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织》 锦织第1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部分阅读 锦织(清)  作者:衣尘寒 文案 初识时,杏花漫天,她正一人一驴行天下,而他是简衣微服的四皇子。一场意外的刺杀促成两人相识,碧云西林花醉,原是情缘之始。 世事难料,她为寻物潜入宫廷,无奈被困,不作宫女误扮太监,走入王城。 她本江湖儿女,无意卷入;他一心夺天下,鲲鹏展翅。 本是不一样的人。怎料,虚无缥缈的爱,因那鸳鸯藤下的一笑一颦,因那夜的红尘初雪,无声萌动。 却是两厢不知,道别离。 前世缘,今生因。归去来,复相见。 红尘过,风华事,跌宕人生梦,依稀柔情在。 自由洒脱的她,权力之巅的他,能否在勾心斗角的权位斗争中,在世俗纠葛中守住那简单纯粹的爱意?他们的道路又该何去何从? 【文属慢热型,第一卷待修。前面几章略略带些武侠,后面主言情。】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主角:余锦织 ┃ 配角:胤禛,胤祥 ┃ 其它:四爷,十三爷,之翎,十四爷 第一卷:一年碧天 轮回转 残阳如火,泼翠流彩,薄如蝉翼,挥洒天际。 远处山丘绵延起伏,山下广阔的草原被余晖染成一片金黄,暮霭中渐弱的光线照不分明芳草的脉络,只有柔和的光泽使绿与黄,光与影,分外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成为草原上最美的画卷。 茂盛的草丛中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溪在迷离的光影中,剪碎了光辉,向远方蜿蜒而去。溪水旁,两匹俊马正悠闲的甩着长尾,埋头饮水。 微风拂过,草儿轻颤垂头之间,方显出了那坐在茂密草丛之中的一家三口。 静谧中,女子安静的将头靠在男子肩头,怀中抱着刚睡着的孩儿。 “无痕,再赶一日路,就能出了喀尔喀部吧。”那女子双眸明媚动人,朴素的布衣不能将她的丽质天生掩去一分一毫。 “嗯,然后我们一路南下,进入关内,就安全些了,莲儿……”那男子淡淡含笑,暖如春风,看看孩子,又望向妻子,清朗的眉目间皆是心疼和不忍,隐隐还藏着几分惯有的不羁,道,“你和锦儿休息会,我去取柴生火。” 女子微微点头,离开那男子的肩头,搂紧了孩子。 那男子刚站起来,眉头突地一拧,顿住了身形。 宁静的溪面上忽有波纹急急扩散开来,水波荡起之间,两人都已经警觉地持剑站了起来。惊醒的孩子睁着懵懂的双眼,害怕得靠近了他的母亲,却并不说话,想来对这种情况,早已熟悉。 天空飞鸟似受惊般扑打着双翅,四散飞走,避开了这块地方。 叮当铿锵,刀光剑影,剑风凛然,绿草折腰。 黑衣杀手,人多势众,围追堵截,武功超群。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逃亡以来面临的最大一次恶战,他们本是绝顶高手,怎奈要顾及着孩子,与劲敌斗争起来,正是差毫厘,失千里,渐渐落了下风。 抗敌之时,那男子心头猛然笼罩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狠劈一剑解决了对面的一个敌人,御剑旋身之间,发现杀手们已将他与妻子孩儿隔开一段距离,他心脏狂跳,几欲破胸而出,大叫了声:“莲儿小心!” 女子双手扶地一划,瞬息间已经翻转仰面对天,避开了速如闪电而来的银刀,手中的银针却已准确无误的插入了一黑衣人的咽喉,心来不及放下,双脚点地之时忙望向身边的孩子,瞳孔猛地缩紧,失声尖叫了声:“锦儿!” 殷红的血,碎了的影。 黄昏尽,铺陈而出的黑暗,迅速吞没了天地。 另一个时空。 长沙的夏天总是又闷又热,公车上的冷气开得很大,车上的人却是不多。一位少女紧紧捧着本书坐在最后的位子上,身子随着车子左右摇晃着,目光却是一直盯着书本。 停了一站,上来了个中年妇女,看见那女孩,便弯着眼眉,笑着坐到她身边,操着长沙中年妇女特有的大嗓门:“小津回来哒啊?真滴用功,在看么子书咯?” “李姨。”那女孩刚抬头问好,中年妇女已经伸手去翻折看封面了—高尔基的《在人间》。中年妇女就皱了眉了:“小津不是学理科滴?看这些书有什么用?今年高三了吧,好好复习,明年考个好大学,你爸爸也就有个盼头了赛。你不是读寄宿?怎么今天不用上课?”一说就是一大串。 小津也不急着回话,等她一口气说完了,她笑笑,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道:“嗯,放月假,休息两天。” 她想着在爸爸下班回来前,帮爸爸把卫生打扫下,再去买点菜,爸爸一定很高兴! 不一会,到了下站,李姨突然指向窗外,道:“小津啊,那是你爸爸吧。”小津抬头一看,果然是爸爸在对面的书报摊买东西,她忙兴冲冲的与李姨告别下车,小跑着过马路,叫着“爸爸”。 好吧,后来为此她后悔了多次,骂了自己傻瓜n回,再急切的时候,也应该遵循交通规则,过马路应该先看红绿灯,要老实的走人行横道,再不济也要先看左边,再看右边,判断一番再闯红灯,而不是抱着侥幸心理司机都不敢撞人,会自己减速。 可惜,发明后悔药的科学家还没有诞生,当耳边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和轮胎与地面急速的摩擦声时,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小津同学英勇的为了政府部门教育群众要遵守交通而献身,外加上了一次地方台晚间新闻,换的人们饭桌上的几声唏嘘。 当然,也光荣的成为了穿越这个危险游戏的一名成员,尽管她有一万个不愿意,她宁愿天天坐在班上接受题海的摧残,少看几本世界名著,也不愿离开自己最爱的父亲和熟悉的现代生活,更不愿面对她马上要面临的惊天动地的变化,当然,这是后话了。 奇怪的是,她能看见父亲恸哭失措的抱着她,抖动的嘴唇,口张张阖阖似乎在叫着她的名字,但她听不见,感觉不到身上的疼,想告诉爸爸她很好也作不到,外部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绝出去,眼前便慢慢黑了下来。 迷迷蒙蒙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御龙剑,龙啸凤鸣;鸳鸯藤,一生一爱。三春过,鲲鹏展翅;凤凰飞,心只悦君’。孩子,浮生一梦,心若浮萍,也淡然也疏狂。若执意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找到云纹紫睛龙凤璧剑与祥云紫莲龙凤玉珏,则能扭转轮回……” 余锦织 《山海经?海内经》云:“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又云舜帝南巡,死于九嶷山,娥皇、女英二妃寻觅未着,泪洒竹上,即成斑竹, “斑竹一枝千滴泪”,九嶷山也因此闻名于世。 时值冬末初春,绵雨霏霏,阴冷潮湿的雨使缠绕在九嶷山山林间的瘴气也带了植物清新的味道。 残枝满地,几乎找不见路,却闻有树枝喀嚓折断声,片响后,一个裹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瘦小身影转出了茂密的灌木丛,拢着一身雾气,渐渐行近。 他背上背着当地瑶族采药时惯用的药篓,使得整个人显得更加单薄。可能真的很冷,他捂手在口边哈了哈气,又吸溜了下鼻子,抬头望天,细雨绵绵,雾霭杳杳,远处的山脉只有朦胧的轮廓,美则美矣,可他还是更怀恋当初有空调的生活爸爸,您还好吗?四年了,女儿好想您,可是,我要怎样才能回去? 却见斗笠下,他的面容非凡娇美,灵眸清澈如秋水寒星,几缕被雨气润湿的黑发粘在脸上,勾勒着他略显消瘦,无一丝血色的脸颊,却更显得入骨的风流,通透的水灵。不知情人若看见他,大抵会感慨此少年若是女儿身,必是倾国倾城的绝世伊人。 余锦织搓搓手,虽说早就习惯南方这阴湿潮冷的天气,可山中呆了数日,这透骨凉的雨让即使暗运内力的她都觉得有些抗不住,早知道就应该老实跟父亲学内功,而不是逃命的轻功和治病的医疗术。 进了城就央父亲给她做手把肉,好好犒劳一下她,想想就觉得香,这样想着,余锦织唇边抹了一汪浅笑,吸吸鼻子,压低了斗笠,手拉着背篓,默默运了轻功,加快了脚程。 入城时,雨停了,天已灰暗了下来,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余锦织看看各家院子里袅袅升起的晚炊,自己心底也温暖了起来。起码,这个世界的父亲待她真的很好,宠爱又不失严厉,更教导了自己很多东西,其实,她也快把他当成爸爸了吧,真等到离开那天,她肯定舍不得他。 她在一处小院前停下脚步,轻轻推开杂柴捆成的小门,奇怪院子的安静,烟囱上没有一丝炊烟。 放轻了脚步,拉开土砖小屋的木门,家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摸摸床炕,却是冰冷的。没有叫唤,余锦织只是皱皱眉,放下背篓,把湿淋淋的蓑衣和斗笠挂到了屋外,瑟瑟抖着用刺骨的凉水清洗了一番,脱下草鞋换上一双干净的布鞋,方觉得舒服些。关上门挡风,她想了想,戴上一顶黑色的帽子,才跑到厨房处快速忙碌了一阵,点燃暖炕的柴火,烧上稀饭,打了几个鸡蛋,忙得差不多了,她就坐在火炉边烤着被雨水泡的发白的脚丫子,安静得等着父亲回来,眼底映着柔柔的光波。 说起来,她虽然不记得穿越过来前,在这个余锦织身上发生的事情,却很肯定她和父亲是来自北方,父亲会做手把肉不说,还修了这么个大坑,南方人哪会用这个?而且,还是个武林高手呢,没准是为了躲避仇家才居住在了这个南方偏僻的小镇?只是,父亲从来不说,她便不问,等他想告诉她,自然就会告知的。 正在神游时,有人敲门,还不等余锦织应声,来人就心急火燎般的冲到了厨房。那中年妇女大声嚷嚷道:“小锦啊,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可久了。” “谢嫂啊,我刚回呢。谢嫂,您见着我爹了吗?”余锦织淡笑着站起来,往里屋桌边走去,开始翻药篓,拿了些药材出来。 “咳,你不知道,你上山采药没多久,你家就来了好些客人,说的那话我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一个个长的牛高马大,板着脸可骇人呢,要我说,比县官老爷还有气势。第二天你爹就跟他们走了,这不,走之前让我告诉你不必担心他,他过段时间便回来。” 余锦织低头擦擦手,无声的拨开她光洁的额前那细碎的湿发,抬头望向谢嫂,甜甜的说道:“哦,谢谢谢嫂,我知道了。谢嫂,这些药草是我采了给您和谢叔带回来的,还有前些日子谢叔上山回来后老是泻肚,这百里香能解瘴气,下回谢叔上山前先服用些。” “小锦就是有心,每回进山采药都给我们带药草,真是好孩子,明年谢嫂给你说门好亲事,那我先回去做饭了,狗子他们也快回来了。”谢嫂不客气地接过药材。 等谢嫂喜滋滋的走了后,余锦织才走到用竹子做成的简单书架前,取出《黄帝内经》翻翻,果然看见里面夹了封信。她拿起信,蹿到炕上踡着脚,打开信封,一手潇洒飘逸的字映入眼帘。 “锦织吾儿: 你我居于零陵已逾四年,深居简出,相依为命。然,父尚有旧事未了,念念于怀。近日,父知故友有难,思之,当鼎力相助,怎奈事属紧急,不得待儿归来相告,遂留此书与吾儿。归日难定,幸吾儿虽小,然一惯自立,为父挂牵吾儿,却不担心其他。尔应如往常,自习医术,他日为父归来,必当考之。 吾儿勿念。 父笔。” 余锦织看了两遍,歪头想了想,起身打了杯水,微微喷水打湿了信纸,仔细一看,果然留有别话,只有一行字:“吾儿已习得一身本领,外出历练,一览山河,也无不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群人是谁?照谢嫂和父亲信的说法,父亲当是自愿与他们离开,那父亲应该是安全的,可为何如此匆忙离去?又是什么朋友能让一直隐姓埋名、甘于恬静生活的父亲出手相助?信面上是让她留在此地,淀粉留字却是让她离开,可又不是告诉她此地危险让她离去,却是要她出去闯荡? 余锦织撇撇嘴,摇摇头,闻着传来的米香味,肚子就咕咕的和鼻子应和起来。不管那么多,既然父亲应该无碍,那么天塌下来,都要先安抚好小肚子,洗个热水澡,睡个饱觉再说。 本以为累极了会一夜无梦,结果梦中似乎总有人反反复复说着“苍龙剑”、“破云紫莲龙凤玉珏”,弄得余锦织第二天很早就醒来了,在床上翻了半天,就是不想离开暖烘烘的被窝,可人却愈发清醒。 最后,一个激灵,余锦织刷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看看枕边放着的书,又像软了骨头一样,扑通一声就倒在床上,黑发四散,光亮如玉,望着屋顶,余锦织叹了口气,心道:“爹爹,女儿很想去找您,可是,我也很想回现代,想我爸爸……您武艺高强,又通医理,善用毒术,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就去江湖上仗剑长歌一番,看能不能寻到那个什么剑、什么玉珏的。” 在水盆前编好辫子,戴好帽子掩住额前的头发,余锦织就背好背篓准备把采摘的药材卖给附近的九德堂,有了盘缠,再上路找寻能打破命运僵局的那两样东西,虽然能不能找到,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余锦织出门时天色已经不早,街上有许多行人了,不少农夫农妇都与她相熟,与她打着招呼,有些农妇还殷勤的送她蔬菜,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客气,来者不拒,又给她们些家庭常用的药草,真诚的笑脸下是真正喜欢这里民风的淳朴。 这时,几个差役左摇右摆的走来,然后上演的就是电视上常演的一幕,理所当然地挑拣私拿,却并不付费。余锦织虽看不惯这些,也从不去打抱不平。此事自古如此,不是她见惯不怪,而是这根本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除非是整个社会制度发生变化,否则,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有时一腔热血以为做的一切是为了别人、为了百姓,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其实不过是害人害己。 从药店回来的路上,一个小娃就急匆匆地叫着余锦织的名字,哭丧着脸跑到她身边,扯着嗓子喊着:“锦哥哥,锦哥哥,三哥哥、哥哥被东西卡了,说不出话…5555,你快去给看看,我娘可急死了。” 余锦织早已习以为常,每次回来,她这个不是郎中的小少年可比药店里坐堂的大夫还要忙,轻轻拍拍他的头,微微颔首,安慰笑道:“别急,我这就去。” 那小孩马上破涕为笑,拉着她的衣角就走,道:“有锦哥哥在就好,哥哥肯定没事了,锦哥哥我们跑过去吧……” 余锦织淡淡笑着,也不表示什么,只是由他拖着往前快步走着。 进了一个破旧的土房,桌前坐的小娃脸已经涨的通红,头往后仰着,手抚着脖子,眼泪汪汪的,一看见余锦织到了,斗大的泪掉的更急,小嘴噘得更高,喉咙“嘎嘎”扯着发声,死劲咽着口水,可又似乎很疼,那小狗般委屈的眼神,好像在责怪锦织来的晚了。而桌前摆着大碗的水,醋还有米饭。 他妈妈一见余锦织来了,也松了口气,拉着她让她赶紧给娃看看。 余锦织不紧不慢让小娃张嘴瞧瞧,又问他娘给他吃了什么,她娘道:“昨儿他爹过寿打了条鱼回来做了吃,可是昨晚也没听他说有事,怎么刚才就叫着喉咙被卡了,肯定是自己偷吃鱼了,他还不承认。都喝了好多水,又让他咽米饭,都没下去,喝醋也不管用。小锦,你快给看看。” 余锦织无奈的摇摇头,刮了刮小娃的鼻子,道:“三柱子是不是自己偷偷摸摸吃鱼,不小心被鱼刺卡了?” 小娃头摇得更波浪鼓一般,可看余锦织一板脸,又不甘心,可怜巴巴的点点头,望向他妈妈。 余锦织抿嘴笑笑,转身对妇人说:“不碍,四姐家有鸭子吧,拧着鸭腿,让鸭头朝下,接下一点鸭子的口水,对碗水,让他喝了就好。” “小锦说管用就一定能行,我这就去。三柱子,你个死崽不讲实话,看老娘一会怎么教训你!”说着,妇女就朝着小娃的头,一个爆栗子敲了下去。 小娃颤巍巍的缩缩脖子,可怜兮兮的用眼神向余锦织求救。余锦织拍拍他的脑袋,爱莫能助的摇摇头,有些后悔把药都卖了,自己要走了,总要给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留些常备药草才好。 过了一日,清晨,余锦织挎上一个简单的包裹,推门而出。 罢工了多日的太阳终于破云而出,跳上最高的山头那时,晨雾将晞,天际的浮云色彩明媚,碎金漂浮,清晖毫不吝啬的撒满了青绿的山野,一切瞬时有了生气。 余锦织迎着阳光,灿然一笑,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她又留念的回头望了望她和父亲的小屋,吸了口气,迈步而出。 迎接她的,将是全新的一切!的 初相见 春野芬芳,艳阳灿烂,清风拂过,绿意盎然。 一片广阔的田地间,零星点缀着一些农户。嫩绿的麦田间有一片大的芦苇塘,时值四月中旬,芦苇已经长得比较高,错落交织,阳光照耀在上面,蕴着的绿意让人心旷神怡。 风叶声声中,道上却有得得蹄声传来,一身形瘦小,穿着朴素麻布衣的小伙子,骑在一匹驴上,是的,一头同样瘦弱的小灰驴,慢吞吞的,渐行渐近。 大大的斗笠下,小伙子低着头,左手中握着一杆竹子,右手持小刀专注的刻着什么。随着驴子悠闲的步子,他的身子也轻轻左摇右晃,倒有些像古时老子骑青驴时,那悠然自得、毫不在乎的样子。 片响后,他抬起头来,柔美的脸庞便有一半映在明媚的阳光里,收起小刀,他认真地看了看手中刚做好的笛子,吹吹末子,开心一笑。这竹子上有着点点棕黑色的斑痕,如同泪痕,便是鼎鼎大名的娥皇女英竹,正是做笛子很好的材料。 做好了,就要试试音,贴上笛膜,将笛子随意凑到嘴边,他轻轻一吹,一缕缕清婉明快的笛声悠悠升起,低转处如夕阳下一片无际的芳草在风中轻轻摇摆身姿,激越时如狂风过境,暴雨淋沥,野草折腰。 四周,这样的安静,休闲,渐渐的,他心情也飞扬起来,这些日子隐约的无助和茫然一扫而光。而这位少年就是余锦织。 从零陵出来,余锦织并不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而是规划过出来后该做什么。那两样东西一听就是相当贵重的,她觉得最有可能是属于皇家所有,在古代一般人哪能用雕龙刻凤的玉佩?可又怕它们是以前朝代流传下来的,可能会散落在民间,为防万一,一路北上,她在各省会或较大的城市停留时,都会一身华服、装成纨绔公子,去各大古董行、典肆打听这两样东西的下落。 哦,忘了交待她怎么会一身华服,还有那头懒懒小驴的来历。这就不得不提她偶尔晚上会做的一些事情。大家放心,当然不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我们的女主人品还是可靠的。其实也就是在月黑风高夜,一袭黑衣,似一缕轻烟,身轻如燕般潜入一些被她挑中的巨贾高官府中,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剑啊,玉啊,然后顺便在账房取些银两,注意,在她心中不是偷,不过江湖救急罢了。 一路慢慢行来,虽然毫无收获,她就安慰自己全当是为了欣赏古代迷人自然风光,来了个满清春季自助游,所以,直到现在,她才“闲适”的“溜达”到了京郊。 一曲未完,身后有多骑马蹄声响起,本是纷纷扬扬的,近了时却慢了下来。余锦织觉得好容易培养出来的雅兴就这么生生被人打扰了,继续吹了会子,就没了兴致,把笛子插在腰带上,拉低了斗笠,依旧不紧不慢的骑在驴上。 后面的人们没有马上超过她,却有另一首欢悦的曲子响起,就如同这撩人的春色让人心情畅快,绿野欢歌,湛蓝的天际恰也有一对对欢快的小鸟飞过,大地一片喜悦。 余锦织没忍住,便回头循声望去,那璀璨阳光下高大马匹上的少年也望向她,忽而薄薄的嘴角高高上扬,似乎在问她刚才怎么不吹了? 陌上谁人笑春风,面如冠玉少年郎—这是这位的少年给余锦织的第一印象,无论是他的神采风姿,还是他悠扬的笛声,都给她不招人讨厌的飞扬之感,而他的岁数看起来可能和自己差不多。 他的笑让人看着很舒服,余锦织便也甜甜的回了个笑容,目光不着痕迹的扫向其他人。 他旁边有一位弱冠青年与他并马而行。那青年穿着绛色缂丝团福轻薄长袍,身材修长如松,面容俊朗高洁如玉,气质刚毅不屈如冬季寒梅。他骑在黝黑的大宛宝马上,风过而衣摆起,举止之间优雅从容如莲。只是那修眉下一双随意掠过余锦织的乌黑瞳仁,似要吞噬一切的黑洞,让她不自觉的皱眉挪开了目光。 他们身后还有七八个腰挎佩刀,身量高大的人紧紧跟随。看来,他们是出自高门世家。 余锦织偏过头,不再看他们,也不说话,垂下头任驴自由前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没听见。 那位少年看余锦织冷冷慵懒的态度,放下手中的笛子,侧了头,笑道:“这位小兄弟,你先前吹得是什么曲儿,我从未曾听过。你用的笛子是湘妃竹制成的?” 不能随意拂了别人的面子,余锦织一拱手,客气地淡淡一笑,道:“兄弟好眼力,确实是泪竹。不过这个曲儿,我也不知道名儿。”是父亲教的,却没告诉她曲名。 “哦,可惜了,真是首好曲儿,可惜没有名儿。”少年闪开目光,低垂了眼帘,有些惋惜说道。 余锦织复又望向他,轻轻一笑,道:“曲儿能流传不是因为它的名字,而是它意境的优美。” “也是,咱们吹的是曲儿,而不是曲儿的名。”少年对上余锦织的目光,爽朗一笑,却又皱皱眉,续道,“可如果没有名儿,又怎么能便于传播开来呢?” “呵呵,你若真喜欢这曲儿,可以自己给它取个名儿啊。”余锦织觉得这个少年还挺有意思的,而他旁边的那位俊朗的青年只是带着兄长般宠溺的微笑,手随意的持着缰绳,默默凝望着少年,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少年点点头,真把笛子放到唇边又吹了起来,却是余锦织先前吹的那个曲子,除了个别的音不准,竟和余锦织吹得差不离,而且吹出了一股海阔天空的气势。 只是余锦织没有时间赞叹他的记忆力,右手却慢慢扶上了别在腰间的软剑…… (这位少年不是随便就和余锦织相合吹笛,是有原因滴,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共御敌 只是余锦织没有时间赞叹他的记忆力,右手却慢慢扶上了别在腰间的软剑…… 一个,两个,三个……竟有数十人在向他们靠近包抄,而且听他们的气息吐纳,个个都是高手。 余锦织默默数着,心底快速盘算。身边这群人怕是有危险了,自己不小心陷入此局,该当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无敌无友,不能不明不白就出手相助,相应的也与他人结仇,可是,那群正在逼近他们的人,未必不会对自己动手吧,未免遭遇误伤…… 当数枝箭矢破空之声急剧响起时,她飞速的翻身离驴,轻盈的跳到了向几丈外的田地里。 嗖嗖箭声伴随着马悲哀的嘶鸣声、倒地声、人的呼喊声,在原本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很快,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四野,春风拂过之间,湿软的泥土味间渐渐混入了血腥味,兵器相撞的声音似乎也敲进了余锦织的内心,慢慢不可抑制的纷乱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应该立马离开此地,可是不知为何却挪不动脚。 “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无故偷袭我们?” “哼!清狗,人人得而诛之!一定要活捉他们!大伙儿儿上!” “主子们小心!” 清狗?…… 金戈交响中,麦叶声声,纠结打斗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群黑衣人一方面人数更多,另一方面身手皆是不凡,受袭击的一方且战且退,慢慢落了下势,被重重包围着,不得脱身。 “十三弟你快走!你们快护着十三……离开!” 青年男子一边御剑对敌,一边拧着浓眉,急唤道,气息已有些紊乱,声音却还是镇定沉稳的,气势超然。 “四哥……要走一起走,你要是出事,我……小心,小心后面!”那少年一脸无畏倔强,他瞳孔突然缩小,慌乱失措的唤道。 青年男子来不及多想,深吸口气,本能的旋身闪过一枚袖箭,又贴胸避过一柄长枪的攻击,却躲不过迎面而来的短剑,幸好一名侍卫极快将他一推,剑锋便划向了他的手臂,轻微的擦破声响起。 他只似不觉疼痛,急速反身与救他的侍卫一起御剑迎战,两人合作攻击,轻微的一声筋肉断裂声后,长剑刺入了伤他者的胸膛,干净利落的拔剑而出,顿时前方血流如柱。 可是,当他们的侍卫一个个闷声倒下时,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没有了胜算。 半响后,剩下的四名持剑黑衣蒙面人重重围住了那两个男子和仅剩的一名侍卫,其中一个可能是首领,鼓劲道:“大家上,他们逃不了了!抓住他们,咱们就是立了头功!” 青年满头大汗,牢牢将少年护在身后,持剑挡在前方,剑上凝着的血沿着剑锋慢慢流下,滴入土地中。明艳的阳光下,他英俊的面容显得格外耀眼,目光犀利尖锐,炽热如火,毫不示弱畏惧,只是余锦织能清晰地看见他急促起伏的胸膛。 “放过我弟弟,我随你们处置!” 他沉静冷然说道,声音不大,甚至说的有些让人觉得可笑,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逃不掉了,可是,刚才和此时他对弟弟的深情却真真打动了一直观战的余锦织,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抽出了腰间软剑。可是,自己是汉人,也许在现代真能说满汉一家人,可她现在所处的环境毕竟不同,该如何是好? “四哥!”少年闪出他的保护圈,正要说话时,黑衣人已经冷笑着对他们再次发起攻击,剑剑攻向他们的要害,青年他们渐招架不住,步伐失稳。默语看着这一切的余锦织的额头也不知不觉地冒了一丝冷汗,挣扎着要不要出手。 当一名黑衣人的刀尖直指青年胸口刺去时,那青年已经是避身不及,在电光般闪动的瞬间,余锦织一锁眉,轻轻一咬下唇,人已经翩然跃出。 黑衣人感觉有杀气逼近,心中一惊间,已有一剑飞来,生生击中了他手中的剑,他忙无意识的挪步躲开,再反身时便见一布衣少年含笑挡在了青年身前。 春光下,余锦织一双莹目流光溢转,熠熠生辉,嘴角轻轻上扬,温暖柔和如春晖,道:“放过他。” “笑话!你可知他们都是清狗!亏你还是汉人,躲开些,否则刀剑无情!”黑衣人厉声道。 余锦织浅浅一笑,道:“我不管他们是汉或满,我只知道你们攻击他时吓走了我的驴子。我可是花了20两银子的,你们杀了他们,我找谁赔银子?” 青年人冷静不惊的俊容上终于有了松动,眼睛微睁,不可置信的望向余锦织。其他人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一番,又望向余锦织。 天底下哪有为了逼人给钱而拚命救他性命?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 “你个黄毛小子,休得胡言乱语!肯定与他们是一伙的,休怪我等无情!”一个黑衣人被激得没按耐住,腾飞跃起,长剑翻起往余锦织刺去。 似等着他们腾空那刻,余锦织嘴角悄然勾起一道优美的上扬弧形,亮晶晶的眸子中一道寒光闪过,手腕以迅雷之速一翻,一把粉末随着风扑向了那群黑衣人,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暗叫不好间,已经不小心吸入了些,却是更怒,攻向他们的剑势越发凌厉阴狠,招招要致人死地,却不料这样毒气扩散更快。 余锦织的剑法不见得有多高超,且一直采取防御的招式,其实她就是在拖时间果然,不久之后,黑衣人便纷纷神志不清的倒下了。 见状,青年和少年皆松了口气,放低了手中的剑。平缓了气息后,青年人走到余锦织身前,优雅一笑,对他客气地作上一揖,彬彬有礼间,语气甚是诚恳,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若不是你,在下和舍弟今日怕是难逃此劫。” 余锦织淡然一笑,纯净的不带任何杂质,抱拳一躬,道:“莫要客气,赔我20两银子,你们就赶紧离开。我给他们下的药很轻,他们很快就会醒来。” 青年紧紧地盯着余锦织,眸光如刀锋般锐利,似在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可余锦织笑得轻松,神态自若,他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便转身让已身受重伤的侍卫掏钱,然后让侍卫捆上那几个黑衣人,说要带回府上审问。 不料余锦织却不慌不忙的抽出软剑隔空挡住那侍卫,沉稳不迫淡笑道:“我救你们,可不想他们受伤,一码归一码,放了他们,不然……再说,他们的迷|药很快就会解了,你们若不快走,等他们醒来,要反击你们不是难事。” 青年人剑眉下一双眸子璀璨如秋日寒星,他充满探究地盯着余锦织,又不着痕迹的扫过一旁摇摇欲坠、捂着不断出血胸口的侍卫,忽略掉手臂处肉撕开处不断传来的疼痛感,克制住自己波澜澎湃的情绪,心里快速的衡量着。 那名吹笛少年走到余锦织面前,轻蹙着眉凝望了一会,转身对青年人道:“四哥,您手臂受伤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青年人静静打量余锦织,原本如刀锋般犀利的眸光柔和下来后,竟让与他对视的余锦织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觉得他眉目清朗如静池微波,这绝对是错觉,因为她亲眼见到他抗敌时那无法遮掩的逼人锋芒,尤其是那双深幽的眼,鸷猛像觅食的黑豹,又冷漠无情似千年寒潭。 青年人看出若他要动这群黑衣人,前面这位少年就会反戈对付他们,而且他似乎很会用毒,计量之后,他轻轻点头,道:“嗯,我们先行离开,免得他们还有其他追兵,其他事宜等回城再说。” 他心思一定,笑如清风,抱拳朗声道:“我和陈星皆已受伤,弟弟尚且年幼,还请这位兄弟护我们一程,回城后自有报酬答谢!” 余锦织知道他的心思,暗叹他心计的缜密,即是告知自己,他不会使计谋捆绑这些黑衣人回去,让自己放心,而且还能护他们周全,可是,他真不怕自己和那群杀手一伙,或是他是打算?不过余锦织只是爽快一笑,道:“有银子就好商量,呵呵。” 同一骥 云朗天清,风和日丽,两只飞累了停在麦田边的一棵树上歇息的小鸟斜着头,唧唧啾啾,似乎在议论前面那个穿布衣的少年立在马旁,一动不动的在做什么。 青年人、少年连同他们受伤的侍卫都已经上马了。青年人回头一看,却见余锦织讪讪站在那里,连马都不耐烦的甩着尾巴,回头瞪着大马眼看着她,好似在问您老人家到底上不上去? 这怨不得余锦织,不知为何,她一看见那高大的马,心底就莫名其妙的发怵。照理说,她是练武之人,更喜欢运着轻功,人似清烟跃空而飞,轻盈如燕,微风拂面的自由之感,所以,应该能享受马飞驰时带来的速度感。可在湘楚之地时,她本想像所有英姿飒爽、锄强扶弱的关中女侠一般骑匹通灵的宝马,仗剑江湖时,结果却是相当丢人……当她好不容易连拉带拽上了马后,头就一阵阵发晕,立马红着脸,缴械投降放弃下马。她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从未骑过马,安全第一,她便买了头驴,老老实实做她的布衣百姓,慢悠悠的晃荡了一路。 见其他三人都奇怪而有些紧张的望着她,余锦织躲躲藏藏的闪开目光,想到再不离开,那群黑衣人怕要醒了,小命要紧,任何困难她都能克服! 她微微尴尬的拍拍马背,心道:“老大,给我留点颜面啊。” 然后吸了口气,翻身上马,其他人狐疑凝重的神色才散去,便洒脱的打马而行。 余锦织一上马就觉得心跳加快,呼吸沉重之感随影而来,她不由鄙视自己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小心翼翼的,极轻的用马鞭打了下马股,对马而言就跟挠痒痒般,好在此马也算良驹,跟着前面的马跑了起来,余锦织只觉得那马不停的哼哼喷气也是在嘲弄她,她脸红红的,也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由于过于紧张。 