“宋岳,你哭了吗?” 那边终于抑制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回道:“韩一龙走了。” “冷因,他走了。坠崖了。” “我们两是绑在一起的……他滑下悬崖前,解开了身上连着我的绳子。” ☆、第 39 章 “只有一个办法救他。” 孟旭东此话一出,本就死寂的客厅又凝滞了三分。 “不可以。”江倩摇头。 “倩倩——” “不可以!”江倩突然大声的说,“我们是在讨论怎么救莫文滨出来,不是你怎么把自己给搭进去!” 孟旭东闭上眼,吁了口气道:“莫文滨是无辜的。” 江倩紧张的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只要我去自首……” “自首?”她摇着头笑了,“你自首什么?你拿什么去自首?” “可是莫文滨是无辜的。”还是这句话。 就不能说点别的?江倩皱眉,“我知道。” “但……”孟旭东不愿对着江倩的目光,别开头,低声叹道:“但我不是。” 江倩反应了一会儿,“你说什么?” 孟旭东知道她听明白了,不想重复。但又觉得心累,不愿被她这般咬着,于是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我说,我不是无辜的。” 可是,何止是他?试问当今世上还有谁,能下趟浑水不带出一斑污泥。 望见江倩眼中的惊愕,孟旭东觉得更累了。 这世界上竟还有人相信清白?倘若真有,也只能是江倩、莫文滨这样从小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吧;一个过早被塞入了艺术的“太虚幻境”,一个衔玉而诞吃穿不愁。他们是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认定完美即是永恒;对于现实,并非不明白,而是不愿明白。 而他不正是爱上了他们眼中的他的完美吗?就好像自己身上无论滚了多少淤泥,经他们眼睛一照,都变得冰清玉洁了。 只不过,他不是。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够。 “孟旭东,” 江倩声音有些沙哑,“你现在不要造这种东西出来来吓我。” 孟旭东心门口蓦地一抽,“我没有故意吓你。”见江倩脸色有些发白,他突然后悔说出那些话了,“你是不是听到过什么风声?倩倩,你理智一点。你要是信我,就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你解释!”江倩忽然站起身,“孟旭东,我信你。但我不要听你解释。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倩倩……”孟旭东也跟着站了起来,“你最近怎么了?” 江倩站得太急,眼前发黑,身子一歪;孟旭东连忙冲上去握着她肩把她人给稳住。孟旭东吓了一跳——江倩双肩冰凉。 过了极长极长的十几秒,江倩缓缓睁开眼睛;白晃晃的光斑汇成了孟旭东站在自己面前。太近,太近。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忍不住又要吐出来。 江倩硬吞下一口酸水,别过脸、咬着牙说:“你出去。” “你……”孟旭东摇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 “我叫你出去!”江倩突然遏制不住的大吼起来,拍开他的手,将他往外推,“你出去呀!” “倩……” “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孟旭东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决绝,“好。”他攥紧了拳,凄怆的说:“你不要后悔。” 人一走,门一关,江倩直接扑在厨房的水槽边干呕起来。 单元楼下,正欲上楼,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从冷因身旁快步走过。 冷因回头,望着男人的身影,迟疑了一下喊道:“孟旭东?” 男人背一僵,果然站定。他转过头,“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0 小因。” “东哥,”冷因走上前,“你怎么在这儿?”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问道:“江老师家有人吗?” 孟旭东回说:“有人。” 又想起来电梯口江倩拾起的那条红绳,对冷因说:“对了,你有东西掉在江倩那了。” 冷因心里大舒一气。还好,还好。 她这时才想起前来的缘由,问孟旭东:“你知道莫文滨去哪了吗?” 孟旭东说:“很快就回来了。” 冷因还没听明白,孟旭东又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好。你忙。” “冷因,”孟旭东说,“你多保重。” 冷因觉得,这段对话很熟悉。她曾经也对孟旭东说过,好像也同样郑重其事。 孟旭东走得很快,差点撞上两个推婴儿车的菲佣。不远处的中央广场传来广场舞轰隆隆的音乐。 冷因忽然觉得,东哥的身影很落寞;就连他脚下的这条小径,经他走过似乎都变得灰暗了。 * “知道职场、官场上怎么搞垮一个对手吗?”客厅旁的餐桌,江倩坐在冷因对面问道。 面对江倩的这个问题,冷因想到的只是这三年来在ktv所见所闻的种种不堪:有蠢到在经理、甚至客人面前打架扇耳光的,也有“聪明”点偷偷下药、录音录像的,还有再狠毒再阴暗的就不说了,说不出口。 江倩自问自答的说:“叫对手犯错。剩下的交给法律。”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冷因暗暗心惊,也大概明白江倩说这话的原因了。 有人想逼得莫文滨对孟旭东做出一些事情(譬如告发、比如行贿),任何事情,只要好让东哥无以自证清白——但—— “为什么是莫文滨呢?”冷因问道,“莫文滨和孟旭东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吗?” 江倩瞥了她一眼,回说:“这我不清楚,不敢乱说。但我知道莫文滨参股过的一个地产项目,项目领导阶层有人因为‘串通投标’被抓了。”江倩叹了口气,“那个项目,据说是在孟旭东手上批的。” 冷因忽然想起张总,那段时间还有人来威胁,似乎叫她接近张总拿到什么证据。但冷因忍住了没问——就算是,又能怎样? “所以莫文滨是躲起来了吗?”见江倩闭口不言,冷因心一沉,“莫文滨出事了,是吗?” “你别问了。” “江倩,我必须问。” “问了又能怎样?”江倩反问,“我告诉你他出事了又能怎样?你能做什么?” 这一击将冷因回得哑口无言。莫文滨出事了他父母不会不知道,江倩和江师母不会不知道,就连家底那么厚的孟旭东被人盯上也束手无策……她算个什么?事发后又有人记得她吗?没有!她怕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还只能一知半解的知道个皮毛。 难过吗?难过又怎样?蝼蚁般的人物,只能保全自身的人物,即使是天塌下来又有什么办法。 一小时前,接到宋岳电话之前,那种痛彻心扉的窒息的无助,难道还不够受吗? 宋岳飞去尼泊尔、她辞了工作开始练琴、莫文滨丢下拍品销声匿迹……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然而只像是惘然若失的,绵绵秋雨中一场柔弱的梦。 江倩叹了口气,“希望没事吧。” “会没事的,”冷因顿了顿,也是在说服自己,“莫文滨、东哥,都不像是会犯错的人啊。” 只要他们没错,只要法律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可法律是什么,是谁定的,是谁监察,是谁实施,谁又说得清? 还有孟旭东走前说的,莫文滨很快就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孟旭东怎么会知道? 江倩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她得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今天验血时她的孕酮已经降低了。江倩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冷因手腕上、红绳中央的那颗小结,问:“同心结……自己打的?” “嗯。”冷因点头。她见江倩有意的转开话题,也没再继续。 “改天教教我。” “很好打的。” “我手笨。”江倩忽然发现冷因手腕上的血痕,“你手腕破了?” 冷因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之前不小心划到的……” “你等等,”江倩起身,“我去拿创可贴。” 冷因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和江倩这样面对面的坐下来讲话,讲话的内容是打绳结和手笨;像是学校里小女生下课后坐在楼梯上会聊的东西,虽然这个场景也只是被她憧憬在内心深处。 江倩带着创可贴回来。贴伤口时,冷因头一次注意到江倩的手。江倩没有遗传她父亲的大手,或许也是她没能选择钢琴的原因;但她的手十分柔软,左手中央三根手指的指尖上长了肉眼可见的老茧。 冷因觉得这三块茧很美。这是一双长年累月拉小提琴的手。 “宋岳都好吧?”江倩贴好创可贴,忽然问道。 冷因一愣,微微点了点头。 好……很好。 “那就好,”江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马轲昨天在圈里发了一张祈福的照片。我在照片上看到他了,身后的彩色经幡上挂有中国国旗、意大利国旗,还有一副像是中亚哪个国家……总之看着还挺感动的。” “我能看眼吗?” “嗯。我找给你。” 是攀登队在营地的一张合影,五个人站成一排,背后是石头搭成的祭祀台;石台插着的木杆上系着经幡和国旗,台下放着各式各样的随身物品。看样子,是宋岳和她说的“煨桑仪式”。 冷因一眼就看出了宋岳,穿着那件被她嘲笑了好久的骚红色羽绒服。宋岳身边、穿紫色衣服的就是韩一龙了吧?因为剩下几位看着都不像是中国人。 方才和宋岳那通电话过后,再看这张出发前的照片,冷因喉咙中像哽着块石头,说不出的怅然。 照片中宋岳苦着张脸,倒是韩一龙笑得灿烂。感恩老天不收(她的)宋岳,却又无法相信照片中、前些日子才见着的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已经去世了——仅是一面之缘的她一想到都伤心难抑,更何况是一路同行同睡、一根绳系着的搭档宋岳?听说韩一龙还有妻子、孩子…… “他什么时候回来?” “冷因?”江倩轻唤了一声。 冷因如梦初醒的抬头,将手机还给江倩。 “你刚才问……” “宋岳什么时候能回深圳?”江倩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去时徒步走了9天——“大概还有一个多星期吧。”冷因回说。 “很想他吧。” “很想。” ……很想很想很想。 “小因。” 江倩第一次这么叫她,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江倩轻轻盖住冷因的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1 手,说:“今晚留下,好吗?”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江倩以为冷因的沉默是顾虑她母亲;毕竟当年母亲将父亲对冷因偏爱的不满,掺进了对冷因身世的偏见。即使是个孩子也能感受的出来吧。 “我母亲最近住在疗养院——” “好。”冷因打断江倩,掌心在桌上翻了个面,回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手好凉。” 江倩收回手,搓了搓。 冷因问:“吃晚饭了吗?” 江倩说:“还没……” “家里有生姜吗?”又问,“有米吗?” “都有。”江倩说着起身,被冷因轻轻摁下。 “我去就好。”冷因说。 她没怎么照顾过人,特别是……可能怀孕了的人。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自己在两个生命面前突然强大了起来。 “冷因,上次在酒店大堂那些话……对不起。” “没事。” 都过去了不是。 已经如此无常、如此苦痛,何必还抓着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东西牢牢不放呢。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篇幅原因,明天双更。4041章。 写啊写啊写,像溺水了。海那么大,我那么小,谁能找着我,谁又能将我捞起? ☆、第 40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喇嘛加持的红绳,一经解开便解了咒语的效力。 【下一章晚九点!!】 【小通知】最近—— 1. 文有点压——我知道——不过丘山小因快见面了。为了让两人早点见面,明天【日6、双更】(争取加更月内完结)。 2. 开了一本长篇预收——《轻潮》。谢谢大家。 c3营地帐篷,守营的夏尔巴递给宋岳一杯热水。热水没多久前刚刚烧开,眼下已经冷却至体温。 帐篷内可能有零度,也可能没有。帐篷外零下二十多度,还刮着风、下着雪。 热水入口有一股怪味,可能加了葡萄糖、维生素之类的东西;但在宋岳喝来已经犹如天泉。过去的20多个小时里,他几乎没有喝过水、进过食,更别提睡觉了。 体力透支,手脚麻木;思维却异常清晰。 宋岳手握对讲机,随时准备与外出寻人的小小黑、或是失踪到现在的明玛联系。 时间每过一秒,生还的几率就渺茫一分。在海拔7000米以上,暴风雪的夜晚,精疲力竭的状态下,生命是靠分秒计算的。 小小黑已经出帐篷两个小时了。平地上几十小时未眠都难以坚持,更何况是眼下。 攀登队一共5人,3人安全撤回c3营地,1人滑坠遇难,1人目前失联。失联的这位登山客来自哈萨克斯坦,协助夏尔巴是明玛。哈萨克斯坦队友去年已经连登了珠峰(8848)、洛子峰(8516),之前还挑战过卓奥友峰(8201)及希夏邦马峰(8027),按理说应当是队里拥有8000米经验最丰富的人了。宋岳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仍然执拗的选择了攻顶。 换作是三年前的自己,是否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宋岳叹了口气。头痛欲裂。 韩一龙出事的地方距离马卡鲁顶峰垂直海拔不到50米,顺利的话两个小时之内搞定不是问题。但宋岳还是放弃了。雪太厚,风太大,路绳完全被掩埋,一不小心就会踩空。踩空便意味着滑坠下悬崖,或者掉入巨大的冰裂缝。踩空意味着死亡。 这是宋岳第一次在冲顶中途放弃,还是在距离顶峰这么近的地方。他知道未来一定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希望再次做出这样的选择时,能再早一点,早到将任何山难发生的概率降至最低。 是的,距离顶峰200米的时候,宋岳已经判断出了雪质的问题。在他提出雪过厚过松之后,两个意大利人毅然选择了回撤;如果当时他也能做到放弃,那么或许韩一龙就不会出事了。 寒冷的帐篷里、疲劳致幻的状态下,宋岳咬着牙克制自己不去回想韩一龙坠崖前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可所有的记忆、情愫都在他的脑中无限放大。很疼、很疼。 三年荒废后的第一次征途,是上天赐予他的一记警钟。坚毅与信仰的背后,却是太过沉重的成熟。 耳边是呼啸的风雪,风雪声中仿佛回荡着雨中天台上她的那句“不要放弃”。 ——求求你们,任何一位,都不能放弃啊。宋岳闭眼祈祷。 三小时后,小小黑带着哈萨克斯坦队友回到了帐篷。哈萨克斯坦队友一进帐篷就直面倒地、奄奄一息,哆哆嗦嗦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英语:“hand, hand, my……” 守营夏尔巴替他检查冻伤,宋岳看向小小黑,用眼神询问明玛,小小黑因疲倦而凹陷的双眼突然间就氤氲了——明玛遇难了。 后来宋岳经哈萨克斯坦队友叙述才知道,明玛在下撤过程中高山病发作,哈萨克斯坦队友将他带到一处避风的地方,但那时候的明玛体温骤降、脸色煞白,睫毛上黏满了白雪冰渣双目就快要睁不开了。药物和氧气均无法将明玛从休克中拉回来。此时最有效的急救措施便是将明玛送至低海拔地区就医,但在迷失方向、通讯中断的情况下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更何况当时他自己手脚已经冻伤麻木,能否撤回营地都是未知数。 最后,明玛不知因为失温还是高山病,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永远沉睡在了8000米的雪地中,成为了未来冲顶途中的一道“尸体路标”。明玛今年35岁,在夏尔巴里算是年纪大的,可是35岁,才35岁啊。 宋岳解开了手腕上前几日藏族喇嘛给的红绳*。第二天一早将红绳埋进了雪里。 下撤途中,一遍遍默念六字真言。心中执著的余波,也同那解了咒的红绳一同葬入了雪地。 回到大本营后,两位意大利队友用手机翻译了一段话给他。 宋岳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堆拗口的意大利语直译中文。意思是说:是你及时发现雪地里的危险,才让我们两个选择下撤。我们已经告诉父亲母亲,是一位中国登山家救了我们的命。父亲母亲非常感激。对于“龙”的离去,我们感到悲痛不已。希望你早日恢复,梦想成真,期待未来再次相遇。谢谢你。 宋岳这才知道这两个意大利人是亲兄弟。 * 天还没亮,一通境外电话扰乱了家中的宁静。 江倩接起电话,那头是莫文滨的母亲,急得快哭了。 “三四个小时前打电话给我们说出来了,这会儿又联系不上了 。” “莫文滨出来了?”被莫母这么一哭,江倩不知是喜是悲。 莫母又抽噎了会儿,还是莫文滨父亲接过电话: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2 “我刚查了文滨信用卡记录,今天早晨刷了一张国航到丽江的机票,ca3855。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莫母在旁边问:“这孩子,一个人跑云南去干嘛呀。” “你别着急,”莫父对莫母说完又对江倩说,“总之你快想想办法联系他,别的不问先确保安全。然后赶紧给家里回个电话,不然他妈今晚睡不着觉了。” 江倩放下电话,看向冷因,蹙着眉问:“莫文滨不会……是去哈巴雪山了吧?”关于丽江她能想到的也只有父亲和谢灵遇难的那座雪山了。 一旁,冷因已经在手机里输入了哈巴雪山:迪庆藏族自治州、位于香格里拉县东南部。香格里拉—— “我可能有认识的人。“冷因找到刘平电话打了过去。可是丽江那么大,香格里拉那么大,怎么可能遇得到啊? “冷姑娘?“刘平确认对方是冷因后头一句话就问道,“阿布联系过你没有啊?” 昨晚江倩那句平静的“宋岳都好吧”,以及现在刘平拿起电话焦灼的“阿布联系过你没有”——不,她现在不能听见他的名字;管他是汉文还是彝文的名字,听见就忍不住想哭。 “联系过了。”冷因喑哑着回道。 “哎,一直没个消息!”刘平叹了口重气,“今早起来看新闻说有中国山友在马卡鲁遇难了——你不知道,我都快要急死了,怎么就没想到给你打个电话呢。” “没事,”冷因说,“他没事。” 沉静少刻,刘平问:“你找我?” “什么?” “你打电话给我,找我有事吗?” 冷因轻应了一声,问说:“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在哈巴雪山那边?” “哈巴村?” “嗯对。” “哈巴村总共没几个人,离我们这儿也近。”刘平问,“怎么,你要打听谁?” “我有个朋友这两天可能到那边。” 放下电话,冷因转头,见江倩窝在沙发上,神情呆滞的抱着座机听筒。见冷因打完了电话,江倩缓缓抬头,没有放回听筒,一字一板的呆滞的念道: “莫文滨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 41 章 (前夜) 拘留所的小房间内,莫文滨刚刚刮完胡子、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颓丧,只是更瘦、更沉默了。 孟旭东几次欲要开口都被莫文滨用别的不相干的问题打断。 “文滨……”孟旭东眉头微皱。 莫文滨做了个止口的手势,叹了口气道:“什么都别说了。” 沉静须臾,莫文滨说:“孟旭东,我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问出,孟旭东就明白了,莫文滨什么都知道。莫文滨刚才的顾左右而言他,实则是在思考这三个问题。 因为这三个问题,无一不击中他要害。 三个犀利的问题抛出之后,莫文滨忽然唤了一声“东哥”。孟旭东闻之一颤。“东哥”——这两个字,全世界会用这两个字唤他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东哥,”莫文滨说,“我要听真话。” 一个世纪有多长多久?大概就是莫文滨等待孟旭东回答的这几分钟那么久。 “是我自愿的。” “爱。一直都爱。” 最后一个问题,孟旭东开口前那一刹那的停顿,叫莫文滨知道,孟旭东改口了。“罪名是真。” 莫文滨拧紧拳头,眼神像钉子般钻在孟旭东脸上。他说:“到这份上了还要和我说假话。” 孟旭东移开目光,苦笑道:“我没有说假话。” “如果你自首是为了救我出去,那你就是说了假话。如果孟旭东你是真的做了错事因为良心发现而自首——别给我说是为了什么量刑减轻我不会信的——那么你还是你,你还是孟旭东,我认识的孟旭东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莫文滨越说越激动,“你趟这趟浑水?你图个什么你?他妈的国足还没拿大力神杯呢!” 门口响了几下敲门声作为警告,莫文滨深吸一口气止住了爆发的情绪。孟旭东静静的看着方才突然失控的莫文滨,双唇紧抿。 大力神杯……那是他们儿时常开的玩笑,动辄国足拿了大力神杯的那一年要怎么怎么样。 只是眼下,孟旭东一点不觉得好笑,甚至对于这个烂俗的玩笑升起一丝厌恶。 因为眼前的人,眼前人口中的话,不断的在提醒他那些回不去的过往。 “只要你一句话,我出去后想尽办法也还你清白。” “莫文滨,”孟旭东淡淡的说,“我不清白。没有清白。” “你……”莫文滨闷捶桌边,“妈的。” 孟旭东阖眼、吸气。——莫文滨,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不想要这清白。我累了。如果坐牢、双开能够换取下半辈子的自由,那也值了。 重新睁开眼,他说:“文滨……我对不起你……” “你他妈不要叫我!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莫文滨本就因熬夜而通红的双眼此时更红了,“孟旭东,你知不知道,江倩她……” 孟旭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浑身通了电似的起一层鸡皮疙瘩。“江倩什么——”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莫文滨陡然间打断,冷笑。 “不知道。“孟旭东那张一贯沉着稳重的脸上难得急出了火星直往外冒,“江倩怎么了?你说啊。” 门突然打开,走进两个警察,“时间到了。”说着走到孟旭东身边,一左一右把他弄起来。孟旭东想撇开他们再和莫文滨说两句,可双手已被铐牢、身子扳像门外。 孟旭东艰难的回头,头颅几近扭了180度,眼光死死锁住低着头的莫文滨,大喊:“你说啊莫文滨!——莫文滨!” 声音越来越远,随着一声狠戾的铁门撞击,永远的消失在了回廊里。 孟旭东走后,莫文滨像散了绳的稻草人,瘫倒在桌上时,听见耳边窸窸窣窣仿佛稻杆脱粒、噼里啪啦仿佛烈日下燃烧的干枯稻草。 那是他心中的青禾稻苗,尚未开花就已经烧成了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莫文滨问的三个问题,是什么? ☆、第 42 章 香格里拉客栈,前台义工小妹放下电话,对休息区招呼客人的刘平喊道:“老板,有客人问这周出发转山的队伍还可以加人吗?” “加人是没问题呀,可这几天梅里都在下雪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发呢!”刘平昂起头回道。 “客人说自己走也行,问我们租一下装备。” “这没问题,咱装备全得很,要什么列个单子直接送到客房。”刘平说着起身,往前台走了过来,“不过一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3 个人走的话,最好看好天气预报,等雪停了再走。” “明白,”小妹点头,“我才查过,后头就停了。” “雪停了更不能大意,垭口积雪深容易出事。”可能是马卡鲁山难的新闻作祟,刘平竟也婆婆妈妈起来,弄得前台小妹奇奇怪怪的瞄了他两眼。刘平清清嗓道:“总之,叮嘱客人一定注意安全。——对了对了,客人叫啥?” 小妹答说:“杜宇。” “杜宇……”刘平念了一遍,“好熟悉的名字。” “西周初年古蜀国的开国国王也叫杜宇,后人称望帝。” “噢对!望帝啼鹃,”刘平顿时对这位新来的义工小妹刮目相看,“你还懂挺多的嘛。” “我是云师大文学院的。”小妹腼腆的笑了笑。 当天晚上,刘平给冷因回过去电话,说哈巴村几家客栈都没有听说过有姓莫的客人入住。刘平问说:“你朋友会不会是住在了当地居民家里?” “有可能……”冷因低喃着说。但一想到这么一个连公交地铁都没坐过、声称睡五星级酒店都要带着消毒水的人,叫他去山沟里的原住民家睡落灰落尘凉冰冰的木头板子?难以想象。 “你有这人的照片吗?”刘平问。 冷因眉一抬:对哦,照片!但想了想,莫文滨的照片她还真没有,得去问江倩要。冷因回说:“我找下,待会儿发给你。” “行,”刘平不禁生疑,“这人谁啊?瞧把你担心的,我得替我哥们问问清楚了。” 就知道刘平一定会问,只是早晚问题。冷因抿唇笑了笑,答说:“朋友。” “哦?” “真就是朋友。” “待会儿来照片了我看眼,要是长太靓了我得通报阿布——你可别有意见。” “没有意见。”冷因回道。不知为何,眼里仍含着笑。 当然,嘴上云淡风轻,放下电话后还是免不了思忖了下这个问题:莫文滨……靓? 不对着正脸,她实在没办法评论,但在冷因的印象里莫文滨长相还是挺正的——白白净净,清清秀秀,不生在女孩身上真是可惜了。 单论样貌,小丘和莫文滨完全是两个极端。宋岳黑,莫文滨白,宋岳头发直硬,莫文滨头发卷软;但要说谁更帅的话,这个没有办法回答。拿宋岳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相比对都是不公平的——她怎么可能做到公平公正嘛? 冷因没过多久就发来了照片。刘平觉着这小白脸、小卷毛看着有些么熟悉;好像这些天,在哪见着过似的。 第二天晚上,刘平在休息区给客人上热腾腾的牦牛奶时,看见一男人站在宋岳那张“珠峰登顶证书”面前。一站站了很久。 刘平走了上去,那人转过头来,刘平一愣。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刘平冲到前台,问小妹道:“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小妹回道:“哪个客人?” 刘平把小妹“揪”到休息区的角落,指了指刚才说话的男人。男人还在证书那边,像在思考着什么。 小妹说:“就是杜宇啊,前两天问你转山的那位客人。” 不是,不对。刘平问:“他登记的名字呢?身份证上的名字。” “我查查,”小妹娴熟的打开电脑翻开excel表,顺着密密麻麻的信息寻下去,“真的不一样诶……姓莫,莫文滨。” 刘平差点冲动下一个电话给冷因打了过去,好在一个巨大的哈欠提醒他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刘平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冷因:人找到了。 “你让莫文滨接电话。”第二天上午,冷因在电话里对刘平说。 “他现在不在,”刘平解释说,“今天一大早跟队转山去了。”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在找他?” 刘平一阵冷汗——他确实没有。他今早睡晚了,醒来的时候莫先生已经坐上了去德钦的大巴。 毕竟刘平已经无偿帮自己找到了人,冷因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叮嘱刘平等莫文滨一回来就让他联系家人和自己,道谢后挂了电话。 那两个合起来价值将近200万港币的拍品倒不是冷因最担心的——即使莫名其妙的记在了她的名下,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拿的,更何况是那么贵重的东西。 冷因担心、或者说气愤的是莫文滨的态度: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没有,吭都不吭一声就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了拍卖行、又把两件拍品归到她名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发个烧都要叫她去煮粥的莫文滨究竟是怎么了? 也是到这一刻,冷因才发现,一直以来,维系他们两关系的都是莫文滨;只有莫文滨来找她,没有她去找莫文滨。 这个发现令冷因愧疚和不安;既是对莫文滨,又是对宋岳。 同样叫她不安的还有一个人:江倩。自从莫文滨出来,孟旭东进去,冷因觉得江倩整个人像脱了魂似的飘着,两天几乎吃不进去东西,只是愣坐在窗前肩膀上架着台小提琴,偶尔想起来了拉两下。 江倩博士修的是作曲,客厅桌上茶几上到处零散着曲稿。冷因知道江倩这是在构思,也不出声,不上前打扰。只是看着江倩的神态,冷因猜想那是一首灰白色的曲子,像城市里不太干净的雪。虽然深圳无雪。 冷因知道,自己不在的话江倩就一定不会记起来吃饭,所以她这两天去的时候都会带些小米粥、桂圆红枣粥这类养胃补气血又好消化的食物。 她怀疑过——但一次也没当面问过江倩。关系虽然改善,但还没有熟悉到问及对方隐私的地步。不知是不是这三年工作的原因,“身孕”对她而言不但不是什么喜讯,反倒夹杂了些失足的痛楚。 和刘平通完话后,冷因装了些吃的直接去到江老师家。江倩果然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拉着纱帘没开灯,显得死气沉沉。 “找到莫文滨了。”冷因把东西搁餐桌上说道。 “找到了?”江倩忙阁下提琴,站起身问:“在哪?” “你把粥喝了,我就和你说。”这两天里,冷因觉得年纪大的那个是自己而不是江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冷因同江倩讲了莫文滨在香格里拉一家客栈,目前去梅里雪山转山徒步了。 “转山途中没有信号,”这点冷因深有体会,她与江倩说,“我们只有等他回来了。” 江倩沉默了会儿,问:“你确定莫文滨会回来?” 冷因一愣,“为什么不?”莫文滨家在深圳啊。 但转念一想,莫文滨家人在美国,自己的房子(颐园)又常年空置。就像大多数的深圳人一样,莫文滨的老家并不在深圳,但他又从未谈论过自己祖籍,只是说很乱;家里亲戚关系不好、几乎不来往,老一辈是高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4 知、早年就出国了,这些年来也都各过各的。 是啊,莫文滨为什么会回来?莫文滨没有家啊。 “我们去一趟云南吧。”江倩忽然提议,顿了顿,咬着唇说:“……莫文滨这段时间以来状态很不好。” 像是听出了江倩声音中的意味,冷因也严肃起来,微微直身问:“是什么样的……不好?” 江倩沉吟片刻,“我就和你直说了。莫文滨应该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这话说给大多数人听怕是不能理解,就像大多数抑郁、精神分裂早期讲给家人朋友听都是不相信的。 但是冷因知道,江倩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她不确定江倩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只是揣测;至于江倩,也正是因为知道冷因会相信,才如此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冷因问:“精神问题?