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何所寄》 第001章 拒婚消息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1章 拒婚消息 已过了暮春,天气开始渐渐热了起来,树木繁茂之地,是可闻夏虫鸣叫之声。 京城荷花里胡同外的医馆慈济堂之中,此时人声鼎沸,片忙乱。 不及晌午,慈济堂中便送来了三名受重伤之人。 这三人皆是京城外徐家村的村民,以采药为生,平日里也会将些新鲜的药材送来慈济堂,医馆中不少人都认得他们。 今日清晨,这三人便是结伴上山采药。 因着株长在背阴峭壁上的稀罕药材,三人铤而走险攀上了峭壁。 只是,昨夜场山雨,让那本就生满了苔藓的峭壁加湿滑。其中人不甚踩空,便要坠落峭壁,那两人见他凶险,也不顾自己姓名拼命去救。结果便是三人同落下了峭壁。 这三人里,有人送来之时已然断了气。 另有人最为严重,后脑撞在了山下大石之上,后脑骨都磕碎了些,只因还有着口游气如今正在诊室之中。慈济堂中的程老大夫正在用他独门的金针术相救。 还有人,则被山下尖利的断木刺穿了胸口,此时正面若金纸的躺在诊堂之中。 卫灵秀手死死摁住此人的胸口,额头细细密密的出了层汗珠。边大声对身后的小学徒喊道,“快帮我把他的衣襟撕开,把药递给我!再去端热水拿白布!” 小学徒今年不过十岁出头,从未见过这般阵仗,若不是卫灵秀这嗓子,早已被那自白皙手指中汩汩流出的血水吓傻。 眼看着那人胸口的起伏减弱,卫灵秀顾不得想,空出来的只手打开了桌边的布包,排金针便露了出来。她学习金针的日子还短,师父并不许她随意使用,只是此时也顾不得太,若让他继续这么淌血,不用半盏茶功夫,这人便会因失血过而亡。 只是此时诊堂之中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喧嚷的说话声,再加上这三人家中老小的哭泣哀嚎,让她有些无法集中精力。 卫灵秀狠狠咬了咬下唇,直至唇瓣处渗出粒血珠,尖锐的疼痛自唇角蔓延开来,也让她心神为之震。 再不犹豫,她两指捻起金针在那汉子满是鲜血的胸前快速几点。 随着金针个个的扎入穴位,卫灵秀额头的汗水也汇集成滴,滴滴的落了下来,混在血水之中,瞬间便消失无踪。 可幸的是,那汉子胸前伤口的出血速度开始慢慢降低,半盏茶时候过去,终是渐渐停住了。 “呀!血不流了!” 耳边响起稚嫩的声音,卫灵秀回头睇了眼,便见那小学徒手里捧着叠白布,面色惊喜的喊道。 “你先给他清理下身前。”见血止住,卫灵秀吩咐道。她收回了按在那汉子胸前的手,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疼。方才太过紧张,让她全身都有些发僵。 随着师父学医已然八年了,这还是她第次独自治疗这样重伤的患者。 整只左手都被鲜红的血染透了,小学徒细心的给她端了盆清水。她将左手放入盆中,拿起边的皂荚仔细的洗了洗。只是因着浸泡在血液中的时间太久,便是手上纹理之中也沁进不少,仓促之间难以清洗干净。 不过此时也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快速的用干净的白布擦干了手,转身便要回到诊台之前。 便是这时,卫灵秀觉得自个儿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她回头瞧,便瞧见自家丫鬟青釉俏生生的在身后,只是向端着笑眯眯模样的小脸上此时却皱成了苦瓜般。 “小姐!”见卫灵秀回头,青釉不待她开口便低声道,“出事了出事了!” 卫灵秀瞧了眼那伤患,便将青釉拉至边低声问道,“什么事?”她出入医馆自不能以女装示人,这些年来都是扮作男孩,医馆里除了她的师父再没人知晓她的女儿身。 见青釉满脸愤懑却犹豫着的模样,她心头便有些火起,急声道,“你快说!我那里还要救命呢!” 青釉见小姐脸上少有的露出些生气的模样,便横了心,低声急急道,“小姐,方才连生回府来说,老爷今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当着今上的面,差点撞了殿柱……。” “到底是为什么呀!”对于丫鬟青釉向的啰嗦,卫灵秀这个时候不能忍了。 “为着……为着……”青釉瞧了瞧小姐的脸色,咬牙道,“因为霍将军今日在金殿上长跪拒婚!” 霍临川在金殿上长跪拒婚…… 卫灵秀顿了顿,好似有些什么东西自心尖处要渐渐的冒出头来。 只是,不过个刹那,她便将这要泛出心头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把将丫鬟青釉推出门去,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府吧,我这里忙着呢。”边说着,便将诊堂的门合上了。深吸了口气,小跑到诊台前,又开始了忙碌。 这忙,便至夕阳西下。 那汉子总算是活了下来,虽要休养良久却总有痊愈的日,只是家中老小时却没了生计。再加上诊金药费,日子恐怕有艰难。 慈济堂并非善堂,医馆中掌柜、大夫、药童甚至学徒也都要吃饭。 诊堂里,那汉子妻儿的声声乞求与掌柜无奈的叹息交杂着,让卫灵秀心中是有些难过。她不忍再听下去,便出了诊堂在门外墙角处寻了个干净的地头,坐了下来。 手上的血水难以完全清洗干净,医馆中自有清洗的法子。 卫灵秀便在手上细细的涂了层药水,只待药水完全干了,再用清水洗涤便可去除渗入手掌纹理的血渍。 她便索性坐在地上,拱起双腿支着胳膊在这暮春的微风中晾着手。 夕阳西下之际,便是医馆边葱郁的乔木丛中的虫鸣都安静了下来。 卫灵秀坐在地上,丫鬟青釉晌午时说的那番话便重新回荡在脑海中。 身上疲惫,便无力压制情绪的滋生。她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种感受,那种感受十分复杂却又模糊不定,带着些酸涩与失落,却又仿佛不那么强烈……并非如盛夏暴雨般的冲击,而是如同深秋霜降般的慢慢铺盖,直到整个人都被这种让人低落的情绪所掩埋。 她低了头,直至将脸庞深深埋进双臂之中,开始慢慢承认……这个消息,让自己十分的难过。 沈泊舟自药房出来,瞧见的便是这样幕。 小小的个人缩在墙角处,伸着两臂,脑袋却扎在双臂之间,身子偶尔抖动下……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片刻后便朝着那墙角走去。 走近后,他便认出了这个缩成团的小人儿。 常年出入慈济堂,沈泊舟自是认得这个虽十分年轻,却相当有本事的小大夫。瞧着小大夫此时的模样,恐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可是有为难的事?”他开口问道,看着对方身上那件沾了血迹的道袍,面上派温文和气。 卫灵秀自双臂间抬起了头,袭天青便映入眼帘。 她仰头望去,在看到面前来人时,脸上勉强笑了笑,“沈大人……”,她认得面前穿着身天青色直裰的男子。 沈泊舟是前科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职。 只是身子骨似有些不好,时常便会来慈济堂拿药,来二去的,她也认识了他。 “沈大人,如今虽是暮春,您穿的也有些单薄,咳喘之症最忌寒凉,要当心呀。”瞧着他身葛布单衣,显得十分消瘦,卫灵秀忍不住出口提醒。 沈泊舟听,脸上便露出了笑意。略显苍白的脸庞因着这抹笑容而添了几分莹润的俊美。 “我瞧着你在这里似是有些难过,却反被你这般关怀,倒有些局促了。”他笑着说道,见她想要起身来,却因时间太久而双腿发麻,时竟没起的了身,便伸了手攥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谢谢。” “这没什么。”沈泊舟回应道,看着她脸上略带着腼腆的笑容,心中猜测她许是还不满十五岁。出入慈济堂也有些日子了,这回倒是对这小大夫起了些好奇。想起方才所闻之事,心中便有些了然。“我方才听说今日山民送来三个病人,似有两人不治,你可是为此事难过?” 他边说着,边瞧着身旁人脸上的变化,果然见她脸色黯,又垂下了头。 沈泊舟只当她年少未有见惯生死,便低声笑了笑。只是这笑却带起了他连串断续的咳嗽,他攥了拳抵在唇边直到压住了咳嗽才再欲开口。 只是还未开口,却见面前刚及自己肩膀的少年自袖袋中摸出个绣着翠竹的荷包,纤细白净的手指将荷包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推了出来,并未直接用手去拿,而是举到了自己眼前,“这是用师父的方子做的甘草糖,最压咳嗽。” 看着那双清亮的杏眼,沈泊舟心中动了动,自荷包里的油纸包中拈起颗琥珀色的甘草糖,在那样瞬不瞬、关心的目光下,不自觉地便将那颗糖放入口中。 甘草糖入口便立刻散发出浓郁的甘草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他向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这次却只觉得喉间的沙痒立刻得到了缓解,便是胸口的憋闷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回家了。这糖都给你了!压不住咳嗽的时候便含上颗。” 还未来得及道谢,那绣着翠竹的荷包便被塞进了自己手里。沈泊舟愣,不禁低头看了看被放在掌心的荷包……白绫缎子上丛翠绿的风竹,灵动的仿佛能听到竹叶在风中哗哗作响般。 那少年丢下这样句话,便朝着胡同外跑去。 沈泊舟并未追上去,只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她迎着夕阳朝着胡同口跑去。、 天边的夕阳为她留下了道拉长的影子,在转过路口的时候,人和影子皆消失无踪。他这才回了神,为自己今日的失态感到些讶异。 他又看了看手里小巧的像是女子使用的荷包,笑了笑将荷包放进了袖袋之中。 第001章 拒婚消息 欲望文 第002章 两地不宁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2章 两地不宁 户部尚书卫封的府邸与荷花里胡同只相隔了两条街,卫灵秀小跑了炷香的时候便到了外院的角门处。 她答应了母亲,每天不管有何原因都要在酉时之前回家。 只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她时忘了时辰。 天边的夕阳已然西沉的快要瞧不见了,卫灵秀气喘吁吁的扶住了自家外院的角门,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角门立时吱呀声打开了,丫鬟青釉的脑袋便自门后探了出来,在瞧见卫灵秀后,急忙将角门完全打开。 卫灵秀闪身进了门,耳边还响着青釉埋怨的声音,“……小姐怎的这个时辰才回来,夫人刻钟前便打发人来问了。”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抄手游廊上的灯笼已经点亮,阵风来灯笼便被这暮春的晚风吹得摇摇摆摆,让穿行其中的人影也显得影影倬倬。 卫灵秀只低着头向前走着,也不顾青釉在身后絮絮叨叨,只到了房门前,她才停了脚步低声问道,“可打了水?” 青釉随即便道,“灶间的婆子已经送来了。” 卫灵秀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卧房,便径直向着净房走去。 丫鬟霁红正要出门,不妨差点撞上她,唬的惊了惊,看着低头匆匆走进净房的小姐便转头看向跟着走进来的青釉,眼神里自是带了几丝询问。 青釉见状,只低低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事……,我告诉小姐了。” 霁红闻言眉头便是锁,瞪了青釉眼,恨声道,“偏你嘴快!当初也是,没影的事儿便在小姐面前嘴!” 青釉自是明白霁红所说,当初她不意间在夫人房里听闻了镇北将军霍临川之事,又自正房大丫鬟嘴里打听出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只想着,小姐自小便比旁的闺秀了些磨难,这样的大事,总要让小姐知道。 丫鬟私自打听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夫人知晓自是大罪,可她心中并无畏惧,左右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她有什么可惧怕的。 她与霁红不同,并非卫府的家生子。 三年前她爹重病,为了给爹瞧病,娘便要卖了她。就是在慈济堂中,遇见了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卫灵秀。 那会子,她爹已然病入膏肓,慈济堂的大夫们都怕坏了名声,不愿诊治。娘瘫倒在诊室之中,看着躺在门板上被送来的爹爹欲哭无泪,而她则缩在角落里惶然的仿佛天要塌了般。 便是这时,身前响起了道带着些怯意的声音。 “……你们,可愿让我试试?” 那声音若金石相击般,脆生生的却又带着些犹疑。她不禁便自双臂间抬了头望去,入眼便是个小小的少年,穿着件月白的道袍,双清亮的杏眸认真的看着她。 她不识字没念过书,不晓得怎样去形容这样个玉雕般的少年,只脑海中蹦出句话:“就像是自画里走出来的人。” 见自己愣愣的不说话,那少年有些赧然道,“我是这里的学徒,还未出师。我师父如今也不在此,我瞧着那些大夫们都不愿诊治,这才……” 虽然赧然,面上却派真诚。 这话对于已然绝望的家人看来,不啻佛语纶音。 她爹虽只又活了半年,却瞧见了兄长的儿子平安降世,终是没有遗憾的去了。为了报答小姐的大恩,她便入了卫府做了小姐的丫鬟。从三等丫头做起,直到如今的等大丫鬟。 霁红瞧着青釉低头不语,眼眶却泛着红,心知她又想起往事,只在心中暗暗叹息。这丫头对小姐倒是忠心耿耿,只是却有些过于盲目。便是赐婚这件事上,做的就有些不妥。这是小姐的终身大事,夫人是小姐的亲娘,难道会不为小姐做想?如今亲事有了反复,岂不是平白添了这许烦恼? 她二人正立在卧房里低头不语,卫灵秀已经走出了净房。自有伺候的小丫鬟将衣裳送了过来,两人见状忙上前伺候。 不时,卫灵秀便换上身女装。 白绫的小袄,鹅黄色绣缠枝花的妆花褙子,下身是条暗绿色的绣柿蒂纹澜边的挑线裙子。这样身挑人的颜色却衬得她加面色莹润,顾盼间便了几分动人的昳丽。看着霁红利落的给她梳了发辫,立在边的青釉蓦地不忿道,“那镇北将军若不是宗室外戚,又哪里能这般满京城的找媳妇,少大家闺秀避之不及,也就皇后娘娘当他是个宝贝。年纪足足大了小姐十岁,还是继室,又有那般名声,小姐本就委屈了,谁想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活该他辈子孤煞!” “住口!”卫灵秀正坐在妆台前,拿了支鎏银镶珍珠的簪子。听到青釉这般说道,气的将簪子“啪”的掼在了妆台之上。 青釉被唬的立时便住了嘴,霁红瞧着不好,忙替她开脱,“小姐,青釉这回气得狠了,便有些口无遮拦。不过是因着在咱们屋子里,这才抱怨些。”又说道,“也是因着前几日夫人寿宴上,怀兴侯府上的那位小姐对您那般冷嘲热讽。咱们都随着您许年,自是向着您的。” 卫灵秀闻言,叹了口气。 她自小少有随着母亲赴宴做客,满京城公卿家的夫人小姐们见过她的极少。闺秀圈子里年来是直有她相貌丑陋不敢出门的传言。前些日子母亲寿宴请了几位交好的夫人,其中便有那怀兴侯府嫡出的二小姐刘佩卿。 夫人们跟着母亲在偏厅说话,小姐们则是大嫂子带着在碧馨苑里游玩。青釉便是在那里听见了那位刘小姐与身边女伴说笑的话。不外是些嘲笑她长相不堪、嫁不出去,这才凑给了那位镇北将军做继室…… 抬眼看了眼垂头在边的青釉,卫灵秀想了下才开口道,“前年我随着师父去了趟北地凛城,彼时正是两国交战之时,凛城却依旧派安宁繁茂的景象。我有些奇怪,便在放诊时询问了几句,当地的百姓告诉我,自从嘉平十年北地换了霍将军驻防,便再未有过民不聊生的模样。霍将军熟读兵法,骁勇善战,与北狄作战未有败绩。且他治下严明,决不许兵士们骚扰抢掠百姓。凛城年遭受北狄侵犯,百姓是苦不堪言。若不是霍将军,他们哪里会有这般平泰康顺的日子?霍将军弱冠之年便镇守寒苦北地,守大齐疆土,护大齐子民,乃是国之肱骨,是百姓之福。我与霍将军不过是己私事,怎能因此便这般诅咒于他?” 青釉听着听着,便红了眼。立时跪了下来哽咽道,“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对霍将军那般无礼。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只呜呜的哭了起来,满腹的委屈,不为自己,只是为了她家小姐。 霍将军镇北五载,斩狄军无数,受尽百姓爱戴。 可她家小姐,行医同是五载,救人不知几何,却背上满身蜚语,如今是被他金殿拒婚…… 这边正说着,卫夫人那边又遣了小丫鬟来问。 卫灵秀只得又宽慰了青釉几句,这才领着霁红,去往正房。 卫府这夜定是不能平静,而皇城坤宁宫中这晚也有些喧嚣。 坤宁宫中,太子李彦耷拉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 不远处,皇帝正脸牙疼模样听着他母后皇后娘娘在那里哭诉,“……啊,您说说,我那弟弟这些年来过得什么日子!他出生便丧母,五岁上便没了父亲!那几年妾身跟着皇上远在青州,他便跟着卢氏过日子!那么大点的孩子,跟着有自个儿嫡子的继母,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妾身将他接回宫里时,他那模样……” 眼见着皇后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皇帝趁她倒气时忙插了句,“是是!临川那些年过得不易,这些朕都知道。这不立马就给接到宫里来住了嘛,这些伤心事都过去了,你也别再想,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皇后显是没说痛快,啼哭两声便继续说道,“便是进了宫也就过了四五年好日子,他那么点岁数就随着厉老将军出征,十年下来,身上少伤病!本以为娶了媳妇总能过上自个儿的日子了,谁想着我那薄命的弟媳妇和外甥……” 这些话,李彦听了没有百回也有个八十回,恍惚之中不自觉的便跟着念了出来。 不时,皇后娘娘听见了动静,安静了下来,整个坤宁宫便只余太子李彦念经般的声音…… 李彦惊醒的很快,不久就发现了异状,回过神来。见母后瞪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自己,他个激灵便嚎道,“……我可怜的舅舅啊!” 他这嗓子,把皇后也唬了跳,倒是让皇后也回过神来,晓得自个儿今日又说了几句。当下便闷着气,不做声了。 皇帝见状,便叹气道,“朕何尝不晓得临川这些年不容易,也因着如此,你说瞧上了卫封家里的小闺女,朕硬着头皮也跟卫封说了这事。卫封那老小子,自来副倔脾气,听说这事,差点没跟朕红了眼。朕也是番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让他点了头,谁想着今日朝堂上,临川居然办出这种事来!你是没瞧见卫封那模样,朕瞧着头皮头要炸了!” 眼看着父皇越说越来气,李彦忙打了个岔,问道,“母后,这也不怨舅舅不乐意。您说您千挑万选的,怎么就挑中了卫家的那个闺女。儿臣可听说了,那女子面貌不堪,又十分羸弱,舅舅虽说是续弦,那也不用这般凑合。” 皇后听,面露诧异之色,“谁说那闺女面貌不堪还十分羸弱,我几日前方才宣了她母女进来说话。若说她长得丑,那这京城的闺秀里便再也挑不出个俊的了。还有羸弱……,我瞧着那姑娘面色莹润透着些红,健康的很,你这哪里听来的胡话!” 李彦听,心中“咯噔”声,暗叫“不好”! 他与霍临川虽为甥舅,却年纪相仿,自小便玩在起,情分自不般。这回,他听说母后为霍临川定了卫家的姑娘,便自去打听了番。托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胞妹福慧公主。在得知卫家的那个姑娘相貌不堪又体弱病后,他便急火火的告诉了霍临川……结果,今日便传来了霍临川金殿拒婚之事。 想着福慧信誓旦旦的模样,李彦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唯唯诺诺的出了坤宁宫,这才朝着福慧所住的紫霞殿路杀去。 第002章 两地不宁 欲望文 第003章 起波澜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3章 起波澜 太子李彦赶到紫霞殿时,正赶上福慧公主在用晚膳,寝宫之中溜伺候的小宫女,瞧着他路走来无不抿着嘴笑盈盈的瞧着他。 李彦瞧着心里腻烦,挥挥手让她们都退出了寝殿。在桌对面做了下来,这才对吸溜着碗猫耳汤的福慧道,“你到底哪里来的消息,母后今日可说了,那卫家的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福慧公主听了,放下手里的汤碗“嗤”了声道,“母后还说那怀兴侯府的刘佩卿长得水灵呢,这话你也能信?” 李彦被顶了句,想起怀兴侯府家里的那位二小姐,脸牙疼的表情与方才在坤宁宫中的皇帝模样。只不过也就这霎时的怔愣,他立时便反应过来道:“这不样,那不是给老二娶媳妇么,必须得睁着眼说瞎话啊?母后坑谁也不能坑咱舅舅啊。”二皇子李端与他只差了半岁,乃是宋贵妃所出,这样个人哪能跟霍临川样分量。 这番话说来倒是也有些道理,福慧公主有些拿不准了,方才端着的那股劲儿也掉了不少。李彦瞧她那模样,心中明白恐怕这回真被这丫头给坑了。没好气的哼了她声,坐在桌边便不说话了。 福慧见他这模样,心里也忐忑起来,起了身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才凑到跟前小心翼翼的解释,“……太子哥哥,你说你把这事托给我,我能不尽心尽力给你办事么?只是,你也知道我素昔不爱跟那些小姐们玩耍,这满京城的贵女,我还真没几个交好的。且那卫府的小姐自幼深居简出的,我可回都没瞧见过。” 李彦瞧着她那副狗腿样,扯了扯嘴角,“少废话,说重点!”这话说完,立在桌前伺候的俆尚宫眼瞅着主子福慧公主的脑门跳了跳,却没见到意料中的发作。 福慧公主脸上挤出个笑容,继续解释,“恰好前几日福祎生辰,贤妃娘娘便叫了几个与福祎交好的贵女入宫,我就过去问了问。那几人只说,卫家的三姑娘自小因着体弱从不跟卫夫人出门,便是在卫府之中,也从不出来拜见长辈。外面话头是这么传的,但那几个姑娘又隐晦的说起,那卫姑娘恐怕不止身子骨不好,倒也有她相貌丑陋的说法。” 听她这般说着,李彦心里倒也有数了。 这样的事情,托付给她倒也确然有些强人所难。福慧这丫头,面上瞧着大方得体,十分守礼,骨子里却十分腻烦这些规矩,也因着如此自来跟京城的贵女们玩不到起。倒是经常身男装跟着他去城外校场骑马。让她打听这种家长里短的消息,也就这样了…… 李彦这般想着,心里的火气早已消了大半,只仍端着劲儿,拿着那双与舅舅霍临川模样的凤眼睇了妹妹眼。这才慢悠悠的自桌边了起来,然后丢下凉飕飕的句话,“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罢,便抬步出了紫霞殿的寝宫。 福慧公主被他那眼睇的半天没缓过劲来,直到他出了寝殿这才怒道,“俆尚宫你瞧见没?啊!他堂堂太子竟然拿白眼翻我?!白瞎了那双眼睛长他脸上!老天爷也忒不公了,凭啥我长得就不像舅舅呢?我也是他外甥啊!” 皇后霍筠贞与霍临川姐弟二人长相并不相像,皇后肖父姿容只在中人,霍临川却长相肖母,不仅面容俊逸,生了双漂亮的凤眼。 而太子李彦则很好的印证了 “外甥肖舅”这说法,不仅有双凤眼,长相上与霍临川也有四五分相像。 可惜福慧公主便没有这般好运,她与李彦虽是母同胞,却长相肖母,容貌只称得上清秀二字。这也是福慧公主自六岁起能分辨美丑后,心中梗着的永恒的根小刺。 俆尚宫瞧着主子气的脑门青筋,胸口也起伏的厉害,便端了茶盏递了上去,边还絮絮叨叨,“您说您,跟太子殿下置什么气啊!您这到底是因着太子殿下翻了您个白眼呢?还是因着那双眼没长您脸上呢?” 福慧公主接过茶盏,闻言差点背过气去,捧着茶盏的手都哆嗦了。 会说话么?这日子还有法过没?这满皇城之中,还有哪位皇子公主的总管尚宫这么不会说话? 只是想到这位俆尚宫那是母后乳娘的女儿,福慧公主只得咬碎银牙,自己慢慢倒气平复心情。罢了罢了,要是每次都跟她较真,早晚气死自己。有些人脑子里就没那根筋,你能怎么着? 福慧公主边想着,心头倒是平复了不少。端着茶盏的手也不抖了,茶盏中褐色清亮的茶汤带着扑鼻的香气,倒是上好的铁观音,福慧公主叹着气喝了口茶。 却不料,俆尚宫此时突地幽幽说了句,“……说起来,今日闻得事。似是镇北将军在朝堂上拒婚来着。卫尚书因着此事,差点撞了柱子。” “噗!”口铁观音全数自福慧公主的口中喷了出来。 李彦出了紫霞殿便被皇帝招到了御书房议事,在御书房之中,他的脸上再瞧不出方才的戏谑与灵动,只余派温和雅静。 “你来瞧瞧这道折子。”皇帝坐在案后,随手将道折子递给了李彦。 李彦接了过来,先瞧了眼署名,是御史冯裕的折子。打开折子,细细的看了遍,李彦俊逸的面容立时便严肃了起来。 这道折子,乃是弹劾镇北将军霍临川军纪不严,纵容兵士祸害百姓。其中是详举了凛城内受到迫害的几个事例,受害之人有名有姓,竟是十分真切。 “父皇。”李彦合了折子,顿了下才开口道,“舅舅也不是这几年才领兵,镇守北地到如今也有五载,却从未有过这样的说法。舅舅麾下大军自来也以军纪严明著称,以儿臣看来,这折子上所言罪状并不属实。” 皇帝抬眼看了李彦眼,点了点头,自案后了起来。 “朕这些年也是看着临川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也是十分明白的。只是如今御史递上了这样的折子,朕也不能装作没瞧见。”皇帝在案下踱了几步,这才转头看向李彦,温声问道,“以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李彦心中顿,脑海里急转开来,面上却半点不显。 只过了半盏茶时候,他脸上方才露出些笑意,躬身应道,“儿臣倒有个法子。” “你说。”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既是御史递的折子,自是不能轻慢对待。只是,如今北地有些异动,战祸恐要再起。这时候派那些老御史随军怕乱了军士们的士气。且舅舅在百姓心中也是有些名声,只因本折子便大动干戈也是不妥。不若,自翰林院中调人入御史台,这次便随着大军去趟北地。” 阳光自半敞的窗棂处洒进来,李彦立在当中,不急不缓的这样说着。 皇帝听得很是认真,待话音落下,便立时抬了头看向李彦,目光里这回便带上了些不加掩饰的宽慰。 “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皇帝点头道,“可有人选?” 李彦笑了笑,这人选自是不能由他来定,想到此处,便笑道,“原本卫凌峰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现在……。” 他并未讲话说明,皇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凌峰是前科的进士,也考上了庶吉士,如今三年也快到了散馆的日子不远。此人性子沉稳且十分耿直,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可惜,他是户部尚书卫封的儿子,也是那位被霍临川退婚的卫家姑娘嫡亲的兄长。如今确然有些不妥了。 想到小舅子捅的这个篓子,皇帝也有些头疼,心中烦闷便不愿再说,只说明日再议,便让李彦离了御书房。 踏出御书房后,李彦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只是眼底却再无半点笑意,冰冷的仿佛敷上了层薄冰般。 “殿下……”身轻呼在身边响起。 李彦瞥了眼躬身立在身边的内侍姚安,低声道,“去查查冯裕。” 那内侍弓着身顿,声音几不可查道,“御史冯裕?”在看到李彦微微颔首后,内侍立时便领命而去。 北地战事将起,有人便忍不住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李彦笑了笑,眼底冰封甚,心中却有些揶揄——如今可顾不上那位卫家小姐了。 第003章 起波澜 欲望文 第004章 强行征召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4章 强行征召 自传来霍临川金殿拒婚的消息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日,卫府上下从主子到奴仆都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偏偏卫灵秀却没什么大反应,每日里仍旧深居简出的从不在人前露面。