看着前面三人悠然自若、毫不费劲的纵马而驰,余锦织有些不甘心,便双腿一夹马匹,这不夹还好,一夹那马便应命撒蹄奔了起来。 风啸啸而过,四周的景物变化不断加快,余锦织觉得有似曾相识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突地感到头疼起来,视线变得模糊迷离,血管里的血液失控般叫嚣着加速流动,呼吸也开始接不上。她急喘着,手死死抓着缰绳,不受控制的狠狠摇摇头,想把自己摇醒,可脑袋好似在不停膨胀,几欲撑破般。胯下的马匹也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不安的嘶叫了一声。 一场噩梦突现在眼前,周围黑的几不见物,雨声似乎很大,却掩不住马蹄嗒嗒和金戈之声,浑身湿冷,后背却有热度传来,人乏的没有一丝气力。突有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莲儿!”然后,天旋地转的眩晕,紧接着是脑骨破裂时的锥心刺骨之感,仅一声呼天抢地的“锦儿”后,人已经没有知觉,一切陷于黑暗,如同自己上回撞车之时。 “小兄弟?小兄弟?” 谁的声音? 余锦织身体猛然剧震,仿佛曾经的噩梦重演一般,她用尽全力地抓上一只手,似乎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就在神志清醒的一刻,余锦织感觉到了身后紧贴的体温,搂着她的手是温暖有力、刚硬强悍的。 她有些恍惚的抬头而望,便看见了青年人深邃如玉的眸子。两人双眸对接,视线交织在一起,让青年人也看清了余锦织。刚才没有注意,此刻才发现这双大而亮的眼睛是那么让人着迷,如碧水寒星般璀璨。只是,里面满满盛着的都是惊梦初醒的惶然,有惊慌失措,有痛楚难耐,有茫然无助,他似乎曾见过与这一模一样的神情,可是,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 他正要问这少年是否安好,却见随着她眸子的明朗,其间曾有过的所有情绪都而压抑了下去。她缄默不语的轻轻松开了原本紧抓着他的手,直起身子,微微前倾,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不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了避免他堕马受伤,又是怎样冒着危险,将她一拉上马。 前胸温度的下降,让他轻轻皱眉,为何这个时刻还会想到这个少年的瘦?……他的腰身十分纤细,身子也很软,难怪他的轻功了得,剑法也不错,他的体型正是最适合练剑。 余锦织安静的低着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刚才那可怕的幻象和切身的痛楚,是来源于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吧,她可能曾有过坠马的经历? 余锦织心里越发沉甸甸,不由微微叹气。 一旁的少年蹙着眉,紧张关切地问默然不语的余锦织:“兄弟,你没受伤吧?” 余锦织略带歉意的摇摇头,道:“我没事。对不住,我不会骑马,给你们添麻烦了。”然后转身正要谢谢那位年青,才发现他的手还搂着她的腰,而且两人的脸挨的那么近,近得让她不小心走神感叹他鼻尖的精致…… 她不由得烧红了耳根,躲开了他灼灼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般轻轻拉开他的手,垂眸道:“多谢这位大哥相救,要不你们先走,不必担心我。”然后作势要跳下马。 青年人明朗的眸子里忽的掠过一丝明了,拉住她的胳膊,凝眸望了眼她的耳朵,小巧的耳垂上虽然没有耳洞,但是她的反应、洇红酡然的脸颊和……和刚才手臂传来的触感足以说明一切。 他嘴角一瞬挑高,笑道:“我岂能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样丢在路上?更何况后有追兵,安危难测。你和我同骑一匹马便好。” 他的表情很诚恳,可是余锦织却觉得他笑得有些j诈。 少年也连声附和道:“嗯,我四哥骑术了得,你大可以安心,呵呵。” 余锦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自己是男儿装扮,而且在现代的时候,班上出去春游,不也由男生用单车载过吗?心里坦荡荡 锦织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2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2部分阅读 便好。 可又怕马奔驰起来,方才那恐怖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她下意识的反身,把手放在青年人的腰上,脸颊停在离他前胸处不足一指。忽略掉其他人沉默错愕的目光,她满不在乎的说:“对不住,我晕马,所以,不能看前面……” 青年人浅浅一笑,低声道:“不碍,抓紧了,仔细掉下去。”然后不等余锦织回答,打马扬鞭,策马而驰,其他人也跟着纵马骑驰起来。 马儿颠簸,余锦织因为紧张而死死抓着青年人的衣服,却也不忘了尽量直着身子。可还是不免偶尔随着惯性扑到他身上,额头轻轻嗑在他的肩膀上,可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清新的皂角味。 渐渐的,她只觉得连脖子都烧得红红,只能埋头一言不发,可当不小心抬眸瞥了眼青年人时,发现了他嘴角噙着的一丝笑意。 嘲弄她?她一嘟嘴,坏坏的手上加劲,狠狠掐了把,又马上懊悔自己的举动,不是早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了吗? 青年人似乎毫无觉察,余锦织却还是不好意思的,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方才好颠,我没坐稳……” 欲盖弥彰,绝对的欲盖弥彰!捕捉到那青年脸上一晃而过的狐狸笑容时,余锦织开始深深反省自己今天的反常了。 虽然刚才遇上了那么惊险的围堵刺杀,险些被歹人暴民抓住,可是青年人却意外的发现此刻自己的心情居然放松了下来,连手臂上的伤处似乎都没有那么疼痛。他压着笑意,道:“嗯,你只管扶紧了……” 但当他抬头看见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楼和渐多的人群时,表情却警觉地一紧,不再自然了。尽管余锦织是一身男装,可两人这个姿势,要说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若是让城门的守军或有相识的人瞧见,传出去…… 余锦织像猜到了他的心思,道:“那群黑衣人不会再追上来了,快到城门时就放我下来吧。” 青年人满意的低声笑道:“嗯。”却又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补了句,“不然我的衣袍怕是要被你扯破了。” 余锦织觉得此刻的他与先前抗敌时,那个冷漠凛然、杀气凌人的青年判若两人。可是论起装蒜装傻,余锦织绝对功夫一流。她很认真的松开一只手,看看他腰间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上等缎袍,很释然的松口气,说道:“噢,还好没破,否则,我上哪寻银子赔?”她说的可怜,活脱脱一个小气巴巴的穷人,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放松镇定了下来,注意力一直在这位青年人身上。 这回轮到青年人愣住了,他摇摇头,笑着没有说话。 他弟弟望了眼暗相斗劲的那两人,有些奇怪哥哥难得的轻松和多话……他望了眼笑得贼贼的余锦织,低垂了眼眸,专心策马,心里却多了丝有些说不清绪。 想起什么,余锦织说道:“你们这般,怕是不好进城的吧。”指的是他们衣袍上的鲜血。 青年人眼波一闪,没有答话,波澜不兴的神情里渐渐结了一团冷冷的冰寒和一丝凝重。何止如此,真正烦心的,是进城入宫以后要面对的纷繁事情。此番如斯狼狈,少不了又是……不过,事已至此,他又岂是那般放不下的人?大丈夫何惧担待,最关键在于那群人究竟是何身份?谁人派来?又如何能知悉他们的行程?看来要着紧清理府邸,立好规矩!当然,眼下,要仔细构思好面禀皇阿玛时的措辞……同一件事儿,寻个合适的说法,效果往往会截然不同,扭转情势。 他的心,越发沉重。 见他如此,余锦织便不再说话,而一旁的少年也担忧的望了眼他哥哥,垂了头,更加的沉默。 快到城门时,人流越发密集起来,却见有一行身着盔甲的人从城中骑马疾驰而出。青年人锁了眉,冷了脸,停下马来。余锦织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其他人跟着跃下马来。 那个受伤的侍卫略带兴奋得说道:“主子,是曹睿丰他们!”少年也笑着望向青年人,道:“四哥,还是您养的奴才有心思,主子们回来迟了,晓得赶紧出来寻迎。” 青年人心中冷哼:这群奴才还不是怕自己脑袋不保,哪里是真的担心主子?如今看来,往后行事,还须加倍小心,这京城之地,真真是危机四伏,再容不得一个差池。他只是略略点头,慢慢迎了过去。 那群人飞奔而近,看清了青年人后,极快的下马跪在他们面前行了大礼,道:“奴才们给四爷、十三爷请安,主子,您……” 青年人锐利的目光迅速的环视了这群人,似在判断什么,却是不动声色的打断他,声音格外低沉而威严,道:“都起来,莫要惊动了百姓。此处不宜多说,曹睿丰上前听令。” 等曹睿丰麻溜恭顺的凑上耳朵,带着惯有的自信,他开始井井有条的发号施令,指挥布置。让一人除下软甲给受伤的陈星换上。又着曹睿丰带人马速往事发地,带回那群身亡“乱民”的尸体,看看是否还有活口;寻找是否留有的重要追查线索;而且那个少女说的话他不能全信,所以还是抱着希望能抓回那四个中毒的黑衣人;并带回殉职的侍卫,妥善发送他们是其次,他心中另有计较。 正交待着,青年人,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四皇子看见他的十三弟默然走到一个侍卫身边,低声交待了什么。他眉头拧得更紧,停了下来,默然不语,疑问的望向他一贯疼爱的十三弟。 十三爷回头看向四爷,抱歉的笑笑,指指远方,道:“四哥,您瞧,一会没留意,那位小兄弟居然一言不留的走了。” 四爷远望着那抹渐被热闹人群淹没的弱小身影,心叹是个聪明的女子 他转眸望向胤祥,说道:“随她吧,离去也好。” 十三爷本是不解,可旋即也明白了,却还是不甘,目光扫过那个侍卫。侍卫低了头,暗暗抬眼察看胤禛的神情,见他微微点头,立马拱手福身,退出了队伍…… 君如竹 五月里,阳光明媚,气温渐高,京城街头喧嚣繁杂、车水马龙,一派盛事景象。前门内的茶馆酒楼、成衣行、玉石珠宝行、绸缎行、典当铺、药肆,皆挂上清凉的竹帘迎接夏天的到来。 一茶坊内,正有群闲人聚在一起品茗侃天。其中一人顾不得擦额上渗出的汗,正唾沫横飞,莹光四散,讲在兴头上:“……皇上仰凭天道,天纵英姿,御驾亲征率领10万大军,兵分三路大举出击准噶尔。有圣上坐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士们哪个不是英勇无比?我大清士兵众志成城,仅三个月就于那个什么昭……昭莫多击败了噶尔丹军,那场景啊,真是‘百万安刀靶,千金络马缨。’金戈铁马,尘沙满天,尸横遍野。第二年春……” 余锦织坐在最角落,低着头,饶有兴趣的听那个人绘声绘色的精彩描绘。 说起来,余家虽穷,却有许多藏书,如自己喜好的医书《本草纲目》、《黄帝内经》等;以及父亲平日里会翻阅的一些史书、兵书,而《孙子兵法》是父亲让余锦织一定要背下的,由始计、作战、谋攻、军形、兵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到最后用间,一共十三篇背完后余锦织也开始对兵法产生兴趣了。 神游一番,回过神时,那厢已经说到了在三十六年三月时﹐噶尔丹在科布多阿察阿穆塔台暴病而亡,喀尔喀蒙古各部又回到了原来的居住地云云。 当听到“喀尔喀”这个词时,余锦织心莫名其妙的颤了一下,再没有心思坐下去了。叹口气,她付足了茶资,出了茶馆。有些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身旁热闹的人群穿流不息,商贩们大声吆喝招呼,路人们行色各异,而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不属于这个世界;除了不辞而别的父亲,她和这里的任何人没有一丝牵连,甚至,她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遥远的时空。 阳光调皮的拉长她孤单的影子,像是想拖住她迟缓的脚步,她习惯性的想像很久以前那样,孤寂的时候就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装作一切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手直直下去、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轻笑自己的健忘。自顾自的摇头,她抬头望天,轻轻问到:真的没有办法回现代了吗?于是,这段时间辗转于京津各处商号的失败经历浮现在眼前: “掌柜的,贵宝号有上好的玉佩吗?”“有,有,公子请看,这紫雕汶龙玉珏……”“公子您瞧‘秋梨子’的色泽、质地……”“公子好眼光,您瞧这福寿双全汉白玉佩、岁寒三友和田玉佩……” “请掌柜的把贵号最好的宝剑荐上。”“公子您看,这青龙团云剑……”“这是我号最雪莲凤吟剑……”“太乙玄凤剑……” 唉,余锦织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外面奔走,免费茶水喝了不少,被掌柜殷勤的目光重重包围,勉强接受其飞液的洗礼,可就是没有找的自己想要两样东西,难不成真在宫中?如此想来,她不禁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步履愈见沉滞了。 行到一处,却见前方一酒家门口围堵了许多人在那指指点点,一片吵杂中夹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求求你们,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余锦织停了脚步默默倾听,平静的眸里有一种情绪在慢慢沉淀,却让人难从面上揣测其中内容。一会后,她静静的挤进人群。 但见一个中年妇女倒在血泊中,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摊了一地,上衣已被血全浸成了红色,眼睛阖上,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旁边跪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娃,满脸泪水,不停向围观的人磕头,仓皇失措的呼救。而人们只是交头接耳,唏嘘议论,却无人出手相助。 有人低声骂着:“哎,索大人也太飞扬跋扈了,马车撞了人还视若无睹,不过仆人扔了一锭银子就走了……” “哎……人家可是堂堂的一品大员,咱们平民百姓在这些个高官贵候眼里还不是如蝼蚁一般……”“是啊,不留意撞死个也是稀松平常……”“嘘,你们不要命了!” “真可怜,命苦的娃……她娘是为了救她才闪避不及,被马蹄踢了的。” 一个大娘走出来,把手放在妇女鼻下试探了一下,怜悯的对女娃说:“孩子,你娘已经去了,收好银子,把你娘葬了吧,你爹呢?” “不,我娘不会死的,求求你们救救我娘,我把银子都给你们,大夫,求你们帮我请大夫……娘,爹爹已经去了,你不能丢下我啊。”她扑在妇女身上嚎哭着,忙又对着大娘,把头磕得咚咚响,额头很快就破了,她却没有感觉,好象那不是她的头。 可是,没人动,大家都明白,人死了,大夫来了有什么用?一个地痞模样的人窜出来,故作关心说:“妹子,你把银子给我,我给你请郎中去。” 众人皆怕招惹了这些无赖,敢怒不敢言之间余锦织已经走到女娃身边,温和对她说:“我给你娘医治,你把银子收好了,若治好了,你再给我。”女娃一愣,忙要磕头答谢。 那位大娘拉了一下余锦织,又用眼角瞟了眼那位妇女的尸体,暗示她那人已经死了。余锦织回头对她点点头,表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的面色淡定从容,可大娘却呆了一下,不自觉地松了手,为何这位少年的目光里含着无法掩饰的伤痛悲哀? 余锦织蹲下来,把了那妇女的脉,知道已经是没有救了,按按妇女的胸腔,发现她左肋上有一个洞伤,知道她是因为被马蹄踢中了后,胸肋破断,使得外界的空气入了胸,胸腔气压增高,迫使肺部塌陷,最后窒息而亡。 即使如此,她还是很认真地做着急救,叫围观的人都退远了,说病人需要新鲜空气,掏出小刀割下粗布葛布袍的袍角让小女娃给她娘堵住伤口,那女孩忙止了泪照做,眸里闪着希望的光芒。将她能想到的救人法子都用上,渐渐的余锦织额头上便有了汗凝在一起,反射着阳光的灿烂,晶莹的滴了下来,让她恍然忆起了从前。 ……嗓子已经哭哑了,年幼的她还是哭着扯着医生的袖子,让他们一定要救她妈妈。爸爸似乎一下老了几岁,泪睫盈眶,蹒跚的拖着僵硬的步子,踉跄的走到病床边,难以接受妻子死亡的事实。可医生眸里只有冷漠和司空见惯。她看见心电图上的光点已经不再有力的跳动,而是一道宣告一切终结的直线和刺耳的“嘀”鸣,她看见护士毫不犹豫地把氧气管从妈妈的鼻端拔了下来,看见那抹残忍的白色要盖上妈妈的脸,没有人理她,没人会再把气力花在一个死人身上。可是她不相信,妈妈不会死,他们为什么不再尽力?现代医学不是很发达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满目的白色,母亲冰冷的尸体,和屋外明媚的阳光。好在,她还有爸爸,陪伴支持她的还有父亲有力而温暖的怀抱。而这位小女娃,老天连她唯一的亲人也夺走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已到了太阳已经西斜,围观人渐渐没有耐心,心底笑话着余锦织,慢慢散去归家。 余锦织停下手,咬咬牙望向女娃。那女娃呆呆的看着余锦织,从她眼底的愧疚抱歉,女娃知道了她的意思,顿时泪水决堤,抱着她娘失声痛哭起来。 余锦织觉得自己眼前也蒙上了水雾,低声道:“对不住,我尽力了。”她突然想起在现代的爸爸,当初自己车祸而亡,爸爸也是这般死死搂着她,全身颤抖着,满眸都盛着锥心刺骨的痛楚,刻骨的绝望和惶然无助。 爸爸……女儿不孝,不能陪在您身边,孝顺您…… 女娃没有说话,一味恸哭,弱小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却给人感觉比之前安定了一些。突然一下面对死亡的降临会让人绝望失措,而有了时间的缓冲,一点点接受现实,才不会觉得是天踏了下来般的灭顶之灾。其实余锦织所作的种种一切,不是为了救这位逝去的妇女,而是宽慰这个小小无助的女孩。 “我去帮你订户棺木……你家还有旁人吗?”余锦织小心翼翼问道。 女娃头埋在她母亲身上,边哭边摇头。 余锦织走到她身边温柔的轻轻攘她入怀,问道:“那你往后怎么办?”她们之间颇有些同病相怜,她决计帮她。 女孩又是茫然地摇摇头,抽泣着道:“先葬了娘。” “若无投奔之处,可愿意跟我?”一个温润淡然的声音响起。 闻声,余锦织抬眸而望。此时天边落日如火,红霞飞洒,泼翠流彩,最是无限美景之时,那男子身型修长匀称,一身素净的青缎袍子,身姿俊朗如柔韧之青竹,眉目清秀如朗月初升。 余锦织正想说话,却见身份疑为跑龙套的酒楼老板肥脸上堆满了笑容,两眼放电,抖动着肚子上的几圈肥肉几步并作一步从酒家跑出来,对那位公子深深作上一揖,热乎乎的与之招呼,道:“栋鄂公子吉祥,您真是菩萨心肠,一顶一的大贵人、大善人,别人看见这事哪会管?最多冷眼旁观,还就只有公子德馨仁厚,救济命苦之人,这位小姑娘遇上您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您就是”他说话很快,并极尽马屁之能事,几句话就把那位栋鄂公子赞美的如同庙里的菩萨转世一般。 余锦织听着心烦,但也确定了这位公子身份不凡,亏待不了这位小女娃。她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位公子,见他虽然衣作素雅,但一看便知是上层面料,熨贴柔和。 听着那些曲意奉承的话,他的神情轻淡得连一丝起伏都找不到,寻了个话缝便打断了那位老板:“李老板缪赞了。”然后转头望向小女娃,询问她自己的意思。 那女娃已是镇定了下来,低头搓手走到他跟前,扑通跪下答应谢恩,只望他能厚葬她娘。 余锦织心中暗叹,可能在古代,对无依无靠的女孩来说,这是最好的出路了吧。 告别之时,女娃被安排在栋鄂公子侍从的马上。那位栋鄂公子本已走到马边,却又回头缓缓走到余锦织身边,轻声说道:“明知无望,为何要给她缥缈的希望?如此大费周章,倒不如一开始就让她坚强面对。” 余锦织有些吃惊的望向他,原来他已看了许久?只是,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她不想和他争辩,但是如果一切重来,她还是会那样做。 她低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黯然,道:“我是不愿让她小小年纪,除了面对死亡的残忍,还要遭遇旁人对他人死亡的潦草和轻视。只请栋鄂公子定要善待此女娃,替她厚葬了她娘,再给她好生安排个出路,她实在可怜。” 那位公子深深望了余锦织一眼,浅浅一笑,道:“这个自然,你可以放心。” 闻言,余锦织略微宽心,抬头与他对视,却见暮晖一点点挥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就像此刻他垂目凝望她时留下的笑容。 繁华街道,京华公子,眉目如画,颜若晚霞,静如翠竹。 跑龙套的酒店老板殷勤的为某衣端茶倒水:“谢谢衣大,我终于有个有名字的角色了,真是里程碑式的一天啊!” 某衣贼贼一笑:“瞧我多照顾你,下次给你演个出场时间超过5分钟的。” 老板感激涕零,视某衣为再生父母。 某衣笑道:“呵呵,不必谢我,扶持新人是应该的,把演出费免了怎样?而且溜达大人还为你说情,说你给剧组加点赞助费,就给你加场调戏良家妇女的戏,怎么样?动心了吧?机不可失哦。” 老板沉吟了半响:“那,那调戏锦织美目怎么样?”然后双手把钱奉上。 某衣慢吞吞的拿过钱,一挑眉:“想的倒好,就凭你的长相,让你调戏一下刚才那位跑龙套的大娘吧” 狂风大作,五月飞雪 入竹轩 薰风如弦,十里青山,云海苍茫,临花鸟惊。 余锦织在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宅地前停住,抬头望向门匾上刻着那两个字“竹苑”,简简单单,字体却如此清峻雅逸,正是字如其人。 她极轻的一笑,宁静的眸光中似有潺潺的水波流过,熠熠生辉,低头间已然忆起这段静静流淌过的如风似锦般的时光…… 那日初识,钩月初升,星疏云淡,她对他说:“我送小姑娘一程可好?” “好。”他答的干脆,笑得纯净,打马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余锦织。 后来余锦织反省了自己的不通世故,且不说古人迷信、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即便是现代人也不会随随便便让外人的尸体停在自己家。自然是要等小姑娘发送了她娘以后,才会让她进府。而这些就交给了那个不情愿的侍从和一心想帮忙的余锦织。 七日后,余锦织亲自送小姑娘入了“竹苑”。去的那日,董鄂公子正好也在此别院中,亲自见了余锦织和那个小姑娘。因小姑娘出生在冬日,他便给她改名为绛雪,又安排她在书房做侍墨丫鬟。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余锦织想他此举来当是让自己放心,因为他说那日说“你可以放心”时,淡然坚定的让人不愿置疑,可转念又觉得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可当小姑娘由管家带下去,余锦织正想告辞时,他却没头没脑的问道:“那日你为何要让绛雪将衣布塞入她娘的胸口?” 他问得突然,余锦织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水灵的大眼睛愣愣的望着他。他浅笑未变,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有柔柔的波纹。 “哦,这样的……”余锦织尽力解释了一番,却不晓得他能不能听懂,毕竟这些道理都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才容易接受。果然看他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余锦织正尴尬的想说自己也不过道听途说,却见董鄂公子释然一笑,道:“今儿听你说的这些医理很是稀奇,倒像是西洋医师的说法。呵呵,哪怪我翻了好些医书,都未找到相应的医治之法。” 闻言,余锦织望了望他满满一屋的书,问道:“公子也懂医?” “略知一二。”很标准的回答。 余锦织眼尖,一眼便瞧见了他书架上那一排整齐的医书,《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千金翼方》、《神农本草经》、《铜人腧|岤针灸图经》、《天下至道谈》……还有她从未见过的一些古书《十问》、《医门棒喝》等等,顿时很想借来一阅……于是,他们交流了一个时辰的医术心得,让她深深理解了什么叫医者仁心,所见皆同。 当余锦织小心翼翼,神采飞扬的揣着借到的医中典籍,由董鄂公子快要送出宅第时,却见他在一棵树下停下脚步。她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俯身拾起什么,再轻轻跃起,温柔的把一只受伤后掉落在地的小鸟送入鸟巢。 然后,当他转身后,迎接他的除了明媚的阳光,还有余锦织大大的笑脸。 “若董鄂公子不嫌小弟高攀,咱们交个朋友吧?”余锦织笑吟吟的看着他。 风轻若水,兰香馥馥。 青色的薄衫在清风中飘扬,如云似风,他轻盈的微笑着,对上余锦织的目光:“固所愿也,胡不敢请?之翎倒少了余弟的爽快了。” 之翎…… 从此,余锦织便成了“竹苑”的一位贵客。由一次次对医术的交流,惊他见解的精妙;到音律的讨论,叹他才华之横溢;听他说中华江山风华,赞他见识之广博。余锦织在寻找云纹紫睛龙凤璧剑与破云紫莲龙凤玉珏之余,渐渐喜欢上与他一起高谈阔论,对竹论诗,笛琴合作,尽管每次到最后,他们都是缄默不语,看竹叶翩翩纷飞。 屋内茶香四溢,屋外绿波荡漾,默契的笑谈让余锦织叹惋时光流逝之快,因为之翎似乎很忙,这样毫无隔阂交流的机会并不多,其实说交流,更多时候,是之翎在不着痕迹的指导她。 在这个陌生孤单的世界,这是余锦织想要获得的,心若浮阳,疏狂也罢,洒脱也罢,她就是想要这行云流水般的自在日子,想要与人分享她真心的笑,想要值得信赖的朋友。 收回思绪,余锦织轻拍了几下门环,便静立候着,一会后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一个青衣小厮探头见是余锦织,便躬身行了个礼:“余公子您来啦。” 余锦织问道:“二爷可回府了?” “早回了的,二爷还吩咐奴才在这候着,若是余公子过来了,就请您直接移步去‘入竹轩’。余公子这边请。” 闻言,余锦织脸上晕了淡淡的笑意,如小雪初晴,清纯人间,让小厮一下看走了神。 余锦织侧过头,略作清咳,道:“那便有劳小哥了。” 小厮忙回过神来,一面欠了下身子笑着客气,一面转身在前面引路。 “入竹轩”其实就是之翎的书院轩馆,过了月洞门后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竹林,尽处才是一座精巧的庭院。走在竹林之中,余锦织听见一缕缕琴音萦绕在竹林间,只觉得拂琴之人正隐在了那绿竹深处,清音涌起之时,寂寞缱绻的琴声恍若隔绝了前尘,断绝了今世。 余锦织停下了脚步,静静听着,夏日的阳光透过密密的竹叶斑驳的洒在地上,也不知是因为琴音萧索,还是竹林清冷,她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抬步间,多了份凝滞。 转到林子的边缘,余锦织便见一位白衣男子正坐在翠竹之下,琴台上已焚了素香,在袅袅而升的沉香雾霭中,青年双手缓缓按捺,在一尾梅花断漆,桐木古琴上撩拨出串串凝如深潭般的颤音来。 因那点落的阳光,因他优雅的动作,因那修长的双手,余锦织难免轻叹,此人无论在哪,无论何时,都是最美的风景,风神水韵,超凡脱俗,让人难忘。 眼前的一幕让余锦织不敢打扰,只是闭上了眼,静静感受着竹叶间飘散着宁静的弦音,不经意间,唇边溢出一首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之翎心头一震,琴音嘎然而止,抬头惊然望向余锦织,可只一瞬,原本清明的眸子慢慢黯淡了下去,再眨眼时神情又变得温和如玉,笑道:“锦织来了?过来坐。” 他指了指一旁的竹椅。 见他表情数变,余锦织隐隐有些失落,走过去,抱歉道:“听琴不语,是锦织扰了大哥拂琴了。不过看大哥弄琴,我真真明白了为何古人说古琴之音纯正悠远,正是君子之音。” “呵呵,别人说这话我大都一笑置之,偏锦织说这话,为兄真受用到心底了。”之翎那迎着日光的笑意在黑瞳里淡淡凝成一汪清池,只是这清池,余锦织看不到底。 余锦织问道:“大哥,这首曲儿真美,有名儿吗?谁人所谱?” 之翎垂眸低声道:“《残荷听雨》。呵呵,未入秋就拂这种曲儿,锦织该说不应景了吧。” “怎么会,再说也快立秋了。‘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大哥,我记得义山这首诗末句是‘枯荷’,不是‘残荷’,不过大哥这一改,倒比‘枯荷’来的更有意境韵味,大哥好文采。”赞的很自然,余锦织却是探究的凝望着之翎,因为她记得曹雪芹在写《红楼梦》里就用了另一说“留得残荷听雨声”,此时《石头记》还未问世,难道之翎是……? 之翎似乎毫无察觉,淡然笑道:“呵呵,真是难得一知己,能得锦织为弟,实乃为兄之幸。” 余锦织发现他并未回答是谁人所作,正要说话,却见绛雪上来奉茶,只能把话咽了下去。上茶时,绛雪笑着对余锦织眨巴了下大眼睛打招呼,却还放下一茶壶,然后又动作轻巧的给之翎换上新茶盏,便静静躬身退了下去,规矩做到十足。 之翎笑道:“日炎天热,锦织一路过来定然口渴了,我提前制好了茶叫人凉着,喝完了,自己倒便是。好在锦织一贯遵时,现在温度正好,若你来得晚再些,怕又要重新沏。” 余锦织捧着温热的茶盏,心中一暖,想到之翎真体贴细心。她双眸纯净似泉,顾盼间横波流转,若不是低着头,让人看去,必是惊艳人间。 抬头望向之翎,她笑道:“与大哥相约,小弟岂能不守时?这茶道,有人曾说一杯为品,二杯是解渴,三杯便是饮牛饮驴。茶对小弟来说就是解渴提神的饮料,大哥这都为小弟度到了。”她调皮的指指茶壶,续道,“倒叫小弟不好意思豪饮了,定要细细品之,方对得起大哥一番盛情。”那番关于饮茶的理论便是妙玉所言,余锦织还是在故意试探之翎。 之翎仍是笑得云淡风清,摇摇头,道:“锦织在为兄面前就莫要讲究了。” 余锦织看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袂,像是流淌的水波,突然觉得心中的疑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在这个时空相识相交,他是古人还是现代人,真的无关紧要。 轻啜了一口,想起什么,余锦织笑意晏晏,从怀中掏出了一银色的荷包,道:“大哥一直照顾小弟,小弟也不能无所表示,这荷包虽不是小弟所绣,但是里面的药是小弟悉心配制的,能顺气降逆,大哥给瞧瞧,看配如何。” 之翎有些吃惊欣喜的望向余锦织,真是个水晶玻璃心的人儿,竟然已注意到自己有哮症,是因为那日的微咳?还是自己荷包上的药味?还好,她并未看出其他…… 他接过来放在鼻边一嗅,嘴角弯弯上挑,道:“葶苈子、莱菔子、苍耳子、五味子、黄荆子、白芥子……锦织,我说的可全。” 