什么样的精神问题。” “具体我也不清楚,”江倩叹了口气,“早年也听说过,在美国上大学那阵子,是休学了还是住院了。但莫家似乎不愿外传,我爸妈也叮嘱我别多问。” “所以,我希望你能去……只是你去才有用,莫文滨会听你的话。”见冷因紧着眉不发话,江倩拧了拧拳头,说:“我是真的,怕他出事。” “好。”冷因一口答应,答应完发现一个更棘手的问题,“但……我得告诉宋岳。” 一拿起手机,冷因畏缩了。要怎么对宋岳张口呢?在他经历了生死浩劫回家的时间点,自己却要去另一个地方找另一个男人。无论莫文滨和她之间是多么一清二白,这个举动都没有站得住脚的可能性。更何况,莫文滨和她的关系就真的那么一干二净吗?即使于她而言是,于莫文滨呢?方才江倩那句“莫文滨会听你的话”,若是叫宋岳听见了会怎么想? 拿着手机,她感到万般头疼。 令冷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段语音还没发出,宋岳先打了电话过来。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来电归属地——云南昆明。 “我到国内了。”一接起电话,宋岳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中午前。 ☆、第 43 章 一名队友滑坠遇难,一名队友严重冻伤,一名夏尔巴高山病发作失温而亡,攀登队五人无一登顶;这是宋岳登山以来所亲临最糟心的一趟。 事发过后,尼泊尔登山协会派直升机将安全折返的四人接回了加德满都,将原计划的登顶发布会改成了紧急会议,针对此次山难进行探讨分析。 会议一结束,宋岳半天都没停留,直接飞回云南老家办房产过户的事情,打算办完事今晚或明早就回深圳。 冷因不再犹豫,实话实说了她准备要来云南的事情。牵扯到孟旭东的事情太复杂,莫文滨“赠送”的金簪白玉马冷因不敢说怕他多想,最后简化到只是单单告诉宋岳“莫文滨出事了所以她要去云南见他一面”,简单到像是早就做好了打算通知一声。 冷因还说,不是她一个人,但只说了同行者是女性、没说名字,因为她怕宋岳通过谢灵听说过江倩,又牵扯出旁的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段本没多长的话说得冷因胆战心惊,毕竟无论怎么解释听起来都万分牵强。电话那头也一直沉默。 “一定要去吗?”过了会儿,宋岳问道。 冷因低低的嗯了一声,很没底气。 “那你去吧。” “宋岳?” “嗯?” “……你生气了吗?” 宋岳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办完事来香格里拉找你吧。” “不,我来找你。”想到莫文滨转山还有一阵子,冷因一激动说:“现在就来。” 江倩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待冷因一挂电话便问:“你要去昆明吗?” “你怎么知道?”冷因忽然想起来,关于宋岳家的情况,江倩是知晓的,因她认识谢灵。“哦…….对……” 一提到这件事,江倩心生内疚,撇开话题问:“莫文滨转山的话是几天?” 冷因想了想道:“至少要一个多星期吧。”如果他和宋岳走的是一条路线的话。 “那我和你一起去,正好等莫文滨回来之后一块过去找他。”江倩笑了笑,又说:“放心,我不打扰你们。我就一个人待在昆明。” “不是,我没……” “和你没关,”江倩笑了笑,叹道,“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今年底本要完成一套编曲,这段时间太多事情弄得心气浮躁,进度搁置下来太多。昆明不是‘春城’吗?我还没有去过呢,想必是个适合创作的好地方。” 于是,当天晚上十点的飞机,冷因今年第二次踏上了这片前二十年与她毫无关联的土地。 飞机晚点,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钟。两人行李都没收,直接洗了个澡就躺下了。 床是大床,第一次和江倩睡觉,冷因拘束得动不敢动。那边的江倩也是一样。 房间订得太晚,酒店派了间位置不好的房间。有没有景子看那都是其次,低楼层窗外正对着酒店中央空调机,轰隆隆的叫人难以入眠。 即使没有噪音,冷因也是根本不可能睡着的。因为明天就能见到宋岳了。睁眼闭眼都是他,恨不得现在就出了酒店往他所在的方向走,只要不叫她无所事事的静静躺着怎样都好,而眼下她又不得不无所事事的躺着——从现在到明天见到他之间的这些个小时该多么难熬啊! “你睡着了吗?” “没有。” “你不困吗?” “刚才有点……现在不了。” “我也是,”江倩翻了身,面朝天花板。过了会儿,江倩伤感的说:“人真的是长大,就有越多的事情难以控制。太多了,包括自己。” 似乎一到夜晚,人们总是更敢说出一些话。冷因几乎没有迟疑,终于张口问道:“是因为……孟旭东吗?” 问完后,房间静了很久,静到冷因后悔起自己问出了口。 江倩扭开床头灯。她将光线调到最低,头发散在一边,微弱黄光下的侧脸显得娴静温柔。 江倩从床头的包里拿出三张字条。 “孟旭东的事情,我没有能力过问。但他的律师这两天来见过我一回,带出了这些字条。” “律师本来只给了我一张,”江倩将其中一张最小的字条递给冷因,“但走了没多久后又折返回来,说是不把另外两张给我,他心里过不去。” 原来,孟旭东一开始写了很长一段话,但写完后废弃了。接着他又拿一张纸写了一段,写完后又扔了。最后,只写下短短一句话,叫律师带出去给江倩,说她应该会明白的,还说不求原谅。 冷因手里捏着的,就是孟旭东最后叫律师带给江倩的纸条。她问:“我可以看吗?” 江倩点头,淡淡的说:“没有内容。”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5 冷因打开,果真没有什么内容。只是几个字。三个字:【对不起。】 江倩想了想,又给了冷因一张字条,说:“这是孟旭东写的第二张。” 这一段也算短小:【无论最后判刑结果,我都从未企图过什么。倩倩,请你一定相信,那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至于孟旭东写的第一张,江倩一直紧紧的攥在手心。想必,那是两人间的一些私话吧。 冷因没有过问,但同为女人,第六感告诉她——也是直到这天晚上冷因才笃定的意识到——东哥一直一直竟是爱着江倩的。 重新熄了灯后,江倩在黑暗里问她:“那封信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信?”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冷因默默叹了口气。 “听史老师说你最近都有在练琴。” 冷因转头,问江倩:“史老师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进步的速度超出他的想象,但距离院校录取的标准还差得挺远——”江倩停下,也转头看向冷因,“我直说了你别介意。” 冷因赶紧说不介意。差得远才有努力的意义不是吗? 冷因继续问:“然后呢?” “史老师说你若真有意向,他可以找人协助你做前期准备,但不论哪方面的水准,至少还需要两三年的积累时间。这两三年,得在国外,一是适应语言环境,二是积累演奏、比赛经验。” 两三年……冷因沉默了。两三年的前期准备,两三年的正式学业,这还是在一切最顺利最完满的情况下——万一她考不上呢?万一她没钱了要休学打工呢?万一什么都没有成就灰溜溜的回了国,而那时候她已年近三十,与宋岳的感情已经淡去,又或者说那时候的宋岳早已功成名就、娶妻生子……一想到这样的结局就心如刀绞。她担负不起。 “果然,”江倩见冷因沉默了,笑说,“史老师说,你可能会选择放弃。” “……为什么?” “因为牵挂。” 冷因心惊。难道说,就是因为那天下午一首肖邦的《雨滴》,史老师就猜出了她的迟疑? “小因,人真的太孤独了,”江倩口气语重心长,“到头来谁都靠不住,终是要靠自己——我想这点你应该比我体会要深。我爸既然为你写下了这封信,想必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不逼你,我想我爸他也不会逼你,但希望你能想清楚了不后悔。” 冷因闭上眼,认真的回说:“我知道了。” “不能让一时约束了一生。”江倩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的。 隔日一大早,冷因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酒店。酒店对面就是翠湖公园,只隔着一条小马路。 公园是免费的,门刚开没多久。还没见着人,率先听见看见了海鸥,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白色海鸥。湛蓝的天空下,冷因发现它们羽翼白得像雪——不是脏雪,是干净的雪——喙是红色的,被阳光照得橘而透明。 大清早,已经有不少锻炼遛狗买卖早点、或只是穿过公园抄近道上班的本地人。游客倒是不多,可能还在睡觉吃早点吧。 宋岳短信里说,我在湖边等你——这分明是开她玩笑!冷因进门时见地图上写着翠湖面积15公顷,她数学不好但常识够用,绕湖一转少说也得有一公里路,叫她上哪个湖边去找? 冷因打了个电话给宋岳,这人也学着莫文滨玩关机。她只好拽着箱子绕湖而行。 箱子轮子在石砖路上滚得沙拉沙拉,周遭满是海鸥啼鸣与游人的谈笑声,风吹得垂柳枝叶簌簌——不愧是春城,柳叶竟到了深秋还是翠绿的。这一路散步散得叫人心旷神怡。冷因竟希望稍微晚一些遇见宋岳:一是一路过来清朗得沉醉,二是免不了的有点紧张。 现在可不像昨晚,人已经到了一处;反正总是要遇到,也就无所谓早晚了。 冷因是追随一只海鸥看见的宋岳。 那是一只飞得很高的海鸥,个头比它亲朋好友大上一半,飞得又高又稳似乎不屑于抢夺游人施舍的“海鸥粮”。但是她看上的东西别的鸟又抢不得。忽然,她一侧身,雪白的身影箭似的俯冲下去,在男人手上蜻蜓点水一般衔走食物。 随后,冷因再没看见那海鸥飞去了哪里,因为她的目光锁在了喂食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黑夹克,头发长了些,少去三分锐气多了三分温柔。不知是黑色的衣着还是身材所致,和周遭游人相比他显得穿得很少。 笔直、挺拔。这一刻的大千世界万象在她眼中皆为乱象,只有他,只一眼,她就知道,是他。她的宋小丘。 冷因轻轻的托着箱子过去,尽力不叫他听见声响回头。 “这是红嘴鸥,每年11月份从西伯利亚过来,一天900公里,连飞8000公里,只为了来昆明过冬,”宋岳胳膊轻轻搭着石栏,侧过头,笑着问,“美不美?” 冷因站定,立起行李箱问:“你这一段背了多久?” 宋岳大笑,“不瞒你说,得有个十年半载吧。遇见心动的姑娘好用来搭讪。” “搭讪到了没?” “喏,”宋岳抬起手腕转了转,手绳在阳光下红得恰到好处,“姑娘编的,非要我戴着。” 冷因也走到湖边,胳膊肘撑在象牙白的石栏杆上,问他:“你从哪来的?” “峨山。” “过来多久?” “一个半小时。” “有这么早的车?” “没有。跟着货运车过来了。” 冷因侧目,阳光太明澈,照得她微微眯起眼睛。“这么早赶来,等她?” 宋岳想笑,差点笑了出来但忍住了。他说:“是啊。” “等到了吗?” “没有。”叹气。 “如果没有等到怎么办。”如果她离去了怎么办。该怎么办。 宋岳听闻啧了两声,从土黄色的牛皮纸包中掏出一把海鸥粮,忽的一下散向空中。海鸥各个是精英球手,没有连环车祸,只只精准的叼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粮。 “能怎么办,”宋岳眉毛微蹙,眼睛也是眯着,显得眸子很深、很深,“也只能等了,谁叫我想她呢。” 冷因缓缓的拉开白毛衣袖扣,露出那根一模一样的红绳红得刺目。她笑着看着宋岳,也学着他的样子扭了扭腕,红绳结口的小尾巴一甩一甩。她说:“好巧哦。” 最后一个音,笑着吞在了泪中。 ☆、第 44 章 宋岳不管不顾的把她搂在身前,五指伸进发丝,在她脑后挲摩;像是在一遍遍证实她的存在。 冷因将右耳贴在宋岳的胸前,一面是砰砰有力的心跳,一面是喈喈嘤鸣的海鸥;闭上眼,是完整心安的奏鸣。 忽的,耳边一沉。是宋岳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6 一道终于沉下的,还有两颗心。 “走吧。”她说。 “去哪?”宋岳问,“你想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 翠湖公园可以租赁脚踏船,但冷因拖着行李不方便就没去。他们在湖边散了会儿步,买了白米和紫米的烧饵块分着吃,一个刷花生芝麻酱,一个刷香辣牛肉酱,热乎乎的刚出锅、夹炸得酥糯酥糯的油条。 冷因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吃不下了?” “嗯……你吃吧。” 宋岳两口就吃完了,接过冷因纸巾擦了擦嘴,问她:“你笑什么?” 冷因说:“看你吃得好香。” “你不是说吃不下——” “我吃饱了。”冷因笑说,“我喜欢看你吃。” 宋岳这一趟回来的身体状况,冷因做足了心理准备:登山极其耗费体力、心力,体重下降510kg都是正常;基数大的,珠峰一趟动辄能瘦三四十斤。 宋岳看着倒还好,可能因为体魄本就精干的原因。只是总觉得差了点元气,这几天得看着他多吃多睡恢复过来。 从公园西门出去向北走没几步,便到了隔街相望的云南大学与云南师范大学。 他们先去的云南大学,南门进、西门出,学校人不多,很安静,有金黄色的银杏和上蹦下跳的松鼠。有学生拿坚果投喂,那松鼠身材壮硕、一点不怕人,捡走坚果还没爬上去几步就停下抱着啃了起来。学生也见惯不惯了,不多看几眼就匆匆赶去上课了。 冷因看着他们怀中捧书的样子,很是羡慕。觉得这些学生看起来很幸福。 因为有景点设在里边的缘故,云南师范大学校内的人明显多了一些。——一座形单影只的门牌,门牌上黑底白繁体字书写着“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八个大字。 于是两个没上过大学的人乔模乔样的逛进了“西南联大旧址”。只可惜手中的行李箱出卖了他们的游客身份。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属于你的就越是向往。冷因对校园的向往自记事以来就存在了。当江倩递给她那封江老师亲笔的信,并告诉她那是一封写给江老师母校的推荐信时,她怎能不心动。 出了西南联大学堂展厅,走在苍郁古树下的林荫小道,宋岳回想方才冷因眼中藏不住的期许,笑说:“不如我看箱子,你进去蹭堂课算了。” “算了,“冷因摇摇头,“万一点我起来回答问题咋办?” 宋岳答:“你就说不会嘛!” 冷因说:“那要是英文课呢?德文课呢?法文课呢?” 宋岳说:“练会‘sorry’就行了呗。” 冷因白他一眼,“出息。” 这时,教学楼里走出几个抱着书本的女孩,穿牛仔裤针织衫。宋岳觉得她们看起来并不比冷因要小;换句话说,说冷因是大学生,不论是样貌还是年龄,都一点不为过。 宋岳忽然问她道:“你想上学吗?” 冷因不以为然的回道:“那也得有学校收我才行。” “为什么不收?现在多的是成人高考的。” 冷因摇了摇头。她从小在特殊学校长大,还是童工的年纪就出来打工卖琴,论文化课早已经被同龄人甩出n条街,何必花那精力去补她并不向往的东西? 那她所向往的呢?也同样是遥不可及。江老师的推荐信什么也不能说明。正如史老师所说,现在的她还差得远呐。 “如果现在有机会给我念书——不是这种念书,是弹琴、音乐学校那种,”冷因反问宋岳,“你觉得我该争取一下吗?” 宋岳点头,“为什么不争取?”宋岳以为冷因是操心学费,心想刚刚过户拿到的那笔房钱供读几年大学应当不成问题——只要他未来的登山开销能争取到赞助。 “那样的话,得要离开家几年呢。” “离就离呗。” “喂——”冷因蹙起眉捶他道,“我很认真问你的!”她觉得宋岳根本没当回事。 宋岳苦笑,“我也很认真啊!”都开始替你算计学费了。 “离家几年你不想啊?” “想啊。”宋岳乜她一眼,“这不废话。” 可冷因还是觉得宋岳没当回事:他压根没觉得她能考上什么音乐学校——也罢,她不也没告诉他江老师那封信的事吗? 宋岳说:“上个学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冷因“噢”的应了一声,算是姑且结束了这个扰人的话题。 这天,冷因没再提上学,宋岳也没提过登山。宋岳不提登山,冷因自然也不说莫文滨。事实上,他们抛下过往未来一切;只剩两个自由自在活在当下的小人,和一座自发运转的庞然巨大的世界。 他们没玩景点,只是肆意的乱逛街道。其实街道也并不那么好看。 未经修整的老街巷,墙砖缝里不是挤着蒿草就是碎得漏风,瓦顶坑坑洼洼破旧不堪还不如他们天台上可爱的斜坡台。老街巷尚余一味古朴,可怕的是新刷了朱褐漆的木门和大红灯笼下,怒放着一家家色泽明亮的奶茶店以及到处不缺席的星巴克、kfc。到处竖着优惠广告牌,这些广告牌在城中村里尚且合适,在古色古香的“钱王街”里扎堆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为什么叫‘钱王街’?”冷因望着那石刻的有些脏兮兮的三个字问道。 “这条街的主人很有钱吧。”宋岳没过脑的答说。 好在人好看,东西好看。街上有不少纸制、泥塑手工艺品,檀香,字画……最好玩的是那云南水烟,店家抱着根半人高的大烟,献技般的咕噜咕噜在那儿抽。盯得冷因确实有跃跃欲试的想法。 宋岳在一旁说:“这个很需要肺活量的。” “所以呢?” “我行,你不行。” 出了水烟店,看见一个女孩穿着少数民族的衣裙在街上摆拍照相,身上挂得丁零当啷的、头冠不扶着就好像就要掉下来。 “好看吗?”冷因问。 “不好看,”宋岳没多看一眼,“花里胡哨。”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衣服好看?” 宋岳立马想到冷因那件露背的黑色长裙,但又觉得不能怂恿她穿成这样出去,于是随口答说:“不知道。” 天哪,多无聊的男人。冷因暗自咋舌。她怎么会和这么无聊的人一同逛街。 但没多久,冷因自己也倦了,觉得水烟肯定不好抽,觉得浮夸的裙子俗气还累赘。其实她要的只是跟他待在一起,无所谓周遭好不好看的。 最后,冷因买了一串玉兰花挂身前、勾在白毛衣的洞洞上,花香馥郁得大巴前好几排的小孩子跑过来和她讨了两朵去——此时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已经坐上了离开昆明去往玉溪峨山的大巴。 上车后,一阵困意袭来。冷因一滩泥似的倒在宋岳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7 肩上。 “晚上我哪都不想去了。”她嘟囔着说。 “那你想干嘛?”宋岳问道。 “睡觉。” “我也是。” 冷因听出宋岳话中笑意,翻他一个白眼,说:“不行,我困。” 宋岳轻笑,“义正辞严。” “真的,昨晚一夜没睡。” “噢——想我想的?” “宋岳你他(妈)——” “不许说脏话。”宋岳把她嘴唇捏成鸭子状。 冷因喉咙抗议的咕噜两声,含糊不清的说:“先睡觉。” 宋岳妥协:“行,先睡觉。”懒得争辩,到时候看你睡不睡。 结果山路颠簸外加婴儿哭闹,一路不得安宁。到了酒店,这人还真摊在床上睡着了。冷因睡得很安宁,不知道为什么,宋岳看着她的睡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与依赖——所滋生出的安逸、幸福。 宋岳不忍动她,替冷因盖好了杯子,打算收拾下东西洗个澡,躺她身边自己顺便也补个觉。他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跟车赶来了昆明,也是累得两眼发黑了。 宋岳洗完澡,擦干头发,插在洗手间插头的手机震了起来。宋岳看见来电显示,挂了电话,回了句“两分钟”,穿上衣服,带着房卡皮夹出了门。 “马轲?”宾馆总共没几层楼,宋岳走着楼梯下去。 “网媒的采访我都帮你推了,但是微博上——” “山难的具体情况我已经和尼泊尔登协汇报过了。” “宋岳,你听我说。”马轲叹了口气,陈述着说道,“先前赞助韩一龙做直播帖的平台在微博上宣布了韩一龙的遇难消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韩一龙有个姓宋的搭档。那条微博在圈里已经有上千条转发量了,大家都想要听你发生。” 宋岳明白马轲的意思。荒无人烟的高山地段,发生了什么除天地以外无人知晓。但滑坠就是滑坠,人走了就是走了,这些人还期待他宋岳说出些什么呢?难不成在冰天雪地的8000米陡峰、少一人协作就是少半条命的情形下,还能争功夺利、谋财害命不成? “我有一个疑问,”马轲说,“韩一龙出事的时候,没有夏尔巴和你们两在一起吗?” 为了保证安全和成功率,别说马卡鲁这种高风险8000米了,就连五六千米海拔的山峰,冲顶阶段也多是一对一的夏尔巴协助。 “有,昂达杰,”也就是小小黑,“当时他在前面二三十米的地方开路,没有空顾及我们。雪厚到腰了,所有路绳都被埋在底下。” 这是宋岳最不愿回忆起的一段。那样的情况下,三人中竟没有一人毅然决定回返——小小黑年轻经验不足、韩一龙死者为大;于心,宋岳将失事的责任都推在了自己身上。 马轲说:“所以说,你们两个人,只有一个夏尔巴协助?” 宋岳说是。 “为什么不是一对一?” “夏尔巴人手不够。” “我记得是攀登队五人,夏尔巴五人。” “我们留了一个夏尔巴守营。”这还是宋岳的决定,后来证明是对的;没有守营夏尔巴的照顾,小小黑不会有精力再出去找到哈萨克斯坦队友,哈萨克斯坦队友的冻伤也不会得到专业处理。 “我明白了。”马轲说,“但还是不该一对二,马卡鲁又不是儿戏。合同上签的是一对一,他们(夏尔巴方)要负责任的。不过这你不用操心,我回去和他们谈——” “其实,”宋岳打断马轲,心一紧、默叹一口气道,“其实我本身就是协作。” “什么?”马轲一惊,“你是协作?” “对,”宋岳低声说,“我是西藏登山学校毕业的。” 眼下出了事再交代这个身份,宋岳只觉得羞愧难当、简直在为母校蒙羞。但他实在不愿意看到中方再去向夏尔巴方索赔——夏尔巴人本就没几个钱,还刚刚走了一位35岁的明玛。 西藏登山学校在登山界赫赫有名,从学习训练到生活情感,完全实施军事化管理。历时三年,一届没几人能毕业。 马轲惊讶之余,问道:“可是他们不是只招藏族青年吗?难道说你——” 宋岳“嗯”了一声,没有多解释。 “你应当之前就告诉我的。谢灵也没有和我说过。” “她不知道。”宋岳皱了皱眉,答道。 马轲长叹一口气,忙将思绪拉回当下的事来,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位夏尔巴……昂……” “昂达杰。” “昂达杰——他现在人在哪里?” 宋岳答说:“他和另外几个夏尔巴从大本营徒步回加德满都。” “在徒步啊,”马轲又叹了口气,“那算了吧。” 宋岳想起来,出发前大伙还说好一块儿参加小小黑哥哥的婚礼。宋岳还记得小小黑在出发营地里说,作为夏尔巴的自己不结婚、不敢结婚。这次明玛走了、韩一龙走了,不知道会对他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马轲又说:“韩一龙的追悼会定在下周天。” 今天是周天,还有一周。宋岳低声说:“我知道了。” 韩一龙的妻子、孩子都会在吧。出发前,宋岳说,如果平安回去了将家里的小石头送给韩一龙儿子——谢灵捡的石头,谢灵走了,说送给韩一龙儿子,韩一龙也走了——那一屉石头太沉重了,宋岳再也不会允诺给任何人了。 但宋岳无论如何都会将马卡鲁峰带回来的黑色石头带去给韩一龙儿子,那是韩一龙儿子心目中的“英雄”出发前答应给他的。英雄不会反悔。 “追悼会后,有赞助商和策划公司想见你。”马轲补充道,“他们想和你谈一谈‘14座8000米*计划’。他们还不知道你是西藏登山学校毕业的,这到时候由你自己来说吧。这个身份对你有利。” “我知道了。”宋岳又说,“谢谢。” “你还行吗?”马轲关心的问。 “嗯。”没什么行不行的,登山本就是向死而生的运动,他能做的只有带着死者的信仰继续。宋岳点头,坚定的说:“行。” 通完话,人已经走到了宾馆门外。宋岳站在街边吹着冷风,抽了很久烟。他看着火红火红的太阳一点点落下,想起韩一龙下落前身上也是这样火红火红的光,像一团烈焰坠灭在了白皑皑的万丈深渊。 酒店房间,没拉全的帘子也漏进这样一束红光,照在婴儿般安详的女人的睡容上。 生与死都是这样的安静。生与死之间,他们究竟在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  14座8000米:地球上14座高度超过海拔8000米的山峰,全部坐落于亚洲中南部的喜马拉雅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 全部登顶的人屈指可数,山峰的高度和难度也不成正比(比如位居第十的安纳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8 布尔纳峰死亡率高达33.5%,1990以前高达66%);中国已经有4人完成啦:静雪(董红娟)、阿忠(刘永忠)、罗静、张梁(“14+7+2”)。 不过对于很多登山家而言,登山的乐趣不在于登顶,而是挑战不同的路线或者方式(譬如无氧)。 ☆、第 45 章 冷因睁开眼,看见深褐色的窗帘中间,那一道靛蓝色的天空。她想起来,这里是峨山,云南峨山,宋岳的家乡。 这座西南小县城,冷因只停留过一个晚上。但那一夜的记忆,是与火把节广场上的巨型篝火一同在心里噼里啪啦燃烧的。 无所谓欢愉,事实上除了铭心的疼痛之外毫无半点欢愉。 但又是第一次,那么深切的感受到了被需要和被拥有的踏实。 “醒了?” “嗯。” 宋岳侧身,拨了拨她的头发说:“起床吧。” 冷因懒懒的回了句“不要”。 “去吃晚饭。” “我不饿。” “我饿。” “……” 宋岳坐起身,向她伸手道:“来,起来。” 宋岳一张开手,冷因就闻到了干净肥皂水味,还有一抹不那么干净的……烟味。 冷因说:“我也去洗个澡吧,这样晚上回来就不用洗了。”眼下,她觉得洗澡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早点做完早了事。 “嗯,那你快点。” 冷因拿好衣服,关洗手间门前丢下一句:“饿死鬼。” 宋岳之前走得匆忙,洗完澡后门一直关着,冷因进来的时候玻璃上还罩着一层雾气。 冷因脱去衣服,将花洒水温调到热得发烫。昨夜下飞机的时候,差点没被西部秋天又干又冻的寒风吹成腊肠——云南这儿好像管腊肠叫做云腿?冷因记得机场土特产店门口摆得整整齐齐的一盒盒云腿月饼,还不便宜。 中秋已经过去很久了吧?记事起她与这个节日就没什么瓜葛。 浴缸旁搁着挤了小半的洗发水和没用过的沐浴露。冷因没动那沐浴露,而是狡黠的拿起宋岳用过的肥皂。正想着肥皂擦过他身的时候,门开了,胸口蓦地一颤。 “洗好没?”宋岳一进门就说。 “没。”冷因没关水,大声凶道,“你进来干吗?” “插手机充电,”宋岳转身,“顺便看看你。” 浴帘的一角还没完全撂开,一捧水已经先一步招呼到了他脸上。 “你——”宋岳抹开脸上的水,一只脚已经跨了进来,浅灰短裤瞬间就被淋湿成了深灰。 洗手间本就狭窄,浴缸更是。宋岳卸了上衣、再一站进来,两个人几乎已经无处可走。冷因浑身赤裸裸、湿漉漉,紧贴着他身前站着反而是保险不走光的选择。 两人对视须臾,宋岳先没忍住笑,勾着嘴角调侃她说:“怎么还怕了?又不是没见过。” “你这样我怎么洗?”冷因后脑对着花洒,水溅到她额头大颗大颗的流下来,她只好不停地眨着眼睛说:“刚刚谁拼命叫饿?现在还来烦我洗——” “你也知道我饿啊。”宋岳忽然俯身,贴在她耳边轻道。 冷因这才发现这话很有撩拨的歧义。或许她说的时候也不完全无意。 但有意无意,已经思考无意。宋岳已经吻了上来,浸着滚烫的淋浴。 水很烫,唇更烫。四下氤氤氲氲,好似沉入了他界。他界总是如梦,不是□□,就是醉生梦死。总之乐极了免不去一个“死”字。 水声一直开着最大,只为掩去宣泄的□□,在冷冷热热间激荡哀鸣。 巅潮来临前夕,宋岳觉得,向死而生的运动,除了登峰造极之外——或许,还得再加上一个。 冷因事后想起来,宋岳进洗手间时说自己是来给手机充电的——这么愚蠢的借口她当时竟然也信了? 宋岳一口咬定是真给手机充电,因为充电线落在洗手间里了。 冷因挑着眉说她信了——不过,她也没锁门不是? 晚饭吃的是真晚,街上尚未关门的都是宵夜档。桌上一半是菌,一半是肉。其实冷因无所谓牛肉鸡肉,也无所谓红白干湿炝炒,她的兴趣在于塑料杯里装着的米酒。米酒是自酿的,很香很正,糯糯的、不太甜;不像外边卖的瞎勾兑酒精的,喝起来大都是水水的、只甜不香。 好像没两口一杯就下她肚了。 宋岳看了也不拦,反正拦也拦不住。他看得出来冷因是骨子里真喜欢喝酒。他还是怀疑她是不是蒙古俄罗斯来的,要不就是他们彝族的、或藏族的。 宋岳也陪她干了,让服务员又加了四杯。 冷因问:“这次不劝我少喝点了?” 宋岳说:“你尽管喝,宾馆就在旁边,大不了喝晕了给你抬回去。” 冷因又问:“你不怕我喝醉了发酒疯?” 宋岳切了一声道:“你喝多了的样子我见得还少?” 冷因也想起来了,第一晚“寄宿”在宋岳家中就是因为被几个摇滚青年用劣质混洋酒灌得烂醉。那时候口干舌燥,一心只想讨水喝,没想到还顺带讨了个男人…… 服务员又端了四杯来,冷因放一杯到宋岳跟头,自己拿起一杯,笑说:“敬你头天晚上没把我赶走。” 宋岳:“……” 冷因喝了一大口,说:“但这种事情以后不可以发生了。以后如果再有女的——” 宋岳打断她说:“你觉得除你以外还会有人三更半夜敲我门要水喝吗?” 一杯是二两,两人加起来喝了有十三杯,塑料杯摞成了一小柱。谁也说不清那单出来的一杯是谁干掉的。冷因心里觉得是宋岳,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冷因知道是遇见真正的酒坛子了。 结账时,服务员一眼就点出塑料杯数,而且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出了店,冷因问:“你们这儿人是不是都特别能喝。” 宋岳答说:“很多人一顿都不能缺酒,早饭都要喝。” 冷因啧啧,问他:“你喜欢女人喝酒吗?” “无所谓。你这酒量摆我们那也就是正常水平。” “真的?” “真的。” “你是不是跟别的女人喝过?”冷因嗅出来了点什么。 “没有。”宋岳撒了个谎。 “撒谎。”冷因乜他一眼。 但眼下她实在不想提及宋岳的过往,于是紧接着又问:“那你喜欢女人抽烟吗 ?” “不喜欢。”宋岳这回斩钉截铁,说完看着她,摇头叹道:“但有什么办法。” 冷因忍笑,一本正经的喊了声“宋岳”。 “干嘛?”他懒懒的应道。 “我有没有说过,”冷因环住他胳膊,在他耳边小声的笑说,“你真的很酸很闷骚哎。” 宋岳觉得耳朵发痒,甩开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69 她啐了句:“话多。” “脸红了!”冷因惊得站在原地不动。 “……”宋岳不想回头。 关了灯,宋岳不怕了,将她压在床上,鼻子贴着鼻子说:“以后少抽烟。” “哦——” “不许和别的男人喝酒。” “哦——“ “不许去别的男人家里。” 冷因只是咯咯的笑。 “你听见没?” “听——见——了——” 冷因还是在笑。看来米酒后劲果然是足,宋岳头一次见她醉的不轻还这么乐呵。 “拉倒吧你听见了。”他说。 “真听见了,”冷因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补充道,“你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嘛。睡一觉,明天早晨,就忘记啦!” “信不信我叫你不忘。” “不信……不信……”而后她的声音就像凝住了,又像酿得粘稠甜糯的米酒,因为宋岳拨开她耳边的头发,舔了舔她的耳骨。 亲吻软而湿黏,顺着耳骨一路下去,直至含住了她的耳垂,文有黑叶的耳垂。 冷因觉得整个人过电一般,酥酥麻麻得快成渣了。 毫无意识的,她在黑暗中轻喘。 宋岳想起了那个梦,看见她梦影当晚那个关于云南的山的梦,以及梦醒后自己在黑暗中莫名的喘息。冥冥之中像有一股灵异的力量将他们两个拉近,不论梦中还是现实。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 冷因喘着气,神迷意乱的咬着他下颌说:“小丘。” “小丘……阿布……阿布……小丘……” 说说笑笑,笑笑说说。 宋岳被她唤得一激,在低吼中解数。 第二天睡醒时,太阳已经西行。原计划的回村也泡汤。 太阳下山前,两人散步到了江边。步伐散漫,江水也很应景的流得散漫。水位不高,露出江堤上的一节节台阶。宋岳说这水位已经算高了,入冬后会越来越低,一直到明年春夏雨季来了才会再涨起来。 “这条是猊江,南边还有一条练江。我们叫做大河、小河。” 冷因缓缓走下台阶,走到一半的时候,江堤上的轮廓灯突然开了,金灿灿缎带般的一条。这样的灯,在大城市里无足轻重,甚至显得昏暗;但在这里,竟把江水勾得精致、亮丽。 冷因觉得,这里的黄昏很静,静得她有些不适应。也不是香格里拉那种抬头是星,放眼望不见一两个人的静。江边没什么人,江对岸无一栋高楼,都是些不到十层的居民楼。此时还未亮灯,像一座空城般荒凉寂寞。不像深圳,时时刻刻的高速运转着, “为什么会去深圳?”冷因问。 “不喜欢这里。”宋岳淡淡的答道。 答非所问……罢了。 冷因又问:“出过国吗?”