只有卫封夫妇与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知晓,她仍是每日清晨便出门前往慈济堂,至傍晚酉时回府。 那晚她到了母亲房里,卫夫人红了眼搂着她很是哭了顿。 向严肃耿直的老父亲则是坐在上手的太师椅里,颓唐的句话不说。他将责任全数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当初他何尝不明白霍临川并非佳婿,不过因着皇帝苦口婆心的劝说,再加上那人如今确实可谓权倾朝野,他向偏爱这个幺女,脑袋热便答应了下来。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他心中只觉得愧对那坐在对面的妻女。 卫灵秀原本心中也有些难受,如今见得父母为自己这般操心受累,便再不忍在二人面前露出半丝情绪,只强忍着笑盈盈的劝说。 她虽曾见过霍临川面,却并没有旁人知晓,父母如今心里难受也盖因她丢了面子,并不晓得她心里竟会有着那人。 卫夫人自来是个要强的,见女儿这般乖巧懂事,不顾自个儿心里难受还来劝慰父母,便恨恨的抹干了眼泪,拉着女儿的手咬牙道,“你且安心,娘个为你寻个好他千百倍的人。” 卫灵秀对此不置可否,只笑着点了点头,这事便算是风轻云淡的被揭了过去。 不管如何,至少自明面上瞧来,除了卫大人在金殿之上有些发作外,卫家并未因此事而掀起轩然大波,卫夫人也没头扎进坤宁宫找皇后哭诉。正因着如此,皇后便对卫家心有愧疚。 且不说卫封和他儿子以及两个女婿都在朝为官,与霍临川那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亲事,总是她霍家提起来的,如今反悔的也是霍家,怎么想也是自己这方有些不厚道。自家弟弟不愿娶那卫家的姑娘,皇后便想着给这姑娘再挑个好的。 于是乎,前阵子还满京城打听闺秀的皇后娘娘,这阵子又开始寻么那些世家公子了。外人却不晓得她的心思,见她打听公子们,便以为这是要为福慧公主寻驸马了。 只是本朝对着驸马要求十分苛责,旦尚了公主,举族不得出仕。也因着如此,诗礼世家、衣冠世胄皆视与皇族结亲如虎狼般。听皇后娘娘打听自个儿家中的男孩,那些公卿夫人们皆变了脸色,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见此情形,心念转便明白了问题所在,颇有些哭笑不得。正是因着这条规矩,大齐驸马皆出身寒族,少有自公卿世家里挑选,她若是为公主挑驸马,哪会打量她们家的男孩儿。 但那些夫人们却并不这般作想,福慧公主乃当朝嫡长公主,谁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有自个儿的私心,给亲闺女寻个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公子作驸马。 偏偏皇后娘娘也不好直说是给卫家闺女说亲,来人家闺女自有爹娘;二来前面还有着霍临川那档子事,这回若是直说了再不成,那她可真算是颜面扫地了。 这两方心中都有着自己的思量,自是说不到起,皇后娘娘打听了几家,见都是这样的态度,便也渐渐歇了这个心思。 只是寻了个日子,将卫夫人召进宫来,言语话头间也算是隐晦的道了歉。也是这回,皇后娘娘便问了几句关于卫灵秀的事情。 对于自个儿的弟弟,皇后霍筠贞虽了解其品行,却不知他在男女之事上是个什么态度。在这方面,她或许还不如太子李彦知道的。霍临川金殿拒婚,李彦那日又说了卫家姑娘相貌不堪、身体羸弱的话,皇后便着了人去打听这卫家的姑娘,竟然还真有这样的传闻。 皇后亲眼见过卫灵秀,自是不信这番传闻,可霍临川却没见过这姑娘,或许是因着这传闻……?她思索了几日,觉得心里明白了些弟弟的想法。 她这样想着,便试探着问了问怎么就有了这样的传闻。 卫夫人听了,面上只淡淡笑了笑,也没隐瞒。 当年卫夫人怀胎刚进八个月,正赶上冰天雪地的,刚出了屋门便滑了跤,折腾了两天两夜才将小闺女生了出来。卫灵秀出生时,都没了气息,好在那接生的婆子十分老道,也不顾新生的孩子嘴里腌臜,对着嘴的给她过气,这才捡回了条小命。 只是,虽然活了下来,身子骨却直十分羸弱,大病小病不断。 直到三岁上下,还不敢抱出屋子,卫府上下将这个小姐养的如同瓷人般。 卫灵秀五岁那年终是得了场要命的大病,彼时还是户部侍郎的卫封连御医都请了好几个,遑论京城之中大小的医馆。所有大夫都认定了这卫府的小闺女救不活了,但卫封夫妇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样个玉雕般的小人儿竟只能在世上活上五载。 几日后,眼瞧着卫灵秀进气少出气,已经面如金纸了。长子卫凌峰拽着个老和尚进了府,说是京城清隐寺的得道高僧,是名医僧。 卫氏夫妇此时已经有些失了方寸,但凡有丁点希望都不愿错过,便让那瞧着有些萎靡的老僧给女儿诊治。谁想着,这老僧竟真的救活了卫灵秀。卫氏夫妇大喜过望,将那老僧供祖宗般供了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让他每日里给女儿施针治病。过了足足有大半个月,卫灵秀终是渐渐的好了起来。 这件事当年有不少人家都知晓,毕竟那会儿卫封已然官居正三品,又请了御医,恐怕卫灵秀体弱病的消息,便是自那时传出来的。 皇后娘娘听了这事,兀自叹息了声。心里明白,恐怕原委正是如此。 只是还有件事,卫夫人却并没有说出来。 当年那老僧救活了卫灵秀,便对卫氏夫妇说道,卫灵秀身背了前世的业障,才会在这世这般艰辛。若想着日后顺畅,便只有赎了这业障。 卫氏夫妇心中虽将信将疑,却因爱女心切决定怎么也要试上试,便询问了老僧如何去赎这业障。 那老僧便给二人指了条道,便是让卫灵秀学医救人。不仅如此,他还给二人荐了位大夫,便是卫灵秀如今的师父。老僧推荐那人,是名游医,医术高明却行踪不定,每年只在开春的时候会来到京城的慈济堂坐馆。 于是到了第二年开春,卫氏夫妇便将刚满六岁的卫灵秀打扮成小男孩,送去了慈济堂。卫灵秀拜了那游医为师,便在慈济堂成了名年纪最小的学徒。虽是娇嫩的女孩儿,每日里却也如同那些寒门送来的学徒样,从打下手开始。晒药,研磨,跑腿,样都不能落下。 卫氏夫妇开始并不怎么相信那老僧的话,只是自从卫灵秀入了医门,身子骨竟然真的渐渐的强健起来。开头几年,还有些小病小灾的,到了十岁后,便再没什么毛病了,完全成了个健康的少女。 这些年下来,卫氏夫妇便完全相信了那老僧的话,再不阻拦女儿行医救人。无论如何,行医救人那也是积功德的事情。 就这样,卫灵秀自六岁起到如今十五岁,已经在慈济堂里待了整整九年。 卫氏夫妇本也习惯了卫灵秀日出出门,日落回家的日子。直到这次遇上了霍临川拒婚之事,这才惊醒过来,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这么年竟完全未有出现在旁人面前,也怨不得旁人这般猜测。 只是,向乖顺的卫灵秀这回却决然不肯离开医馆。入医门九载,见了太生老病死,也随着师父踏遍了大江南北,如今让她再回到那般大门不买二门不出的闺秀生活中,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卫氏夫妇向偏爱这个自小磨难的小女儿,面对这份坚持,怎么也不忍心去强迫,便也随之任之了。怎么说也是户部尚书的女儿,难道还能老在家中嫁不出去?卫封本就出自寒门,对那些高门大户也并无攀扯的心思,如今这般,只想着为女儿寻个正直可靠的夫婿便能了却了心头大事,倒也再不拘门第了。 于是,卫灵秀便又回到了那年不变却让她十分安心的生活之中。 这日子晃,便到了初夏。 卫灵秀依旧在慈济堂中诊治病人,每日里十分忙碌,她本想着许是过些时日,便能将这桩事忘到脑后,心情也能渐渐平复。只可惜,这些日子里,京城人谈论最的话题依旧围绕着那位镇北将军霍临川,便是这小小的医馆也时常能听到这个名字。 起因便是,北地终是再起战事,镇北将军不日将再领大军出征北地。 这日,不过巳时。 瞧着天气干燥晴好,卫灵秀便将昨日送来的草药端到院子里晾晒,这些原本是小伙计与学徒做的事情,只是今日偏偏几人都被打发出去跑腿,她便自个儿做了起来。 刚刚将草药摊匀,诊堂中便传来了嘈杂之声。 卫灵秀撩了袖子拭去额头的汗水,便迈步进了诊堂,想瞧瞧出了何事。 只是进诊堂,便被人拽住了胳膊。 她心中惊,便朝着那人看去,这人竟是穿着身兵甲的兵士。她这才瞧见,原来这不大的诊室之中竟有十几个兵士闯了进来。 慈济堂今日坐馆的大夫全被这些兵士们或拉或扯的带到了诊堂之中,还未及开口询问,那带头的兵士便从怀中掏出张纸开始宣读。 “北地战事再起,军中大夫紧缺,镇北将军特在京城医馆之中征集随军大夫。年过五十,家中独子者可免于征召。其余者全数带走!”那兵士念完后,整个诊室片哗然,随军大夫十分艰苦,大数坐馆的大夫们都不愿随军。 那兵士瞧着大夫们开始挣扎起来,便冷笑声道,“我劝你们不要挣扎了,咱们出征北地,也是为了大齐疆土是为了百姓安稳,又不用你们上阵打杀,何必这般难看?!” 听他这般说道,便有人不服,个三十来岁的大夫嚷道,“兵士们需要大夫,难道这京城的百姓便没有生老病死么?我们都随军去了,百姓们怎么办?” 那兵士似早有准备,又是声冷笑,“这位大夫,您放心好了。咱们自不会将全京城的大夫都带走。不是说了吗?年过五十或是家中独子的,都能留下。况且,咱们也不是每个医馆都来拿人,凡是上年出过随军大夫的医馆,今年都未有征召。堂堂慈济堂,近十年来没有出过随军大夫,难道不该征召你们?!” 那兵士这回说完,便不耐起来,再不给大夫们说话的机会,大手挥,兵士们便将诊堂中的大夫押了出去。 第004章 强行征召 欲望文 第005章 路遇熟人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5章 路遇熟人 卫灵秀从未想过在医馆之中做名坐堂的大夫,居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此时被人掣肘着,也无法脱身。况她又是个女子,并不愿与人有接触,便声不吭的跟着群人上了车。 大夫们都被带到了城外校场外围,卫灵秀等人到达时,不大的区域内已然聚集了不少人。看起来,这回征召的大夫真是不少。粗略数数,竟有百十来个。此时百余人立在此处,不甘、咒骂以及呵斥声让这个不大的地方显得十分嘈杂。 卫灵秀静静的在边,面上虽瞧着十分平静,心里却有些焦急。她打量了下四周,人群外此时在群围成了圈的兵士,不用说,若是硬闯那是决计没有希望的。 而身上的秘密,她也不敢轻易托付陌生人。 其实在慈济堂中,原本是有个小伙计知晓她些事情的。那小伙计只知道她与户部尚书府的大丫鬟青釉是亲戚,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小伙计若是知晓,定会前往户部尚书府与青釉交代声。只可惜,今日那小伙计恰巧家中有事,并未来医馆当差。除此之外,再没有人会将此事告知家中。 心中细细的思量着,卫灵秀最终发现,自己恐怕真的是无法自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中脱身了。也许在前往北地的路上,能想到法子给家里人带封信,也或许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父亲在下衙之前便会得知此事。不管如何此时要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想通此处,卫灵秀便再不打量四周,只寻了个角落,静静的等着。 此时已近午时,那些原本还有些群情激昂的大夫们也因为疲累而颓唐了下来,嘈杂声渐渐变成了低语。 卫灵秀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大夫便有搭没搭的说着话。 “听说这回,北狄纠集了二十万人马在北地,这仗恐怕年半载是打不完了。” “我也听说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活着回来吧。” 卫灵秀听着这二人语气十分丧气,便忍不住插嘴问道,“两位大哥,咱们前去北地怎么说也用不着上战场,怎么就不能活着回来?” 那二人中年纪稍长的闻言回头瞧了她眼,见她年纪尚小,又副纤细的身板,不禁摇了摇头道,“小兄弟,咱们虽用不着上战场厮杀,可那北地天气着实恶劣。眼瞅着已是初夏,待咱们倒了北地,那边就要入秋了。北地那里春夏秋三季都十分短暂,入秋之后再过月便要飘雪了。等到冬至月前后,那就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了。便是那些孔武的兵士们都受不住那般寒冷,遑论咱们这种身子骨。” 另人也立时附和道,“正是正是,你们可认得同济堂的余大夫?那是我同门的师兄。六年前北地大战时,他便去做了随军的大夫。在那里待就是两年,冻废了只手。”说到这里,他转眼看向已经有些畏惧的卫灵秀,叹了口气道,“小兄弟家里若是军中有人,赶紧活动下,或许能免此大难啊。” 卫灵秀曾随师父去过次北地,只不过当初在北地那个月正是那里最好的时节,并未感受到此二人所言之严酷。此时听二人这般说道,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她知悉北地严寒,却没想到会这般恶劣。 北狄仍处在北地之北,北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严酷的天气,所以直以来在北地作战,大齐军士总是占不到太大的便宜。在镇北将军霍临川接帅位镇守北地之前,大齐是连尝败绩。 此时将士们将再往北地而去,大夫们却不愿随同而去,虽是人之常情,却不免让人心中悲凉。她心中这般想着,又因自己终是不会前往北地而感到丝羞愧。虽与师父学医九载,终究是个女儿身,那种地方,她想想,心头都十分惧怕。 她这般想着,心里又想起霍临川,心头时五味杂陈。 就在此时,那圈兵士的外围突地响起阵喧哗,引得众人纷纷探头看去。 只见那原本围成圈的兵士们让开了个缺口,辆接辆的马车自外围驶了进来。这些马车瞧上去倒不甚破败,平头黑漆的倒也瞧不出里面的光景。 这边正瞧着,个小校打扮的汉子走到了当中。粗着嗓门便喊道,“全都上车,个个来,五人车,人满了就出发!” 他这番话落下,原本因疲惫已经有些沉寂的大夫们此时又是片哗然。 他们原本想着,总要有人来此解释番,没想到这般仓促便要上路。他们这些人都是被直接自医馆中胁迫而来,身无长物的,此去北地千里迢迢,难道不得准备二? 那些兵勇们却丝毫不闻大夫们的抗议声,过来辆车便将五人毫不留情的推上去,而那赶车的兵士也不含糊,车内人还未坐稳便声吆喝驾车便走。 等到第六辆车过来时,几个兵士便到了卫灵秀与那两个年轻大夫身边。她与那二人对视了眼,三人皆是毫不反抗,十分自觉的便上了车。另有两人也十分乖觉,忙跟着上了车。许是这车五人并未诅咒抵抗,那驾车的兵士倒也并未为难他们,等他们坐稳了,这才挥鞭驾车离开。 卫灵秀上了车,便寻了角坐了下来,怀抱着双膝将自己尽量缩成团。 另外四人上了车,见他这幅模样,只以为她年纪小又受了惊吓,有三人便纷纷出言安慰,而另个中年男子却声不吭的坐在边,脸上竟还带了些傲然。 见状,卫灵秀也不言语,只冲着那三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 马车行了有半柱香时候,方才与卫灵秀搭话的年长男子便主动开了口,“如今瞧着,咱们五人便要路同行了。此去北地少不得要月余的行程,咱们先认识下吧,日后还得请大伙儿照顾。”他说完这些,便指着身边那年轻男子道,“这是褚怀安,我是宋成喜,我们两人都是城东保安堂的大夫。不知你们几位……?” 城东保安堂?卫灵秀边听着,边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保安堂不是什么有名的医馆,开馆似乎只有十余年的光景,没有出过什么名医。 她这边正想着,便听坐在边的中年男子低低的哼了声,却并未作答。 反而是那人的同伴脸上有些腼腆的笑了笑,道:“我叫陈素年与这位谈大夫都出自城南嘉事堂。” 卫灵秀心中倒有些了然,与保安堂不同,城南嘉事堂那是两百年的老医馆。前朝不说,便是在大齐朝这百余年间,便出了不知少名医,遑论皇城御医之中,有半数都与嘉事堂有些渊源。 再加上这姓氏…… 有此想法的不仅仅是卫灵秀,便是保安堂那二人立时便瞪大了眼睛。宋成喜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谈大夫……难道便是出自怀宁谈家的……?” 那谈大夫听道宋成喜那带着些崇敬的口气,面上终是和缓了些,他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开口道,“太医院谈医正正是我长兄。” 原来是谈家的人,卫灵秀心中诧异。 谈家是京城中有名的医药世家,几代人都曾在太医院中任职。方才所提之嘉事堂,其实可以算是谈家的产业,如今的太医院有半数御医都是谈家的门生。 怪不得这人瞧着这样的傲气呀!卫灵秀心中这般想着,又觉得这霍临川真是大胆,谈家的人竟然也这般直接抓了来。 保安堂那二人此时所想与卫灵秀般,看向那谈大夫的目光便有些讶异。那谈大夫瞧着二人这般盯着自己,心中便了然,又是声冷哼道,“老夫可不是强征而来,乃是受人所托。”他这般说着,又低声抱怨道,“竟让老夫也这般待遇,这些莽撞兵勇,真是荒唐!” 卫灵秀瞧着他年纪不过四十岁便自称老夫,只觉得好笑,不觉间便露出了丝笑意。只不过,这丝闪而过的笑容偏被那谈大夫瞧见了。 那谈大夫相比起兄长,医术并未至臻,也因着如此并未进入太医院。如今被兄长指名要求前往北地,担任霍临川的随身大夫,又遭到这般待遇,心中正十分不虞。此时瞧见卫灵秀脸上的笑意,只当此人是在嘲笑自己,面上便有些难看,是仔细打量了番。 这打量,才发现这缩在角落里的后生竟这般年轻,不过还是个少年而已。 这样的年纪,也能坐馆了么? 他心中只觉得,怕是个小医馆出来的学徒吧,这般想着,脸上不屑之意浓,“这位大夫,不知出自哪家医馆?这般年轻便能出徒坐馆了么?医术可能学精?随军大夫虽治外伤,却也需精通医理药理。” 他这般问道,余下三人便都瞧向卫灵秀,这个时候也觉得卫灵秀这年纪确然有些太年轻了。 卫灵秀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是此时,马车晃荡了下,突然停了下来。 车厢前的帘子被人把撩了起来,个兵士探头进来,大声道,“御史大人有话与你们说。” 那四人怔,忙敛了神色,等着那位随军的御史大人前来。 卫灵秀心中松了口气,只瞧着车外,直到那位御史大人行到车前,她才惊讶的低声道,“沈大人……?” 这位随军的御史大人,不是别人,正是经常来慈济堂拿药的沈泊舟。 第005章 路遇熟人 欲望文 第006章 御史沈泊舟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6章 御史沈泊舟 随军御史的待遇果然比大夫们好上些。 卫灵秀坐在沈泊舟的车内,手里捧着杯温热的茶水,感觉这半日的疲累都消减了不少。她怯怯的抬头瞧了眼坐在对面的沈泊舟,见他脸上笑容温润,心中的惶然也少了几分。 “沈大人,谢你了。”与认识的人同乘车,总好过与四个陌生人起。对此,卫灵秀是由衷的感谢沈泊舟。沈泊舟常来慈济堂开药,两人虽稍有交集,却也认识,况且卫灵秀的兄长,同在翰林院供职的卫凌峰也曾提起过此人人品端方十分正直。她深信兄长的眼光,所以对于沈泊舟倒是有几分好感。 沈泊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卫灵秀,那样个小人儿,手里捧着杯温茶水,抬着巴掌大的小脸,对他满脸感激的笑着。那双如同秋水般的杏眼仿佛能倒影出自己的模样,真是个俊俏的少年,他心中不禁感叹,却又为她感到担忧。 为此,他心中颇有些纠结。 这次,镇北将军霍临川全城强征大夫之事,虽然莽撞,但是却得到了东宫的默许。东宫的默许,那边代表了皇帝的默许。便是他,也不能违抗此意。只是瞧着这纤弱少年,又想起北地的严寒,他终是忍不住说道,“卫大夫,北地冬日确然十分严酷,你还是回家去吧。” 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用力,粉色的唇瓣被咬的有些泛白,这是她遇到难题时常有的动作。 方才沈泊舟行至五人车前,不仅给他们送了干粮还给他们送了笔墨,为的便是让他们写封送往家中的平安信。 这些做完后,便对他们说了番话。 卫灵秀这时才明白,霍临川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原来,北地起战事的日子里,随军大夫真的是太过紧缺。北地这几年在霍临川治下,虽日渐恢复了往日景象,但毕竟是那般偏远贫瘠之地,有着冬日苦寒这样的天气,随军大夫大不愿留在北地。场大战下来,因着救治不及时,少兵士遭受了本能避免的伤痛,有因此而丢了性命的。 如今已经到了不能再少人的地步。 可偏偏到了马上要出征之日,军中大半随军大夫竟突地自行离去。他们原本便有些并非军户,大军返京之时,便会各自返回家中。这样突然离开,让霍临川颇有些猝不及防。当然,这件事沈泊舟并未对旁人说起,只是等卫灵秀坐上了自己的马车,才将此事告诉了她。卫灵秀也明白,若是那些大夫们得知了此事,恐怕便会引起阵对北地深的恐慌。 卫灵秀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沈泊舟开口道,“不瞒大人,方才见到大人时,我还想着可算是得救了,我与大人好说也认识了许久,大人如今是随军御史,或许能放我回家。”说到此处,她赧然的笑了笑,莹白的面庞上飞上道红晕,看得沈泊舟愣了愣。“只是听了大人所说北地之况,心里不由十分愧疚。师父当年对我悉心教导,是自医术而言,少有提及医德。只是他虽从未口中提及,却以身作则让我明白何为悬壶济世。如今,我只听得北地气候严酷,便萌生退意,实在不该。所以,我已经决定随军前往北地,为这次战事做随军大夫。” 说完这些,见着沈泊舟脸上仍是面有忧色,卫灵秀对他安抚的笑了笑,道“大人不必忧心,两年前我随着师父去过北地。如今这回,便是第二次了。” 听闻她到过北地,沈泊舟心中倒是安心几分,只是仍旧问道,“那你家中难道不会担忧?”他与卫灵秀虽在医馆认识,也知道她是慈济堂的坐馆大夫。但是,卫灵秀身上的气质与谈吐,让他十分确信,她绝不是寒门出身。 这样玉雕样的人儿,又是这样的岁数,别说大户人家,便是般人家都舍不得送去北地。 果然,卫灵秀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也显露出几分担忧。 方才听完沈泊舟那番话决心留下来前往北地之后,她重新写了封家书。托了送信的兵士送到慈济堂的小伙计那里。那小伙计便会将信件送到青釉那里。 只是虽送了家书,她心中仍旧忐忑不安,便叹了口气道,“我给家里写了封信,总算是让爹娘知晓了我的去处。只是,他们定然会担忧……”说到这里,她脸上的担忧重了几分,方才的笑容消失无踪,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沈泊舟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下子便想起了个月前在慈济堂门外瞧见她时的景象。那个时候,她也是坐在门外的墙角处,整个人看着十分低落无助。 他突地展颜笑,对她说道,“你若是执意要去北地,又怕父母担忧,我倒有个法子。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这法子也不能完全有用,只能缓解些罢了。” 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忙抬了头疑惑的瞧着他,“大人有什么法子?” 沈泊舟笑了笑,并没有做声,而是自车厢内的小柜中取出笔墨纸张,又将茶盘取来放在膝上,便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见他并不解释,却拿出笔墨纸张开始写字,卫灵秀十分惊讶,却也并未探头去瞧。沈泊舟注意到这点,反而抬头冲她笑。 不过盏茶时候,他便写满了张纸,将笔放下,又将那写满了字的纸张拿起来,速速读了遍,这才递给了卫灵秀。 卫灵秀有些讶异的将那张纸接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看了他眼,这才低头读了起来。 “这是……?”不会儿,卫灵秀便怔怔的抬头看向沈泊舟。 这是封送给她父母的书信。 沈泊舟以她好友的身份,给她的父母写了封信,信上写道这趟前往北地,他定会尽全力顾全她的安全,为她安排好生活上的切事情。在落款处,他是表明了御史的身份…… 他应是觉得,这样个身份,会让他的承诺看起来加可信。只是,不知道父母看到这封信会怎么想。不过,先不想那些,父母的担忧确然会少些。 想到此处,她便没有推脱,只冲他感激的笑了笑,“沈大人,这般真是太感谢您了。” 沈泊舟却不以为意,伸手将那纸张接了过来,见墨迹已干,便又从那小柜里抽出张信封,将信纸叠好塞进信封之中。随即便唤了车外随行使唤的小厮,将信件递了过去细细交代了与卫灵秀那封家书同送去。 待那小厮领命离去,他放下车帘,这才对她笑道,“这是甘草糖的回礼。” “甘草糖?”卫灵秀下子没反应过来,便愣愣的瞪大了双杏眼瞧着沈泊舟。直到他笑着自袖袋之中拿出个小小的白绫缎绣风竹的荷包。 她认出了霁红绣的荷包,这才想起了那日在慈济堂外,见他咳嗽数声,便送了他荷包甘草糖。 见她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沈泊舟笑问道,“想起来了?” 卫灵秀点了点头,面上派满足的神色,“师父常说,好人总是有好报的。只不过,当初我那是举手之劳,今日你却是帮了我的大忙。” 见她这般说道,沈泊舟却摇了摇头,“你虽是举手之劳,却解我长久困苦,这般想来,难道不是帮了我的大忙?” 卫灵秀不妨他突地这般认真起来,双深邃的眸子瞬不瞬的瞧着自己,车厢内的气氛都有些凝重起来。她有些不自在,哂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沈大人不必这般在意。”说到这里,她怕这位沈大人再次说出什么感谢的话,忙又接道,“在您这里已经打扰许久,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沈泊舟愣,“回哪里?” 卫灵秀便道,“这回前往北地,慈济堂加上我共有五人,大人可能帮我查询下,让我与相识的大夫共乘车?”被带出慈济堂时,她有意的躲开了相识的那几人。那时她还在想着能返回家中,便躲开了那几人视线,只想着若是离开个陌生人,便不至引起什么骚乱。如今既然已经决定前往北地,自然还是跟相熟之人共乘车好些,那几人毕竟也算认识了两三载,同前往北地,总能有个照顾。 她这般想着,却看沈泊舟摇了摇头,只听他缓缓说道,“方才我那封信可不是为了糊弄你的父母,我是真心这般作想。左右我这车十分宽敞,你就跟我共乘车吧。若是霍将军等人问起,我自有说法。” 沈泊舟说这番话时,面上虽仍带着笑意,目光里却是派不容反驳之意。卫灵秀瞧着他的模样,到底没敢出声质疑。 况且,前往北地路途遥远,她为的又是救治伤患, 路上能轻快些抵达北地之时便能有精神…… 想到此处,她也只能点了点头,再次向沈泊舟道谢。 第006章 御史沈泊舟 欲望文 第007章 起疑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7章 起疑 因着与沈泊舟同车,卫灵秀倒是得到了很便宜。 大夫们都被限制了行动,而当车队抵达北直隶时,卫灵秀却不仅能下车走动,是去了趟当地的几个医馆,采买了些随身携带的药品。 当日里那些兵士丝毫不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卫灵秀连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都没能带上,这路上,因着沈泊舟的缘故,倒是又重新置办齐了个小药箱。 当然,还有个好处便是,大军的行动能了解几分,相比起那些无所知的大夫们,卫灵秀可算是安心许。 正是自沈泊舟那里得知,在他们上路的第十天,镇北将军霍临川统帅大军离开京城。大夫们身子骨都不算强壮,经不起车马快速的颠簸,便随着粮草先行上路,这样看来,也许过了北直隶不久,便可汇合。 卫灵秀坐在车内,手里举着本自北直隶买来的药书,有搭没搭的看着,目光不时自车窗的帘子处溜向车外。 官道两侧,皆是农田,在此时节到处是绿油油的庄稼和在地里辛勤劳作的农夫。 若不是车辆两边不时行过两穿着铠甲的校尉,当真有种出门游玩的感觉。 “今晚便要扎营了。” 卫灵秀正瞧着,不妨对面的沈泊舟开口说了句话。 她愣了愣,立时反应过来,问道,“大军今日便要追上来了?”这些日子,这百十来号人直宿在驿之中。如今大军赶了上来,自然要与军士们般在外扎营。 