余锦织无比佩服,笑得灿烂,道:“大哥好生厉害,单凭药味就能分辨的一个不落,小弟何时才能有大哥这本事?” “锦织不必过谦,你小小年纪就能自行配出此方,才真是了不得!待到秋日起风,为兄定当佩戴于身,才算不辜负了吾弟一番心意。”之翎微笑着,慎重的将荷包收入怀中。 这时,一个小厮躬身过来,双手奉上一帖,低头对之翎禀报:“二爷,有客来访,这是拜帖!” 之翎打开拜帖一阅,阖上后,对上余锦织目光的瞳仁里有清远的波澜轻漾,他歉意一笑,道:“锦织,容我失陪片刻,你在此处暂呆,我去去就来。” 余锦织无所谓的一笑,道:“大哥还要跟小弟客气么?大哥,我再跟您借几本书可好?” 之翎点点头,道:“呵呵,你只管自己去书房取。” 待之翎离去,余锦织便高兴得跑进他的书房,大半个屋子都是一排排的书架,高高的累着快要与屋顶相接。 和往常主人在时不同,这次余锦织静默的观察了一下他的书房。医家典籍被放在了进门靠窗的书架上,显然都被翻过很多遍;右手靠墙的是《诗经》、《尚书》、《仪礼》、《周易》……这一类儒家典籍;而《逍遥游》、《知北游》、《道德经》这些黄老之学的书和一些《孙子兵法》、《将苑》、《鬼谷子》等兵书放在了最容易拿取的地方,且书籍较旧,应是常被主人阅读。此外还有些像《资治通鉴》、《史记》、《权谋书》、《国策》等帝王将相好习之书,上面还有他写的批注。余锦织翻了翻,感觉没有什么兴趣,看见一旁架在书架上的竹梯,好奇心一起,便爬了上去,想看看上面有什么被主人遗弃,只当是充门面的书。 上去后,她随意翻了几本,其中一本竟然是〈玉浦团〉,她脸一烫忙搁了回去,这个之翎……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才想起上次本来向绛雪询问之翎的情况,刚要问他的家庭婚姻状况,之翎就来了,八卦之举也就嘎然而终,不晓得他是否有妻?小妾几房? 轻轻叹口气,她正想下来,目光却瞟向了另一本离得较远的书,鬼使神差的,一够手取了来一看〈明史?物档〉?她轻轻一笑,心想之翎这的书还真全,这算不算禁书?挠了挠脑袋,她决定看看,随手一翻,突然几个字跳入她眼中,顿时呼吸一紧—“……上赐云纹紫睛龙凤璧剑于太子……” “锦织?”之翎的声音响起…… 虽然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余锦织还是强自镇定,挠挠脑袋,发挥自己装傻充愣的强项,晃晃那本书,说:“大哥,您吓着我了。您看,我发现您这有禁书噢。”然后叹口气,故作伤春悲秋状,感慨道,“哎,大哥,您说这皇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奇珍异宝呢?一朝覆灭,这些个财物也不晓得去向何处了?” 之翎清远一笑,淡淡道:“自然是被贼人们肆意攫取掠夺,四处流散了。这也算不得什么禁书,瞧把你吓的,快些下来,仔细摔着。”听他这么说,余锦织应了声好,顺势而下。而他指的贼人,余锦织知道是指李自成他们了。 “孩子,若执意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找到云纹紫睛龙凤璧剑与破云紫莲龙凤玉珏,则能扭转轮回……”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回响在耳畔,只是,余锦织没料到朝思夜想的云纹紫睛龙凤璧剑竟然是前朝皇家私物,而且还是明朝崇祯帝赐给皇太子的。她知道李自成攻陷了北京城后,崇祯皇帝便自缢身亡,可有关太子的结局却版本众多,扑朔迷离,众口不一。至于这剑,就更是不知去向了。 可是,有没有可能崇祯太子并没有出逃成功,最后落入清廷的手中呢?余锦织想,一探紫禁城是势在必行了,总的让自己死心了,才不至于以后后悔! 只是即便能混进去,偌大的故宫,宫阙万千,她又该如何去找?既然明朝会对皇家这些价值连城之物一一记档,那么清廷也应当是这样的吧,如果找到类似的记录册,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 因此,之后的日子,余锦织便一直在紫禁城周围观察环境,并暗自记下宫廷的放行出入以及禁卫换岗等制度,寻找能溜进大内的法子。 夜如水 天未明,青黑的天幕上月早早隐去,只有星光寥落。皇四子府上湖石巧立,亭畔水廊,堤草铺茵,楼台雅致,檐铃清脆,一切皆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间。一片肃穆安静中,太监们却已静悄悄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卵石铺成的甬道缓缓延伸,直通向月亮门后一座精致的院落,落下灯影几许。 昨儿是侧福晋李氏生的三世子弘昀的生辰,四爷一时高兴就多贪了几杯,这不,今儿起身就稍晚了。 这一晚了便有起床气,板着一张俊脸由李氏和太监侍女侍候他穿朝服,洗脸,青盐漱口。之后丫鬟又捧上莲子茶来,四爷一口喝下,李氏忙伸手接过空碗,偷偷瞧了下四爷脸色,见还是不好,她便不敢说话,想着还好不至于误了早朝,不然指不定怎么发脾气。可也不能奈她啊,昨夜他喝多了,又过于温存,丫环们小心翼翼的唤了片刻,他们才醒…… 忙乎一阵后,高无庸便过来禀报四爷戴铎已经在书房候着,有要事回禀。 四爷斜飞入鬓的剑眉轻轻一挑,略作不耐,道:“什么紧要的事儿紧赶在这会?等早朝后再报!”说话间,人已经往外走。 高无庸点头哈腰的跟着,陪笑道:“戴先生说是爷您让他仔细料理的那件差事总算有了眉目,还说昨儿忙了一宿没睡,急着禀报四爷呢。” 四爷脸色更冷,没有说话,只是步子更快了。 刚进书院,便看见戴铎静立着候在门外。他见四爷来了,一扫脸上的疲惫沉重,忙抖擞了精神,迎过去躬身请福。 四爷淡淡瞟了他一眼,一挥手,问道:“办的怎么样了?”这边高无庸已经挑起帘子,四爷一步跨进了书房。 戴铎跟进去后,忙双手奉上一信柬,低声道:“四爷,奴才把您要的东西都列在里面了,还请四爷过目。” 四爷接过来,抽信一展,修眉一拧,极快的阅览了一遍后,唇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看珐琅钟还差三刻就到卯时了,道:“嗯,你办的不错。今儿皇阿玛叫起,不能再耽误,先搁下,一切爷等下朝再作商议。” 说话间,他已用火漆封了那书柬,走到书架旁,拉开墙上的暗格,放进书柬时,却不动声色的拨弄了一下里面放着的一根发丝,轻压在了书柬一角。 然后,他转过身叫高无庸进来,周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傲然凌利,道:“今儿爷回府前,谁也不得进书房。若有擅自入内者,不论什么理由,他自个去领一百鞭子!” 高无庸忙点头应承下来,四爷气势一收,便有些心急的大步流星往外走。高无庸和戴铎忙跟在身后,及至送四爷出府上轿。 当高无庸恭顺伺候着的要放下轿帘时,却见四爷眸光一凛,斜斜的扫了戴铎一眼,可他再眨眼时,四爷的脸色已经平常了下来,只让他觉得刚才是自己眼花,不敢迟疑忙打下帘子叫人起轿。 当高无庸还是小太监的时候就跟着师傅伺候刚满3岁的四爷,可到现在,眨眼20年如云而逝,他也摸不透他的脾气,不过他们这些皇子凤孙的,哪个性子不是如山中天气一般?好在只要一切按他的吩咐办好了,心思玲珑,活干得干净利落,他也算体恤下人的 散朝后,和往常一样,若没有要紧的差事,四爷与十三爷便会一同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此刻,融融红日中,红墙碧瓦间,两位天之骄子,正并肩笑谈,一同渐渐行近。 四爷一身雍容的朝服,衬托他更是势如冷山,容若寒月,从容不迫。而十三爷虽然年纪尚轻,却已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天家气势,眉目间卓卓朗朗,一派气宇轩昂。 十三爷饶有兴趣地问道:“四哥,前些时候您就说要钓鱼,现如今也没听您说下文啊。” 四爷清冷一笑,薄唇轻轻上弯,似乎一切尽在把握之中,淡然道:“呵呵,你倒是着急,已经下饵了,给了他这么长时间,这回子鱼儿应当上钩了。” 清晨,他故意起身略晚,作无时间详细阅读重要密函状,可当把密函放入暗格时,却留了一手,压了一不引人注意的发丝,回去若那发丝位置角度有所偏移,必是有人动过,更重要的是,戴铎等人会一直在暗处守株待兔,只等鱼儿上钩…… 是日,月照无声,疏疏落落;风落沙沙,丝丝缕缕;荷花池边,一汪碎影。 皓月当空,一人立于池边,玄衣似水,月光细细勾勒那人的身型轮廓,坚毅匀亭的背脊挺立如山,清俊的容颜上最是那两眸明快清澄,似要望穿一切。 戴铎穿过月洞门,走到四爷身后躬身行礼,轻声道:“四爷,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布置下去 锦织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3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3部分阅读 布置下去了。” “嗯……”四爷淡淡答道,却是未动。 作 轻锁着浓眉,他仍凝望着月下碧波中点点粼粼,恍若碎萍的光影。 池中的残荷已由下人清除干净,空荡荡的水面似乎在提醒着盛夏时的芙蓉披鲜,青荷田田,绿色盈盈,不过是二分泥土,一分浊水。 就如他们这面上其乐融融的天家,兄弟之间看似亲密无间,暗地里却勾心斗角,鬼蜮伎俩尽使,而朝局也因皇子们的厉兵秣马,结党营私,变得波谲云诡。 四爷回头慢悠悠问道:“戴铎,这一计引出两路人马,你看待如何?” “四爷,以奴才所见,此事甚是棘手啊!”戴铎答道。 “嗯……那你说该如何应对?” 戴铎瞅了眼四爷的脸色,斟酌着回答:“逆贼自是要统统缉捕归案,但应先查出他还有无其他同伙,最好能顺藤摸瓜,寻出逆贼聚头藏身之处为上。” 他顿顿,续道:“而太子安插的那拨人最难处理,依奴才愚见,暂且留下,以免太子起疑心。” 四爷抬眸望了戴铎一眼,轻轻一笑,满意道:“嗯,呵呵,有铙静(我编的戴铎的字,因为铎和铙都是铃的意思,古时人取字一般取同义词或反义词,如李白,字太白,纯属个人急忙瞎编,大家原谅我)在,何愁庙算有虞?只是我四贝勒府不是花园,由得人自进自出。” “那四爷您的意思是?”戴铎皱眉望向四爷,见他目光清透,估计对此局已想个通透。 四爷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稳步走到书桌边,顺手用铜钎挑拨了两下案上烛台上的烛芯,火苗陡长,光亮映进那深幽的瞳心,刹那间便碎在了那无限的旋涡里,晕开无数光影。 “按你说的,那群内线只能留下,但紧要的是着可靠的人盯紧其一举一动,看其与何人接头会面、来往通信等。爷要反其而用,通过他们的动静洞察那方行动,必要时……另外,过些日子,我会想法子把此事透露给大哥和八弟他们。除此以外,切记不得再让旁人知晓此事。不过,既‘收了’人家的奴才,礼尚往来,该怎么办,不用爷教了吧。”四爷冷然道。 既然现在各兄弟的羽翼渐丰,间必横行,自己又岂能不未雨绸缪? 戴铎眼睛一亮,忙道:“主子妙算,奴才自愧!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妥善办理好!” 四爷点点头,心想着:眼下定做好万全之备,除去旁的不说,以后万一生变,留下他们能用于免去皇阿玛对自己的猜忌,也让大哥他们暂时不把矛头完全对向自己,呵,还不知道大哥会怎样利用这个消息,若我是他…… “至于那潜在府邸的逆贼,估计他已猜出自己形迹暴露,近日就会潜逃,若查不出其他线索,就擒捕归案吧,皇阿玛那爷已想好如何交代。”四爷道。 “庶!”戴铎道。 一场变数近在眼前……走到窗边,四爷眸子越发清朗。 他举首望天,月华如水,苍穹千古,永恒不变的究竟有什么? 心弦拨 天刚蒙蒙亮,紫禁城一条偏僻的甬道上,回响着吱呀吱呀和橐橐鞋底声。一群粗使太监正赶着骡车往宫门处走去,车上大大的缸子里装着从各宫搜罗来的秽物。 这是这群净房太监日日必干的活儿,每日都是同一时辰将脏的污物运出宫去,然后同一时辰回宫。 此刻,天际已是亮透,太监们又低着头拉着骡车回宫了。初冬的天气,一阵冷风迎面刮来,车队最后的那个小太监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因此禁不住瑟瑟抖了一下,然后头一重,眼前一暗,突然倒地了。 “咋的了?兔崽子敢在这躲懒挺尸?快给老子滚起来!”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管事的老宦侍插着腰迈着小碎步快速走过来,对着小太监腰间就是一踢。小太监闷哼一声,却是未动。 前面一个赶骡车的太监走过来,点头哈腰的赔笑着,让管事太监息怒,然后模摸小太监的额头,道:“呀,真烫!庭公公,您看这小新子刚来宫里,不过领了几件外袍,还没分上秋冬的衣服,这几日连夹里都没穿,这会子怕是受了风寒,才晕了去吧。” 那老太监挑挑稀疏的眉毛,踹踹那小太监,看他嘟哝了几声,却还是未见清醒,便冷哼道:“不中用的狗东西,真病了就算了,若是装病,看我不扒了他的皮!你把他抬上恭车运回净房,今儿就让他歇一日,明儿要把今儿该他刷的恭桶都补齐了!少一个老子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哼!” 那好心的太监忙应承下来,费力地将小太监抬上了骡车,放在了瓦缸旁。 老太监瞅着他们,又哼了声,好像甚是不满,才一阵小碎步走到前面,却猛地一拍一小太监的脑袋,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干活!” 如此,吱吱呀呀的轱辘声重又响起,一切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 又一阵北风袭过,不知哪飘来的一片枯叶,轻轻落在了小太监的肩膀上,然后滚掉在地,一路翻卷着,风一紧,它便随风而飞,风一息,它也暂且休息,如此一日劳作,直到天际漆黑,它才由着夜风把它送到了一墙角,停了下来。 和它选择了同一个墙角的,是一个躲懒打盹的小太监。此刻,他已经睡沉了,头一扭便偏向了一边,他迷朦的睁开眼,直好脖子,正要闭眼,忽然心一惊,忙揉揉眼睛,瞪大了再仔细看,月光轻洒,寒风依旧,没有什么异常。 他挠挠脑袋,刚才分明有一道黑影晃过啊,这大半夜的,莫不是……师傅说过,在这个地方,不该看的,就当没看见!鬼大哥,您不认识我,我不认识您,别找我,别找我,阿弥陀佛,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王母娘娘…… 然后,我挪,我挪,我挪,他溜出了那个冷落、阴风森森的院子。 他看得没错,刚才确实有身影翩然飘过,不过,不是鬼影,是余锦织。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余锦织发现要从禁卫森严的宫门进入大内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王公大臣她装不了,苏拉、厨役等进出门禁除了要递交腰牌外,还必须详细交待在何处供事,为何出入宫禁。只有这群运送秽物的太监们,许是天天定时出宫回宫,还为着一个人人皆知的原因,守卫们对他们盘查的并不严。 于是,余锦织便钻了这个空。今儿那个可怜的小太监就是余锦织易容扮的,而净房里的太监们由于一日的辛劳,外加余锦织附赠的迷|药,都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这个计划里,余锦织觉得自己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那位小太监。此时他应当还昏迷着吧,只希望他看见怀里自己留给他的银子,晓得快些离开京城。给他的钱,该是够他开个小摊糊口了,起码,总比过这猪狗不如的生活好。 可是,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一直顶他的身份吗?可他若傻傻的又跑回来怎办?算了,先找东西! 只是寻了一阵后,余锦织便躲在宫房后开始懊恼。这紫禁城,红墙高立,宫阙起伏,千门万户,偌大的建筑群,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像无头苍蝇,到底哪儿才是皇帝藏宝贝的地方呢?而且戒备如此森严,处处有巡逻的侍卫,刚才好容易避过一队卫兵,转过一角又遇上几个太监,好在她动作算快,忙点了他们的|岤,才未曾暴露。 而她的脸也因为戴了一天制作粗糙的易容面具而发痒,谁叫她没时间准备更多材料呢?所以在蒙上黑巾以前,她干脆就把面具摘了,免得明儿长红疹。 不管,再找找,管他龙潭虎|岤,天子起居之地,本姑娘也要来个天地任我游!老天爷保佑,让她找到东西,然后全身而退! 可是,天不遂人愿。 当她正沿着红墙,走到一条甬道中间之时,便听见了士兵身上佩刀碰在腰带银钉之上时发出的叮当声,两处尽头皆出现了灯光,情急之下,她飞纵上身旁房屋的屋顶,然后横过屋檐,连跳过几脊,才急急喘着气,停落在一处安静黑暗的院子。 此刻,她已经是满头大汗,心跳如鼓,气息纷乱,腰伤处隐隐作痛,脸也越发的痒,她便拉下蒙得紧紧,让人喘不过气的黑巾想缓缓呼吸。 “何人在此?”有人喝道,破风声陡起间,一柄锐利的短剑随即逼近了她的后心…… 来不及思考,余锦织急速转身抽剑,右手一抬,叮的一声骤响,对方的剑已经被她手里的软剑架住,而在兵刃撞出的星星火花中,余锦织看清了对方的脸,心一惊,人呆住了。 “是你!”那少年惊愕说道,放低了手中的剑。 见他如此,余锦织收起剑,定下心绪,想一想,心一横,笑得轻松,道:“可不是我。” 那少年爽朗的笑了起来,突然拉起余锦织的手一纵跃上屋檐,孔雀绒的披风随风而展,在月色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显得少年越发英姿勃发。 他指指泛着淡淡光芒的黄|色琉璃瓦,余锦织会意,两人一起低身坐下。一时余锦织不知该如何开口。 少年笑道:“好在我才打发了身边的奴才去取酒,不然……” 余锦织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拱手抱拳,道:“多谢兄弟高抬贵手,此情将永铭吾心,日后必当图报。只可惜今日不宜久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然后作势要走。少年也没拦她,笑看她停了动作。 原是少年身边的太监回来了,那太监左瞧瞧,右望望,有些心慌的唤道:“十三爷?” 少年站起来,居高望向那太监,命道:“你将酒放于凉亭就退下去,爷要一人清静清静。” “我的十三爷,您怎么上那等高处,要是……奴才狗胆包天,求十三爷好歹下来……”太监哭丧着脸说道。 不爱听他罗唆,十三爷道:“聒噪什么?爷不过闲立对月,夜阑听风,作甚大惊小怪?躲远些守着,要再来扫爷的兴,明儿非罚你蹲一日马步不可!” 听他这么说,余锦织嘴角轻轻上弯,禁不住瞅了他一眼。 “可是夜深风寒,十三爷乃金……” “我说你嫌不嫌烦?就不能让爷静一静?”他的声音已经冷了下去。 那太监没法子,只得请十三爷千万小心脚下,才垂头丧气,三步两回头的挪到了外面守着。 借着月光,余锦织环视了一番这座精巧幽静的院落,苍松翠柏岁寒不凋,秀石玲珑,假山灵秀,其间一座别致的方亭,里面的八仙桌上摆了水果、玉壶青杯和一只竹笛。 她心中一动,若不是在这种场合再次遇见,她真愿意与他相交为友,合吹一曲,何等闲适美妙?她发现自己有越来越多的古人情怀了。 只是,他为何不点灯,只带了一个太监在此处?这是他住的地方? 当再望向十三爷时,余锦织发现朦胧的月光下,他俊俏的五官格外柔和恬美。 “谁家少年画亭中,风动檐铃笛声续……是我坏了十三爷的雅兴了,只是,你为何要帮我?”余锦织问道。 少年凤目含笑,唇角轻扬,道:“呵呵,为着你送我的这番话,我就该帮你不是?” “你不怕我是刺客?” 她试探问道。其实,余锦织差不多已经确定了这位少年的身份。住在皇宫之中的除了皇帝和皇子,剩下的只能是女子和半男半女的太监,而皇上都四十好几了,因此这少年必是龙子凤孙! 乌云挡月,四周暗了下来,一时,余锦织看不清他的脸色,心莫名的紧了紧。 “有何好担忧的?你若是刺客,应当已对我刀剑相向了吧?”他自信的推断道,然后顿了顿,很认真地问:“你该不是来宫里寻宝贝的吧?” 余锦织哑然,被人认为是小偷总比被误认作杀手好,一个运气好的话还能讨个无期徒刑,另一个事关人头,还是认了吧。 她有些结巴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十三爷展眉舒目,轻笑道:“那日你不辞而别,我着人打听过你的行踪……” 余锦织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些人是你派来的。”然后带着一丝调皮,她得意一笑,柔和的五官因那一抹笑意显得格外灵秀生动,道,“可惜并不擅长跟踪噢。”不过,因为自己没有经验,还是被他们跟了几天后,她才发现被人追踪了。 十三爷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清咳了声,想起什么,他笑吟吟问道:“对了,你怎么光往古董铺、典肆等处‘跑’,却什么都不……不‘买’?今夜居然还敢只身潜入宫里,却还是一无所获,呵呵。” 余锦织脸一烫,真的很想找个洞钻进去。被人发现她的小偷行径不算,还这样被揭穿了,丢人丢到这般,她还有何颜面与他再谈。 “说说,你欲图何物?”十三爷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她难得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更不明白他堂堂皇子,看见别人欲偷他家东西,他怎么还能如此无动于衷,居然还问她找什么,该不是她说了,他就答应帮她找? 此刻除了装蒜扮葱,还能如何,她假笑道:“那个,不瞒十三爷,小的外号江南神偷一剪梅,天生就爱看漂亮的宝物,却从不曾下手过,因此小的绝对是白纸一张,从未作j犯科,请十三爷今次放我一马,为报答十三爷的恩情,小的回去后立马退出江湖,再也不……” 突然,他俩脸色一变,都蹙了眉头,没有说话。 一队卫兵疾步靠近的声音响起,然后他们与门外十三爷的太监快速交谈了一会,遂皆进得院内。 “十三阿哥,寿安宫那边发现有太监被刺客击昏!请主子移步,由奴才们护送主子回乾西五所!”一侍卫躬身抱拳。 余锦织已经压低了身子,听言,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暗骂自己刚才应当脱身才是,这下可怎么办?她转头望向四周,好几处夹道上侍卫们个个腰系长刀奔走着,手中的一盏盏宫灯,粼粼的凝成一道道游走的金线,有些眩目,她真有些担心自己难逃此劫,这回玩笑开大了…… 她求助的望向十三爷,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她,又该怎么帮她。可此刻要逃出宫去,真的是比登天还难。看他的表情,也正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十三爷?您还在上面吗?”下面的太监和侍卫们已经开始着急了,而余锦织的手已然扶上腰际…… “嗯……”他答的并不干脆,显然脑海里也在飞速的想着解决之策。突然,他解下披风,顺风一抖披在了余锦织的身上。 震惊中的余锦织一时反应不过来,只一股清幽的檀香味带着暖意扑面而来,让她的心也柔软了起来……他要帮她……而此刻要脱离困境的最好办法就是 北风又起,冬夜漫长,月色冷凝。 余锦织大大的眸子弯了起来,她不再踟蹰,取下帽子,一把解开发带,秀发在清风中飘扬,黛若墨,轻似云,细如烟,衬得那张绝美的容颜更加灿烂柔美,纯如琼花,然后,她投入了十三爷的怀里,娇弱羞怯的轻唤了声:“十三爷……”再调皮的对他眨眨眼。 气若兰蕊馥,肤白胜似雪,长睫颤若羽,漆瞳似春水,盈盈流动处,朱唇未启,心已通透。所谓倾国佳人,说的就是这般女子吧。 十三爷一时转不开眸子,怀里恍若无骨的娇人儿,额前碎发轻舞,对他浅浅一笑,纯净婉转有如晨曦朝露,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心弦轻轻一拨,于是,余音荡漾,如吟如诵,如歌如咏,谱出一曲青简中流传千古的乐府名歌。 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什么,花开花谢,转眼多年以后,月转帘栊,风伤星黯,人如旧梦,不再可寻,他才发现原来根本不可能。 冬夜长 不过一时情急,不过一时自作聪明,不过为了脱身,可平生第一次依在一位年轻男子的怀里,感受着陌生的温暖和气息,余锦织还是禁不住烧红了脸,因此,她并未注意到另一个人漆瞳如墨,泄出点点涟漪。 十三爷平复不下心湖的荡漾,却是镇定的为她戴上风兜,看她额前的青丝被萧索的寒风吹得翻舞,看对方突地闪开了目光,他的嘴角忍不住扬得更高。 然后,余锦织就把身家性命完全交在了十三爷手中,在他怀里,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往下沉,再平稳的落地,心却更加纷乱,忙离开他怀抱,怯怯的躲在他身后,拢紧了风兜,掩去了大半张脸。 皇宫本最是混乱肮脏之处,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比比皆是。皇子看上个宫女,一度春风,自也是常事。因此,侍卫们看见十三爷与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在此月下幽会,并没有表现出过多地吃惊,只有恰到好处的迟疑,低头请他速离此地。 十三爷的那位贴身太监却是目瞪口呆,想十三爷一贯最是伟岸端正、豪爽磊落,且自己一直跟着十三爷,怎么不知道何时有宫女攀上了十三爷的高枝?她是哪宫的宫女?不过,这十三爷也快大婚了,金尊玉贵,天之骄子,若真被他看上要去,便是麻雀变凤凰。 十三爷微微昂首,负手而立,不经意间,刻到骨子里的雍容高华便流露了出来,他冷然命道:“今儿的事你们只当什么都没看到,有谁敢透出半个字,爷轻饶不了他!” 其他人忙躬身点头,只道什么都不知道,恳切的求十三爷速速离开。 为了避嫌,他们未择主道,一路步履匆匆。 侍卫腰间的佩刀碰在腰带银钉上叮当作响,声声入了余锦织耳中。她心如擂鼓,手心微汗,不留意便贴的十三爷更近。 那股若隐若浮的如兰幽香,若水似梦,慢慢浸入,让十三爷恍然忆起幼时雪后初晴,额娘在方亭内雪鼎烹茶的情景。亭四面挂着挡风的银底织兰锦帘随风轻动,他坐在额娘身边,静静的看梅花雪水于壶中渐沸,气泡汩汩,梅香淡淡,却总有一股馨郁的兰香自额娘身上散发出来,盖过梅芳,挥之不去,渐渐的透骨沁髓。 他脚步一慢,余锦织不经意便轻轻碰上了他的臂膀,下意识的抬头,她只捕捉到一瞬的回视,和那双明朗眸子里还来不及收藏的沉溺忧伤。只是那时的她过于慌张,心波微动后,细节已遗失脑后。 快到乾西五所之时,十三爷便让侍卫们退下。护军参领只说一定要护送主子回到一所方好复命,十三爷知道这是他们的差事不好多言,只点了这护军参领跟随。宫里的侍卫皆是有眼力之人,怎会不明白十三爷的心思,遂应命下来,其他人分散开来守卫。 此时乾西五所四周已经增加了许多侍卫,各所的首领太监已被知会宫内可能潜入刺客,因此人人皆是屏息静气,严阵以待,除了各直房,连寝殿都透出了微暗的灯光。 待护军参领退下,十三爷对他身旁的太监沉声道:“甘顺儿,你去告诉张芳彤,备些六安茶,还有,今儿盥洗的水要烫些……” 这甘顺儿入宫后一直都在十三爷身边伺候着,且最是玲珑机灵之人,因此虽才过而立之年,却已顶了上届阿哥所中一所首领太监的缺,自然晓得十三爷这话是让他支开各线上的太监宫女。 他苦笑了一声,躬身道:“主子,伺候主子安置是奴才们的本分,已预备着的。只是,奴才想,是不是由奴才先送这位姑娘回她供职之处才好?奴才估摸着这回子各宫应该在清查人员了,姑娘再不回去,怕……” 十三爷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眼眉轻轻一挑,道:“备好了不行再备?旁的事你别多管。” 只是,余锦织听见甘顺儿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一会,她一手拢了拢披风襟口,一手把风兜缓缓除下,对甘顺儿道:“这位公公,我有些话想对十三爷说,请您等候片刻。”然后伸手要接过他手中的琉璃灯。 甘顺儿不敢正视她,偷瞅了一眼十三爷,见他背手无言,心中一叹,只有低头将灯递给她,躬身行出好几步,便四处张望,只怕有其他人等闯到此处。 “对不住。”余锦织淡淡笑着,开口就是这句话。 十三爷凝望着她,剔透琉璃罩内红烛扑腾,光影一长一灭,映出她脸上的诚恳和歉意。 他轻轻一甩辫子,爽朗笑道:“是了,爷的一世英名,今儿算是毁了。” 余锦织反垂了眸,轻轻一笑,又何止如此?十三爷,你的情,我余锦织承下了。 “十三爷,大恩不言谢,麻烦您至此,我已很过意不去,更不能留此拖累您。您先行回殿便是,我自有法子脱身。”余锦织笑道。 十三爷敛了笑容,微拧修眉,看着烛光点点下那张白玉似的面庞,眸里忽而漾起笑意,她为何要说这故作轻松的话? “你是真当自己有通天之能,或是看低了宫禁森严?你知道这宫内侍卫处、护军营、前锋营驻有多少甲赖章京(满语,护军)……护军不知道?你若放心的下,今夜只管呆在我这儿,明儿我设法送你出宫便是。”他徐徐说道,语气却甚是自信,让人不容置疑。 闻言,余锦织眸中刹那光影离合,心中甚暖。不过几面之缘,何其有幸,能得此天家贵胄相助?风过无痕,唯有感动和报恩之情,永刻于心。 “十三爷,不瞒您说,我是扮作净房小太监入得宫中。若此刻禁卫们查出这小太监不知所踪,只怕这刺客之名……其他人我管不上,但,不能平白连累了他的家人,祸及他一门九族……再说,您……唔,我盘算好了,能在净房过几天太监瘾也不错,呵呵……”她笑意盈盈,好像那是件很值得一试的事儿,续道,“等到今日之事云淡风清,我再寻个法子出宫,应当不难。到时还请十三爷尊驾亲临,来京东聚福客栈一叙,我余锦织定要好生感谢十三爷一番!” 十三爷看着笑得轻盈的余锦织,想起她方才在自己怀中轻似无骨,楚楚可怜的娇态。本最是娇柔纯美,惹人怜惜宠溺的女子,可此刻她却一脸轻松,好像遇上天大的事儿,都能自己扛下来,无须他人相助。他心中不免一叹。 其实,余锦织哪能不怕?若不怕,方才又怎会慌张失措,只能向他求助?一路行来,心提胆惊,鼻尖之上都沁出了一丝汗意。 但是,轻重她还是分得清的,更晓得,他虽贵为皇子,但尚未分府,且要在这风口浪尖送一位身份不明的人出宫,又岂如他说的那般容易?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再说,要她只顾自己,不管那小太监家人性命,她做不到。 此中潜藏的危机,十三爷自是清明的,可他又怎能真让她去刷恭桶?放她一人,安危难计? 思潮反复之后,十三爷心中已有了计较。 两双比水还澈的眸子互相对视,十三爷笑道:“也罢,我遣甘顺儿先行送你回净房处,明儿再把你要到我这边来,如此,你出去也便宜些,更省得再会时,你……呵呵……” “呵呵……那便有劳十三爷了!”余锦织笑道,恭恭顺顺的作了一揖。 “谨之?哪个‘谨’?哪个‘之’?”十三爷突然问道。的 “……‘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1)里的‘锦’和‘织’。唔,其实就是把‘织锦’倒过来,好记吧。”余锦织道。 “嗯,记住了,锦织……”十三爷浅笑未变,眸里春水一池,慢慢荡漾。余锦织也弯了嘴角笑得灿烂。 在这紧张的时刻,两人面上却似轻松的紧,倒苦了那一旁守着的甘顺儿,才守了不多会,就像过了一个时辰般,大冷的天,冒了一额的汗,终于忍不住,轻轻唤了声“十三爷?” “你过来。”十三爷看了他一眼,道。 甘顺儿赶紧匆忙走过来,躬身听命。 “你送余姑娘往净房去。”十三爷收起笑意,若无其事的说道。的 可甘顺儿却瞪大了细长的小眼,嘴巴张阖之后,才结结巴巴问道,“净房?十三爷,主子,求您这节骨眼就别跟奴才打趣了。” 十三爷似笑非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道:“谁跟你闹了?一路过去机警着点,办砸了,你这脑袋怕也保不住。” 这句话已经很重了,甘顺儿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声音颤抖道:“主子……奴才省的轻重!”心里却已经打了几个转,理出了一些头绪。 十三爷瞧了他一眼,神色平和,道:“起来吧。”