问完就想起宋岳此趟刚出过国门,小声道:“哦对,尼泊尔。” 宋岳点头,“就只有尼泊尔。” 他想起昨晚马轲电话里说的“14座8000m”,如果要完成全部,意味着未来的几年里他还会去巴基斯坦、印度。 他又想起昨天冷因随口一提“离开家几年”,他回的“离就离呗”是有多草率。 离别真的不好受,生死未卜的离别更甚。 又在江边坐了一会儿,太阳落下去了,路灯亮了。冷因起身说:“走吧。” 他们寻回昨晚吃饭的那条街,走进一家酒吧。 酒吧里自然没再喝到米酒,但有当地人自酿的辣白酒。辣白酒并不是白酒,更像是黄酒一类。或许因为原料不同,冷因发现这边的酒都带了些甜味,很好喝,也很清爽,度数不高但很上头。 冷因再次发现宋岳是真的能喝。都说脸红的人能喝,但她看不出宋岳脸红,或许只是光线暗、皮肤黑吧。 酒吧里的驻唱乐队正唱着首粤语歌,是《一生所爱》;周星驰《大话西游》的主题曲。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 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 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 驻唱乐队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是酒吧老板和老板娘。这对男女很好玩,男的长发打麻花、抱一把吉他,女的板寸头花布裙、双腿绕着身前的红色的鼓。 情人别后永远 再不来 无言 独坐放眼 尘世外 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 在白云外 …… 两人声音都带着沧桑,那份沧桑同时也印刻在了两人脸上。 或许是异乡酒引人醉,听完有些伤感。 两首歌的间隙,老板娘说要去拿笛子,酒吧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们坐在墙边一张木桌,身后是几个行装风尘仆仆的青年。谈话声传了过来。 “你看见那微博没有?” “马卡鲁?又出事了好像。” “这不正常嘛,喜马拉雅每年都要吞掉几个人的嘛——诶,借个火。” “打不出来了。” “你呢?” “没带火机。” “嘚,我去借。” 一个年轻男人下桌,转到宋岳冷因他们桌边,问:“兄弟,借个火。” 宋岳掏出打火机向上一抛,男人空中借住,点完火再抛回给宋岳,道了声谢。 这时老板娘回来了,端起笛子吹起一段很熟悉调子,底下立马有人击掌吆喝起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 原来,是齐豫的《橄榄树》。 冷因发觉背后那桌突然就安静了,她往后瞥了两眼,忙转回头,压低声音对宋岳说:“刚才和你借打火机的那个小年轻哭了诶。” “小年轻?不会吧你……”宋岳和她说:“你再回头看眼。” 冷因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疑惑的转头去看。天啊,哪是小年轻?那一桌明明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听着《橄榄树》老泪纵横的老大爷。 可她方才看见的,明明是小年轻。一桌子的小年轻。 宋岳半开玩笑的问她:“你脸盲这么严重了吗?” 冷因耸了耸肩,没说话。她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从酒吧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小年轻,这次真的是小年轻,自我介绍说是玉溪农职的学生,自诩“街头拍客”,无论如何都要拉着两人拍一张。冷因起初不乐意,小年轻拿出一台拍立得说我用这个拍一张给你们作为交换,冷因想了想、忽然就乐意了。 虽然最后拍立得照片也没白送,付了5块相纸钱。 拍立得刚出来的相纸是全白的,宋岳还以为是曝光出了问题,冷因笑他“老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0 土”,把白相纸揣怀里一直到宾馆才拿出来。 照片上,除了宋岳的黑夹克与黑咕隆咚的黑夜融城一体,自己的白毛衣白得像大白天的大太阳,其他都很好。 两张脸都清楚,还带着文艺范,像假期旅游的大学生情侣。最绝的是,闪光灯正好打在中央,将两人牵着的手腕上的红绳照得特别明显。 “我收着咯。”冷因拿相纸在宋岳脸前晃了晃说。 “收着呗,”宋岳随口说道,“记不清我长啥样的时候拿出来欣赏欣赏。” 冷因先洗的澡,洗完后出来,宋岳正在圆形的小茶桌前看东西。好像是个小本子。 “头不晕吗?”冷因一边搓着头发,一边走过来问。 “都说了,别和我比酒量。”宋岳放下小本子,问:“洗好了?头发吹吗?” “我把吹风筒拿出来了。” “那我去洗了。” 洗手间门砰一声关上,不一会儿响起了水声。 冷因刚准备吹头发,茶桌上宋岳的手机就震起来了。冷因放下吹风筒,走了过去。电话显示是“马轲”。冷因看了几秒,决定等他出来自己接。 手机下边压着那个巴掌大小的本子。宋岳方才看的就是这个。 电话断了。冷因从手机下抽出小本子。 是个用来写笔记的小册子。 出于好奇,她随手翻开一页。 海拔、风速、降雪、能见度、队员状态、天气预报、修路进程、含氧量/用氧量……拉练路线、距离、高度……甚至还有心理状态,简简单单的字眼如“累”、“好”、还有……“想家”…… 后边是一些琐碎的记录:譬如“冰塔林”、“雪莲花”,甚至还有关于地图、山峰涂鸦似的勾勾画画。 当冷因看见“韩一龙”三个字时,心尖一抖,合上了笔记本。 马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了过来,手机在木桌上一遍遍的震动着。 冷因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两下。里面水声停了。 她说:“我下楼买点东西。” 宋岳回了声“好”。 楼道间,冷因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马卡鲁山难”。有过去有现在,有国内有国外。她又输入了“韩一龙”,一条条新闻、博文、帖子跳了出来。 一条热门微博,被转发了大几千次。 微博底下的回复多为哀悼:逝者安息、天妒英才,一路走好…… 也有不理解、不赞同、甚至谴责的:对不起父母养育之恩、对妻子孩子不负责任、年纪轻轻不为社会做贡献、把钱都砸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活动上…… 冷因皱着眉想,那你告诉我 ,什么才是有意义? 还有人问:不是有搭档吗?两个人好好的结组在一起,怎么就一个人坠崖了一个人没事?难道真的是意外吗?质疑。 可怕的是,这种无中生有的揣测竟吸引了不少跟风的、求证的吃瓜网友。那些搞笑的表情包、狗头,在如此严肃的博文底下,看得她无名恼火。 网友直指韩一龙搭档出来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因眼眶不知不觉就热了。她感觉委屈得不行,感觉受了天大的污蔑。 温热的手掌抚在她肩头,冷因一颤。宋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淡淡的说:“别看了。” “哦……” “天台,去不去?” 天台上,宋岳点了一只烟抽,冷因没要、只是借他的吸了一口。 夜间风算不上劲,但吹得人面颊发疼。相比这刀子割肉一般的寒风,深圳的台风实在是太温柔了些。 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想要问,但又不愿打破宁静。眼下最好的,就是谁也不说话。没关系,让他们的灵魂自个悄悄说。 灵魂会懂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先前买的那包烟抽完了。宋岳说:“回去吧,早点休息。” 又说:“明天带你回家。” ☆、第 46 章 “住在刘平家里,真的没事吗?”车上,冷因担心的问。 “没事,我们两家熟。刘平还有两个姐姐,这三个人以前三天两夜往我们家跑。” “为什么?”女人总是对一些细节敏感。 宋岳没听出来,打了个哈欠道:“能为什么?关系好呗。” 车子开出县城,路不是那么好走。深圳市区大道永远维护得一马平川,冷因很少走这种公路,上回德钦来回一次,这回又是一次,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早饭都要颠出来了。 晃得实在乏力,她静静合上眼,深吸一口气。 宋岳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冷因回说:“有一点。” “和我讲讲话吧。” “嗯,”她想了想,问宋岳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宋岳摇了摇头,“就我一个。” “刘平家算生得多的?” “不,他们家正常。一般都是两三个。” “那你——” “我妈在生我之前有过两个,都夭折了。”宋岳看向她,耸耸肩,“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命硬吧。” “哪有啥硬不硬的,”冷因嘟囔着说,“谁都经不起折腾。” 宋岳本想顶两句,想想算了,干脆翻了条耳机出来,和她一人戴上一边。 方才只是颠簸,现在开始了绕山。上回来的时候山还是翠绿色的,现在秋冬之交大片山脊呈现出了黄褐色,像陡然间秃了一块似的,并不太好看。 不知是否心情所致,冷因觉得这种粗犷的意味倒也迷人。南方城市四季常青看得多了难免厌倦。 最重要的是,这是宋岳爬过的山、走过的路,从小生活的家啊! 道路七拐八转,绕过座座丘陵,荒无人烟的山地间倏然冒出一栋栋白色的房屋,星散在土黄色的小山坡上。 汽车把他们丢在一个岔路口,扬长而去,卷起人高的黄尘。 冷因看了一转。公路旁没人,远处一支粗大的烟囱孤独的喷着烟气。 她问宋岳:“这是你们村吗?” 宋岳瞥了她一眼,说:“这不是村。” “啊?” “是乡。” “那你家在哪?” 宋岳拧着脸,于心不忍的说:“从这儿到我们村还要走一个多小时。” “……”冷因担忧的问,“多远?” “100里。” “……” “劳您大驾了。”宋岳诚恳的说。 她叹口气,学着电视剧里的口吻道:“本宫不敢。” 宋岳笑了声,拖起她箱子就往前走。“走啦,再晚赶不上中饭了。” 冷因嘀咕了声“饭桶”,只好提脚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土坡上那几栋房子远了,脚下的石子路也没见了。不一会儿,鞋子、裤脚就被黄土砂砾吻过一遍,好在冷因机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1 智的穿了军绿色的布鞋,脏兮兮的看上去还算和谐。 约莫走了一个小时吧,宋岳领她去往一棵树下,说:“歇会儿吧。” 冷因点头。她已经累得说不动话,小腿肚子都快抖起来了。反观宋岳,气都不喘一下。 宋岳拣了块大石头坐下,冷因到了才发现是唯一一块石头。 “喂,”她推了推宋岳肩膀,“让点位。” 宋岳不动,抬起撑腿上的胳膊肘,拍拍自己大腿说:“坐。” 冷因四下看了看,摇头,“别人看了还以为干嘛呢。” 宋岳故作惊讶,啧道:“你思想有问题。再说这儿走一里路都碰不上半个人你信不信?” “不管。”冷因将她拖箱杆子往下一打,直接坐在箱子上,乜了他一眼说,“当真我多稀罕你那呢。” 宋岳气笑了声。站起来,转了个身把箱子上的人拎坐在石头上,说:“姑奶奶,好生歇着吧——没事,我不坐。” 喝了水,吹吹风,倒也舒适。这里海拔挺高,可以看见一角天地、两三栋小房子。隐约看见田间有牛,也不在工作的样子。天上几片白云,地上没人。 这一切都是静止的,冷因觉得大太阳下的这幅画面可懒了。 宋岳说:“前头还有座山,翻过去就到了。” “还有啊——”冷因叹了句,“多高?有没有4000米?” 宋岳差点没笑出声。 冷因剜他一眼,“没有就没有嘛!我随口问的,你笑什么?” “没——”宋岳抿抿唇,忍住笑,答说,“有的,刚好4000米。” “小心把我高反气出来。” “放心,你不会高反的。” 冷因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宋岳答说:“香格里拉三千多米你都没事,这里不过两千多。加上几百米的小山头,撑死了三千米吧。” 三千米,冷因默念着。三千米对她而言已经很多了。至于高反,她好像还真没太在意,上回一心想见他就去了。 冷因说:“那你以后登山带上我吧。” 宋岳点头说:“那最好不过了。” 冷因是随口说的,觉得宋岳也是随口答的。 翻最后一座山的时候,她特地留意了一下宋岳的背影。他的腿真不是一般长,一步抵她两步多,臀腿线条紧致,每走一步裤子褶皱下都隐约显一次形;虽然瘦但足够健壮,宽肩窄腰,不像有些黑瘦黑瘦得小气吧啦的样子。 跟他登山?除非她哪天能训练出点模样,有信心不成他累赘。但要在这方面赶上他,此生似乎都是不大可能的了。 果然如宋岳所说,一翻过那座“4000米”的山头,一片可爱的小村就忽而乍现。——像天女不小心散下的一把种子,在这世外桃源悄悄发了芽。 上山容易下山难,特别是没有路、还遍地乱石的坡陡。冷因差一点没踩稳又崴了脚。宋岳特别怕她崴脚,毕竟崴过一次后踝关节会不稳定,加上脚踝疲劳,很容易再次受伤。 “我背你吧。” “不要。” “我不嫌重。” “不要!”冷因撇开他往前走,“叫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样子样子!你今天还真是注意样子!” 冷因暗暗道了句废话。宋岳跟在后面暗暗发笑。 刘平家就在山下,简单的小宅小院,柱子上栏杆上一片金灿灿的,走进了才发现是捆扎在一起的玉米,足有成百上千根。 一个女人正在门口洗东西,一抬头看见宋岳和冷因忙站起身来招呼。女人往里头喊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儿功夫,门内又走出一个女人。 “这是刘平的大姐二姐,”宋岳跟冷因介绍,又小点声说,“高一点的是大姐。” 两个女人都穿着宝蓝色的彝族花衣,所以辨认出性别来并不是难事。但是冷因发现自己的脸盲症是真的加重了,因为她费好大劲都没法认清对方脸面,只有当两个女人和宋岳站在一起,她才能对比出男女长相、肤色上的差异来。 彝族女人并不像冷因所想象得那么黑;相反,肤白貌美,下巴颧骨圆得饱满。好在大姐二姐一高一矮,省去了不少麻烦。 互相介绍了名字,宋岳问:“怎么就你俩在家?” 二姐答说:“都去月英村参加婚礼了!” 大姐说:“先收拾收拾东西吃饭,一会儿你俩也去。” 宋岳领着冷因进屋,冷因问:“婚礼?” 宋岳点头,“是啊,头天来就叫你赶上这么好玩的东西。” 彝族的婚礼?冷因是蛮好奇。其实,她连汉族婚礼都没有参加过呢。 他们两住一间房。床铺得好好的;只有一床被,还是红色的。不知为何,看了叫人脸红。毕竟一个屋檐下明着睡一张床盖一床被——总有点那个什么。 放好东西,冷因问:“你的登山装备呢?” 宋岳说:“放隔壁仓房了。” 终于没有冰爪来霸占他们的二人世界了,冷因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冷因问,“刚才她们说的那村叫什么?” “月英村。” 冷因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乐音”,感叹说:“真好听啊。那你们村呢?” “我们村更好听,”宋岳答说,“索玛甸。” “哇——”若要放在从前,只觉得是个颇有异域风情的外文名,但是现在冷因知道索玛的意思,只觉得音和意都迷人。 “咋?”宋岳看她道,“知道索玛什么意思吗?” “杜鹃花。” “你知道?” “那当然。” “有文化。”宋岳拍拍她肩膀说,“我带你去洗个手。” 冷因说好。刚要走出房门,被宋岳按着肩膀转了个弯,脊背靠墙,落下一个吻。 厨房,二姐小声道:“那妹子好脸熟。” 大姐说:“火把节就见过——你忘啦?” “噢对!我就说!该不会是阿布媳妇吧?” “瞎说。阿布结婚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难说,指不定嫌老家婚事麻烦在外边偷偷结了,”二姐压低声音,“都同床了呢。我刚才看见那妹子耳朵后边有红花。” 大姐自然知道她在说啥,“真的?你没看错?” “怎么会?我可是采蜂窝的眼睛。” “也是,”大姐自言自语道,“两人腕上扎着手绳呢。阿布长大咯。” 末了,大姐又叮嘱道:“这回你可别去惹人家麻烦,听到没?” 二姐笑了声,已经晃出了灶房门外。 饭桌上,大姐说:“瞎吃点垫垫肚子,我们忙完活直接就过去。” 宋岳对冷因说:“婚宴已经闹一天了,现在过去肯定是倒处灌酒。” 正说着酒,二姐端着一口陶碗过来递予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2 冷因。冷因接过,发现是满满当当一碗酒。酒水微微泛黄,气味甜香,估计是黄酒一类。 “我们这儿客人进门第一件事就该敬酒,”二姐解释着说,“喝不喝得完无所谓,就是意思意思,实在不行你就舔一口好啦——” 谁想到冷因道了声谢,端起陶碗咕噜咕噜当水一样的喝完了。宋岳在一旁笑着看她。 大姐看见宋岳那眼神,转头去看二姐,二姐挑了挑眉,没说话。 大姐笑说:“妹妹好酒量,是咱家人。” 饭后,二姐有事出门了,大姐说带冷因进屋换衣服。 大姐拿出两套彝族服饰让冷因挑。冷因挑了颜色深的那套:青布衣、镶桃粉色杜鹃花边,宽腿黑色长裤,小腿肚以下是金线绣花镶边。 冷因骨架小,衣服在肩背处挂着;大姐又去拿了夹子别针之类的东西给她在里头卡起来。收拾好后,大姐摇着头慨叹:“好看,好看。比灵灵穿好看。” “灵灵?”冷因听明白了,但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哦——以前的一个朋友。”大姐掠过这个话题,对冷因说:“我替你盘个头吧。” 虽然在大姐看来是简简单单一句,却深深扎痛了冷因。“朋友”——原来谢灵和宋岳的邻居都这么熟了,都能称作是朋友了。冷因很想脱掉身上谢灵穿过的这套衣服,换成橘红色的那套。但她忍住了,有点憋闷、委屈。一点点。 大姐解开冷因发绳,忽然问:“你们结婚了吗?” 冷因一愣,摇头。 “日期定了没?” 冷因听明白是婚期,忙说没有。大姐低低的“噢”了一声。 须臾,大姐又说:“阿布肯定是要娶你的。” 冷因听得心口一窒,嘴上却风轻云淡的带过:“谁知道呢。” “你俩都睡一屋了——我们这儿是很在乎这个的。” 冷因差点没藏住脸红。好在刚刚抹了胭脂。 但同时,她也不由得想起了谢灵,想起宋岳曾说过谢灵是他“本来要娶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 “嘶——” “啊,”大姐手一松,“我拽痛你了吗?” “没事,没事。”冷因将那针扎一般的那片头发挑松。 这时,响起敲门声。 “能进来吗?”宋岳站在门口说。 “能——” “别——” “马上就好了,”冷因对着门口说,“我一会儿出去找你。” 方才忽而上涌的心绪,她需要压一压。 大姐本要给她弄个花式,无奈太久没弄有些手生。冷因说不用麻烦了,怎么简单怎么来,不然晚上拆得也麻烦,还舍不得。 大姐觉得这妹妹嘴甜,笑着说:“舍不得拆明天叫我再盘一个不就好了。况且我们家就是阿布家,阿布家就是你家,以后想来就来住嘛。” 本来是打算先编后盘,结果编好的发辫往上翻的时候,怎么翻形状怎么不和谐。最后干脆不盘了,就是一根低垂在脑后的麻花独辫,竟然十分好看,三分英气三分灵气,衬得她五官更加精致小巧。 大姐欣赏又满意的看了又看,拍拍她肩说:“出去找他吧。” 冷因在灶房口找到了宋岳。宋岳正蹲在地上劈一根长过人高的细木杆。 冷因第一次见宋岳穿彝服。彝族男服并不那么花哨:黑色右开襟上衣,黑色宽脚长裤,镶边是青藏蓝色的线纹。 不知怎么形容,只是眼神舍不得转开。 宋岳抬头,看见冷因打扮时稍稍愣了一下。缓缓起身,目光也是没有移开。 两人目光像是黏上了,正要有所动静,一旁传来脚步声。 是大姐,走过来对冷因说:“我去给你找顶鸡冠帽,我有顶青面鸡冠帽,正好配你这身。” “别搞了,”宋岳说,“那个不好看。” 这时二姐忽然走出灶房。大姐见了对她说:“原来你在这儿,我还想着哪去找你。” 二姐答说:“我叫阿布帮着劈了点木柴。”二姐说着转向宋岳,不客气的叱道:“你说不好看就不好看啦?人家姑娘又不是戴给你一个人看。” 宋岳抓起地上刚劈好的木柴,隔空指指二姐,一边往灶房走,一边背着所有人自言自语说:“不然还戴给谁看?” ☆、第 47 章 出了刘平家所在的索玛甸,翻过一座山就到月英村。 路上,大姐说,从一大早的接亲开始,婚礼闹到现在已经一整天了;事实上男方家从昨天就开始摆宴,一直要闹到明天天亮,客宴还是继续、烧火做饭的就是新娘子了,一直到第三天回门回娘家才停停。总之是场重排场的重头戏。 “对了,接亲的时候新娘脚不能沾地,一路上山啊水啊都是新郎背过去的。背新娘在我们这儿是个习俗。” 好在大姐自说自的,没注意到冷因脸颊悄悄红了一下。冷因想起上午下山时,宋岳怕她脚崴说要背她,又想起第一回在城中村巷子里崴脚那次,自己真的是被宋岳给背回到家里的。 原来有些并不注意的细节,在对方眼里那都是有着深意的。 到了目的地,冷因才领会什么叫做“重排场的重头戏”。与其说赴的婚宴,不如说是十里八乡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集会。 还没走进,就听见锣鼓喧天。走进了,烟啊酒啊歌啊舞啊好是热闹。 “这下信了吧?”快到宅院门口,宋岳对她说。 先前宋岳说彝族人好歌舞时,冷因看着他的性格气质还真想象不出。这回是亲眼见着了。 冷因望着宋岳摇摇头道:“你该不会是外边捡回来的吧?” 宋岳笑了笑,领着她往前走。 冷因于是跟着混进了婚宴。 冷因穿着彝服,也没人看出她是外乡人,不断有人用彝语和她搭话问好,冷因现学现卖的回着几句其实自己也搞不大清意思的彝语。 说是宅院,其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院墙,婚宴场所就是屋外连着的平地;平地一边是房屋,一边是群山峻岭,没有刻意的张灯结彩,但也别具一格。 一边是饭桌,一边是跳舞场。冷因一眼就看见了一身大红长褶裙、头戴大红绣花帽的新娘,正在舞圈里与宾客一同跳舞。看那跳舞的架势和劲头,冷因可以断定新娘穿的一定不是高跟鞋。 忽然,不知主桌上谁喊了句什么,新娘忽的奔过去,竟然一步跳蹿上了桌,半蹲在身着宝蓝色衣裤的男人面前,端起一碗酒就往男人嘴里灌。宋岳笑解释说:“是在给新郎喂酒。” 一碗下去,又是一碗,看得冷因汗颜,心说原来彝人深不见底的酒量是这么练出来的。 二姐对宋岳说:“我们领她过去了。” 宋岳回说好,对冷因说:“天黑了我来找你。”又说:“克制一点,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3 别喝太多。” 原来,酒桌是按辈分安排的,而且男女也不坐一桌,只有下桌跳舞玩游戏时才能碰到一块儿。还是小孩子们最自由,没有固定座位也不用敬酒,东吃一口,西闹一下,在酒桌和游戏场间乱蹿。 酒桌上,大伙都讲得彝语,冷因听不懂也有些局促,便专门去瞧那些孩子。小孩穿得花团锦簇倒也挺可爱;特别是小女孩,年纪小小的独辫已经打到腰间,戴着绣了花和珠子的头帕,耳朵上挂着红红绿绿的串珠,真像是布娃娃! 这时一个小男孩与她对上的目光。男孩以为冷因看上了自己手里的东西,特地穿过两张桌子过来,将手中的小玩意儿给她。是一根筷子形状的东西,但显然不是筷子。 冷因问小男孩:“这是什么?”问完才发觉男孩可能听不懂汉话。 男孩果然摇了摇头,还是举着“筷子”要给她。冷因怎么好意思要小孩子的东西,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摇头摆手大概是世界通用语言,小男孩看懂她不想要,又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大姐拍了拍她肩膀,说:“我们去敬酒吧。” 敬酒用的是陶碗,从瓮里倒出清澈的自酿酒;一倒又是一大碗。彝人家家酿酒,请起来很是大方。 冷因跟着大姐二姐去到长辈桌。彝族妇人围坐一条长桌边上,一刷水的蓝色粉花衣裤,头上包缠的头帕有粉有黑;人手一酒瓶,当水一样的喝。 一个个敬过去,到了一老妇人跟头,冷因听见二姐叫了声“阿莫”,估计就是刘平母亲了吧。 老妇人目光越过两个女儿,看向冷因。老人脸瘦、褶深,凹陷的眼窝中,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将她盯得有些发怵。 忽然,眼光变得柔和。老妇人用不太利索的普通话说:“灵灵,灵灵回来啦?” 冷因还没完全回神,老人又说:“和阿布成婚没啊,酒好像还没有喝到嘛。” 二姐眉头一杵,不客气的责道:“喝什么喝叻,就知道喝!” 大姐瞪了二姐一眼,转而用彝语和老妇人说了些话。老妇人“喏喏”的应着,由大姐扶着坐回了位上。二姐和冷因对视了不到一秒,飞快的转过身去,叮嘱旁边年纪稍轻些的一个女人照看母亲。 冷因发觉,在这里,她们想要隔开自己太容易了。甚至不用躲在背后、不用说悄悄话,只要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就可以了。 安顿好母亲后,二姐不知去哪了,大姐再瞧冷因的眼神多有些愧意。好容易敬完酒,大姐几次支吾着想要开口,欲言又止。 冷因觉得没什么好瞒,不如说开,就对大姐说:“那个……关于灵灵的事,我知道。” 大姐“啊”了声,又呼口气,说:“原来你知道。你别介意,我妈她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明白。” 冷因点头,又问:“阿姨说的喝酒是……?” “啊,当年婚期的吉日,是我妈和阿布妈一块挑的——” “难怪!”冷因及时打断,没给大姐继续说下去。又喃喃低语道:“没事,我都知道。不介意的。”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穿黑色披毡的人,头上黑色的头帕将头发包起,与四周五彩纷呈的衣着格格不入。这人走到冷因跟前,用汉文说:“我见过你,火把节的时候。” 冷因听声音吃了一惊,方才单靠衣服颜色,她以为这是位男性,没想到是位姑女子!仔细一瞧,确实没有男人的身型气质,似乎还眉清目秀。 惊讶之余,她对自己的急剧恶化的面孔识别能力感到忧心。 冷因记不起曾见过她,问道:“请问你是……” 女人没说自己是谁,而是对冷因说:“你是阿布的女人,我要跟你喝。” 女人说着替冷因斟满一碗酒,又给自己斟满。将碗隔空向着天举了举,仰头喝尽。 女人走后,大姐说:“她叫阿果,两个月前死了丈夫,没有孩子。那之后阿毕跑几十里路来我们村,专门找到她点化成了尼巴。听说她被巫灵附了身。” 大姐想起来又补充道:“阿毕就是毕摩,彝族大祭司的意思,尼巴就是阿毕点选的巫师啦。” 回到桌上,冷因再没跟去敬酒。没跳舞,也没玩游戏。不会跳,也没有那个激情,好像与歌舞升平的人们活在两个世界。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寻宋岳。可惜人太多太杂,声音太多太杂,一张张脸变得模糊不清,就连耳朵边也是嗡嗡鸣叫。 宋岳说,天黑了来找她。冷因觉得天黑得好慢好慢。好憋、好难受。 冷因觉得自己可能高反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会高反。或许只是那几个口上说着不在意的词——“朋友”、“成婚”、“吉日”——实际上还像毛毛刺一样的扎在她心上吧。 终于,天黑了。宴席一角拍起鼓、唱起歌来,歌声高亢有节奏。唱得很好听,只是她听不懂。 鼓声、歌声、掌声、笑声……冷因晕乎乎的站在人群外围,像是掉了魂。 忽然,手腕上的红绳被拽了一拽。冷因心一悸,转头。 是宋岳。心里舒了口气。 宋岳从怀中掏出一只食指长短、筷子粗细的小家伙。冷因接过一瞧,这不是那男孩子拿给她的玩意儿?——是一支极小的笛子嘛! “怎么这么小!”冷因惊呼。 “可爱吧!”宋岳笑道。 “可爱!”笛子小巧玲珑,看得她瞬间又心生欢喜。 冷因抬头问他:“从哪来的?” 宋岳说:“桌上顺的。” “!?”冷因摇头,“赶紧放回去,人家找不到了要心急的。”可别是那小男孩的! “唬你的啦,”宋岳说,“这是新郎家削给孩子玩的,叫做小闷笛。” 歌声停了,大伙儿都朝里屋涌去。周围一下子空了。 “他们去做什么?” “唱完歌,要闹洞房了。” 冷因笑着摇头,“你们族人精力真好。” 宋岳问:“累了吗?” “嗯,有点。”——其实何止是一点点? 宋岳沉吟道:“洞房没什么好看的,闹哄哄的。找个安静的地方,教你吹这个好不好?”说着摇了摇手中的迷你小笛子。 安静、小闷笛,加上宋岳——还有什么更吸引人呢?冷因点头说好。 绕过宅院走了几十米上坡路,来到一座小土坡前。宋岳牵着她往坡上走。土坡没什么乱石绊脚,就是有点滑,有宋岳拉着十分放心,很快就爬了上去。 坡顶是一片小小的平地,有一颗人高的瘦瘦的小树,几撮野草,视野开阔,可以看见办婚宴的宅子。远远的还有一些发着微光的小房子团在山麓。 天上月亮特别亮,特别大,特别近的样子。 小闷笛是是彝族的传统乐器。有单管,有双管。这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4 是最简单的单管,有四个孔,能吹出十个音。 冷因是天生的音乐家,根本不用宋岳教,摸上一遍就会了。没试几下音色就已经掌握得像模像样,只是对音孔组合还不够熟悉。 冷因又胡乱吹了几个音,将小闷笛递予宋岳。 宋岳接过说:“我可没东西教你了。” 冷因说:“你随便吹。你吹一句我吹一句。” “记得住?” “记得住。” 宋岳想了想,吹了四个音。 冷因接过,吹了五个音。 “错了。” “没错。” 宋岳又吹了几句,有长有短。 冷因次次都对了,除了次次在中间添上一个音。添得还挺好听的。 宋岳疑惑的看着她,冷因笑问:“你刚才是在用音乐和我说话吧?” 宋岳略微有些意外,勾了勾嘴角,点头。 “你就当我加了个“也”字吧。这样你夸我,我也夸你。你要是骂我,我也骂回你。” 宋岳笑着答说:“你也知道我在骂你。” “我还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宋岳好奇的坐直身,“是什么?说说看?” 冷因微微眯起眼,眼神简直快要将他看穿。她不羞不臊的说:“第一句吹的是‘我喜欢你’。” “瞎说,”宋岳斜她一眼,“我吹的是彝语。” “彝语也是四个音。”冷因坚持。 宋岳问:“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呀,”冷因俏皮的眨了眨眼,“有个男人不是在香格里拉对我说过?” 冷因说这话时眼睛里又闪着星星了。宋岳看得心停一拍,别过头去,对着崖谷放低了声说道:“哪个男人?给他从这里丢下去。” 冷因笑了笑,将笛子在指尖转了几转,说:“你们这笛子太有意思了,吹出来的音跟说话似的。” 宋岳说:“很多时候,确实是用它来告白的。我们这里的男孩比较羞涩,多用音乐来传情。一来一去定了心意,就上门提亲、选日子、操办婚礼了。” 冷因想起刘平妈妈为宋岳和谢灵选日子的事,心又是一抽。 “那你呢?”冷因问。 “我?”宋岳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你传过情没?” “嚯,我有话直接说了,”宋岳挑眉看她,“某人又不是不知道。” 冷因目光在他脸上犀利的转了转,摇头:“你一点不像你们这儿的男孩——除了喝酒。” 宋岳干笑,也不否认。须臾,他说:“可能我不是纯彝吧。” 冷因想起来宋岳以前好像提起过,“你说你父亲还是母亲……” “我父亲是彝人,我母亲不是。“宋岳想了想,告诉她说,“我母亲是藏族的。” “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 冷因白他一眼。 宋岳耸耸肩,转而望向远处的山,说:“其实是习惯了不对外讲。我从小就跟我妈学藏语,可是出了家门一个字不许说。” 冷因不解,“为什么啊?” “我妈那边不给通婚,即使通婚也必须是男方‘入赘’西藏。所以我妈就逃出来了。好在我爸这边很接纳她。因为怕被抓回去,我妈一次也没回过家。我在拉萨念过三年书,她没陪我去过一次。一直到去世都没往西走一步。” 冷因不禁感叹,“你妈妈很爱很爱你爸爸吧!”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做到背井离乡一生呐! “是啊。我爸也很爱我妈啊。”宋岳回忆着说,“我妈最后一周都是我爸照顾的,咽气后我爸守在床边不吃不喝,没几天也去了。他们是一起下的葬,合葬。” 冷因问:“能去看吗?” 宋岳转头,“你说我爸妈的墓?” 冷因点点头。 “可以是可以,”宋岳沉吟着说,“太远了啊,要走两小时山路。” “不怕,当真我多娇气?” “不是,我怕你脚再崴着——” 冷因抬抬下颌,“背我啊。” 宋岳一笑,移开视线,眺望着远方说了声“好”。 山头有风,山间晚风凉刺刺的,身旁那棵小树被吹得乱颤,草垛里的昆虫相应着吟唱。 山脚下传来歌声鼓乐声,听起来遥远、空灵。 冷因将小闷笛衔在口中,忽然一连吹出几串音。宋岳觉得好熟悉,才发觉是刚才自己胡乱吹的“话音”,经由冷因临时拼了拼、串了串,竟成了一首动听的小曲。 