见到沈泊舟点头,她犹疑了下便开口道,“若要扎营,便要安排营帐,日后再与大人同车,便有些不便,不若……”刚说到此处,车外响起了小厮影风的声音。 “大人,霍将军传了话来,今晚全军在怀安卫外扎营。怀安卫卫所守备刘大人今晚设宴,霍将军让您准备下。” 卫灵秀在边听着,下意识的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沈泊舟,便瞧见他脸上闪过丝不耐。 “我知道了。”沈泊舟回答道,小厮影风便低低应是离去。 看到卫灵秀瞧着自己,沈泊舟淡淡的笑了笑,“我不胜酒量,便十分厌烦这样的事情。” “哦……”卫灵秀点了点头,蓦地便将放在身侧的小药箱拿了起来放在膝头,小小的药箱分作两层,上层是放置金针的匣子,而下层则密密麻麻的摆放了数十个比拇指肚大不了少的瓷瓶。 沈泊舟有些讶异的看着她,只见她扒拉了两下,便从那堆瓷瓶之中寻出个青花的瓷瓶,也没打开,便递向了自己。 “这是……?”沈泊舟接了过来,目光却直放在她的身上。 “这是醒酒药,养胃护肝。大人饮酒前服用丸,宴后半个时辰再用丸,便不会过于难受。” 这些日子,卫灵秀按照自己原来那个小药箱里的配备重新购置了番。原本这种醒酒药在这种时候并非常备之物,只是因为习惯使然,便也配了出来。她父亲卫封时常赴宴饮酒,冷酒伤肝、热酒伤胃,为了缓解父亲饮酒后的不适,她便时常做些醒酒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倒也派上了用场。 沈泊舟摸索着手里的瓷瓶,那瓷瓶显然不是什么精致的物件,胎质粗糙摩挲间指肚处便能感受到些许疙瘩不平之处。 他平日里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也从不服用旁的药物,只是见着她眸子里那种不加掩饰的担忧,心头泛起阵暖意,那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真是谢你了。”沈泊舟将小瓷瓶放入袖袋之中,见她脸上骤然绽开笑容,不自觉的嘴角也弯了起来,“医馆的大夫,平日里便是连这种药都是备着的么?” 这句话便有些揶揄的味道了。 卫灵秀腼腆的笑了笑,也没瞒他,只对他说道,平日里父亲饮酒,每次饮酒后第二日便有不适,时间久了,她便养成了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的习惯。 沈泊舟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便深沉了许,“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心中定十分宽慰。”年纪轻轻便能在京城有名的慈济堂中坐馆,心性纯善至孝,又生的这般模样,不管是生在哪样的人家之中,恐怕都会被父母爱若至宝。 他这般想着,不妨却瞧见卫灵秀的眸子暗淡了下,再抬头时,那白瓷般莹润的面庞上便露了几丝苦笑。 “这许年来,我着实让父母操心不少,哪有什么宽慰之说。”卫灵秀闷闷的说道。她自小体弱,六岁之前真可谓让父母操碎了心。这几年总算是好了不少,却又摊上了拒婚之事,这些时日,她嘴上不说却知道父亲为了这件事心中十分难受。想到此处,她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儿女本该承欢膝下,她这次不告而别,恐又要惹得父母十分忧心。 沈泊舟不知她何出此言,只觉得她面上愁苦并无作伪,忍不住便出口相询。卫灵秀这回却并未作答,只垂着头晃了晃脑袋。 见她不愿详说,他并未继续询问,只是见她这般难受,便忍不住出口道,“父母总是疼爱儿女,牵挂忧心未必不是种慰藉。” 卫灵秀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便压住心中情绪露了笑脸道,“沈大人这般,才是父母心中慰藉。我听说您十九岁便中了探花,满大齐朝,都没有几个这般年轻的进士老爷。”她长兄卫凌峰二十五岁方中了进士,便是这般岁数,都已经被人称作年少英才。 沈泊舟听她这般说道,只淡笑道,“或许吧。” 或许吧……?卫灵秀闻言愣,这怎么还或许呢?当年大哥中了进士,父亲虽嘴里不说,心里可是十分高兴。母亲还偷偷告诉她,放榜那日,父亲兴奋的晚都没睡着,第二日便将兄长叫道了书房,两人很是畅谈了番。 她年纪小,便压不住脸上的情绪,面上便露了疑惑。 沈泊舟见她这般,便道,“我是遗腹子,母亲也在我七岁时过世了。”他说完这话,未等卫灵秀有所反应,自个儿心中倒是顿。平日里,他万不是这般没有戒心之人,没想到此时此刻竟毫无戒备的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啊……?”卫灵秀听了,面上怔愣,半响才回过神来,脸上已是满面愧疚,“对不起啊,沈大人……”她不太会安慰人,听得对方这般说道,只觉得定是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之事,心中不免责怪自己,怎的就这莽撞。 见她脸愧疚,眼神中都带上了小心翼翼。沈泊舟发觉,每每思及此事便如潮涌般铺天盖地的悲伤与哀痛,此时竟没有半分袭上心头。倒是不忍她这般自责……,“不妨事,这都是些积年旧事,如今倒也淡了许。” “那您是……?”见他面上平淡无波,卫灵秀心中也微微轻松了些,忍不住便问了句,只是问道般又猛地咬住话头,只想抽自己嘴巴,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呢。 见她面上神情飞快变化,从愧疚到松了口气又到十分尴尬,那张莹润的小脸时而开朗时而又皱成包子般,沈泊舟只觉得这孩子真是让人十分喜爱,忍不住便低低的笑了几声,这才回道,“我母亲过世后,舅舅便将我接到家中。舅舅待我如同亲子,这些年我并无伶仃之苦。” “这就好,这就好。”卫灵秀松了口气,却在心中暗暗叮嘱自己,万万不能再这般打听。 车内气氛十分轻松,两人便随意的聊着,夏日昼长,此时不过午后。 而在此时,北直隶外通往怀安卫的官道上,大齐大军则浩浩荡荡的整齐前行。 大军前方,霍临川骑在青鬃马上打头前行,身边左右则是这回北征的两位副将。 “大哥,许颂报说,那沈泊舟刚上路便与少年同车,如今也十几日了。这沈御史到底把出征当做什么了?江南游玩吗?”说话之人,□□白马身上也是身银甲,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端的英挺魁伟,正是霍临川手下副将郦珩。 霍临川瞥了他眼,却没做声。 另边的宋海宁见状,不禁暗自摇头。这郦珩虽有身好本事,却实在是有些毛躁沉不住气。他看了眼霍临川,便道,“沈泊舟这人在翰林院素有清名,即便真是名不副实,也断然不会在这般时候做出败俗之事。咱们要防备的是此人心机,殿下不也说了么?这人在朝中并不结党营私,平日里全然没有什么倾向的痕迹。皇上安排这么人随军,倒真是大有学问。” 霍临川听到身边二人这般说道,只点了点头,“到了怀安卫再说吧。”太子李彦已将御史弹劾之事告之于他,他心中无愧,倒也不惧这随行的御史。只是虽然无惧,并不代表他会放任此人在他军中妄为。 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平白想象也无济于事,总要见到了再说。 第007章 起疑 欲望文 第008章 惊梦之症(上)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8章 惊梦之症(上) 大军抵达怀安卫时已是酉时,夏日昼长,天色依旧明亮的很。 虽已汇合,沈泊舟却依旧让车夫跟在大夫车队之后,并未与霍临川等人相见。待到大军扎营之时,是亲自将卫灵秀送了过去。 “若是后悔,此时还来得及。”沈泊舟在卫灵秀身旁,看着她紧张的四下打量,温声道。就快抵达怀安卫时,卫灵秀喏喏的说,日后要跟着大夫们起行动。他劝慰了两句,她却十分坚持。 见她抿着下唇摇了摇头,沈泊舟叹了口气道,“不若做我的大夫吧,我若对霍将军开口,想必总能讨了这个面子。” 卫灵秀听了,讶异的抬头看他,见他面上派认真之色,便蹙了眉头,“若是这般,岂不是有悖初衷。” 沈泊舟闻言哑然,真真是有些糊涂了。若是只求安稳,她何须跟着大军前往北地,返回京城家中岂不是加安稳。想到此处,心头倒是开朗了些,也不再劝,便着了小厮影风将卫灵秀送往前方医帐。 看着那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林立的军帐后,沈泊舟这才转回了身子,却眼瞧见了不远处,坐在青鬃马上的霍临川。 霍临川乃大齐镇北将军,他沈泊舟不过是翰林院个小小的编修,不说文武之分,便是这官阶上二人相较也有些遥远,本不是能有所交集之人。沈泊舟却立时认出了这身铠甲骑在青鬃马上的男子,正是霍临川。实在是因着此人,风头太劲。 见沈泊舟不急不缓的朝自己走来,霍临川翻身下马,身边机灵的侍卫立时便接了缰绳。 “沈大人。”待到沈泊舟行至身前,霍临川淡声道。 “不敢。”沈泊舟笑了笑,“见过霍将军。” “那是什么人,为何与你同车而行?”霍临川不在意的瞧了那方军帐眼,再看向沈泊舟时,眼中的淡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股严厉之色。 听他这般直接询问,沈泊舟心中有些愕然,他迅速压制住心中的情绪波动,脸上笑容丝毫未动,闻声道,“那位是慈济堂的大夫。”他佯作思虑片刻,便又道,“下官体魄不如将士们强健,偶有病痛皆是请了慈济堂的大夫坐诊。近日旧疾复发,便请了那位相熟的大夫同车。” 霍临川闻言点了点头,再问道,“沈大人如今可大好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劳烦将军询问,如今依然无碍。” “如此便好。”霍临川也不再说,只道,“今晚刘守备之宴便在酉末,半个时辰后,我派人来接你。” 沈泊舟应是,见影风已自军帐中走出,主仆二人便离了此处。 见那二人走远,直在霍临川身后的郦珩走到跟前嗤道,“那孩子瞧着有十五岁没?这样的岁数也能在慈济堂坐馆?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听他这般说道,宋海宁摇着头走了过来,“你这莽夫,难道便不知那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方才我询问了随行校尉,那少年确然是慈济堂的大夫,还正是那校尉自慈济堂带出来的。” “还真是大夫啊?!”郦珩闻言惊叹,随即又狡黠笑,对霍临川道,“不若将那少年调到元帅营帐,每日瞧着,倒也赏心悦目。总比每日对着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要舒畅的。” 霍临川闻言,眉头立时深锁,看向郦珩的目光也严厉了许。郦珩瞧,身上激灵下,随即便住了嘴,讪讪道,“玩笑,玩笑。” 见郦珩缩着脑袋再不吭声,霍临川便将目光转向宋海宁,“这几日你盯着些。” 宋海宁应是,颔首道,“确然要防备些。” 如今宫中夺嫡之风暗潮涌动,眼看着太子李彦接触国事越加频繁起来,几位年长的皇子,都有些坐不住了。而太子李彦最强势的外家,自然便是身为皇后胞弟的霍临川。若是霍临川有什么动荡,那太子便被狠伤根基。 这沈泊舟在翰林院中不见得显山露水,却得了这随军御史之位,确然值得思量。 宋海宁得了这差事,自是要费番心神。 只是让几人没想到的是,当日夜里,便出了事。 与沈泊舟赴宴之后,霍临川并未宿在刘守备府邸,而是返回军中营帐。不管行至何处,但凡是在外出征,他向来与大军同行同住。 已是亥时,他正看着手中兵书,帐外突地阵喧哗。 放了手中书卷,霍临川将帐外守卫唤了进来。 “何事喧哗?”此时他已卸了盔甲,只穿了件半旧的道袍,身上威势却未减少半分。 侍卫还未开口,郦珩已经撩了帘子走了进来,面上不见了平日的戏谑,此时派凝重。“元帅,冯将军犯了旧疾。” 霍临川闻言立时便自案后了起来,“可叫了大夫?” “老宋已经叫了那位谈大夫同过去了。”郦珩回道,见霍临川此时已然走到账前,便跟着同走了出去。 冯湘南乃军中大将,早年间因着场大战落下了病根,这件事霍临川也略有耳闻,只是这些年随着他守卫北地,却从未发作,不知今夜怎么就突地发作了起来。 “可知什么情况?”二人朝着冯湘南帐中行去,霍临川边走边问道。 “只说是头疼欲裂,疼痛难忍。”郦珩回道,思虑片刻又问道,“大哥可知道冯将军这病症由来?”冯湘南的旧疾,他只知道是年前的场大战引起,却不明白详情。 霍临川边走着,颔首道,“当年冯将军跟着慕容将军在天翅岭经历了那场大战,大战之后据闻他有三四年时候卧病在床,直到明礼四年才复职。恐怕便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天翅岭之战吗?”郦珩惊道。 二十年前,正是大齐朝十分动荡之际,南疆二十八部族联合起来,大举进攻大齐。当年的中军都督慕容青峰,领了二十万大军在天翅岭与两倍于己的敌军鏖战了四十日,击退了二十八部族联军。双方皆伤亡惨重,慕容青峰是在天翅岭战死。冯湘南今年不过四十岁上下,那时候恐还未及弱冠,许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说话间,二人已经行至冯湘南账前,霍临川却在此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身边跟随的侍卫,“你去把那慈济堂的年轻大夫叫来。” 侍卫顿,低声问道,“可有姓氏?” 白日里,霍临川并未询问卫灵秀的姓氏,此时便也顿了顿,还是郦珩接了句,“恐怕也没那么这般年轻的大夫,你自去医帐那边,寻个十五岁上下出身慈济堂的大夫便可。” 见侍卫领命而去,二人便撩了帐子走了进来。 帐内虽有些昏暗,霍临川还是眼便瞧见了侧卧在踏上的冯湘南。冯湘南四十出头,平日里也是个魁梧硬气的汉子,此时却面色憔悴蜡黄,嘴唇干裂,目涩无光。 见霍临川与郦珩走了进来,他在侍卫的帮助下,半起了身,面有愧色道,“元帅……,这种时日劳您前来,下官……” 未等他说完,霍临川几步到了榻前,少有的温声道,“冯将军何须此言?大丈夫为国辛劳,咱们这常年在外出征的,又有几个身上没有灾病。无需想,治好了病,仍是好汉条。” “就是啊。”郦珩也在边道,“咱们还等着跟冯大哥道杀那北地蛮子,冯大哥可要早些好起来。” 宋海宁正在边等着大夫写方子,闻言没好气笑道,“冯将军论岁数能当你爹了,你真好意思唤这声大哥。” 郦珩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又是家中长子,其父与冯湘南确然般岁数。 听得这番话,郦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帐内众人见他这般模样,也都随着笑了起来,气氛倒是舒缓了许。 霍临川见冯湘南面色轻松了些,这才询问道,“冯将军这病,到底如何?” 此时在边写方子的,正是当初与卫灵秀同车的那位谈大夫。与其他大夫不同,日前他便定为这次随军的大夫,且是为军中上将们诊治,并非被胁迫而来。此时听闻霍临川发问,立时便停了笔恭敬道,“冯将军这是陈年旧疾,确难根治。不过,调养几日,便能得以舒缓。”待身边侍卫将药方拿走后,他便又细细的叙说了番。 “我瞧着冯将军此时头痛难忍,难道不能先行止痛?”霍临川耐心听谈大夫说完,见冯湘南面上又露出痛苦的表情,便开口问道。 “回将军,已然开了止痛的方子,待服了药睡下,自能缓解。” 霍临川闻言颔首,帐内时安静了许。 便是此时,侍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说是慈济堂的卫大夫到了。 帐内众人愣,霍临川倒是面色不变,只点头道,“进来吧。”边说着,心里道,原来那少年大夫竟是姓卫?亦或是姓魏? 卫灵秀低着头,跟着那身前的侍卫走进了帐中。 她心中有些忐忑,那侍卫来寻她之时,只说是奉元帅之命前来,并未提及何事。虽不知是何事,只是想到许要见到霍临川,她心里便泛上些不明所以的味道。只是,这路行来,却发现并非是去元帅营帐,心里便又起了些疑惑。 第008章 惊梦之症(上) 欲望文 第009章 惊梦之症(下)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09章 惊梦之症(下) 听闻又来了位大夫,帐内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帐帘处。 郦珩亲耳听见霍临川吩咐侍卫将这小大夫寻来,自是明白切,这会儿他便环抱双臂在侧,副看好戏的姿态。 宋海宁则有些摸不清头脑,如今也不能开口询问,只得朝着郦珩使了眼色。郦珩瞧他冲自己使眼色,却只挑眉毛并未出声。宋海宁认识郦珩年,见他挑眉毛便知他心中所想,这人不过是瞧热闹不嫌事儿大。虽依旧有些不明所以,面上却丝毫未显,只仍催促着谈大夫另写调养的药方。 帐内几人,这正在旁写着药方的谈大夫恐怕是心中最不平静的位。自离了京城这十几日,他倒也想明白了。若是直留在京城医馆之中,不说比不上在太医院任掌院的兄长,再过几年恐怕便是那些子侄们,都要胜他筹。若是这般,倒不如跟着大军前往北地,若是能得了这镇北将军的信任,不管是前程还是名声,那自不在话下。 他这般想着,下笔加迅速,将将赶在那人进账之前,拿着药方递到了霍临川跟前。见霍临川伸手接了药方细细看了起来,他这才松了口气,目光不善的盯着帐帘。 帐帘动,个纤细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进了帐子。 盯着帐帘的几人,皆是愣。 那人穿这着月白的道袍,便是这昏黄的灯光也掩盖不住那莹白如玉的面庞。只见她垂首进了帐子,似有些惧意,好会儿才怯怯的抬了头,双大大的杏眼似含了秋水般,眼望过来便似能打到人心底般。 郦珩并未正面瞧见卫灵秀的模样,只远远的便觉得是个俊俏的少年,如今这般近距离的瞧了个清楚,竟是时间瞧愣了。 旁的宋海宁也是怔了怔,回过神来见郦珩瞪大了眼愣愣的瞧着,便只得上前对卫灵秀道,“可是慈济堂的大夫?” 卫灵秀进帐子便瞧见了立在侧低头看着药方的霍临川,心中正打鼓,此时身边有人询问忙点头应道,“正是。” 宋海宁见她面色仓促,心中便有了些疑惑,却未显露,只领着她前行几步走到霍临川身前,还未开口便听她道,“草民见过霍将军。” 霍临川正瞧着药方,便听耳旁响起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心头顿这才抬了头。眼见个纤细的少年俏生生的立在身前。将手中药方递给谈大夫,便沉声道,“你认得我?” 他身形高大,卫灵秀不得已只能仰头瞧着他。听他这般问道,脸上倒是露了丝笑意,也不娇作,点头应道,“霍将军三年前自北地大胜而归,回京之时满京城的百姓皆去接迎,草民也有幸见过将军英姿。” “是么。”霍临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抬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冯湘南,“冯将军乃军中副将,今夜犯了旧疾,卫大夫去替他瞧瞧吧。” 卫灵秀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瞧去,果见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侧卧在踏上,面色憔悴,又有痛苦之色。 她应了是,并未犹豫,便朝着冯湘南榻前行去。 方才进了帐子,她瞧见了第日与她同车的谈大夫,这冯将军显然已有人医治。况且霍临川那时手里攥着的正是开出来的药方,却不知为何自个儿会被叫来此处。心中虽然疑惑,卫灵秀却并未想。 她是大夫,只需替人瞧病便可,便是有旁的事情,又何须在意。 想到此处,她已行到床榻之侧,先是仔细的瞧了瞧冯湘南的面色,又问道,“冯将军哪里不舒服?” 她这边问着,边的郦珩总算是回过神来,插嘴便道,“你只管把脉就是,问那么作甚?” 卫灵秀闻言蹙眉看他,“这位将军所言差矣,咱们瞧病自是要望闻问切。便是脉象相同,也有可能出自不同病灶。” 霍临川瞥了眼郦珩,冷声道,“边呆着去。” 郦珩面红耳赤,只闷闷的缩到边。宋海宁见状,笑着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旁的不说,他既是能说出这般道理,那就不是窍不通。” 卫灵秀问清了冯湘南此时的病痛,不再问,便让他伸了手开始把脉。把完双手的脉,便用去了半柱香的时候。 见她起了身,霍临川便道,“怎样?” 卫灵秀并未直接作答,微思忖却转脸看向那位谈大夫,问道,“可能先听听谈大夫的诊断?” 谈大夫本就瞧不起卫灵秀的年纪,只觉得这样的年纪能出徒,便是师父的错处。此时听到她这般询问,便“嗤”了声,撇了头并不作答。他只觉得卫灵秀是医术不精,虽是把了脉却瞧不分明,只想着询问了自己,再照着自己所言增减二。 卫灵秀不妨被这般对待,自是愣了愣,面上露出几丝委屈。她本就生的好看,此时双杏眼带着些委屈,让帐内几人都有些不忍。 那冯湘南家中幼子也是这般岁数,此时见卫灵秀这般模样,便忍了头痛温声道,“这位小大夫,你但说无妨。” 霍临川今夜虽也是要试探卫灵秀,却不想这谈大夫这般作态,心中倒对此人有些厌烦起来,便也对卫灵秀道,“你先说吧。” 卫灵秀见状,只得点头应道,“自脉象上看,心脉独虚,肝脉独旺。乃怔忪不寐,心肾不交之症。依草民推断,应是劳心太过,兼有惊扰导致心血不足,心神失着。”她边说着,便又向着冯湘南问道,“冯将军早年间可受过什么惊吓?” 冯湘南闻言,面上便露了惊讶之色,随即点了点头。 卫灵秀见状,心中松了口气,脸上便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对着冯湘南道,“即是这般,草民便为将军开方子。”边说着,她又瞧向霍临川。 霍临川瞧着她脸上绽开的笑容,心头微微动。不知为何,他似乎对于这少年做出准确诊断并不意外。余光中瞥见那谈大夫脸难看的模样,他心中竟有几分愉悦,不由得便也带上了几丝笑意,对着卫灵秀颔首道,“去开方子吧。” 卫灵秀倒没觉察出他的变化,见他发话,便朝着帐中唯张案子行去。也不思虑,提了笔便开始写。不过半盏茶时候,便写好了方子。 徐海宁见她写好了方子,自是拿了给霍临川瞧瞧。 先不看那药方,只这笔台阁体正楷,纤巧秀丽,便非三五年可得。霍临川不禁又抬眼瞧了卫灵秀眼,只见她那双杏眸定定的瞧着自己,心中忽有些不自在,随即低了头开始看着手中药方。 生地,麦冬,枣仁,元参……又用夏枯草,羚羊角,远志,茯神,甘草……,片药方下来,不管是用药还是分量,竟与方才谈大夫的方子几乎分毫不差。 霍临川此时已然相信卫灵秀确然身负医术,此时瞧见谈大夫在旁似要探头来看这药方,便哂然笑,将方子递了过去。 谈大夫愣,接了药方,看了几眼,自是瞧出了这方子与自个儿的方子并无二般,那面上便有些悻悻。 郦珩与宋海宁开始显是不相信卫灵秀这般年纪便能坐馆,此时见她开出了方子,而那谈大夫并未苛责,此时面上皆露出了惊讶之色。 帐内时安静了下来,此时,躺在榻上的冯湘南却突然呻.吟声,引得众人立时朝着他看去。 只见他双手颤抖抱头,紧闭双目,口中痛苦呻.吟。立在边的随身侍卫忙步上前,急声问道,“将军,将军,可是又疼了起来。” 眼见着冯湘南头痛又发作了起来,霍临川沉声问道,“药还没好?”那谈大夫见状赶紧回道,“散风祛痛之药,需煎得时三刻,否则药效便会减半。” 床榻上冯湘南痛苦压抑的声音不时响起,这谈大夫竟说还要等待时三刻。霍临川心中有些不虞,便又看向卫灵秀。 卫灵秀正在脑海中模拟行针之术,见他看了过来,便道,“可用金针之术暂缓疼痛。” 霍临川闻言震,刚要发话,那谈大夫却急急呵斥道,“金针之术本就凶险,何况是用于头颅。冯将军乃军中大将,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敢如此莽撞!” 那谈大夫呵斥的十分凶狠,卫灵秀不妨被吓得哆嗦了下。 霍临川虽有些不满,心中却也有些犹疑。正如这谈大夫所言,面前这少年年岁确然太小,金针之术他也有所耳闻,非得十数年的功力方能下针自如。 盖因如此,向果决的他也有些为难。 便是此时,那边头痛欲裂的冯湘南听闻这几人所言,挣扎着道,“元帅!末将愿意试!” 霍临川闻言依旧有些不定,卫灵秀见他这般,便叹了口气道,“霍将军,头痛不似外伤,乃是循序渐进之痛。时候久了,确然十分痛苦。” 听她这般说道,霍临川终是点了点头,那边谈大夫见几人都同意卫灵秀下针,气的身上直哆嗦。他倒也并非只因这少年夺了自个儿风头,只因这金针之术确然极难掌握。他自有手上不稳,父亲并未传授他这门手艺,也因如此,他最是明白这金针术有难。 卫灵秀此时也不愿搭理那谈大夫,从自身携带的小药箱里拿出金针,便朝着冯湘南行去。 “冯将军,草民要为你行针,可能忍住半刻钟的时候?” 冯湘南确然是条汉子,见卫灵秀这般发问,瞪了双布满红丝的眼睛,咬牙点了点头,果然不再翻滚动弹。 卫灵秀也不耽误,将金针放在边,两指拈针、下针极为迅速。她虽说的是半刻钟,实则只用了半盏茶时候,便将十数枚金针下完。 那冯湘南头上,密密匝匝的插满了金针,眼瞧去,确然有些恐怖。 郦珩在边,面上有些泛青,竟有些不敢直视。 而霍临川此时也行至榻边,只不过他并未瞧向冯湘南,而是瞬不瞬的看着卫灵秀。 行针后不过十余息的时候,冯湘南脸上便慢慢有了血色,原本痛苦的神色也减退了几分。卫灵秀见状便问道,“可好些了?” 冯湘南睁了眼,看向卫灵秀的目光中便了几分感激之意,“确然好了不少。” 见金针之术起了作用,卫灵秀脸上下子便绽开了笑容,对着冯湘南大力的点了点头,声线也飞扬了起来,“再等半刻钟,便能起针了!” 那带着真心喜悦的声音在军帐内响起,让人心头也跟着明朗起来,听她此时在冯湘南身边絮絮说着这病症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项,霍临川心中这般想着。 已近子时,冯湘南终于完全止住了头痛,又服了煎好的药汁,便沉沉睡去。 郦珩与宋海宁早已回了自个儿的军帐,谈大夫要留在此处,霍临川便与卫灵秀道儿出了军帐。 第009章 惊梦之症(下) 欲望文 第010章 旧年旧事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0章 旧年旧事 天色有些不好,阴沉沉的,便是连颗星子也无。 霍临川大步走在前面,卫灵秀低头跟在他身后快步的跟着,临近军帐边时有着火把照路倒还好些,在阴暗处,便有些磕磕碰碰。 脚下不知道绊了什么,卫灵秀身子晃便朝着边栽去。心里惊,两手便慌乱的扒拉着想撑着身子,不妨两个胳膊便被人攥了起来,大力提。 稳住身形,她抬头望,这才明白是走在前面的霍临川回身拉了她把。 见她住了,霍临川立时便松了手,却也未继续前行,只低声道,“你先等着。”说罢便朝着不远处处营帐行去。 卫灵秀在原地,远远的瞧着他跟着营帐外的兵士说了句什么,便见那兵士返身回了帐内再出来时便拿了盏气死风灯,又在营帐外燃着的火把处点燃了,交到霍临川手中。 看着他拎着风灯向自己走来,卫灵秀忙又低了头。 “走吧。” 待走到跟前,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语气十分平淡,没有不耐,也没有厌烦,没有做停留。 卫灵秀便垂着头继续跟在他身后。 眼前亮堂了起来,再没有了磕绊。 “你叫什么名字?”两人沉默的行了段路,霍临川突地问道。 卫灵秀不妨他突然发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低声应道,“草民叫卫真。”卫真,这是她行走医馆所用化名。便是对着沈泊舟,用的也是这个名字。 “哪两个字?”霍临川继续问道。 卫灵秀不明白他为了对自己起了兴致,却也只能继续回道,“冯陈褚卫的卫,真假的真。” “可有字?” “还没有。” 两人刻板的问答,倒是说了几句。 此时,穿过几排军帐,便到了位于中央的医帐。霍临川直将她送到了所住医帐外,这才停了脚步。卫灵秀低着头低声道了声谢,见他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进账,却见他将那风灯递了过来。 她顿,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在风灯明亮的光芒下,他的脸庞清清楚楚,双凤眼随意的看着她,“以后若是晚上出诊,便拿着风灯。”边说着,他便将那风灯提手塞到了她的手里。这些做完,便再不说,未等她开口,便转身大步离去。 他步伐矫健,行路快得很,不过几息便转出了营帐,再也瞧不见了。照着他的速度,何至于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医帐,不过是因着身后还跟着她而已,这才刻意放缓了步子。 如今虽已至夏,却因到了怀安卫临近北地,夜间反倒有了凉意。 风灯的提手上还有着他手上的余温,卫灵秀提着风灯立在帐外,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心里有些复杂。 