甘顺儿复又磕了一头,才谢恩躬身站了起来。 然后,十三爷转身望向余锦织,而对方正在快速的编辫子,他略微摇头,温和笑道:“余姑娘,你放宽心,这奴才在宫里当值已久,很是机灵妥当,识的人也多,应是不会有人为难你们的。” 十三爷毕竟是出身高贵的意气少年,心性使然,他想了想,不觉又加了句,道:“一切有我呢。” 眼前的男子,长身玉立,自信从容,身份不凡,眉目中风采卓然,话语挚诚至深,让余锦织不禁轻轻点头,紧绷绷的心中忽涌上许多喜悦和甜蜜。 “不过,我得先换上宦服,敢请公公帮忙。”余锦织对甘顺儿说。甘顺儿犹豫一会,偷瞄了眼十三爷的表情,答可穿他以前的袍服。十三爷虽不情不愿,可也没有别的法子。 然后余锦织学着甘顺儿的样子,毕恭毕敬的给十三爷请了个安,笑道:“小的小新子,还望十三爷日后多加提携。”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挺有模有样的,难道真有当奴才的潜质? 十三爷知道她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商量之后,他们决定让余锦织便先避在一旁,由甘顺儿先行送十三爷回寝殿,指派人伺候十三爷安置,然后自己乘当儿出来带余锦织去他的值房换身衣服。 甘顺儿要退出寝殿时,十三爷的目光忽而掠向他,优雅淡定里一抹冷森阴霾一闪而过,让甘顺儿的心突地一凛,不愿再往下想。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隐了去,只有寒冽的夜风抽的人脸颊发凉。已带上易容的面具余锦织和甘顺儿疾步而行,一路上不免遇上了巡查的侍卫,好在甘顺儿打太极的功夫了得,每次遭到询问,都是有惊无险的躲过。 待走到人稀少之处,甘顺儿还是没忍住,边走边问道:“姑娘可在籍?” “嗯?”余锦织心里害怕,且一直顾着回想心事,一时未听清。 “姑娘可是旗籍?”甘顺儿又问道。 余锦织愣了半响,不明白他何出此问,无声片刻,方答道:“不是。” “那令尊何处就事?”甘顺儿问。 余锦织缄默了一会,方道:“家父乃游方郎中。” 甘顺儿紧盯着余锦织的神色,心一沉,眉头皱得更紧,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咬了咬唇,长长叹了口气。 “公公放心,我不是什么歹人。退一步说,你当信得过十三爷才是。”余锦织道。 倒是个聪慧的人儿,甘顺儿想。不过,他比余锦织考虑的更深。方才十三爷对她的情谊和保护,自己看的一清二楚,她是汉人,且不在籍就罢了,身份却是不明不白,这点才是大忌啊。十三爷是自己的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十三爷甚得圣眷,前途不可估量,自己不能不为他在各事上谋划清楚。 “呵呵,主子能瞧上的,自是好的。姑娘,我瞧着你是个爽快人,今儿便多说几句。许过了今年,十三阿哥就要大婚了。按姑娘的身份,顶多收作个低等的通房丫头。不过,若能将主子伺候欢心了,得个一子半女的,虽说按规矩是由福晋……” “公公,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我自己的心思是清明的,我没……没你想的那些个念头。”余锦织打断他,她的声音像是受了冰冷空气的侵染,也是凉冰冰的。 闻言,甘顺儿扬眉看了余锦织一眼,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余锦织毫不犹豫,亦抬眼与其相视。她清莹莹的目光中有什么似在点点冻结,只是甘顺儿看不分明,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他突然觉得,方才行事,有些仓促欠妥。 一路,再也无语。 他们步行的速度很快,达到目的地时,净房处太监的直房内还是漆黑一片,果然是个被人遗弃的角落。甘顺儿微微对余锦织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余锦织小心翼翼的入了直房,屋里鼾声正此起彼伏。她才钻入角落里那冰冷的薄被时,护卫便来清点巡查。她深吸了口,心想真是险,不过,算是躲过了吧。 只是,明儿,真的要去刷恭桶? 十三爷 想到这,她的头,连同腰间的伤,一起疼了起来,让人不愿起身来。在旁人看来,便是他病未痊愈。 滴水恩 等护卫和管事太监清点完人员,天色仍然未亮。昨儿那个面相可憎的庭公公提着长方灯笼又一一看了下每个人,才扯着尖嗓子“教育”了众太监一番,便命令开始今天的劳作。 一夜未眠加超负荷运动,余锦织身上乏得不行,却也只能跟着其他太监一起鱼贯而出。他们那组搜罗的是东六宫的污物,此时天边微微有些泛白,各宫里却已灯火通明起来。 看来当皇帝的老婆也不轻松啊余锦织这样想着时,突然就怀恋起现代自己家里那张舒适温馨的小床了。再看看身边这群垂头丧气的太监和自己身上的宦袍,余锦织不免叹道:唉,这叫什么事儿。 运出了秽物再回来时,天色亮了起来。 “你病好些了吗?”昨儿那个好心帮过余锦织的太监小声问她,话说着,便要摸她的额头,惊得她忙退后一步。 余锦织尴尬的笑道:“嗯,好些了,就是图的不行。” 那太监讪讪的笑了下,道:“嗯,受了寒就是这般。这样,我俩一拨,我帮你多刷些就是了。” 余锦织感激地笑道:“李大哥,你人真好。”看来,真的是要干会掏粪工人一般的活了。 既然躲不掉,就勇于面对,这是余锦织一贯爱对自己说的话。更何况,自从经历了母亲去世的打击后,已是少有事情会让她觉得不能承受。 这算不了什么,余锦织心底自嘲一笑,便套上一个罩袍,接过李太监递给她的捂鼻子的方巾,她便有样学样的刷了起来。这个活儿虽然脏、臭,却不费脑子,于是,余锦织的思维也发散的很广,幕幕都是在现代的一切,心里越发想回去了。 刷干净的桶子都晒在净房顶上,准备着第二日的换去使用。如此,就基本没啥其他事可做了,太监们净了手,就回了直房休息喝水。 余锦织正想着十三阿哥到底会不会派人接她过去时,庭公公便笑逐颜开的进来对余锦织抛媚眼,道:“小新子,有你的好信了!往后你就去十三阿哥那当差了,敬事房的张公公正在外头等着你呢!” 太监们都羡慕的望着余锦织,李太监笑吟吟的推推她,道:“小新子,你真是好,还不快谢谢张公公去。唉,你可真是有福之人,以后可别忘了来瞧我们!” “是啊,莫忘了我们的好处,往后腾达了,咱们可指着沾光呢!”庭公公笑得老脸上皱巴巴的,越发惹余锦织厌恶。 余锦织只对李太监点点头,请他帮她一道收拾了行李,便随着庭公公出了门。张公公嫌弃净房的气味,所以只在院外等着。余锦织见到他,想了想,请了礼,做的倒不到位的,她就不知道了。 那张公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瞧着这孩子长的还挺清秀,便点点头让她起来,道:“能从这出来,被指去伺候主子,也算你造化不浅。这伺候主子的学问大着,瞧你还算机灵,往后要用心学着,好生伺候主子,也不枉费我亲自来一趟。”这张公公是敬事房的副总管,身份也算得高。 余锦织只是点头应是,又请了个安,便随着张公公往十三爷所住的乾西五所去。 乾西五所位于养心殿的西面,一路行来,余锦织也只是低头随着张公公沿着宫墙夹道走着。许久后,又拐过几条夹道。那张公公突然停了下来,靠近余锦织闻了闻,惹得她很想骂声色狼,却也只能忍着。 张公公皱着眉头说:“这味儿,一时半会散不去吧。这乾西五所住的都是皇子,不小心冲撞了可是大祸。你跟我先去趟养心殿,随便散散味。” 余锦织只有答应得份,乖乖跟着他走了一会子,快到养心殿时,他便让余锦织在外面靠墙候着,自己步履匆匆的走了进去。过了半晌,他带了个太监出来,那太监手中还捧着好几本书。他看了一眼“乖巧”的余锦织,便扯着鸭公嗓吩咐她还是在这候着,说自己去走个差,去去就回来。 余锦织点点头,然后继续埋头靠着墙根站着,张公公便带着太监快步走远了。 余锦织自己闻闻肩膀,是有点那个味儿,想起昨夜十三爷还说“省得再会时你……呵呵……”看吧,现在果然有味道了,一会见上了,他还不定怎么敛眉摇头呢。 看四下无人,她便迎风打了几个圈,又觉得这样甚傻,便悠悠叹口气,停住;抬头而望,天高云灰,忽而一只乌鸦扑打着翅膀掠过宫墙,再越过宫殿屋顶正脊两端的琉璃海马,往远处飞去。 真得要困在这陌生的朝代吗?余锦织仰望着无尽辽阔的天空,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没有注意到,此时,她人,正被束在这高高红墙内。 不一会,她看见有个小太监提着一个藤篮快速走近,便埋头退到墙边,那太监许是心急,也没瞧余锦织。没多久,她闻到风中夹杂着隐隐一丝焦味儿,却没有动,只当什么都与她无关。 那小太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可能也闻见了气味,停下寻着方向,突然惊慌失措的叫到:“呀,走水了……四……四……阿哥……”然后,放下手中的藤篮跑了起来。 “四阿哥?”余锦织竖起了耳朵,初识那日的情景映入脑海。 “十三弟你快走!你们快护着十三……离开!” 那个气势超然的青年男子…… “四哥……要走一起走,你要是出事,我……小心,小心后面!”…… 十三爷是十三皇子,他叫他四哥,那么那个青年男子就是四阿哥了哦? 余锦织舔了舔嘴唇,用后脚跟踢了踢红墙,下一刻,人已经跑去追前面的小太监了。 谁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这水是他弟弟施的,但她也要还回去不是? 消失多日的太阳突然从厚厚的乌云里露了个头,只是才挥洒了一瞬的光彩,复又隐入了云层,失了踪迹。 兄弟情 那厢,校场处正喧哗呼喝之声一片。几名侍卫、师傅韵达中间,两名模样俊秀清朗的男子,尤其引人注目。 其中一名青年,一身玄色箭袖妆束,朗眉星目,气宇轩昂,一派从容不迫,正拈箭搭弓,屏息静气,引圆了弓弦,“嗖”的一声,一箭正中红心。 他身旁的人皆不由自主地连声称好。那位年纪更小,穿着宝蓝箭袖的少年,赞道:“四哥的箭法就是精准。” 四爷随手将弓交给身边的护卫,淡淡笑道:“皇阿玛常说咱大清万里河山是在马背上打下的,骑射技艺,乃根本旧俗,定要勤加练习。不过,十三弟你的箭法是越发精进了,上回习射,皇阿玛可只赐了翎枝给你噢。” “呵呵,那也是弟弟自小得了四哥的提点,名师出高徒。话说回来,为了上回的事儿,十四弟没少在我面前聒絮,总说下次皇阿玛再呼较射,定不输于我呢。”十三爷道,朗朗笑意里,颇有英气。 四爷瞧了一眼十三爷,接过太监递来的热巾子,抹抹手,缓缓笑道:“十四弟总归是有些小儿心性,不过知道进取却是好的。那我可拭目以待,只看下回你们谁更胜一筹。” “呵呵,四哥只管瞧着,我定不输任何人!”十三爷自信笑道。想起什么,他收起笑容,紧剔的低声问道:“对了,四哥有听说昨儿宫里发现混入刺客没有?” 四爷正色点头,道:“嗯,早上朝会时就知道了。这宫内的卫戍禁防向来是最首要的,怎么能出了这种事?皇阿玛盛怒斥责席尔达和哈雅尔图自是不用说的。那席尔达刚升任步兵统领,就遇上这事儿,急的大冷天冒了一额汗,一下朝出来就拉着我和八弟喋喋诉苦,恰巧爷们要走了,就有奴才过来禀报发现御花园失踪了个打扫太监,他才吐气舒眉,估计这回子正在料理着。” 十三爷神色暗暗一松,笑道:“抓到人便好,走,四哥,上我那更衣去。”四爷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心中微讶,没有说话,只是点头随他一起出了校场。 走了不多时,十三爷便看见甘顺儿有些焦急的迈着小碎步快速走过来。他一看见四爷和十三爷,忙跪下给两位皇子请安,由于不敢大声喘气,结果刚要开口便呛着了。 “瞧 锦织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4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4部分阅读 这急鬼脚性儿,有你这样的奴才么?在主子面前的规矩都忘了?”十三爷负手止步,皱眉望着他,语气里却并没有过多责怪的意思。 “回十三爷的话,是奴才该死,奴才不该……” 十三爷瞧着四爷低眸随手理了理腕上翻起的杏黄马蹄袖,眉目清冷,便打断了甘顺儿,道:“得了,有什么事儿就报,起来吧!” 甘顺儿眼珠骨碌间偷看了两位天之骄子,忙谢恩起来,躬身回话道:“回主子们的话,是八爷打发奴才过来的。说是方才养心殿走水,巧了十四阿哥在里头抄经……主子们放心,十四爷安好着呢。火才起就发现了,所以扑灭的也快。恰好八爷经过养心殿,便指派了护卫太监救火,之后亲送了十四爷回西五所压惊,又遣人报了皇上,太医也已经叫去了。八爷遂吩咐奴才过来禀报两位主子。” 说话间,一行几人已经疾步往乾西五所走去。 “怎么会突然走水了?”四爷心头震惊忧虑,昨儿刚出了刺客事件,今儿又走水,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老天有什么预兆?怎么就刚巧是八弟经过? “奴才也不知道。”甘顺儿小心答道。 “四哥,一会问了八哥和十四弟就知道了。哎,皇阿玛该忧心了。”十三爷叹道。 “嗯……”四爷眉宇间一抹冷清秋意一滑而过。 待到他们入得乾西五所,刚好八爷带着十四爷出了二所的正屋。 年幼的十四阿哥看见四爷冷着一张俊脸走过来,不由的向八爷身旁靠了靠。后者一身石青色团福宁纹长袍,身姿俊朗,神清骨秀,见到四爷和十三爷,脸上那温润的笑意始终不变。 四人按长幼之序,互相行礼后,四爷便走到十四阿哥身边,细细的凝视他,关切的问一切可好。 许是四爷平日里很少如此流露自己的感情,十四阿哥心中又慌又暖,亮晶晶的眼睛瞟了一眼十三爷,才仰首巴巴的看着四爷,磨蹭了一会才终于说道:“四哥,弟弟好着呢!” “嗯,那我便放心了。”四爷点点头,又问八爷怎么回事。 八爷简略说了下情况,又说皇阿玛刚打发人过来唤十四弟过去,说是要亲自瞧见十四弟没事儿才放心,心疼十四弟得紧呢。闻言,十四阿哥颇有些得意的微微昂首,嘴唇弯的更高。 四爷瞧他那样子,浅笑着摇摇头,又问怎么会突然走水。 八爷敛了笑意,严肃道:“还不清楚,估摸是天干物燥,哪个作恶的奴才又忘了扣上防火星的镂空铜盖,火盆靠得隔布太近,因此燃了也不定。最紧要的是,四哥,您知道按理说来各殿宇之外都备了水缸,平日里积了雨水,万一走水便立时能扑救的。却不料方才救火时,缸中干涸,竟无一滴储水!也不知道平日里这些个奴才是怎么办差的!” 闻言,四爷和十三爷皆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交换了一瞬目光。 随即,四爷唇边却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一闪即逝的笑意,他明白了八阿哥说的“最紧要”是何意了。管这等子事的应是内务府,而内务府由谁兼管着?哈雅尔图,而他和八弟都清楚哈雅尔图正属索额图一党。 面上却不能露出半分,四爷怒道:“这群玩忽职守的奴才!” “嗯,定须狠加惩戒一番!那如何扑的火?”十三爷问道,若是近处无水,要从远处汲水,那火势必然已大,可刚才一路过来,从外处看来,养心殿并没有受到什么的损害。 “呵呵,说起来,倒是十三弟的奴才机灵,其他太监一看缸里没水,便急得没了主意。你那太监却二话不说,取了十四弟的披风,撒上一壶茶水,就去扑火,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忙学着他救火,好在火势不大,索性只烧了两架书罢了。此刻,人已经去内务府回话了。”八爷道。 听言,四爷瞟了八爷一眼,心里不以为然。 “可惜了爷的披风!好在不是皇阿玛赏我的那件玄狐大氅,不然爷可不轻饶他。”十四阿哥插话道。 十三爷心底纳闷,便望了眼甘顺儿,甘顺儿识得他的眼色,无可奈何的表情一晃而过,躬身答道:“十三爷,八爷说的太监,就是刚进来的小新子。” 十三爷眼角不易觉察的抽动了一下,心头又喜又怒,想道:余锦织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想出宫不想? 他对十四阿哥笑道:“呵呵,他毁了你哪件?我赔你一件便是。”语气却是冷的。 四爷和八爷皆吃惊的望了他一眼,不明白好好的十三弟怎么要为了个奴才跟十四弟置气。 十四阿哥倒想起旁事,没有注意到十三爷的话,他乐滋滋的笑了起来,道:“咳,话说回来,十三哥,你那奴才还挺逗的,你上哪弄了个这么迷迷糊糊的人来了?” “怎么说?”十三爷皱眉问道。 “爷训他毁了爷的披风,要摊上别的太监,指定是跪下来磕破了脑袋,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说什么情急救火不得已而为,求爷看在他救火有功饶了他。可你那奴才,居然傻头傻脑的呆呆站那,口里念念有词,说这会惨了,要攒多少年银子才能赔上爷这披风,竟然还掰着指头真算了起来。真是笑话,我堂堂大清皇子,当真还在乎他那点子月钱?”十四爷想起之前的场景,笑得更加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十三哥的表情。 十三爷此时毕竟年少,还不能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突然又忆起这绕圈子糊弄人的办法,似乎是余锦织惯用的手法。这个喜欢诓人的小东西!不经意间,他那如水的眸里忽现涟漪细碎,一抹喜悦浮现脸颊。 四爷默默地看了十三爷一眼,心下疑惑,嘴里却说皇阿玛还等着十四弟过去回话,不能再耽搁了。 十四阿哥点点头,又笑吟吟的望向十三爷,道:“十三哥等着,后面的事儿我回头再跟你说。” 四爷瞅着十三爷的神色已是不好,便上前一步作无意状,轻轻拍拍十三爷的肩膀。十三爷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很好的控制住情绪,忙舒缓了神情。 四爷想起一个问题,便面对十四阿哥问道:“十四弟,好好的,你怎么跑养心殿抄经了?” 十四阿哥突然不好意思的垂了眸子,没有说话。见状,八爷笑道:“四哥您有所不知,十四弟看您的寿辰快到了,有心想抄本《观无量寿经》给您作寿礼呢。” 四爷明朗的眸中清清楚楚的掠过了一抹喜悦,他望向十四阿哥,想过去拍拍自己这个本应最是亲近弟弟的肩膀,却还是放下念头,只是清咳了一声,道:“八弟、十四弟,我和十三弟随你们一道往乾清宫去,咱们得快些,早晚皇阿玛该问了。” 闻言,十四阿哥心头失望,略带委屈的垂了头,却感觉有人用手紧了紧他的肩膀,他抬起眼来时,便看见八爷眉宇间荡漾着的那抹笑意让人如沐春风,他对八爷轻轻一笑,心情不再那么沮丧…… 一旁的四爷见此,心中轻叹,他虚握了一下手,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他掌心流失……却是有人拉拉他,转眼看去,十三爷正带着敬意微笑的望着他 或许,人生有很多事都是如此,无论起因如何,一枯一荣,总归是有亲情各种进了每个人心田。 成定局 是夜,乾西五所之一所的奴才都知道,今晚十三爷的心情不好,得小心着伺候。 暖阁里的地坑极暖,司衾尚衣的太监宫女侍候十三爷洗漱完后,他便不耐得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偏又对甘顺儿使了眼色。甘顺儿躬着身子点点头,领着其他人且行且退。 余锦织一人进了暖阁时,就看见十三爷只穿了件家常的月白倭缎团福袍子倚在软塌上,正慢慢翻过一页书。听见声音,十三爷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极其专注的在看书。 放下帘子,余锦织轻轻走过去,停下,静静站着,不说话。 就这样僵着,过了一会,余锦织干脆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十三爷。 阁里显得安静无声,只有西洋自鸣钟嘀嗒嘀嗒的响着,还有十三爷越来越快的翻书声。 “你打算这般看多久?”十三爷终于扔开手中的书,望向余锦织。 “你打算摆主子谱多久?”余锦织回道。 “你!”十三爷敛起修眉,随即又舒展开,挪开目光,没有说下去。 见他如此,余锦织心中一软,毕竟要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吧。 她垂了眸子,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以为……”结果还是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过为了报他十三爷的恩情,她犹豫问道,“那个,以后不好出去了吧?” “你倒是知道,旁的不说,眼下八哥、十四弟和内务府都已经知道你了,往后怎好不引人注意送你出宫?”十三爷冷冷道,掀袍跻鞋下榻,负手走了几步,踱到余锦织面前直直凝视着她。她之前洗过澡,除了本有的淡雅清香,又夹了一股香胰子味。他忽而轻轻一笑,甘顺儿果然是个极其玲珑的人,这味儿正是自己平日最爱用的。 “好好的你怎跑到养心殿去了?”不是怀疑她,只是有些事情,他必须清楚。 余锦织只好叹口气,解释了一番。当十三爷听她说是因不知那个来自南方的太监京话儿不标准,“四”“十”不分,连着说两个“四”,结果是“十四”,让她以为是他四哥遇险时,他总算露出了愉悦的笑意,欣喜的望着余锦织。 原来是这样啊…… “再纠缠这个话题也没趣儿,十三爷,跟你说,这个小太监,我是装不下去了。”说完,余锦织一揭面具,在他眼前晃晃那张面具,十三爷能看到其边角已经有些破损了,便疑问的望着她。 余锦织续道:“我本准备了两张面具的。第一张今儿扑火时,被烟熏了,粘了些黑灰,偏内务府那群人穷讲究,定要我把脸抹干净了才能见管事的。这面具做工不好,不能太过遇水的,我只好糊弄的擦了擦,害我答问时直怕这张面皮掉下来,吓到我,也惊了那位一把年纪的大官。好容易回来趁当儿换上另一张,甘顺儿又让我……这好了,又被水汽润湿了,戴在脸上,难受伤肤也就罢了,主要是它蕴水后容易变形破损,偏你方才还…眼下这张面具也不好用了,该怎得办才好?”她说的轻巧,可两人都知情况不妙。 她仰面望着他,烛花摇曳,火光轻飘飘地散开,一层浅色黄晕便莹在余锦织光滑如玉的面颊上,恍惚间,十三爷突然很想伸手抚摸一下那白腻的肌肤,看看是不是滑不留手? 定下心思,他清咳一声,道:“如此,不行再做几个的?” 余锦织摇摇头,道:“做是能做的,可惜做一个少说需三日时间。可以不戴么?我寻思过了,八爷和十四爷注意到我时,我脸上都是灰了,不一定看的仔细五官。内务府里的人也一样,见他们时我两颊上还有黑印儿没擦净呢。回这儿后,甘顺儿也尽量避着我见人,因此除了净房处和今儿领我的那位张公公,其他人也不清楚这小新子长啥样,因此不戴面具也是行的,等呆上几个月就好出去了。” 十三爷想了想,断然道:“不行!你要什么药材,列个单儿给我便是。这几日你还是戴这个面具,尽量避着见人,我会嘱咐甘顺儿的,你宽心便是。” 余锦织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拒绝的这么干脆,撇撇嘴道:“那随你吧。对了,若是小新子回来怎办?” “这个你不必担心,宫里对过夜不归的太监定罪责罚很重,他既今日没敢回宫,往后便更是不敢。”十三爷靠近余锦织,低声安慰道。看来必须把余锦织的事儿全盘告与四哥才好,他在宫外,肯定有法子查出那个小太监的下落以及他的家庭情况,这样才能真正防着…… “如此最好。”余锦织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松了口气,抬眸望向十三爷,却见他眸中含笑,牢牢的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有让人安心的气定神闲,她忽而觉得脸有些发烫,闪开目光,扯了嘴角笑道,“那便谢过十三爷了,如此麻烦拖累你……唔,还只那句话,大恩不言谢,往后有能用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看着余锦织颊上那飞如醉霞的红晕,十三爷回想起昨晚怀里的软玉温香,发现自己有些想逼近她,看她更窘更怯的娇态,可又怕让她看轻了自己。 终于,他只是微微转身,拿起案上凉了的奶子轻轻抿了口,放下茶盏,又笑意晏晏的对余锦织说道:“这往后你就在我身边侍候茶水,宫里规矩虽多,但我会嘱着甘顺儿照顾你。但凡有人作恶为难你,只管告诉我,知道吗?还有,今后守夜都由你当值吧。”他可不愿让余锦织跟一群太监住在下处。 “哦。”余锦织简单答道,心绪却很是纷乱芜杂,要想的事情确实太多,怎奈,她却一件也不愿思考,只盼着,能早日离开这儿。 “这可不是奴才答主子的规矩噢。”十三爷笑道。 “……”老天,您饶了我吧……余锦织半天无语,只长长叹了口气,烛火似也被波及到,轻轻一颤,碎影离合。 瞧着她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难受样儿,十三爷笑道:“呵呵,罢了,无人时就不必讲那些个虚规矩,只是有旁人时便得留心些。对了,不是说要报答爷?教我剑法如何?” 听他如是说,余锦织斜斜地瞥了十三爷一眼,看他笑得贼贼,她只能再次仰面长叹。 只是还是不甘心,她便和十三爷讨价还价起来,再三强调她只是装成他的太监,他并不是她所谓的主子。因此,她教他剑法时他必须叫她师傅,要有自己一人的小屋子,守夜也要有张可以不大但是必须舒适的床给她睡,并陈恳的祈求他每夜好梦,一觉睡到大天光…… 其实,她明白,这些所谓的申明要求都是无足轻重的,自己的太监生涯怎么也躲不掉。她只是想,虽说是熬,也要让自己在困难陌生的环境里过的尽可能好些。 既来之则安之,一夜心态的调整后,第二日,她便正式成为了西五所里面,一位身份极其“独特”的小太监。 雪中舞 转眼十来天便晃过去了,因着宫里出现刺客那日恰巧失踪了一个御花园打扫太监,又凑巧第二日养心殿外水缸贮水干涸差点酿祸,惹得天子勃然大怒之下免了内务府总管哈雅尔图的职,改将直郡王胤禔及八贝勒胤禩共同署理内务府事宜。 同样被人“表扬”受赏的还有余锦织。许是由于余锦织是十三爷亲点过来的人,才来第一日又立了功得了赏,加之甘顺儿对她很是“照顾”,她自己也还算虚心妥当,因而,旁人对她都存了几分客气。如此,余锦织觉得这宦官生活,她还能适应,很快也与旁人熟络起来。 当然,也有让她烦心的事儿,茶水上的活儿并不难,让人皱眉的是平日里见个什么所谓的主子都要下跪请安,还有洗漱沐浴、出恭也不方便,另外隔壁二所的十四阿哥也很磨人她实在不想总是装傻,最后,就是晚上守夜时的烦心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外加那硬梆梆的小木板床,弄得余锦织经常是瞪双大眼睛望着黑洞洞的藻井,听着十三爷均匀舒缓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眠。幸而她还未到及笄之年,否则还有更加麻烦的事儿呢。 十月末,过了小雪后,便下了几场雪,但天气的寒冷并未让十三爷学剑的热情降低半分,每日下学后他若是没有旁事,便会和余锦织去上回那个无人的院子练剑。 今儿,十三爷早上便和余锦织约好申时相会习剑,偏刚出了上书房就有人来禀报十三爷,说是十五格格玉体欠安。这十五格格是十三爷的妹妹,年仅十岁,十三爷便决定先去阿哥所探望十五格格,也顺便看看多日未见的十三妹,遂让甘顺儿先去告知余锦织一声今日不练剑了。 可巧甘顺儿路上又遇上了四爷,于是,天意使然,每个人都忠实的按命运之神编好的剧本演绎起属于自己的戏剧人生。 雪依旧不紧不慢的飘落着,各殿的琉璃瓦上已铺了一层银白,地上的青砖也被雪覆盖住,一贯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也只有此时,除却了人为的美,还原成一片素净。 四爷还未进院门,便一挥手,让随侍的太监护卫留在外面,自己一人缓缓步入院子。然后,才进院门,惊鸿一瞥,人已立住不动,只静静欣赏着细细飞雪下院中的美景。 院中银装素裹,唯那人,手持木剑,伴风舞雪,身姿婀娜,纤腰楚楚,舞出万种风姿。 她的动作舒缓不迫,起跃间宛如羽翔人间,飘逸洒脱;送剑时树枝摇动,白雪纷落撒于羽睫,恍若仙子舞袖,荡起琼花朵朵。 四爷眉目含笑,唇角轻扬,默默看着这幅绝妙景致,景中那美的不粘一丝人间烟火之气的女子,剑舞飞花,如梅蕾初绽,如杏花吐蕊,一时让人疑在梦中。 那女子忽而面向他一笑,含水的眸子里拢着雪的轻盈,若繁星坠入一池秋水,碎了一泓光影,就那样生生打动了这位男子的心,似乎那一瞬间,人间纯净的只剩白雪清风,和那双美绝人寰的眸子…… “四爷,送您个礼物!”余锦织盈盈一笑,粉颊因运动而分外明艳红润。 话音落下,她身形数转,剑舞如风,剑气荡起间,地上的一些白雪便吸附于剑尖,渐渐聚成一个小雪球,然后她吟吟一笑,用内力一送,雪球就飞向了四爷。 四爷轻轻一笑,手向前一推,雪花四绽,细细的雪沙子闪闪烁烁缤纷而落,在四爷身前,拉展开一幕细密晶莹的银帘,那男子在幕外,通身的卓朗光华,雍容风姿,高贵逼人,让余锦织的心突地一漾。 她玩的起劲,又调皮的搅起一团雪球扔向四爷,四爷还是如刚才一般,悠然笑着,用气道轻轻推开雪球,原本刚毅的轮廓早已化成无尽的温柔,那原若冷泉寒水的眸子正一点一点地含了丝丝缠绵细腻。 如此两次三番,落雪无声,她送他推,院子里越发宁静,两人脸颊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最后一次,四爷却没有躲,让那雪球生生打在胸膛上,激起的雪花粘了一胸一肩,连发梢浓眉长睫上都粘了点点闪亮的雪屑,只是,目光却是柔和温暖的。 余锦织忙想跑过去帮他掸净大氅上的白雪,却不料因之前习剑时鞋底固了层雪,不及反应,人就滑了一下。四爷根本忘了余锦织是习武之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手臂一伸便揽了对方的弱腰,然后,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而被接住的那个人只能愣愣的望着他,一时忘了动作。 两人的脸离的很近,近的余锦织很煞风景的发现了四爷光洁的额头上长了一个小痘痘,脸却腾的一下红了,心跳又急又快,忙一挺身离开了那温暖有力的怀抱。 不习惯这过于尴尬暧昧的气氛,她挠挠头,垂眸笑着道:“四……爷……怎么不躲了?”该死,怎么都结巴了,如此更不敢看四爷了。 “咳,不过看你舞的起兴,想起昔日谪仙人是‘我舞影零乱’,今日锦儿是我舞雪将伴,一时便分了神。”四爷笑道,不自觉的,就叫了她“锦儿”。 “唔,李太白是只有影、月相随,我却能邀四爷赏剑玩雪,不比他幸运多了?呵呵。”余锦织笑的开心,“锦儿”,第一次觉得这名儿的音还挺好听的。 “呵呵,可我看我不来,你自个一把木剑也能快意起舞。”四爷笑道。 余锦织看看手中的桃木剑,想起自己用惯了的软剑已被十三爷“没收”,便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传说当年李白随身携带的宝剑不也是未开刃的?那我用木剑习武也算不得什么啊。” “呵呵,恩,锦儿的剑法确实不错,可惜不知你师傅是谁?可别跟爷说什么江南剑仙,什么一剪梅的。”四爷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说道。 十三爷怎么连这个都跟四爷说了?哪怪入宫后第一次在西五所见面时,他就一副通晓掌握一切的表情。 余锦织有些尴尬,可又不想与他们谈及自己的真实情况,便糊弄笑道:“那叫‘独来去’好不?” “‘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独来去。’你倒是会编!”四爷笑着笑着,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他的气势逼人,真有些吓到了余锦织,权衡了一下,她忙解释道:“其实这剑法是家父教的,家父虽为大夫,但一贯心驰仗剑狂歌、纵情天地的快意潇洒,因而曾拜师习武。我自小耳濡目染,受父影响,也求父亲教过几招伴身。只可惜父亲年初便留书一封云游四海,让我自己一个人出来历练。我生性贪玩,遂想一探百姓眼里甚是高贵神秘的皇宫,怎料却闯出祸来,拖累了十三爷和您……” 四爷的脸色还是冷冷清清的,似乎一点都不相信余锦织的话,让她难免想起这些日子与十三爷相处时,那位仁兄也是说翻脸就翻脸,不高兴就爱摆皇子架子,而且,他似乎也经常对自己的话露出怀疑的表情……这天家人怎么都一个样子?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使人信服,道:“是真的,四爷。