听着听着,眼前真浮出一副恋人月下促膝长谈的画面。 冷因放下闷笛,低喃道:“月英村……这首曲子就叫‘月英’好了。”嘴唇刚触上吹孔,她又放下小闷笛说:“不对,应该反过来。” “反过来?音乐?哪有音乐叫做音乐……”宋岳说着停下来,顿住了。 冷因转头看他,唇角含笑。又远望天边,对着月下的山谷吹起他们的曲子。 ——因岳。 ☆、第 48 章 山顶海拔高出几百米,本就不高的气温又降下来几度。 上午,浓云罩日,风吹得凉嗖嗖的。 墓地建在山顶;其实无所谓“建”,不过是天然的一片平地。滇中山村还保留原始的土葬,逝者入棺后由亲人从家里一路抬到墓地葬下。 墓地没人,石墓鳞次栉比,有大有小,前高后低,像是趴在地上仰着头的人形。 拌着凉风,森森的。冷因抱紧胳膊,被风吹的不觉微眯起眼。 宋岳父母是合葬,葬在边边角一处不大显眼的老树下。石头经受风吹雨打日晒斑斑驳驳,石头缝里生出不少杂草,有的已经枯黄了。 冷因问除不除草,宋岳说不除。 他说:“马上就要下雪了,等来年清明再弄。” 来年清明……冷因算了下,距离现在也不过四个月之久,中间还有个春节。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城中村因春运而空城,冷因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又是一年过去了。 墓边零乱的散着巨石,他们在石堆里坐下。 冷因问:“你春节回家吗?” 宋岳摇头,“爸妈走后,就清明回了。” 冷因望着不远处古树下的合葬墓,低声应着:“也是。” 宋岳说:“其实汉文化传过来的节庆里,我们把清明看得很重。” 清明于冷因而言实在没什么概念,她问:“为什么是清明?” “祭天地、祭祖先,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万物有灵,自然、灵魂都是要敬仰的。” 冷因默声点了点头。有节过,真好。有信仰,真好。 宋岳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问道:“你信吗?万物有灵。”——花草树木,都是有生命、灵魂、精神存在的。 冷因抿唇,沉默了会儿说:“我没什么信仰。” 宋岳轻轻的笑道:“以后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5 就会有了。” 冷因看着他,忽然明白他在说什么,脸上晕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殷红。 “宋岳,”她平静的问,“你要娶我吗?” 宋岳一怔,轻轻跺了两下土地说:“当真要在这地方问?” 冷因约莫明白宋岳的意思:这地底下多少人正看着呢。 “当真。”她想了想,肯定的说。“我问的是你此时此刻的想法。或许明天就变了,那也没什么。” “那样不成。”宋岳沉吟着摇头。过了会儿,看向她问道:“我若是娶,你嫁不嫁?” “你娶不娶,我嫁不嫁,是两个问题。”冷因对于他这个反问颇为不满。虽然知道宋岳在这类问题上一贯迂腐,但心还是不由得凉了三分,“你就直说嘛——哎算,不问了——” “娶。” “?” “我娶。” 左胸口不禁发颤,像是要颤出泪来。 “我喜欢你之前那句,”冷因喑喑哑哑的说,“一个字听起来帅。” 宋岳温柔的笑了笑,“那你呢。” “不废话吗。” “快,要听你说。” 这下轮他拗起来,她反而拧巴了。冷因极为小小声的说出了她该说的那个字。谁知话音刚落,宋岳侧过身,捧着她的脸亲吻下去。 冷因推开他,“别在……这儿啦。”抬头见那老树干里仿佛都生出两只眼睛盯着。 “我就说吧,以后你就会有信仰了。”宋岳放开她,又说,“其实我们这儿,墓地不是那么严肃的地方,丧葬也从来不是件苦痛、严肃的事。每年扫墓就是踏青,定要在祖先坟前生火做饭。等明年带你来就知道了。” 又是明年,又是清明。那个时候,她还在吗?她不知道。 算了,不想了。 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天啊,如何能忍住不笑? 冷因揉了揉脸,托着下巴,看向他问道:“所以这算个什么?求婚?宋岳你是跟我求婚了吗?” 宋岳皱了皱眉。说是吧,太寒酸了些;说不是吧,她又难免多想。正纠结着,听见冷因说:“这不算。” “好。” “好什么好?” “不算啊,”宋岳看着她说,“这么简陋,你能满意?” “你误会我了!”冷因嗔道,“千万别搞什么酸不拉几的,千万别在有第三个人的地方,千万别叫我事先猜出来,别搞蜡烛,烧完还得擦蜡油,别买鲜花,堆一堆放家里没几天枯了还生虫——” “那把戒指藏在幸运星里怎么样?”宋岳忽然问她。 冷因想起从报亭老板娘那花20块钱买来的玻璃罐装的幸运星,宋岳走后一直摆在她床头。 冷因瞪大了眼睛,而宋岳还懵懵懂懂很为自己灵机一动感到开心的样子。 “宋岳!”她又气又笑,“干嘛告诉我!你是不是缺心眼!” “啊——”宋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这人要求也太多了,回头一个一个列出来我记一下。估计等你列完全世界就只剩下一种求婚的方法了,然后又给你猜出来了。” “不多不多,没有要求!”冷因说,“就刚刚那样的!等你哪天真正想娶了,我也真正想嫁了,原封不动再来一遍。” 但——什么是真正想娶?什么是真正想嫁?或许现在纠结这些都毫无意义。 宋岳郑重其事的点头,“那我记住了。” 两人又坐在石头上安静的吹了会儿风,临走前起身到山顶这片平坡的边缘。 从悬崖边放眼望去,是一座又一座的土黄色的山丘。不知哪座村的白房子很遥远像是一小撮白花。 宋岳说:“现在的山是最不好看的时候。再过一两个月,雪一下下来就会变得白皑皑一片。春天的时候,地里油菜花熟了,山上会开遍粉紫色的索玛花——” “宋岳,”冷因忽然打断他对来年的展望,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吗,在我认识你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刚才的那些话题。” 还嫁娶?还求婚?能熬过这一生就不错了。 “小时候在福利院,觉得能活下去就好了。长大遇见江老师后,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才能,所以要活得很好很好让那些曾经抛弃过我的人知道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再后来,江老师走了,我的梦也破了。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错的。” 冷因说着看向宋岳,眉间像是在颤动。“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甚至觉得说,是不是早一点、悄悄的走掉,会更好。” 宋岳伸出手,将她眉毛抚平,很轻很轻的拥住她,好像泡沫一般稍一大力就会破碎。他问:“现在呢?现在不了吧。” “不了,现在觉得,一定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而且我如果死了,要再等好多年才能等到你——那样不行的,那样会疯掉的。” “傻瓜。还好没死,不然我怎么认识你?谁来住601?” 冷因抬起头,说:“可你第一次还要赶我走。” “不然呢,”宋岳皱眉,“要是头一回见面就把你留下了,那我不就变成道德败坏?” “那根本不是头一回见面,”冷因哼一声,“你就是颐园那个送快递的嘛。况且在你家第一眼见到我你就想起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岳笑笑,算是默认了。 一阵凉风吹来,将头顶老树没剩几根的叶子毫不留情的折了下来。落了叶的风中的老树,伴着一股萧杀之气。 冷因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小闷笛;四孔十音,已经摸得娴熟。她又吹起那支小调。小闷笛吹出来是单音,夹着些埙的幽远、萧的苍凉。音飘入空寂的山谷,迤逦着远去,有去无回。 还是昨晚的曲调,竟然又是一种音韵、气质。 宋岳拂走她头上落的叶,想起那一切关于风,关于叶,关于她的梦和回忆。 风叶有灵,音乐有灵,万物有灵。——这一刻,被完美的诠释着。 离开时,在墓地口那,宋岳经停一座砖石尚新的墓。 他说:“墓主人叫阿发,我上次回来就是参加他的葬礼。” 两个多月前……冷因忽然对上了,问说:“阿发的妻子……遗孀,是不是叫做阿果?” “对,”宋岳看她道,“你怎么知道的?” “婚礼上同她喝了酒,刘平大姐说阿果被彝族的祭司点化成了巫师。” 宋岳点头,“好像是听说了。”不知为何又说:“阿果人挺好的,性子很静。没想到啊。” 冷因像是听出了些什么,问他:“什么意思?不好吗?” 宋岳摇头,“也不是。民间有很多说法,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现在就说嘛。反正路上没事。” “嗯,那我们下山吧,”宋岳揽过她肩,出了墓地,“不在这说。”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6 离开墓地,又是原始的山林。虽然有人们踏出的步道,但仍又滑又陡。 好在有宋岳牵着。 宋岳脚步是真稳,稳得跟定海神针似的,杵在看起来完全站不住脚的斜坡上丝毫不动,成了冷因一路拉拽的救命稻草。 下山后是一片洼地,两人喝了点泉水。泉水凉冰冰又带点甜,很解渴。 宋岳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卷好了的塑料袋。他弯下身,在草垛中摸了会儿,竟掏出了什么东西,说:“逮到一只小胖子。” 冷因忙走过来瞧;是一只蘑菇!蘑菇手掌大小,裸色,水桶腰,啤酒肚。她说:“确实很胖。” “这是牛肝菌?” “原来你知道。” “菜场有卖啊,”冷因将牛肝菌在手中掂了掂,“没这个胖而已。” 宋岳拉开塑料袋口,让冷因把菌子丢进去,然后把塑料袋交给她,自己又弯腰从那里拾起了好几个。 冷因在他身上撑着袋子,问:“你们怎么吃?” “想怎么吃怎么吃。飞了水,干煸,炖汤,焖饭。” 洼地这一片灌木丛生,高树落下的叶子铺满的地表,腐烂后成为天然的养分;树的下半部分,粗壮的树干、树根上长满青苔,还有些形状奇异的蕨类、菌类。 原始森林并不安静:溪涧流水潺潺,蕨丛中昆虫鸣叫,时不时蹿过什么大概是鼠类的小型动物,天上、树上、远处、近处各式各样的鸟鸣。还有宋岳撇开灌木叶、脚踩黄叶嘎嘣脆又绵绵揉揉的混杂的响声。 冷因向上望去,高大的常绿乔木遮天蔽日;觉得这一切又那么安静,青苍的安静。 在这种安静中,自己变得渺小得几乎不再存在。 宋岳忽然“诶”了一声,往灌木丛深处又走了几步,躬下身,翻开厚厚的苔藓。他背对着冷因说:“猜我找到了什么?你家罐头里的那种菌子——” 突然,背后响起扑腾翅膀的声音,和尖叫! 她的尖叫! 宋岳猛的一回身蹿出灌木。 是一只好大的乌鸦!爪子喙子正往冷因头上抓扒! 宋岳一边大声学作鹰叫,一边冲上去用拳头抡它。大乌鸦很聪明,先听到鹰叫根本不当回事,但等宋岳出现了知道不是对手,没折腾两回合、在宋岳抓到它脚之前凄厉的冲他嘶吼了两声飞走了。 “走了。”宋岳微喘着气,多是吓的,“伤着没?你把手拿开我看看。” 确定没动静了,冷因才战战兢兢的移开捂着脸的手。 她的右眼角,被乌鸦爪子抓出一道红痕。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抓爆眼球。 冷因看不到自己的伤,只觉得眼角火辣辣的,便问:“要紧吗?难不难看?” “不要紧。”好在不要紧,真是阿弥陀佛——宋岳又说:“不难看。” “真的?” “真的,就一道红痕。” “啊,”冷因眉头一蹙,“会不会留疤?” “有可能。”宋岳撇撇嘴。 冷因垂下头,轻轻摁着伤口,“可恶,死乌鸦,凭什么专来搞我。” 宋岳抓开她的手,“别动,小心发炎,回去用药擦一下。它来盯你是因为你眼球反光,被当成了宝贝。它要拾宝贝是为了求偶。” 冷因重重的“哦”了一声,“合着是叫我理解人家咯?都被他搞破相了哎!” “破相也没关系啊,”宋岳偏了偏头,“我说话不反悔的。” 冷因白了他一眼,弯腰拾起掉地上的塑料袋。 宋岳见她是真的上心,便不再开她玩笑了,说:“我唬你的……不会留疤的。放心。” 冷因还在刚才那话题,不客气道:“留疤就反悔的话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你要留疤我更不会反悔了——多安全啊是不是?” “宋岳!你他妈再说信不信我——” “好啦,开玩笑的。”宋岳打断她,接过手上的塑料袋说,“就算被抓伤了眼睛也不会反悔的。不过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戴个眼镜。” “墨镜?不会看不清?” “防风镜,透明的。我那就有,回去给你。” “对了,你刚才说我家有的哪种菌子?” “噢,”宋岳想起来了,“你等等,我捡给你看——不行,你和我一起来。” 这回,宋岳紧抓着她手腕进了灌木丛。再出来的时候,冷因手中多了一朵黑色的“花”。 冷因捧着这朵不怎么好看的黑花,惊奇道:“原来干巴菌长这样,跟发了霉的黑木耳似的。” “人家被称为山珍之王,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木耳发霉了。” “我广东人见识短行不。” “你别把广东人给得罪了。” “我代表广东人败给你们的油炸蜈蚣了。” “说的好像你们那没有沙虫水蟑螂田鼠榕蛇——” “哇靠,这么了解,你吃过啊?” “我以前住的那片,生鲜店晚上打的招牌都是这些。” 两人东一嘴西一嘴的侃到了村口,冷因这才发现两小时山路就这么过去了。从天没亮出村到现在晌午,她竟然走了四个多小时的上上下下!别说,爬完一趟山还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快到刘平家,冷因才想起还没问宋岳彝族巫女的事。 还有两步路到家,宋岳只好概括着说:“大祭司毕摩是负责祭祀的,巫师尼巴、或者叫苏摩是负责诅咒的。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冷因点了点头,“诅咒听起来更狠一些。” 这句话刚说完,隔着百米远,冷因就见刘平家门口伫着一身披黑毡的女人。 是阿果,正直勾勾的注视着她。 ☆、第 49 章 饭桌上坐了八人。 刘平的父母,大姐和老公,二姐,冷因,宋岳,还有阿果。 大姐起身,叫上二姐,说去锅里盛汤。中午用杂菌烧了汤,汤留在锅里保温, 冷因刚要起身,左边的阿果先一步将手搭在她肩上,说:“我来吧。” 阿果接过她和宋岳的碗,跟着大姐二姐一起进了灶房。 桌上年轻一代的女孩只留下冷因一人。 冷因今天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宽大的黑色毛衣、牛仔裤,扎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 好在这次,老人家没再把她认错。 刘平父母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冷因都一一答了。又问她与阿布是怎么认识的,宋岳答说:“我俩是邻居。” “邻居好啊,我们这里讲亲都是邻村邻乡。”刘平妈妈笑着说,脸上层层沟壑一笑更深了,像土里刚□□还没飞水的干巴菌。“住的近,知根知底的。” 二姐正端着汤出来,将手上腕上三碗满满的菌汤稳稳当当的搁在桌上,回说:“有什么好的,转个身就是娘家,想躲都躲不掉。”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7 大姐跟在后边说:“好好的嫁了人,你躲什么哦。” 二姐说:“您夫妇俩不吵架,不打架?” 大姐说:“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二姐哼哼一笑,“那是姐夫活好。” 老太太一拍筷子,“说的都是什么东西,”眼光下意识瞟了瞟冷因,“还有人家没出阁的在这。” 二姐笑道:“哎唷,都什么年代了还出阁不出阁的,你去问问他们俩都——” 大姐打断她,“够了啊。你这性子,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拉倒,”二姐挑着眉,下巴努了努宋岳,“再说怕什么啊,阿布不也没娶。” 冷因下意识的去看宋岳,宋岳无奈的耸了耸肩——意思是,她人就这样,别去理就好。 阿果最后才从灶房出来,静静的没有说话,把汤碗递回给冷因宋岳。冷因道了谢,阿果很淡的弯了弯嘴角。 刘平父母问冷因饭吃不吃得惯。老人家普通话讲得不太利索,冷因头回没听清,宋岳又给她翻译了一遍。 冷因点头,“很好吃。” 刘平母亲听了只顾着笑,“那今后住我们这儿来不怕饿着了。”似乎忘记自己婚宴上还提起过谢灵。 这时,二姐用筷子敲了敲一盘炒得金黄的东西,问冷因道:“尝过这没?” 大姐用胳膊肘顶了顶二姐,“人家不一定吃得惯。” “没毒、没怪味,有什么吃不惯的?我今早从蜂窝里一只只拣出来的,手都要拣断掉了。” 冷因只以为是花生米炒了什么野杂菜,这会儿仔细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一粒粒黑黄相间的蜂蛹。 冷因看出二姐是有意的,明白今天要是不吃一口是堵不上她嘴了,干脆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其实也就是平常炸物的味道,带了点甜,蜂蛹的味还没花生重呢! “还可以啊,”冷因看向二姐,“蜂窝是自己摘的?” 二姐重重的“嗯”了一声,“上山割下来的,一摞几十斤呢,都是我一个人背回来的。”说罢,脸上难得露出笑意,“你们城里人不懂的。” 宋岳对冷因说:“她从小就喜欢玩蛇、黄蜂这些。” 冷因心说难怪。但还是不能解释二姐这种乖戾的性格,像是有意要针对她什么,但又好像没有坏心。 好在接下来,话头终于被引向旁处:油菜花播了多少种下去,烤烟田还有多少亩没收,张家长、李家短。讲着讲着就成了彝语,时不时又蹦出几句汉文关照一下客人。 冷因其实无所谓,彝族挺好听的,不黏不碎,腔调也正,讲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虽然她半个字听不懂。 谈话声多来自桌对面。冷因的一左一右,宋岳偶尔搭上两句,阿果是至始至终静默着。 冷因悄悄瞅过阿果几眼,不知为何想要记住她的长相,虽是徒劳。近距离,能够看清:阿果额头宽宽,下颌尖尖,鼻头圆而挺。冷因发现彝族女性的五官圆润饱满,男性则更为尖俏俊挺,都令人怪羡慕的。 渐渐的,不知不觉中,谈话声在远去。 仔细听来,又回到了耳边。 忽远忽近,像跟她玩似的。冷因感到有些头晕,用手掌抵住额头。 宋岳注意到了,问她没事吧。冷因摇头。 宋岳看了看她面前的汤。汤里煮的松茸、牛肝菌一类的,应该是没有事。但还是把她的汤碗移到自己面前,说:“别喝了。” 阿果看了两人一眼,低头喝起自己的汤。 这时,大姐老公不知从哪掏出一盒香烟,先敬给老人,然后是大姐,二姐,宋岳。宋岳隔过冷因问阿果抽不抽,阿果摇头,宋岳又将烟盒抛回给了大姐老公。 大姐老公问冷因:“不抽?” 宋岳替她答道:“她不抽。” “不抽烟好,”大姐老公一边点烟,一边点头说,“我们这儿的女人就这个毛病,抽烟喝酒比男人还凶。” “哪里凶得过你们男人哦!”大姐直叹,忽然转向冷因,好奇的问道,“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呀?” 冷因先是一愣,俄顷回道:“弹琴。” 二姐问:“什么琴?” 冷因说:“钢琴。” 从小到大,冷因头一回如此介绍自己;不是卖琴,是弹琴。竟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胸口像有什么东西翻腾着上涌,头脑也热热的。 大姐说:“那多好啊,我们这儿的人都爱音乐。” 二姐又开始说起风凉话了,“但我们这儿可没那么高贵的琴给她弹。”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大姐皱着眉头责道,“什么琴不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那为什么你敲得了木鱼,拉不出胡琴?” “阿莫,”大姐转向老太太求助,“二妹又笑我玩不出乐器。” 两个老人抽着烟,看年轻人拌嘴,笑而不语。 二姐继续,“木鱼也好听啊!木鱼好难敲的哇!”忽然又转向宋岳说:“阿布你不是会吹闷笛么?教过你女朋友没?” 宋岳说:“她会吹。” 二姐突然狡猾的笑了,“吹笛子吹得好,还是吹枪把子吹得好。” 宋岳终于被她搞烦了,皱起眉头刚想用彝语骂她一句,身边,阿果的声音冷冷的、刀似的削了进来: “冷姑娘晕过去了。” 大家一骇,纷纷看去。阿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双手托着脊背直挺挺、但头已经向前垂下的冷因。 宋岳忙将冷因从阿果手中接过;她眼睛半睁露出眼白,已经没了意识的样子。宋岳发觉自己在颤。 一旁大姐惊呼:“不好!中毒了!” 多年登山徒步的经验,让宋岳能够镇定的处理各种突发事件。但他从未如此时这般惶恐。上午遭遇大乌鸦攻击一次,现在中毒又是一次。陡然间失了措。 冷因上半身俯在他腿上,像一片断了梗的碎叶,时不时抽搐两下,已经完全失了知觉。 忽然间,冷因浑身一痉挛,俯身一口吐在地上。 阿果喃喃低语后,抽回戳在冷因脊背骨中央的手指,说:“吐完就没事了,放到床上喂碗糖盐水吧。” * 雪花飘啊飘啊飘,好洁白好干净的雪啊,纷纷然飘落在喜马拉雅山脊。 那么明净,那么安静。 拉回她一丝意识的,是门外激烈的争吵。 “不是喊你把菌子做熟吗?” “哪里没有熟?” “做熟了能中毒吗?” “那我们怎么一个都没事呢?说白了还是城里人矫情!当年那个也是,不就是喝个酒吗也能把你给骗上——”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拎起来砸了。也不知是谁砸的。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女人的声音尖厉的叫道:“都是一个货色!” “快把阿布拉 分卷阅读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7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8 开!” “一个货色!贱女人!”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快把阿布拖出去!拖远点!” 大铁门砰一声被狠狠撞上。 是宋岳被拖出去了吗? 是宋岳走了吗? 宋岳,你别走啊。 女人的声音还在屋子里破口大骂着什么,可她一句也听不懂了。 可是刚才的争吵,同样也是彝语,为什么她能够听懂?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梦,是幻觉? 冷因觉得心口空落落,头又晕乎乎、惶惶然,一口气透不过来,像是溺着水、要窒息。 依稀间,见身边坐下来一个人。还是黑色披毡。 这回不用认脸,她知道是阿果。 “是你。”冷因气很短、很虚。但思维又异常清晰,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对阿果说:“是你,下的毒。”是阿果,擅自在汤里放了什么。 “是。”阿果没有否认。 “为什么?” “帮你挡了一个灾。” “什么灾?” “你的眼睛,”阿果说,“本来要瞎掉的。” 冷因心惊。是的,她想起了那只大乌鸦。 那只差点挖去她眼珠的大乌鸦。 难道说,阿果,竟然知道? 枕边响起了嗡嗡声,在寂静得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为什么,将她和阿果单独关在狭小的屋内? 嗡嗡声继续着,像只挣扎着飞起的小虫。 冷因才反应过来是手机。 她微微侧过头,“能不能……” 阿果拿起手机递给她,脸上看不出表情。 冷因直接将手机贴在耳边。好像并没有接听,但电话已经通了。 而且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不,在电话接通以前,在嗡鸣声响起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是谁。 “小因。“ “嗯。” “我回香格里拉了。” “嗯。” “我去转山了。” “我知道,”冷因低低的、浅浅的应着,气若游丝。“莫文滨,我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直呼他姓名,而不是“师兄”了。 好像不过几个月之间—— 是更近了些,还是更远了些? “你不问我为什么?” “莫文滨,为什么?” “这样不好,”莫文滨啧了声,“我让你问,你才知道问。” 冷因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不问了。” 听她这么说,电话那头轻笑了两声。 “旁人转山,为的是放下。而我转山,为的是求到。” “那你,求到了吗?” 好半天,莫文滨都没再说话。 “你知道问了。” “……” “我很高兴。小因,我很高兴。” “小因,如果有天我走了——” “你不走。” “你听我说完——” “你不走。” 莫文滨又笑了笑。不知是风,还是他在哈气,听筒一阵沙沙噪音。 “那么,”倘若哪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听筒又是一阵噪音。这次,冷因笃定那是风声,似乎还夹杂着雪,虽然她并不知道风雪的声音。 冷因有种感觉,莫文滨并没有回香格里拉。莫文滨还在山里,雪山里。 冷因忽然咳起嗽来,咳得愈发愈厉害,恨不得把肺给咳出来。 咳完后,肺刀割一般疼,嘴里淌着腥气。 再去听手机,发觉电话早已经断了。 床边,阿果说:“那是一只鸟。” “什么?” “那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鸟。” 阿果又说:“你的眼睛,会望见喜马拉雅山上的雪。” 阿果声音沙沙的,像在催眠。 冷因闭上眼,只觉得眼皮冰凉、白茫一片。 不知门外争吵是梦是真、床边女人是梦是真、那通电话是梦是真。 或许只是中毒所致的幻音。或许只是梦中的臆想。 或许阿果从未来过。 或许一切,只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魔幻文哦,顶多魔幻现实主义(但也实在不够格啦′Д`)?)倘若世界上那些我们所不充分了解的宗教、人文、信仰......称得上是魔幻的话。 有种“迷~幻~蘑菇”大家见过嘛?见过也不要轻易尝试哦哈哈哈。 (这段话本来在昨天的作话里,但怕影响阅读就删了:/) 傍晚,玉溪市人民医院。 病房窗前,宋岳问刘平什么时候出发回香格里拉。 刘平说:“明天一早走,你俩赶得及就一块儿。” 宋岳看着病床上尚未清醒的冷因,担心的说:“得看她状况了。” 刘平点头道:“这事急不得。从玉溪过去少说也得八九个小时,还是上升海拔的山路。冷姑娘从深圳过来,现在又搞个食物中毒,再一味的往上冲别出什么危险——这你比我清楚。” 宋岳沉默着伸出手,十指交错、又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背。一点钟出事,两点钟赶到乡镇,刘平接上后一路赶到玉溪人民医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冷因已经昏迷了五个多小时了。 “对了,上回她来香格里拉找你那次,”刘平回忆着说,“好像没见她有过高原反应?” 宋岳“嗯”了一声。心想,有她也未必会说。再者,游客高反很大一部分来自心理原因,他觉得,冷因不是那种会时时刻刻怜惜着自己身体的人。 宋岳想起冷因提到说,有位同行友人在昆明。他问刘平:“你车还能不能多塞下一个人?” “啊,没问题。怎么?” “可能还加一个人。” “ok。放心吧,小面包有七座呢。” “不是说今晚还要再去拉点货?” “一点烟酒,不占地方。” 宋岳问:“烟酒?不怕查车?” 刘平笑道:“早办证了。” “哦对,你们衣服带够没?香格里拉明晚有中到大雪。” 宋岳想了想说:“够的。大不了我衣服给她穿。” 宋岳看向窗外,低吟着说:“这就下雪了,今年初雪真早。” 冷因努力撑开点眼。头顶是白厉厉的天花板悬下的白厉厉的长方形吊灯。她被那白光晃得又闭上了眼睛,眼皮甚至有些刺痛。 “你那边怎么说?听说周天在深圳要办追悼会?” “你知道?” “我看圈里朋友发的。” “对,这周天。陪她去完香格里拉就回。” “那你抓紧,今天都周四了。” …… 冷因再次睁开眼,这回适应了光线。模糊视线中,两个陌生的身影站在窗前。窗外已经黑透了。 身影陌生,但声音不。 她小声问 分卷阅读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7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79 道:“这是哪?”干干的、很沙哑。 宋岳倏忽转身,大步走向病床,微微俯下身说:“你终于醒了。”声音轻如羽毛,像是怕吓把她魂给吓跑了似的,“这是玉溪,离峨山最近的城市。” 玉溪?她竟然到了玉溪?不是在刘平家吃中饭吗?不是在和床头的阿果说着话吗? 冷因怔怔的望着床边两个正打量着自己的男人。一个是宋岳,一个是刘平。不靠声音她竟然分辨不出谁是谁,这个发现令她胸口又是一阵憋闷。 宋岳以为她是疑惑眼下的局面,便解释说:“你中午在饭桌上中了菌毒,晕过去了。好在刘平在滇中办事,赶来乡里把你接送到了医院。” 冷因问:“我……是不是吐了?” 宋岳点头,“还好没大事。” 刘平凑上来问:“现在感觉怎样?” “好多了,”冷因想了想,“应该没事了。” “哪那么快好,”刘平苦笑着说,“咱都经历过的,阿布次数最多,又洗胃又打针,还好没搞肾衰竭了。” 冷因忍不住笑了笑。宋岳白刘平一眼,抬头望了望吊瓶袋说:“快完了,我去叫护士。” 待宋岳出了病房门,刘平夸张的叹着气说:“我滴个祖宗啊,你可把阿布吓坏了。一路上问了我百十来回到了没有到了没有——打小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冷因正要回话,宋岳已经带着护士进来了。刘平自然收了口,站到一边。 护士娴熟的拆换吊瓶,身后是一脸严肃的宋岳,严肃到像是审查实习护士的医科主任。 宋岳焦急的样子是怎样的?冷因很难想象,也很好奇,但并不希望看到。 护士换好吊瓶,冷因道过谢,转向宋岳问:“行李呢?” 宋岳说:“都在宾馆。”又补充道:“是刘平姐姐背出来的。” 冷因便自动默认是刘平大姐了,谁知刘平随即说道:“ 冷姑娘行李竟然是我小姐姐拖出来的,眼珠子都要给我吓掉了。”说着看向冷因问:“你是怎么把我小姐姐给收买了的?她老人家可看不惯城里人了呢。” 冷因心想刘平口中的“小姐姐”便是“二姐”了。收买?没有的事。她也纳闷二姐怎么会突然愿意帮她拿行李了。 还是宋岳解释说:“菌汤是她煮的,内疚吧。” “得了吧,她内疚。”刘平嗤了句,又问冷因:“冷姑娘,还恶不恶心?头还晕不晕?我们商议着明早去香格里拉,你感觉一下状况行不行。” “行吧。”冷因说。 宋岳严肃甚至有点凶的说:“你认真点。” “我认真的!”冷因皱着眉回他。忽然想起江倩还在昆明,一边撑起身一边问刘平:“昆明离这儿远不远?” 刘平摇头,“不远,昆磨高速一小时就到了。阿布说你有个朋友在那?打电话问问,叫上一起呗。” 冷因病床左右看了看,宋岳忙说:“你手机没电就扔箱子里了。” 冷因说:“那回去提醒我给她打个电话。” 宋岳说好。 刘平问:“谁啊?也是去找莫先生的?” 冷因飞速的瞥了眼宋岳,说是。“就是她要找的。” 刘平啧啧道:“这位莫先生来头不小,一看就养尊处优大的。不过近几年好多他这样的来徒步啊、朝圣啊,大概是舒服日子过习惯了,返璞归真一下子。” 刘平说完发现没人搭他话,找了个理由出去了,留宋岳一人在床边陪他。 冷因让宋岳拖个椅子坐下来。宋岳摇头,冷因坚持,说坐着靠的近一些。 宋岳听话的在床边坐下,两人都没说话。冷因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直到宋岳忍不住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冷因噗哧笑了,摇头,说:“没有。” “那你盯着什么看?” “真就只想看看。” 挂完了水,恶心眩晕感淡去很多,只是周身发凉、小腹胀胀的。 离开前,冷因说去一下洗手间。宋岳说在门口等她。 如果不是今天的身体不适,冷因根本不会发现,这个月的例假已经推迟十来天了。 以前因为工作原因经常酗酒、熬夜,例假提前或推迟也不会当什么大事。但这个月以来冷因已经辞去了ktv工作,加上江倩和琴子的心理影响,冷因头一回感到害怕起来。 可是,她和宋岳明明这几天才见的面——总不会是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直到今天才有所察觉吧? 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她就是没有反应没有察觉呢?