这个人,比起那年,真的是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变只是永远的木讷,不善言辞。 第次见到霍临川时,卫灵秀只有十岁,还是慈济堂个瞧起来十分普通的小学徒。而霍临川却正是在那年以弱冠之龄镇守北地,第次大败北狄大军,将北狄大军逼出北地三百里。 那日刚过了辰时,卫灵秀正坐在诊堂的桌边抄着方子,而师父则在边的摇椅上悠闲的品茶。 慈济堂此时还未正式开馆,不管是伙计还是学徒都在做着开馆的准备。 便是此时,门外突地想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这样急促的拍门,对于医馆里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医馆不比其他营生的铺子,从没有时辰说。听这样的拍门声,伙计便立时明白,这是有人得了急症。 伙计开了门,便见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闯了进来。 卫灵秀还在贪玩的年纪,见到此番景象,便停了手偷着张望着外间。 便听那管事模样的男子急急对伙计道,“颜大夫可在?” 伙计听得愣,便道,“咱们这里并无颜姓的大夫。” 内间中的卫灵秀却是偷偷瞥向师父。 师父每年只在开春之时会在慈济堂坐馆,医馆中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夫,而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他是名医颜三堂。 她看向师父,果见方才还闭目养神的师父缓缓睁开了眼。见师父瞥来,她忙收了心神,继续抄起方子来。 眼见着师父起身出了内间,她也忙放了手里的笔,蹑手蹑脚的走到内间门旁,探了头瞧着外间。 只可惜那管事此时却压低了声音,她只见二人私语,那对话却丝毫听不分明。 过了半盏茶时候,眼看着师父又向着内间行来,她忙返回桌旁,只因过于慌张,不小心踢到了桌旁的凳子。 师父便是在此时走了进来,见她慌张的在桌边,有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她心头十分忐忑,师父却并未因此而责骂于她,只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戴上药箱,我们去出诊。” 卫灵秀忙收拾了药箱,跟着师父出了门。 门外早已停了辆黑漆平头的马车,见她与师父出了医馆,那行车的马夫忙上前打了帘子,态度很是恭敬。 直到马车在处宅子前停了下来,卫灵秀下车抬头瞧去,才知道今日出诊之处乃是镇北将军府。说起这位霍将军,如今京城之中可算是人尽皆知。去岁镇守北地的李老将军因病过世,皇帝重任这位小舅子将其任命为镇北将军,当初可是引得御史颇为不满。可就在半月前,霍临川领大军在北地大败北狄大军,消息传来京城片振奋,而朝堂之上也是片哗然。 卫灵秀想着这些日子的见闻,紧跟在师父身后朝着霍府内走去。路上只听那管事急急说道,“……昨夜里就不好,谈医正也领了几位太医院的御医如今正在厅中,可几位御医皆是束手无策。谈医正听闻您如今还在京城,便遣了小的前去试试,没想到真将您请了来。” 听得这番话,卫灵秀心中正纳闷,便见师父蹙眉道,“夫人的病情上年我便说的清楚,如今挺过了这年,已是到了大限。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那管事立时便哀声道,“小的也明白,便是娘娘也晓得这回恐怕是不行了。如今将军还未回府,只求您再拖延几日,好歹让将军回来见上面。” 师父闻言只叹了声,再未说。 卫灵秀跟着师父进了内间,内间外几位御医或立或坐,脸上皆是派愁云。另有个身着宫服的内侍立在旁,哭哭啼啼的拭着泪。见他二人走了进来,御医们面上少都带着些尴尬,也不做声,只有那谈医正上前拱了拱手,师父却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内间。而那谈医正也跟着二人走进了内室。 内间里有些暗沉,充斥着安神香的气味,隐约的还带着些血腥气,有重重的药味。 卫灵秀眼便瞧见正中那座雕了花的红木拔步床,厚重的帷帐层层的垂着,瞧不见里面的人。个穿着素服的小丫鬟立在床边,低眉顺眼的垂着头。 便听那谈医正走到师父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孩子刚出来就没了,恶血虽是止住了,元气却也半分不剩。” 师父点了点头,对那婢女做了个手势,那婢女见状便将帷帐层层的拉开。 帷帐拉开后,便见名女子躺在床上。 她平躺在床上,面色如同金纸般,神态却十分安详。头鸦发散落在枕边,虽沾着些汗水打成了缕,面上却十分洁净,显是有人替她净了面。她此时躺在床上,胸口没有半点起伏,竟像是已然过世。 卫灵秀有些怯意,朝着师父的身边靠了靠。 感受到她的情绪,师父并未说,只朝她温和了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才朝着那拔步床行去。 师父把了脉,便开始施针,整整过了两个时辰。 卫灵秀鼓足了勇气,在床边,瞬不瞬的瞧着师父施针。 直到最后枚金针被起下,那女子胸口突地动了动,口中低低的喘了声,似是将胸中浊气呼了出来,竟是极为缓慢的睁开了眼。 旁的婢女惊喜的低声叫道,“夫人醒了!” 也不用吩咐,此时自有伺候的婢女上前,将枚参片放入女子口中,为她吊着这口气。也是这时候,个中年夫人也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走到床边哆嗦着攥了那女子的手,哀戚道,“珍儿啊,你再撑会,他就快回来了!” 听得那妇人声中悲恸,屋子的仆妇都低声哭泣起来,便是卫灵秀也觉得自个儿眼眶有些潮意。她方才摸了下眼眶,便觉得师父在她头顶轻轻的拍了拍。 当日里,卫灵秀便与师父留在霍府。下晌时,几个婢女见着她年纪小,又玉雪可爱的,不忍她跟着师父直在内间,便领了她到偏房歇息。说话间,她才得知,霍临川十日前得了信自北地启程,便是快马加鞭,恐怕还得再过四五日才能抵达京城。 她吃着婢女送上来的小点心,心里为这对夫妇担忧,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得及。方才师父面色凝重,屋内那位年轻的夫人恐怕撑不了久了…… 她心中有着牵挂,匆匆吃了几口,便又跑回到内间。 回了内间,便听了两个婢女低声交谈,说是方才又吐了血,这次恐怕真的不好了。她这般听着,心里焦急起来,看着师父要再次行针,双手不自觉得便绞在了起。眼巴巴的瞧着师父,只希望着在她看来能活死人、医白骨的师父能让她再活会儿。 夜色渐渐降临,那女子终是没有等到丈夫归来,悄无声息的结束自己不长的生。师父长叹声,摇了摇头,缓缓的收了针。内室之中,下子便响起了众人的啼哭之声,看着那女子撇向门口的面庞,卫灵秀眼里的泪水刷的便落了下来。 便是此时,内间的门哐啷声被人踹开,人闯了进来,却在见到屋内景象之时,生生的顿在了门边。 名婢女瞧见了他,跪在地上膝行着到了他跟前,放声大哭,“将军!您总算回来了!夫人,夫人她……”。 卫灵秀看向门边,婢女声落之时,他个踉跄便撞在门边,似是唯有如此,才能勉强稳。他身形高大,满身尘土,面上是满面胡茬,竟让人有些瞧不清楚那面相。 只那双眼睛中,那仿佛镂骨铭心的疲惫,深深的印在了卫灵秀的心里。 第010章 旧年旧事 欲望文 第011章 战事起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1章 战事起 天气晴朗的很,连半点云彩也无。 抬眼望去,入眼皆是幕满满的绿色,随着强劲的疾风仿佛绿浪般,便是那苍穹竟也似比京城高远了许。 这便是北地的风光,凛冽而硬朗,呼吸之间再没有沁入心脾的花香,取而代之的则是带着些涩意的青草气息。 卫灵秀手里端着半干的药草,刚刚走出医帐,便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两年前的那次北地之行,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再次抵达北地,竟有种十分怀念的感觉。 “卫大夫!我来帮你啊。” 她正仰头想要极目远眺,身后传来了个年轻的声音,回头看去,便灿然笑,“大牛,你又来帮忙了。” 声音随着疾风传过去很远,个穿着简单轻甲的兵士小跑着朝她奔了过来。这兵士年岁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还未完全长开,眼望过去有些瘦弱。 “给我给我。”那少年兵士跑到跟前,把便将她手中的端盘接了过去。大步的向着医帐另端的晒架走去。 卫灵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快步的跟在他身后,“你的脚怎么样了?” 听她这般问道,名唤大牛的少年兵士回头朝她咧嘴笑,“前日您不是还瞧过了,早就好了,连点疤痕都没留下。”见她身上单薄,便又追了句,“卫大夫,您别瞧着如今是夏至月,这北地的风也有劲着呢。到了夜里,赶上京城的深秋了。” “是呀,这年过得可真是太快了。”卫灵秀点头,深以为然。自京城出来时,不过刚刚初夏,路上行了月,到了北地,竟似过完了夏天般。而这样带着些凉意的天气,已经是北地最“炎热”的时节了。 等到了九月上,便要开始飘雪了。 她转头四顾了下,医帐这边派繁忙景象,战争的气氛还没来得及抵达此处。 自那夜给冯湘南看病后,卫灵秀再也没有接触到霍临川等人。她便如其他大夫般,白日行军,夜里安营,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离开了沈泊舟的马车,她本想与几位慈济堂的大夫共乘车,只是当初马车安排已满,那辆车上并没有她的位置。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最初的那辆马车上。 最初有缘坐在同辆车上的几人,此时已成了交好的伙伴,待到卫灵秀回到车上几人竟仿佛又见到故友般,十分高兴。谈话间,卫灵秀得知,那位谈大夫如今已不与他们同车,而是跟在了元帅营帐的车队处。 过了怀安卫,大夫们便分了所属的队伍,卫灵秀分了伍,有二百来人,而大牛便是其中人。 待大军行到宣府时,大牛脚底处生了毒疮,慢说走路,便是动不动那疼痛也如同钻心般。伍长为此十分恼怒,这营本就是最普通的步兵营,营中皆是些身体不甚强健的兵士,老少皆有,就是正值壮年的没有几个。 伍长要将大牛扔在宣府镇,大牛年纪虽小却十分倔强,说什么也要跟着大军前行,为此甚至不顾疼痛咬牙跟着行军。卫灵秀见状,好说歹说的劝着伍长同意让大牛上了自己所乘的马车。谈大夫不在,倒是正好有个位子。 卫灵秀给大牛治好了脚上的毒疮,三日后他便下了马车,回到了自己营中。 这几日车上众人与大牛聊得倒是十分高兴。大牛是少年人,性子里免不了有些好胜,见几人笑他这般瘦弱也来打仗,便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弟弟。几人这才得知,这少年竟还有个双胞的弟弟也在军中。两人虽是双胞兄弟,模样却长得半点不像。弟弟二牛比他魁梧了许,也不似他般待在步兵营里,而是身处骠骑先锋营中。 霍临川手中大军,以这骠骑先锋营最为盛名。据说这两千精兵曾在凛城外大败北狄五千强兵。每人都是可以敌众的精兵。 大牛每每说起这个弟弟,面上那般骄傲的神态,便是毫不相干的人,也不由的感同身受。 晒架上搭了细线织就的帐子,卫灵秀钻进帐子之中细细的将大牛帮忙端来的草药平铺开来。她这边忙碌着,便听到晒架另侧有两人在说着话。 “这路到了北地,我瞧着今年年景不错,水草也颇为丰美,怎么就要打仗了?”往年北狄大军虽直对大齐虎视眈眈,真正打起来,却总是在年景不好、气候恶劣之时。像如今这般夏日里便起战,确然少见。 卫灵秀摆弄着草药的手渐渐放缓了许,听着那二人的对话。 “这事啊,我倒也听说了几分。”另人压低了声音道,“今年年景虽好,可那北狄却起了纷争。北狄王病重,几位王子为了那王位可是打破了脑袋,如今皆是抢着在北狄王面前立功劳呢。” “还有这等事?”头先发问那人惊讶道,“区区北狄也如中原般,有夺嫡之争么?” 另人嗤笑道,“虽是北地蛮夷,却也占着那么大地方呢。十来个大部落,为首之位,难道不引人觊觎?” 卫灵秀在那里听着,突闻声咳嗽声传来,那二人的交谈立时停了下来。 片刻后,便听到那两人问好的声音传来,“沈大人怎来了此处?!” “此处烦乱,大人有何吩咐尽管遣人来说就是。” 竟是沈泊舟到了医帐么?卫灵秀惊讶的撩了帐子探头看去,果见沈泊舟身青衫立在不远处,对那二人说了句什么。 待那二人走远,沈泊舟便抬眼看了过来。 见他望了过来,卫灵秀便走出了晒架,冲他招了招手。 “沈大人怎么过来这边?”卫灵秀望了望他身周,没看见他的小厮影风,这才又看向他,“是又不舒服了么?” 沈泊舟自来身子骨不算好,原本在京城时便常去慈济堂拿药,这次随军前来北地,其实颇有些勉强。卫灵秀与他同车那几日,为他细细把了脉,重新开了方子。这些日子都是小厮影风前来医帐为他取药。 “影风今日有旁的事,我便亲自过来趟,不算远,也能来瞧瞧你。”沈泊舟温声道,袭青衫立在草地之中,显几分超然。 卫灵秀闻言将晒架上的帐子拉好,这才对他笑道,“既是这般,那沈大人便随我去医帐吧,你的药我晨间已经包好了,就等着影风来拿呢。” “有劳了。”沈泊舟客气道,看着她的目光倒是十分温和。 “这没什么?”卫灵秀边向前走着,边不在意的摆手。忽的想起方才那二人所言,便忍不住好奇,看向沈泊舟问道,“沈大人,方才那二人所言可是属实?” 沈泊舟不妨她问的直白,本不欲细说此事,只是低头看到她那双澄澈的杏眼,心头却下子豁然起来,便点了点头,“差不吧。”又道,“北狄王有三子,只是这三子都非王妃所出,皆是妾生庶子。北狄王统帅北地外十六部落,而这三个王子每人掌管着其中的三个部落。如今北狄王年迈体弱,听闻确然是身染重病,这三位王子若要继位,便要得到另外七个部落的支持。要得到部落的支持,最直接的做法便是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好处,那三位王子必然不会损害自己部落的利益,便少不了对我大齐动武。” 卫灵秀边走着,边听他说着,本是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因他温声细语倒也让人听得十分有趣。说了会,两人便到了医帐,沈泊舟在外等着,卫灵秀则躬身进了帐子。不会儿,便拿着包包的严密的药材走了出来。 “我听着影风所述,今日便给大人换了药,如何煎制、如何服用我都写在纸上,大人到时交予影风便可。”待沈泊舟将药接了过去,卫灵秀便将那写了煎制法子的纸递了过去。 沈泊舟接过那张纸,打量了下,再抬头时眼睛里便又添了几分笑意,“字写的不错。” 卫灵秀见状大窘,脸上便红了几分。 她的字虽说尚可,可沈泊舟那是进士出身,笔字不知比她好上少,如今被他这般称赞,便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曾见过兄长练字,那是真正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她不过练了五六年的字怎能与他们这些进士出身的人相提并论。 “沈大人真是见笑了。”她呐呐道。 沈泊舟见她不好意思,也不说,只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顶。 便是此时,阵急促的号角声自军营尽头传来,尖锐而嘹亮、急促而震撼。 卫灵秀愣,便见沈泊舟脸上也是肃。 即便是医帐这边,许人也是停了手上的工作抬头望去。几个穿行在医帐处的兵士听到此声,也再不敢怠慢,朝着军帐那边大步的跑去。 “怎么回事?”卫灵秀从未随军,并不知晓这号声的含义。 沈泊舟见她面上有些仓皇又有些茫然,只低声道,“你先回医帐,尽量不要出来。这段时间做好准备,待到晚间,恐怕便要开始忙起来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 见他这就要走,卫灵秀不由的喊了声,“沈大人。” 沈泊舟闻声顿了顿,转头对她道,“这是迎敌的号角,恐怕是北狄军有异动了。” 第011章 战事起 欲望文 第012章 伤兵的哀求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2章 伤兵的哀求 这日,卫灵秀过得有些惶然。 虽然她直在告诉自己,既然来到此处,总要面对这样的时候。但当她听到自远处传来的隐隐的轰隆声,还是面色有些发白。 上晌时,因着听了沈泊舟的话,她直在帐内忙碌着,将各类伤药分类,又将白布裁条。只是忙完这切,压制在心中的恐惧,便开始渐渐冒头。 不过半个时辰,她已经在帐外眺望了三四回。虽然知道医帐与交战之地相隔恐有几十里路途,什么也瞧不见,可她却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晌午时,有兵士前来送饭,刚进入医帐所在,便被大夫们团团围住。 众人皆是头回随军前来北地,未开战时还好些,如今突闻开战,皆如卫灵秀般,心中惶然忐忑。 几个前来送饭的兵士年纪不大,见满医帐的大夫皆来询问前方战事,面上便有些得色。有人满腹信心,“今日首战,咱们元帅亲自领着先锋营在卫沙口处迎敌,郦将军率虎威营协攻,定能挫狄军锐气。” 那少年兵士颇有些说书的本事,边发着饭食,边绘声绘色的说起了旧年战事,不外是些霍临川率军大败狄军的事情。众大夫听得却十分有趣,接了饭食也不离开,索性便在边边吃边听。 卫灵秀领了午饭,在不远处寻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了下来,有些喧闹的医帐意外的为她驱散了些心中的惧意。坐在青石上,她将自个儿的午饭慢慢吃光,不远处的那处“说书”也到了尾声。 少年兵士正说到在卫沙口河滩处霍临川孤身人被狄军十数人包围,此时却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下来,引得几个年轻的大夫满面急色。 “到底如何?!霍将军最后到底如何?!” 卫灵秀听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能如何,若不是他突围杀出,便是有援兵赶到。若非如此,他今日怎还能领兵出征,又怎能对狄军保持不败?! 果然,那少年兵士卖足了关子,哈哈笑,朗声道,“咱们元帅柄长刀将十余数狄军斩落马下,朝着山头上赶来的狄军大笑三声,这才拍马回营,只留河滩上十余数狄军尸首,还有那干瞪眼的蛮子援军!” 少年兵士话音落下,引得周围许年轻大夫片叫好。他们本是被逼迫前来北地,心中皆有些怨气,只是这路上跟着大军块儿前行。到了北地扎营之处,每日里又见着兵士们操练,都是为了北地的百姓安宁,心中的怨气倒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几日又听了不少霍临川往年的战绩,不少年轻大夫甚至因此被激起了些豪情,偷摸打听着,可能跟着出征。若再这般下去,恐怕医帐的大夫又要不够用了。 晌午听了这场说书般的旧事,回到帐中,卫灵秀心中的惧意再无半分。左右东西准备妥当了,她便将帐帘挂了起来,便坐在帐口处看起了师父留下来的医术。 这看,便看入了迷,不觉间便到了傍晚时分。 因着天色暗了下来,卫灵秀便合了医书。刚要起身,便听到医帐远处传来片喧哗之声。她心里顿,立时明白这场仗应是打完了。赶紧了起来,将医书放回到枕头底下,刚刚起了身,与她同住的程大夫便进了医帐。 程大夫今年已有六十,本来这岁数是不会被强征前来。少人躲避还来不及呢,偏他听闻北地缺少大夫,执意要跟着大军同行。因他年岁不小,卫灵秀又是个看着细心的,医帐这边的管事校尉便让他二人同住,也好互相照应些。 “小卫大夫,赶紧的,伤兵都送回来了。”他边抖着花白的胡子,边闯进医帐,要端起放在案上准备好的东西。 卫灵秀见状,抢先步到了案边,将案上所有东西都挂在了自己身上,“程大夫,这些我来拿,您先走步,路上瞧这些脚下。” 程大夫见状也不跟她争执,只从她肩头取下个装满了白布条的布袋,也算是给她减少些负担,点了点头便先出了帐子。 卫灵秀出帐子时,医帐营地已然片喧哗,到处是面色急匆匆的大夫,和前来催促的兵士。各个帐子外都燃起了火把,路上倒是片明亮,不用怕脚下磕绊。她便背着箱子的伤药小跑着出了医帐营地,营地外早有兵士等在外面,个年轻的兵士见她背的辛苦,立时便上前替她结果药箱,带着她朝着兵营方向行去。 “你是哪伍的大夫?”年轻兵士小跑着,见卫灵秀有些跟不上自个儿的脚步,便伸手攥了她的胳膊带着她起跑了起来。 卫灵秀方才便累出了身汗,如今被他带着小跑,身上虽已去了负累,却依旧喘的倒不上起来,勉强将自己负责的伍报了出来。 “步兵营丙营十三伍?”年轻兵士重复了遍,这才明白过来。医帐的大夫因为各自负责百人,所以将大军细化分开,而对于兵士们而言,并未有此种划分。“是宋校尉那队吧,今日他们虽在外围协攻,却也有些伤兵,你步子快些。” 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也不顾上疲累,憋了口气跟着他快步的跑了起来。 她所负责的那百余人这日也参与了协攻,只是此时伤兵不少,倒也分不仔细。待到了伤兵营,那年轻兵士将药箱交还给了她,便又快步离开。 卫灵秀接了药箱,躬身便进了帐子。 不大的帐子内横七竖八的躺了七八个伤兵,还有几个伤势较轻,只是随便的席地而坐。见她背了药箱进了帐子,那几人便立时起了身前来帮忙。 这帐伤患,因是协攻的步兵,伤势都不算严重。大是四肢被兵刃划伤,只有人被长刀刺了腹部,庆幸的是腹部甲片替他挡去不少力道,长刀虽入腹,却并不深。 卫灵秀先为那伤了腹部的兵士敷药止血,边跟兵士们打听今日的战况,“今日伤患可?” 兵士们见她年纪不大,长得十分俊俏,动作却轻柔娴熟,对她也颇有好感,听她发问,便七嘴八舌的回答起来。 “咱们步兵营伤患不,连带这帐,也就七八帐,大抵是些轻伤。” “我听说虎威营那边伤患不少,郦将军那个火爆性子带着他手底下的虎威营也是群暴脾气。今日虎威营直插狄军中腹,险些没被人给围着锅端了。” 兵士们说到此处,几人不禁哈哈笑了起来,有些戏谑的意味,却并无恶意,不过是轻松的调侃。 “元帅哪能让郦将军吃这种大亏,先锋营就在前方,回身就与虎威营形成夹击之势,被锅端的是那支狄军。”听得这般调侃,有的兵士便忍不住反驳。 卫灵秀这第日的工作,直到夜里酉时才算是结束。得她治疗的兵士们都十分感激,有几人亲自将她送到帐外。 她此时才想起与自己算是相熟的大牛,随口便问了问。 谁知刚才还有些嬉笑的几个兵士,在听到她问到大牛时,神情却下子低落了起来。 “他怎么了?”卫灵秀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晌午之前那种惶然的心绪下子又回到了心中。 “大牛虽受了伤,却无性命之忧。”个兵士开了口,言语中有几分唏嘘,“只是,他弟弟今日战死了。” 卫灵秀闻言下子愣了,这消息实在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来到北地不过几日,说得上相熟的兵士也只有大牛人,没想到得知战亡的第个人便是大牛的弟弟……大牛提起弟弟时脸上那种骄傲的神情此时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有些不敢想象此时大牛会是怎样种绝望的心情。 工作做完后轻松的心情,在听闻大牛弟弟的死讯后下子沉重起来。与几个兵士道别后,卫灵秀背着空了的药箱慢慢走在伤兵营中。 营地里到处燃着火把,三三两两受伤的兵士互相扶持着行走在期间。偶尔几声按捺不住的惨呼在四周的帐子里传来,激的人忍不住就个激灵。 卫灵秀慢慢的走着,远远的便瞧见个帐子外似有七八个兵士围在起,喧哗声随之便传了过来。她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在那几个兵士之中大声哭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牛。 眼见着大牛发狠将其中个兵士大力推开,踉跄着便要朝这边跑来,卫灵秀忙跑了几步到了他们跟前。 大牛腿上受了伤,虽身边有人搀扶,每行步却踉跄步,脸上还带着痛楚。 “大牛,你这样闹起来,又有什么用!难道咱们会将兄弟仍在战场,自个儿回来吗?”被大牛推开的兵士并未气恼,两步跨到大牛面前无奈的说道。 大牛红着眼,瓮声瓮气的说道,“他没死!我就是知道他没死!” 卫灵秀见状忙到了跟前,急急说道,“你先别急,你瞧,你腿上的伤又裂开了!”那绑在大牛腿上的布条此时已然被血水染透,必定是伤口又重新裂开。 几个兵士见有人打岔,忙也跟着劝说,不由分说的将大牛带回到了帐子中,再不与他纠缠,立时便四散离开。 见同伴们四散离开了帐子,大牛身上的力气仿佛在瞬间全然消散,他失神的坐在帐口处,通红的眼眶处突然滚下串热泪。 卫灵秀见状,心中也有些酸涩,眼中差点也跟着淌下泪来。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轻轻的将他腿上被血水染透的布条圈圈的接了下来。他的伤不轻,右腿处被利刃划了道半尺长的口子,伤口极深再过半分怕是就要见骨了。这样的伤势,那是要疼……可他竟似丝毫不觉般,挣扎着走出了帐子,导致伤口再次裂开。 拿了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的给他清理了下被血水冲开的伤药,卫灵秀重新给他上了药,又包扎了伤口。她动作轻盈,也不算快,待给他弄完后,已过去盏茶时候。而这段时间里,大牛仿佛失了神般,目光呆滞,静静的坐着任凭她给他处理伤处。 “你好好歇着吧,再不能随便走动了,伤口再裂开,那就不好了。”擦干手上的血水,卫灵秀担忧的对他说道。她不太会安慰人,此时也不敢触及他的伤心事,只得絮絮的嘱咐他注意伤口。 便是此时,大牛似是突然回过神般,激动起来。他把攥住卫灵秀的胳膊,哀声求道,“卫大夫!我求求你,你救救二牛吧!他们都不相信我,可是我就是知道,二牛他还活着。我跟二牛块儿下生,十几年来都在处,从未离开。许是因着双生,我们二人总能感觉到对方。我伤在腿上,可是肚子却疼的厉害!定是二牛伤了肚子,他在叫我呢!他孤零零的躺在河滩上,叫我呢!”说到此处,大牛已然是嘶吼般,眼眶中的泪水如若滂沱的大雨,终是哀嚎起来。 第012章 伤兵的哀求 欲望文 第013章 误会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3章 误会 卫灵秀自来心软,听他这般乞求,那劝他接受事实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起幼时重病,九岁的长姐在祠堂中长跪磕破了额头,只求她能再次渡过劫。若是家中兄姐如这般有难,她心中定也难以安稳。 想到此处,她咬了咬下唇,对大牛道,“你且先回帐中歇着,我去先锋营求那校尉。”先锋营直属霍临川麾下,她不敢去元帅帐中求他,只求二牛那伍的校尉能听她言。 大牛别无他法,只能听从她的劝慰,返回帐中。也不入睡,只坐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看着她走出帐子。 先锋营因直属霍临川帐下,其扎营之处便在整个营地的最中央位置。 卫灵秀背着空药箱,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相比起外围步兵营帐处的嘈杂,此处便显得十分安静有序。便是三两行过的兵士,也少有开口说话,面上派严肃。 她打听了二牛所在伍的营帐,小心的避开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寻到了位姓田的校尉。 那田姓校尉三十出头,面色有些端凝,也不话,只静静的听着卫灵秀在旁说着。因着心里担忧,她自是说的极快,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待切说完,她面露祈求之色,只盼望着此人能派人前去探寻番。 只可惜,那田校尉听完后,只沉默着摇了摇头,见她目瞪口呆的瞧着自己,这才开口道,“晚间咱们撤离回营之前已将战场彻底探查番,并未发现有遗漏之处,慢说受伤的兵士,便是尸首咱们也都抬了回来。石二牛确然没有回营,也未见尸首,如此看来恐怕是被狄军所俘获。此时便是再去探查,想必也只是无用之功。” “怎么是无用之功呢?”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便有些着急,“也许他如今还活着,却被你们遗漏在战场上。他哥哥说的十分明白,说他腹部受伤,如今正等着人去相救。” 田校尉被她这般纠缠,有听闻她如此说道,竟似被她气笑了般,“卫大夫,二牛是大牛的兄弟,咱们也明白他的难受。