父亲的剑法才真是高明,您瞧我最多能凝个不到碗大的雪球,父亲却能聚个这么大的呢。”然后比划了一下,才看四爷的脸色缓了下来,见此,余锦织不知不觉地舒了口气,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怕他生气,难道是最近一直装奴才弄的? 想起什么,余锦织问到:“对了,四爷,十三爷呢?” 四爷便说明了一下,又嘱咐她以后若是没跟自己或十三阿哥在一起,还是不要练剑的好,而且一定不能取下面具。余锦织明白他的意思,叹他的谨慎细致,可是出汗时戴面具真的很难受嘛。她笑着应了下来,说以后一定会倍加小心的。 四爷点点头,突然不经意问道:“你在宫里也有些日子了,你……一切可惯?” 余锦织沉默的咀嚼了一番他的话,扬起脸来,笑得灿烂:“嗯,我很好。”我不好,怎么会好?不喜欢没有自由,不喜欢经常要卑躬屈膝,不喜欢自称奴才,不喜欢这里的很多很多事情。除了你和十三爷,这里的一切都让我不习惯,不舒服! “过几日我做寿……让十三弟出宫赴宴时带上你吧。”四爷说得云淡风清,可余锦织却是愣了几愣,他望向余锦织,轻笑道,“不过,可得备上寿礼!” 余锦织心思转了几转,对上四爷的目光,感激得笑道:“为四爷庆寿怎么能空手去?只是我一介平民,就怕四爷瞧不上我的礼。” 她笑起来,两颊酒靥醉人,惹得四爷忍不住想要掬起那一浅含笑清波,却是淡淡说道:“心到便成。” “心到便成”,多年以后余锦织突然想起,他当时说得是“心到便成”,不是“心意到了便成”。两者之间,或者,是天壤之别。 只是当时的她并未注意到,不过一边戴上面具,一边想着该准备一份怎么的礼物,便随着四爷出了院子。 不能究 那日,余锦织答应送四爷寿礼后,便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了该送他什么。礼物并不贵重,但他说过,心意到了便好。因时间紧迫,她辛辛苦苦熬夜准备了几天,并带着一丝期待盼望那日的到来,结果却是另人失望的。因为四爷生日那天,她没能见上寿星,确切一点的说,她连宫都没出成。 原因很单纯,她病了;生病的原因也很简单,因着熬夜制备礼物。每晚待十三爷安寝睡熟后,余锦织便会悄悄出了暖阁,在外屋就着一枝红烛微弱的灯光削削刻刻磨磨。外屋虽也燃了火盆子,但毕竟比暖阁内冷多了,往往用不了多久手脚便冷得微凉。于是,不早不晚,在四爷生日的前一天,她做好了礼物,人却开始头痛发热,鼻塞流涕了。 不能叫太医来看,好在她自己也通岐黄之术,便让十三爷派人按她配的方子拿了药。晚间,她一口吞下墨黑的药汁子,苦得人都打了个颤,忙喝下十三爷嘱咐人备好的蜂蜜水。 谢过送药的太监,她刚想倒下休息,便见小太监唐源程提着一大桶水进门来,说是十三爷让她烫了脚再睡。 见此,余锦织唇际浮现出一缕甜甜的笑意,想起自己进宫作了十三爷的小太监后,发现他的腿部似乎有些血脉不畅的小毛病,便决定用土方子帮他调理一下(1)。每夜伺候他安寝时,她会让他用一大桶热水泡脚驱寒活血。没料到他看自己受了风寒,能想到也用此法让自己祛风散寒。细微处见真心,余锦织感动欣喜之余,内心却翻转出一丝不安。 到下半夜时,她终于发汗了,背里渗出的汗湿了亵衣,粘腻的让人不舒服,她便迷迷糊糊的翻来翻去,断断续续的作着噩梦。突然眼前就出现了牛头马面,兴冲冲的对着余锦织叫道:“哈哈,张瑾瑜,你别想着回去了,永远呆在这吧,作一辈子太监!” 不要!!她在心中惊恐的叫到,倏地睁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急喘着发现自己还躺在炕上,眼前只有黑沉沉的屋顶。 “锦织?”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余锦织吓得直接裹着被子往床里一躲,结结巴巴对着坐在自己炕边的人问道:“是神是鬼?” 那人噗嗤一笑,道:“看来真的病糊涂了,你说爷是神是鬼?” 余锦织舒口气,擦擦额上的汗,道:“十三爷……你吓着我了。” “好些了吗?”不知为何,余锦织觉得黑暗中十三爷的声音似染了夜的沉静,很舒缓轻柔,让她的心也安定多了。 “嗯,发汗了。”余锦织缓口气答道,然后立起枕头,拉高了被子依在上面。 “别起来,好生躺下,还发烫吗?”十三爷说着,手就伸过来摸她的额头。 无星无月的夜,屋里黑洞洞的看不清人,但余锦织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动静,十三爷的手只轻轻擦过她额头,她已经一溜躺下身去,裹紧了被子。 他的手很凉,看来坐了一段时间,余锦织心想。 她的额发湿了,看来是真散了热,十三爷想着,便低头看看指尖,上面似乎还留着那一丝润意。 “十三爷,这夜深天寒的,明儿你还得出宫赴宴,快回暖阁歇息去,省得你也感了风寒,到时,我一准让人扔出阿哥所,被关在无人的小柴房,让我自个自生自灭。”余锦织笑嘻嘻的说道。 看余锦织还能在这胡诌说笑,十三爷放下心来,许是真的好些了,他也笑道:“我倒想瞧瞧有谁敢!放心,有爷在,谁都动不了你!” 听着这位从小金尊玉贵的皇子慷慨陈辞,余锦织的心波澜翻起,碎波起伏,只希望他能就此打住,别再往下说 头又开始发胀昏沉起来,她禁不住抬起手拍了拍头。 十三爷却不知余锦织脑海中纠葛着的情绪,见她傻乎乎的敲打自己的脑袋,忙拉过她的手放进被子,又摸摸她的额头感受温度。这一次,余锦织已没有气力再躲了,心却难受得紧,由他模糊的轮廓,她似乎能看到他正在敛眉摇头,面上全是无可奈何,却甚是温和的笑意。 十三爷收回手,心疼道:“傻丫头,哪有这般敲自己的?倒是我疏忽了,你原是患恙未愈,不该说这样多的话,才一会又这样烫人了。你歇息吧,只可惜原预备着趁明儿给四哥庆寿,顺便带你出宫透透气,可现下你病成这样,是不能出去了。” 听了这话,余锦织心中升腾起种种说不出的感觉,只道:“那你怎得不早告诉我?如今才说,不是存心让我心里别扭?” “呵呵,就晓得你盼着出去玩。不过宫里确不够自在,等着吧,我想想法子,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带你出宫。”十三爷笑道。 一片漆黑中,十三爷只隐约觉得余锦织低垂了头,却看不见她唇边泛着的退缩脆弱,她轻声道:“嗯,其实早晚都要离开的……”她顿了顿,注意了一下十三爷的气息,才接着说道,“十三爷,你快回去吧,我这屋冷,再说你在这,我不安心……”说话间,她声音已经开始沙哑了。 十三爷听到她前面的话愣了愣,之后却只是应了声,帮她捏紧了被子。他的手隔着被衾触碰上她的肩膀,似触电般,她禁不住抖动了一下,心跳越发加快。好在,他的手很快就离开了,嘱咐了她几句,十三爷便轻轻出门,再极轻巧的关上门,然后离开时,脚步和衣动的声响也压得几乎不可闻。 他,真的很体贴……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让余锦织的心如一池被蓦然搅乱的静水,层层涟漪静静散播开去,偏又闪过几丝怅然,几许无奈,和她自己也不能、不敢探究的一些深意。 眼前似乎要浮现出什么,她生生地把那画面压了下去。只敢让自己想着:十三爷,聪明如你,听懂了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吗?原来,谁都不是圣人,特别是处在她这种位置…… 第二日,她的病越发凶猛,头昏脑胀间已是什么都顾不上。过了一日,却来个她不认识的太监。当时她头脑昏沉,嗓子干哑,根本不想说话,便只一味瞪着双眼瞧着那个太监。 那太监先甚是镇定地将药盒放在桌上;见余锦织沉默,便缓缓说是他家爷让他送来的,嘱咐她一定要好生降息。 余锦织还是不说话,太监略略低头,补充说明是四爷让送的。 余锦织点点头,那太监的手不自觉地就扯了扯袍摆,复拿起药盒轻轻送到余锦织炕边,忙向她说明这药如何如何名贵,要何时服用。 余锦织想了想,从枕边拿出一个匣子,取出一个外包红纸的盒子和一小块碎银放到炕边,阴冷着小脸,半天喉咙里才发出“四爷要的”四个字。 那太监还以为盒子里装了机要物事,忙拿过来郑重其事的收好,却不敢取碎银,只说四爷吩咐过不许让她破费,然后点头哈腰的笑着告辞。 余锦织正病的难受,也没拦他,把药盒放到枕边,便一头倒下睡了起来,隐约想了想四爷能否知道她礼物的含义。 她不知道,自此以后,其他太监再怎么说小新子为人和蔼友善,心底淳朴,今儿来的那个太监都会摇摇头,心道:不是吧,我看他甚是阴沉呢,果然是两面三刀的厉害角色!弹棉花 再过了一日,她的病稍微好转,正依在炕头削刻东西时,便有人在外敲门。 她应了声,刚收好物件,便有人推开了门,抬眼一看,十四阿哥负手玉立门口,目光轻轻掠向她。他一抬手让其随身宦侍守在门外,然后踱步进屋,腰间明黄|色腰带上挂着的玉佩轻轻晃动,一派天家作风。 “十四爷万福金安,奴才给……咳,咳……”余锦织拢紧了外袍,单手捂嘴,一阵猛咳,可怜兮兮的作势要起,偏又浑身乏力般起不来。 十四阿哥皱着眉头看余锦织强撑了半晌,觉得有些不忍,便道:“算了,既病着,就不必立规矩了,卧着吧。” 余锦织心里松口气,暗哼十四阿哥就喜欢摆主子谱,不懂怜香惜玉,以后谁嫁他谁倒霉! 面上却只得受宠若惊般的应下来,道:“谢主子体恤!主子,奴才正病着,您是金枝玉叶,若是累着您也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还请主子您……” 十四爷看着余锦织“惶恐”的样子,眉头敛得更紧,看了一眼旁边的凳子,一撩衣袍坐下,不耐的打断她道:“行了,你怎么也是如此?让人生闷!” 余锦织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十四阿哥缓下语气,问道:“好好的怎生病了?” 余锦织答道:“许是吹风受了些凉寒,吃了药,已不碍事了。” 十四阿哥瞧着余锦织面容憔悴,眉宇间带着几许恍惚,便道:“瞧你这脸色也叫不碍事了?十三哥怎不打发人去叫个医士给你瞧瞧?” 余锦织笑道:“十四爷说笑了,不过这一点子小毛病怎能劳十三爷费心?用些药发散发散便好了。对了,十四爷怎么过来了?有差事要吩咐?”她发现,今日十四爷的神色冷然矜贵,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十四爷这才想起本是有事要问她,先见她病怏怏的样子,一时倒给忘了。 他轻轻挑眉,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低沉的说道:“小新子,你胆子不小啊,竟敢欺瞒皇子!” 余锦织看着这位皇子露出不合年龄的逼人气势,心一慌,难道被他发现了?没理由啊…… 她挠挠头,眨巴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结结巴巴道:“有吗?还请十四爷明示……” 她一脸招牌式的茫然,可清朗的眸子却毫不躲避的与十四阿哥对视着,没有一丝逃避遮掩之态。 十四爷蹙着眉头,走到她身边,低眼俯视着,冷冷道:“哦?你倒不承认!上回你可曾跟十六阿哥说过民间用‘弹棉花’之声来形容琴音醇厚悠远,宛若天籁?” 听他这么说,余锦织忆起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起来,自打她进了乾西五所后,便特意与其他太监结交,常跟着他们在下房聊天胡侃,顺便不着痕迹的打听一些她想知道的信息。比如她会说十三阿哥某样宝贝无比稀罕珍贵,那些太监就会说自家皇子受过什么赏赐,介绍起那些名贵珍品。奇的是,虽说奴才不能嚼主子的舌根,可这些太监就爱说这些,以显摆自己的“见多识广”。平日里她还借着帮打扫太监干活,光明正大的进入一些屋子探察有没有自己渴望的东西。只可惜,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乾西五所,一个是十三阿哥不让她一人在宫里其他处行走,另一个原因便是她也不想给自己和十三阿哥惹麻烦。偏这段时间还病了,所以暂时一无所获。 话说那晚,她拿了焐好的芋头送去给二所的打扫太监小德子。两人正靠在墙角边聊边吃,她便听见让人“闻声色变”的刺耳琴音,遂转眸疑问的望向小德子。 小德子一脸无可奈何的吐吐舌头,道:“十四爷这几日起兴说要学古琴……” 在惹人心烦的琴音中,余锦织理解的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辛苦了,你就当在自家听弹棉花吧。” 怎料祸从口出,这话偏就让恰好路过的十六阿哥听到了。这位从小生活在皇宫的龙子凤孙哪里知道弹棉花为何意,可爱的十六阿哥便很“虚心严肃”的问余锦织那是什么意思。 余锦织很不负责任的告诉十六阿哥这是百姓们形容琴音清越悠远时用的词儿。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谁叫十四阿哥是出了名自视甚高,她可不敢惹他。十六阿哥一脸懵懂的听了听琴音,又看看余锦织,点点头,纯净的眸子里却是满满的不理解。 收回思绪,余锦织不动声色,道:“回十四爷的话,这话确是奴才说的。” “那你便老实交代,‘弹棉花’究竟为何意?要敢骗爷,爷绝不饶你!”十四爷狠狠道。 既然他还跑来问自己,当是他还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吧。 这样想着,余锦织便拒不承认自己说谎,道:“奴才不敢,可在奴才家乡,弹棉花就那个意思!” “哼,还嘴硬死撑?你骗骗小十六就算了,眼下当着本皇子的面还敢继续欺罔?你可知前日四哥过寿时,小十六不知事,竟特意对四哥说羡慕他的琴技高超,抚奏出的琴声悠而远长,恍若弹棉花,四哥听后脸都青了!昨儿爷才从小十六那知道,原来是你个奴才惹得祸!小十六也是,不省得想想棉花轻飘飘的哪能弹出什么声音!” 说话间,十四阿哥额头蹦出几根青筋。 听了这话,余锦织心道:十四阿哥,貌似您也不知道何为弹棉花吧。唉,这群贵胄少年,自幼锦衣华裘,占尽人间荣华富贵,哪里知道民间疾苦? 看着十四爷冷峻薄怒的样子,她深深自己捏了把汗。入宫时间虽不长,但余锦织已体会到了,在这个皇宫里,太监们的命还不如主子的一盆花草珍贵,真真应了命如蝼蚁。眼下十三爷也不知在哪,万一十四爷一怒,要了她的小命怎么办? 她委曲地咬着唇凝望着十四爷,一双清亮无邪的眸子渐渐蒙了水汽,惨白着小脸,可怜巴巴道:“十四爷,奴才真没骗您。小时候,奴才外祖母就跟奴才说过,奴才的外祖父奏起琴来,就跟弹棉花一样。奴才不懂何意,就跑去问外祖父,他遂告诉奴才弹棉花就是指声音好听。天地良心,小新子此刻若有半点虚言,就让老天降个雷劈了奴才,没得让主子瞧着心烦……只是奴才愚钝,万没有去深想原来棉花是弹不响?br /gt; 锦织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5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5部分阅读 响的。许是那时奴才祖父瞧奴才年幼,故意逗奴才玩的,不曾想……十四爷,这可怎么办?奴才这就在雪地跪着,给十六爷请罪去!” 然后,她低垂下眸子,挣扎着要起,却身体颤抖着,又猛地咳嗽起来,那幅弱不禁风的单薄样子,瞧着煞是可怜。一开始,她本是装可怜,又特意提到去雪地跪着,期望十四爷能放她一马,却不经意想起入宫后这些担惊受怕的日子,顿时心里堵得难受,泪水就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不知怎么,她忽就想起了十三阿哥,他怎么还不来救她… 十四阿哥死死的盯着余锦织,想瞧出端倪,可看她泪水涟涟,哀怨无力的可怜样,又听她说要跪在雪地,突然就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身边有个小太监,也像小新子一样平日里虽迷迷糊糊的,但就能逗他乐。可惜,有一次他心血来潮,让那小太监学学程门立雪,结果漫天大雪下,小太监在院子里站了一晚后…… 这样想着,十四阿哥心一软,想起这小新子平日里傻头傻脑,可能自个也不知‘弹棉花’的真实意思,而且他原本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便道:“罢了罢了,爷今儿也不是来问罪的,你吓成这样做什么?只是你如今在宫里当值,这迷糊性子真要改改了,这是遇上了爷,要是别的什么人,你这脑袋指定保不住了!” “谢主子饶恕…十四爷…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余锦织如获大释,忙抽泣道。 这时,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会后,十四爷的太监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对十四爷说十三爷回所了,请他过书房一聚。这回子,余锦织剧烈跳动的心才真真放下来。 十四爷点点头代表知道了,又看向余锦织,道:“瞧你病成这样,又是初犯,此番就不严惩你了。不过,你自己要好生反省,下回再犯,可没这么轻易饶你了!” 余锦织忙神情认真的应下来。 待门被掩上后,余锦织全身脱力般倒在炕上,本来病就未痊愈,如今又经此一吓,她只觉的身心俱疲,背后也被冷汗润湿了。 望着屋顶,她陷入的沉思:微不足道如她,那些所谓的主子弹弹指头,或许就……如此,要妄想在这个紫禁城找到并偷走那把剑,是不可能的吧。何况此时,一旦自己出事,肯定连累十三阿哥,可是就这样放弃吗? 其实,刚穿越来清朝的头一年,自己还是很想回现代。可是后来,余父无微不至的关怀却打动了自己,要是年初余父不离开,他们父女俩一直在零陵平静的生活着,自己也不会那么急着想回现代,以至于如今陷入如此被动的地步…… 或许,能平安出了这个皇宫便是万幸了,余锦织,你还是安分些吧……突然,铺天盖地的孤独和无力感席卷全身,她干脆把头闷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余锦织情绪低落,晚上十三爷来看她,问起她白天的事情,她只是寥寥几句带过。然后便央着他跟她说以前他随皇上出游时的有趣事儿,其实她听得并不认真,可就是不想让他离开,不想一个人呆着。 几天过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倒让余锦织重新打起了精神。 来的还是那个给余锦织送药的太监,这次他带来了四爷吩咐送来的紫檀盒,交给余锦织后,他立马笑呵呵的告辞了。 余锦织走到窗边,打开盒子一看,突然唇际便含了一抹惊喜的笑意,甚是慎重小心的轻拿出盒中的那串淡绿色的琉璃佛珠。 将佛珠轻轻捻在手中,她细细数着颗数,“一、二、三……”不经意间,她的唇角越勾越高,“十四……”真的是十四颗…… 再拿起盒中那一纸素笺,一手雍容浑涵、苍劲有力的楷书便映入眼中:“‘十四无畏’(1),与锦儿共勉之。” 呵呵,原来他明白啊。也对,自己在那十四粒白檀木珠上,粒粒都刻了“无畏”二字,他通晓佛经,自能知晓是取了“十四无畏”的含义。其实余锦织对佛法并没有什么深入研究,只是余父曾跟她说过这“十四无畏”的释义,恰她又听十三阿哥说过四阿哥平日里喜参禅悟道,因而便想着给他做串佛珠。后又考虑到檀木能安抚神经,提神静心,她便向十三爷讨了块白檀木,当然,名义上她是说为了给他做份礼物。是了,送他礼物得快些备好才是。 余锦织拉开窗户,迎着冷冽的寒风,深深的吸了口气。窗外飞雪依旧寂静无声,她的眸光也显得分外明澈,却不知是映了那纯洁的雪光,还是因着手中那串琉璃佛珠上摇曳着的清澈光泽。 无畏……无畏! (1)据楞严经卷六载,观世音菩萨以金刚三昧无作妙力,与诸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功德,即:(一)不自观音以观观者,不自观音,谓不随声尘所起知见;以观观者,谓返照自性。不起知见,则无所妄;返照自性,则一切真寂,无复苦恼,故使受苦众生蒙此真观,即得解脱,是为无畏。(二)知见旋复,在心谓‘知’,在眼谓‘见’;‘知’、‘见’之性热,则属于火。谓菩萨能旋转知见,以复真空,能使众生,设入火难,火不能烧,是为无畏。(三)观听旋复,‘观’、‘听’之性动,则属于水。谓菩萨能旋转观听,以复真空,能使众生,设为大水所漂,水不能溺,是为无畏。(四)断灭妄想心无杀害,谓菩萨证悟实性,断灭妄想,发大慈心,无杀害念,能使众生入于罗刹鬼国,鬼自灭恶,是为无畏。(五)熏闻成闻六根消复同于声听,谓熏闻属思,思其所闻,无性可得,则成真闻;六根害人,与兵刃无异。菩萨六根既皆消灭,以复真空,一切尘境,同于声听,能使众生之当被害者,刀刃所加,段段折坏,是为无畏。(六)闻熏精明明遍法界,谓菩萨从闻熏习,所成慧性,既得精明,明照十方,周遍法界,幽暗即消。众生虽被药叉,宣暗者来近其侧,然菩萨之精明能使药叉之目受明夺,自不能视,是为无畏。(七)音性圆消观听返入,谓受虚妄声尘系缚,无异禁系枷锁,菩萨以动静之性俱灭,则其观听返妄入真,声尘解脱,能使众生禁系等事不能着身,是为无畏。(八)灭音圆闻遍生慈力,谓菩萨消灭音声,圆成闻慧,则遍生慈力,能以大力令彼得乐,是以众生经于险路如行坦途,或遇恶寇,自不能劫,是为无畏。(九)熏闻离尘色不能劫,谓菩萨以思慧熏闻成性,离诸尘妄,不被色尘所劫,能使一切性多滛之人不生贪欲,是为无畏。(十)纯音无尘根境圆融,谓菩萨音性纯净,离诸妄尘,根境相入,圆融无碍,能使怀忿恨之人不生嗔恚,是为无畏。(十一)消尘旋明,谓菩萨除暗消尘,旋复性明,能使一切昏钝无善心之人远离痴暗,是为无畏。(十二)融形复闻,谓融形则碍灭,复闻则性真,故涉入世间,而不坏世间之相,能遍十方,供养微尘数佛,禀承其法,各为法子;以此无畏,施诸无子众生,欲求男者,令得生男。(十三)六根圆通明照无二,谓菩萨六根圆融,通达无碍,含摄法界,如大圆镜,明照无二,由此故能承顺法门,受领无失;以此无畏,施诸无子众生,欲求女者,即得生女。(十四)我一名与六十二恒河沙名等无有异,谓菩萨得真圆通,能使求福众生,但持我之名号,与彼俱持无数菩萨名号之人,较量所得福德,等同而无异,是为无畏。 雪松下 过了一段日子,太子在毓庆宫设宴。可惜余锦织被留在了乾西五所,因而见不到那些皇亲国戚,个个锦衣玉服,举酒欢谈的场景。 做人做到如同不能“见光”一般,是不是比较失败的? 她叹口气,刚想回到值房,便看见一个太监跑过来找她。她识得那个太监是净房处的。问他何事,那太监喘着气,说明了来由。原来曾照应过余锦织的那个李太监受了风寒,可是管事太监说什么也不肯给他叫医生,遂想着请余锦织帮帮忙。 余锦织答应下来,便同小太监一道去了“六值”,说了半天好话,才请了个医生去给李太监看病。 从净房回来,她贪近从御花园的小路回去。无暇欣赏着园中的奇石罗布,佳木残雪,擎着一盏宫灯,她瑟缩着身子往回赶。没多会,却看见前面有一盏宫灯慢慢靠近,光线一明一暗间映出那人腰间的明黄|色。她退到假山旁,低头让路。 那人却停住了,渐渐靠近她,然后轻声一笑:“小新子。”他声音慵懒,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意,让余锦织不由的心跳加快一拍,暗叹此男子魅力无穷,生在古代真是浪费了。 抬起头,余锦织望着那张清俊的面容,笑道:“四爷。” “病好了?”四爷瞧着她似乎又见清减,腰身越发的不盈一握,像是寒风里的娇花,临风欲折。 “嗯,已经大好了,谢谢四爷赠药。”余锦织道,想起什么,续问,“宴会结束了?” “没。”就简简单单一个字。 余锦织也不多问,闻着他身上清新的酒香,想他许是喝急了,出来醒酒。 一时无话,余锦织尴尬挠了挠鼻子想找个话题。四爷却突兀问道:“锦织,你的生庚是多少?” 余锦织疑惑的望向他,答道:“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二……是了,谢谢四爷送的佛珠,我很喜欢。” 四爷温和的笑着,轻轻的道:“可戴着?” 余锦尴尬的摇摇头,四爷神色不变,缓缓说道:“嗯,仔细收好了,没得让旁人瞧见。”然后转过身,回头望向余锦织,清眸朗朗,笑意浅浅,道,“陪我散散。” 余锦织点头,清寂的冬夜,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静静走着。就着眼前那一点橘黄灯火,余锦织看着四爷平展的肩,傲然清瘦的背部,辫子上结着的明黄穗子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十三爷,四爷……同为钟灵毓秀、高贵清俊的男子,可与她而言,却是永不可及的人物。 感觉到后面的人走的越发慢了,四爷停下来,扭过头望向余锦织,问道:“冷了?” 余锦织轻轻摇头,摘下身旁积满白雪的雪松上的一片针叶,黯然道:“四爷,我想回家了。出来快一年,也不晓得父亲回家没回……” 看着余锦织低头轻轻把玩手中的墨绿针叶,四爷微微拧了眉,道:“嗯,锦织,我自晓得你归家心切,可是出宫的事儿急不得。你再等等,大抵明年十三弟便要大婚开牙建府了。到时你被分出去伺候他,随便寻个名头放你出府便成。” 明年,大婚……皇子的女人…… 余锦织晃晃头不让自己想那些有的没的,对着四爷灰心丧气道:“哎,我本想着有没有什么假死的药能让我吃了,然后糊弄出宫的……” 四爷愕然一笑,道:“你在宫里也呆了多日,觉得这法子能行?” 余锦织撇撇嘴,道:“不就是风险大吗……” “晓得就好。须知人生容不得几个差错,特别在宫里,像你总这么虎虎蝎蝎的可不成。” 四爷道。 “哦看来也只能等十三爷大婚后了”余锦织淡淡说道,心想顶多一年不是……一年而已…… 她拈着手中的针叶,细细的看着,没有脉络的针叶,年年的墨绿不变,是否它也会盼着能有一日褪去这身浓绿化作淡黄呢?却是由不得自己,全不在掌握…… 不知道为何,她悠悠叹口气,垂下头,有些低落的走到雪松后,恰泥上有雪,太监鞋底又薄,她不小心一滑,便一屁股摔在地下,手中的灯笼也被摔破,火光挣扎两下便灭了。 四爷忙走过来,看着她的狼狈相,突然爽朗的笑起来。余锦织耳朵根都红了,咳,还说自己是习武之人,怎么每回遇上四爷都要出点洋相,丢人丢到家了! 四爷止住笑,将手递给她,她拍去他的手要自己起。还没等她完全站起来,骤然听见有脚步声和人声接近,余锦织心一惊,一个脚下不稳,又要摔地。四爷手忙脚乱的一钩余锦织的腰,两人失稳便倒在了地上,树上的积雪晃下许多,撒了两人一身细雪。 四爷缓缓侧过身子以免压在她身上,一只手轻轻捂上她的嘴,示意她噤声,另一只手却仍被压在她腰下。 余锦织身子僵硬,感觉到那裹着淡淡酒香的热气轻拂脸颊,她的心跳急速加快,脸上滚烫发热。仰面而视,只见在那沉沉压下的墨绿树冠下,四爷脸庞的轮廓清峻不凡,而他的心跳声怦怦有力,让她渐渐安定下来。 四爷敛着修眉,一直扭头专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雪松树冠宽阔膨大,因此外面的人应该是不能发现他们的。 “你查清楚了?上回失踪的那个御花园太监,是八阿哥那边的人?”一个浑厚的声音低低问道。 这个嗓音,四爷很熟悉,正是他的大哥。 “回主子的话,此事千真万确。因此奴才以为这个太监应该不是刺客,可能是行不轨之事时被发现才伤的人!主子,奴才觉得他和第二日养心殿走水脱不了干系!” “嗯,你一定要加紧追查,不论这个太监是死是活,都要给爷找出他来!八弟” “奴才遵命!” 他们匆匆离开,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不可闻。 四周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四爷低头沉思了片刻,忽而觉到了一股让人沉溺的悠悠馨芳萦绕,这才转头望向余锦织,发现她下巴处的面具略略翻起,正想抬手,却对上了余锦织的视线。 她颊上透出的晕红叫四爷想起了冬日里迎风轻颤的红梅,隔着面具都红成这般了,那面具下又该是如何的清丽光景? 心中一动,四爷就想揭下余锦织的面具,手刚触碰上那清凉,却觉出余锦织在轻轻发抖,乌黑铮亮的眸子含着一股柔弱退缩,手不由自主地落下,却是用指腹帮她压紧了面具。 “锦织”四爷轻轻叹道。 看着四爷那长睫上粘着的雪珠已化,晶莹的闪烁着,使他的目光也像在点点闪动,余锦织心中叫苦:四爷,别这样看着我…… “四爷,那个,面具压得很实了……”余锦织结结巴巴道,禁不住别开了目光。 “嗯……锦织……”四爷收回手,柔声道。 感到耳边吹过股股的热气,余锦织只觉得耳根发痒,偏又忍不住复与其对视,心却没来由的一颤。他深邃的眸子中蕴着的别有深意,让她有些怕,却又有些其他情绪,小脸已经红的跟关公一样,她慌乱的问道:“怎么?” “你压着我的手了……”四爷故意道。 原来不是……还好,还好……余锦织定下心思,娇巧一笑,道:“哦,好在我不重……呵呵……”然后她手一撑,爬了起来。 四爷轻轻一笑,亦翻身起来,右手却已经木了,不由紧紧了拳头,用左手拍去身上的碎雪。 恰在此刻,天上却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棉花。余锦织扬起脸来,白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她的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无声静谧的园中,飞絮翩翩,余锦织望向四爷,见他也停止了动作,正仰首望天,眼中有掩不住的光华明灭,突然,偷偷的,余锦织心中涌上些喜悦和沉溺,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四爷收回目光,瞬间面色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清雍容。 他的眉头渐渐收紧,对余锦织道:“锦织,我该回宴会了。” 余锦织微微皱眉,点点头,道:“嗯,我也该回去了。” 偏离开时,余锦织没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刚才他们同站的地方。她轻轻摊开手,一朵雪花落在上面,不多会,便融化消失,余锦织轻轻合上手,低垂了头。 留不住,皆消散…… 剪不断 余锦织回到乾西五所时,十三爷和甘顺儿还未归来,其他宫女太监已经忙着准备热水、醒酒汤和茶水。茶水线上的姑姑苏雯见她才回来,省不了微微板脸数落她回来晚了。 余锦织当了小太监后,很快便和各宦官混的很熟。可与这些宫女相处起来,正应了“同性相斥”的原理,无论怎么“巴结”,她们都看她不顺眼。最后余锦织总结出原因:她的出现大大减少了这些个宫女在十三阿哥面前的“曝光度”,降低了她们展桃面、攀高枝的几率,因而对她不满。 好女不和宫女斗,余锦织只笑听着。 过了会子,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说着“小心……十三爷小心脚下……”余锦织赶紧跑出去,便看见甘顺儿和一个护卫正扶着脚步不稳的十三爷过了月牙门。她刚想走过去,其他人已众星捧月般团团护住十三爷往寝殿走,她只来得及收到十三爷跨门入屋时似不经意掠过来的目光。余锦织听甘顺儿说过,十三爷素不擅饮,今儿怎么饮多了? 踌躇了一会,她还是进了暖阁,此时,十三爷已被扶上了床,正靠在大引枕上由着他人为他理锦衾、用热巾抹脸擦手。他脸色红润,那带着七分醉意的细长凤眸轻轻一转,便含着醺然的笑意紧紧地盯向她。 对此她没有准备,脸一红,端着一副浑然不觉样,走到了甘顺儿身后躲着。甘顺儿见十三爷这样,暗道不妙,便肃颜打发多余的人都出去。余锦织刚想跟着走,甘顺儿却轻轻踢了一下她的脚跟,没办法,她只得留下。 恰好苏雯便送来了醒酒汤,甘顺儿接过青瓷碗便让她出去。苏雯愣了愣,没说话低头退了下去。 甘顺儿将碗递到十三爷面前,却不料他不耐得一手推开,似能滴出水的迷离醉眼却又望向了余锦织。甘顺儿神色一黯,却不敢表露出来,一边骂自己粗心、该死,汤药还烫着就递给主子,一边给余锦织送眼色。 余锦织瞧瞧十三爷,心一沉,微微颦了眉。 “小新子,你别傻怵着阿,快伺候十三爷吃药。”甘顺儿声音已带焦急。 轻叹口气,她接过碗走到十三爷跟前,垂着眸,直直把碗伸到十三爷眼前,便咬咬唇不动了。一旁的甘顺儿已经在冒冷汗。 床畔雁足灯台上红烛过半,晃动的灯火下,十三爷酒酣的脸颊愈发涨红,毫无掩饰的溢出情愫千千。 是不是,醉酒之后,就可以不顾一切,反正醒后皆释? 终于,故借着醉意骄纵,他忍不住一把抓住余锦织的手,余锦织身体一震,来不及反应,手一抖汤药便撒在了手上,滚烫滚烫的。 他的目光那样的恣意灼热,不依不饶,紧盯住她脸颊上的绯红飞霞,火热的手烫的余锦织心头一疼,心跳便更是急如擂鼓。 她的心越发慌乱,越是要挣开,他的十指便扣的更紧,气力大的勒的她生疼,她求助的望向甘顺儿,而对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十三爷,却是无计可施。 