万一真的怀孕了她这周还丝毫不节制的喝了那么多酒? 冷因站在洗面台前杵了好一会儿,被自己这些鲜活的想法吓得不清。她望向镜子,发现一个陌生的苍白的女人正大口喘着气。 冷因在医院门口找到宋岳和刘平。两人正抽烟,冷因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宋岳看出来了,当她是身子还没回复闻到烟草味不适,忙掐掉烟说了声抱歉。 “那走吧。”宋岳说。 “等一下——”冷因顿了顿说,“我去药房买点东西。” 刘平对宋岳说:“我去发动车,你陪她去下。” “不用,”冷因已经朝药房走了,“我很快!” 确实很快,刘平车还没开过来,冷因已经买完出来了。宋岳跟在她后面问:“买什么了?” “没什么。”冷因问,“现在回宾馆?” 宋岳说:“对,我俩房间之前在打扫,现在回去拿了房间,你正好给昆明那人打个电话。” 拿好房间、行李,冷因把手机插上充电。手机开机后,她先是翻了翻通话记录,然而,当日的通话记录是空白的——没有任何人给她打过电话。 冷因这辈子没做过那么逼真的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蘑菇致幻? 电话打过去没多久,江倩就接上了。她问:“在哪呢?” “玉溪。” “你俩真能折腾。” 冷因想想也是,“你还在昆明?” “不然呢,我今天还没出过酒店呢。” 冷因同江倩讲了去香格里拉的事情,说明天可以先到昆明把她一起带上。 “这样真的好吗?”江倩担心的问,“我又不认识他们。” “你不是认识宋岳吗?” “哎我那是……” 冷因笑着打断她说:“真没关系,都是熟人。” 放下电话,冷因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刚才真是在跟江倩讲话?那个大堂吧里对她说“灵灵真的很爱很爱宋岳”的江倩?那个她从小看不惯、也同样看不惯她的江倩? 究竟是她变了,还是江倩变了,还是她们两都变了? “想什么呢?”宋岳忽然站到她身后,双手搓了搓她耳朵,“好冰哎!” 冷因耳朵冰凉,宋岳手心滚烫,她被宋岳的手捂得 分卷阅读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8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0 浑身一哆嗦,“你吓死我了。” “不是豹子胆么?” “被乌鸦吃了。” 宋岳笑了笑说:“走吧,刘平在楼下等我们了。” 为了将就冷因,他们在宾馆附近找了家菜单上有粥的店。 吃饭时,刘平问冷因:“我小姐姐没少刁难你吧?” 冷因摇头,“没有啊,挺好的。” 刘平呵呵笑了两声,对宋岳开玩笑道:“快教育下,怎么跟我也不讲实在话。” “真挺好的!“冷因想了想说,“你二姐性子直,想什么说什么。” 冷因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对于刘平的二姐,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讨厌不起来。 “这个评价中肯!”刘平说,“小姐姐其实人不坏的,就是——” 一旁,宋岳干咳了两声,刘平敏感的看了过去,问:“怎么,不能说?” 宋岳说:“别说了吧,都过去好久了。” “我当弟弟的都觉得没事,你这是——” 冷因对刘平道:“甭理他,你说你的。” 宋岳默默地看了冷因一眼,没再阻拦。 刘平说:“其实我们这儿也重男轻女,觉得女孩是替别人养的,只有男孩是持家种地续香火的。所以每村都有卖女儿的。小姐姐她是……卖去了城里以后……又自己又跑回来的。” “所以小姐姐向来看不惯城里人,总觉得城里人虚伪、矫情。” 刘平自顾自的说着,没有发现桌上,冷因和宋岳的目光,在他说出“重男轻女”的那一刻,颇有深意的缠在了一起。 “对了,小姐姐以前还喜欢过阿布,”刘平忽然狡黠的笑道,“村头追到村尾,要死要活的。” 宋岳正喝着水差点呛到,“你他妈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呢!你就装吧你。”刘平拆了根牙签,刚要剔、转向冷因, “不过冷姑娘,你千万别上心,小姐姐喜欢过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吃完晚饭,刘平去找朋友拿货,宋岳和冷因自己走回宾馆。一路上,冷因冻得直抖,本就喝进去的没多少的热粥已经全部挥发掉了。 宋岳抓她手时被吓坏了,赶忙捂着揣进自己口袋,一直到宾馆里都还是冰凉的。 回房间后,冷因说要先洗澡。宋岳也是这么想的,让她把水温调到最热冲久一点。 他不知道,冷因想先洗澡的真正目的。他也不知道,从医院出来到现在,冷因一颗担惊受怕的心整整吊了一晚上。 洗浴间里,冷因头一次用测孕纸,等待出结果的那几十秒,简直是比痛经还煎熬的煎熬。 一条杠——阴性。冷因终于舒了口气。 但她随即想到下午才挂了水、刚刚又喝了粥,会不会导致体.液稀释测不出来?刚刚坠下的一颗心又高高悬了起来。然而出医院的时候赶时间,她只用一块钱硬币买了一条,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测孕纸给她试了。 晚上,冷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睡不着吗?” “把你吵醒了?” “没事,”宋岳问,“不舒服吗?” “可能白天晕过去太久了吧。”她胡乱编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冷因实在是睡不住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去昆明接江倩,然后一整天都会在高速公路上,一定不会再有时间和机会了。 冷因做了个决定,悄然起身下床,穿衣服、袜子。 宋岳也一直没睡熟,半睁着眼,有些黏糊糊的问她:“你要去哪?” 冷因顿了顿,实话实说了。 宋岳呆呆的瞪了会儿天花板,陡然间弹簧似的弹坐起来。 “你说真的?” “嗯。” “……我和你一起去。” ☆、第 5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被吞了几个字,写在50章评论里了。这周末+更完结( ̄▽ ̄)~* 凌晨一点的药房,年轻的店员正别有深意的望着柜台对面的二人。 ——大半夜的跑来买测孕纸,这对新人也猴急了点吧? 店员拿出一盒,冷因接过看了看,问:“有单卖的吗?” 店员说:“我们这儿只卖整盒。十块钱,要么?” 宋岳答说:“要。” 买完单,冷因又问:“挂过水测……会不会不准?” 店员点头说:“有可能的。” “……怎么个不准法?” “混了药水进去嘛,可能就测不出来咯。” 冷因心脏咯噔一下,“那要过多久才能测?” “现在回去赶紧睡觉。明天一早起来测,会比较准。” 两人道完谢,出了药店。 夜间,气温降得只剩下五六度还蹿冷风。药店往宾馆的几百米路,冷因眼泪被吹出来了好几回,一出来又马上风干,只觉得眼眶冰凉发涩。昨天受过创的胃部硬邦邦,像块大石头硌在体内。 宋岳见她冷得不行,把夹克衫脱下来要圈在她后颈上。这样一来,宋岳身上只剩下一件灰色的卫衣。 冷因不要,宋岳说:“我卫衣厚,抓绒的。”又说:“你这大衣不行,去那肯定冷。香格里拉明晚要下雪。” 冷因穿的是一件灰色大衣,换季打折时买的。好看是好看可价位撑不起太好的面料。深圳冬天尚且无所谓,云南就有点够呛。 冷因说:“可我只有这一件……” 宋岳说:“我冲锋衣给你,三合一的,内胆很暖。” “那你呢?” “夹克够了。” 走了会儿,宋岳问:“香格里拉……一定要去吗?”问完又觉得蠢,毕竟来都来了,于是只是微微叹着气说:“你和莫文滨,你们俩,我其实不太懂。” 冷因啮了啮唇肉。何止是他不懂?她自己也不懂。 “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 “这次会和他讲清楚。” “好。” “宋岳。” “嗯?” “没事。” “什么?” “没什么。” “嗯。” 冷因其实想问,如果她真怀孕了怎么办。但想想觉得,这问题太残酷了;对他残酷,对她的残酷。所以还是,算了吧。 宋岳大概也是感觉到了。睡觉时将她搂在胸前亲了亲额头,整条胳膊都麻得失去知觉也没动一下。 翌日一早,天没亮,冷因轻悄悄的走下床,拿走桌上那盒测孕纸。 五分钟后,洗手间里传来啜泣声。 其实宋岳也早就醒了,怕给她造成心理负担,一直没有出声。一听见啜泣,第一反应是“坏了”;事后想起来,那时令他心一紧的“坏了”,并不因为怀上或没怀上,只是想着这个消息竟然把她弄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岳跳下床,还没握上门把手,洗手间的门先从里边打开了。 冷因扑 分卷阅读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8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1 进他怀里说:“没事。” 一口气重重呼出的同时,又夹着一些本能的失望。宋岳摸摸她,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冷因额顶都沁出了汗来。他说:“没事就好。” “对不起。”冷因说。 宋岳用手掌抹去她脸上的泪,问她干嘛道歉。 “我一点点都没准备好,所以才……”所以才这么不希望有孩子,“和你无关。” “傻瓜。”宋岳笑了,说:“如果将来生的小孩听见你刚才那话,会感谢你的。” 玉溪到昆明一小时,昆明到香格里拉九小时,加上还要找人、中途休息,他们不到八点就从玉溪出发了。 昆明接上江倩,七弯八转出了城,上杭瑞高速时也就九点一刻。 上高速就不赶了,刘平搭起话来,问江倩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江倩一五一十的答了。刘平说:“难怪背那么大一箱子,原来装的是提琴,要不说还以为里头藏人呢。” 江倩客气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平忙说没事,又问她昆明好不好玩。 “还不错,挺舒服的。” “那是——四季看花花不老,一江春月是昆明。”刘平又问,“去哪玩了呀?” “倒没去哪,就翠湖附近转了转。” “翠湖附近有啥?云大,文化巷,陆军讲武堂?” “差不多就这些吧。”江倩解释说,“不是专程旅游来的。” 刘平问:“你也是来见那位莫先生的?” 江倩说是。 “莫先生人缘真好啊。”刘平啧啧。 “主要有点私事,”江倩说,“冷因是我硬拽来的。” 刘平这才想起车里还有另外两人,纳闷怎么这么安静?想想也是,前两天在村里最多给间小屋,家里老人还住隔壁——昨晚到玉溪住宾馆,干柴烈火的不知道弄到几点呢。 江倩问冷因:“你俩不是也在昆明待了一天吗?去哪玩啦。” 冷因打了个哈欠道:“哪也没去。” 刘平听闻看向宋岳谴责道:“你这导游怎么当的?” 宋岳不以为然的说:“她自己说的哪也不想去。” 刘平:“……” 刘平:“那不正合你意?” 冷因:“啥意思?” 刘平:“这人唯一最大的爱好就是走路爬山,跟他出去旅游要闷死的。” 宋岳:“……” 刘平从后视镜里看着冷因说:“冷姑娘啊,阿布实在没什么情趣,下次来昆明找我,我带你玩。江小姐也一起。” 江倩点头说好,冷因看向副驾驶,宋岳也和她一样,对着车窗外的的荒野地打了个哈欠。 刘平继续规划道:“咱可以走滇藏线,一路开车到拉萨。不如这次就去吧?” 江倩问:“布达拉宫现在开吗?” “开啊,正好淡季不要门票。纳木错也几乎没人。” “哇,想去了。”江倩一脸向往。 宋岳突然插上一句:“纳木错都结冰了。” 刘平不同意,“人家南方来的没见过那么大的冰湖。” “拉萨过去,来回十小时,观光一小时,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宋岳又说:“要去的话等夏天,还能在湖边住一晚。” “行,您是老西藏。”刘平忽然想起什么,对宋岳说:“我们去我们的,又不关你事——你票买好没?” 冷因敏感的问:“什么票?” 刘平心说不好,难道冷小姐还不知道?该别自己大嘴巴了,忙看向宋岳。 宋岳倒是一脸沉着,微微侧过头对冷因说:“我这周末要赶回深圳,不过票还没定,想先问问你的。” 冷因觉得这事她隐约有些印象,但一下又想不起在哪听说过。 “能的话就和你一起回。”冷因说。 “你们抓紧定下来吧,票没了就麻烦了。”刘平又对冷因说:“不是要见莫先生吗,他今晚——最晚明天也该回来了。梅里那边要下大雪,公路可能都会封掉。” 江倩突然紧张起来,问:“不会有什么事吧?” 刘平忙说:“不会,这条路很安全的。” 冷因问宋岳:“你要哪天回深圳?” 宋岳说:“最晚周六。” 今天周四,莫文滨周六前肯定回来了——冷因看向江倩,江倩朝她点了点头。冷因对宋岳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宋岳嗯了一声,“那我现在订票。” “那你呢?”冷因问江倩。 江倩沉吟着说:“我看情况吧。我妈这个月都在疗养院,现在回深圳也没什么事。” 冷因点点头,又看向副驾。宋岳正望着窗外,眉心不自觉的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了,医院的时候,刘平和宋岳对话中提到过……追悼会。 所以说,是韩一龙的追悼会。 是啊,宋岳前不久刚从一场劫难中逃生。然而回来后的这些天,宋岳对于自己的遭遇只字未提,见她翻到微博上那些评论,也只是叫她不要再看。 似乎忘了,似乎风轻云淡。 但细想来,却是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怎么忘,怎么风轻云淡? 不论宋岳是不是有意回避,冷因觉得自己都没能给到他任何慰藉,还尽添麻烦——包括眼下,通往香格里拉的这一路,宋岳之所以会跟来还不全是因为她? 没人说话的车上只剩下轮子与路面摩擦发出的声音。不知因为车速太快还是路面不平,那声音大得像是一条巨龙在车底咆哮;又像是硬皮鞭子一鞭鞭抽在她心上。 临近中午时经停第一个服务区。停车休息,顺便吃点东西。 还是刘平想得周到,车上八宝粥方便面卤蛋咸菜样样齐全。冷因肠胃还虚着,只能吃八宝粥,宋岳也开了一罐说陪她一起。 宋岳说:“票订好了,周六早上走。” 冷因点点头,垂眸说了声:“对不起。” “你今天咋了,总道歉干嘛?” “拖你来香格里拉……” “上回香格里拉算我拖的你,”宋岳说,“打平了?” “好吧。”冷因往嘴里倒了口粥,皱起眉,“好甜。” 宋岳把两人的换了一下,说:“你喝我的吧,我的不甜。” 冷因看了一眼,宋岳的是黑米杂粮,而自己的是什么冰糖百合。 “我这个你喝不惯的。” “没事。” 冷因问:“拉萨美吗?” “美,”宋岳不假思索,“夏天去的话,纳木错晚上全是星。” “我想去。”她说,“带我去。” “好。” 冷因觉得,宋岳每次答一个字的时候,都是他最认真的时候。 出发上车前,刘平问有没有高反的。冷因目前觉得还好,但江倩是第一次上高原, 分卷阅读81 欲望文 分卷阅读8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2 刘平对两位女士郑重其事的说:“接下来山路多,忽上忽下的,不舒服一定要讲。” 宋岳问刘平:“你行不行啊,要不换我开一段?” 冷因听闻十二分不信任的看了宋岳一眼,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宋岳只骑过送外卖的电动自行车。 好在刘平直说不需要。“我专业供吃供睡供交通,也不是什么铁饭碗,您老就别抢啦。放心,没问题。” 宋岳点头,“你要累了就说,没人赶时间。” 驶上高速后,刘平开了个民谣。寂寞又漫长的高速路使人疲倦,加上民谣的哼哼吟吟,冷因抵不住困意睡了会儿。再醒来时,四周重峦叠嶂,车子盘山行驶,而且速度很快。 刘平全神贯注的盯路,和宋岳时不时搭两句话。江倩双目紧闭,看起来不太舒服。 冷因问她有没有事,江倩微微的摇了摇头。 “有水吗?” “有。” 冷因开了瓶水递给江倩,江倩喝完道了句谢谢,又继续闭目养神了。 车子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钻山洞,蜿蜿蜒蜒转个不停。 江倩脸色越来越白,终于撑不住了,忽然握住冷因手说:“我好像,有点难受。” 刘平听见了,往后视镜一看,“哎唷不好。” 宋岳转回头问江倩:“现在什么感觉?” 江倩紧锁着眉,微喘着气说:“晕。” 冷因补充道:“嘴唇有点紫。” 宋岳问刘平:“包里有没有急救药。” 刘平说有。“冷姑娘,你椅子下面有个黑包,打开中间夹层有速效救生丸和头痛片。” 冷因俯身摸下去,刚把黑包拖出来一半,听见江倩断断续续的说:“药……我……不吃……” “没让你现在吃,拿出来以防万一。”宋岳说完又看向冷因,“让她大量喝水,稀释血液。然后别说话了。” 语气一点不客气,但却莫名叫人心安。 刘平说:“江小姐再坚持一下,马上有个服务区停下来给你休息。” 冷因开好矿泉水,见江倩浑身没力干脆直接喂给她喝。看江倩受罪的样子,冷因摇头道:“活受罪。” 江倩回道:“自找的。” “莫文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别这么说……”江倩说完又重复一遍,“千万别这么说。” “好,”冷因笑道,“你真是护着他。” 江倩苦笑:“谁让我大他十天呢。” 刘平口中的服务区,便是大丽高速小有名气的“双廊服务区”。入口巨石上刻着大大的 “洱海”。 不过,洱海还是有一段距离,从这里只能看见遥远的一片大湖和天边黛青色的山峦。视野倒是开阔。 刘平要把车开去加油,让江倩先下车透透风。 “阿布,你陪江小姐下车,冷因跟我去搬点东西。”刘平说完解释道,“她俩不熟路,又是俩姑娘。” 宋岳听明白了,点头说:“我们就在观景台。” 小面包车加完油,在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和新鲜水果,刘平说补充点维生素也对高反好。 “别看这苹果长得丑,不打农药,不打蜡,可甜可甜了。等会车上直接吃,不用削皮。” 东西放后座,锁好了车,两人往观景台走去。 洱海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能感觉拂到脸上的风有股清清凉的味道,又或许只是错觉。 风吹来的方向,观景台象牙白的石栏前,宋岳和江倩正交谈着什么。 忽如其来的第六感让冷因心一紧:他们两个,会聊些什么? ☆、第 52 章 “小因可能会出国,”江倩看向宋岳,“你知道吗?” 宋岳沉默着,摇了摇头。 江倩心道果然。 宋岳想起云南大学里,冷因提过音乐院校,还有离开的事,于是问道:“是留学吗?” “对。” “她提过。” “你会支持吗?” “嗯。”宋岳说,“会。” 江倩觉得,这实在是个草率的回答。“你有想过,小因出国的话,你们可能一年甚至几年见不到一面吗?” 空间、时间的隔阂……不能分享的喜悦、无法共渡的苦痛……越来越少的沟通、越来越多的沉默……久而久之,渐行渐远,淡去的思念,化去一段还未成熟的感情。 对于这个问题,宋岳没有很快回答。 他小臂撑着石栏,眺望远方的青山洱海,深黑色的眼眸中沉淀着一种少有的东西。那是尘世间少有的沉静。 江倩听过、也参加过许许多多的演奏会。她知道,整场演奏中密度最大的那一个时间点,往往不是音乐的高潮,而是骤然间、让全场屏气凝神的空与静。 沉静的力量,无疑是最强大的。 望着宋岳,江倩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经历过生死——自己的生死、旁人的生死。光是这一点,足以让他看懂也看淡许多东西。 足以让她方才那些担心变得虚浮。 宋岳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她的决定,我会支持。 这点江倩不可置否。 冷因独立、成熟,拎得清;但有时候又让人感觉像个孩子,那么简单、明澈。 她的矛盾,可爱又让人心疼。 江倩侧过头,忽然发现宋岳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 那样的笑,是极具杀伤力的;因为笑容里面,是压制不住的柔情。 江倩忽然想起,谢灵生前曾哭着说,单相思实在太痛苦了,她爱的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打动。“怎么会有不可打动的人呢?” “如果他是古时候的君王,一定不沾红尘、一心只为江山。” 江倩心说,原来那都是假的。原来你也会为一个人心动。 后来谢灵说,她要把他灌醉。谢灵一辈子都是乖乖女,自己也是,于是就开玩笑说:行啊,要是到手了,回来记得请客。 那时候谢灵已经户外圈工作两三年了,而宋岳刚毕业没多久。谢灵给他介绍了不少山友、资源,两人已经很熟了,只是一方有情,一方无意,加上两人年龄、生活环境的差异,一直没有发展。 然而那一回——江倩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回谢灵从云南打电话来告诉自己,他们不仅在一起了,而且连婚期都叫人算好了。 再往下问,谢灵就不说了。 只是还没等到这对新人回来请客,先传来了女方在哈巴雪山滑坠遇难的消息。 “对不起。”江倩忽然说。 宋岳疑惑的看向她——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怎么都这么爱道歉? 江倩解释道:“这次是我执意要冷因来的。” “嗯。你在车上说过。” “耽误你也来一趟。” 宋岳摇头,说不耽误。马卡鲁回 分卷阅读82 欲望文 分卷阅读8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3 来之后,他本就想放一放,陪在喜欢的人的身边便好,去哪里本质上都一样,都是无所谓的。 江倩听闻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宋岳问她笑什么,江倩看着延展至天边的洱海说:“心情好。” 不知洱海本来就如此,还是倒映了万里无云的天宇,呈现出一种纯粹的广阔的蔚蓝。 令江倩忽然对这些海天间翱翔的海鸥,生出羡慕。 这边,冷因一言不发的望着观景台石栏边上的二人。 刘平当然不知这其中的一来二去,还当冷姑娘是吃醋呢,便道:“洱海美吧?咱也过去瞧瞧。” 眼下是旅游淡季,又是周中,观景台人不多,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离宋岳江倩十来米远的时候,冷因被那对夫妇拦下,想请她帮忙拍张照片。 横竖拍了有十几张,照片拍完,宋岳和江倩已经走过来了。 “好点没?”冷因问江倩。 “好多了,”江倩笑说,“谢谢。” “别撑。” “我知道。” 这时,那对年轻夫妇中的男人在打量了宋岳好几眼后终于忍不住走上前,问道:“你是……宋队?” 宋岳先是一愣,然后说:“……张伟?” “你还记得!”男人十分欣喜,“六年了都。” 这个叫张伟的男人转去和她妻子说:“这位就是我当年第一次登哈巴雪山时的向导。” “这么年轻,”妻子对宋岳点点头,“你好。” 张伟又让儿子叫人,小东西有点害羞的糯糯的喊了声“叔叔好”。 张伟又和宋岳寒暄两句,见宋岳身边还有朋友,自己妻儿也在,这才打了招呼离去。 上车后,刘平啧啧道:“六年前,正好二十岁,是你刚毕业那会儿吧。” 宋岳点头,“张伟是我带上哈巴的第一个人,不然哪会记得。” 二十岁毕业……冷因想起宋岳提过自己在拉萨念过三年书,于是好奇的问:“是大学吗?” “西藏登山学校!比大学可难多咯!”刘平大声回道,声音流露出的骄傲像是自己从那毕业了似的。 江倩面露惊讶的问道:“你是西藏登山学校毕业的?” 宋岳意外江倩竟然听说过这个地方,问她:“你知道?” 江倩不想暴露身份,顿了顿,解释说:“家父很爱登山,和我提过。” 刘平说:“前两年国内还上过一部电影,讲得就是他们学校。” 江倩问:“《喜马拉雅天梯》?” “对对,当时学校还打来电话找阿布去演来着……”刘平说着看向宋岳,“你当时在干嘛的没有去?” “13年在卓奥友*。”宋岳回说。 “第一座8000米?” 宋岳嗯了一声。 “你瞧,我都帮你记着呢!” “总共就两座。”宋岳不以为意的回道。 车上忽然一阵安静,刘平发现冷姑娘好像一直没加入谈话。他悄悄往后看了一眼,见冷姑娘正望着窗外发神。 “冷姑娘?” “嗯?” “咱刚买的水果呢?” “在我脚下。”冷因动了动腿,塑料袋沙拉沙拉一阵响。 刘平说:“拿出来吃吧。” 冷因捡出两苹果,苹果的清甜味一下子散了出来。 她说:“还没洗。” 刘平说:“没事,不用洗。” 刘平买的水果,自己开车却吃不成。 宋岳看他可怜兮兮,车上没刀,就端着一颗整苹果给他啃。苹果没咬下来,汁水倒是留了一嘴,顺着下巴脖子淌进了衣领。宋岳抽了张纸巾要给他擦嘴。 刘平抢过纸巾,说:“您还是离我远点吧。” 宋岳嗤了一声,“合着我多想给你擦嘴似的。” “对了,今晚还是你我睡一间。” “!?” “房间不够,”刘平乜他一眼,头往后侧了侧,“你跟冷姑娘睡了,我怎么办?” “哦。” “放心,又不会把你睡了。”刘平学着宋岳上回在香格里拉的口气。 宋岳啃了口苹果,漫不经心的说:“难说——我说我。” “靠!”刘平背后一阵麻,本想呼唤求助于冷姑娘,可后视镜里的冷姑娘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望着窗外,一脸生人勿进、请勿打扰。这下子,刘平反倒为宋岳忧心忡忡起来:这孙子是不是干了什么得罪人家姑娘的事情来了? 到香格里拉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回房放下行李,刘平说要请吃饭。 客栈和饭店都在香格里拉的独克宗古城内,隔着几百米就没开车。 方才在车里没觉得,一走出来就能感觉到寒气逼人。稀薄的空气锁不住余温,消失的太阳无情的掳走了最后一丝暖意,留下大地如同黑乎乎、干巴巴、硬邦邦的冰块。 见冷因拉裹着灰大衣,宋岳说:“待会儿回去,上我那拿冲锋衣。” 冷因看着还是一件黑夹克的宋岳,吸了吸鼻子问:“你真不冷?” 一旁刘平答道:“咱俩打小在这儿待惯了,皮厚。”又指着一身长款羽绒服的江倩,对冷因说:“你该学学人江小姐,多暖和!” 江倩笑道:“我怕冷,没办法。” 晚饭很应景,吃牦牛肉火锅,一进门腾腾热气就扑面而来。 冷因环顾一圈,得出结论:是家藏餐馆,但不是上回和宋岳去的那家。上回那家门口挂了彩色经幡,这家没有。之所以知道是藏餐馆,因为这家店在中央设有一座神龛、供着鲜果鲜花,每张木桌旁还挂画,画的都是繁复的佛像,色彩很丰富。 对了,还有桌上铜制的长嘴壶。那壶里装得可不是酒,而是怪怪甜甜的“酥油茶”。 坐下后,刘平点了点他们桌边墙上的挂画,介绍说:“这是藏族传统的唐卡,这幅上面画的是药师佛。” 江倩接了一句什么。宋岳转向她,问:“你会说?” 江倩摇头,“就一点点。” 刘平拱了拱宋岳,“翻译一下。” 宋岳还没张口,江倩解释说:“我刚才说的是,药师琉璃光如来。” 整张桌上只有冷因,连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刘平好奇的问江倩:“你怎么会说藏语?” 江倩答道:“在美国副修过一年佛学,当时梵文藏文二选一。不过现在基本上忘光了。” “你还在美国上过学?” “是啊。” “大学?研究生?上过多久——” 宋岳打断刘平说:“先点菜吧。” “哦对。”刘平朝服务员打了个响指。 刘平问冷因江倩有没有忌口,都说没有。 宋岳关照道:“清淡点。” 刘平笑着说:“明白,你家那位昨天 分卷阅读83 欲望文 分卷阅读8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4 才挂过水。” “挂水?”江倩问冷因,“没事吧?” 冷因摇了摇头,“吃坏肚子了。” 酒先上桌。刘平按人头点了四杯,说:“这是他们家自酿的青稞酒,四十来度的样子。想尝就尝一杯,不喝我们男士代劳。不过——冷姑娘就别喝了。” 昨天折腾过后,冷因看见了酒连沾一滴的欲望都没有。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江倩说:“我也不喝。” 刘平问:“不尝一下?” 江倩迟疑片刻,摇头道:“算了,不尝了。” 一顿饭下来,刘平发现牦牛肉火锅全是两男人在吃。冷因不吃是因为不能吃,江倩是为什么? 刘平怕江小姐是不习惯牦牛肉,毕竟难嚼味道大,又或者是减肥?出于礼貌不好细问,于是问她吃不吃得饱。 “饱了,”江倩说,“很好吃,谢谢。” 刘平说:“喜欢就多吃点,牦牛火锅是这儿特色。” 江倩无奈的笑着说:“不好意思……吃不了花椒、干椒这些。” 刘平想到江小姐一路上的状态,还有刚刚的坚决不喝酒,琢磨了两下,没忍住问出了口:“江小姐不会是当妈妈了吧?” 江倩先是一怔,随即脸就烧了起来。人家都问了,哪好再说不是?于是害羞着,点了点头。 “哎呀!”刘平笑着端起酒杯,“这必须干一杯!阿布,你——你就拿冷姑娘面前那杯好啦。” 江倩显然不适应这个局面,稍微有点不自在,但又掩盖不住面上的笑容,那笑容是生动的发自内心的。 两杯青稞酒,两杯白开水,像模像样的连着干了两遭。 干完后,刘平又加了两小杯酒。 冷因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刘平说:“洗手间不在这儿,出了门右转走大概五十米。” 宋岳坐在靠墙的位置,推了推刘平示意他起来,“我和你去。” 冷因已经站在桌边,对宋岳说:“没关系,我找得到。” 说完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卓奥友峰:海拔8201米,喜马拉雅山脉中部,东岭珠穆朗玛峰。 ☆、第 53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54一会儿就发。 冷因街头走到巷尾,只看见了一家便利店,还不巧的关了门。 可她又不想回去。 火锅店里暖洋洋得人心闷,不如吹着古街巷的穿堂风。 冷,但清爽、透彻。 街上行人很少,灯光很暗。 冷因身后是一家藏族土特产店,门口的标牌上写着冬虫夏草、藏红花之类她买不起的东西。店里坐着一位瘦瘦的藏民,头顶大红色大毡帽。藏民身穿绣花背心、戴彩石耳环,因而可以断定是个女人;黝黑的瘦脸上一道道沟壑,所以是位长者。 不得不借助穿着打扮和面部特征,才能够辨认出性别、年纪。 病症像是一夜之间恶化,毫无办法。 二楼是一家酒吧,木窗大开,飘出歌声。唱得是她听不懂的语言,但吉他伴奏和沧桑的嗓音,让冷因回想起前几日晚上在峨山酒吧里听见的《一生所爱》和《橄榄树》。 她对着空荡荡的石板街哈了口气。哈出的白色雾气在头顶红灯笼的红色幽光下缓缓弥散。白气中,仿佛又是火锅店里干杯时的笑颜。 当然,不是妒忌。相反,她很开心,由衷的为江倩开心。——因为江倩的个人能力,给予她十足的底气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甚至可以不必在意孩子的父亲。 然而她自己呢?是那么害怕辜负和连累即使是自己的血肉。——她的童年已经破碎了,她不能再给自己孩子一个破碎的童年;如果此生就是这样了,那她宁愿一辈子也不结婚、不生子。 可是倘若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子,是不是也同时意味着,一开始便不配拥有爱情。 于是开心的同时,怎么能不压抑着落寞、迷惘。还有,对自己深深的责难。 “原来你在这。” 宋岳忽然出现在路边一排黑漆漆的摩托车后,把她吓了一跳。 “你出来干嘛?” “不放心你啊。” 冷因四周看了看,“这里晚上不安全?” “倒不是——”宋岳说,“这边晚上野狗多,专门盯你这种面相慈悲的女游客。” 宋岳说的真是野狗,被冷因误会成了双关,兀自白他一眼。 宋岳耸耸肩,“不信算。” 冷因问他:“单买了吗?” “买了。”宋岳挑眉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出来买单的?” “刘平开一天车了,换我也不会叫他请客的。” 宋岳笑了,说:“还是你懂我。” “得了吧,我哪里懂得了你。” 宋岳听出她语气中的怪味,也知道她独自站到街上来吹风必有心事。 隐隐约约感知到什么,但不确定;正思忖着怎么询问,冷因先开了口。 “大理双廊的时候,你和江倩聊了什么?” 宋岳一愣,原来她一直想的是这个? 他和江倩聊了什么?有聊什么特别重要的话题吗?短路了般,一下子想不出来。 “……没什么吧。” “聊那么久,”冷因微微侧过脸,“没什么?” “真没什么 。”宋岳随口说道。 没想到这么一说,反倒叫面前的女人上了心。 “有啥就说嘛,”冷因看回面前的街道、便利店紧闭的木门,小声嘟囔了句,“干嘛这样。” 宋岳不喜欢她问话中的咄咄逼人、阴阳怪气,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刚想说她两句好好的闹什么别扭,突然间就想起来了。于是反问冷因:“你要出国?” 这下,换成冷因一怔。 宋岳又问:“这个江倩是谁?她怎么会知道你要出国?” 原来,他们真的没聊那个她担心的话题。 宋岳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江倩父亲是谁,不知道江倩已故的好友是谁。 