二牛在咱们先锋营也有半年了,咱们难道就不拿他当兄弟吗?只是,大牛那般乱语怎能如此相信。如今战事刚起,若是狄军在河滩处埋伏,咱们派了兵士前往,岂不是白白害了兵士的姓名。”他说完这话,再不肯与卫灵秀说,转身便要离去。 卫灵秀那肯放他离去,想到大牛那绝望的眼神,也顾不得什么,闪身又挡在了田校尉身旁。田校尉此时也有些烦躁,大掌挥来,便将她拨开,再不瞧她大步就离了营帐。只留着卫灵秀在原地的风里,孤孤单单的颇有些可怜。 霍临川在自个儿帐外,将远处发生的这幕尽收眼底。 眼见着卫灵秀转身慢慢离开先锋营,他低声对身边的护卫道,“去把田英给我叫来。”护卫领命而去,不过半盏茶时候,方才与卫灵秀有些牵扯的那名田校尉便到了他面前。 “那人与你说了什么?”霍临川问道。 田英虽不明白霍临川为何这般在意这等小事,却也不敢怠慢,便将二人所言不添分不减分的如实禀告。 霍临川闻言便又抬眼瞧了瞧卫灵秀离开的方向,便对田英道,“你且找几个人盯着她,若有什么举动,便将她扣下。” 田英愣,不敢置信道,“怎地,那孩子竟还敢自个儿去河滩?”他今年三十出头,卫灵秀正与他家中小子差不的年岁,他自是也将她看做孩子般。又瞧着卫灵秀个子矮小,身材纤瘦似个女娃般,便没想着她敢自己个人前去那满是死人的河滩。齐军每次战后会为阵亡兵士收尸,可狄军并不这般行事,如今那河滩之上可是遍布狄军的尸首。 “不论如何,总是去盯着吧。”霍临川道,见田英离去,便对那护卫道,“你且去宋将军那里,让他自斥候营中寻几个身手好的,再去河滩那里摸边。无论如何,丑时之前必须回营。” 护卫闻言,眼中露出几许疑惑,只是他向来听命行事便并未如同田英那般还询问番,既是得了命令,便立时去行事。 待护卫离去,霍临川在帐前又停留片刻,这才躬身返回帐中。 卫灵秀返回医帐时,已近戌时。 白日里天气十分晴朗,如今到了深夜倒是阴霾起来。云层压得很厚,不说月亮,便是星子也无。抬眼望去,远处乌沉沉的,什么都瞧不分明。 她进了帐子,将药箱放下。 程老大夫还未返回帐中,她便自个儿坐在榻上发呆。 自先锋营回来,她没敢去瞧大牛,怕去了又要面对大牛期盼的目光,怕自己的无力让他再次绝望。 心里如同火烧般,那灼热让她无法在榻上安坐。起了身,在帐内兜兜转转了盏茶时候,她终是无法说服自己安心留在帐内。 看着挂在柱子上的风灯,她心里横,简单收拾了个小些的药箱,又上前拿了那灯,便再次出了医帐。 帐外比起之前又安静了不少,此时只偶尔有些人声响动。 卫灵秀怀抱着风灯,小跑着向印象中马匹所在的方向行去。她不敢去偷先锋营和虎威营的战马,只敢打运输粮草的马车的主意。 营地之内,她不敢点燃风灯,只得脚深脚浅的向前走着,直走了刻钟时候,便到了牲口棚。此时夜已深沉,此处远离士兵营帐,寂静的让人心慌。 她蹲在角落里,等了会儿,发现远处巡夜的兵士只静静的在那里,并没有来回巡逻的念头,便大着胆子朝着牲口棚,慢慢挪动。 拉车的马匹都是比较温驯的骟马,卫灵秀黑影里摸到了拴马的绳子,颇废了番力气,才将绳子解开。那马儿也不出声,只跟着她慢慢的出了棚子。 她就这样弓着身,领着马儿慢慢转到了牲口棚的背面。 此时便是那巡夜的兵士朝此处看来,也断然瞧不见躲在背面的她。 卫灵秀松了口气,手抓着风灯的提手,脚上蹬了脚蹬,便要翻身上马。 “卫大夫这是要去哪里啊?!” 黑夜中,个带着些戏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声音来的猝不及防,吓得卫灵秀尖叫声,立时便自马上摔了下来。 怀里的风灯也落到了地上,发出声闷响。 那说话的人上前步将落在地上的风灯捡了起来,又点了火折子,便将风灯点了起来。卫灵秀呆呆的望去,这才发现,将她捉个正着的人竟是郦珩。 郦珩盔甲未卸,手里拎着风灯,在她步之外,脸上满是讽刺的笑容。 “说啊,你要去哪?”他边说着,边朝她弯腰,把攥住她纤细的胳膊毫不留情的便将她自地上拉了起来。 胳膊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卫灵秀脸色都有些发白,却不知如何应对此人。她本就害怕的很,此时又被郦珩吓得半死,脑袋里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去辩解。 郦珩借着风灯的火光,见她张俏脸惨白,只当她是坏事败露,也不问拖着她便朝着军帐中走去。 半个时辰前,他方自外围跑马回来,便瞧见几个兵士在医帐外转悠,心中疑惑便上前问了几句。那几个兵士正是得了田英的指示,留在医帐处盯着卫灵秀。这几人虽得了命令,却不知缘由,见着郦珩询问,自是五十的禀报。 郦珩此人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性子又十分跳脱,最是喜欢揽这等事情。况且,当日还是他对霍临川提及了卫灵秀的异状。此时听闻这几个兵士奉了霍临川的命令前来监视卫灵秀,只当她是露出了什么马脚,便自告奋勇的将这事揽了过去。 郦珩身形高大,步伐自也不小,此时他大步的朝着霍临川的元帅营帐行去,卫灵秀便被他拽的步伐踉跄。偶尔脚下发软,便会摔上下,郦珩见她这般狼狈,本也有些可怜她,只是转念想到她深夜偷马出营,不晓得要做什么坏事,便再不留情,大力拉便将她自地上拽起来继续拖着向前走去。 眼见着,元帅营帐便在眼前了。 卫灵秀此时终是缓过神来,她错愕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元帅营帐,开始挣扎起来,“郦、郦将军,我方才、方才并非……” “你不用对我说,有什么话便对元帅说吧。”郦珩闻言嗤道,再不话,拉着她便进了霍临川的帐中。 霍临川正坐在案后看着卷兵书,不妨有人嚯的拉开了帘子闯了进来。不用想,这般莽撞又不拘小节之人,除了郦珩不作他想。 他随意的抬眼看了眼,入眼的景象却让他十分意外。 闯进帐内的的确是郦珩,只是,除了这人之外,那个纤瘦的少年也被他拖拖拽拽的拉进了帐中。 他来不及出声阻止,那纤弱少年已经被郦珩大力推,踉跄的跌倒在帐子中央。 第013章 误会 欲望文 第014章 活死人医白骨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4章 活死人医白骨 “你这是做什么!?”霍临川自案后起了身,拧眉喝道。 郦珩却未觉察,依旧自鸣得意道,“大哥,这小子果然有问题。方才竟被他溜到了粮草处。我跟过去时,他正要上马。都这个时辰了,擅自出营,那定然没好事。” “不是!”卫灵秀听着郦珩给自己定了罪,也顾不上膝盖疼痛,不及自地上起来,便急急反驳道,“草民并没有坏心思。” “嘿!”郦珩听她开口反驳,不屑的笑了两声,反问道,“那你说说,你这种时候要出营作甚?”说到此处,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面上顿,脸色有些发绿,低声嘀咕了两句,“难道是想着在营帐外私会……?” 卫灵秀正委顿在他跟前的地上,这句话听了个半点不落。她万没想着面前这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错愕之中,也目瞪口呆的仰头看向郦珩。随即,她便又将视线转向了自案后起身的霍临川。 帐内只在案旁点了盏风灯,不甚光亮。 他起身后,整个人便似隐在了暗处,脸上的表情也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你先回营帐,此事我自会处置。”霍临川两步走进灯光所及范围,脸上原是派平淡。卫灵秀低了头,不再说。 郦珩却有些不愿意,嚷嚷道,“这竟是要避着我么?好歹是我拿回来的!” 霍临川敛了神色,冷眼瞧着他。 郦珩见他沉了脸,再不敢造次,耸了耸肩便转身朝着帐帘处行去。只在躬身帐时,回头瞧了眼,却见霍临川低头看着那依旧坐在地上的小大夫,面色竟柔和了许。他心里“咯噔”下,想起方才的猜想,俊逸的面庞又绿了许。再向外走时,步子便磨蹭了许,待到出了帐子,是闪身隐到帘侧。 守在帐外的护卫对他频频侧目,他倒也觉得此时有些不像样子。只是心里总是难平,只得对着护卫讪讪道,“别出声。” 见霍临川在身侧,也不开口,卫灵秀只觉得这营帐之中气氛分外尴尬。她勉强自地上了起来,喏喏的打算开口。 还未等开口,霍临川却突然说道,“可有伤着?”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不出半分情绪。 案上风灯的火光在此时突地晃动几下,引得她心头跳了几分。她慌乱的摇着头,不做声的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快要缩进角落里了。 她觉得他总会再说点什么,心中便暗暗想了应对的话,只是垂着头过了许久,却不见动静,再抬头时便惊讶的发现,他已经回到案后,手中又拿起了那本书…… 怎会这样? 卫灵秀满心不解,愣愣的瞧着坐在案后的霍临川。 他今夜卸了铠甲,只穿着件佛头青的葛布道袍,随意的盘腿坐在蒲团之上。臂撑在案上支着下颌,手攥着书卷垂目看的入神。 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卫灵秀心中片茫然。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拼命想要挣脱抑制的牢笼。今日忙碌到酉时,又受了番惊吓,是被郦珩拖拽着走了路。心里的疲惫交织着些惊惶与委屈,那压在心底的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她收回了目光、低了头,使劲咬了咬下唇,逼回了要涌出眼眶的湿意,强自镇静下来,只是呼吸间便重了两分。 在她呼吸加重的那瞬间,霍临川便将目光投向了她所在的角落。 那身月白的衣裳已然十分脏乱,袖口处是不知在何处划了道口子,看着十分狼狈。 真是个糊涂的人啊,这样的黑夜,要夜行出营,怎能穿这样身衣裳,霍临川这样想着。他不过想让她在旁反省番,她怎就这般委屈,个男孩子,缩在角落里竟然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只是这伶仃的模样,让他心中软了软。 罢了,总是个孩子,何必这般吓唬他。 霍临川这般想着,放下了手里的书,“郦珩说你偷了马匹想要出营,你要去哪?” 不妨他突地开口,卫灵秀个激灵,立时抬眼去瞧他,满眼都是惶然。 霍临川也不催她,只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她平静下来。 直过了几息,卫灵秀才找到了自个儿的声音,低声道,“草民、草民想去今日交战的河滩。” “可是为了先锋营的石二牛?”霍临川问道。 卫灵秀闻言愣,“元帅知道此事?”此时她终是想起自己没完成的事情,再过不上害怕,向前走了两步,急急道,“元帅既是知道此事,可能派人去探查番。那步兵营的石大牛与石二牛乃是双生的兄弟。草民从医这些年来,也听过些许双生子互有灵通的传闻。那石大牛言之凿凿的,也许他兄弟此时真的还活着!” “卫大夫。”霍临川出口打断了她的话,自案后了起来,走到她身前俯视着,“你可知这样的时候,你孤身人偷出军营,是何等的危险?如今两军交战,便是军营周侧都遍布双方斥候。你孤身出营,即便是遇不到北狄人,也会被我军斥候察觉。无令出营之人,旦被擒,格杀勿论。这条例,没有人告诉你吗?” 卫灵秀瞪着双大大的杏眼,满眼的茫然,喃喃道,“有这样的条令吗?” 那双眼睛里装着慢慢的茫然,有那自茫然之中透出来的纯真。霍临川眼望进那汪秋水之中,只觉得心中悄然动。他觉察出这种不寻常的异状,常年训练出来的冷静自制让他迅速将这种情绪挥散。 只是再开口时,语气里便不自觉得添了几分烦躁,“如今可是知道了?!” 卫灵秀不明白他怎的突地翻脸,立时便呐呐道,“知道了。” 便是此时,帐外忽的响起阵嘈杂之声。 卫灵秀眼看着霍临川的眉头蓦地蹙起,随即听他朝着帐外沉声问道,“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帐外侍卫便撩帘而入,摒道,“元帅,斥候营的人回来,还带着先锋营的石二牛。” “呀!”不等霍临川开口,卫灵秀已然惊喜的喊了出来。 看着她破涕而笑的模样,霍临川只觉得自个儿心里也松快了几分,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又问道,“人在何处?可还活着?” “只说似是不好,如今人正在副帐之中。” 霍临川闻言心头沉了沉,提步便朝着帐门走去,走到卫灵秀声旁时丢下句话,“跟着过来。” 卫灵秀此时顾不得他的语气,只觉得心头终是落下了块大石。不用他吩咐,她自是会去给那石二牛治伤。 副帐在元帅营帐旁,霍临川出帐子,便朝着副帐走去。 护卫抢先步为他撩了帘子,他低头便走了进去。只是进帐子,便瞧见四五人立在帐中,垂着头声不吭。这几人中,竟然还有郦珩。 此时倒也不是与郦珩计较的时候,看了眼此时躺在榻上毫无生气的石二牛,霍临川转头看向斥候营人,“怎么样了?” 那兵士闻言,垂着头轻轻的摇了摇,低声道,“进帐前还有口气……” 霍临川听了,心里顿,未等再开口,便听见卫灵秀在几人身后急急道,“快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她的声音本就有些女孩儿的尖细,如今又有些着急,便添了几分尖利。帐内本就安静的很,几人听到此声,不自觉的便让开了个缝隙。 霍临川便见那纤瘦的身影自那几人中,拼命的挤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郦珩见卫灵秀钻了进来,刚要喝止,却感到胳膊被人拽,转头瞧,便见到霍临川摇了摇头。心里总是有火,郦珩也咬牙沉默了下来。见到军中的弟兄满身血污、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他心里也十分难受。 卫灵秀几步奔到榻前,看了看已然毫无声息的石二牛,声音却意外的冷静了下来,“什么时候断的气?”她边问着,手上却动了起来,眼花缭乱间,几枚金针已然封住石二牛全身几处大穴。做完此事,她便立时动手将石二牛胸前铠甲解开,又将他身前布衣下子撕开。 几个斥候见她这番忙碌,有些傻眼,只人轻声道,“他断气不过十息。” 卫灵秀闻言,点点头,“许还有救。” 说完,她再不言,手圈起立在石二牛的胸口,另手攥拳下又下的砸在自己的手上。 下又下的,她拼命的砸着。身上虽早就疲惫不堪,额头也滴下了汗水,她却依旧咬着牙,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时间点滴的流逝着,在旁的兵士心中已然有些绝望,有人不忍撇了头不再去看。 而霍临川却依旧瞬不瞬的盯着卫灵秀的动作,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已然紧紧攥成了拳头。 不知过了久,仿佛那捶着胸口的声音已然成了习惯般。突地,声咳嗽自石二牛胸前窜至口中。众人骇然,忙上前围了过来,只见石二牛呛出满口的血,便再次昏迷过去。人虽不省人事,那胸口却在缓缓起伏着,显然是活了过来。 卫灵秀见状,却不敢松口气,忙将他上身铠甲全数解开,开始为他止血疗伤。 旁的兵士们却忍不住杂声问道,“这断了气的人还能医活呐……” “这捶胸口能救人?” 郦珩在侧早已目瞪口呆,看着卫灵秀娴熟的为石二牛治伤,虽则之前对她不善,此时倒也腆着脸凑了上来,口气也恭敬了许,“卫大夫,你还有这本事那?” 卫灵秀手上忙着,见他询问,便低声道,“也不算什么本事,这是我师父教的,只对刚断气的人有用,我也只是心中侥幸试试看。” 干人啧啧称奇,霍临川却依旧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 第014章 活死人医白骨 欲望文 第015章 一夜终了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5章 一夜终了 卫灵秀在帐内忙碌着,霍临川则出了帐子听着几名斥候的报告。 “咱们沿着河滩向下游摸了近二十里,这才寻到石二牛。”名斥候禀道,“他倒在地上,战马就在不远处。属下仔细查探过了,石二牛受伤时,应是右脚被鞍蹬扣住,彼时战马恐是受惊拖着他直沿河滩行了近二十里路,这才未被救回。” 霍临川听了,颔首道,“今夜辛苦你们几人,快回去歇着吧。” 听他这般说道,几位斥候都咧嘴笑了起来,也不话,朝着他行礼后便自行离去。 见几人走远,霍临川便又撩了帘子走进帐内,眼便瞧见卫灵秀依旧在榻前忙活着,而郦珩则在她后面,环抱着双臂抻着头好奇的瞧着。 偌大人在身后着,颇有些碍事。 卫灵秀转身去拿白布条时,便险些撞在他的身上,她叹了口气,张沾满了汗水与污渍血渍的小脸上满是无奈,“郦将军,您若真是闲着,可能帮草民再去打盆水来?” 方才斥候营的人帮着打了盆清水,如今那盆水已然变成了血水。她倒也不是不能自个儿去办这件事,只是此时身上真是不剩半点气力,便是盆水她恐怕也端不住了。 “嘿,你小子……”郦珩听卫灵秀竟指使他去做这样的事情,那双剑眉便横了起来。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听到霍临川在身后淡淡道,“你少在这碍事,去打盆水来,然后回你的帐子里去。” 郦珩哼唧了会儿,见两人此时都不搭理自己,只得垂着头出了帐子。帐外护卫显是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待他出来时还没来得及将脸上的笑意收敛。郦珩瞧心里是郁闷,便对着那护卫道,“笑什么笑,赶紧替你郦大爷打盆水送进去!”说完,再不停留,朝着自个儿的营帐大步的走去。 他今日领着虎威营在战场侧翼与两倍狄军作战,晚间又去跑马,便是铁打的身子,此时也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了。 霍临川在帐内听见郦珩的话,倒也不在意,只打量着面前的二人。 石二牛躺在榻上,呼吸虽然十分微弱,却连绵不断,看来总算是救回了条性命。 他伤的可算是十分严重,腹部被利刃刺穿,流了不少血。条腿断了骨头,断裂的骨头刺穿了腿上的筋肉,看着十分狰狞可怖。 此时他腹部的伤已然处理干净,而卫灵秀则在他的伤腿处看似有些犯难。 “可有难处?”霍临川问道。 便见卫灵秀转脸看向他,面上颇有些烦恼的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你说。”他的声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与她的欲言又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灵秀见状便低声道,“断骨重接,十分疼痛。如今石二牛失血甚,已经伤了心脉。若是此时疼痛过于剧烈,便会导致心脉断血,这口气若是再散了,那就说什么也救不回来了。”她说到这里,抬眼去瞧霍临川。他在步之外,微微低着头看着她,双眼睛里满是认真,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脸上红了红,为自己的时间的卖弄感到惭愧,忙又道,“元帅可能派人去医帐那里去寻麻沸散?若有这药,疼痛便能减轻大半。” 霍临川闻言颔首,便再出了帐子。两名护卫人去打水,如今还有人立在侧,见他出来,忙躬身行礼。 此处与医帐相距甚远,他想了想,便对护卫吩咐道,“你去谈大夫那里,问他要些麻沸散来。” 护卫听了,立时领命而去。谈大夫因着只为几位将军瞧病治伤,所以并未住在医帐那边,他的帐子离此不远。 护卫刚离开,头先那护卫正提着桶水走了过来,霍临川瞧见了,索性自他手里接了水桶,自个儿拎进了帐子。 卫灵秀正在帐内等着,见他拎着水桶走了进来,倒吓了跳。忙上前去端那满是血水的木盆,却因疲惫无力,端着木盆的手抖得仿佛随时要将水泼出来般。 “你放着,我来。”霍临川将水桶放下,手便将水盆接了过来。那木盆足有抱大小,有半尺深,此时装满了污水。卫灵秀双手捧着都十分勉强,此时他竟手端着,水面纹丝不晃。 力气真大啊,她边咋舌,边拿了白布在清水中沾湿,给石二牛清理腿上的伤口。血水与泥水很快便弄脏了白布,她便要在水桶之中洗涤番,正转身时,却听霍临川开口道,“等等。” 她手里攥着脏污的白布,抬眼看他,不明白他要作甚。 茫然间,便见他指了指她的脸,淡声道,“你先洗把脸。”他边说着,将木盆放在侧,拎了水桶倒出半盆清水,然后便退后了两步。 卫灵秀茫然的探头朝那水盆中瞧,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真是脏的令人发指。晚间摔下马时恐怕就沾了不少泥土,如今在此忙活半天,又沾上写血污。如今泥土与血污混合了汗水,眼瞧去,简直比那路边的乞丐还要腌臜。 她“呀”了声,声音里带着些惊讶与沮丧,仿佛在发现自己脸上这般污浊后,便时刻也不能再忍,慌慌张张的便将小脑袋探进了水盆里。 直直洗了半盏茶时候,霍临川才见到她从水盆里探出了脑袋,张小脸又恢复了莹白,双黑眸如同水洗般透亮。 手头没了干净的帕子,她脸上还挂着水珠儿,无奈下要抬了胳膊用袖子擦脸,这才发现身上衣衫也脏的很。 霍临川就见她坐在那里,茫然四顾,脸上的水珠儿吧嗒吧嗒的落着。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她走了过去,待反应过来时,已然抬了袖子碰上了她的脸。 卫灵秀只觉得自个的脸上烧的恐怕要滴下血来,再也不敢抬头,只背身对着霍临川,面对着石二牛手上忙碌着。 方才他竟然用自个儿的袖子给她擦了脸!而她竟傻呆呆的让他点点的将脸擦干……那细葛布摩擦在脸上的触感如今仍旧残留在脸侧,想到此处,她只想着此处若有个小洞儿能让她钻进去就好了。 只是她心中也明白,此时此处,她这番作态却实在不合时宜。她身男装,切不能这般忸怩……只是若是旁人,她还能按捺下二,唯独这人总让她心惊神惶。 好在此时护卫寻到了麻沸散,送进了帐子,也算是打破了方才那瞬间的尴尬沉默。也许尴尬只有自己……卫灵秀自护卫手里接过了麻沸散,偷偷的瞥了眼霍临川,发现他坐在侧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出神,左右是没瞧着自己,心里总算是松了些。 待将石二牛的断骨接好,已是又过了个时辰。 身上已然不是疲累而是感到酸痛了,卫灵秀直起腰来,使劲的捶了肩膀两下,只觉得肩头处竟硬的如同石头般。 转身时,双肩已然垮了下来。 如此疲累倒唯有点好处——实在是分不出丝毫精力去尴尬了。她看向直在旁瞧着的霍临川道,“好好养着,性命定然无碍。只是日后还能不能上战,要看养成什么样子。”霍临川似也是松了口气,颔首道,“人只要还在,总有希望。”不过二十五六岁的人,句话竟说的十分沧桑。 卫灵秀听得愣,看着他隐在光影中的面庞,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累的如同散成米粥般,最终只呐呐道,“大人,我能回帐子去么?” “去吧。”霍临川并未再为难她,很快便颔首道。 卫灵秀瞧了他眼,这才自出了帐子。 此时已至寅正,正是日之中最黑沉的时候。 夜风又凉又硬,毫不留情的打在身上,她不由的便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襟口,便朝着医帐所在的方向行去。 路上军帐边的火把已然熄灭了不少,尤其朝着医帐的方向,越来越黑。卫灵秀正脚深脚浅的走着,便听身后传来喊声。 “卫大夫,你且等等。” 她停了脚步,转身看去,便见方才送来麻沸散的兵士朝着她跑来。手拎着点燃了的风灯,另手像是拎着件袍子。 她正疑惑着,那兵士已然到了身前,朝她笑声道,“卫大夫,元帅说你落下了这灯,让我给你送来。”边说着,他便将那风灯递了过去。 卫灵秀伸手接了风灯,正待道谢,便见他将手中袍子抖开,她这才看出来,竟是件皂色的披风。 “元帅说,咱们北地这边夜里露重,卫大夫您以后夜里出来,可要添件衣裳。”他这边说着,手里也不闲着,已经将那披风给她围了上去。这样年轻的后生,少有细心的,他的动作有些毛躁,那披风的围领处划得她脖颈生疼。 饶是这样,她心中仍是泛起阵暖意,冲着这兵士腼腆笑,“谢你了。” 见那兵士狠狠愣,她也不以为意,笑着转身朝着医帐快步的走去。 直到她消失在黑暗之中,那兵士回过神来,挠了挠发顶,嘟囔了两句,这才朝着来路的方向行去。 第015章 一夜终了 欲望文 第016章 三人相争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6章 三人相争 这夜对于卫灵秀来说颇有些不平静,而在营地另侧的个帐子里,坐在案前的沈泊舟看着手中的信件,心中也颇为惊讶。 这封信夹在京城的文书之中同送到了北地,信封之上写着他沈泊舟的名字。瞧着这信笺之上颇有些眼熟的字迹,他心里疑惑,便立时拆了信件。 未及细看内容,他先扫了眼信纸的底部,这眼便愣了愣。 那字迹怪不得瞧着有几分熟悉,他与卫凌峰同在翰林院共事三载,自是见过他的笔迹。只是,这三年来,他与此人并无少交情,怎就在这样的时候收到了此人的信件。 思无益,他拔亮了烛火,细细的读了下来。 这封信不过薄薄页纸,沈泊舟速来阅速极快,几眼扫下,便明白了十分。只是这信上的内容虽是了然于胸,他脸上还是露出了些疑惑。 边伺候的影风见他面露惊讶之色,不由问道,“大人,可是信件有异?” 沈泊舟摇了摇头,将信纸递给了他。 影风接了信,匆匆扫了几眼,再抬头时面上也有些讶异,“属下听闻这位卫大人虽年岁不大,却十分木讷古板,大人好似与他并未深交,他怎会有这般嘱托?”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有些释然,点头道,“那小卫大夫年纪是小了些,瞧着那细皮嫩肉的模样,也是少有经历风浪。既是亲戚,相互照应着倒也在理。大人虽说与卫大人少有过往,总还是共事三年。” 沈泊舟笑了笑,面上却有些不以为然。 自影风手里接过那薄薄的信纸仔细叠好放回信封之中,他这才看向影风,道,“当年孙老将你送到我身边,曾十分得意的对我说道,‘此子最擅记忆,京城之中大小官吏,不论出身、官途甚或族中末节都清二楚。’即使如此,你便对我说说,户部尚书卫封此人。” 影风闻言,面上顿,不明主子何意,只闭了眼在脑海中思索了番,立时便回答道,“户部尚书卫封,昌隆十二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三年散馆外派至观阳县令。后历任登州知府……” “这些不用说了。”沈泊舟淡声打断他的话,“只说他的出身。” 影风顿了顿,继续道,“卫封祖籍桐城,其父为桐城乡绅,家中独子,并无叔伯……”说道这里,他“啊”了声,方才明白沈泊舟询问他的用意。便又急急说道,“卫封之父少时成孤,因在泉州随船出海,这才攒了发家的钱财,后随其义父返回桐城安家。所以,卫封此人,并没有亲戚……” 沈泊舟此时终是露了几分笑意,颔首道,“若不是卫凌峰将这封信送来,我还真不晓得那小卫大夫与户部尚书有些关联。卫封并无族人,哪来的姓卫的亲戚。况且卫凌峰此人极肖其父,断不是个徇私之人。他既能千里迢迢送来封信托付与他并不相熟的我,如此看来,那小卫大夫与卫府关联不浅。” 影风听了,便有些纳闷,“那卫凌峰乃卫封独子……那这卫小大夫……”说到这里,他大吃惊,低声道,“难道是卫封的外室子?!” 沈泊舟闻言,颇有些啼笑皆非,连连摇头道,“先不说卫封此人行事正派不会做出这等蓄养外室之事,且说卫凌峰乃是卫府嫡长子,何须对外室子这般用心?”沉吟片刻,他转言问道,“卫封家中还有何人?” 影风立时便道,“卫夫人姓纪,其父乃大理寺丞纪融。除却卫凌峰,卫大人还有三女。长女嫁于行人司行走许崇山,次女嫁于永安侯世子宋钧延,幼女如今待字闺中。” 沈泊舟了然笑了笑,“在京中时偶闻霍将军金殿拒婚之事,便是这位卫三小姐吧。” “正是。”影风应道,“只这位小姐极少在人前出现,所以属下对其也不甚了解。” “原来……竟是个姑娘家么?”沈泊舟却未理会影风的后半句话,自案后起了身,轻轻笑。若是真是女子,竟这般千里随军,该说她刚强无畏呢?还是该说她懵懂不知世事艰险…… 影风听他这般说道,倒是明白了其话中所指,不敢置信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小卫大夫,竟会是卫三小姐?” 沈泊舟朝他摆了摆手,面色肃宁了下来,“先不论她是否是女子,今日之事不可再与第三人知晓,你可明白?”见影风立时点头应是,他才松了面色,道,“是不是的,只需试探番便知。”话虽这般说道,他心里却认定了十之□□。这般想来,便觉得那人行动说话,确然带着几分女孩儿的模样。 心中并没有被蒙骗的恼怒,相反,却觉得十分有趣,隐隐的有种庆幸的味道。 第二日上晌,沈泊舟约么着卫灵秀应是还未出医帐为伤兵换药,便自出了营帐朝着医帐这边行来。 待到了卫灵秀帐外,连唤两声却无人应答。 难道是已然出了医帐?沈泊舟心中正兀自疑惑,便见隔壁医帐内有人探出了头,对他高声道,“沈大人,又来拿药么?卫大夫昨夜在伤兵营留到寅正,这才刚睡下不久。” “原来如此,谢你了。”