于是,她的脸色悄悄苍白起来,盈盈的眼眸里似乎已含了水雾,却又带着几分倨傲几分倔强。 “……锦织……”十三爷低下了头去,悠悠唤到,然后再抬起头来,深黑的眸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余锦织心中堵着一团乱麻,越理越纠结。 “十三爷,您醉了……”余锦织叹道。感觉到余锦织没有再挣扎,十三爷也慢慢松了劲,突然又一推余锦织的手,背过身,不再说话。 余锦织退后一步,呆望着他,再垂首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一点点的冷了下来,心就那样一空。 甘顺儿接过余锦织手中的碗,狠狠剐了她一眼,便走到她前面,想合上帐帘,又看见锦被上面撒了些汤药,却不敢说话。帐帘放下那瞬,余锦织的手,慢慢合紧,再缓缓松开,只望着十三爷那倔强挺直的背。 甘顺儿紧紧敛着眉,扫了一眼余锦织,又瞧瞧门外,便自己先抬步而行,余锦织跟着他出去。 掩上门,余锦织抬头一看,雪下的越发大了。甘顺儿给余锦织递了个眼色,她便随他走到了一个墙角。 默然半晌,甘顺儿叹口气,道:“余姑娘,现下玩欲擒故纵,可不是好时机。” 余锦织心海一阵翻腾,只道:“甘公公,我想问你,在这皇宫里生活,你每日可睡得安宁?” 甘顺儿一愣,没有回话。 余锦织轻轻一笑,道:“在下不才,总觉得用勾心斗角、夜难安寝去换荣华一生很不值当啊。” 其实,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余锦织的愿望从未变过。 不过是,夕阳中,斜晖下,与命中那人相执依依;良辰景,团圆夜,家人相聚相伴;垂柳下,绿水行,好友结伴欢乐。 她想要的不过就这么简单,和大多数现代女子无二。 若她再也回不去,那么后两者总能实现吧,而斜阳相伴,携手一生的梦想,只能随缘…… 甘顺儿望住余锦织,皱着眉头,望向天空,良久只道:“雪越发大了,回去吧。今晚我守夜。”余锦织点头。 刚回下房,余锦织突然想起了去净房时带的灯笼忘在了那棵雪松下,要让有心人看见……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她忙撑了把伞奔去御花园。 一路小心避开护卫,跑到目的地时,余锦织的步伐却慢了起来。雪花铺天盖地般的下着,方才她和四爷一起站过的地方已铺满了白雪,脚踩在积雪上,咯吱有声。 走到雪松后,她看见灯笼已被雪覆盖了一半。那破裂的灯纸埋在雪里,孤零零,冷凄凄,让人心突地一寒。 放眼所见,漆夜无月,满目寒洌,冬风袭来,身单难挡,无依无靠,身无归属。 她收起伞,走过去,拾起那灯笼,触手皆冰。呼出一口气,她又望向刚才她和四爷席地而卧的位置,当时,他们靠的那么近,他的微笑,他的清眸,他的手握着她的腰……真分不清,那时是自己身上发烫,还是从他那传来的温度过高……如今,却只剩她只影一人,而方才的一切,早被白雪抹去了痕迹 禁不住就蹲了下去,双手抱肩,脸埋入双臂中,大雪纷飞而落,撒了她一身白银,力量在一点点散去,手也冻僵了。 回忆起刚才和十三爷的那一幕,他手心的炽热,他孤挺的背脊,她不想回乾西五所;想起和四爷共依树下,想起他仰首望天,她也抬头看去。 黑幕为底,广袤无尽;白雪为景,飞舞盘旋,愿或不愿,雪儿终是要归于大地,再将一切掩去,还原归零。 那么自己呢?该归于何处?家也无处归,爱也不敢爱,守在这个陌生的空间,究竟为何? “鸳鸯藤下,一生一爱。”她的爱在哪? 明日又该如何面对十三阿哥?他为何不给她多些时间考虑清楚?甚至,他还 她想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其实,也不知道该回哪去。 心飘忽忽的没个落处,就如这漫天的大雪,不若就这样呆着,一人呆着,也比回去强。 身子冻的瑟瑟发抖,她干脆头一枕胳膊,闭上了眼,只念着好想回家啊,对了,在这也存了这么多银子,可以回零陵开个药号,最好是中西医结合,救济百姓,狠宰地主,然后誉满杏林,成为一代名医,不晓得清朝后来没有叫余锦织的神医呢,呵呵…… 渐渐的,头也开始昏沉起来,意志一点点薄弱…… 第二日,余锦织清醒过来时,感觉背上暖烘烘的,才发现她是躺在自己的炕上。头迷迷糊糊的,脸也烫的不行,又中风寒了,唉……余锦织轻轻叹道。 是谁送她回来的?昨夜,她好像做了个梦,梦中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拢紧了她,轻唤她锦织,还有…… 她的手轻抚上唇,似乎想确定那触感是否是真实的,头却疼的更厉害了…… 余锦织呻吟一声:余锦织,这种避坑落井的事儿,你可不能干啊! 候之谁 余锦织一连病了数日,依旧用了上回的方子,四爷也遣人送了药,唯一不同的是,十三爷再未来看望过她。 十一月底,帝视永定河,大阿哥、十三阿哥随行。 清晨,天空的云层晦暗低垂,没过多会,便承载不住厚重的冰冷和水汽,片片飞雪又密又急的撒了下来。 “天可真冷啊!”唐程源揭开火盆上防火星的镂空铜盖,一边用火钳拨火,一边对着在一旁清理书架的余锦织说道,“偏十三爷一随万岁爷巡幸永定河,甘韵达就减了炭火用量,真是铁公鸡的性儿。” “呵,又乱嚼舌根不是?你这话要让他听去,又有得饥荒。”余锦织头也未抬,随口说道,转身开始整理书案上的书本。却见一叠书中夹着一本已经翻开的书,她便随手取出那本书,想将之合上。目光不经意的一扫,一行字映入眼帘“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1),人呆住,脑海中似有什么在渐渐明朗。 原来如此……十三爷……对不住…… “嗨,我不过只跟你讲讲么,别人又不晓得。”唐程源回过头,疑惑问道,“小新子,你发甚么愣?” “没什么。”余锦织敛下心思,将书合上,刚欲放之原位,想了想,又打开插入原来的位置。 唐程源瞧余锦织的动作,点点头,正欲说话,帘子一挑,进来个人。 “甘谙达。”唐程源忙心虚得给甘顺儿打了个千,余锦织则背着甘顺儿对唐程源幸灾乐祸的“挤眉弄眼”。 甘顺儿啐唐程源一口,道:“猴仔子成日里就会躲懒,自个儿的活倒叫茶水线上的人来帮忙?”然后回头又瞪了余锦织一眼,“你倒是空,跟我出来,有件差事打发你去办!” “哦。”余锦织无辜的点点头,视线擦过甘顺儿的肩,见着唐程源对她吐舌头。 出门放下帘子,甘顺儿的脸色变得飘忽起来,扭头认真看了余锦织几眼,叫余锦织一头雾水,怎么觉得他的眼神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呢? “禛贝勒府上遣人过来,说是四爷给十三爷新弄了些四川蒙顶仙,让咱们这出个人去取,你即闲来无事,就去跑一趟。”说罢,取了个腰牌给余锦织,道,“你在我这算报备了,出宫后凡事都听贝勒府上的吩咐。” 余锦织应下来,心底却纳闷,不就是茶叶么,让人送进宫不就成了,哪还转几个弯叫人出去拿的?难不成四爷找到让她出宫的法子了?想到这,她心里一阵期待兴奋,眼前挂着苦瓜脸的甘公公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虽然背地里她曾腹诽他为“泔水公公”。 甘顺儿领着余锦织到了直房外,便见一个太监在那等着,看服饰,与甘顺儿品级相当。招呼后,余锦织知道了他是四爷府上的总管太监高韵达。 验查登记出宫上马车。马车轻晃,余锦织掀开棉帘,回头看那渐渐远去的高大城门,那被苍茫白雪覆盖,褪尽了金碧色彩的紫禁城,心中默默祈祷,再也不要回去。 风飘零,雪宁静,轮蔓延,渐渐的,那映着雪光的清亮眸子弯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高无庸微微咳了一声提醒余锦织,余锦织刚想放下帘子,视线却被一个清傲的身影吸引,一惊,立马松手背往后一靠坐端了。 之翎驻马,缓缓转头望向那马车,眉头微蹙,又释然一笑,锦织早已辞别回乡,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碍于高无庸在场,余锦织只能压下回头再望的想法,他刚才应当未曾瞧见她吧。 由后门入得四爷府中,高无庸领余锦织进了一别致的院落。院内四周花圃高树覆雪,一汪凝结的清池,几座假山,一凉亭,若是夏日里,必是绿净翠凉,月清水静。 高无庸带余锦织进得一屋,便有人给她上茶。之后,高无庸客气的告知她这是四爷的书院,此刻他正在会客,让余锦织在此处稍候。余锦织应承下来后,他便退了出去。 余锦织将圆桌旁搁着的各个椅子挨个坐了一遍,四爷还无出现。她又将多宝格上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古玩玉器一一拿起来品鉴了一番,还是未见四爷的身影。再拿起书案上的书卷,翻了翻,怎奈冬季室内光线不明,一会子眼便乏了。她将书一合,手还压在书面,人却不由得又想起了十三爷,回忆起早晨看到的那句话“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看来,是自己的礼物惹得祸…… 屋暖气闷,她心底也越发烦恼,干脆推窗赏景。 不多会,她听见脚步声响,侧头一望,便见着四爷负手踱步过了古瓶门洞。她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迎,却听见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四爷停步回头。 余锦织看不到四爷的表情,只能观察那位身后跟着丫环的锦衣年轻女子微笑着靠近四爷,然后仪态端庄高雅的给四爷请了个安。她穿着粉红妆花百蝠缎袍,一张秀气精致的脸,眉目间流转的是婉约风雅,好个气质矜贵的佳人。 而后余锦织听见四爷唤她清婉,叫她想起了“有美一人,清扬婉兮”(2)那句诗。余锦织嘴角似有还无的挂了一丝浅笑,低了头。 “奴才给福晋请安!”高无庸恭恭敬敬的给清婉请了双安。 清婉让他起身,向四爷步进一步,嫣然一笑,道:“四爷,这是妾身才亲做的九珍糕,您尝尝味道如何。” “四爷,福晋可是辰时末便来过一趟了,可巧您……” “多嘴,主子面前的规矩都忘了?”福晋皱眉打断了那个丫环的话。 余锦织未等听四爷答话,便退坐到凳子上。 外面好似又有他人的声音响起,只是余锦织想着自己的心事,倒没仔细听。不多会,寒风刮近来,让她觉得有些冷,便起身想关窗。走到窗边,目光不经意一掠,却见福晋立于原处未动,只是,没了四爷的身影。 余锦织埋怨自己的视力为何要那样的好,怎么就能看清她眼底的那抹落寞。只是很快,福晋优雅的用手拢了拢鬓发,她的丫环见状马上过来扶着她,往外走去。 呵,这便是皇子的女人。一直候着,至于何时能见上他,他何时想离去,都是由他决定。咳,古代女子的命运不就如此么,管自己什么事情,余锦织自嘲一笑。 拉紧了窗,她回到桌旁静静坐了半晌,忽而想起小学作文的时候形容此刻的宁静必定用的那句话“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她把玩了一下茶盏,食指一直沿着杯口上的金线划圈,最后收回手,任由自己思绪芜杂不堪。 不知为何,她突尤的想起那晚她还病着时,药吊子搁在炉上,满屋飘逸着苦涩的药香,她本倚在炕头看书,乏了便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嘎叽一声响了,然后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进。 “十三爷……”她侧了身刚笑着招呼,十三爷微凉的手却已伸过来按上她的额头,只道:“热退了。” 瞧见她枕边翻开的书,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忽而浅浅一笑, 轻声念出:“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3)” 他凝望向她,烛光将他黑墨般的眸子映上柔和的金黄|色,让她有些恍惚,他的声音也是极其轻柔的:“喜欢这首?” “……不过恰好翻到……”她回答道,没看清他闪开的眸光里含着什么。 是啊,不过正好翻到,不过偶然相遇罢了…… 他、四爷,身边确实是有女如云。即便十三爷此刻情真,他确实是只钟情她一人,可他不过15岁,人生太漫长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做她的誉满杏林之梦的好。 “锦织。”却是四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回头一看,高无庸已经打起锦帘,光线一亮,四爷跨过门槛,步入屋内。帘子又被放下,屋内复暗了下来。 余锦织看他穿着一身素净月白缎袍,熨帖的袍料使得他更显瘦削匀称,周身似乎少了平日在宫里所见的犀利淡漠。只是他玉立在锦帘的阴影下,使得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她保持不变的笑容,道:“四爷。” “叫你久等了。”四爷轻轻笑道。 这话不该对我说……余锦织想着,只笑道:“是噢,我等的快石化了。呵呵,我不过说笑,四爷莫要理会。” 想起什么,余锦织试探道:“只是我出来已久,还是要快些回宫才好,否则怕是不好交代。” (1)思帝乡 (唐)韦庄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2)《诗经?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3)《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首诗写一位男子只钟情于一位穷家女子,尽管他身边其他女子如积云一样多,美丽如荼花,但都不能打动他。看吧,13那么问余,有老孔的嫌疑。 风华少年,傲然英姿,生平第一次怦然动心,偏遇上余锦织这种慢吞吞性子的人,于是主动试探,终于被拒。抛开他是自幼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不谈,哪怕是现代的小男生,要是被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拒绝,也会有面子上过不去的吧,凉凉余锦织是在情理之中的,而且,这样的他,让我更喜欢。 至于44,现在写他还没找到感觉,可能戏份少了 关风月 想起什么,余锦织试探道:“只是我出来已久,还是要快些回去才好,否则怕是不好交代。” 四爷向前走出阴影,眉头微敛,道:“倒是急,放心,宫里已都打点好,晚些回去也不碍事。” 余锦织心一沉,原来还是要回去的。她疑问的望向四爷。他也不加以解释,指指身后的高无庸,这时余锦织才看见高无庸手中捧着一叠衣服。 四爷只道:“换身衣裳,带你去一地儿。” 余锦织嘴唇微抿,过了一会才应了下来,双手接过高无庸递来宝蓝色锦袍。四爷刚要出门,却回头对余锦织道:“以后想问什么就直接讲,莫在我跟前遮遮掩掩的。” 余锦织骨鲠,想了一会,问道:“四爷让我过来所谓何事?” 四爷斜斜瞥了一眼高无庸,高无庸立时躬身退了出去。帘子复被放下,四爷紧紧地望着余锦织,忽而微微一笑,凑近了些,道:“想问许久了吧。你倒猜猜我何故招你过来。” 余锦织把衣服放在桌上,也笑道:“四爷不让别人绕圈子,偏自己说话虚虚实实的。” 四爷一愣,道:“没料到你倒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不敢不敢,四爷抬举了。”余锦织拱手笑道,怕真惹着这位贝勒爷,她续道,“本以为四爷找着能让我出宫的法子了,现下看来不是。也不能真是让我带蒙顶仙回宫。让我更衣出府,难不成是……”她心头一喜,没有说下去。 四爷看着余锦织那双望着他的清澈眸子闪着喜悦,嘴角渐渐露出笑容,道:“猜着了?虽初二才是你生日,但是明儿皇阿玛圣驾回宫,因而今日提前给你过生辰。” 余锦织心中一暖,眼角弯弯,道:“难为四爷百忙中还记得,我真是有福……” 四爷含笑道:“我回趟书房,你换好了让高无庸直接带你过来。是了,可以将面具去了。”余锦织笑着点头应承下来。 换衣出府,与四爷同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很稳,且质量甚好,一路行去,连嘎叽声都未发出。马车上的火炭燃的正旺,四爷靠在一边默默翻着书,余锦织也不打扰他,在另一边微微掀开帘子,看路上人来人往,看这座古城在白雪的衬托下,多少显出的一些沧桑和沉淀。 突然,她在人群中发现一个似乎很熟悉的高大身影,猛然的叫道:“停下来。” 四爷蹙眉望着她,她一把抓上四爷的手臂,十分急迫得说道:“四爷,让他们快些停车。” 四爷点头让前头停下,马车还未停稳,余锦织已经跳下奔了出去。四爷缓缓下得马车,负手虚眼,望着余锦织一边小跑着,一边焦急的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人。 他给身旁的一个侍卫递了眼色,那侍卫低头应命去追余锦织。 “四弟……”一个淡漠冷傲的声音响起。 四爷心微微一惊,忙转身恭恭顺顺的对那高高骑在马上的人行礼请安:“二哥吉祥,弟弟给二哥请安。”四爷的随身太监和侍卫们也立马跪下行礼。 太子动作潇洒的下马,虚扶了一下四爷,细长的凤眸微眯,背着手,骄矜笑道:“既在外头四弟就不必行大礼了。” 太子虽穿的便服,但是大氅间隐约可见?br /gt; 锦织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6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6部分阅读 见的那条黄带子却仍是扎眼的。 四爷微笑摇头,依旧半低着头,道:“那如何使得,尊卑有序,君臣有礼,弟弟不能失了礼数。” 太子微微赞许的点点头,问道:“四弟这是去哪?” 四爷回话,却见太子眼睛一亮,视线擦他的肩扫向后方,嘴角微微扬起,目光里含着来不及遮掩的猎人遇上猎物时的兴奋贪婪。四爷疑惑的回头一看,额头青筋一跳,锦织…… 太子好色,男女通杀,这事在皇宫里就是大槐树上挂的肥灯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当余锦织略略心灰的回来找四爷时,看见那位她曾在宫里远远见过,貌比潘安的“绝色”太子正立在四爷前面时,心底还是小小的一讶,连忙装成路人甲与路边卖字画的老头攀谈起来,但是却能感觉到贴在背后让人寒毛倒立的目光,突然眼睑一跳,不由得浑身抖了抖。 “二哥这是要回宫?”四爷适时地问道。 太子收回目光,挂着笑意,道:“嗯。”两人又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之后四爷恭顺的站立一旁,目送太子与其侍卫打马离去,心情却越发沉重。 见太子远去,余锦织这才嘘了口气,回到四爷身边,抱歉道:“对不住四爷,方才,我见着一人特像我爹爹。”叹口气,她放眼望向熙攘的人群,又抬眸看向他,略带忧伤的续道,“我真的很想念他……” 四爷细细打量着余锦织,见她虽是男装,但那娇媚玲珑的小脸,不胜之态,若桃花含雨,有遮不住的风情。最是那双潋滟生波的桃花目,无助的斜斜上望时,丝丝柔媚,让人心也发颤。这样的女人,只能藏在金屋中,又岂容旁人希觊? 收回思绪,四爷唇角轻抿,淡淡说道:“先上车吧。” 余锦织答应下来,随着四爷上的马车,却又忍不住扫视了一眼人群,心想刚才真是错觉吗? 马车复又行驶,余锦织一直低头不语。她的低落四爷尽收眼底,犹豫了一下,四爷还是说道:“锦织,其实方才我得了一消息,本想一切处理妥当后方告知于你。可既然你如此思家……况且今儿又说为你庆生,便先透露少许罢。” 余锦织迟疑了一下,扭头对上那双幽潭般的眸子,见他笑意浅浅的凝视着她,心头惊喜,问道:“我能回家了?” 这个小丫头,只关心能不能回家,却不问他要费了怎样的劲才……四爷慢慢说道:“还不定。”却优哉游哉的停住不说了。 余锦织拿眼斜了一眼四爷,见对方无动于衷,她又大大方方的拉拉四爷的袖角,挂着jj的笑脸,道:“四爷,别拖了一半要说不说的,好歹给个痛快。” 谁知人家不买账,脸拉长了,冷冷训道:“你瞧瞧你这般,哪有闺秀的模样?” 余锦织心中高兴,只笑道:“您还不知我?打掌子的西瓜皮,严肃不来。”见对方真板了脸,说话看势头,她立马正襟危坐。 见她这样,四爷反忍不住笑了,道:“倒是变的快。” 不理四爷的语带挑衅,余锦织很诚恳的问道:“四爷,您真有法子让我提前出宫?” “指不定。不过我门下的人报上江苏太仓狱中发现一……”四爷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明,便含糊道,“一特别的犯人。” 余锦织想了想,踟蹰问道:“这犯人是……是太监?” 四爷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只是微微点点头。 余锦织眼神一黯,心头自是困惑不解,又甚为自责矛盾,静了半晌,她低头问道:“他怎么会入狱了?犯了何罪?四爷有法子把他弄出来?”犹豫了一下,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四爷注视着余锦织的侧面,见她眉间一抹愁绪忧烦,耳畔几许碎发轻飘,本最是清新可人,却又无端端生出几分妩媚。 默了一会子,四爷垂目随意理了理衣袍,神态自信安详,只道一切他会设法安排,让她不必担心,语气隐隐约约中带着似乎一切风云尽在手中掌握的霸气。 余锦织若有所思地看着四爷,越寻思,越感动于他以及十三爷对她的帮助与情谊,她感激的笑道:“谢谢四爷,希望不会给您添麻烦。不过,其实有您和十三爷关照着,当个小太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偶尔想家的紧,呵呵。所以,也不急着出宫的。” 她还记得那日她和四爷在御花园时,大阿哥的那些话。皇宫里各中的厉害关系,明枪暗箭,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她也明白几分的。因此,她不清楚自己和那个小太监会不会终成连累四爷和十三爷的祸端,如此,她还是选择最保险的路走。 有些话点到便好,四爷自是明白她话底的意思。他旦笑不语望向她,没有他意料中的羞涩闪躲,她亦含笑直直的盯着他。的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了会子,余锦织突发异想,要是她说句四爷长得好生清朗俊俏,四爷会不会横眉一怒,立刻扔她出马车?这样一想,她忍了忍才把笑憋了回去。 四爷略微蹙眉,撇开目光,语气中略含训导,道:“锦织,你父母没教导过你女子在男子面前……” 话未完,马车突地一荡,余锦织身子一晃,四爷已经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以期稳住她。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做,他知道她会武功,但他却选择忽略这点。在他面前,她应是位弱不胜风,娇若梅蕊初雪,楚楚可人,需人怜惜呵护的女子。 外面驾车的仆人焦急的跟四爷请罪说明情况的声音被两人自动屏蔽在外,一时间,四周似乎分外安静,他们的眼神再次相对,有电光火花擦出,因此,与前次不同,余锦织的脸便爬上了几抹红晕,她的视线匆匆飘开。 见此,四爷眸里似乎柔和的在跳动着什么,唇边轻轻噙着一抹笑意,含有深意的轻唤道:“锦织……” 他的声音带着几许慵懒期待,让余锦织的心跳生生漏了半拍。她心头带着不确定,不相信自己有这种“好运气”,怎么可能同时让两位天之骄子“相中”?偏生又有骄傲的情绪升起,她的脸已经红似关公,却克制的咬着红唇,僵直着身子没有说话。 她怕,一出口,就要犯错。 花非花,雾非雾,聚散无常,何来寄望? 不愿迷了心,失了窍, 偏生,又记得那双眸风月。 余锦织清清楚楚地知道,企望没有因果的感情,不知死活一心投入,不过就是引火自焚。是悲哀,也是笑话。她拿捏不起,做不到收放自若,如此,不若趁如今还能自控,便不要飞蛾扑火。 感觉到四爷灼热的目光还锁定在自己脸上,她一横心,有种壮士慷慨赴死的断然决绝,皱皱鼻头,她扭过头时,已经是满脸无奈,只道:“四爷,虽然我未习过女诫什么的,却晓得女子不该这么问。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快到地儿了么?肚子不听使唤了……” 鸳鸯藤(上) 余锦织扭过头时,已经是满脸无奈,只道:“四爷,虽然我未习过女诫什么的,却晓得女子不该这么问。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快到地儿了么?肚子不听使唤了……” 四爷脸上风云转变,错愕的看了她半晌,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是这姑娘糊弄的功夫又精进了?还是真不韵世事?……他宁可相信是后者。 余锦织却不买账,一副天塌了都压不死她的无知模样。 四爷想训她,可却只是轻轻摇头,道:“在宫里呆了这么久怎也没学会规矩?” 平日里,四爷剑眉下那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本颇是锐利尖刻,甚为有气势,可此刻却是含着一丝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宠溺。 男人骄傲,是因其权势事业。女人娇蛮,是因为男人宠爱。 四爷不知道他的神情语气让余锦织心情更加畅快。 她一点也不把四爷的话当回事,只笑嘻嘻的表示抱歉,见他不再看自己,便掀帘望向窗外,却恰好见到靠窗的那骑在马上的侍卫困惑的回头张望些什么。余锦织疑惑的也往后看,却没见着什么异常的,放下帘子。 那侍卫回望了一会子,并未发现有人跟踪,他想可能刚才是自己多心了。 下马车后余锦织知道四爷带她到了一个农庄,一大片的田园和菜园已被白雪覆盖,庄园的房子也很简朴。 城外庄园,玉池成镜,满目银寒,分外幽静。 空气冰寒凛冽,余锦织的心也宁静起来,她放眼望向这一片田园,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难得的自由宁静,心也飞扬。突然,她乌黑的眼珠子一亮,如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像发现了什么绝世瑰宝,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快步走向了那菜园。 四爷不解,问道:“锦织?” “四爷四爷……”余锦织停住,回头对四爷激动一笑,那样的鲜艳柔媚,活泼灿烂,四爷心一动,生生被这发自内心的笑打动。 “嗯?”四爷瘦削坚毅的脸颊上也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陪我去菜园子。”余锦织拉了拉四爷的衣袖,盈盈笑着,眼波清漾。 “不是饿了?怎么还……”四爷的嘴角慢慢扬起好看的笑容,略含调笑道。 余锦织心中惊喜,也不管四爷借机反将一军,只是拉着他往前走。四爷本不是容易被人左右的人,可此刻却也忍不住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侍卫保持一定的距离守着,有些吃惊看着金尊玉贵、平日里冷傲犀利不容人亲近的四贝勒由着那不知是何身份的小伙子拉着走到了一藤架下,唇角还噙着柔和亲切的微笑,不觉有些傻眼。 四爷望了望架上干枯的藤蔓,低头询问的凝望着余锦织。清冷的风儿拂过,架上藤枝上的点点积雪翩然舞起,一片雪花擦过四爷高挺的鼻尖悠悠下落,余锦织手一伸想接住那雪蕊,雪花却落在了中指根部,慢慢融化成水,沿着指纹流下,形成了一个半环形的水渍纹。 余锦织静静没有说话,眼底流转着柔柔的波纹看着自己的手儿。 那雪花触碰到的是她的手指,牵动的,却是心底最深的那一根弦。 初恋总是义无返顾,完全投入。却从不知爱情那样的脆弱不堪,直到跌倒,受伤,才知道要自己保护自己,爱惜自己,要勇敢。 此刻的余锦织,思绪已乱,心跳如鼓,抑制不住的激动期盼,只凭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孤勇,她抬起头,锁住四爷深沉的黑眸,问道:“四爷,你可知这是什么藤?” 四爷亦是专注而探究的凝视着余锦织,似要确定什么,缓缓回答道:“凌冬不凋的忍冬。”余锦织失望的情绪溢于言表。 见此,四爷明朗锐利的眸子里却明明白白的掠过了恍然和确信,他轻声一笑,一瞬不移的看着余锦织,动作缓慢而温柔无比的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那黑瞳中泛着的清柔光芒在余锦织眼中就似月华溶化成的清泉,汇入了她的心田。 他接道:“‘有藤鹭鸶藤,天生非人有,金花间银蕊,苍翠自成簇。’”余锦织的心,顿时漏跳半拍。 他朗朗柔和的声音在余锦织的心中从此扣了个死结,当然,此刻的她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鸳鸯藤下,一生一爱。” 真的是他吗?她有些不敢相信 余锦织一时忘了躲开,心跳如小兔乱撞,呼吸也无法克制的急促起来,她想退后一步,却是僵直着身子一动未动。当四爷的手离开时,她方紧张而羞涩的低了头,只是烧红的耳上似乎还留着他手指的温暖。镇定一番,她再抬头时,目光恰与四爷灼灼的视线胶凝在一起,又忍不住含羞而笑,却潋滟胜过整个江南四月的风光。 清风流年,岁月谁同? 鸳鸯连理,红豆并蒂。 他,是她穿越来这儿的意义吗? 鸳鸯藤(下) 四爷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如星般闪耀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余锦织,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他的视线灼热期盼,似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让余锦织的心越发的慌乱,她张口想说什么,却还是抑制下冲动,忍住了。 她知道只要她轻唤一声四爷,或合上一首应景的诗,或问一声“心悦君兮君可知”,或直接学着琼瑶阿姨剧里的男女主角,来句狗血的“天地可鉴,日月作证,除非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切都会改变。但这一时的冲动激|情会把自己推到什么境地,她也清楚,武大郎爬墙头,爬得上去下不来的事情,她还不想做。 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闪亮闪亮的,随意一拱手以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挂着仰慕敬佩的笑容,道 : “早听人说过四爷八岁通《春秋》、《论语》,九岁精《诗》、《易》,经史子集更是不在话下,却不想四爷也熟知医典,如此博学,叫人好生羡慕啊。” 四爷修眉一挑,眉宇间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解不悦一闪而过,面色便又清冷起来,他视线一移转身先行,抛下余锦织孤零零站在原地。 余锦织知道这回真的惹着四爷,一股寒风吹过,余锦织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垂头丧气走了两步,停下来,继续抹眼。 四爷感觉她半天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就见着她那可怜兮兮在那抹眼睛,便停下来越发疑惑的看着她。 如果说她是在耍心机,对自己欲擒故纵,那么今天自己三番几次暗示她,她还如此,便是自作聪明、过犹不及;说她不知情事,可刚才她对他的爱慕情愫,自己看的分明;而现在自己稍稍冷落一下她,她又在那委屈的哭了 这个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余锦织一个人默默不语侧着身子,眼泪流的噼里啪啦,残风瑟瑟中,显得分外单薄,弱腰楚楚,临风欲折,四爷不忍便走了过去。 