见冷因闭口不言,宋岳当她默认了。 他严肃起来问道:“所以是真的?之前怎么不和我讲?” “讲了啊,昆明的时候。” “可你没说出国。” “说了。” “没有。” 宋岳十分笃定。“有的话我不可能不记得。” 冷因不以为然。“谁知道呢?刚才不是也没想起来。” “不是想起来了吗?” “反正你也没上心。” “谁说我没上心?”宋岳有些不满,“为什么总说我不上心。” 冷因沉默了。其实她心底里明白,不坚定的那个人分明是自己。从头至尾,都是自己。 “今晚谈谈吧。”宋岳说,“出国的事。” 分卷阅读84 欲望文 分卷阅读8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5 冷因望着脚下,说:“没什么好谈的。” 宋岳“喂”她一声,“干吗啊你——怎么了?” “你决定去登山之前,也没有和我说啊。” “这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冷因抬起头,对上宋岳的目光,“因为你是男的,还是因为你从那什么学校毕业的,比较能干?” 宋岳拳头在夹克口袋里拧了拧,又松开。 这时,宋岳电话响了。应该是刘平,宋岳回说有点事,很快就回去。 冷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难过,很难过。莫名其妙的难过像香格里拉冷凄凄的夜,从四面八方压上来,快要把她吞灭了。 宋岳挂了电话,冷因接着说道:“今天在车上,只有我不知道你那学校。吃饭的时候,也只有我一个人听不懂什么藏语,不懂墙上那个画,还有画上的、那个什么……佛。” “是不是特别蠢?特别没用?” “像我这样的,是不是就不该期待什么成就,不配拥有——” “够了!”宋岳喝止了她。 是不是……就不配拥有爱情、婚姻、家庭…… 是不是…… “宋岳,”几近哽咽,“我是你女朋友,可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宋岳心一疼。“哪有谁是一下子就了解的。” “你没懂我意思!”冷因说,“很多事,我不问,你根本就不会说。” 尼泊尔联系不上你的那几十个小时,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那种终于拥有了什么,却要提心吊胆它再次抛下我而去…… 然后,又是一个人。 宋岳看着她黑如墨又仿佛在颤抖的双眸,瞬间明白了她的所指。他叹了口气,说:“不说,是真怕你担心。” “那以后呢?”冷因望着他,“以后你能保证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我吗?去什么地方,登什么山,多危险……” 宋岳别开脸。 突然间,凌乱的记忆涌上脑海。 宋岳想起多年前认识的一位前辈,说自己只要一天登山,就一天不恋爱,因为一旦恋爱,便有了牵挂、软肋。又想起马卡鲁大本营的小小黑,用藏语说的那句“我不结啊,不敢结啊”。还有临行前,韩一龙在酒店里和他说,每回登顶下撤第一件事就是和儿子打电话,还说最最荣耀的事情就是听见儿子说自己爸爸是英雄。 终于明白,前辈的话,小小黑的话……韩一龙的话,他想要明白,却不愿也不敢明白。 前夜,当冷因告诉自己月事推迟了的时候,作为男人,他竟不是欣喜翘盼,而是怕了、懦弱了。 一个自身难保、一无所有的人,不配承担幸福所带来的责任。 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开始便不配拥有爱情。 “对不起。”太多的情愫压上心头,只剩下这苍白的三个字。宋岳低哑着说:“我不能保证。” 冷因心一凉。“你别忘了,昨天在山顶上,答应过什么。” 昨天!竟然是昨天! 但是感觉那么遥远。 宋岳被一击中了痛处。手指骨节拧得硌硌闷响。 看见对方沉默,一股委屈哽住喉咙。冷因转身,大步离去。 宋岳追上,一把拉住她手。“你上哪?” 冷因大力脱开他,自顾自仍往前走。“不想和你说话。” “刚刚……不是那意思。”他有些急了。 “我管你什么意思。” “我——” 冷因猛一回头,打断宋岳不论要说的什么:“能不能让我自己静会儿。” 宋岳站住了。 昏黑的阒然的街上,对峙数秒,宋岳说:“那我明天走了。” 刹那间,她意识到,宋岳来香格里拉,只是为了自己。 明明痛到发抖,还是不得以饶人。 “你走好了。” “好。” 说完,宋岳转头离开。 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土特产店不知何时关门了。整条古街上,除了几家酒吧门窗前挂着冥暗的大红纸灯笼外,再没有什么街灯了。 世界,像被潮涌的泪水,顷刻间浇灭了。 宋岳步子一如既往迈得很大,身影很快模糊在了拐角某条黑幽幽的古巷里。 冷因孤零零的站在街边,好一会儿,才发现灰色大衣下的自己已被冷风吹得浑身乱抖。脸颊下颌一片湿漉漉、凉冰冰,才发现脸上淌满的泪早已被西南风吞噬得一干二净。 然而,他一次没回头。 ☆、第 54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了5354,53还蛮重要的别漏了哦~ 宋岳没有回客栈,独自一人去了龟山公园。 香格里拉市内有一座千年古城,名为独克宗,藏语意为“月光城”。龟山公园坐落于古城内,从吃晚饭的地方出来,沿香巴拉大道一路向南,金龙街一路向西,抵达月光广场后抬头便是。 宋岳没走大路,在古城小巷中穿行。 小巷两边都是客栈,客栈外围是雕花木墙。晚上没有路灯,天上乌云密布,转角处的客栈院门前,一盏方形宫灯打进来幽幽黄光。外面大马路上时不时呼过一辆摩托,带着风声,衬得无人小巷更为寂寥。 走着走着,听见接吻的潮湿的声音。一男一女拥在黑黢黢的木墙前,旁若无人的忘情的缠绵。 宋岳刚拐进巷子就瞧见了,想了想没改道——料这两人也不会在乎——出来旅游,都是陌路人。 宋岳经过的时候侧了侧身子,那两人不但不介意,还和他道了句“扎西德勒”。 出了街头巷尾,便是龟山脚下的月光广场。 淡季、周中、寒夜,月光广场空无一人。 广场两旁博物馆,房檐上蓝紫色的灯孤寂的亮着。广场后的龟山上,佛寺和转经筒被灯光打得金碧辉煌。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21米高,60吨重,破了吉尼斯纪录,需要十来人才能推动。纯铜镀金的筒上刻满了四大菩萨的浮雕,筒内藏有经咒、无字真言百万条,以及各式各样的佛宝。 宋岳觉得,这座转经筒像极了这片土地——极致的海拔、极致的宗教。 从月光广场走上龟山大佛寺有百来级台阶。 宋岳双手插在夹克口袋,一步步,一步步,缓缓向上。走到一半,周身发凉,拿出手机一看,竟已经零度了。 零度,是深圳永远不会达到的彻骨寒凉,但却是喜马拉雅山脉冻土里的种子翘盼的温度。因为在那里,零度太温柔了。 站在大佛寺前的平台,能够俯瞰香格里拉全城。 今晚天宇上的星和月,散落在了古城星罗棋布的藏式木屋中,成了阑珊灯火幽幽濛濛。远处,天际一道线的地方,雪山如姽婳魔女,静静展现她妖蛊的身影。 “很美,不是吗 分卷阅读85 欲望文 分卷阅读8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6 ?” 宋岳右手边的男人说道。男人身着纯白色毛衣,黑暗中像披着滴尘不染的白雪。 莫文滨微微侧身,笑着说:“竟在这遇见了你。” 不,不是竟然。 是果然。 * 冷因被一个身穿黑色布袍、黑色大披肩,头顶黑色大头帕的老婆婆缠了一路。老婆婆胖胖的,脊背病态的驼着,大肚子,肿眼泡。黑咕隆咚的巷子里,着实有点吓人。 刘平听了笑说:“照你这描述,怕是遇上纳西人了。她们占卜有一道。” 江倩问冷因:“没啥事吧?” 冷因摇头,说:“宋岳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江倩反应了一下,小声说:“我问的是你。” “哦……”冷因回道,“没事。那个人见我往火锅店走,就没再跟了。” 刘平问:“吃好了吗?咱也准备回去了呗?” “嗯。”两人异口同声。 “小妹,买单。” “买过啦。” “买过了?” “对啊,刚买的。” 冷因想起来,淡淡的说:“宋岳刚才买了。” 刚吃饱饭,刘平带着她俩在古城里转了转。天虽然冷,但景子不错,街上没什么人,很是清净。 刘平知道哪家店这个点还开,带她们去了几家当地人开的手工艺品店。江倩买了牦牛角梳、扎染布袋,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饰品。 “没有看上的东西?”出了店,江倩问道。 冷因摇了摇头。 江倩从布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黑色发卡交到冷因手里。 “给你吧,很适合你。”怕冷因不收,又说:“我戴好像不太合适。” 冷因张开手指,手心上的纯黑小发卡,顶端粘着一朵彩色小石镶成的小花;花瓣磨得极薄,可见手工精湛。 刘平:“这是格桑花,藏族的幸福之花。” 江倩:“这明明是杜鹃嘛。” “藏民管它叫格桑——他们把许多高山野花都称作格桑,是美好时光的意思。”刘平又说,“我们彝族叫索玛,女神的意思。” 客栈大堂吧里的火炉开着,十分温暖。前台却没有人影。 刘平摇头叹气道:“年轻小姑娘就是不靠谱。” 刘平让江倩冷因先回房间休息,说自己还有些事。 道了晚安,刘平转进休息区。前台义工小妹果然在那。 小妹正半跪在沙发前的地上,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伸出胳膊,小妹在男人小臂上奋力的压按。 这是——在按摩? 等等——沙发上穿着高领白毛衣的男人,不正是冷姑娘和江小姐此次前来要找的莫先生吗? 莫先生左右鼻孔各塞着一纸团,模样既滑稽又狼狈。 刘平大步踱过来,忍笑问小妹道:“在这儿干嘛呢?” 小妹见老板来了,赶忙站起身,解释说:“客人流鼻血了。” 刘平见她手指还掐着莫文滨小臂不放,神色一本正经,又好笑又诧异的问:“流鼻血按胳膊能止住?” “能,中医说了,胳膊上的孔最穴止血有用。” “拉倒吧,”刘平扳着小妹肩膀往前台方向送,“给人家按出毛病了你可负责。” 小妹“喔”了一声,刘平对她背影说:“前台不能空——别瞎跑。” 说完,刘平转回头,叫莫文滨把鼻孔两团纸拔了,捏住鼻子,将他后脑往前按。 “别动,忍一下就好。” 莫文滨很听话,一声不吭的照做。 两分钟后,鼻血果然止住了。 “牦牛肉吃多了?”刘平问。 “转山受冻了,”莫文滨说,“刚才去了一趟龟山公园,回来就这样了。” “转山回来还不赶紧歇歇,去什么龟山公园。”刘平又叮嘱,“今晚下雪,别出去了。” 莫文滨低低的“嗯”了一声,“谢谢。” 刘平问他:“转山累不累?” “还好,”莫文滨说,“也不是很累。” “第一次?” “第一次。” “那你还挺有毅力。”刘平第一眼以为这莫先生就是个公子哥,没想到人嘛果然还是不能貌相。 “对了,先前见你总看那证书——认识?”刘平指了指墙角宋岳的登顶证明,三分有意的问道。 莫文滨点头,背书一般的说道:“西藏登山学校12届毕业生,多次带队徒步滇藏路线,多次带队登顶哈巴雪山,成功登顶玉珠峰南北坡、慕士塔格峰、卓奥友峰、珠峰……” “等等等等,”刘平打断他,惊道,“你知道这么多!” 莫文滨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我其实只是想说,”刘平咳了咳道,“他是你那位姓冷的朋友的男朋友。” 莫文滨恍然大悟般的“噢”了一声,“……这样。”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见莫文滨一脸诚恳无辜,刘平暗地里为自己发小拧了把汗。再张口时,脸上的笑容褪去,口气也不再那么友好,“你朋友来找你了,就在……” 刘平咽了口唾沫,“……那。” 莫文滨顺着刘平的目光看去。 冷因,穿着一件同样颜色的白色粗针毛衣,从休息区门口经过,往大堂前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刘平目光转回到莫文滨身上,忽然觉得这人毛衣白得有些耀眼。 刘平起身,不咸不淡的说:“你俩慢慢叙旧,休息厅24小时全开,但饮料只供应到两点。” 刘平说完离开休息区,直接回了房间。 房间里,宋岳洗完澡,换了件黑色的卫衣,正躺床上和马轲打着电话。 电话是外放的,刘平进来时正好听见马轲在谈“14+7+2”计划。 “我也觉得你可以。”宋岳挂了电话,刘平说道,“14座8000米,七大洲最高峰,南北两极——你要是都完成了,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宋岳手枕在脑后,斜看着他道:“我完成了,关你什么事?” “身边终于有人飞黄腾达了!苟富贵,勿相忘啊哈哈哈。” 宋岳没应,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说:“你们饭吃了挺久啊。” “吃完在城里转了转,对了——”刘平忽然凑上前,没刹住车差点跟他亲上,没给宋岳吓得滚床底下。 宋岳乜他一眼,“他妈有话好好说。” 刘平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布,说实话。” “干嘛?” “没殴人吧?” 宋岳一脸奇怪的看着刘平,“殴谁?” “你说呢?”刘平说,“那个姓莫的回来了。” “哦,然后呢?” 刘平一阵欲言又止,忽然摆摆手,“算了算了。” 宋岳瞅他两下,双手枕脑后,阖上眼道:“莫名其妙。” 分卷阅读86 欲望文 分卷阅读8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7 “我莫名其妙?”刘平起身,一边把手机插上充电一边说:“最好还是注意点,都说蓝颜加点那什么色?黄色?就绿了——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 刘平本以为阿布会飞个枕头过来什么的,没想到床上那人跟死了一样半点反应没有。 “喂,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少说两句会死啊。”宋岳翻了个身,将被单上的手机往床头柜一拍。 “死臭脾气。”刘平嘟囔了句,“今晚没见你喝两口酒,哪那么大脾气。” * 冷因下楼是去买卫生巾的,但被告知客栈周围的便利店都关了门。 前台小妹从包里找出塑料袋装着的几片,直接将整个塑料袋递给冷因说:“你先凑合一下,明早就又开了。” “谢谢。多少钱?” “不用不用——对了,今晚有雪,注意保暖哦。” 冷因再次道了谢,“晚安。” 转过身,一个男人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静静的伫立着看着她。 男人身着白毛衣,高领一直拉到下颌;毛衣厚实宽大,大到将男人的身型轮廓掩盖。但她却能一眼认出男人是谁。 莫文滨脸小了一圈,自然卷被剃短、甚至看不出来了。梅里雪山的紫外线没能改变他肤色,却将他两瓣脸颊烧出了高原红。 莫文滨鼻孔里塞着纸巾,嘴唇干得翘了皮,下颏一点淡淡的青色的胡茬,却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透出的干净。某种出尘的干净。 莫文滨并没有江倩形容的、她所想象得那样颓废,只是不知为何,看了叫人心酸。 或许是气质的变化,太过宁静得不真实,仿佛深潭湖泊将湍流隐蔽。长长的袖口、高高的衣领,像是要将自己包藏,又像是有意在粉饰什么。 莫文滨曾说,她这辈子,都难遇见比他更熟悉她的男人了。 或许,他没说错。 反过来,又何尝不是? 她太了解他了。以至于短暂的沉默的对视,足矣千言万语。 他、她、还有宋岳。从某个层面来讲,他们都是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只是他们生得不一样,那是不可避讳的现实的隔阂。 “小因……” “江倩在房间,”冷因打断他说,“你先去……” “好。”莫文滨点头,“哪间?” ☆、第 55 章 客栈房间,江倩换上睡衣,正叠着脏衣服,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来啦!”她将衣服收好,盖上行李箱,往门口走去。“怎么样?买到没……” 开了门,怔在原地。数秒过后,两行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你去哪了?你是要吓死我……” 莫文滨安慰的抱了抱她,说:“别激动,不是好好的吗?” 江倩揉掉眼泪,说:“小因刚才出去了,看见她没?” “看见了,”莫文滨说,“她在休息区,让我俩单独聊会儿。” “嗯,进来吧。” 江倩关上门,莫文滨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标间很宽敞,双床旁是两张圆木凳,一张圆木桌。桌上摆着两只陶杯,倒放着。 江倩说:“我去烧点水。” 莫文滨说:“别忙了,我一会就走。” “小因在等你?” “嗯。” 坐下后,江倩问:“你还好吗?” 莫文滨点头,“我很好。” 江倩眉微蹙,摇了摇头。 莫文滨无奈道:“你不信我。” 莫文滨看起来是很好,比她想象得要好。就连脖子上的刀疤也被白净的毛衣领遮了去。 但莫文滨的眼睛,似乎太静了。那种静,不该属于而立之年的男人。 “文滨——” “江倩,我的病症确实复发了,就在前段时间。”莫文滨打断她,没有掩饰而是实话实说,“现在已经好了。” 江倩没想到他如此坦白,但这不意味着她便信了他后面那句话。“真的?” “真的。”莫文滨平静的答说,“看淡了。” 江倩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说:“那你答应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做傻事。” “比如?” “你说呢?” 莫问笑了,说:“好。” 江倩似乎还欲言又止,莫文滨忽然笑问:“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江倩愣了愣,摇头。 莫文滨说:“你这妈当得不称职啊。” 江倩笑道:“是啊,第一次。” “谁不是呢?”莫文滨说,“谁来到这世上,都是第一次为人。要是我也有个孩子多好。” 江倩说:“生一个啊,你也不小了。” 莫文滨摇头笑说:“不是指未来,是指现在……” 还没等江倩消化这句话的意味,莫文滨问:“孩子应该随你姓吧?” “对,随我姓。” “江宇好听吗?” “哪个yu?” “宇宙的宇,羽毛的羽……”莫文滨说着看向她,“随便啦,随口说的,觉得挺好听。” 江倩嗯了一声,“是挺好听。” 江倩问他:“和你爸妈联系过没?” “联系过了。”沉默少刻,莫文滨说:“他们说,东哥不会有大事,顶多两三年不到,应该就出来了。” 江倩垂眸,抿抿唇,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说:“我不会等他的。” “嗯。”莫问说,“我猜你也不会。” “倩倩。”莫文滨突然唤她乳名。 江倩心一颤,抬头看去时,他脸上的笑容已敛去了。 莫文滨说:“也不要等我。” * 莫文滨回到休息区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件黑色冲锋衣。 冷因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一本厚厚的旧杂志。 她轻轻的、一页页的翻着,但莫文滨觉得,她并没有在看,因为从他走进休息厅到她身边这短短十几步,她已经望向对面两次了。对面墙上,有一幅藏式花纹的暗红色挂画,挂画前的陶瓮里插了几枝干花,挂画的旁边,是一张珠穆朗玛峰的登顶证明。 冷因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莫文滨看见她左边长发用一枚小花卡起,露出左耳上的黑叶文身,身上散着一股湿漉漉的花香。 冷因站起来,将杂志放回到桌上,目光落在了莫文滨的手上。宋岳的黑色冲锋衣? “衣服……” “挂在你房门上。”莫文滨递给她,“穿上吧,外面冷。” 冷因接过冲锋衣。冲锋衣很大,套毛衣上刚好,材质轻盈却很暖,带着熟悉的味道。 “走吧。”拉上拉链,她说。 经过大堂的时候,冷因走到前台,将塑料袋又递回给前台小妹。“我出去一下,回来再跟你拿行吗?” 前台小妹看了眼时间,说:“马上换班了。这样,我放在左手第一个 分卷阅读8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8 抽屉里,你回来的时候自己拿就好。” 转头,莫文滨已经走出大堂门口,身上套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大衣,插着大衣口袋,抬头看天。 冷因出来时也看了看天——灰蒙蒙的,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 “我有事问你。”走了片刻,冷因先开口。 莫文滨无奈的笑道:“你啊,接我电话,第一句永远是问‘什么事’。出来散步,也得用‘有事问你’开头。” “是真有事,你那——” “明朝的杜鹃金饰和白玉驹?” “嗯。”冷因说,“存银行了,回去之后转回给你。” “不了,放你那吧。” “不行,太贵重了。” 莫文滨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太贵重了,才不可以放我这儿。” 冷因忽然想起莫文滨因为孟旭东被抓的事情,于是说:“那等可以了,一定记得要回去。听到没?” “好吧。”莫文滨答应着,过了会儿又说:“假如我忘了,记得好好对它们。这些古物,也是有生命的。” 这话听着不舒服。但确实又像是莫文滨会说的话。 冷因总不住的想起江倩说的,莫文滨在美国时曾因病休学住院的事情。但又觉得,眼前的莫文滨还是莫文滨,或许莫文滨生生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算了,暂且忘了吧。 今晚,已经很沉重了。 冷因问:“你想去哪走?” 莫文滨说:“古城里转转就挺好。” “去过龟山公园吗?” “没有。”冷因问,“去吗?” 莫文滨想了想,说:“算了。” “远吗?” 莫文滨摇头,看了看天,云层发胀、厚得像是要掉下来。“不去了,雪一下赶不回来了。” “这儿就挺美。”莫文滨微微侧头,看着她说。 古城古道,雕花木墙,青石板路。无月的夜,四方宫灯的黄光更加幽美。 转进一条小巷。小巷晦暗无灯。 冷因在巷口踌躇片刻,还是跟在莫文滨身后走了进去。 小巷越来越窄,中间那段,窄到伸手可以触到两边的木墙。 冷因蓦地想起城中村那条脏兮兮旧巴巴的、头顶飞燕的巷子,还有曾在那里救过她的那个人。突然一股热乎乎的情愫涌上咽口,哽住她的喉咙。 冷因抬头,却是另一人的背影。莫文滨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着。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默默走完了百米窄巷。 外边风大了些,街边经幡扑扑直响。 忽然不知从哪猛地窜出一道黑影,两人同时一吓,莫文滨下意识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原来是只黑黄相间的野狗。 野狗身上的毛又长又乱,却遮不住鼓鼓的腹部。 原来,是只冻得发抖的、怀了孕的母狗,正眼巴巴的望着他俩。 莫文滨觉得这眼神熟悉。他想起了深圳街头的流浪汉。 他不忍直视,太痛苦了。别过头,问道:“有吃的吗?” 冷因摇头。 母狗还站在距离两人几米远的地方。 这时,巷口又走出一人——大肚子,肿眼泡,一身黑袍——冷因一凛,不正是先前莫名其妙追着自己的老婆婆吗? 老婆婆从黑咕隆咚的布兜里掏出一块面饼类的东西,施舍给母狗。母狗似乎对老婆婆有些忌惮,一叼起面饼就仓皇溜没了影。 老婆婆对着母狗消失的地方低吟了几句,不明其意,却听得一身颤栗。 老婆婆掉过头,显然认出了冷因,径直走了过来。 有莫文滨在身边,冷因没那么怕了。 莫文滨见老婆婆一直盯着冷因,便问她:“认识?” 冷因还是摇头。 转眼间人已走到跟前。老婆婆指了指冷因左耳,冷因以为她是说自己耳朵上的文身,捏了捏耳朵,一脸疑惑。老婆婆哼了一声,指指她耳朵上边,原来是在说江倩给她的发卡。 冷因十分诧异,老婆婆要她发卡做什么?旁边莫文滨也是一脸茫然。 老婆婆仍指着发卡,冷因于是取了下来。刚取下一半,手腕在半空中被老婆婆抓住。冷因吓了一跳。 莫文滨欲上前,冷因看了他一眼,意思他没事。 老婆婆的手很粗糙,甚至扎人。但温柔,灼热。 老婆婆双掌合起,竟将冷因的手和手心的发卡一同严严实实的捂住了——要知道她的手,即使是在弹琴人的手中,也算是非常大的。 老婆婆念了几句像是咒语的东西,抬起头深深的、深深的凝视了冷因数秒。忽然松了手,走了。 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街口。 留下茫茫然的两人站在街边。 莫文滨惋叹:“完全没把我放眼里啊。她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冷因把发卡重新卡回去,“之前才遇到过,刘平说是纳西人。” “刘平?客栈老板?”莫文滨问,“你们晚上一起的?” “嗯……一起吃的晚饭,还有江倩。” 莫文滨想到什么,没有说话。 没走多远,头顶飘下来音乐。二楼是一家酒吧,木窗开着,窗外挂着纸灯笼。冷因看见路边停靠着的一排黑色的摩托车,立马想起来了这个地方。 转头,看向宋岳离去的巷口,正是她和莫文滨散步过来的方向。 酒吧窗子探出个脑袋,对楼下两人吹了声口哨、招了招手。见两人没有上来的意思,双手合十,说了句“扎西德勒”,莫文滨回了句相同的话,那人便又钻了进去。 冷因问他:“是藏语吧?” “对,吉祥如意的意思。”莫文滨说,“转山时学到的。” “为什么……去转山?”斟酌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口。 莫文滨先是一怔,笑了。“转山有功德呀。” “你什么时候信了佛教?” “没有。“莫文滨小声回道,“我倒是希望。” 冷因没再往深里问,莫文滨也没再解释什么。 仍是静静的走,将千年古城走成一座庞然迷宫,将二人锁在其中,永远永远也走不出去。 倘若真是那样,就好了。莫文滨想着。 “冷因。” “嗯?” 莫文滨突然唤她全名,冷因有些不习惯。 “还记得吗,福利院,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缠着我问问题:弹得进步没有,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会带哪位钢琴大师的谱子——虽然你一个也不认识。但你说,你要成为比他们都厉害的钢琴大师,好让全世界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记得。”冷因嘴角含笑。那时候的她,只想得到认可,还想一举成名,好让抛弃她的人后悔。 “不知哪天起,你开始离我远了,当我发现的时候,你再也不来问我问题了。” 分卷阅读88 欲望文 分卷阅读8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89 “嗯,可能是你出国后吧。” “不,在那之前,”莫文滨笃定道,“一定在那之前。” “是吗?我不记得了。” “小因,你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莫文滨忽然站定,问道。 冷因心头蓦地一揪,“别这么说。” 然而,自己都觉得自己答得很没底气。 她低着头,怕对上他的目光,怕他一定要她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怕,怕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结局,一定是那样的。 莫文滨,求求你,不要问。 终于,他转开视线,仰面,对着黑压压的天空哈了一口白气;如雪如雾,化了、散了,再不留痕迹。 如此轻盈自在,多好。 “旁人转山,为的是放下。而我转山,为的是求到。” 冷因一惊——这话,那么熟悉!熟悉得她,几乎振颤。 “那你……”冷因深吸一口气,冷风刺进胸腔似刀片。转眼间,眼前升起雾气,她红着眼咽了咽,问:“求到了吗?” 莫文滨侧过脸,对上冷因黑漆漆的双眼。 是高原空气太薄、尘埃太少?——为什么就连目光也变得那般直白明了—— 那一刹,目中是痴、是醉、是柔,是念,是渴望亦是不舍。 那一刹,目中迸发的明净如雪又炤烂如火的情,叫她下意识的退却。 只退半步,被一把拥入怀中,毅然决然的深吻下去。 指过发梢,格桑花,掉了。 薄脆的纤纤花瓣碎落在青石板路上的声响,湮灭在了一并掉落的、纷纷扬扬的冰清白羽之中。 香格里拉的初雪,悄然而至。 莫文滨望着阒无一人的街道,胸口仿佛还感受得到她掌骨抵着的力量。 是那么奋力,奋力得令他心疼。碎了,散了,如白雪。 幻灭的氤氲。空落的苍凉。 世上本没有空。来了,走了,便有了。 他望着,望着。很久,很久。 “求到了。” 也失去了。 经幡在风雪中翻动。 来生愿化成风,吹白雪飘飞,吹经幡萧沙。 倘若来日转山,经过阴阳相隔的垭口,你听到了——你一定会听到,也一定会懂。 因为我会用尽全力——我已用尽全力,最后一次,尝试去爱。 ☆、第 56 章 冷因回到客栈的时候,冲锋衣上已经覆了一层白雪。她脱下冲锋衣,在门口抖掉雪后迈进大堂。 耳朵,头发,脖颈上的融雪冰泠泠,叫她打了个寒颤;冷因拨开左耳上湿漉漉的头发,才发现那枚发卡丢了。 她转头看向门外,黑夜里大雪纷飞。叹了口气,脑子里乱乱的。 前台小妹下班了,换了位稍年长的阿姨。冷因和她说明了情况,从左手第一个抽屉拿走了塑料袋。 这期间,宋岳一直坐在大堂吧火炉边的沙发上,直到冷因出了大堂离去,都没有看他一眼。 很后来很后来,想起香格里拉这个雪夜,宋岳才意识到,那时的冷因,不是不理他,而是认不出他。 倘若那时他能够叫住她、说句话,就好了。年轻就是幼稚,明白再多道理,发过再多的誓,气一上来忘得一干二净。 宋岳面无表情的看向沙发旁的四方暖炉。屋内炉火摇曳,窗外白雪纷飞,温暖安逸得叫人昏昏欲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莫文滨回来了。 莫文滨在门外脱去大衣抖掉雪,露出里边白色的高领毛衣。 宋岳见了,微微皱眉。 莫文滨走了过来,隔着宋岳两三人的距离坐下。莫文滨看起来很冷,嘴唇一圈冻紫了,冻僵的双手在炉火前轻轻颤抖。 白毛衣上,火影无声的舞蹈。 “大佛寺前的话,是认真的。” “宋岳,”莫文滨第一次直呼他名,“我很羡慕你。” 说罢,起身,将手心一枚发卡轻置沙发上。 宋岳目送他离去,才拾起了沙发上的发卡。发卡上的索玛花,碎了一瓣。 * 客栈房间内,在刘平和江倩的协助下,冷因终于订到了翌日回深的机票。 刘平走后,两人关灯躺上了床。 “你俩没什么事吧?” “没……” “吵架了?” 冷因“嗯”了一声。一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二来忽然想到,便说:“对不起,那个……发卡丢了。” 江倩笑出声,“还以为你道歉是干嘛呢。这有啥,小玩意儿又不贵。” “江倩,”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能问你个问题吗?” 黑暗中,江倩转向她。冷因面朝窗帘,缝隙漏进的白光照亮她大半边脸,透着几分凄美的意蕴。 江倩说:“你问。” 沉默。 “知道怀孕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害怕。” 又是沉默。 “那有想过……不要吗?” “有啊,自从知道那刻起,一直都在想。” 不知为何,听见江倩的回答,沉甸甸的心头稍微好过了些。 江倩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说:“想着想着,就过了期限。最后那次,本来已经下了决心,可医生拿来的b超上,胎儿的心脏在跳动!那个跳动的生命,就在我的身体里!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江倩吸了吸鼻子,“来了就是缘分,怎么能够辜负。” 别说江倩动情,就连冷因听了,喉咙也涩涩的。 “只是……没能给它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知道吗?”冷因问。 江倩知道冷因指的是孩子父亲,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说:“不会带他见的。我们未来各走各路,或许各有家庭。我的孩子是自由的,不可以成为别人幸福的累赘。” “你呢,”江倩反过来问冷因,“有想过吗?” “我……没有。” “也是,你还小。”江倩想了想,又改口道,“我觉得吧,这是看缘分的事,和年龄也没啥关系。” “你明天早上的飞机吧?” “嗯,九点。”冷因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看文滨吧。” “他——” “应该也快要回美国了。”江倩说,“案子结了,他自由了。