沈泊舟朝那人颔首致谢,心里却纳罕,卫灵秀负责的乃是步兵营的伍,步兵营昨日协攻,并未有少伤兵,她怎就逗留至寅时。他正想着,抬眼便瞧见影风小跑着朝这边而来。 “大人。”影风看似是疾跑而来,到了跟前,还有些喘息,“方才属下听到,昨晚小卫大夫在先锋营那里……”。 沈泊舟不做声的听着,直到影风将卫灵秀昨夜发生之事完完全全说了个清楚,这才温声笑道,“竟有这种事情?” 影风点头道,“此事在先锋营已然传遍了,不应有假。”他这般说道,待见沈泊舟脸上染了层淡淡笑意后,犹豫了下,低声问道,“那卫小大夫既然能活死人医白骨这般神通,那公子身上的……” 他心里犹豫,便用上了从前的称谓,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沈泊舟抬手制止。 脸上笑容已然消失无踪,沈泊舟淡声道,“她为我把过脉,既然无所察觉,那便是医术未到。况且我们对此人也不甚了解,不需如此冒险。” 影风听了,无奈的点了点头,这卫小大夫着实也太过年轻了些…… 心情无端的沉了沉,沈泊舟看了看天色,转身便欲离去,只是却在转身之际,耳畔突地响起带着些慵懒的声音。 “是谁叫我?” 沈泊舟蓦地转身,便见自帐内探出张莹白的小脸,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之中此时却布着些血丝。那人在见他转身后,原本茫然困顿的小脸上霎时便绽开了笑容。今日天气原本有些阴沉,但当她莞尔笑之时,云彩恰恰散开了些,丝日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让那笑容看起来分外的明媚。 “沈大人,是你找我么?” 清脆的声音,透着些不染世事的欢愉,沈泊舟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点了头。 “那请进吧。”卫灵秀立在帘侧,亲自为他撩着帘子,因个子娇小,只得掂了脚尖,饶是如此他进帐之时还是弯了腰。 沈泊舟这是第回进她的帐子,帐子内有些昏暗却十分整洁。帐子中央立了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架子,上面罩了副帘子,便充当了屏风。卫灵秀见他打量,忙上前将那帘子扯了下来,腼腆笑道,“昨夜里睡得晚了些。” “我也听闻了此事,昨日辛苦你了。”沈泊舟转身看她,温声道。 便见她摆摆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是我不知轻重,平白惹出这般是非。若是直接去禀了霍将军,他定能处置妥当。” 听到她口中说起霍临川,竟似隐隐带着些敬慕之意,又想起自己的猜想,沈泊舟心里顿了顿。脸上虽未露出半分,那出口的话却再无半分犹豫。 “卫三小姐,你如今身在医帐之中着实不便,可愿随我前往军帐,我为你单寻帐。”他话音温和,面上满是真挚,可这话听到卫灵秀耳中,不啻晴天霹雳。 她瞪大了眼睛瞧着他,脑袋中片空白所以面上也是派茫然,直过了十几息时候,她才结结巴巴的问道,“沈、沈大人……,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若是真要反驳,怎么能这般模样,便是这点小事,便能瞧出她心思单纯之极,半点城府也无。沈泊舟也不吓她,只从怀中取出封信件,声音依旧温和,“你兄长来了封信,托我照拂与你。” 卫灵秀闻言恍然,双杏眼这才回复了些神采。 虽说兄长封来信将她身份戳破,她脸上却也毫无恼怒之色,只是再瞧向他时,面上便了几分女孩儿的羞涩。 “可好?”沈泊舟问道,她还未作答。 卫灵秀低头仔细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闷声道,“那就谢沈大人了。”她孤身在医帐之中,周身都是男子,确然有些不便。若是能单独帐,便会方便许。左右是做军医,也不妨碍她给兵士们治伤。她思虑了会儿,觉得没什么不妥。 只是,他二人在此商议,却不晓得卫灵秀的去向,另人已做了安排。 郦珩是在辰时便冲进了霍临川的营帐之中,进帐后便直言要将卫灵秀要到他所率领的虎威营之中。虎威营与先锋营同为大军主攻,战事起,这两营伤亡最重。而霍临川用兵谨慎,先锋营虽则担重任,伤亡却比虎威营还少了几分。 昨日见了卫灵秀的本事,郦珩这便坐不住了。 霍临川此时正在帐中看着京城所来信件,听他在旁胡搅蛮缠,也不吭声。直到他将话说完,这才放下手中信件,对他淡声道,“半盏茶之前,我方将遂宁派了过去。自今日起,他便是先锋营的大夫了。给他的帐子都已经备好了。” 第016章 三人相争 欲望文 第017章 都是恩人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7章 都是恩人 沈泊舟离开医帐后,卫灵秀自回了帐子,正收拾着自个儿的东西,帐外却又响起了喊她的声音。 她放下手里的事情,再次出了帐子,这回立在帐外的却是名身着铠甲的兵士。那兵士瞧着有些眼熟,她想了想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只呐呐道,“可是有事?” 那兵士年岁不大,见她似是没有认出自己,便咧了嘴笑道,“卫大夫不记得我么?昨夜便是我给你送了风灯。”待见卫灵秀脸恍然后,这才说了正事。 卫灵秀刚刚决定去与沈泊舟做邻居,没想到不过半柱香时候,这事情便又起了变化。待听闻要搬去先锋营营地处,她心里少有些抵触。 “定要住到那边么?”她犹豫的问道。 那兵士闻言,脸上颇有些讶异,“先锋营那里自是比此处好上不少,怎么说也是自个儿个帐子。再说了,住过去不是便宜许?”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再推诿下去只能让人起疑,卫灵秀无奈只得应了下来。左右她的东西没有少,方才也收拾的差不了,给同住的程老大夫留了张条子,卫灵秀便随着那兵士块儿到了先锋营营地。 怎么说,总是有了自个人的帐子,行事倒是方便了许。只是,瞧着与霍临川的帐子,似是有些近啊。她自帐内探头往外看了看,元帅营帐那砖红色的顶棚眼便能望到。 她这里正探头望着,不妨那帐帘抖,霍临川高大的身形便进入眼底。 卫灵秀惊,方要回头,他不经意间却恰恰朝着这边看来。在看到探出帐子那颗小脑袋时,显然也是有些意外。 心里晃了晃,她倏地缩回帐子,却时压不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说到底,她也许是有些惧怕他的,至于为什么会惧怕,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为了尽快平静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只闷头收拾自己自医帐那里带来的东西。打扫灰尘,收拾床榻,又将兵士送来的药材仔细分类放好。待到这是事情做完,心里果然平静了不少。这时候,她便想起了昨晚救回来的石二牛。 昨晚离开时,已是寅时,如今还未到晌午,时间倒也不长,麻沸散的效果不知道散了没有。她心里这般想着,便背了药箱出了帐子。 出了帐子,先瞧了眼那顶红顶帐子,霍临川果然已不再那处,她心里镇定下来,这才四处眺望。只是看了会儿,她这才发现,自己找不到石二牛所在的那顶帐子…… 她昨晚是被郦珩路上拖了过来,惊魂不定的根本没注意此处是如何安排营帐。放眼望去,除了霍临川的元帅营帐,其余帐子瞧着都是模样。是不是该寻个兵士问问,或者……或者石二牛此时已然被旁的大夫接手?她立在帐外心里琢磨,毕竟霍临川虽遣了兵士将她带来,却并未给她安排具体的差事。 卫灵秀这边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了惊喜的喊声。 她回头看,石大牛正拄着根简单的拐杖朝这边走来。见他走的艰难,她忙迎了过去,讶异道,“你怎地到了这里?你腿上这伤说轻不轻,得先养上三两日方能走动。” 他腿上划了那么大条口子,此时见他竟随意走动,卫灵秀不禁有些担忧。 她这里正说着,大牛却突地扔了拐杖,双膝弯,便要朝她跪去。 卫灵秀不妨他这般行事,唯恐他又伤了腿,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扶他,却差点被他块儿待倒。大牛见她被自个儿带的个踉跄,也不敢坚持忙稳了身形,只摸着自己后脑嘿嘿笑着,边儿迭声的道谢。 大牛虽有些莽撞,卫灵秀倒也不恼怒,只笑着问他,“可见过弟弟了?” “清早就见过了。”大牛回道,“元帅今早遣人给我送信,我大早就过来了。” 卫灵秀这才想起,昨夜太过疲累,竟忘了告诉他这件事,没想到霍临川在这样的事情上也是这般心细。 她心里这般想着,转念又道,“这样正好,我刚过来,瞧着这些帐子都个模样,你便带我过去趟吧。看着时辰,也该给二牛换药了。” 大牛听她这般说道,自是没有不肯的,立时捡了拐杖,瘸拐的带着她朝着弟弟所在的营帐而去。 两人前后进了帐子,卫灵秀瞧了眼,看见石二牛躺在榻上,面色已经不似昨晚那般青灰,总算是恢复了些血色。 他睡得平静,看来麻沸散的效果还没有过去。 这样最好,换药时便不会那么痛苦。如今人时还醒不过来,若是疼痛起来,这样无意识的挣扎有可能会伤到他自己。 卫灵秀这般想着,手上便立刻动了起来。 她快步走到榻前,将药箱取了下来放在侧,便开始检查他胸前的伤势。 石大牛看她忙活,便在后面不住的说着些感谢的话。 卫灵秀是大夫,自觉地救死扶伤那是大夫的本分。感谢的话听几句也就是了,可像大牛这样没完没了的说着,她就有些觉得不自在了。寻了个空隙,她忙打断了大牛的话。手上忙碌着,便与他话起了家常。 大牛被她带走了话题,便说起了自个儿家里的事情。 “……我们家,本是北地凛城人。”大牛刚开了话头,便让卫灵秀十分惊讶。 “若是凛城人,怎自京城跟着过来?” 大牛嘿嘿笑了两声,便说起了往事,“我家祖上便是凛城人,我外祖却是随军而来的军户,在此落户后,生了我娘和舅舅二人。舅舅自小便随着商队走南闯北,我娘便嫁到了当地农户的家中。我与弟弟十岁那年,年景不好,北狄来犯,我爹那会被征了壮丁,正在三十里河滩那里修建御敌的工事。凛城这地方年只能收茬庄稼,农户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正是农闲时候,去河滩干活还能补贴下家中,所以我爹每年都会去趟。” 他慢慢的说着,声音渐渐的开始有些苦涩。 卫灵秀边给石二牛换药,边听着,忍不住道,“可是遇上了来犯的狄军?” 石大牛点点头,抬了袖子擦了把脸,继续道,“我娘个寡妇,带着我与弟弟,过得十分不易。我爹没有兄弟,只有几个族亲。那几个族亲见我家失了依仗,便想着法儿夺了我家的田地。便是军中发给的抚恤银子,也被那几人瓜分的不剩。我娘个女子,为了养活我与弟弟,镇日里去给人家做活。周围邻居时不时的也接济些。便是这样,我与弟弟两个半大小子,也总是吃不饱饭。毕竟那会儿,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后来,咱们大军终是跟北狄打了起来,弟弟自小生的壮些,竟自个儿离了家去了城里说要去当兵。 我娘做活回来听闻此事,当时便晕了过去。 我自来胆小,那时候弟弟不见了,娘又昏了过去,只觉得天塌了般,只会在娘的身边哭个不停。 那会儿,我正哭着,家里的门便被推开了,我瞧,弟弟正在门口呢耷拉着脑袋。自他身后转出来位将军,把他把推了进来。 那位将军便是霍将军,只是那会儿,咱还不认得。” 卫灵秀此时刚将石二牛胸口的白布系好,闻言讶异道,“竟是霍将军么?” 石大牛立时点头道,“将军那会儿刚来北地,还不是守关元帅,只是副将。二牛前去征兵处,因为年岁小,被人撵了出来。这小子生的莽撞,也不知道害怕,竟混进了城外校场,被霍将军给逮住,问清了状况给送到了家里。 霍将军到了我家,见到我家状况,便给我娘留下了些银钱,又问我娘可有旁的亲戚。我娘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见了将军衣着不凡,只当他凛城内的大官,又见他有那怜悯之心,便撞着胆子求将军打听下她兄弟如今在哪儿……其实,外祖父去世后,舅舅与我们家就已经失了联系,他甚至连我娘嫁到何处都不知道。我娘自小只在北地长大,哪里知道天下之大,只凭个名字,又到何处寻人。 将军却未推诿,只说尽力派人去打听打听。 自那之后,足足过了半年,就在我们家人早已失去希望之时,将军竟然派人来了。说是寻到了我舅舅的下落。舅舅家已在京城落户,在得知我家状况后,便想要将我们家三口接到家中。 便因如此,我们家便到了京城,我娘养好了身上的病,我与弟弟也活了下来。弟弟念着当年将军的好处,刚过十五便说什么也要来将军帐下当兵。我娘拗不过他,镇日里担心,我便也随着起来了,好歹能照应些。”说到这里,他有些赧然的挠了挠头,“实则倒是弟弟直在照顾我。他生的壮,武艺上又有些天分,不过个月时候便进了先锋营,我却只能在步兵营里混着。” 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笑着摇头道,“可这回,若不是你,二牛可能已经丢了性命。你坚持来同当兵,也算是有了回报。” 大牛闻言,摇了摇头,郑重说道,“若不是卫大夫你相信我的话,若不是将军派人前去搜寻,我什么都做不到。从今以后,卫大夫也是我们家的恩人,若有需要的时候我与弟弟赴汤蹈火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听了这话,卫灵秀笑了笑,“说到底,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对我来说就如同你们上战场打仗般,都是本分,没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能念着我的好,我很高兴。你让我高兴了,也是对我的好处啊。” 她这般说着,便去瞧二牛腿上的伤势,便是此时,躺在榻上的二牛开始低声呻、吟起来。瞧这样子,恐怕是麻药的药效开始渐渐散了。 第017章 都是恩人 欲望文 第018章 麻药波折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8章 麻药波折 果如卫灵秀所想,待麻沸散的药劲渐渐开始消散,石二牛便因身上剧烈的疼痛开始挣扎起来。因着此时还是略微的挣扎,卫灵秀并未在意,只想着再剂麻沸散下去,撑过今日,最疼的时候便能顺利度过。 她这般想着,便起了身。 麻沸散这种药物,因能麻痹人,所以军中并未给每个大夫都有配备,而是由药官统保管。大夫们需要使用时,自去领了需要的分量。 卫灵秀此前不过是负责步兵营的小大夫,自不比将军们身边的医官,她药箱之中也没有麻沸散。 她起了身,出了帐子四顾了下。此时正值巡防交换之际,几个换防下来的兵士见她立在帐外,便前来招呼了声。 昨夜她将已经断气的石二牛救了回来,这件事已经在先锋营传了开来。先锋营的兵士们都知晓了如今军中有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大夫,竟然能活死人医白骨。此时见卫灵秀俏生生的立在帐外,立时便认了出来。 卫灵秀正寻思着托人去药官那里去了麻沸散来,此时见几个兵士过来,脸上便露了笑。赶忙与那几人说了此事。 那几人里恰有人与石二牛相熟,见是为着石二牛的事,自是应承了下来,接了卫灵秀的牌符小跑着便去了药官处。 见那兵士去取药,卫灵秀便安了心,又回了帐子。此时石二牛身上麻沸散的药劲已然完全散去,他额头上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也开始渐渐泛黄。 大牛在边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见弟弟开始挣扎起来,又不敢上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卫灵秀。 卫灵秀见状朝他安抚的笑了笑,自取了金针,温声道,“不妨事,我先用金针为他止痛。待会儿服了药,自然没事。” 她边说着,便开始行针,又安慰大牛,“他身上是外伤,瞧着凶险,但只要救了回来,便没了性命之忧,只需好好养着。况且,他这样的岁数,恢复起来也比旁人要快些。”她这里说着,手上行着针,效果出来的很快,石二牛昏睡着的脸上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待收了针,卫灵秀回身时,石大牛脸上只剩了满满脸的钦佩。见他呆愣的模样,卫灵秀也不禁扑哧笑。 便是此时,方才拿了牌符的兵士撩了帘子进来,手里却并没有待回所需的麻沸散。 “药呢?”卫灵秀疑惑问道。 那兵士脸上有些无奈,回道,“卫大夫,药官说没有麻沸散。” “怎么会没有呢?”战场之上是外伤,止痛的药应是常备药材,若是没有,这才是奇怪的事情。 那兵士摇头道,“药官说,这批药材是与粮草块儿送过来的,原本是有麻沸散的。只是在过渭河时,恰有车落入了河里,正是载有麻沸散的那车。所以如今药官那里并没有这药,只能等着与下批粮草块儿送来。” 石大牛在边听着,便有些焦急,向着卫灵秀连声问道,“那可怎么办?” 卫灵秀闻言,不解问道,“若是药官处没有这药,为何昨夜就能取来?” 那兵士并不知晓昨夜究竟如何,只能摇头。 心里焦急起来,卫灵秀接回了自己的牌符,想了想安慰了大牛几句又向那兵士道谢,便立时出了帐子。既然昨夜霍临川的护卫能取来麻沸散,那她也只能去问他,从哪里能得了这药。金针的效果只能持续半个时辰,且并非根本的法子,要持续的止痛,还得是药物有效果。 她心里有事,便少了许顾忌,小跑着几步就到了霍临川帐前。 见帐前有名护卫执着长枪立在侧,便询问了几句,却被告知,霍临川此时并未在帐中。她追问了几句霍临川的去向,那护卫却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二人正在争执,另名护卫恰好返回此处。那护卫认得卫灵秀,见两人争执,忙上前询问。问明了情况,那护卫松了口气,笑道,“卫大夫不必焦急,昨夜元帅便是遣了我去寻的药。” 卫灵秀听了心中松,忙问他那麻沸散自何处得来。 那护卫想了想回道,“昨夜元帅见二牛伤势不轻,又因着谈大夫的帐子距离此处不愿,便遣了我去谈大夫那里寻了麻沸散。倒不知药官处没有此药。”他边说着,便给卫灵秀指了方向,面带歉意道,“卫大夫自个去趟吧,如今元帅不在帐内,咱们不能随意离开。” 卫灵秀瞧了瞧,谈大夫的帐子距此处倒是不远,便朝着护卫道了谢,立时向着那边跑去。 所幸的是,谈大夫此时正在帐中。 只是卫灵秀却没想到,在得知了自己的来意后,那谈大夫只冷眼瞧了她眼,丢下句“没有”,便自顾自的继续看书,再也不搭理她。 眼见着帐子里放置成药的架子上,写着麻沸散的那格里明明还有包,这人竟如此敷衍自己。卫灵秀气的身子都有些抖,却又不能强夺,只能忍住了低声求他。 那谈大夫见卫灵秀这般低声相求,心里愈加畅快。 这些日子以来,因着卫灵秀,他连着两回被夺了风头。 先是冯将军的旧症,他本来诊断的也是分毫不差,那冯将军用了药自然便能缓了疼痛。没想到半路冒出了此人,让他在霍临川面前落了下乘。 再说昨日那场大战之后,他虽然只需顾着几位将军便可,但在先锋营有了伤兵之后,却也跟着参与救治。本来能在先锋营中博个好名声,谁想着这毛头小子却又冒了出来,不在他那步兵营里救人,跑到先锋营里来抢饭碗。 如今先锋营里处处都念着这小子的好处,便是霍临川,都将这小子调到了先锋营里。再过几日,自个儿的位子,许是都要被他抢夺了过去。 谈大夫因着这两桩事情,心里正不痛快,偏偏此时卫灵秀便撞到了他的手里。他心里不痛快,自是不能让卫灵秀舒坦。 于是,此时不管卫灵秀如何求他,他自是咬死了不松口。 他手里的确是有麻沸散,但也只剩下这包。正如那兵士所言,如今军中药官那里并没有麻沸散这药,凛城此地也不产此药,城中医馆要用此药也须得自外地采买且存量不会太,大军刚抵达北地后,药官便在城中医馆中将此药几乎买空。而这场大战之后,这药已然用了个精光,只在他这里还留了两副,以备不时之需。 左右这药是军中常用之药,军备官早在十几日前便往京城送了信件,京城那里也已将此药与第二批粮草送上了路,再过五六日,便能抵达凛城。 谈大夫心里明白,这药给她倒也没什么。只是心里憋了口气,便怎么也不愿让她如愿。 卫灵秀好说歹说的眼泪都要淌出来了,他却怎么也不松口。 无奈之下,只得出了帐子,想着沈泊舟的营帐定也不远,便寻了个巡防的兵士指了方向,朝着沈泊舟的帐子行去。 沈泊舟原本打算着让影风与自己同住帐,这样便能腾出个营帐给卫灵秀。后来得知霍临川将卫灵秀调到先锋营中,又给她单独派了帐子,倒也没有坚持。 他如今正在帐中看书,见到卫灵秀红着眼睛进了帐子,便惊讶的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温声问她出了何事。 霍临川此时不在帐中,卫灵秀又有些惧怕郦珩,军中其他的将军她也并不熟悉,只得前来寻找沈泊舟。此时见他温声询问,只觉得这人真是性子宽厚仿若自家兄长般,眼中原本忍着的泪水便掉了下来,边抹着泪,边将方才的事情与沈泊舟五十的说了。 沈泊舟静静听她说完,知她受了委屈,便安慰了几句。 他年长她许年岁,又在官场上有三载有余,人情冷暖的也见了不少。不用她说,只需略思索,便明白了个中问题所在。只是在心里,对卫灵秀也隐隐有着些羡慕。卫封夫妇对她定是十分疼爱,这才将她养成了这般单纯又良善的性子。也只有这样单纯的孩子,才能以为那谈大夫是因吝啬不愿给药,而不知那是源自嫉妒。 看着卫灵秀双眼睛因泪水的冲刷而显得愈加的透彻,沈泊舟突然不愿将实情告诉与她,她的年纪还这样小,实在不必因这样的事情污浊了她眼里的世道。 心里这样想着,沈泊舟嘱咐她在帐内等着,自个儿亲自出了帐子,朝着谈大夫的营帐走去。 不出意外,药拿的很顺利。 那谈大夫见着他时十分恭敬,只是在得知他的来意后面色有些变化,却也再未拿乔,将药交了出来。 出来不过半盏茶时候,沈泊舟便拿着药包返回了自己的帐子,交给了等候着的卫灵秀。见她脸惊喜的模样,他心里也跟着松快许。这女孩儿身上似有种魔力般,跟她相处,哪怕短短会儿,总能让人暂时忘却心中的烦忧。 卫灵秀拿了药高兴的道了谢,便赶紧告辞出了帐子。 沈泊舟将她送出了帐子,瞧着她朝着远处跑去,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反身回了帐子。脸上淡淡的笑意,却直没有散去。 第018章 麻药波折 欲望文 第019章 遭遇伏击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19章 遭遇伏击 晃过了两日,卫灵秀自步兵营搬至先锋营的新营帐内后,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这两日两军未有大战,边境处偶有些小摩擦也没什么伤亡,她每日里不是在帐中看书,便是去石二牛帐子瞧瞧他的伤势。 石二牛的伤势看着凶险,实则恢复的很快,两日前还是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如今清醒过来便能与人说上几句话。 卫灵秀白日里给他换了药,看着两兄弟相看涕泪的模样心里倒是十分安慰。瞧着弟弟醒了过来,石大牛对她又是好阵感谢。 只是,这据说是双生的两兄弟差距也着实有些大。石大牛那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而躺在榻上的弟弟身形高大强壮,比起哥哥足足高了半个脑袋。 卫灵秀给他换药时,这高壮的少年刚刚醒来。 处理腿部伤口时,因着麻沸散着实再寻不到了,她还细声让他忍着点痛不要乱动,没想到这少年竟真能咬着牙动不动,便是连声音也不发声。 换完药后,看到他有些泛白的面色和脑门上豆大的汗水,卫灵秀心里倒是十分敬佩。 只是当瞧见卫灵秀的面色后,石二牛终是有了几分少年人争强好胜的天性,脸色还白着,便哼声道,“……咱们先锋营的人,自来便没有怂的,这点伤算什么。” 这番逞强的话说出来,便是卫灵秀也忍不住抿唇二笑。俊俏的脸庞染上笑容,看的两兄弟脸色有些发红。 石二牛趁着精神还好,便问了几句这两日的情形。 对于军中之事,卫灵秀知道的不,便只在旁收拾着边听着石大牛说话。待石大牛说了几句,她这才知晓,这场战事如今不过是个开端。现下还是水草丰美的时节,北狄人在此时节畜牧,打仗的心思并不。 他们往往要等到北地飘雪之时才会大举发动攻势,盖因大齐兵士来自北地之南,并不擅长于冰天雪地之中作战。 天色已近傍晚,石二牛再次陷入沉睡,卫灵秀便背着自个儿的药箱弓身出了帐子。今日天气晴朗有些微云,天边自是染红了片,映衬着绿草茵茵的大地,远远眺望景象十分壮美。 此时起了风,带着些北地刚硬的晚风将她湖色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她立在帐外,不由的又向远处那顶砖红色顶子的营帐看了眼,依旧是派寂静无声的模样。自那日偶然躲避了他的视线,这两日再未见他身影。想起前来先锋营时自个儿忐忑的心绪,卫灵秀垂首自嘲笑,这才弓身进了自己的帐子。 帐内有些暗淡,她放下药箱,将立在案上的蜡烛点亮。 此时已到了饭点儿,帐外响起了些动静,却只闻脚步之声并无点嘈杂。 这两日下来,卫灵秀也从各处见识了先锋营的规矩之严。整日下来,无论是清晨的校练,或是三餐时候,先锋营里绝没有杂乱的时刻,哪怕此时霍临川并不在营中。 霍临川不在营中,卫灵秀是知道的。 搬到新营帐那日的深夜,她本在安睡,却意外的被阵兵马行动的声音惊醒。她躺在榻上静静的听了会儿,不过半盏茶时候,外面便安静了下来,想来行动的兵马数量不。第二日清晨,沈泊舟的小厮影风前来寻她,她随口问了句,这才知晓昨夜是霍临川领了先锋营两百精兵前往凛城守备之处。至于他去做什么,卫灵秀并没有询问,想来这种机密之事,影风也不清楚。 先锋营的兵士给送来了晚饭,卫灵秀没什么胃口,便将晚饭放在案上,自个儿则窝在榻上就着那豆大的烛光看着手里的医书。不知为何,自晌午起,她心里总是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颇为心神不宁,白日忙碌之时倒还好些,如今天色渐暗帐内寂静,这种感觉便又浮上心头。 手里虽然捧着书卷,只是那书页上的字迹却分明看不进心里。 索性放下医书,她自榻上起了身,手里端着烛台走到那低矮的案边。 如今已然安顿下来,便给家里去封信吧。 想起自己刻板木讷的兄长竟为了自个儿做出求人之态,卫灵秀心里有些暖意,面上便添了几丝笑容。坐到案前,拔亮了烛火,摊开信纸便提笔写了起来。 路上的见闻,北地壮美的风光,年的大战,甚或是将濒临死亡的兵士救活,这都是入夏以来她人生的经历。跟着师父学医九载,自十岁起便跟着师父天南地北的游历。每到个地方,她都会往家中去封这样的信件。 去岁除夕之时,她偶然在娘亲房里瞧见了个尺长的黄杨木匣子,匣子里满满的都是这些年来她送回家中的信件。娘亲将这些信件整整齐齐的收在匣子里,十分宝贝的收藏着。古板如爹爹,也打趣道,“便是宋徽宗的画儿,也未见她这般用心。” 卫灵秀写字不快,就这样慢慢的写着,直到觉得肩膀有些酸痛,这才发现不觉间竟写了六七张纸,那摊开晾着墨迹的纸几乎将案头完全占满。 待到字迹全部晾干,她这才叠了信纸,仔细的放入信封之中,只想着明日托了沈泊舟将信件寄送回家,也好安家人之心。 此时帐外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各处营帐外已然燃起了火把照亮。 卫灵秀此时终于觉得有些饥饿,将信件夹入医书之中放在枕边,正打算去瞧瞧兵士送来的晚饭,帐外却突地响起阵嘈杂之声。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卫灵秀立时起了身,走到门口,撩了帘子便向外张望。 帐外突地燃起了许火把,将整个先锋营营地照的片光亮。队身着甲胄的兵士匆匆进入营地,他们个个面色肃然甚至带着些愤慨之意。虽然几乎每个人看着都有些狼狈,却依旧没有散乱之意,仍旧步伐整齐的返回各自营帐。 卫灵秀正惊讶的看着,个兵士小跑到了她身边,这人面上竟也是脸怒意,只是在开口时收敛了几分,带着些客气,“卫大夫,咱们先锋营有兄弟伤了,你赶紧来吧。” 这是去打仗了么?卫灵秀不及想,点了头跑回帐中寻了药箱,便跟着那兵士朝着先锋营收治伤兵的营帐跑去。 卫灵秀跟在那兵士身后,边跑着,边问了几句。 那兵士想是憋了气,听到她发问,便气哼哼的道,“那北狄南方三个部落说是要议和,元帅带着咱们二百个兄弟前去穆勒河地与他们交涉,谈的倒是好好的,谁想着返回营地的途中遭了埋伏。伤了咱们百个兄弟,便是元帅也中了箭。这帮北狄蛮子,果然毫无信义可言!咱们早晚有天,非得踏平整个北狄……” 那兵士仍旧说着,卫灵秀脑海中却有瞬间的空白。 霍临川竟然受了伤了么……自十岁起认得了那人后,她便对他处留意,听闻的是他在北地场又场的大胜,见到的都是他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入京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出,这样英武的大将军竟会遭人伏击而受伤。 