余锦织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身,泪流满面,指指自己的眼睛,对四爷无奈道:“四爷,刚刮风,我眼睛进沙子了……“ 四爷嘴角抽动了一下,可看她一脸哭丧滑稽的样子,红红的兔子眼,还是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伸手想抬起余锦织的头给吹她沙子,不料余锦织刚好仰面,唇便恰好撞到了他的掌心。温热的唇,冰凉的手,余锦织心一震,忙扭头躲开,强自镇定地垂目静静盯着土地。 四爷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又迅速恢复如常,一边抬手重新触上余锦织的脸,一边柔声道:“别乱动,我给你吹吹。“ 余锦织颊上飞红,如同醉霞。眼睛实在是被沙子摩擦的难受,但她还是窘迫的想躲,结结巴巴道:“不用了,一会子就好了……” “真的不用?”四爷欲转身。 “不用。”余锦织咬牙道,眼睛却更加起劲的反抗起来,泪水流的视线一片模糊,沙子却不见出来,她越发难受的紧,恨道,“真要命,这劳什子沙子怎就不出来呢?” 四爷瞧她也就是刚孵出的小鸡——嘴硬腿软,他抿嘴一笑,还是用手把她的眼皮绷开。想着眼睛更重要,余锦织温顺的一动不动,只是不敢看四爷的脸。 四爷鼓起一口气,用力朝她眼中吹去。离的近了,四爷只觉她身上那股幽幽馨香袭来,非兰非麝,却不绝如缕,如欲透入人的心脾骨髓一般。他仔细回忆这到底是何香味,不由低吟道:“芳暮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英芝。(1)。” 这会子,余锦织感觉好些了,便一面用手绢擦眼泪,一面温声笑道:“我倒喜欢‘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凋于严霜。’” 四爷眼中泛着惊奇的目光,含笑道:“你喜欢曹子建的赋?” 余锦织沉默一会,问道:“嗯,四爷怎会忽然想起这诗了?“话出口,意识到什么,一后悔,连忙改了话头,道,“四爷可知这迷迭香能消除胃气胀、增强记忆力、提神醒恼、减轻头痛症状……” 四爷看着余锦织的慌乱,心下分明,只深深的看着余锦织,道:“嗯,迷迭香确有药用,但曹子建已云‘去枝叶而特御兮,入绡縠之雾 余锦织微微愣了一瞬,听明白了他话底的意思,他是在暗示她么?余锦织心一沉,垂眸复道:“‘附玉体以行止兮,顺微风而舒光。’” 没忍住,她还是将话问出口:“四爷,您觉着不顾严寒的开花结果,却是为了依托他人,为了旁人做了个锦上添花,也是好的?” 四爷一愣,眼神慢慢变得冷冽,清俊的脸一肃,道:“天地万物,皆应遵循其本分。迷迭香香胜幽兰,为人添香乃物尽其用,怎能说是依托他人?” 他一本正经的训斥让余锦织有些尴尬和恼怒,一时间气氛僵冷了下来。 余锦织向来不喜与人争嘴,而且毕竟人家是古人,还是封建社会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让他认识到女性也是独立个体,而非依附丈夫的丝萝太难了。看着四爷铁青着脸,余锦织想到今日毕竟是他好心好意给自己过生日,算了,小女子有大量,还是让着他点。 余锦织想到一个话题,笑问道:“四爷命人给我备了什么好吃的?今儿个可是第一回子有人为我过生日呢!” 四爷缓了缓脸色,问道:“你父亲教你剑法医术、诗典古籍,却未曾给你做生日?” “是了,我也好生奇怪。可爹爹自己也不做。说起爹爹,我就想起他做的手把肉了,香得流油!”余锦织嘴角含着一丝温馨的浅笑,回忆道。 “香得流油?呵呵,瞧瞧你馋的。锦织,你是蒙人?”四爷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平淡问道。 余锦织定了一瞬,摇头窘道:“不,我是如假包换的汉人。只是爹爹去过蒙古学过几手罢了。”说完余锦织就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民族自尊感感到好笑,好像恨得不挂个牌子证明自己是汉人才好,还是,因为他怀疑她说过的话,所以她才连忙解释? 四爷不置可否,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可就他所知的,汉人重视庆生做寿,而蒙古人却忌讳生日,不过,就余锦织的相貌而言,倒不像蒙人。 等余锦织大快朵颐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不待多会,他们便启程回城。之后,余锦织又恢复了她小太监的身份。 可回宫的路上,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她还是不免傻笑了一会。或者,等她出宫以后,她和四爷再也不会有交集,但是,此时此刻的快乐,她要记住。其实,快乐就像是心灵上开出的花儿,虽则总有凋零的一日,但是那美丽,那芳香,却值得去用一生记忆。因为不论悲欢,总归是自己活过的痕迹,走过的路,要好生珍藏。 播西之都丽草兮,应青春而凝晖。 流翠叶于纤柯兮,结微根于丹墀。 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凋于严霜。 芳暮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英芝。 既经时而收采兮,遂幽杀以增芳, 去枝叶而特御兮,入绡縠之雾裳。 附玉体以行止兮,顺微风而舒光。 播种西蜀美丽的香草,在春天发芽绽放其光彩。生长于围墙的红色的涂地之中,枝叶攀沿缠绕。迷迭香生长茂盛很快就结了果实,它的花短暂消逝于寒冬严霜之中。迷迭香的果实如同晚秋幽香的兰花,其花如昆仑之颠芝草之花。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收采(其果实),将其在密闭环境中收藏,增加了果实芳香的浓度。去除枝叶作为独用,香气进入薄如雾然的衣裳。(佩戴它),香气附在肌体之上,所到之处,顺着微风而散发。 锦儿借这首赋表达她不愿像迷迭香一样,只能依附于他人,为他人增添香味。 凤佩现 余锦织回宫的当晚就听闻苏雯、素香等适龄宫女被德妃娘娘招过永和宫一趟,个个回来后喜上眉梢,太监们私底下议论猜测着是不是其中某位要攀上高枝了。余锦织陪听着,没多会便寻了借口回房歇息。 第二日,圣驾回宫。十三爷回到乾西五所之时,余锦织没有见到他。自那回余锦织拒绝十三爷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僵持着,这过了好些日子,甘顺儿还摸不清十三爷的想法,也不便冒冒失失让余锦织去送茶,便叫了苏雯过去。十三爷没有什么表示,于是,晚间也不必余锦织去当值守夜了。 有时候,余锦织想起那些个宫女是如何想得到四爷、十三爷这些天潢贵胄的垂青,巴望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享尽荣华,再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那身为现代人自尊自爱自立的高尚情操就无限膨胀,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几天过去后,左右无事,余锦织就靠在红柱上呈45度角望天,远处灰沉沉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紫色的色彩,又慢慢转成红色,最后是淡淡的粉色。 “又要下雪了啊。”她喃喃道。 一场风来,院中万树雪枝摇曳,玉英纷纷翩然,余锦织凭柱一时望得出了神。她走到墙角的红梅旁,看着红的盎然的朵朵梅花,摇摇欲坠,分外可爱。 忍不住,她用手轻轻触碰了那枝枝红梅,然后视线落在了一枚梅花上,盈盈一笑,小心翼翼的抹去了那梅蕊裹雪上的一点尘埃。 有脚步声响起,余锦织心一跳,回头时便看见两位身姿挺秀,气宇卓绝的男子走来,便是四爷和十三爷。跟在后面的甘顺儿拿眼瞧了下她,她忙躬身行礼。四爷轻轻对余锦织笑了一下便走开了。可当余锦织抬头时却看见十三爷正回头望向她。他们离得不近,但是余锦织还是能看清十三爷唇边溜出一片淡淡的白雾,他,是在叹气吗? 晚间,甘顺儿叫余锦织去给十三爷奉茶。余锦织愣了一会,她晓得这回让她上茶,表明十三爷有意结束冷战了。进暖阁时十三爷正斜靠在堆金绣银的卧榻上懒懒的翻书,听见她进门的声音,十三爷也没有抬头。 果然,有些事情,想要装作没发生过,将之付诸一笑,太难了,大家都放不下面子。 余锦织略有些尴尬的轻轻走过去,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上便想退出去。不料十三爷一边盯着书,一边慢悠悠的伸手去拿茶盏的时候却一个没端稳,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了,他轻声一呲,然后甩去手上的水瞪着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的余锦织。 余锦织瞧着那他小孩般赌气的模样,好像在埋怨是她撒了他热水一般,不由笑出了声。 十三爷的眉极其漂亮干净,眉峰处斜斜上挑,现在他的眉头略略蹙起,不满的望着余锦织,道:“就知道笑,爷被烫着了,你当没瞧见?” 余锦织心想他又不是三岁小娃,烫烫有什么了不起,一会就好了。敢情是让她学着古代丫鬟那样,乖巧的用手绢帮他擦手,然后眨巴着眼睛万分娇弱心疼地问:“爷烫着没?”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笑得灿烂,没心没肺道:“偶尔烫烫杀菌,有利于身心健康。” 十三爷显然听不明白余锦织的玩笑,眉头皱的更紧,哼了一声,一个翻身不理余锦织了。 余锦织情知他贵为龙子凤孙做到这步已是表示“纡尊降贵”不跟自己“计较”了,老冷战也不是回事,便走过去,关心问道:“烫伤得厉害么?我去给你拿药膏?” 十三爷默不作声,余锦织无奈,也不好意思主动拿起他的手看看,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半晌,余锦织叹口气,幽幽道:“十三爷,四爷找着那个小太监了,兴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离宫,您……”一定要跟我置气? 十三爷的背微动,余锦织心下有些恼,一噘嘴想走人。 还没走到门口,十三爷转过身来唤道:“锦织……” 余锦织转身没好气道:“舍得理我了?” 柔和的灯影,朱红清透的亮,氲染了余锦织的颊,长长的睫毛扑棱,清澈的双眸露出一抹不悦和倔强,却是番天然的美态,又添得可爱。 十三爷黑眸中晨星闪耀,却慢慢变暗,低垂眼帘走到余锦织身边,斟酌一番,缓缓道:“那太监的事儿,四哥跟我说了,只怕是要让你失望。” 余锦织心陡然一跳,疑问的望向十三爷。十三爷怜惜的望着余锦织,犹豫半晌,想着她早晚都要知道,便柔声道:“锦织,那小太监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余锦织疑惑的望着十三爷,有不好的预感,试探道:“他给判了死罪?” “没的那事,你别想太多了。”十三爷道,后悔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余锦织根本不信他,坚定的要知道答案,问道:“十三爷您别瞒我。” 余锦织一瞬不移地盯着他,不容他说谎,不容他逃避,十三爷轻轻叹口气,淡淡道:“他在狱中吃不住刑,疯了......” “......他犯了什么罪?会让人用刑给逼疯......”余锦织倒吸一口凉气,依稀似乎看到了那个小太监在狱中的惨景,不由产生身临其境之感,压抑得透不过气,身子一恍,颤声问道。 十三爷无比心疼得扶住余锦织,缄默片刻,只幽幽道:“这监牢中不就是如此,还有什么缘由可寻。” 余锦织脸色越发苍白,心中万般感情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竟这样生生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害他…… 十三爷瞧着余锦织脸色剧变,越发不忍,想了一想,只能怜爱的安慰道:“你也莫担心自责,我会请四哥差人早日把他弄出狱,再给他找大夫,定能医治好他的癫症。”即便,明明不可能。 沉默片刻,余锦织认真咀嚼了一番十三爷的话,再把事情前后思索:四爷能查到那个犯人是太监,而前些日子大阿哥也在寻上回失踪的那个御花园太监,联系起来意味着什么?......顿时有不好的念头浮现心头,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也只能强压着,四爷......她使劲摇摇头,不堪求个究竟。其实,即便真如她想的那样,她也能明白四爷的苦衷。 她机械的摇摇头,有些苍凉的狠心道:“京城的贝勒爷如何能插手一囚犯的事儿?再怎么由下头的人出面,有心人还是能查出来的吧。已经连累了一人,不能再连累你们了,眼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必担心我……” 十三爷不可置信的望着余锦织,突然有些怅然若失。余锦织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惨然一笑,声音虚弱,苦笑道:“十三爷,看来我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我……我先退下去了。” 十三爷迟疑的点点头,余锦织抿唇转身欲走,他却一把拉住余锦织,余锦织身子一震一僵,心一酸,泪就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十三爷僵立在余锦织身前,接住她不断落下的泪珠,冰冰凉凉,他的心也跟着慌了起来。默然不语一会,他叹口气,轻声道:“别哭,我明白你。” 余锦织泪眼蒙蒙抬头看他,只见那双眸清莹秀澈,他是明白的吧,可泪水就是止不住,她怎么能就这样平白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她还是不够狠心,忍不住央道:“十三爷,等我离宫后,如果可能,还是请你们把他救出来……” 十三爷疼惜不已地用手抹去余锦织脸上的泪水,无比坚定的点头答应:“放心,我答应你。”可余锦织的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他有些失措的看着余锦织,想掏手绢给她擦去眼泪,却摸到了袖中的另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在余锦织进暖阁前他已经思考把玩了许久。 他拿出手绢,想了一会后下了决心,一边甚是轻柔的抹去她颊上的泪,一面疼惜的哄道:“别哭了,好么?别在我面前......这样落泪......我答应你了,就一定做到。对了,虽然稍迟,但我给你备了份生日礼物,一块玉佩,你看看,可喜欢?”说罢,掏出玉佩递到余锦织眼前。 余锦织心里难受,哪管什么玉佩不玉佩的,却还是不经意看了一眼,突然,呼吸莫名一窒,愣愣的望着那玉佩,屋内光线明亮,因此她看清了那是块紫玉,上面的花纹正是......大脑一懵,只问:“什么玉佩?有名儿吗?” 十三爷瞧她神色奇怪,回答道:“是祥云紫莲凤佩......” 校场上 三月里,轻风还寒,阳光已暖,芳草新绿,迎春花绽,彩蝶飞鸟。 偌大校场上蹄声急沓,场上那两位全神贯注策马飞驰的少年郎正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金色阳光下,他们矫健俊逸的身姿美得触目惊心。余锦织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在马上如鱼得水的两位皇子,不由羡慕他们骑术的精良。 惟当时,英雄少年,白马西风,豪情霸气,笑傲千秋。 突然,十三爷一个收缰勒马,人在马上,对余锦织开怀一笑,眼中光彩明亮闪耀,无比生动。余锦织被他朗朗的笑容打动,不知不觉地也回报以微笑。 四爷不动声色的纵马超越了十三爷,待得靠近余锦织,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四爷的随侍太监接到四爷扫来的目光,当下会意,立马跑进校场上前接过四爷扔过来的蟒皮马鞭,拉住辔头,挽马离开。 由于今儿十三爷与四爷练习骑射只带了她和甘顺儿,见十三爷也趋马近前,跃身下马,低眉顺眼的甘顺儿给余锦织递了个眼色,便不留痕迹的微微退了一步。余锦织心里奇怪,动作却没有慢,走上前去有样学样的接过十三爷含笑递来的马鞭与缰绳,打算将马牵出校场交给司马厩(1)的人。 哪知那看似温顺的马儿不给余锦织面子,只一个劲儿的摇马头甩马尾,鼻子还不断喷出潮热的气,一副就是欺负你的架势。余锦织也是个牛脾气的人,拼命扯着缰绳拉马,虽则她是习武之人,但小胳膊细腿的,怎能斗的过良驹的气力。于是乎,倔强的马想甩开她,扭着脖子奔几步,余锦织就好几次差点被拉倒在地。 听见身旁压抑的笑声,余锦织甚是狼狈,又羞又气的狠狠瞪着那袖手旁观,笑意正盛的两位男子。可是那因恼羞而微红的双颊,恰似初夏里含苞的莲花,显得如此柔美可爱,哪还有半点气势。四爷和十三爷无声对视了一眼,还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余锦织出洋相,就是没人帮她。 余锦织也上脾气了,她不伺候了!正要甩手,十三爷有些心疼她,便走上前去接过余锦织手中的缰绳,眉眼皆是笑意,附到她耳边轻声问道:“我瞧你也不是属虎的,委实猜不出为何马总要与你对着干?” 余锦织知他是重提初次见面之时,自己险些坠马之事,涨红了脸,赌气道:“这我哪里知道?还说你们的马是什么千里良驹,如此不通人性,趁早放街市上找个会说瞎话的鬻马人卖了才好。” 十三爷凝视着余锦织,轻轻摇头,眉目如画,笑若春风。 四爷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两,见其他人等都守在场外,校场上只有他们三人,便闲适的前一步走到马前,摸了摸马儿的鬃毛,也不瞧余锦织,慢悠悠道:“锦织你不知道,再是外表温顺的马儿,也是有野性的,有些马儿在逃避捕杀的时候,宁可奔跑过度累死也不愿停下为人宰割。十三弟的这匹追云是一等一的神骏,虽已被人驯服,但却是桀骜好强到骨子里的。” 一边说话,他的手还一边放在马儿的鬃毛上,是双很好看的手。 四爷眼底微波潋滟,扭头对余锦织轻盈微笑,道:“来,伸手摸摸它,叫它的名儿。” 余锦织对马心有余悸,却还是壮胆走到马侧慢慢伸手抚摸了马的面颊,见马儿不反抗,而是随意的转动着耳朵,她心里欣喜,又讨好的给它搔搔痒,轻声唤道:“追云。追云……”马儿便凑过来嗅她的气味,余锦织更是欢喜,望向四爷盈盈而笑,双眸清洌似泉水,胜过春来枝头最明媚的春色。 四爷心神被这般快活的她吸引摄住,只想再多看她一会儿,一股柔情缠缠绵绵,点点滴滴升上心头,只能生生压下那就要溢出眼底的爱意。 他凝下心思,拍拍追云,一个认镫上马,两脚轻磕马腹,一抖缰绳道:“追云,走。”追云乖巧的缓步走起来,随着四爷拉丝缰的方向,左拉左转,右拉右转,让它停它就停,极为听话。 金色的阳光下,有那么一瞬,余锦织只觉得或者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此刻,四爷马上的每一个动作,他英姿勃发的身影。 十三爷蹙眉望了一眼余锦织,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心底有什么抓不住地念头浮现,心绪搅动,渐渐紊乱。 他抿唇低头,再抬起头来时已笑得云淡风清,道:“四哥,看来追云还记着您呢。”这匹追云是四爷随帝巡幸边塞时遇上擒回的一匹马王,甚为难驯,后来由四爷驯服后赠与了当初年龄甚小的十三爷,皇上为此还表扬了四爷仁爱兄弟。 四爷从马上跃下,又抚了抚马儿,道:“所以我说马儿和狗儿是最通人性的。” 十三爷旦笑点头,随手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甘顺儿自是有眼力架的人,识得他眼色,连忙跑上前来恭谨的从四爷手中请过缰绳,牵马下场。 此时,却有个太监前来给四爷和十三爷请了个双安,禀报他们皇上叫十三爷过乾清宫一趟。十三爷自是不敢怠慢,让那太监回话说他换衣后马上过去,太监应命退下。 十三爷低头想了会,对四爷道:“不知道皇阿玛这回子吩咐我过去是有何事。” 四爷笑道:“去了不就知道,没准是有恩典。” 十三爷奇道:“四哥猜着皇阿玛的旨意了?” 四爷笑意敛去,肃颜道:“岂能罔猜圣意?不过是户部和内务府已经上折子请旨八月选秀,前些日子皇阿玛也提了提今年你该大婚,我想让你过去许是给你赐府的事儿。” 十三爷含着探寻的目光不经意的瞟向在一旁赏树赏草赏春光的余锦织,见她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心里的失落感更盛。 四爷假装没瞧见,只有些慵懒的道:“不多说了,你快些去回话,早晚皇阿玛该等着了。我送你回去。”十三爷答应下来,又瞧了一眼余锦织,便转身与四爷走在了前面。 余锦织默默他们跟在后面,他们俩,一个万般神俊、泰然自若,一个意气风发、轩昂少年,也都表示了对她有意,可是,他们的情谊,她却一个都不能接受。长叹一声,若不是在古代,面对像他们这般钟灵毓秀的男子,她根本就不需如此压抑自己的情感汉早就选中一个,来场轰轰烈烈,你是风儿我是沙子的爱情故事。 怎奈,穿越是幸运的,皇子也是美好的,现实却是不堪的。她认命。 反正上回十三爷送她凤佩的时候,她顺便把龙佩也软硬兼施要过来了。虽然她知道这对祥云龙凤玉佩是取了“龙吟凤鸣,不离不弃。龙翔凤舞,莫失莫忘”之意。但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东西紧要,她可不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现在就是不知道那剑在哪了。 还在想着,转了个弯,余锦织就见着穿明黄袍子的太子冷着脸正在从前门的拐角转了出来。一群人忙恭谨的给他请安。 太子笑问:“两位弟弟这是刚从校场回来?” 四爷谨慎答是。太子便叹道:“国事繁复,我也许久没跟兄弟们比试骑射了,改明儿得空,再邀咱兄弟几个较量一番。” 四爷、十三爷自然忙是应承下来。太子却突然有些怪怪的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眼缩在一旁的余锦织,问道:“这个就是上回养心殿走水时救火的小太监?”十三爷心下诧异,点头回是。 余锦织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又郁闷他怎么单单点了她,忙把身子躬得更低。这位爷,她可不敢惹。 太子笑得轻飘飘,道:“还是十三弟会调教人,我身边怎么没得这样灵秀的?不然十三弟割爱把他让给我罢。” 遇太子 太子笑得轻飘飘,道:“还是十三弟会调教人,我身边怎么没得这样灵秀的?不然十三弟割爱把他让给我罢。” 四爷和十三爷竦然一惊,不明何故。十三爷的脸色更是不好,尴尬笑道:“太子说笑了,这奴才入所日子尚浅,不懂什么规矩,且平日里迷迷糊糊,不甚堪用。若送去毓庆宫,犯了什么错,惹太子不称心,叫臣弟怎么过意的去?” 四爷也不紧不慢的帮衬道:“嗯,弟弟瞧着这太监也不够谨慎机灵,若办砸了差事冲撞了太子如何了得?对了,太子爷,近来京畿直隶各地久旱无雨,前几日臣弟去过城外,眼见着阡塍干涸,春旱成势,再不降甘雨,今春的农事怕要耽搁过去了。皇阿玛这几日也忧心着,打算往天坛祭天祈雨,告虔心以祈上苍下降甘霖。只是皇阿玛这些日子龙体违和,天坛祈雨,又少不了要劳累整天,臣弟……” 四爷话未完,太子便有些不耐一摆手打断了他,四爷不由垂眸背手,慢慢握紧了拳。 太子说道:“这些我都知道,这不是还圣意未定么 锦织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7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7部分阅读 意未定么。偏生有些人已经在妄揣圣心,递折子请求代祈,想着法子讨皇阿玛的欢心了呢。”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轻视。而他指的是谁,四爷也是知道端底的,规规矩矩的低头笑了笑,没有接话。若让太子知道,自己给皇阿玛请安时,曾主动请旨代祈,他又会如何做想? 而躬身立在一旁,本已紧张的心提到嗓子眼的余锦织不免佩服起四爷手段的高明,不着痕迹、连打带消的就把话题转到国计民生这样的大事上了。 太子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不说这些个儿了。弟弟们这是往乾西五所去?” 四爷应了下来,又说道皇阿玛吩咐十三弟速往乾清宫回话。 太子自是明白四爷的意思,矜傲的微微昂首,道:“嗯,不急,几句话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然后,转身欲走。 余锦织刚想着是否可以松口气,太子却又停住,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一丝笑意若有似无的从唇角边扬起, 他端了一张捉了小鸡的老鹰脸,问道,“你家主子不愿放你跟我,你自己呢?可愿伺候我?” 他话一出口,余锦织没惊得倒退一步这是明明白白的把刀架她脖子上。让她去伺候太子,还不如让她去给阎王爷作太监。若端个万分忠诚的仆人样说什么生是十三爷的人,死是十三爷的鬼,平白让十三爷跟太子爷结个梁子不说,没准太子爷一个恼怒她小脑袋难保。毕竟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说你效忠主子,你就是值得褒奖的奴才;他说你不识抬举,你就得脑袋搬家。把小命指望上四爷和十三爷对自己的一点点垂青,不是万分保险。 可她又着实想不明白为何太子死咬着她不放,还如此明摆着抢人。是为这幅皮囊?这小新子虽然长得清秀,但是最多也就是个中上姿色,如何能过得了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的太子爷的法眼?也不能是为了她机灵,她在宫里很是本分守拙。身不由己是一件可恨又无奈的事情,然,谷自长,人自强,她也不是任由别人摆布的布娃娃。 眼看十三爷额头青筋暴起,就要按捺不住情绪,欲开口说话,余锦织忙规规矩矩的躬身回话,道:“回太子爷话,这能博得太子的垂青抬爱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奴才自是巴望着能去伺候太子爷。只是奴才没生个好年份quot;吞吞口水,余锦织继续“诚惶诚恐”的说道,“奴才是生在酉鸡年,怕是没得福份侍候太子爷……” 古人迷信,特别是把自家权力性命看的最重的皇室一族,更是注重生庚八字相生相克之说。余锦织听人说过太子属寅虎,五行为木,因此忌讳五行属金的人。她希望,这能彻底打消太子的念头。 她说得也在情理,果然见太子微微蹙眉。四爷便说伺候太子是要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不是什么奴才都这有福份的。 太子也不好再坚持,望了一眼十三爷,只说十三弟不能再耽搁,应当早些去给皇阿玛回话,言毕禅整衣袍转身迈步先走。 望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十三爷修眉紧敛,眸中冒火,对四爷气愤道:“四哥,您说这没头没脑的,到底算哪档子事儿?” 四爷青冷着脸,沉声道:“你这又是没边没际的说些什么?”然后,靠近十三爷,压低声音,道,“就不怕旁人听见?有什么事儿往后再说,现下速给皇阿玛请安才是首要的。” 十三爷若有所思的看了余锦织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腰间的玉佩撞得劈啪响。四爷举步而行之前看了一眼余锦织,深黑双瞳中喜怒难辨,淡漠的让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余锦织自是烦躁不解,想不明白太子突然发难的前因,她自然无法知道后果,只能仔细回想刚才自己的话语,应当是没有错处。突然,她发现,这在宫里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浮云上,有时候,踏偏一点儿,就会坠入地底,万劫不复。或者,她是不是该烧香拜佛,祈祷自己能平平安安出宫。 四爷猜的没错,皇上吩咐十三爷过去,确是为了赐府的事儿。晚间,十三爷一改常态的沉默,并未问提及白天里的事儿。自那之后,余锦织总觉着十三爷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深意,眸光似秋夜碎星,似近还远。 余锦织担忧太子会不会再来寻她麻烦,好在没过多久,太子代天子往天坛祈愿降甘霖以解黎民旱魃之苦。四月,太子、八贝勒又随帝视永定河。期间,倒是没有再来为难过余锦织,渐渐的,她和十三爷倒也放下心来。 (1)俺查了查,清朝是太仆寺管马,上驷院负责郊外牧马,但是不知道宫里负责养马管马的是啥子部门,俺就用司马厩了,哪位亲知道,麻烦告诉一声,俺改。 牡丹前 四月里,二所中所种的牡丹花开,魏紫姚黄、赵粉卢丹、二乔豆绿……,满院的花团锦簇,芳香怡人。 十三爷午休醒来,着衣时不经意往窗外一瞧,便见余锦织正站在宫外靠墙处摆放的一只景德蓝大缸旁闲适的看鱼,想起她把那缸里一尾鱼都取了名字,不觉轻轻一笑。 这些日子,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虽然有时他们还是会单独相处,一起谈天、习剑 、吊书袋,可他已经不再叫余锦织晚间当值守夜。此刻,天气渐热,余锦织穿的也单薄,他望着她玲珑娇小的身形、盈盈动人的体态,不觉呼吸紧了起来,心里渐渐升起难以抑制的酥酥麻麻的痒。他想着还是要少看些甘顺儿送来的那些房中之术一类的书。 他叫来甘顺儿,吩咐了一句。甘顺儿愣了一会,恭谨的低头劝道:“十三爷,奴才还是把小新子单独叫进来罢。您这些日子有意疏离小新子,不就是怕让别的什么人瞧着,招惹是非。现下……” 十三爷不耐得打断他,道:“若是真有人寻思着施计陷害,或者针对她,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也能给找出个理儿来,藏着掖着也没用。再说不是还有你嘛,你办差向来妥贴。倘若真有那么个人,爷不也借此知道谁是爷身边对着外人摇尾巴的狗?去罢。”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甘顺儿心里明白说服不了十三爷,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所里人数不多的太监和宫女被以各种名目派出去走差,只有余锦织被留在宫里当差。十三爷对余锦织随意说道:“陪我在院里散散。”余锦织答应下来。 十三爷本举步先行,突然停下来,眼眉一弯望向身后的余锦织。余锦织疑惑地回视,他便含笑而别有深意的说道:“现在就你我二人。”听言,余锦织不知怎的心跳突然一急,白玉似的肌肤透出一抹红晕来。 见她不动,十三爷走到她身边,与之并肩,侧头柔声说道:“把面具去了。还有,不必端着那些规矩。”余锦织微有窘意,嗤笑道:“谁在乎那些个规矩?”然后揭下面具让肌肤透气,也不理他走出门去。 十三爷宠溺的笑着摇头,他想可能自己真的很喜欢她,不然,为何无论她怎样,自己都觉得那般动人呢? 他跟上去,停在一朵魏紫面前。暮色下,朵朵牡丹被余晖照得斑斓多彩,美不胜收。余锦织在他对面站着,俯身去嗅花香,不小心,却沾了一鼻晶莹的露水。她轻颦浅笑,绝美的脸颊映着暮色,美得不沾一丝凡气,让人几疑,此花此人,应是天上梦中才有。十三爷心波微微荡漾,笑而不语。 “牡丹真美。”余锦织赞叹道。 十三爷看着暮色下的余锦织,思绪不经意的飘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也是暮天时分,额娘立在株株正艳的牡丹前,对他说其实暮色下的牡丹最美。说完这话后,额娘仔细端详着花朵,然后掏出手巾,轻轻抹去一片花瓣上的灰尘,喃喃道:“可惜花无百日红”那时的他还那么小,竟然也能记住额娘当时的表情。如今,他已经知道,那神情中包含的一些内容…… 十三爷不自觉地轻叹道:“花开一季,再美的花也会谢。” 余锦织沉默片刻,眸光如水忽现涟漪细碎,摇头道:“花盛一季,待日重开。人活数载,少年无再。