他是外籍,在这儿又没正经工作,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的。” “案子结了啊。”冷因想起银行拍品的事,又想问江倩孟旭东下落,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有些累了,你明天还要早起,睡吧?” 那好吧。冷因嗯了一声,道了晚安,又说谢谢。 “谢啥?” “回答刚才那些问题……” “这有啥,”江倩笑说,“等你来了美国,当我孩子干妈呗。” *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东升,门 分卷阅读89 欲望文 分卷阅读9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0 堂外头白茫茫的世界已经鸟鸣清幽。 大堂里,男人结了房钱,正和约好了的司机通话—— “不走了,雪太大了。”电话那头说。 “可以再加钱。”莫文滨再次尝试。 “加钱也不走!路这么滑,闹不好要出人命的。暴风雪路一封,连直升机都飞不进来我告诉你……” 莫文滨放下电话,正闷着,背后传来一声问话:“先生您去哪?” 莫文滨回头,见是一位中年男人,身材样貌普通,黝黑的皮肤皱巴巴的。应该是当地人,还是常年在外行走的那种。 莫文滨答道:“哈巴村。” 男人长长的“哦”了一声。 莫文滨见他动了意向,便问:“走不走?” “这个……平日里包车800……但雪这么大……路不好走……” 那便是同意了走的意思。莫文滨问:“你给个价呗。” “1200吧。” 这明显是乱叫价,莫文滨还没说自己只是单程、不用管吃住。 那人说完看向别处,其实是在等这位先生跟他砍价。这儿的游客都会砍价,软磨硬泡能砍掉一位数,这也是他们报价往高里报的原因。 没想到,这位先生点了点头,说:“行,走吧。” 男人一懵,刚反应过来,先生已经径自往门口走了。男人忙跟上,一脸憨笑着去抢先生身上的背包。 背包拿到手,又是一惊——这么轻?真是来旅游的? 再看那先生,一身轻便的户外装,确实是要登山徒步的样子。 出了大堂,男人领他去自己车那。边走边介绍说:“如果装备不够,村里都能租得到的,听说什么睡袋啊,雪套啊,冰爪冰镐都有的——不过这么大雪,很可能不给冲顶啊。” 莫文滨笑了笑,没有回答。 一夜雪后,世界素净、安和,远处天边日照金山,头顶几只黑色大鸟飞过经幡。这番景象,令他不禁多望上两眼。那股忽而生出的期许,很快又云消雾散。 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 唯雪、干净。 * 八点,温和明媚的阳光洒满院堂。 宋岳仍是一件黑夹克,将背着拎着的登山装备放在前台边上。刘平递给前台女人一张字条,说:“一会儿小姑娘上班了,让她像上次那样,把这些东西打发这地址。” 女人接过字条,打了个哈欠,“深圳?ok没问题。” “辛苦啦。” “没事。” 宋岳看了眼时间,问刘平:“走吗?” 刘平瞅了他一眼,说:“还等一个人,两分钟。” 宋岳点点头,转身看向门外白皑皑的世界。 门口雪毯上,路过一只松鼠,跳上开满百花的枯枝,一下跑没了踪影,只留下雪毯上一串小巧的爪印。 宋岳看入了神,没发现大堂里多了个人。 冷因穿着黑色冲锋衣,拖着行李出来,和刘平道了早安。 “早啊,那咱走呗?” “嗯好。” 前台女人忽然想起什么,对刘平说:“早晨小张来过了。” “货到了?” “都到了。” “我看眼,”刘平转向冷因,“两分钟,我查下货。” 冷因点头,“不急。” 冷因放下行李,缓缓走向门口的那人。 宋岳听闻脚步,看见冷因愕然了一瞬,便释然了。 她看着雪,笑问:“美不美?” 宋岳觉得这一幕熟悉。 冷因说:“我跟你一起走,昨晚订了机票。” 宋岳忽然很想紧紧拥抱住她,碍于还有别人,硬是忍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枚发卡,在她眼前晃了晃。 冷因怔住,“你怎么……” “昨晚下来抽烟,”宋岳指了指堂前的雪地,上面还有一串松树爪印,和人类的脚印,“在这里捡到的。” “不……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不知道啊,”宋岳抬了抬眉,“真是你的?” 冷因暗暗吸了口气,说:“昨天晚上江倩买的。” 旁边,刘平查完东西出来,问前台道:“小张人呢?” “早走了。” “没留他吃个早饭?” “好像有事去哈巴村了。” “哈巴村?”刘平皱起眉,“今晚不是暴雪吗?” “我也不清楚,”女人沉吟片刻,说:“好像是送人,一位房客。对了,姓莫,今早刚退的房。” 此话一出,冷因和宋岳同时看向了前台。 凝滞几秒,宋岳突然问:“有车去哈巴吗?” 刘平:“……哈巴?” 宋岳:“对,现在。” 刘平见他正颜厉色,掏着手机说:“你等等,我问下。” “快。” 冷因头一次见宋岳露出这样的神色:眉头紧锁,双拳握紧,严肃的目光中——难掩一丝惊惶。 弄得她也生出不好的预感,而且愈演愈烈。 “怎么回事?”她小声的问。 “一会儿解释。”宋岳问刘平:“怎么样?” 刘平两三通电话打出去都关机,放下手机摇了摇头。 刘平说:“实在不行,我走一趟。” 宋岳说:“那最好了。” 刘平问:“飞机怎么办?你确定莫先生会有什么事?” 宋岳沉默了。 他和莫文滨不熟,况且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也正因为不熟,得以察觉熟人之间的盲点。 他和他的一个共同点,让那轻描淡写一句话的意义被无限放大。 前夜,大佛寺门前,石栏边、经幡下,望着阑珊古城、巍峨雪山。 莫文滨说: 你放心,我再不在她命里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 57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四章,明天更四章。 哈巴村坐落于哈巴雪山西南面的山脚,从村子到雪山大本营有十来公里山路,约一千五百米的海拔提升。 莫文滨出发时是上午九点,眼下已经正午一点。他已经连续走了四个小时。 随着海拔的提升,气温下降不少。植被却一点没减少,虽然大部分树叶掉了,河床已经干涸,牧场 分卷阅读90 欲望文 分卷阅读91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1 光秃秃只剩下枯草。那些仍旧青绿色的,不是耐寒的杉类,便是哈巴最盛名的杜鹃了;剩下的也叫不出名字。 一路上经过了好几栋木屋,是当地牧民的临时居所;牧场贫瘠,没有人放牧,木屋自然也空着。他几次想停下休息都放弃了。倒不是觉得那木屋森森的害怕,而是害怕犯了当地人的禁忌;这一带有纳西族为首的许多少数民族村寨。 终于,一栋木屋边的木桩子上系着三头骡子。 莫文滨走了过去,果然听见人声。 听见屋外有脚步声,门里走出两个男人,身穿黑色棉服,头戴毡帽。应当就是三头骡子的主人。莫文滨猜他们是马夫,还是父子,但不晓得是什么族的,反正讲的不是汉文。 年轻男人会讲汉文,说外头冷,喊他进屋休息,还递来了热水。热水装在铁茶杯里,杯口还粘着一只死蚂蚁。 莫文滨接过热水道了谢。捂手,没有喝。 年轻男人自我介绍说是哈巴雪山的向导兼马夫,哈巴村原住民;又指了指年纪大的,果然是他爹。老人家已经六十好几了,茶马古道跟马帮干了一辈子,后来马帮散了,就在家门口给前来登山的游客背行李。 莫文滨朝老人望去。木屋里没灯,木屋外也没阳光可照进来,昏暗的光线将老人肤色打得更深,毡帽檐下,两鬓银白色的毛发像远处山坡上的一丝丝积雪。老人脸上的皱纹密得就像古树桩上的年轮,可那双如深陷的鸬鹚眼在暗沉沉的屋中炯炯有神、发着光。 见莫文滨的背包干瘪,还没人家冲锋包一般大,年轻马夫问道:“你登山装备呢?” 莫文滨回答: “已经运到大本营了。” “哦——难怪。”年轻人点头,转向老人咕噜咕噜的说了句什么。 老人没说话,掏出一根巴掌大的烟斗,用打火机点燃,啪嗒啪嗒的小口吹吸着。 “你们讲的是——”莫文滨问。 “纳西语,”年轻马夫答道,“我们都是纳西人。” 年轻马夫问他:“你打算在哈巴待几日?” 莫文滨见他有话要说,回问怎么了。 “暴风雪要来了,如果你是来登顶的,得做好登不了顶的打算。——说实在的,如果不是那么急,我倒建议你在村里多停两日,万一雪下大了补给上不去,大本营可就遭殃咯。” 莫文滨笑道:“我确实不急。谢谢你啊。” 年轻马夫见说他不动便算了。这些城里人来一趟也不容易,哪是三两句话就能劝下去的? 一旁,老人还在啪嗒啪嗒的吹吸着烟斗,微微眯起眼、十分享受的样子。 “吃饭没?我们有干粮。” 年轻马夫指了指墙角,那里堆着父子俩准备运上山的行李物资,除此之外,还有一摞布包着的糌粑。 一星期前,莫文滨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食物,转山道上的物资稀缺让他稀罕起了这种青稞炒面掺上酥油奶的绝味。 只是眼下,没有进食的欲望。 莫文滨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年轻人以为他是怕自己收钱,于是又说:“你吃,不用钱。” 莫文滨仍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年轻马夫也没再坚持,毕竟糌粑也算不上什么大好的美食,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惯。 忽然,身后传来一句:“前头的路难走,不吃要不行的。”声音低哑,却足够洪亮。 莫文滨一惊,转过身去,只见那老者已将烟斗从两片薄唇中拔了出来。 这——端端正正的汉文,原来他老人家会说啊! 年轻人见莫文滨如此反应,笑着解释说:“我爸不爱说话,又总有城里来的游客拉着他,问东问西要听茶马古道上的故事,索性就对他们装聋装哑了。” 莫文滨对老人欠身,笑说:“放心,我不爱瞎打听。” 老人指指他,“就你一人?” 莫文滨点头,“就我一人。“ “迷路怎办?” “不怕。” 老人撇着嘴,朝他竖了竖拇指。莫文滨觉得老人的拇指也像是鸬鹚鹰爪,尖细而有力劲,能够刺过鱼鳞勾穿鱼肚子。那是干了一辈子真活苦活的人才有的手指。如此一比对,莫文滨都不敢露出自己的手指头了,只好将铁杯子搁在地上,默默的把手揣口袋里。 老人对他竖拇指,是错把他当自主攀登的登山家了——那种不用向导、没有补给,全程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登顶下撤的登山家。 那种殊荣,宋岳能担当得起。他莫文滨此生是不可能了。 老人这么以为就这么以为吧,反正也不认识。最后留下个这个印象也不是坏事。 莫文滨见天色不早,起身谢过二位马夫,背上包又继续前行了。 遇见这父子二人,也算是淡淡的缘分了吧。 ☆、第 58 章 丽江人民医院急救室外。 护士一眼看见过道上的那个女人。 女人蜷缩在一件巨大的羽绒服中,腥红色的羽绒服与身后的白瓷砖墙形成那么强烈的对比,像是墙前冷冷绽放的一朵血花。 女人手上还攥着那张病危通知,听见护士的脚步声,手先是一紧,才慢慢抬起头。 女人缓缓起身的那十几甚至几十秒,护士瞥见蹂得快碎掉的通知书上,该签字的那一栏还是空白的。 护士对她点了点头。看清了的一刹,女人浑身一颤,差点倒下。 “我去给你拿点葡萄糖。”护士说。 “不用,”女人小声应道,“谢谢。” 护士没走,仍站她身前。 女人看出护士还有话,内心一咯噔。定了定神,“你说吧。” “没事的。” “你先生……眼睛伤的很严重。” “多……多严重?” “很大可能保不住了。请做好心理准备。” 冷因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先一步做好了准备,将她这副软了、木了的骨架狠狠扎在医院的瓷砖地上。 护士走了。 走道空了。 冷因重新坐下。与其说是坐下,不如说是塌下。 护士不该用“先生”这个词的。 爱人、男朋友、即使是名字……也好出成百上千倍。 她缓缓望向窗外。 天已黑,灯光所到之处,只剩下纷纷扬扬的白厉厉的大雪。 * (数小时前) 三人当即驱车前往哈巴。 雪后公路不好走,实时路况几次发布封山通知,好在正午前赶到了哈巴村口。 然而最头疼的不是抵达,而是寻找。刘平将认识的人给问遍了,也没等打听到莫文滨的去向。哈巴村很小,下雪也没有游客,但仍没有人表示见过这么一个男人,就像莫文滨从未来过一般。 这也不奇怪,倘若他没做 分卷阅读91 欲望文 分卷阅读92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2 停留,一到便直接进山。哈巴村四面荒郊野岭,独行者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况且直觉告诉宋岳,莫文滨一定是孤身前行。他压根不是来登顶的,也绝不会找向导。 如果车上,冷因所言是真的的话。 眼下,她正坐车上和江小姐打着电话。一路上,那位江小姐不知来过多少电话,哭得稀里哗啦、抽抽噎噎,冷因只好定下神来安慰她。这对冷因来说是好事,当一方脆弱的时候,另一方便不得不强大起来。 刘平正闷着,宋岳忽然问道:“早晨送他来的人,联系得到吗?” 刘平一捶掌心,立马给小张打过去。 小张正在回香格里拉的路上,已经快到了。“等等,两分钟下了高速回你。” 小张打回来说,莫先生在车上时,确实向他借了哈巴一带的地图,下车时留在了后座位置上。好在车上只放了铅笔没放橡皮,地图上还有勾画时留下的铅笔印。 小张拍了照片发过来,宋岳只扫一眼就明白了路线,对刘平伸手说:“车钥匙。” 刘平说:“车没锁,冷姑娘还在里面。” 宋岳往面包车走去,刘平拿回手机,看了看小张发来的照片。——是传统路线,阿布走过无数次的传统路线。 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不对劲。 刘平仰面,云层压得很低,叫人喘不过气来,四周静得像死了一样。 打小在山里长大的都有这种直觉。暴风雪要来了。 一会儿功夫,宋岳已经收拾好简易装备。他换上冲锋衣,用命令的口吻叫冷因穿上自己那件厚得夸张的大红色羽绒服。 换好衣服,他对她说:“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冷因正色点了点头。 ——荒山寻人,如同大海捞针,再者,即便找到了—— 冷因不敢去想。 叫不醒装睡的人,留不住将去的人。 “不要你保证什么。”她说。 只要你平安回来。 这句话还没出口,刘平拿着刚租来的卫星电话小跑着过来。 宋岳接过卫星电话,说:“我一刻钟和你们联系一次。” 刘平拍拍他肩膀,交代道:“天黑前一定回撤。” 宋岳说好。 他看了眼天,目光中的凝重一闪而过。 两人跟着宋岳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再往前便是真正的草坡泥地。 宋岳停下脚步,回头对两人说:“不送了。” 又专门转向冷因,“那我走了。” “回去吧。天冷。” 宋岳走得很急、步子很大,冷因觉得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离去了十几步的距离。 什么也没想,便拔腿追了上去。 哈巴地处高原,冷因跑得剧烈,拖着大而长的羽绒服,跌跌撞撞在背后喊出“宋岳”时已经上接不接下气。 宋岳背一颤,回过身,立住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 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冰凉炙热。 一口气吻到底,她抬眸望他,双手仍抚在他颏上,凉冰冰的指尖点在他的眼角。 她什么话没说,只是望他,像要把他的面容吃进脑海永远锁在记忆里。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岳被动的定格了。一时竟不知看的是她,还是她漆黑眸中的自己。 “宋岳。” “注意安全。一定注意安全——” 先前去尼泊尔都没这般担忧,这次是怎么了?还是说,正因为尼泊尔的事故,才会如此——那未来呢?未来怎么办? 宋岳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又合进自己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 他说:“等我回来。” 冷因恍恍然望着他转过身,迈向荒野。 太静了,太静了。 静得他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黑影,像是梦中的影子。 英挺,却飘渺;真实,却虚妄。好似风一吹,便要烟消云散。 “等我回来。” 她望着他的背影,默念着这句安心的话语。 默念着,默念着,安慰自己。 谁知,谁知。 谁知道。 竟是最后一句。 …… 宋岳走后,冷因攥着电话,坐在客栈一楼的木桌边。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宋岳每隔15分钟回拨一次卫星电话,她的心也随之悬起、落下、悬起、落下…… 好在一切平安。冷因深呼吸,揉了揉太阳穴。 她想起来时路上,跟江倩的通话。 江倩说,今天一大早,莫文滨给他父母打过电话,电话里说,此次出行,就是忽然想出去走走,叫他们不要担心、不要想念。 莫文滨父母年纪不小了,江倩不敢告诉他们莫文滨一个人去了哈巴雪山的事情,更别提雪山脚下金沙江上游泳的虎跳峡,近年来已被封为“自杀圣地”。 或者说,江倩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衣食无忧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要寻短见? 还是莫文滨父亲嗅出了异端,电话挂后没多久悄悄单独打了过来,问江倩真实情况。 “瞒不住,就说了……莫伯伯吓得手机滑掉到了地上。” “莫伯伯说,莫文滨大学时患过重度抑郁,休学住院治疗过大半年,他们家也是在那时候决定定居了美国。八年了,没再犯过,他们以为他已经完完全全痊愈了,甚至不提起都没有人会记得了……” 忽然,窗边纸风车被吹得哗啦哗啦响了起来。冷因一吓,忙看过去。 刘平大步踱到窗边,猛的关上了窗,关窗的声音太大,吓醒了客栈老板娘怀中刚刚哄睡着的婴儿。婴儿哇呜哇呜的哭了起来。刘平满怀歉意的道了歉,老板娘抱着婴儿去隔壁房间了。 刘平走到桌前,望了眼木桌上的卫星电话,问道:“回了没?” 冷因方才走了神,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去17分钟了。 宋岳一向精准。而他这次,没回电话。 冷因仓促的抓起电话,奔到窗边,将刘平刚关上的窗又拉开。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抽在脸上透心的凉。 然而电话还是没有响应,像个愚蠢的大方砖头。 刘平跟了过来,冷因焦虑的问:“是不是因为关窗。” “关窗确实阻碍信号……你别急。” “再等一下,别急。” 刘平说着别急,脸色已经变了。 “我打打看。” 刘平接过卫星电话,给宋岳拨了过去。竟接通了。 “喂?” “喂——?” 只有沙沙风声,陡然间啪嗒一声断掉,再怎么拨都没响应了。 …… 刘平当下联系当地警方和哈巴村救援队,警方不好派直升机*,只有靠哈巴村救援队人力搜救。 分卷阅读92 欲望文 分卷阅读93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3 宋岳离开已经有五个钟头,以他的速度应当已经到达4000米海拔附近。哈巴村救援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他那,只好从4100米登山大本营派人往下找。 眼睁睁的望着大伙忙前忙后,冷因完全插不上手;事实上,就连手上紧攥着的卫星电话,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 刘平一遍遍拨“110”、“119”、省政府、公安厅……请求支援,恨不得给跪下也没有结果…… 冷因忽然想到江倩,想到莫文滨父母——或许他们能帮上忙——毕竟,山上的不仅仅是宋岳一人。 最后,不知莫家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然直接调出了空军直升机协助搜救。直升机在海拔2000多米的针叶林外的草甸上发现两位马夫三头骡子,而那骡子上驮着的正是伤员。——倘若马夫恰好晚了一步,或是早了一步,还在原始森林中,那便是错过了。 据马夫说,伤员被发现时,腰部卡在4000米陡坡上一棵古老、巨大的高山杜鹃下,头部可能在滑落时磕上了岩石,额角至眼睛一片血肉模糊。 伤员当时已经休克,尚存着最后一口气,由直升机送到了丽江人民医院抢救。 一接到消息,刘平载上冷因就往丽江赶。半道下起了大雪,车速又快,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几次打滑差点要飘起来。一路上没减速,也没有人说话。 赶到医院已是晚上,迎接他们的第一盆冷水不是“抢救无效”,而是直升机接来的伤员只有一人,且身份不明。 伤员正在抢救,谁也不知道是谁。 “男的,短头发,个头有一米八多吧。” 护士给出的这一信息基本无效。 莫文滨和宋岳都处在失联的状态中。 这个时候,哈巴也下起了大雪,搜救队已经回村,大本营就更不用指望了,天黑以后下着雪的山岭处处暗藏危机。待暴风雪一着陆,就算是直升机也不能启用了。 冷因最害怕的,莫过于急救室里躺着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而那个对她说 “等我回来”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冲锋衣,在暴雪中的荒山仍旧生死未卜。 过不了多久,江倩也赶到了。两眼红肿,俨然已是哭了一天。 “我母亲心绞痛又发了。” 江倩握着冷因,冷因又握着江倩,四肢冰凉的手叠在一起,不知是谁在安慰着谁。 “什么时候走?”冷因问。 “今晚。”江倩看向冷因,“保持联系。” “好。” “你要好好的。” 冷因嗯了一声,“你注意身体。” “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临走前,江倩又重复了一遍。冷因说好。 刘平送江倩去机场了,过道里又剩她一个人了。还有一门相隔的正在被抢救的男人。 手术室的灯还红着。——不论是谁,一定要挺住啊——冷因捂着脸,祈祷。 她将头埋进掌心,两眼痛苦的紧闭。眼前一片黑洞洞,漂浮着的满是医院吊灯洒下的白色光点。光点时而汇聚,时而消散,时而汇成一座雪山,时而汇成一匹奔腾的白马。唯独汇不成人,汇不成他。 冷因掏出那张峨山得来的拍立得。相纸上的一男一女那么清晰,又因太过清晰而逐渐变得陌生。好似从没见过这两个人,而那牵着手的腕上的红绳又提醒她说:是他,是你,是你们的红线啊。 她盯着那张照片,几乎要将相纸望穿。而那照上的二人,是全然的陌生。再多看几眼,竟又诡异的熟悉起来,像在对着她笑。 她吓得将相纸翻了个面拍在腿上。 “冷因。”一位护士走出急救室,对着过道喊:“请问冷因是哪位?” “我是。”冷因倏然起身。 护士走了过来,将一根红色手绳交到她掌心。“伤员左手腕上的,要动手术不方便就取下来了。” 手绳上粘了污泥,绳子也被刮磨得起了毛,但一点没褪色,和她腕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眼眶一热,待护士走远了才屏着息、疾步踱到窗边,将肆意的眼泪留给黑夜中的满天飞雪。 ——从头至尾,她没告诉这里任何一人过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山难没有直升机救援的相关法律。直升机救援每小时费用可达几万不止。这一点与发达国家,甚至尼泊尔、巴基斯坦都有差距......具体不多讲了,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下~ ☆、第 59 章 刘平送完江倩去机场,就赶回来了。 刘平带了晚餐,冷因吃不下,他自己也是。 “哈巴已经封山了,直升机禁飞。莫先生恐怕……” “你说,阿布他,是不是找着了莫先生?”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怎么也解释不通,一个具有丰富高山经验,经历过珠峰、马卡鲁峰的登山客,会在熟得跟走平地一样的哈巴陡坡失足遇险。 冷因没有回答,刘平叹了口气,躲去楼梯间抽烟了。 刘平回来的时候,见医生正和冷因说着什么。冷因下唇咬得发白。 “左眼需要做晶体更换和□□缝合手术,晶体更换包括晶体摘除和植入。需要知道的是,就目前情况来讲,恢复视力的可能很渺茫。” “右眼呢?” “右眼更严重,贯穿伤,下眼眶骨折,目前还有积液和碎骨片。建议直接摘除植义眼,不然往后发炎了更麻烦。” 医生又说:“同意的话签下字,患者额头还有别的伤口,你们最好快点做决定。” “同意什么?”刘平冲上来,又问了一遍,“同意签什么字?阿布眼睛不能摘。” “这位先生,您听我说——” “我跟你说,这人是登山家,没了眼睛不行的。他眼睛不能摘。” “请您冷静一下。” 冷因推了推刘平,刘平深呼吸,问:“晶体坏了就换,角膜坏了就缝,缝不好就移植,总之得保住,不能摘。” “换晶体和缝合没有问题,但是角膜移植……不是我们不做,是没法做。整个云南眼库库存都为零。” “别的地方呢?不能调吗?” “□□是器官,器官不是想移就移的,只有足够新鲜的器官才能保证手术成功率和不排斥。况且现在全国几十个眼库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你们也可以等,可能会等上几年,其间如果眼球萎缩发炎医院不负责任。” “他妈的!”刘平骂一句,已成气声,快哭了。 刘平抓笔的手在抖,怎么也签不下去。冷因见状接过同意书,强忍住发颤的双手,说:“我来吧。” 刘平捂着脸转身离去,不知是去掉眼泪还是抽烟,还是又掉眼泪又抽烟。 分卷阅读93 欲望文 分卷阅读94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4 刘平走后,冷因拿着单子单独找到医生。 “签好了吗?” “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 “当场摘下来的角膜,是不是移植成功率最高?” “如果角膜健全,是这样的。”医生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板一眼的说,“但我们不接受活体角膜捐献。” “自愿也不行?” “自愿也不行。除非本身因疾病等原因用不到角膜,而且角膜完好有移植的价值。”医生认定了眼前的女人一定是爱她男朋友爱到疯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提醒她说,“但即便是这样,也必须要你的亲属知情、同意。” 谁知,这一切,正合心意。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周后) 值班护士进病房时,病床上的男人已经醒了。 男人不仅醒了,而且已经坐起身,正望着窗外。 滇西北一场大雪,一连下了整个星期。此时已经停了,雪后天空一片清朗,时不时传来惬意的鸟鸣。 “是谁?”检查抽血的时候,男人问道。 “什么谁呀?”护士抽满一管,将针头拔出,用棉签塞住,直起身回问。 “我看见她了,”男人说道,因为许久没有喝水,声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沙哑,“动手术的时候。” “不可能,”病房里的另一个护士回道,“你做的是眼睛手术,不可能看见东西的。再说了,手术当天你是昏迷着的。” “我看见了!”男人一激动,咳了起来,咳了会儿又说,“她就在我左边的床上,我们中间隔了一道白色的帘布。” 这句话说完,两个护士都沉默了。 “她在哪,我要去见她。” “院里有规定,器官捐献者和受益者不能见面。” “我们是亲人,”男人坚持道,“我要去见她。” “捐献者没有亲人。” 男人忽然翻身下床。 床边抽血的护士叫了起来:“哎呀你别动啊 ,手上还扎着针呐!” 晚了,针头已经掉了,消炎药从针头一滴滴往外冒,滴落在雪白色的被单上,不会儿浸湿了一小块。 “你们为什么同意她把眼睛给我?” “捐赠者是盲人啊。” “不可能!”男人摇头,“她不是。” 两个护士对视了一眼。 一个护士说:“捐献者真是盲人。不信的话待会儿可以去问主刀医生。” 另一个护士接道:“再说,你当时确确实实昏迷着,眼睛也没有可能看得见。你一定是做梦了。” “我没有做梦,带我见她 。” 这时,门开了,又进来一个护士,是进来换药的,顺便带了杯开水进来,还冒着热气。 一个本就不大的病房忽然间挤进来三个穿白色制服的女人,令他感到莫名的心烦。胸腔里有痰,一急喘起来呼啦呼啦的直响。 换药的护士将热水放在床头,给他拉开被子,说:“一会儿给你吸痰,现在赶紧躺下。” 抽血的护士扭头和换药的护士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换药的护士对男人说:“捐赠者今天早晨已经走了。” “走了。”男人懵懵的重复了一句。 “走了,出院了。”护士又道。 “那她……留下什么话没有?” “没有,人家又不认得你。”换药的护士按着肩膀把男人推回床边,男人这次十分合作,护士几乎没费力,“如果有话的话,我想也是让你好好养伤,珍惜这双眼睛。赶紧坐下把针扎上,别再乱动了。” “真是没见过昏那么多天下地还能站住的。”出了病房,换药的护士咋舌道。 “喂,那女的,是真走了?还是唬他的?”抽血的护士问。 “真走了,今早刚办的出院。” “真是盲人?” “不晓得,都说是那就是吧。” 抽血那护士抿抿嘴,心生疑惑:哪那么巧呢? 倘若那个女人,真是个盲人,那也真的是可惜了。她才多大?二十出头吧,那么美好的年纪,竟然看不见这世界——哎。 很多年后,这位小护士,仍能够清晰的忆起那女人的样貌来。 她是那么白,比绕在眼睛上那一圈纱布还白,像那一年冬天怎么下也没有尽头的大雪。她的唇因失血过多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水粉色,却一直有意无意的微微弯弧,仿佛正憧憬、回忆着什么美好至极的事物。 说实话,那时候,这位小护士——不仅仅是她,而是她们科室一群——都是多想让捐赠角膜的女人和得到角膜的男人相见啊!一个女人,献出自己最美最重要的一对晶膜,成全一个陌生男人大半生的光明。这将会是怎样宏伟的一场世纪邂逅!他们之间一定会生出最为真挚动人的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光是样貌,就是那么的般配!女人那双纤纤玉手,和男人笔挺如针杉的脊背——她至今都还记得。 只可惜,医院明文规定,为免去利益干扰,器官捐献者与受益者的身份信息必须保密。 更可惜的是,当她们在病房里问起男人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男人说,他已经有老婆了。 “您妻子一定很美吧。” “是啊,她还很顽皮。”男人微微扭动左腕,“偷走了我的一样东西。” 听到这句回答,小护士不禁想起那个女人——和女人右手腕上的两圈红绳。 在女人出院的前几日,小护士领着她在医院走廊上活动时,问她:“为什么要戴两根呀?” 女人答说:“一根是我的,另一根也是我的。” 当时她们已经走到住院部回廊的尽头。 廊道尽头,是一扇窗。 护士示意女人停下,问她:“知道外边是什么景象吗?” 女人静默的“望着”窗外。 “外边——” “嘘——” “我知道。”女人说着轻轻勾起唇角,“外边下着大雪。” “明明看得见嘛!”护士开玩笑道。 说完捂住嘴,小心翼翼的看向女人,怕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因为谁都知道,女人眼上罩着的一层洁净的白纱下,是已经止了血的窟窿,森森瘆人的眼骨。 “我听得见,也看得见。”女人仍旧笑着,声音中仿佛有道不尽的温柔,叫任何一人听了都感到莫名欢愉。 女人伸出手,五指轻轻点上玻璃窗,在玻璃窗上轻轻的敲着。 或是心理作用,小护士觉得,女人敲着的那片窗外的雪,像精灵般翻飞舞蹈。 “我看见了白雪。风吹着的飘飞的白雪。” 眼前,天边。 那么澄澈,那么清净。 落在天边山头,化成圣洁的花 分卷阅读94 欲望文 分卷阅读95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5 ——是该叫你索玛,还是格桑? 索玛格桑,请谅我再不能走近了瞧你——不是我不爱你,正是我太爱你了。 但是索玛格桑,不要悲伤。此时此刻,你就在我的眼前。 在白雪飘飞的窗棂中,悄悄映现。 只有我能看见。 因为旁人不晓得,什么叫做渗透骨肉灵魂的爱。 那种爱,是要舍去自己,才能到达、明了。 什么是放下,什么是求到。 什么是离别,什么是归期。 什么是缘由,没有缘由。 你不懂,你不会懂。你只是一朵花,又怎么能够明白。 花啊你默默开,雪啊你静静飘。 我走了,不要想念。 不要流泪。 当你化作泪水的时候,春天来了。 浸过雪泪的萌芽,将会漫山遍野的吐蕊盛放。 到了那时,我会来到你的梦里。 ☆、第 60 章 倘若一切只是场梦。 冷因生来是盲童,因家境贫寒被卖去了城里,后来因缘巧合下被江老师收为关门弟子。 是的,盲人钢琴家的励志故事没少听过。手指被拉着在陌生的琴键上一个个摸索,当别的孩子已经该是纠错音跟指法的时候,盲童还在摸着陌生的盲谱,一遍遍听着音符杂乱的录音——然而失去了视觉的他们,具有一种与其说是天赋异禀、不如说是后天所迫的乐感,以及面对音、乐的心无杂念。 他们的音乐中,少了尘世的丰饶,却多了幻世的灵动。 那大概就是埙所吹出的《因岳》的样子吧,古人云:“立秋之音”。 只可惜笔力不足、苍白文字无以传递。 …… 没有莫文滨。 没有谢灵。 …… 三年前,哈巴雪山山难的受难者,是江老师、宋岳。 江老师因眼疾发作,不幸滑坠遇难——而作为登山向导的宋岳,在搭救过程中头部撞击巨石,当场昏迷。所幸断气前被送至当地卫生院救治,命保住了,却也停休了整整三年。 …… 一位从小被原生家庭卖走、被钢琴家收为弟子又在半道上失去了指路明灯的先天性目盲女孩;一位云南山村长大放弃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烤烟田、一心向岳的藏彝混血男孩。 在各自追逐初心与梦想的道上,一步步艰难却执着的爬行迈进。 是的,艰难,却执着,因为不曾动摇。 不曾动心。 不曾动念。 不曾爱过,不曾救赎。 也没了挣扎、苦痛。 失去的撕心裂肺,相思的肝肠寸断。 期望破灭的窒息。 …… 一步步走着,像车站按部就班的挂钟,像市中心井然有序的红灯。 同一个世界里,形容陌路的人啊。 …… 或许有日,擦肩而过。 或许他将她的琴曲分享给伴侣,她将他的故事用以激励自己的孩子。 或许擦肩而过后的他们,回过头都看了对方一眼。 转头,离去。 …… 谁又知晓,平行时空中的他们,将彼此爱入骨髓、爱入魂魄。 …… 然而,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实? 你希望,这是一场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早见。 ☆、第 61 章 【一些年后】 哈巴雪山—— 宋岳没有下撤回大本营,而是直接徒步去了黑海。 黑海又叫黑湖,位于哈巴雪山主峰北侧,海拔4200米,是一座高原冰碛湖。此时正逢春末夏初,黑湖冰雪融化,水面平静,水色如墨,倒映着青天上的白云和远处山岭上的余雪,显得寂寥、空冥。 湖对岸聚了一群野牦牛,卧在看起来软绵绵的高山草甸地上,懒洋洋的嚼着一嘴蒿草。 宋岳仰躺在湖岸边的大石头上,也随手扯下一撮蒿草,放在鼻前闻了一闻,馨香如艾叶,可嚼一嚼却是干巴巴的涩味。 宋岳身后的坡地上,长满了大片大片的高山杜鹃。今年雨水不多,花开得不够满,但俨然已是一山娇嫩得快要滴出水的浅粉。 对岸不知哪头躁动的野牦牛发出一长串哼哼唧唧的叫声。宋岳笑了一声。这些东西,成天赏花吃草,“牛生”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宋岳用草帽盖住脸,头枕着手打算小憩半晌。 他也很久很久没这么惬意过了。 这次一个人来哈巴,刘平以为他是要打破自己去年创下的速攀记录,没想到牛都吹出去了,这人来了一句:我去晒晒太阳,不登顶。 只是山在那,不爬一下难免心痒。宋岳用一早晨的时间完成登顶下撤,眼下便是真真正正的晒太阳了。——当然不是傻到像老外那样把全身衣服剥掉献祭给大自然——高原那么晒是要晒出问题来的。 再者,现在不比几年前了,宋岳也懂得了保护皮肤。倒不是怕黑,而是防止皮肤衰老、病变。几年前那场大难,让他倍加珍惜起一切。 直到太阳西行,宋岳才徒步返回哈巴村。 回途遇见了一个牵骡子的纳西族男人,是哈巴登山向导兼马夫。 马夫问他:“你一个人?” 宋岳说是。 “厉害。”马夫朝他竖了个拇指。 宋岳笑了,没多解释自己本就是这一行的。 宋岳问马夫,怎么这时候往黑湖方向走——他刚才在黑湖,没看见有人扎营。 马夫说:“去看杜鹃花。”又说:“替我父亲看。” “替你父亲?” “嗯,上个月刚去世,没能等到今年的杜鹃。” “不过他老人家已经看过70年了,横竖不差这一年。” 马夫说着笑了,一笑脸上就露出褶子,黝黑得发亮的皮肤仿佛能反射阳光。 宋岳回到香格里拉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他回家洗了个澡,来刘平客栈蹭饭。 这几年,刘平业务拓展得很快,又开餐厅又开酒吧,还成立了一家徒步俱乐部。只有这家老客栈雷打不动,十年如一日的用心经营着。 如今,客栈还有老板娘坐镇,休息区终于不再只卖牦牛奶了。刘平娶了个川妹子,一同娶进门的还有红彤彤的麻辣鲜香以及令人羡慕嫉妒的一大团烟火气。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有酥油糌粑,也有回锅肉、麻婆豆腐。 刘平拿来一壶青稞酒,坐下倒满了两盏。 这个点,休息区只有两桌,除他俩外还有一桌青年驴友。 刘平下巴指了指那桌,说道:“看见那留个小中分的没?” 宋岳嗯了一声,“怎么了?” “他们说他这次来是要破你在哈巴的速攀记录,”刘平说,“好像是 分卷阅读95 欲望文 分卷阅读96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6 个户外健身教练。” “破呗。”宋岳无所谓道,夹起一块切成西瓜片形状的酥油糌粑给刘平。 刘平横空拦截,“不吃这个。” “干嘛?” “热量太高。” 宋岳嘁声,送进自己嘴里,一口咬去半块,又对刘平说:“是该减减了。” 这时,音乐从那一桌传来。 那位中分的青年抱着一把木吉他弹了起来。 宋岳嚼着,嚼着,停了下来,半块酥油糌粑还夹在空中。 “好听啊。”刘平指头点着桌边打拍子,“歌好听,弹得也好听。” 沉默须臾,宋岳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了吧台边上,朝着刘平宋岳这桌屁颠屁颠奔了过来。奔到半路,脚一崴,啪的一声整个人掼倒在地上。 吉他声停了,那桌忙下来一人,从地上把小孩扶了起来。 男孩很坚强,眼里分明疼出泪花也一声不吭。 吧台后又跑出一个女人,身上系围裙、腕上还套着防污护袖。女人拉过男孩,和青年道了谢,带着小男孩往宋岳刘平这边走来。 “嫂子好。”宋岳打完招呼,掐了掐小男孩肉嘟嘟的脸蛋,“小刘好啊。” 男孩腼腼腆腆的笑了笑,说:“小丘哥哥好。” 刘平不屑道:“都多大人了,还小丘哥哥呢,也不害臊。” 说罢被宋岳漠然乜上一眼。 宋岳对女人说:“谢谢嫂子,太好吃了。” 女人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上次给你带的那些小吃,听刘平说出国后很受欢迎?” “是,都被抢光了,各个喊着辣还是要吃。” “就是要辣才香嘛,”女人笑道,“下次出国什么时候?给你再多带点。” 宋岳回说:“还早,要等下一个登山季了,大概初秋吧。” “行,到时候跟我说。” 刘平对老婆说:“你赶紧休息去吧,这些我来收拾就好。” “那我带小东西睡觉去了。你们也别太晚。”女人拉着小男孩说,“和爸爸哥哥说晚安。” “爸爸小丘哥哥晚安。” * “小羽!洗手吃饭了!”江倩端汤走出厨房,对楼上喊道。 过了会儿,还不见人下楼,江倩走到楼梯口,一边拽下护袖一边喊道:“江羽!妈妈说话你听不到是不是?” 冷因倚站在椅背后,笑说:“别催她了,小学作业不少吧。” “不少什么呀,肯定在上面偷偷玩游戏。”江倩愤愤的说,“今晚就把她ipad给收了。” “no i did not!”江羽噔噔噔的跑下楼梯,“you bsp;do that. i just got a full sbsp;oest today.” 冷因对江羽说:“没人催你,你下楼慢点。” “来,坐吧。”江倩习惯性的帮冷因把椅子拉开,对江羽说,“小因姐姐明天要回中国了。” 江羽惊道:“呀!这么快呀!” 江倩说:“所以才叫你快点下来啊。” “小因姐姐一路平安哦。”江羽坐下,乐呵呵的对冷因说,“给我带礼物好不好。” “好啊,想要什么呢?” “什么都行。” “那我帮你看看。” “别买太贵的。”江倩说着接过冷因的碗,帮她打了半碗汤。这也是冷因喜欢在江倩家吃饭的原因,一切都已经习惯成自然,素菜在哪,荤菜在哪,勺子筷子在哪,不必多说也不必多谢。 “对,不要贵的。”江羽悄悄说,“中国风的这个红绳就好。” 一旁江倩听到了,问江羽道:“你怎么知道小因姐姐手上戴的红绳就不贵?” 江羽吐了吐舌头,回妈妈道:“小因姐姐说这个不要钱的。——而且上面又没有diamond。” 江倩挑挑眉:“合着早就问过了是吧。” 冷因笑了,对江羽说:“是不要钱,回头给你带一把。” 江羽满足的笑道:“谢谢小因姐姐!” 江倩见冷因推了好几次鼻梁上的墨镜,说:“在家就别戴了吧。” 江羽同意道:“我和妈妈又不怕。而且我觉得你眼睛好酷呀,像scifi电影里的机器人。” “又瞎说。”江倩白了江羽一眼,“那个叫做义眼。” 冷因说:“可我今天没戴义眼哦,拿去做超声波清洗了。” “那你明天走前记得去拿。”江倩提醒她说。 “嗯,预约好了,上机场前顺路取一下。” 吃完饭收拾好后,冷因靠在沙发上听音乐。江倩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冷因听见声音取下一只蓝牙耳机。 江倩说:“拍卖会上新闻了。 “噢?怎么样?”冷因将耳机收进口袋,换了个姿势面向江倩,问道,“拍了多少钱?” “你就这么不关心自己的东西?” “已经委托给了盲童基金会,早就不是我的东西啦。” 江倩拿出手机,翻到拍卖会的新闻,说:“那套杜鹃花金首饰总共拍了16万美金——120多万港币呢!” 冷因听到这个数额微微一怔,问:“有买家信息吗?” 江倩摇了摇头,“只说是位匿名收藏家,美籍华人,再多的信息就没有了。” 冷因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须臾,笑说:“真是有钱啊。” 江倩开她玩笑道:“说的好像你自个儿拿不出这么多钱似的。” 冷因叹了口气:“拿得出这么些钱,却不会用在拍卖收藏品上面。在我这种俗人眼里,古玩字画不值一钱,但在这些收藏家眼里却是价值连城——物有所归不是很好?” “对了,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这套明朝金饰究竟哪来的?” “因缘巧合。” “嘁——不说拉倒。”江倩又翻了翻手机,放到桌上叹说,“不过,这位匿名收藏家,还不知道自己这一拍做了好事呢。” “嗯,”冷因笑了笑说,“应该够建好几所盲校了。” 冷因起身,江倩问她去哪,她回道:“去倒杯水。” 冷因转过沙发,绕过餐桌,在吧台上一排陶瓷杯、玻璃水晶杯中找到了自己的那一只。 那是一年去阿拉斯加旅游时,在迪纳利*国家公园买的纪念瓷杯。“迪纳利”在阿拉斯加原住民的语言——爱斯基摩*语中意为“the high one”。顾名思义,迪纳利峰也是北美第一高山峰,几乎是任何一位登山家所向往的挑战。 每次看见冷因用这个杯子喝水,江倩都禁不住暗自神伤。有次给她偷偷换了个尺寸材质一模一样的瓷杯,冷因一拿到手便问:“我是不是拿错了?”江倩只好骗她说那个杯子还在消毒,之后便再没动 分卷阅读96 欲望文 分卷阅读97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7 过。 也是,多久过去了,那红绳还系在手上,都系得脱色了。 江倩看着她娴熟的摁开冷水壶的盖子,准确无误的倒满了大半杯水,水位正好卡在杯口三分二的位置。江倩曾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冷因没说话,笑着指了指自己耳朵。 随着水位高度变化,声波频率也随之改变。如此一来,冷因绝不会犯错。 即使是这样,最初一两年还是吃了不少苦头。求学那会儿一个人住学校附近公寓,有次打碎了东西,碎片划开了手腕动脉,好在当场有人懂得包扎急救,美国救护系统效率又高,立马送到医院做了血管缝合手术,才没酿成大祸。 那道伤痕,至今还在右腕两圈红绳下若隐若现。 江倩问她:“一个人回去,真没事吗?” “能有啥事?”冷因说着在柜台上摸来摸去,“咦?蜂蜜呢?” “坏掉了,我扔了——”江倩皱起眉,严肃道,“问你话呢,要我陪的话现在说还来得及。” “哦好吧,昨天不还好好的嘛。”冷因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说:“你就在家好好陪小羽吧,我又不上街乱晃,而且已经联系了当地的义工——放心,没事的。” 江倩叹了口气。“那好吧,反正你注意安全。” 冷因应了声,将杯里的水仰头喝尽。瓷杯上的雪山印画在灯光下微微发着白光。 江倩知道自己的担心没用又多余,也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实则比自己强大百倍。 后天眼盲是什么样的?除了生活上的重重障碍外,还有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与孤独。 然而到了她嘴里,只是淡淡一句:都这样了,何必再自怜自哀呢? 从小到大所经历的困苦,已经化身成最坚硬的翅羽、铠甲。她比任何人都强大。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收好了。” “护照、签证?” “都拿好了,”冷因说,“明天走前取一下义眼就成。” 江倩点点头,说:“你啊你,堂堂个人演奏会都请不动,一座城中村拆迁反倒把你千里迢迢给招呼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迪纳利峰(denali)原本叫麦金利峰(mount mgley)“麦金利”来自美国一任总统的名字,2015年改命为原住民语言“迪纳利”。 *美国称土著人为原住民(the natives)一般不称爱斯基摩(esikimo)因为不礼貌。 ☆、第 62 章 宋岳临时出发要去深圳,走前一晚刘平约了几个朋友喝酒吃饭。饭后一帮人要去搓麻将,宋岳没兴趣,刘平想到老婆还守在店里,便和他一同回去了。 近来醉驾查得严,刘平没敢开车,叫了自己的司机来接。 回程路上,刘平问宋岳:“什么事这么急着回去?不会是接了马轲俱乐部的分享会吧?” 宋岳今年刚刚登顶k2乔戈里峰,世界第二高峰,也是传说中最艰难的8000米山峰,各大媒体俱乐部座谈会的邀请自然是层出不穷。 “我看着是会开讲座的人?”宋岳说,“哪天我要是开讲座了,娶个媳妇儿回来给你看信不信?” “信信信,”刘平敷衍着说,“反正你想取个媳妇儿不也是分分钟的事?” “什么意思?”宋岳挑眉问道。 刘平说:“每次登顶新闻一放出来,你不知道,那论坛啊微博底下,简直惨不忍睹……” 宋岳似乎饶有兴致,“怎么叫个惨不忍睹?” “还不就那些,想跟你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呗!” 宋岳嘴角扬了扬,假正经的“哦”了一声。 “不过啊,阿布……” “怎么?” “这些事,还是要趁早想想,”刘平郑重其事的拍拍他肩膀,“男人啊,一到年龄,真就不行了。” 宋岳嗤笑一声,瞥了眼刘平肚子,说:“难怪一天比一天大,原来是缺乏锻炼——说说,这得怀了几个月了?” “我操!”刘平杵着眉啐他一句,过了会儿又想起自己问题还没得到答复,“说真的你到底是去深圳干嘛?” “也没啥,离得久了,回去看看。” “也是,好歹在那干了三年多——不过最好别再碰见那个女人。” 宋岳没接这句,看着刘平,等他下文。 “当年见你受了伤,签了个手术合同,人也不管钱也不管就这么蒸发掉了……真是负心呐……” 宋岳轻轻枕上后椅靠背,沉默少刻,问道:“前几晚在你那吃饭,有桌年轻人弹吉他,你说好听,还记得吗?” “记得啊,”刘平看着他问,“怎么了?” 宋岳摇了摇头,“没什么,觉得调子挺熟悉的。” 说完,别开脸,看向窗外。 天上繁星点点,月色清朗。再不出两个星期,雨季一来,再看不见这样的天空了。 * 傍晚时分,冷因五指轻轻搭着义工肘关节,在南方大都市的车水马龙中穿行。 义工是个大男生,还在念本科,有些腼腆,但很认真。 南方夏夜潮湿闷热,男生手肘都沁了汗,湿湿黏黏的;周遭都是汽车鸣笛和行人杂乱匆匆的脚步,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仿佛险象迭生。 冷因不仅不嫌弃,甚至生出一丝温柔的感动——这种氛围,那么熟悉,那么陌生——她几近忘却了。 就像一小时前,已经出了酒店大门,又折回房间特地换上一条黑色吊带长裙,似乎在竭力还复着什么不可能还复的东西。 长裙没口袋,她又没背包,手机钱包都攥手里。 过一条主干道时,没料到迎面行人竟是那么多,钱包不知被什么东西一勾一撞后,啪的一声掉在沥青路面上。 那一声千斤重般捶在了她的心上,很快消失在了乱七八糟的落脚声、四面八方的车流喇叭声中。 冷因慌了,忙拉住男生小臂,“我皮夹掉了。” 男生抬头见指示灯已经闪了起来,对她说:“你别急,先过马路。” 说完便拉着她往路边快步赶,一边赶一边安慰她说:“我一会儿掉过头去给你捡,现在安全第一。” 两人刚刚踏上人行道,车流便急不可待的涌了上来,眨眼功夫便将那脆弱渺小的皮夹淹没了。 冷因急得额头冒了汗,心脏揪着疼得窒息。 这是她等过的最长的一个红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车流终于安顿下来。 没等男生去捡,她已经奋不顾身的冲到马路中间,竟然精准的捡起了那只小小的皮夹。 被男生拖回马路边的途中,冷因一连说了可能有三四遍“对不起”。 男生惊魂未定,白着个脸,见她急得额上挂满汗珠,又满脸歉意,默叹了 分卷阅读97 欲望文 分卷阅读98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8 口气说:“算了,下次再不可以这样了。” “好。”冷因点头。她知道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情,男生作为义工是要担负责任的。于是又说了一遍,“绝对不了。” 两人离开拥挤的路口,站定后,冷因拉开皮夹,从夹层里抽出一张拍立得相纸。 相纸已经很旧了,边缘褶皱泛了黄,中间的画面也褪了色。 这张照片,有些年头了。 冷因顺时针将相纸四角都摸了一遍,又逆了个方向再摸一边,才终于舒了口气。 男生看着眼前女人的一举一动,本想问她,照片上的是你吗?但看清楚了什么后,便再也不需要问了。 因为女人右手腕上的两圈红色手绳,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 机场整个变了样,宋岳找半天找到打车的地方、网约车又供不应求,好不容易蹭上最后一班通往市区的大巴,已是心力交瘁。 都市的生活竟比无氧攀登还累人——那三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岳一路半醒半睡,窗外夜色降临,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市区,距离城中村还剩不到五个站。 他搓搓脸打起精神,又捋了捋睡得翘起来的头发,望向窗外。窗外人车熙来攘往,车灯猩红得晃眼,喧嚣而寂寞。 盯得久了,眼睛酸胀,又转回车内使劲眨了眨。即使手术后一切正常,他对非自然光线的接受度还是要比一般人差些。 绿灯,大巴在引擎的轰隆声中重新起步。宋岳再次向外看去时,不经意间瞄到街边冲出来的一道黑影。 倏然间撑着椅背站了起来。 再看去时,那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已被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拥护着回到马路边。 不见了。 “借过借过——谢谢。” 宋岳挤出座位,快步踱到大巴前边,对司机说:“不好意思,麻烦停下车行吗。” “请停一下车,有急事。”几乎是恳求的口吻。 不知司机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反正是头也没转动的把他忽略掉了。 大巴在下一站停靠时,已经是数公里开外。 宋岳只有一个背包,早早的就背上了,一下车就往反方向跑。其间有段修地铁,人行道被封死,他绕了不知多一大圈才终于回到方才看见黑色身影的路口。 路口人潮依旧,却没有了任何一个熟悉的、触动心弦的身影。 * 男生心有余悸,晚高峰人啊车的太多,不敢再随随便便带个盲人在路上乱走了。 两人叫了车,一直开到城中村口。 冷因下车第一印象就是静,清静,当年吵吵嚷嚷的城中村竟比方才cbd主干道的路口要清静许多。 逐渐的,熟悉的气味、叫卖声显现出来,竟是无以伦比的轻和。——这些年在大大小小的城市、各色各样的人种语言中殽杂惯了,以至于回到这个破烂地儿,就连呼噪声也变得可爱万分。 不过这片“破烂地儿”终究没能逃过开发商的眼睛,多年惦记着、磨刀霍霍着,终于在前不久借政府之笔公开下发了“旧改规划”通知,正式宣布城中村的拆迁与新城市绿洲的建立。 冷因凭印象指了指村口一角,问男生道:“这儿有间报亭——是吗?” 男生点头,“是的。” “去看看。” “好。” 少年领着冷因走到报亭前,冷因伸出右手向前探了探,杂志上的塑料纸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报亭老板娘正在手机上打麻将,听见声音抬起头,抬头便是一惊:什么人大晚上还戴着个墨镜,气质不像黑帮,排场不像明星——怕不是有病吧? 少年对报亭老板娘默声打了个手势,老板娘这才明白过来了,心说:还真的是有病啊。 “要买啥?”老板娘问道,“六月份杂志今天早刚。” 冷因听见老板娘的声音后心一颤:不是她了。 当年的老板娘已经不在了。也是,这么久过去了,小姑娘应该已经上中学了吧,说不定家已经搬到别处了。说不定,早都不在这座城市了。 杂志肯定是不买的,冷因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对男生说:“你随便挑个什么吧,我买单。” “啊,不用……” “没事,快啦。” 男生沉吟着看了一圈,拿起什么,说:“老板娘,这个。” 冷因听见塑料包装袋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 “5块。” 冷因拉开皮夹,少年帮她拣了张五块钱出来。 付完钱后,冷因问男生:“是什么东西?” 男生答说:“泡泡水。玩吗?帮你拆下来?” 冷因笑着摇了摇头,说:“待会儿路上看见小孩子的话,送给他们吧。” “咦,马路对过就有。” “那过去吧。” “小心,路牙很高。” 冷因搀着男生,小心翼翼的迈过路牙,果然是很高,比她脚踝还高一截。 她问男生:“路牙是新修的?” “应该吧,看着像是新的。” 冷因嗯了一声,心想:曾经烂了碎了也没人理会,如今冠冕堂皇的修好了结果却要拆迁了。 路边已经听不见曾经令她日日夜夜饱受煎熬的叫卖声,什么长沙臭豆腐啦,桂林米粉啦——那家赶她走的云南过桥米线店还在吗?可惜看不到了。 男生问:“姐姐,你要去哪呀?” 冷因说:“再往里走走。” “你是本地人吗?” “……嗯,算是吧。” “难怪。” “怎么?” “游客咋会来这种地方。” 周遭越来越静,是村子深处民宅间的小巷子。街角有人正拿扫帚扫着地,干草和水泥地相擦发出一道道的簌簌声,像干燥的风,又像锈了铁的刀片,在破破烂烂的每一角刮来擦去。 头顶忽然传来几声燕鸣,冷因寻声仰面望去。 “这么多!”男生望着那一只只小燕子,惊讶着说,“城中村里竟然还有燕子!” 冷因笑而不语。忽然间想起,曾经有个姑娘,装模作样的和让她上了心的小伙子说,这是她的城。只为了让他也对她上心。 如今,她竟真真正正觉得这是她的城。即使是一座不怎么样的“城”,在“城”外人面前也觉得十分自豪。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只是这家,快要永远沉睡进记忆里去了。 “姐姐,那边有个燕巢!”男生惊喜的喊道,“在你两点钟方向!” 说完才意识到她看不见,忙解释说:“不好意思呀……第一次见到燕巢,太激动了……” “没事,”冷因问他,”你是深圳本地人?” “是啊,土生土长的。” “这儿没来过吧。” “没。”男生摇头,“我家住 分卷阅读9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9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99 福田中心区那,这边很少来。” 冷因在一栋单元楼前停下,拧了拧铁门把,铁门把的咯噔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晰。 铁门锁了。 男生抬头瞧了瞧,窗户都紧闭着,没有灯,没有晒衣服……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男生说:“这栋好像已经搬空了。” 冷因一怔。“搬空了?” “喏,这儿有个通知。” 男孩照着念了起来: “接上级通知本栋物业已纳入城市旧改规划,请各位租户于五月一日前办好搬离手续,五月五日前搬离。” 五月五日……如今已是五月中旬了。 冷因对着铁门静默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面向冷冷清清的空巷。 许久,她说:“那我们走吧。” * 宋岳从下车的地方到cbd路口,又从cbd路口一直步行到了城中村口。 昔日来来往往的农民工少了大半,原先一排宵夜档也关得只剩下两三家,报亭里坐着个瘦瘦的中年女人,报亭旁边几个穿小学生校服的男生正比赛吹着泡泡水。 往里走,没有人的巷子显得萧索,到处堆放着旧货、旧家具。 他和她的那栋,已是人去楼空。 楼下那家便利店也关了门,白色铁皮卷帘门上,红字写着一个大大的拆,被巷口的一闪一闪的白色灯泡照得骇人。 宋岳插着口袋,颓然离去。 * 深圳湾公园,对岸遥望流光溢彩的香港;两岸之间连着深圳湾大桥,璀璨金光像一把把宝剑直插大海。 宋岳独自站在海边的乱石上。 想叫,叫不出声。 回想过去一切,一切宛如梦幻泡影。 只能在无人问津里泪流满面。 然而心是空的。 ☆、第 63 章 深圳五星级酒店会场,正在举办一场名为“二十三号行者”的分享会。 “二十三”代表“14+7+2”,所谓全世界14座8000米、以及七大洲最高山峰,以及探险式徒步抵达南北两极。 分享会结束后,赞助方邀请大家去当地一家知名夜场歌厅玩。 “你可是主角,一定要来啊。”俱乐部一位合伙人拍着肩膀对宋岳道,“乐享歌厅,可有名了。” 这名字,怎么听着几分熟悉。 宋岳摇头,“不了。” 那人再次劝说,宋岳淡淡的回绝了。 “今晚有事,先走了……不,不送。” 宋岳和大家打了招呼,一句话不多说的离开了会场。 圈里混久了的人也习惯了。能耐得住高寒地带、冻土寂寞的人,话都不多。 * 宋岳买了瓶白酒,独自坐在深圳湾公园海边的巨石上。望着隔岸香港的灯火璀璨,忽而想起数年以前,一个人在哈巴黑海边,对着岭上的野牦牛和高山杜鹃发呆的情景。 哈巴的黑海不是海,却如同海一般深邃、渺远。 深圳湾是海却不像海,一次次的污染、治理、填沙、改造……已经失了真。 宋岳常想,人的情感与记忆是否也如此。 一次次坚信,一次次置疑,一次次寻找,一次次空落——蓦然发现,是真是假就连自己也不晓得了。 一念起,一念灭;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或许世上本就无所谓真实不虚。 因缘聚散,皆为虚妄。 这次他成功登顶北美最高峰迪纳利,终于拿到“14+7+2”的头衔——其实对他本人而言莫过于一串没什么意义的数字。从美国阿拉斯加州回到云南香格里拉,休整不到一周又飞往深圳参加“二十三号行者”登山发布会兼分享会。 昨天在香格里拉,刘平还笑他道:谁说自己哪天要是开了分享会,娶个媳妇儿回来给我看看的?打脸了吧。 笑完了又叹道:阿布,你这样不行啊!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家了。 “那不挺好?”宋岳回道,“往后带朋友去拉萨玩,指着布达拉宫最帅的那位高僧——瞧瞧,这我发小。” 结果刘平一听比他还来神,一副巴不得他早点出家的样子说道:“你底子好,到时候僧袍一串,手持佛珠念个经,绝对帅得不要不要的——那叫个什么?禁欲系啊!” 要不是喝多了迷糊,宋岳一盏酒绝对泼他脸上。 晚上,宋岳回到自己家中,在院子里抽了整整一包烟。那年事故过后,又一直训练、登顶,已经很久很久没抽过这么多烟了,抽到后来跟中了菌毒了似的晕乎乎。 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一人住。还有一窝子白天不见猫影,一到晚上就钻出来撒娇讨鱼吃的黑色馋猫。 这不,又来了。 宋岳拿出打包好的鱼头鱼骨,猫妈妈带着三只小猫咪咪呜呜的围聚上来。 宋岳静静的看着它们,也不上前打扰。发呆的那会儿功夫,心想—— 或许吧。 或许那真是他的终点。 回到西藏,剃发为僧,遁迹空门。 …… 宋岳正回忆着昨晚那些思绪,忽然感到右手一湿,一激灵收手看去——是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犬,乖乖的蹲立在他右边的石头上。 金毛拉布拉多脖上戴着红色的项圈,但没系绳。 宋岳摸了摸它的头,它没表现出惧怕、警惕或是亲热,只有毛绒绒的尾巴在石面上轻轻扫了扫。训练有素又沉着稳定的样子,像个正儿八经的小军人。 宋岳左右看了看,没见半个主人影,便问拉布拉多:“你主人呢?” 狗脖子一歪,黑溜溜的圆眼睛眨巴眨巴。 宋岳发现大红色的项圈上挂着一块圆形小金属牌,牌上刻了字;但夜晚海边昏暗,刚刚又是一斤白酒下肚,他看不清。 “乖,别动。” 怕吓着他,宋岳伸手揉了揉它颈毛,顺手端起了那块金属挂牌—— 【我是导盲犬小丘,我不咬人】 几秒后,他猛然站起,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空了的玻璃酒瓶倒下滚进了巨石缝里,咣啷咣啷一阵怵心的响动。 “你主人呢?” “你主人在哪里!” 拉布拉多还是静静的看着他。 宋岳深吸一口气,念出了那个名字。 拉布拉多突然挺立胸脯,呜鸣两声,扭过头跳下巨石,沿着海岸线的步道小跑而去。 拉布拉多奔向的那个方向,月挂天穹,白色的月光似雪,温柔的洒落上婆娑树影。 渐渐的,渐渐的,朦胧起来,明净起来。 【终】 ☆、第 64 章 珠峰北麓,绒布寺门前,女人在一位盘腿打坐的比丘尼旁坐下。 比丘尼见女人没有 分卷阅读9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0 因岳 作者:狎鱼 分卷阅读100 说话的意向,便继续念诵起了经文。 经文念毕,比丘尼睁开眼,见半山腰陡峭的石阶上,一位红衣僧人背着竹篓,缓缓向上爬着。 “看见了吗?”比丘尼五指指向僧人,问女人道。 “嗯。”女人点了点头。 “那是我们的堪布,已经独自守寺二十余年了。他现在上庙里转经筒,为这一季攀登珠峰的人们祈福。” “喜马拉雅山中住着五位神女,为首的神女名为珠穆朗玛。” 女人正听着比丘尼娓娓道来,眼前忽然传来“咩——”的一声,惊得她向后一缩。 比丘尼笑了,说:“别怕,这儿羊都很温柔的。就连雪狼也不会伤人。” 傍晚,女人独自走出住所。 降温了,风很大。 堪布的住所是一栋小屋,屋内点着灯,幽幽黄光透出窗。 小屋的背后,天蓝得深邃,天幕下的神女珠穆朗玛静静俯瞰大地。 然而这一切,女人看不见。 女人是瞎子。 忽然,小屋中灯灭了。那一刻,女人肩膀微微一颤,好似可以感知那一丝温存的熄灭。 西风轻轻吟唱,天地间仿佛只她一人。 小屋门口,走出一位僧侣,正是那寺庙的堪布,久久的凝视寺门前台阶上伫立的盲女。 …… 很多年后,女人再次来到这座寺庙。 那时她已拄着拐杖,伛偻着背,脚步缓慢,却比几十年前安然、沉稳。 寺前打坐的比丘尼已经年迈,脸上一道道沟壑间藏进了高地的阳光。 然而比丘尼一张口,女人便认出了她。 比丘尼竟也认出了女人。 何为缘?缘如此。 比丘尼说,当年的堪布,他们的红衣喇嘛,已经于三日前圆寂。 圆寂的前夜,喇嘛照常在修行洞中点燃百盏酥油灯,让温柔的火光照亮整座寺庙。 红烛后,洞壁上,五彩神女慈爱的笑着。 喇嘛盘坐,念经祈福。 翌日,喇嘛说,前夜照见三生三世。 好似感知大日将近,几位僧尼忍不住啜泣起来。 ——来世化成山岳,生生世世守候于此。 ——莫念。 比丘尼说着,说着,眼中饱含泪水。 比丘尼看向女人,说:“三日已到,明日出葬,你来吗?” 女人摇了摇头,说:“不了。” 又道了谢,用的藏语。 女人轻抬起头,湛蓝的天空—— 一只鸟,飞过;一片雪,飘过。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一位僧人用拇指在她眉间一点。 刹那间,混沌了一生的梦境清朗起来。 她竟看见了黑,看见了白。 黑白之间,是一位红衣僧人。那么年轻,俊朗。 红衣僧人背后,是喜马拉雅山上的雪。雪白,干净。 女人在诵经声中苏醒。 清晨,喇嘛弟子,绒布寺下一任堪布,背着已故喇嘛的身体,顺时针绕着寺院,一圈又一圈的转着。众僧尼围在寺边,念经超度。 女人望向天边的山岳,珠穆朗玛的方向。 雪峰上,一羽虹光。 分卷阅读100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