她心里乱糟糟的,只是此时已然到了伤兵营外。 不及想,卫灵秀压制住心中的不安,撩了帘子进了伤兵营中,既然要工作,自然不能让受到此时心绪的影响,这么年下来,她自有套平静的法子。只是刚迈进营帐之中,那些伤兵之中便有几人认出了她便是三日前将石二牛救活的大夫,他们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纷纷凑到了她的跟前,七嘴八舌的竟询问起了霍临川的伤势。 “卫大夫,你可见到元帅了?他伤的可要紧?” “咱们虽有些伤,却不及元帅那般伤在胸口,卫大夫你怎地先到了咱们这里?” 几句话下来,已有急躁的汉子要将卫灵秀推出营帐,让她先去霍临川那边。直到那领路的兵士告知几人,霍临川那边也有高明的大夫,这几人才安定了下来,安心接受卫灵秀的救治。饶是这般,她还是感受到了霍临川此人在这些兵士们心中不般的地位。 这营的兵士们伤势并不严重,伤势在臂膀处。 只有人,被箭矢擦着臂膀的筋肉穿了个透,伤势最为严重。 “那北狄蛮子着实狠毒,竟用了这样的箭矢!” 边有人低声咒骂道,卫灵秀见着那箭矢,也是倒抽口冷气。那箭矢形状与般箭矢无异,却粗了些,且在那两寸长的箭头上,细细密密的分布着三四分长的倒刺。打眼瞧去,那倒刺竟有七八个之,成圈分布,便是在帐内不算明亮的烛光之下,都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那箭矢自兵士臂膀处穿透而过,带着些细碎的血肉。若再向里半分,便要嵌入臂骨内,若是那般箭头必留在手臂之内,想要取出,这兵士不知要遭受何种疼痛。 “北狄的箭矢竟是这样的么?”卫灵秀惊问道,她下子想到方才那几人所言。霍临川是胸口中箭,若也是这样的箭头,那他……她这样想着,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第019章 遭遇伏击 欲望文 第020章 夜探霍临川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20章 夜探霍临川 处理这营的伤兵足足花费了近两个时辰,待卫灵秀走出营帐时,亥时已然过半。先锋营中此时已经再次安静了下来,夜里的风凉了许,她背着药箱带着满身的疲惫慢慢的朝着自己的帐子走去。 夜风将天色本就不的云彩吹得干二净,此时苍穹高远,繁星满天。 卫灵秀低头向前走着,双腿仿佛不受控制般,并未走那条最近的路途,而是朝着那顶红顶的帐子绕了过去。 直到距离那帐子还有四五丈远时,她停住了脚步,抬头望了过去。 先锋营的火把熄灭了不少,那红帐周围却依旧十分明亮,几个兵士垂头立在帐外,明亮的火光将他们凝重的面色映衬的清清楚楚。 郦珩此时也在帐外,他快步的走向帐帘处,似是想要进去,只是将将伸了手,却又放弃般,狠狠的攥了拳头,转身在帐外兜兜转转。 在走到处篝火旁,是飞起脚,将那捧篝火踢散。 火花随着被踢飞的木炭飞扬在暗淡的夜色之中,忽的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却又在瞬间沉寂无踪。 卫灵秀自远处沉默的看着,心跳竟也似那火花般,顿顿的。她不禁慢慢的向前挪着,三四丈的距离,她竟走了有盏茶时候。 眼看着就要走入光亮之中,那红帐的帘子忽的动。 卫灵秀也跟着顿住了脚步,只见那徐姓的副将与背着药箱的谈大夫同走了出来。郦珩见二人走出帐子,忙凑上了前。几人只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徐姓副将便与郦珩同进了帐子,而谈大夫则未再入帐。 眼看着谈大夫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行来,在阴暗处的卫灵秀不及闪避,与他撞了个正着。 那谈大夫似是心情不好,又差点与她撞到,自是惊了跳。待稳住身形认出眼前之人后,是没好气的斥了声。 卫灵秀自个儿在暗处,害的他差点跌倒,自是理亏。因此虽被他斥责,却也垂首低声道歉。 谈大夫见她低声赔不是,又想到今夜霍临川受伤被叫到帐中的仍旧是自己,便了几分颐指气使的态度。 他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卫灵秀,指责道,“卫大夫!咱们都是大夫,岂有不知医者仁心的道理?你不忍见那兵士受伤痛之苦我也理解,可是当日我便对你说过,那麻沸散已是最后份,便是为了不时之需我也不能交予你。可是你呢?自我那里铩羽而归,竟然使得那沈大人前来索要,碍于官威我也不得不将那药交了出来。可是现在你瞧瞧,元帅受了箭伤,伤在胸口十分凶险。那箭矢又十分歹毒,入体将近两寸,□□的时候那是连肉带皮,又在心脉附近,那疼痛可想而知。区区个兵士,便将原本为将军们准备的药物用尽,难道你竟是觉得元帅的姓名还不如个兵士吗?” 他这般说着,越加觉得自己在理,声音也高了起来。只是,话虽是这番话,理却不是这个理。既然是医者仁心,这性命便没了贵贱之分,这也是卫灵秀的师父自来便给她灌输的道理。大夫也是人,对于性命,心中免不了有亲疏之分,却不应有贵贱之别。 况且石二牛当时虽已性命无碍,却仍在昏迷之中,若是过于疼痛免不了再次伤了自己。他个当兵的汉子,若是伤了腿骨,恐怕便只能归乡种田,也许便是种田都有不便。而霍临川的受伤却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只是,今夜霍临川确然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疼痛。即便那是难以在事前预料到的事情,卫灵秀还是感到了无比的愧疚。方才她已然见识到了那布满了倒刺的箭矢,又听到霍临川伤在心脉附近,若是口气没上来也有性命之忧,这样的伤势相较于当时已然无性命之忧的石二牛,确然重了许。 若她没有执意索要那包麻沸散,霍临川今夜确然能少生受许罪。 便因如此,谈大夫虽咄咄逼人,她却只低着头咬着下唇,声不吭。 谈大夫说了足足有盏茶时候,见卫灵秀始终垂着头缩着肩,声不吭的听着自己训斥,倒也出了胸中口恶气,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卫灵秀见他要走,忙忍住眼眶中的潮意,喊了他声,待他不耐烦的驻足转身后,才怯生问道,“谈大夫,如今、如今霍将军如何了?” 谈大夫睨了她眼,哼道,“如今知道怕了?”他说了句,见她又瑟缩了下,便以为自个儿说个正着,这才得意道,“有我的诊治,霍将军自然无虞。”说完这话,他再不停留,大步的朝着自个帐子行去。 见他离去,卫灵秀呆呆的立了会儿。 只觉得夜风愈加的凉了,背后冷汗浸湿的衣衫变得冰凉,她打了个哆嗦,这才转身朝着自己的帐子行去。 待回了帐子,那原本放在案上的烛台早已燃尽,帐中片黑暗。 身上疲惫的很,似是步都懒得挪动。她放下药箱,摸着黑头栽倒榻上,侧脸枕着枕头,呼吸着已然变冷的气息。 那样的箭头自胸中拔出,那定然是疼的很……不知为何,片黑暗之中,她脑海里竟然突地浮现出五年前,他蓦地脚踢开房门时的场景。他倚在门框处,面上无悲无喜,只双眼睛里染着镂骨铭心的疲惫。 那疲惫仿佛火星般,灼的她心头疼了下,她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深吸了口气,想要将脑海中那画面驱散。 自榻边摸出火折子点亮,卫灵秀从药箱中找出裹有金针的布包,反身便跑出了帐子。她顶着夜里的寒风,朝着那顶红帐大步的跑去。寒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尽了自个儿最大的努力快速的跑着,仿佛哪怕留了点儿余力,都会让她失去前去的勇气。 盖因如此,待到了红帐前,她已经吁吁做喘。 帐外护卫自是认得她,此时见她这般拼命的跑过来,也是唬了跳,以为里面的霍临川有什么不好,也不询问,撩了帘子便让她进去。 卫灵秀冲他点了点头,矮身便进了帐子。 帐内点了烛火,十分温暖明亮。 卫灵秀眼便瞧见霍临川披衣半躺在榻上,面色虽有些白却依旧在与徐姓副将说着话。他二人不妨有人闯了进来,时间停了话头,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没想到此时仍有旁人在帐中,原本想好的话,时间梗在喉咙里,半句也倒不出来,只能在门口,呆愣愣的惶然。 徐海宁见她这样贸然的闯了进来,进来后却不说话只在门口发愣,便出声问道,“你有何事?” 见她不出声,本就受了惊吓的徐海宁也反往日温和的做派,面上严厉起来,正要发作,却被霍临川出声阻止。 “你先回去吧,明日再议。”霍临川半躺在榻上,看着虽有些虚弱,气势竟未损半分。这话说的平淡,听在耳中却依旧有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徐海宁立时应是,也不去再瞧卫灵秀,自个儿撩了帘子,弓身出了营帐。 帐内瞬时安静下来,卫灵秀在门口,看着霍临川看向自己,只觉得手心里开始冒汗。 他不做声,是在等着自己开口。 卫灵秀心里明白,便向前走了两步,心里正哆嗦着,却眼瞧见他胸口裹着的白布上隐隐透着些血迹。再看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和那白着的脸色,她心中的愧疚漫了上来加上方才谈大夫那劈头盖脸的训斥,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扑扑簌簌的便落了下来。 “你……?”霍临川不妨她句话不说便开始掉泪,饶他平日里镇定,此时也不禁目瞪口呆。待见她抬了袖子抹眼泪,这才又皱眉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个男子,竟似妇孺般啼哭。” 卫灵秀使劲咬了咬下唇,却仍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的说道,“都是草民的错,若不是、若不是草民强要了最后份麻沸散,将军今日也不必生受这锥心之痛。”她边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将手里的金针拿了出来,“将军还痛么?草民用金针为您止痛可好?” 她纤细的手指攥着金针,些微的有些发抖,脸上竟带了几丝恳求之意。见霍临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却不开口,便又急急保证道,“草民的金针术很好的!虽然有些行针之法师父还没教授,可是金针止痛却十分熟练,只需几针定能止住疼痛。” 烛光映衬之下,她原本有些泛白的脸色因为焦急而添了几分红潮。霍临川看着她,那双大大的杏眼里,盛满了担忧与愧疚。她急急的保证着,诚恳而虔诚的想要为他减轻些疼痛,毫无保留,全心全意。 这样寒凉的北地之夜,他心中突地觉得十分温暖。 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丝笑容,让他原本冷硬的脸庞柔和了许,“别哭了。男孩子这么哭,像什么样子。”他虽这般说着,只是那温和的语气却没有丝责备,“你不必愧疚,麻沸散那种东西,我从来不用。” 第020章 夜探霍临川 欲望文 第021章 金针止痛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21章 金针止痛 “你不必愧疚,麻沸散这种东西,我从来不用。” 霍临川淡淡的说着,卫灵秀却惊愕的脑海中片空白…… 他语气平淡,听起来却有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卫灵秀下子就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那么,这说明,她被那谈大夫骗了!那人不过是用这种谎话来让她心存愧疚进而心生畏惧。只是,虽说如此,她此刻心中却并没有少恼怒,相反却有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是,手里依旧捏着金针的她却开始有些尴尬了。 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自以为是的说着要为他止痛,结果这人也许根本就不需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人又沉默着言不发,她只得呆呆的在原地,心里想着,或许现在就该立刻离开这里。 虽是盛夏,但因北地夜晚寒凉,霍临川又受了重伤,营帐内的角落里点燃了个小小的炭盆。此时那炭盆散发出来的热力似乎完全聚拢在她身上,身上有些热,便是额头也冒出些汗来。 “这么晚还来打扰……”她呐呐的说着,准备说完道歉的话便离开此处,却不妨被他截住了话头。 “确实有些痛。”他如此说道,待看到卫灵秀听到这句话后蓦地瞪大的眼睛,脸上露出些难得见的笑容,“那就劳烦卫大夫为我施针吧。” “可是,将军不是说不痛的吗?”卫灵秀疑惑了。 “唔?我何时说过?”霍临川扬眉。 “将军刚刚说从不用麻沸散。”卫灵秀顿了顿道。 不用麻沸散就代表不痛么?果然是个孩子啊,霍临川心中叹道。年纪小便不能忍受疼痛,只想着定要用药物或是金针来解除痛苦,却不知这世上有些疼痛是需要的忍受的。 “麻沸散那种东西,使用了虽然能暂时止住疼痛,却会让人丧失对身体的感知。”霍临川不由的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布满不解的看着,面对这样双眼睛,他不觉间便想为她解开迷惑,“在这大军之中,不能少了我。随时随地,我都需要保持清醒。” 原来是这样的啊,原来不是不痛,是不能因此而失去清醒的头脑。卫灵秀明白了此事,此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隐隐觉得他真是可怜。 金针之术的止痛时间虽短,却不会让人陷入昏睡,她行至榻边,将手中包有金针的布包放在烛台旁,默默的打开,捻起枚金针。 夜风厉害的很,帐内却十分安静。 霍临川去了披着的衣裳,半倚在榻上,沉默着看着身前身月白道袍的纤弱少年。方才的彷徨无措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端庄凝重的神色。她好像总是这样,外表瞧着十分怯懦,出现在他面前时总是副慌张的模样,可是旦开始诊治,便会如同现在这般自信而庄严,仿佛殿堂之中悲悯的佛陀。 为冯湘南诊治那回、拼命救石二牛那回,都是如此。 这样的个人,与生就孤煞、满手鲜血的自己,真是太遥远了。仿佛白与黑、天与地那般,极端的遥远。 烛火在此时“噼啪”的爆出火花,将这不大的地方瞬间照亮了不少,也将她的脸庞映照的清晰了几分。 那莹白的脸庞仿佛白玉雕琢般,与这北地之城被风沙粗粝了面庞的人们,完全不同。她是长于富庶之地的孩子,许是生而便备受宠爱,因而仍保留着这般不谙世事的纯真。霍临川这般想着,却又在须臾间驳斥了自己的想法。他生于豪门大宅之中,见些那些因宠而骄的人。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便学着使坏害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说,这是天□□,她就是这样个天性纯良的孩子。 “好了!”卫灵秀将最后枚金针起下,终于松了口气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双眸子闪着熠熠的神采,满含期望的瞧着自己。 霍临川胸口涨了涨,声音也沉了沉,“确然不痛了,很有效。”虽然身上还有些微微的疼痛,但是看到她在听到自己的话后脸上下子绽开的笑容,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真是正确。 夜风依旧凉的很,出帐子,卫灵秀便被那冷风激的个激灵。 只是,或许是心情不样了,便是这夜晚的冷风吹在脸庞之上,也只让人觉得分外凉爽、心绪开朗。 如果心有愧疚,不管将会面对怎样的责难或者尴尬,都不能怯懦畏惧,要勇于承认错误。 迟到的慰藉或许会有缺憾,可是对于被慰藉的人来说却总是种补偿,而自己则会得到。比如说,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果真如此啊,想到年前师父所言,卫灵秀心里感慨着。 这夜,卫灵秀睡得十分安稳。 便是先锋营兵士们出营操练的脚步声都未将她唤醒,直到帐外响起了影风的声音。 昨夜阵夜风将傍晚的阴霾吹得干二净,卫灵秀出了帐子,便感受到那温和而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些草原在此时节特有的花香。 与京城此时节浓烈的花香不同,那香气淡淡的,似有若无,偶然闻到却沁人心脾。 “卫大夫,我来取大人的药。”影风问道,看到卫灵秀脸开朗的模样,便是他也有了几分兴致。 卫灵秀自是知晓他的来意,便撩了帐帘让他同进来,自己则去帐内的架子上取药。边听着影风絮絮说着今日的趣事。 “凛城守备来了?”听到凛城守备前来军营,卫灵秀有些惊讶。 “正是。”影风斜倚在门口,笑道,“我听说昨日那凛城守备便遣了人前来,说是请元帅前去城内养伤,还说府内有名医,但是元帅却不肯前往。” 卫灵秀听着,不禁点了点头。受了那样重的伤,他就连麻沸散都不肯用,怕自己失去清醒的意识,何况是离开营地前往城中养伤。 “所以啊,那守备大人今日亲自前来,还领了两个美婢,说是营中都是些粗手粗脚的男子,伺候的万难细致。我今日恰好前去元帅帐中送文书,恰好瞧见了此事。”影风边说着,自个儿却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是没瞧见元帅的脸色,沉得能滴下水来般。军营之中怎能留着女人,那守备可真是做的出来。” 卫灵秀正听他说着趣事,原本还跟着嬉笑,待听到最后句时不禁缩了缩,再抬头时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强。 影风这才反应过来,察觉出自己的失言,讪讪的笑了声,接了药包,立马窜出了帐子。 卫灵秀松了口气,这才又出了帐子。 她抬头向着那远处的红帐眺望了眼,却见到郦珩在帐外似是正与个兵士说着什么。那兵士垂着的头越来越低,而郦珩则是越来越不耐烦,似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瞧了两眼,她心里倒也没什么好奇,背着药箱想要先去石二牛帐子里瞧瞧。偏在此时,郦珩远远的瞧见了她,大老远的便对她招呼了起来。 这人叫她作甚? 卫灵秀心里不解,顿了顿却仍是朝着那红帐走去。对于郦珩此人,她心里存了阴影,每每见到这人,总觉得有些畏惧。 “郦将军。”磨蹭着走到红帐前,卫灵秀低声道,“叫草民有何事?” “短手短脚的,走个路也这么慢。”郦珩抱怨道,却又话锋转,问道,“你可懂药膳?” “药膳?何种药膳?”卫灵秀愣了愣。 “那凛城守备见元帅不肯前去城内养伤,便今日前来,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婢女之类的自是不能留下,但那些食材倒是不错的东西,元帅如今受了这般重伤,确然应该补补。这军里的伙夫却做不出这般精细的膳食,你可明白补血之类的药膳?”郦珩也不怕麻烦,便细细解释道。 卫灵秀明白了他的想法,只是迟疑道,“草民虽知晓药物的用途,却对药膳并无研究。将军何不去寻谈大夫?嘉事堂字号两百余年,他家的药膳也是绝,谈大夫定也有十分的了解。” 郦珩却摇了摇头,“谈大夫今日去了城里,如今却不在此处。今日先用你将就些,左右你总比这伙夫明白些。走走走,我带你去瞧瞧东西,今日先劳烦你回,待谈大夫晚间回来,就用不着你了。” 他边说着,便再不由卫灵秀分说,拉着她便朝着营帐另侧走去。 绕过营帐的另侧,听着辆板车,上面被装的满满当当,全都是自凛城运送过来的生鲜食材。 药膳么? 卫灵秀心里想了想,左右便是这回,做次也无妨。这般想着,她便朝着那板车慢慢走了过去。 她那里还有些黄芪,但是人参却都是些年份不大的小参,见郦珩跟在身后,便扭头问道,“可有老参?”这种东西,药官那里便是有,普通的大夫也是要不出来的。 郦珩立时点头道,“这个自然,我遣了人去药官那里取,会儿给你送去帐子里。还需要旁的药材么?” 卫灵秀摇头,“先用人参与黄芪吧,再添点枣子。”边说着,她自那板车上取了两只野鸽和袋菌子,回头朝着郦珩点了点头。 第021章 金针止痛 欲望文 第022章 防备风寒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22章 防备风寒 离开红帐,卫灵秀先去石二牛那里瞧了瞧,为他换了药。 石二牛倒也听闻了昨日霍临川受伤之事,偏偏几个来送饭的兵士却不了解状况,此时见卫灵秀到了,拉着她问了好会儿。 知道他镇日里躺在床上,心里不耐,卫灵秀也不烦躁,只边换药边细细的给他说了说。那日听了这两兄弟对霍临川的敬慕,她自是知道石二牛那是真心实意的关心霍临川的伤势。再过两日,凛城那边就要过来将受重伤的兵士们接到城里养伤,今日若不将详情告诉他,恐怕便是到了凛城,这少年也会心怀不安。 待出了石二牛的帐子,天色已然不早,辰时已然过半。 卫灵秀背着药箱,便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帐子。 帐子里没有旁人,食材却已然送到了。佐料装在小小的瓷瓶之中整齐的摆在案上,枝瞧着有三十年的老参被切成了片摆在小碟子里,另外个托盘上放着两只已经收拾妥当的野鸽和清洗干净的菌子。 她赶紧放了手中的药箱,先自帐内寻了两只还未用过的药锅,拎着去帐外仔细清洗了番。然后将两只野鸽锅只的放好,添了清水。 帐内原本就有两个药炉子,续上炭火,她将两口药锅放了上去。待锅子烧开,先撇去了浮沫,这才将菌子与药材放入锅中。 待将葱姜之物同时放了进去,添了些清酒,盖了盖子,卫灵秀终是送了口气。她虽不善药膳,却总是个女孩儿,平日里确然跟着师父学医行医的,家里的功课却也没落下少。这炖煮的事情,做的还算是得心应手。 她不晓得霍临川的口味,便做了自己最拿手的这道野菌野鸽汤。这味汤本就是何失血体虚之人,再加上几味药材,对于霍临川来说,也算是对症。 开锅转成小火之后,便是熬炖的时候,卫灵秀便坐在药炉边手捧着医书手拿着团扇,边看书边看着火。 将到午时之际,便有兵士将午饭送来。 那两锅汤水此时已然炖煮了将近个半时辰,自锅盖下溢出的香气此时满布整个帐子。便是那送饭的兵士都为此停留了会儿。 看来是香的很,卫灵秀心里愉悦的用了午膳,这才返回药炉前,垫着手开了锅盖瞧了瞧。见那汤水如茶色般浓郁却又清澈,股浓香扑鼻而来,便熄了火儿。 案上还有两个火头营送来的汤盅,卫灵秀将两锅汤盛到汤盅里,盖了盖儿,端了托盘便出了帐子。 霍临川依旧如昨夜般半倚在榻上,正在看着京城送来的文书。只是当郦珩第无数次自案边起,开始在帐子内溜达时,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到底有何事?” 郦珩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别说是坐在案边替他处理文书,便是案上那些兵书,他也从不过来翻翻。今日竟破天荒般在自个儿帐子里坐了大半天时候,事出反常必有妖,霍临川自是不信他夜之间换了性子。 “索性今日无事,这不是怕你憋闷么。”见霍临川发问,郦珩讪笑敷衍道。虽是这般,他却还是留在帐内,只是躲了霍临川的目光,垂着头又走回案后,提了朱笔却脸苦相的盯着纹丝不动的帐帘。 霍临川猜不出他到底发了什么疯,也再懒得理他,自是接着看着手里的文书。兵部送来文书,皇帝倾向于与北狄谈和。 如今北狄正值动荡之际,若能扶持位王子即位,或许可保北地二十年安宁。若是这般,便要好好思量番,这北狄三位皇子,到底哪位适合为下任的北狄王。 他这里正想着,帐外突地响起了卫灵秀的声音。只是她声细,外面风也不小,却听得并不分明。不由的屏声静息的想仔细听听,却见郦珩突地自案后蹦了起来,大步的朝着帐帘处走去,把掀了帘子。 卫灵秀正将托盘递给守在帐外的卫兵,原想着让他送进去便可,没想到帘子却突地被人自帐内撩开。她不禁朝着帐内望去,恰与霍临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心里顿了顿不由的便垂了头。 郦珩瞧了她眼,却只拉着她块儿走了进来。 “不是与你说了吗?谈大夫今日不在,你便为元帅换药吧。”他边说着,目光早就放在了那卫兵端着的托盘上。只见那托盘上,两个炖盅并列着摆着,那嘴角下子便咧了开来。心里想着,这小子果然上道,给她送过去两个炖盅,便能明白要做两盅。 “这是什么?”霍临川却不晓得郦珩吩咐卫灵秀的事儿,此时见卫兵端了炖盅进来,又见郦珩已然迫不及待的将其中个端了起来,不由问道。 郦珩也不瞒他,待将炖盅放到案上后,却也没急火火的打开,对霍临川解释道,“那刘守备不是送来车吃的么?大哥你如今受了这样的伤,总得好好补补。我琢磨着咱这里也有大夫,不如让大夫给你做点药膳,对症饮食,总能好的快点。” 这话说的倒也无可厚非,霍临川点了点头,却又问道,“怎么是两盅。” 卫灵秀只当这话是在问自个儿,便低声道,“草民觉得那野鸽小的很,又觉得元帅应是个能吃的……” 郦珩正要掀开那炖盅的盖子,听她这般说道,差点气着。合着这小子根本没明白自个儿的意思,这是觉得霍临川喝盅不够啊?!只是她这样说了,他倒不好意思去喝这汤,咳嗽了声,那要掀盖儿的手又收了回来。 霍临川此时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郦珩这是借着此由头自个儿也想分杯羹。想明白此处,他便闭了嘴,再不去问那盅汤水,只是让卫灵秀给自个儿换药。 卫灵秀不妨还要做换药这种事,这趟过来却未带药箱。索幸帐内已然准备了好了东西,便不再踯躅上前替他解了裹伤的白布。 待将昨日的药粉清理干净,她这才清楚的瞧见他的伤口。 那箭矢果然歹毒,□□时定然带了皮肉。霍临川胸口的伤口不似寻常箭矢所伤,足足大了圈,连带着些翻起的皮肉,只是瞧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伤药洒上去的时候,必然会十分疼痛,霍临川却面色如常,便是眉头都没有皱上下。卫灵秀看在眼里,只觉得此人忍耐功夫的确不同常人,手上倒是快了几分。 待换好了药,卫灵秀瞧了瞧帐内,此时那卫兵已然出了帐子,帐内只剩她三人。那郦珩又坐在案后似是面色不虞,便低声问道,“元帅可要试试草民的手艺?汤水这东西,还是要趁热用。” 霍临川面色温和的对她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此时才又板着脸对郦珩道,“我自是用不了两盅。”果见郦珩嘿嘿笑,再不顾忌,上手便将案上那盅的盖子掀了开来。 卫灵秀此时终是明白了郦珩的意思,此时见他这样的将军竟也为点吃食费这般心思,只觉得心中好笑,却也没说什么,只将手边这盅的盖子打开。 两个炖盅被掀了盖子,浓郁的香气便立时溢满了帐子。 郦珩深深吸了口香气,颇为惊讶的看向卫灵秀,“没想到,你还真有这般手艺?”北地凛城本就贫瘠,城内没什么像样的酒楼,便是最好的家也做不出地道的关内美食。他又与霍临川般,不愿与城内守备相交,这月下来只待在营中,嘴里确实淡的难受,这也确然不能怪他。他尝了口,脸上便露出几分满足的表情,啧啧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卫灵秀笑了笑,也不开口,只扶着炖盅倒出碗,递了过去。 霍临川瞧着那茶色的汤水,鼻尖立时便触到了那如有实质般的香气,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后悔,方才就应该把郦珩直接赶出帐子…… 帐内十分安静,那二人虽喝着野鸽汤,却未发出响动,可见从小都是生在富贵人家。便是在军中年,这打小的教养却已然深入心中。 卫灵秀正想着,突然闻得帐外有兵士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里便想起了些要紧的事情。 霍临川将那碗汤水饮尽,见卫灵秀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可是有事?”见她面有犹豫,便又道,“但说无妨。” 卫灵秀这才有些赧然道,“元帅,如今虽是盛夏,这几日夜里却日凉过日,也偶有兵士前来寻要祛寒散风的药。草民闻说北地九月落雪,可需要提前防备风寒?” 那边郦珩听见了,随口便应道,“谈大夫今日前往凛城正是为了此事。风寒每年都有,凛城里早就开始准备,待咱们到了北地便开始制作药丸。军中大夫太少,煎药太费功夫,每年也都是做了药丸等人去取。” “是要分发药丸么?”卫灵秀奇道,原来早有准备么? “药丸领回来便发给大夫们,若有兵士风寒,便可自去领取。”霍临川说道。 “药丸不易存放,确然应此时制作,倒也是个法子。”卫灵秀点头,却又道,“只是为何不事先防备?” 霍临川听了,自是放下手中汤碗,正色道,“你说来听听。” “倒也不麻烦,便是用黄芪、白术加防风大锅熬制成汤水,让兵士们每日服用碗,防备风寒十分有效。”卫灵秀说道,“这样熬水,也不用时时看管,便是火头营的伙夫也能做好。这三味药也十分寻常,便是凛城这种地方也有不少。” 这确然是个不错的法子,听着也十分简单,只是从前并未有人提及。霍临川思索片刻,便颔首道,“不错,此事便由你去办吧,我给你派几个人与你协助。”见卫灵秀点头应是,他又有些意外道,“你怎知这三味药凛城中有存量?” 卫灵秀听了赧然笑道,“草民两年前曾与师父来过次北地,当年凛城内的医馆确有这三味药,只是如今却得遣人去询问番。” 第022章 防备风寒 欲望文 第023章 一时的温情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23章 一时的温情 相比起七月时两军不温不火的对峙,时间进入八月末,形势陡然紧迫起来。两军在几处战场大大小小交战十余次。 卫灵秀这月来,每日里去给霍临川换次药,帐内无人之时便见他面色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般。而每当此间郦珩或是徐海宁、冯湘南等人前来寻他商议之时,他便又会变成那个镇静而淡定的镇北将军。 霍临川受伤后不久,冯湘南在大西城外领军与北狄二王子贺兰骁所率之军相遇,两军交战两日夜,虽大败敌军,冯湘南却也受了伤了。谈大夫本就给他诊治着惊梦之证,如今他又负伤,霍临川索性便遣了谈大夫去照料冯湘南。 这月相处下来,卫灵秀倒是没了最初见到霍临川时紧张的情绪,每日里换药时还能搭上几句话。只霍临川此人不是般的沉默寡言,能搭上话的时候并不太。 直到他伤口外部结痂,已不需每日换药,无人之时,面色终于和缓了些。 这日,卫灵秀背了药箱,拎着放了汤药的食盒方进了帐子,却见霍临川在帐中正自个儿穿着外衫。虽受了那般严重的伤势,这人却瞧不出半点大伤过后的虚弱,依旧身形挺拔不减半分气势。 “元帅……怎的起了?”进帐子,便见他裸了整个后背,卫灵秀忙低了头,呐呐道。脑海里却浮现出方才眼中所见,那精壮的后背和那上面密布的旧年的伤痕。 “清洗番。”霍临川披了外衫,瞥了眼卫灵秀便坐回榻边,等她来换药。 卫灵秀走了两步,瞧见榻边的案头上整齐的叠放了套战甲,便是连战盔都放在了上面。营帐侧面的窗子半敞着,正午的日光自窗外洒进落在那战甲之上,铁质贴片上便泛着些冰冷的光芒。 她抬头看向霍临川。 他半坐在榻上,并未躺上去,面色自然的抬脸看着她,发丝散落在肩头,还滴着水。 “元帅还是先擦干头发,若是伤口沾水,那就不好了。”卫灵秀手里攥着药瓶,轻声说道。见他略颔首,便四顾了帐内,见着帐帘旁的桌子上放着的木盆处搭着条干净的帕子,便快步去取了过来。 霍临川见她取过帕子,伸手便接了过来,自顾自的擦着头发。 卫灵秀在边瞧着他丝毫不顾及胸口的伤势,左臂活动的十分有力,心里急便忙上前制止他,“且慢且慢,元帅,您这伤势瞧着外面已然结痂,可是内里却还在愈合之中,若是这般动作,势必扯了伤口。” 霍临川闻言有些迟疑,动作却真的慢了下来。 只是他似乎这般粗拉惯了,若让他小心翼翼的做事,居然显得有些笨拙。 卫灵秀方将食盒放在案上,将那散瘀活血的汤药端了出来放在托盘上,回头便见他似是在按捺着不耐眉头却已深深的蹙了起来。 又见他已然将头发弄得团糟,只得上前道,“不若让草民来吧。” 霍临川闻言顿了顿,这才缓缓的放了手,头上盖着那帕子,依旧端坐在榻上。只觉得那双纤巧的小手隔着帕子在他头上轻柔的按压擦拭。先是将头顶处的水渍擦干,然后便顺着发丝往后,点点缕缕将他方才揉乱的头发顺开。 她就在他眼前,今日穿了件青莲色的衣裳,这般近的距离,甚至能将那松江三梭布线与线间的缝隙瞧得清二楚。 天气已然有些凉了,窗户又半敞着,他方洗了澡,如今身上满是凉意,却在此时觉得那双在发迹忙碌的小手,十分的温暖。他闭目思索,却遍寻不到这样的温暖,人生在世二十年,似是从未有人给他这样的感觉。 他睁了眼,略微抬头看向她,见她目光澄净,万分认真只为了替他擦干头发。心里觉得,真是奇妙,这样的感觉竟会自个半大的少年身上传来。心里猛然觉得有些鼓胀,只觉得在这初秋的午后,那双温柔的手带来了无尽的温暖,而这温暖仿佛那被日光晒暖的湖水让他沉溺其中,渐渐没顶,却怎么也不愿挣扎。 “好了。”卫灵秀将他半干的发丝松松的束起搭在身后,似是松了口气,便立时转身去给他端那碗放在案上的汤药。 霍临川此时也下子回过神来,自来镇静淡定的双眼睛闪过丝茫然与慌乱。只是此时卫灵秀方转身去端药,倒是给他息时候来让自己再次镇静下来。 待卫灵秀回身将药碗端给他时,他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刀口舔血的日子,早让他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 只是,那嗓音便有些黯哑了下来,“谢。”他接过药碗,低声谢了句。 卫灵秀听他嗓子有些哑,惊讶道,“可是着了风?”说罢,她便要去关那半敞的窗子,不防却被突然攥了手臂。 她惊讶回头,却见他慢慢松开了那钳制的大手,沉声道,“不必了。” 卫灵秀此时才反应过来,方才被他攥了手臂,想他是无心之举,她脸上却依旧红了红。只是忙又转了身去开药箱,想着掩饰下脸上的失态。磨蹭了好会儿,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了几分,她这才又转了身,低着头给他胸口的伤口处换药。 只是这回,她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缓慢。 直到将干净的白布条给他束好,她终是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些笑,“这便是最后回换药,今日过后便只等着落痂便可。” 霍临川闻言顿了顿,极缓慢的点了点头,似是想说些什么,只不过还未开口,营帐的帘子便被人撩了起来。 身银甲的郦珩怀抱着头盔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彼时正是午后,自窗棂处洒进来的日光已自案头转到了榻边,将此时坐立的二人拢在其中。霍临川坐在榻上,头黑发松散着束在脑后,衣襟半敞,脸上却是年未见分外平和的模样。 而身青莲色衣衫的卫灵秀在他面前,微微垂首,隐约露着段雪白的脖颈。她脸上染了些许红晕,怎么瞧着都有种难以言明的娇媚。 郦珩时呆立当场,目光在二人间游离不定。 “怎么了?”霍临川立时觉察出他的失态,沉声问道。卫灵秀自是忙后退了步,自去收拾自己的药箱,准备离去。 而方才那让人疑惑的氛围,立时便消散无踪。 郦珩回过神来,只当自己时魔怔了,见霍临川蹙眉瞧着自己,便立时正色道,“四营人马已然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哥你了。” 霍临川闻言面色肃,立马翻身自榻上下来,冲着帐外唤了声,随身护卫便走了进来。他自个儿整理着衣裳,而那护卫则走向案头将他那身铠甲拿起展开,显是要为他穿上。 卫灵秀收拾好了药箱,正要离开营帐,回头瞧见霍临川开始穿铠甲,不由住了脚步,惊讶道,“元帅!伤口方结痂,此时不能穿甲!” 霍临川抬手止了她话,只让护卫继续。 她有些无奈,便看向郦珩。郦珩见卫灵秀瞧来,面色便有些发暗,脸上露出几分不甘。他转头看向霍临川时,面色又担忧起来,“大哥,你……” 霍临川见这二人在旁,个满面担忧,个脸愧色,温笑着摇了摇头。复又抬手重重的拍了拍郦珩的肩头,“如今算的什么,可记得那年大雪封北地,你我二人前去伏击……” 郦珩闻言,浑身震。 五年前,初入军中的他跟着刚过弱冠的霍临川来到北地。那时北狄大举进犯凛城,城中粮草已断,而北狄军则将通往关内的道路完全封锁。霍临川那时不过是个副将,却领了最重要的任务,领着区区两千余人出击为的便是将对方大军自粮草要道上引开。 那时北地正是大雪飘飞的时节,他跟着霍临川就那样踏上了条不知可能归来的征程…… 而那时的霍临川比他现在的年纪还要小上些,那样的时节,明明已经受了重伤,却仍撑着口气将对方大军生生扯动了三十里路,让粮草顺利入城。而霍临川在回城后,整整休养了小半年时候。 郦珩还清晰的记着当时自己的感受,他在霍临川的房门外,看着屋子大夫在外屋团团转不停的拭汗。那时候的他不知天高地厚,对于霍临川国舅爷的身份从来都有些瞧不上,而在那刻,他分外庆幸霍临川有这样个身份。这个身份使得屋内这些老大夫们,便是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其死在北地。 那仗后,光是吊命的参片,霍临川就用了两根百年的人参。可见那次,他伤的有重。若是比起那会,这次的确是不足提…… 只是……郦珩猛地抬头,看向霍临川的目光终是变得炯炯有神,“大哥,这回有我呢。”见他终是再次自信起来,霍临川脸上的笑容闪而过,只是那按在他肩头的手却用了几分力气。 见那二人这就要出营帐,卫灵秀终是回过神来,“喂……你们……”她出声唤了句,却不知该如何劝阻。 郦珩已然踏出营帐,霍临川却在出帐时回头看了她眼,在对上她满目的担忧时,他顿住了脚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且安心,我自会小心。” 那二人已然离去,而那粗糙大手抚在发顶时的感觉似乎仍留在记忆里。卫灵秀在他营帐的门口处呆呆的了会儿,终是低低的的叹了口气,这才背着药箱朝着自己的营帐而去。 第023章 一时的温情 欲望文 第024章 思之如狂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24章 思之如狂 便是回了营帐,卫灵秀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想起影风昨日说起,沈泊舟又有些咳嗽,索性便起了身。如今玉屏风散在军中已然开始使用,兵士们每日都会自晚饭后领取碗。 不知沈泊舟是不是也在服用,她这般想着自去寻了那三味药,又取了枚红枣和几片甘草,同煎了,放入食盒之中。 前几日做好晾晒的甘草糖如今也凝固的十分漂亮,她取了药纸包了小包,同带着去了沈泊舟那里。 将将行至沈泊舟营帐外,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压抑着的咳嗽声。 影风此时恰好撩了帘子走出营帐,手里还端着放着药碗的托盘。他面上显是十分担忧,在见到卫灵秀后,便带了几分喜色,快步的朝着卫灵秀走来。 “卫大夫!” 见影风面上添了喜色,卫灵秀心里则有几分愧疚,这段时日她先是顾着石二牛后要顾着霍临川,倒是沈泊舟这里少了几分问候。她本就是随军的大夫,沈泊舟虽未遣人来寻,她也应来探寻几分。 “我听着,沈大人咳得似是重了几分,药不起作用么?”卫灵秀停了脚步问道。 影风听她这般问道,面上添了几分无奈,“大人这病总是畏寒的,便是在京城时,每到深秋之际便要重上几分。如今吃着卫大夫的药,比起往年倒是好上几分。 卫灵秀听了,心里总算是安慰了些,复又细细询问了番这几日沈泊舟的情形,这才放他离去,自个儿撩了帘子进了帐内。 比起元帅红帐,沈泊舟的帐子倒也不小分。 摆设也没有什么不同,只在临窗的地方设了张条案和把椅子。而此时沈泊舟正坐在窗边伏案提笔。 他手支首,垂着眼帘,另手则端立着提笔。身石青色的道袍衬得他面色是白了几分。 听见帘子响动,他并未抬头,似是有些不耐,少有的冷声道,“你怎的又进来了。” 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便知晓他这是将自己当做了影风,颇有些尴尬的轻声应了句,“沈大人……” 便见他提笔的手顿,从容抬头,先将笔放了下来,这才冲她微微笑,“你怎过来了?”边说着,他已自案后起了身。自行到帐中央,将放在正中的火炉拨了拨,让炭火旺了些,复又将柄小壶架在了火上。 “过来坐吧。”他温声说道,将两个蒲团放在了火炉两边。 卫灵秀拎着食盒行了过去,在蒲团上坐下,这才问道,“方才听影风说道,大人近日咳喘不断,不若让我再替你把把脉吧。” 沈泊舟正在往壶中添茶,闻言只轻轻笑了笑,“那倒不用,陈年旧疾而已。况且你的药颇有效果,如今虽在北地,却比在京城之时好了几分。” 见他执拗,卫灵秀也不好勉强,只低头将食盒打开,将那依旧温热的玉屏风散汤端了出来,双手端着递向沈泊舟。 “这是?”看着那茶色的汤水,沈泊舟有些意外。 “方才我问了影风,如今营地中每日派发的玉屏风散汤大人您并未服用。幸好我出门前煎了碗,又添了红枣和甘草,大人趁着热赶紧喝了吧。这药最适合体虚之人在秋冬服用,两位扶正,味祛邪,可谓标本兼治的良药。” 这几日来,沈泊舟虽知营地内派发此药,却的确从未领取。只因他并非单纯体虚而是埋有寒毒,也因如此,他才极少让卫灵秀来把脉。这寒毒十分阴毒,这许年来他看过诸名医,都未能彻底拔除。而对于卫灵秀,来他还未能对她十分信任,二来他也并不相信这样年轻的女孩儿能彻底治愈他身上的寒毒,若是被她发现异常,还要花费番功夫来掩饰…… 只是此时此刻,她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捧着碗汤药,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期待,让他拒绝的话半点都难以出口。左右是些无碍的汤药,倒还有些防风的功效,听着她絮叨的话,沈泊舟不自觉得便伸出了手。 见他端了药碗,小口小口的将整碗汤药喝的点不剩,卫灵秀的脸上便露了笑容,转身便在食盒里又取出个小小的纸包递了过去,“上回的甘草糖,大人该是吃完了吧。我听说你咳嗽的重了些,便又做了些,这回儿加了些胖大海,有效果!” 沈泊舟放下药碗,将那小小的纸包接了过来。 褐色的药纸包了两层,层层打开后,里面便显出了颗颗拇指肚大的晶莹的糖块。每颗都差不大小,十分剔透,带着些甘草的药香隐隐的在鼻尖缭绕。 炉子上烧的水此时已经烧开,沈泊舟将甘草糖收好,便拿了壶给她倒了杯茶,俊逸的面容添了几分柔意,“每回都这般劳烦你,便请你喝茶吧。” 卫灵秀方接过茶盏,那茶香便扑鼻而来,带着些十分浓重的味道,她颇有些讶异的看向沈泊舟,“大人竟喝的惯这北地的茶水?”在她看来,沈泊舟像是关内江南的文人,清隽斯文喜好的自是清淡如水如银针类的清茶。没想到他喝的竟是北地独有的这种煮茶。 沈泊舟闻言笑,“本来也觉得味道过于浓重,只是喝了几次,却觉得回味十分甘醇,来二去的倒是喜欢上了。” 两人这般说了会儿闲话,沈泊舟终是发觉卫灵秀心中那股子隐隐的不安,他放了茶盏,温声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卫灵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色有些赧然,却也没有隐瞒,只是声音低了几分,“今日我去给霍将军换药,他伤口本已结痂,今日却仿佛要领兵出战。若是再这般折腾番,恐怕伤势会有反复。” 是为着霍临川担忧么?沈泊舟下子便想起了来北地之前所听闻的那桩事。 沉默了会儿,他思索着开口道,“前来北地之前,我虽在翰林院任职不需上朝,但是也听闻了霍将军金殿拒婚之事……”说到此处,他猛地停了口,只见卫灵秀脸上已是泛白了片。他怔了怔,反倒不晓得该怎么说下去了,只是轻声道,“对不住,或许我不该提及此事。” 卫灵秀好阵子才将心绪平静了下来,她这才想起,沈泊舟毕竟也在朝为官,那桩事情当初在朝堂闹得那般沸沸扬扬,他怎会毫不知情,况且如今他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自是明白,当初霍临川金殿之上拒绝的正是自己。 如今自己这般毫不隐瞒的提及对霍临川的担忧,虽则是身为大夫的职责,却也足够让人尴尬。她这般想着,便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再抬头看沈泊舟,只垂着头呐呐道,“……不想大人竟也听闻了此事,只是,只是如今我是随军的大夫,霍将军又是大军统帅,他若身体有恙,总是大患……” 沈泊舟这边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又看着她眼中掩饰不住的黯然,心里竟也微微有些刺痛,却又不忍她这般惦念,思索了片刻,便道,“你倒也不必过于担忧。近月来,与北狄交战,虽有败绩,伤亡却不算严重。今日霍将军与郦副将领了四营人马前往狼山附近,与之对敌的乃是北狄三皇子所率部族之军。北狄三皇子为人刚愎莽撞,便是人马数量上较之霍将军的四营人马也微有不足。霍将军征战年,必不会在此人身上吃亏。” “是这样么?”卫灵秀听得有些发呆,领兵打仗这种事情,她半点都不明白,只是瞧着沈泊舟此时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确然让人安心不少。这样的事情,她断然不会询问霍临川,只是没想到沈泊舟竟能这般详尽的告诉她。 心中安定了几分,她面上便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那笑容便又重新回到脸上。 她的笑容温暖而纯真,便是那双眼睛,也因欢愉而变得熠熠起来。沈泊舟瞬不瞬的看着那双清潭般的眸子,只觉得那里面的温柔仿佛能将心头的阴霾驱而散。她是这样个宁静而善良的美丽女孩儿,可以用尽全力的为旁人担忧,可以毫不掩饰的为旁人欢愉。 只是,想到,她担忧、欢愉的人都是那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男子,他心里便泛起阵阵的涌动。 只是感受到那股不甘,他便忍不住又道,“你这般开心,可单纯是为着大齐的兵士们?或者说,还是因着那人是霍临川?” 卫灵秀不妨他出此问,便愣在了当场。在她印象里,沈泊舟向是个淡泊温润的男子,不似她同为文人的兄长那般刻板无趣。他是真正的江南士子,温和风趣,又带着些不羁的洒脱,从未有过这般尖锐的话语。 沈泊舟见她愣在哪里,脸色阵白阵红,十分的局促不安,便是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她是娇养的大户女孩儿,自小又受家中宠爱,定是从未被人这般质问,这才如此般愣在当场。 他心中顿时又生出些不忍,只是那方才便自心头燃起的烈火,已然越烧越旺。他索性自蒲团上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眸子。 然后,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不要再挂念他可好?既然他瞧不见你的好,伤了你的心,既然注定无缘,那便忘了可好?”他温柔的说着,双清瘦的手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吾慕汝良久,见之不忘,日不见,思之如狂。” 卫灵秀不妨他说出这番话,仓皇抬头,看着他双眼睛。 他的眼眸之中早没了那派云淡风轻,此时只余派真挚,认真的让人惊慌。她半响才反应过来,忙乱的自蒲团上起了身,躲开了他放在她肩头的手。 长至十五岁,头回被男子这般爱慕,她心中并没有少羞涩之意,却满布惊慌。她慌乱的摇着头,语无伦次道,“沈大人,我、我并没有那番心思。以大人京中美誉,必、必能得如花美眷。我先告辞了……”这话说完,她转身便朝着帐帘处跑去,慌张的便是连脚边的食盒都忘了带走。 卫灵秀没头没脑的在营地里跑着,颇绕了些路才寻到自己的帐子,便头扎了进去。方才被凉风吹了阵,心头总算是清明了些,此时心里却愈加不安。 她万没想到,沈泊舟竟对自己有这般意思。 这场战事不知何日才能结束,日后与沈泊舟相处是不可避免,只要想到此处,她心里便开始烦乱起来。 而在此时,仍旧立在帐中的沈泊舟面上已是派清冷。 影风小心翼翼的撩了帘子走了进来,低着头上前。方才自帐外,他已然听见了帐内对话,如今是知晓卫灵秀不假思索的便拒绝了沈泊舟。如今见沈泊舟这番面色,竟又似回到了年之前般。 那时的沈泊舟,也如现在这般,是个瞧上去就觉得寒冷的少年。 “何必这番做派。”沈泊舟冷冷笑,复又回到条案后坐了下来,“她与霍临川自是没有将来,总有日,她必将全心待我。” 影风心中凛,低声应是,上前将手中信件递到了案上,“大人,这是孙老的信。孙老对月前伏击之事十分不满。” 沈泊舟闻言眸子暗了暗,冷声道,“要怪便怪贺兰骁沉不住气,竟在半路伏击霍临川。本能平息的战事,他非要再次搅局。北狄王这三个儿子,真是个比个蠢!” 第024章 思之如狂 欲望文 第0前25章 前往凛城 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第0前25章 前往凛城 卫灵秀正在帐中安抚自个儿受惊的心情,此时帐外又有人唤她。 她小心翼翼的自帐子探出了头,发现在门口的是脸不耐的谈大夫。 敛了敛神色,她走出帐子,“谈大夫有何事吩咐?” 在抵达北地之处,谈大夫对于卫灵秀的确有几分戒备与厌烦,如今时候长了,又见她每日里少语寡言的,也挺安分,倒少了几分与她为难的心思。 谈大夫如今算是军中的总医官,些分不开身的事情,也时不时的交由她去办。故此卫灵秀见他前来,也不意外。 “你且准备下,明日便去趟凛城。”谈大夫也不啰嗦,便直接吩咐道,“前日凛城那里来报,这月凛城医馆内所制药丸已然可以交付,你去查验番,然后领回来。” “去凛城么?”卫灵秀讶异道。 “怎的,你不愿意?”听闻她言语中的异样,谈大夫睇了她眼。这可不算是个坏差事,事实上不少大夫都想着替他跑这趟腿儿。论繁华程度,凛城自然不能与京城相交,但却比这苦寒的营地强上百倍。能离开营地自凛城住上几日,自是件美事。 “不不。”卫灵秀立时摇头,她没什么不愿意的,只不过觉得有些突然,她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问道,“谈大夫,到了凛城,我可能去瞧瞧石二牛?”见谈大夫又睇她眼,便有些赧然解释道,“石二牛伤了腿骨,若是养不好,日后恐落下妨碍……” 瞧着她脸的小心翼翼,谈大夫心里倒是软了几分,只想着自己月前竟将这个瞧着有些傻乎乎的孩子当做对手,可算是有些丢人。只是她方才那番话,也让他心里有些生气,这小混蛋难道半点信不过旁人的医术么? 卫灵秀并不知谈大夫此时正做此想,只当这事颇为麻烦,他不能轻易松口,便急急道,“谈大夫,那石二牛家中就兄弟二人,他哥哥在路上对我颇为照顾,如今二牛重伤就让我去瞧瞧吧,回来也好让他哥哥安心。” 她这番解释倒是误打误撞的平息了谈大夫心中的不满,只听那谈大夫哼了两声道,“只要不耽误查验药丸,你自是可以去瞧瞧。”这话说罢,他自拂袖而去,心里倒感慨起来,这小子确然单纯,这种事情竟还事先询问番。这段时日以来,被派到凛城办事的几个年轻大夫,哪个不是自有番行程。 吃顿好的,喝顿好的那都是无可厚非之事,这些事情谈大夫虽然知晓,却也睁只眼闭只眼。只上回民生堂的那个小子,竟想摸到窑子里去,被跟着前去的兵士们绑了回来,气得他秉了元帅,狠狠赏了那小子顿板子。 卫灵秀见谈大夫里去,自是反身回了帐子。 她想着,这几日去趟凛城倒也不错,是来北地也有段日子了,自个儿带着的些随身的东西已然要用光了,二来还能去瞧瞧那几个她救治的伤兵。最重要的,这几日还能躲开沈泊舟……她如今心里慌乱的很,根本不晓得如何去面对他。或许冷静几日后,能有勇气再次见他。毕竟沈泊舟这路上十分照顾她,两人也相谈甚欢,她实是不愿以后日日都要躲着他…… 第二日早,便有随行护卫的兵士来寻。 卫灵秀背了个随身的小药箱,便跟着几个兵士同出了营地。待到了医帐处,她这才知晓,此次并非只自个儿个大夫前往凛城,随行的正是她在上路第日认识的褚怀安和宋成喜。这两人与卫灵秀路同车到了北地,自是有些交情,卫灵秀又早早离了医帐住进了先锋营营地,此时两人见到她自是十分欢喜。 凛城距离营地足有百里,大夫们不比兵士,自有辆马车随行,而护送的十几名兵士,则跟在车后同行。 坐上了马车,行人便离了营地,朝着凛城而去。 褚怀安是年轻人的性子,见着许久不见的卫灵秀,自是好顿询问。问她先锋营地中可与医帐不同,吃的喝的可有好些。 卫灵秀听得他这般询问,心里倒是开怀不少,只面似遗憾道,“倒并没什么不同,我也以为能好上些呢!谁想着,依旧是些粗茶淡饭。” 褚怀安听得哈哈大笑,面上十分开朗。 宋成喜是个沉稳的中年人,见二人逗乐,只在旁笑着,待两人收了声,这才向着卫灵秀问道,“卫大夫,你这趟去凛城,可有想好带些什么回来?” 卫灵秀怔了怔,不知道他所指为何?只摇了摇头。 二人见她摇头,都有些惊讶,还是褚怀安抢先道,“这趟去凛城,待药丸查验后,我与宋大夫便要去采买些冬日用的东西。不光是我二人的,医帐内不少大夫都托了我们采买。眼看着九月已过了几日,夜里已然落了重霜。再过几日,空就要飘雪了。咱们在北地还不知要待到何时,且得先做些准备,咱们毕竟与那些兵士比不得。” 卫灵秀听得连连点头,她身为女子都没想的这般周到,没想到几个男人竟思虑的这般远。这几日夜里入睡之时,她确然觉得有些凉意。如今听那褚怀安番话,她已然开始寻思到了凛城该去采买些什么东西。 或许可以找商户买条被子……亦或是买个手炉?想到此时,她居然开始有些发愁了,她身上可没少银钱。 行人走了日,晌间也只在官道旁的茶寮处歇息了片刻。 直到了日落之时,凛城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如今是战时,凛城倒也守备森严,随行的兵士上前递交了通行的文书,行人这才得以进城。 进了城,便早有守备府的管事等候在旁。 那管事瞧着四十上下,穿了身湖绸的道袍,显然不是般奴仆。便是如此,那管事对卫灵秀行依旧十分客气,这让她颇为惊讶。 褚怀安见卫灵秀副懵懂的模样,悄声道,“我听上回来凛城的孙大夫说起,这管事可是刘守备府上的大管事。瞧他那副模样,就知道咱们元帅何等威望。便是咱们这些小小虾米,都能得到守备府管事这般对待。” 想起那日影风说起,霍临川受伤第二日,刘守备就亲自前来探望还送了车食材药材,她便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毕竟是国舅爷嘛。”宋成喜在旁感慨,也压低了声音道,“如今霍皇后独领六宫,太子又自小聪慧深得皇上喜爱,如今已然处理朝事,他日继承大宝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霍皇后就这么个亲弟弟,如今谁见着霍将军不得捧着。” 宋成喜说的虽然是实情,但是卫灵秀听了心里却有些不满。 她虽未亲眼见过霍临川以往的战绩,这月来日日与他换药,却见识了他身上大大小小无数旧时留下来的伤痕,有好几处都是要命的伤。而这次,又是差点伤了心脉。不自觉间,她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霍临川半躺在榻上时,那泛白的面色。 想到此处,她便生出些执拗来,虽不善与人争执,却仍旧咬了咬下唇低声道,“霍将军却不是那种狐假虎威之人。他如今这般被人敬慕,自是因着年来守家卫国的战功。” 宋成喜闻言愣,见着卫灵秀咬唇瞪着自己,面上便带了几丝惭意,他点了点头,“是我语出不恭,霍将军确然是大齐之栋梁。” 褚怀安在旁也点着头,表示同意。 在北地已然两月有余,他二人自是见识到了这支大军是如何的纪律严明。霍临川为人十分低调,从未做出什么仗势欺人之态。若不是遇到了今日之事刻意去想,甚至总会让人忘记他镇北将军之外的那个身份。 国舅爷、东海侯,皆不过是他辉煌战绩的丝点缀。 行人随着守备府的管事到了个三进的小院子,这里便是这几日下榻之处。卫灵秀与那二人下了车,自去了自己的屋子。 让她惊喜的是,这回,她分到了个单独的屋子。 这院子里有专门服侍的仆妇,卫灵秀进了屋子将东西放下,第件事便是寻了灶上的婆子,央她给烧了锅热水。 这两月来住在营帐之中,她可算是吃尽了不便的苦头。因着怕被人撞破身份,每日里只敢用铜盆打了水匆忙的擦拭身体,断没有机会泡个热水澡。也是因此,她在分到单独的屋子后,想到的第桩事,便是好好泡个澡。 那婆子见她长得眉清目秀,对待自己个灶上的促使婆子也是细声细语十分客气,心中自是喜欢,立时便应了下来,掏了灶膛,便开始生火烧水。 卫灵秀左右无事,便在灶间坐了下来,如今夜里已然十分寒凉,她也借着灶膛里的火暖和下自己有些发凉的双手。 见她并不嫌弃灶上腌臜,那婆子胆子也大了些,时不时的与她说上句话。说了几句,卫灵秀这才晓得,此处院子却并非刘守备的家产,而是霍临川前来凛城时所住的宅子。她心里颇有些惊讶,这宅子瞧上去与普通民居无异,若是在京城之中,家中稍有积蓄的人家也比这个院子瞧着排场些。 想着那人淡漠的神色,卫灵秀陷入深思。 那人似乎除了领兵打仗,其他切,都半点不去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开v 第章,请大家继续支持呀 第0前25章 前往凛城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