难怪古代贤人总劝导世人要珍惜少年时,错过再无回头。” 一幡风动?还是,怦然心动? 十三爷心中蓦然一荡,脑海中心电急转,有些事情他一定要知道,有些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都决计不想错失。他有些激动的走到余锦织面前,面颊微微泛红,却温柔而坚定锁住余锦织的目光:“锦织,你我相识,到今日,正好一年。” 余锦织正想笑着说话,可见着十三爷的表情,不自觉地就把话吞了下去。 十三爷随手抚摸着花蕊,两眸深泓光华聚散:“初见时你吹的曲目是……我还以为你是一舞勺之年的小弟,助我与四哥对敌时,你是那么自信沉着,可却一声不发的走了,当时我就想这个小伙子挺有趣。若不是再相见,我又怎会知道你是个女孩?呵呵,还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子……可我总忍不住想起那夜你揭下面具的那刻,想起你谨慎小心的约束自己以免给我和四哥添麻烦,甚至看见你落泪时,我的心都忍不住隐隐作痛……刚才从宫里走出来,明明那么短的路,可是我却把这些都想了一遍。锦织,我想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会轻轻抹去梅花上轻尘的女子……” 余锦织听得心头轻轻颤动,面色涨红如天上醉霞,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偏过头,不知如何是好间,只下意识的用指腹摩擦着绿叶。 十三爷那沾了花粉的手就捉住了她局促的玉手,他的手很烫,如同他灼热痴痴的目光,声音却是那么柔和,他深吸口气,说:“锦织……” “嫁我!” 余锦织刹那失神,心不受控制的猛跳动着,一时竟开不了口。 天色渐暗,月上枝头;有风拂过,花香四溢。 十三爷静静而热切的凝望着余锦织,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手心微汗。余锦织抬头注视着他俊逸清朗的眉眼,想起他们相处时的种种,想起他意气风发的笑容,心底低低的拂过声叹息,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她问:“你能一生只娶我一人么?” 望着十三爷双瞳中波澜渐渐平静,热切期盼慢慢褪去色彩,余锦织缓缓一笑,心头闪过一丝怅然。 此刻,夜空星汉灿烂,她突然就想起了咫尺天涯这个词。 舞勺之年:男子十三至十五岁 一人心 余锦织问:“你能一生只娶我一人么?” 沉默良久,十三爷双瞳中波澜渐渐平静,手心的热度慢慢降低。余锦织缓缓一笑,想抽出手来,十三爷却复握紧了不愿放下。 夜空星汉灿烂下,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她的脸,目光清透明净,沉静说道:“锦织,你是识得大体的女子,当知我的身分不允许我那般。不过,虽然有些事情和人,我无法选择,但我能许你,此生只放你一人在心……” “那么,不行。”余锦织淡淡一笑,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抽出了手。 “锦织?”十三爷手中一空,尚留余温,他心一紧,有些不太确信的审视着余锦织的表情,不觉有些生气:难道她看不到他的心吗?许了一生最疼惜她还不够吗? 他修眉紧敛,目光略带犀利,有些冷冷道:“或者,这不过又是你的一个借口?”也许,你心里想着的人是四哥? 言必,他发现对方的脸色在悄悄变的苍白,甚至,眸底还流露出了一丝不屑,他知道,她听明白了他的话。 原来他这般看她?余锦织沉下脸,嘴角噙着一点嘲讽,冷冷道:“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儿!”然后转身欲走。 十三爷没想到平日里温顺体贴的她,对此会如此执着。他心中辗转着疑惑、恼怒,偏生却后悔方寸口不择言。不知怎的,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脱口而出:“你当我不想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在皇家,有些事情是不得已。但我要疼的、宠的,不过你一人,其他女人我一眼都不瞧还不行?你为何一定要在意那些个没谱的旁人呢?” 他说得那么快,那么急切,那么诚恳,眸里翻卷着爱的巨浪,可余锦织静静注视他良久后,只是沉重的摇摇头,轻轻叹道:“胤祥我知你待我之心,也谢你以诚对我。其实我们都还年轻,我也不傻傻奢望什么天长地久。可你明白吗?我要的,求的,不是最好,而是唯一但是,你是皇子,天潢贵胄,永远不可能给我一个唯一。” 听言,十三爷心中震惊,最爱,唯一,两者差的很远吗?那额娘祈求的,守望一生的,又是什么? 十三爷缄默不语良久,只看着她那眉目如画的晶莹面孔,尽力理解她的话,理清着心中的纠葛,翻滚着,权衡着,寻找着办法。 “眉色远望如山,脸际常若芙蓉,皮肤柔滑如脂”―锦织她是如卓文君般的女子吗?她不是。自己更不是司马相如。可心却清清楚楚的说着,他要她,他要这个女人。 不惜代价。 ++++ 自那以后,他们再未提过那日之事。但是十三爷却较以前有所变化――他比以前更显得英姿卓朗、意气风发,论政也颇有见解,甚得圣心;与王侯朝臣的接触亦越发频繁起来。这些余锦织并不知道。只是,从他偶尔望着自己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中,她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五月。 清晨,天上的繁星渐渐隐去了光芒,天空还未抹上泛白的曙光之时,余锦织听见有轻轻的敲门声。她心下奇怪,应了声,忙起身着衣带上面具。 打开门,却是一愣,摇晃的橘黄灯光下,一傲然独立的青衣赫然立在她身前。她呆呆的仰着头望着他,他这种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若浩海苍穹,云生涛灭,让她一时竟不能言语。 晨曦怡和,空气芬芳,光线不明中,余锦织看见十三爷的眉眼上沾了点点露水凝华,他,站了多久? 正要开口,十三爷却猛地拥她入怀,那么紧,余锦织不小心被胸腔挤出的气呛了下,窘迫的想挣脱,可哪里挣得开。偏思绪纷杂不知所措,他力量又在她之上,她一咬牙,用了最简单的办法,狠狠的踩了他的一脚。他却未躲。 他叹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坚定道:“锦织我答应你!”余锦织心一慌,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眼中的光华那么明亮,乱了她的心她知道,这一刻,她被他深深打动了。此情,此人,让她无法拒绝。 她心口乱跳,她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她说:“好。” 十三爷拥她更紧,然后抓着她的肩膀,稍稍推开她一些,再用手轻轻描摹她的眉眼,忽然拉起她的手,毅然果断道:“走!” 余锦织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但是她却不由自主的点头,由他紧紧拉着一路奔跑起来。她的心跳那么急,当她一想起十三爷正带她做的事情,更是呼吸紧迫,大脑也跟着转不过来,只是跟着他,相信他 如果,他为了她,真愿意抛下这一生的富贵荣华、那唯高处才有绝美风景,那天涯海角她都愿陪他,哪怕要面对风雨险阻,哪怕日日被朝廷追杀,地狱鬼门,她都陪他去闯!她不敢求天长地久,但是,她要把握当下。对,就是现在,她有勇气去承担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初夏的空气中洋溢着繁杂的花香,天际渐渐泼撒上流翠飞红,分外美丽。 他们寻偏僻的甬道快步行走,到一处,十三爷回头轻轻笑着,如同初夏微凉的风,道:“别怕,我都安排好了,只说是有事要出宫,所以,不会有人为难我们。只是,现下,我要松开你的手了。” 他的手很暖很宽大,余锦织嫣红着脸挣开,含羞嗔道:“松就松,哪那么多话。” 她脸上红彤彤的,额际微汗,极是娇媚动人,让十三爷心中一荡。他抑制住再次拥抱她的冲动,眼眉微弯,附在她耳边贼贼笑道:“可我舍不得......”湿热的呼吸,让余锦织心跳得越来越急。可他却云淡风轻的一笑,皇子架子一端,举步而行。余锦织忙作小太监状跟在后面。 天色明亮,宫门处已有马车备在那了,还有一个余锦织没有想到的人――小太监唐程源,另外还有一个侍卫。原来,唐程源是十三爷的心腹,她以前还以为只有那个势利狡猾的泔水公公。却不敢多思,只是一直低着头,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验查宫牌,一番手续过去,十三爷登上马车,其他人跟在后面。马轱辘轻轻响起,缓缓驶出宫门。余锦织深吸口气,却不敢回头看慢慢远去的宫门,只觉得有些眩晕,原来,自己是这般离开这座紫禁城的――竟是和皇子私奔! 突然,没有反应过来,十三爷便一把把她拉上了马车,紧紧将她拢在怀里。余锦织本想反抗,可她贴在他的胸前,只觉得他的心跳那么动人,让人心安,让她不忍心拒绝他。 余锦织揭下束缚她多月的面具,随手扔在一边,然后,扬起脸,紧紧望着十三爷年轻清爽的脸,探究地问道:“不后悔?”话出口,心不禁一提。 十三爷垂下眼帘,一瞬不移的凝望着那张让他牵情动魂的脸,忍不住牵捏那弧线柔美的下颔,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瓣。他呼吸慢慢急促起来,正想更深一步,探进舌头,余锦织红着脸,本能的一挣。 十三爷也不再迫她,欣赏着她那泛着醉人星光的眸子,酡红的两颊,轻声笑道:“我们一直北上,然后寻一处地方隐居,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我倒是会打猎、做饭做菜,可你没关系,俺养你!”余锦织笑话他,心中泛着欢喜。 十三爷微窘,惩罚性的用力锁紧了她的腰,哼道:“竟敢如此小看本皇子?且不说爷是有备而出,爷天资聪慧,有什么能难倒爷的?锦织,我要与你双宿双飞”他宠溺的捏捏她的脸,只觉得滑不留手,软香生腻,心中越发爱怜,抱她更紧。 尘与水 当最初的兴奋与紧张过去,余锦织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选择了。她望着十三爷的脸,玉面桃花,眸似点漆,只是那灼灼的目光慢慢黯淡下去,少了神采飞扬,多了些许忧心。 白云深处,一户人家,是他能接受的生活吗?时间一久,平淡如水、粗茶淡饭的日子会磨去他现在的激|情和爱意,这位金尊玉贵的皇子便会开始怀念京中众星捧月、繁华富贵的岁月,甚至还会怨她、恨她……然后柔情蜜意化作互怨,争吵让曾经的甜言蜜语变得可笑,最后两厢无言,离弃放手…… 京城一点点的在他们身后远去,余锦织的心越来越紧,赌还是不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省的未来掏心掏肺的爱一场,结果是输的彻底。回头还傻傻说自己不悔爱他,平白让人笑话笨的要死。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即使在现代,离婚分手,今天爱的死去活来,明天行同路人的事情不也比比皆是?也没见谁因为害怕受伤,害怕付出,就不谈恋爱了。要真有那么一天,挥挥衣袖,就当潇洒走一回,谁还当真离不了谁?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余锦织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多重性格的人。 十三爷像是看出了余锦织的心思和挣扎,他安静的一笑,眼角弯弯一如平时,拥紧了她,下巴抵着她的头,沉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锦织,你当相信我。” 他的声音诚挚之深,余锦织不知怎地,心中一酸,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十三爷轻轻推开她,仔细凝视着她的眉眼,修眉微拧,有些受伤般说道:“你不信我?” 余锦织回想着与十三爷相处的一幕幕,他身姿挺秀,他傲郎如竹,他待她体贴入微,他对她用情至深,此刻他为她宁愿抛下唾手可得的一世荣华,难道她陪他赌一场的勇气都没有吗? 余锦织浅浅一笑,婉约的眉目间流转出醉人的光华,她轻声道:“愿结同心缕,百岁不相离。” 祥,这是我最美的梦,希望你别亲手打碎。 她一脸笑意盈盈,直诱得十三爷忍不住想要掬起那一手含笑春波,心底却翻卷起什么,让他不敢深究。终只是轻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那纤细的五指仿佛洁白晶莹的雪莲花瓣,牵到嘴边,轻轻吻上,细细描摹。一遍又一遍。 余锦织看着他甚是神圣慎重的样子,难免不被他打动,她不怕前路艰险,只怕最终落的个一腔痴情只付东流水。偏生年轻气盛,不管不顾。不由心中轻叹。 行路许久,十三爷问余锦织饿不饿。余锦织摇头,掀帘望向窗外,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郊区。 风轻云高,青山万里,良田千顷,长河蜿蜒,潺潺清静。 余锦织的心也跟着轻扬起来,再不济,她也总算离开了那封闭的皇宫,不必过那提心吊胆的生活。 路过一树林时,后面蹄声急沓,渐渐逼近,余锦织心一提,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侧头望向十三爷,却猛的发现他虽则皱眉,神色却是不同寻常的镇定,还有一闪而过的意料之中。 他紧抿着唇,握紧她的手,给她力量,轻声说道:“别怕。不一定是寻你我的。即使是,也一切有我。”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一切有他,可她心里却没有因此安定,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停下马车!”随着一个男声喝道,听马蹄声,余锦织知道那一队人马已经超在他们前面。他们两呆在马车内,一声不吭,脑海中疾速的想着对策。 “四爷……四爷吉祥……”唐程源和那个侍卫颤颤巍巍请安的声音响起,余锦织心弦一断—四爷!她吃惊的看向十三爷,可他脸色只是肃着脸,眸中喜怒难辨,叫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在上面别动,我下去跟四哥说。”十三爷深深凝视着余锦织,苍白的唇紧闭着,只眸似辉月,坚定地让人无法质疑。 听言,余锦织心里犹自怦怦直跳,只心底最深处瞬间软弱。她点点头,用目光告诉他,她相信他,她等着他。 十三爷爱惜的抚上她的脸,忍不住轻轻触了触她的唇,余锦织才发现他的唇好凉。唇稍稍离开,十三爷深深望了她一眼,决绝毅然的躬身下了马车。帘子放下的一瞬间,余锦织看到了十三爷挺直了背脊,穿过他的肩膀,她看清了四爷铁青的脸,显是极力克制着怒意。 “四哥……”十三爷下得马车,发现四爷带的人马并不多,且都是他贝勒府的侍卫,心想事情与他预期的不一样,当然,他也没有想到四哥会这么快追上来。 “胡闹!”四爷的声音冷厉异常,那双眼如同日光下千尺寒潭,阴冷惊心。 “四哥,我与锦织两情相悦,您放我们走吧。”十三爷缓缓说道,声音从容不迫。 四爷冷冷一笑,锐利的目光像是看透了十三爷的心,又带着失望和无奈,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有些刻薄的略带讥讽道:“要走就走的干干净净,还留信作什么?妄想求得皇阿玛的原谅?还是?……” “四哥!”十三爷有些恼怒的打断了四爷,忍不住回头望向马车,再扭过头用目光暗示四爷。 车中的余锦织心一惊,十三爷留信了?他是在留后路,或是别的什么?她微微撩起一点帘子,看见四爷和十三爷正并肩往林中走去。 待行得一定远处,四爷和十三爷方停了下来。十三爷望着四爷,心想虽然四哥待人严厉,刻薄较真,但自小,他却待自己最为亲近,且他心思缜密,颇擅洞察人心,平日里也最讨厌别人欺骗与他,自己要是欺瞒他,这多年的兄弟情也就毁于一旦,而且,再也无法弥补。 主意一定,十三爷微微眯眼,望向远处,幽幽道:“四哥既猜到弟弟的心思,就别拦着弟弟了。往后皇阿玛圣怒,追究起来,还请四哥为弟弟和锦织求情。锦织,我是一定要娶的!” “你糊涂!”四爷怒道,走到十三爷身前,压抑了一下情绪,冷冷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你的这封信能打动皇阿玛,你以为离开一段时间,皇阿玛会想着你的好,等把你找回来,会舍不得你这个儿子,会原谅你。你如何能这么天真?皇阿玛夸你诗文翰墨工敏,赞你精于骑射,对时局政论有些见地,就会由得你为了个身份低下的女人胡来?” 四爷紧紧盯着十三爷,继续说道:“你与那些个只会见风使舵的臣子交好他们就会为你求情?你也不看看眼下朝廷是什么局势。除去尽忠皇阿玛的,其他的大多是太子一系,或大哥和八弟一派。谁都指着你犯个错,好让皇阿玛再也不瞧你一眼,你能指望他们替你说话?皇阿玛自幼亲握乾纲,独断政务,也望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能忠荩第一,唯皇阿玛和大清江山在心。他又岂能容得自己一贯疼惜看重的儿子,为了儿女私情,竟做出这般不忠不孝之事?十三弟阿,‘皇天无亲’,你当皇阿玛差你一个儿子?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跟我回去,不单单是你身份地位难保,余锦织怕也只能落得个一尺白绫,一杯鸠酒!” 四爷一口气严厉的说了许多,句句都直指十三爷心中所忧虑的地方。见十三爷表情有所动摇,四爷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在今儿这事是先让我知道了,不然,后果不堪!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 十三爷盯着点点阳光下的那葱葱绿草随风时弯时立,缄默不语良久。 四爷瞧他犹豫不定的样子,权衡思考了半晌,像是终于舍弃了什么,负手长长叹口气,低沉道:“你当真要为了个女人抛下一切?是谁跟我说过,好男儿,当如磐石般坚定,为社稷安宁,为百姓安康,或拓边放马,功勋在身,或朝堂政务,立名在史?为了个女人,你就迷了心、失了魄?你若真要娶她,我自会帮你,给她抬个籍,寻可靠的官员认个亲,再参加八月选秀,当不了嫡福晋,侧福晋、庶福晋总是可以的,按她的出身,也该知足了。” 十三爷苦笑着摇头,道:“四哥,你不了解锦织。她看似温顺无求,可却是个宁折不弯的女子。除非我只娶她一人,否则,她不嫁。你当我没想着让她参加选秀?可她……可她女装的模样您没见过……即便我能想法子,让她在选拔过程中避开皇阿玛,可太子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且经上次一事,我怕他已是知晓锦织的身份。我不能冒险。思来想去,只能出此下策。我寻思着,皇阿玛未免不尽人情……” 四爷看看周围,压低声音,不屑地笑道:“十三弟,你还是太年轻了,没看透这天家……罢了,我再给你提一条,去或留,你自个儿定。我昨夜得了信儿,索额图给皇阿玛面呈了休致的折子。当时皇阿玛没言语,我揣摩着是会准了的。” 十三爷敛眉问道:“索额图一贯飞扬跋扈,也怂恿太子做出许多越制出格之事,皇阿玛会准了也是情理中。只是他怎会突然致休?” 四爷双眸似严霜玄冰一样令人不寒而栗,他冷笑道:“还记着余锦织私自入宫中那晚,御花园少了个太监么?那太监是八阿哥的人,据说样貌不错。”四爷停顿了一下,思考怎样说才好,续道,“后不知怎得被太子看中,招去娈幸,夜间也回了值房,可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这和索尔图辞休有何关系?”十三爷疑惑道。 “当晚,太子生气砸了个唐三彩,而后派亲信招那太监回来,可却找不到人了。”四爷点到为止,十三爷是聪明人,他知道他能猜出来。 果然,十三爷的脸越发苍白起来,前思后想,理清了其中曲直纠葛,他深深看了四爷一眼,什么时候,他的四哥已经把人脉安插分布的这么广了?而自己…… 十三爷深吸口气,叹道:“想来是那唐三彩里藏了什么不光彩的物事,让那太监给偷走,又让八哥给利用上,八哥胆儿还真大……” “或者,东西是直接落在了皇阿玛手里也不定。弃车保帅,太子也只能牺牲索额图了。只是皇阿玛对太子还……唉……”四爷道,“而你偏偏还挑这时候惹祸!若皇阿玛盛怒之下,连同对太子的忿恚一并发于你身上,你如何自保?谁又保的住你!” 四爷那山川般险峻的的线条岿然不动,不动声色的望着十三爷,等他自己看清局势。而此刻,年轻的十三爷已深深体会到了天家深沉,朝局波谲,云波万变,不禁额上冒汗,心头泛虚,心神纷乱。 他怔怔的出了好一会的神,喃喃道:“那我又该如何面对锦织?如何劝她同我回去?” 空依依 那厢,车中紧张而疑惑的余锦织已经坐不下去了,干脆掀帘下马,却不想外面守着的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面容渐渐扭曲。 微凉的夏风混合着田野的芳香阵阵拂过,从马车中下来的太监,面容清美犹如红尘初雪,身姿玲珑若霜天秋露,动人心魄的美叫人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顿时,大家心中恍然大悟,面面相觑一番原来十三爷有龙阳之好!……是啊,是阿,十三爷怎么能是断袖?天妒英才啊!……哼,这些个皇子果然都有些特殊癖好…… 余锦织瞧着他们那些诡异的神情,特别是唐程源那呆滞不敢相信的目光,想起自己没有带面具,脸一灰,尴尬得清咳一下,也不理他们,直接往四爷和十三爷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个牛高马大,疑是侍卫头领的人回过神来,挡在她面前,微微抬首俯视,略带轻蔑正色说道:“留步,四爷和十三爷有要事相商,吩咐不许他人一旁打扰。” 余锦织腹诽四爷走的时候哪有说话,看他们那扫向她的同仇敌忾般的目光,好似自己亲手毁灭了一大好有为青年,她顿时有崩溃的感觉。 余锦织很诚恳道:“这位大哥,我有说要打扰四爷他们么?这荒郊野地的,要是四爷他们遇上刺客或歹人怎得办?少了根汗毛如何是好?若四爷他们说话太仔细,没留意旁边,被有心人偷听到机密怎办?你就不担心自家主子的?你们这么大堆人守在这,是来晒太阳还是保护主子安危的?”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那位大熊般高大的侍卫被她糊弄住,不由低头思考,挠挠钢盔,道:“这……” 余锦织也不多说,只看了眼唐程源,道:“走,要是十三爷出什么差错,我们十个脑袋都不够掉,总得站在远处确保主子安危才好。” “慢着!”固执的大熊穷追不舍,伸出熊臂挡在她前面。 余锦织没好气地望着他,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论武功,他肯定比不过自己,可问题是还有那么多侍卫。可她又很想知道,四爷和十三爷到底在说些什么。心头很是不安。 她用商量的口气对大熊道:“这位大哥,您看四爷和十三爷去了多时,万一出什么事儿,咱们离这么远,根本就不能知道不是?你若是不放心,就同我一道吧。咱们在远处守护便好。” 余锦织那双清澈纯净的大眼对着大熊天真地忽闪忽闪,闪的那大熊不由自主的躲开了她的目光,脸隐隐发烫,他想:这天气热的真快啊,嗯,两位主子呆在这荒郊山林确不安全,便点头同意了,却没有注意到余锦织嘴角轻轻一挑,双眸中划过一道寒光。 他嘱咐了手下几句,就随同余锦织一同入了树林。 在以后的日子,他时常告诫自己,再也不能相信外表看来很纯洁很美丽的人了,他们都是披着善良羊皮的狼!因为,他和余锦织才入林子没多久,就被余锦织一掌劈晕了。 看着大熊巨大的身体慢慢倒下,几片树叶悠悠荡荡飘落在他脸上,余锦织甩甩手,想着这大熊的皮还真厚,手痛…… 余锦织环顾四周,参天大树,绿草青青,四下空寂,鸟鸣偶闻,渐有人声,她放轻脚步,觅声而去。寻见那两挺俊雅素的身影,停下,远望他们。 此刻,十三爷正背对着她低头望地,犹自出神,背影恍然若失。而四爷则是侧身紧敛浓眉望着十三爷,神情复杂深沉。余锦织突然心房猛地收缩,不由咬唇扶树,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阳光细碎,清风荡漾,扬起了十三爷的袍角,也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她耳中。 十三爷失神的喃喃道:“那我又该如何面对锦织?如何劝她同我回去?” “你跟我回宫,但她不能回去。”四爷表情严肃冷淡,道,“大阿哥已经查出太仓那囚犯的身份,也知道余锦织不是真的太监,正想着怎么构陷你。她若回去,不仅连累你我,还平白送死。”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道:“你赏赐给她的东西,我已一并带出。你一会对她好生相劝,若她能顾全大局,我会给她安排住处安顿下来,你莫担心。若她执迷不悟,或者,嫁入皇家于她并非福分。你,还是早些放下才好。眼下,早些回宫,切莫让皇阿玛知道才是要紧。” 十三爷低垂着眼缄默不语良久,终于像是疲倦到了极点,无力道:“也只好这样……四哥,我……” “有那么难选择吗?”余锦织的声音平淡升起。十三爷大脑一懵,僵直的惊然回头。 瞬息间,千回百转。 十三爷愣愣的望着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要微笑,可眼神却是极冷。十三爷想她听见了多少? 余锦织慢慢走近他们,每走一步,都觉得是前所未有过的艰难。从树叶缝隙间洒下的阳光让她觉得刺眼,一时间,她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胸口明明白白的有一丝痛楚。 其实她是知道的,甚至是理解的,他们都是野心极强的男子,有宏图大志,怀帝王将相之才,又怎会真为了个女子而抛下一切?自己也不见得陷得有多深,干嘛要做出一副被抛弃的怨女样?是的,算不得什么,可为何还是觉得难受呢?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的话,他说“一切有他”;他说别哭,别在他面前那样哭;他说他怕找不到像她这样的女子;他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说“锦织,你当相信我”……他说过很多。转眼,都成空。诺言,难道真是让人用来背弃的吗? “锦织”须臾间,念头百转,十三爷几步走过去,握住她的胳膊,可是她不挣扎,只是静静的,冷冷的瞧着他,让他烦乱不安。 他额头冒出冷汗,急切说道:“锦织 ,你听我说。你要体谅我,相信我,我对你所说句句是真,我这里,永生只住你一人。只是眼下,为了权宜,我必须回去。我答应你,往后,我一定给你应有的名分。” 余锦织唇边浮起微笑,柔声道:“好,我相信你。我先随四爷寻一处安顿下来,不让你担心。”十三爷没有想到余锦织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心中百般情感,欣喜,疑惑,惊奇,更多的是不安。 余锦织轻轻挣开十三爷,慢慢走到四爷身边。四爷只是挺直了背脊,负手皱眉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她的神情十分复杂,可他不去探究,也不愿探究。 偏生,心中某个细微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渗透,面上未显露丝毫端倪,却不禁微恼起来。 余锦织淡淡微笑,伸手要他手中的盒子,道:“谢谢四爷将东西取出宫,我先前还一直挂记着。” 她的声音客气毫无波澜,可眼中的疏离令他从心底生出寒意来。他面无表情的将盒子给了余锦织。 十三爷心头突觉不妙,想抢先一步拿过盒子,余锦织已速度极快的将之夺到收入怀中,然后绝决的望向十三爷,让他呼吸一窒,心头一空,她 余锦织张口要说什么,却终是目光冷峻的一扫二人,默而不语。她闭口正欲转身全力施展轻功离开,不料十三爷一把拉住她。 她想也没想,掌风一起,毫不留情,直攻十三爷心口。十三爷心中巨恸,只是手劲一松,蹙眉看着她,眼红红的竟像是要哭出来,呆立在那并不躲开。 四爷还来不及出手阻挡,余锦织却已收了掌。她脸色苍白,死死咬着唇,倔强的望着十三爷。 终是无言,转身去,千里外。 十三爷还是想追回她,却被四爷死死拉住。四爷凝望他的目光坚如磐石,声音冷酷而不容置疑:“让她走。” 十三爷惨然的望着余锦织远去的方向,没有再挣扎。追不到了,追到了又该如何? 夏日的阳光斑驳的洒下,四爷微虚 锦织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8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8部分阅读 眼,看着那纤柔如柳的身影渐行渐远,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升上心头。没想到她竟是个那样要强的女子。 那一年,夏风依旧,叶满枝头,人不见,空依依。 惜伊影 那一年,夏风依旧,叶满枝头。人不见,空依依…… …… 我和十三弟各持弓箭,在校场上比试骑射。半个时辰后,难分轩至。我笑着说:“十三弟的骑射愈发精进了。”十三弟朗朗笑道:“是四哥让着我,我难道看不出来?” 我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初夏的气候是宜人的,草木欣荣,绿叶成荫,风中充满了木叶清香,闻着令人的心情舒畅愉悦。 这初夏蓬勃的生机,令人充满了斗志,我油然感到心中有一股豪情壮志涌动。 我回思这段时间的事——索额图被除去官职,大权旁落,太子虽说置身事外,但料想皇上对他已生疑忌之心。这么一件大事,每个细节我都明白,都在掌握之中。旁人都道是八阿哥他们一党所为,却不知…… 我心中不免得意,却从不带出一点心思端倪的。 想着索额图获罪的前前后后,不期然,一抹纤弱的身影浮现在记忆里…… 我下意识转头,十三弟的朗笑已不见了踪影,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片郁郁葱葱的林子,神情沉郁。我知道,他与我一样,正想起了那个纤弱的身影,那叫锦织的少女。 骑射变得意兴索然,只得草草结束。 我回到府里,满目依旧是逼人的绿意。 因为她的离去,这充满生命力的初夏,竟渗出淡淡的、却无可逃避的惆怅…… 我情不自禁回想有关她的一点一滴…… 初遇时,她一身男装,一管竹笛,一骑灰驴,悠然行在京郊绿意盎然的田野间。十三弟好事,吹了一曲相和,她只是礼貌性地应答几句,显然不欲与我们深交。可后来她竟成了我与十三弟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刺客的到来,我绝对料想不到,这样纤弱的人,竟有极高明的剑术。她已一己之力击退了刺客。我向她称谢,她却说:“我的毛驴被惊走了,如果你们死了,我找谁赔啊?” 她救人的理由居然是为了她的毛驴,而且也真的收了银子,大大方方、毫不犹豫的收。十三弟和我都有些愣。 这谁都听出是借口——总不成,我与十三弟的性命只值二十两银子吧?所以,我和十三弟依然欠她一条命,那么之后帮她也是理所当然了。 仗剑江湖,救人于危,在她来说,应是常事。她不愿别人惦记她的恩情,所以才故意说要银子吧。 她就像游戏人间的仙子,济世助人,却又不愿融入世间生活。发生的任何事、遇见的任何人,对她都如过眼云烟,从不萦怀。所以,她才能走得那样云淡风轻。可是,我与她共乘一骑时,偶而肌肤碰触,那温软的感觉令我心猿意马,她竟能毫不萦怀吗? 也许,在她眼里,我,以及十三弟,跟任何人一样,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微微不舒服。 本以为再无交集,但突然间,她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以小太监的身份。我初听这消息时,竟是不能抑制的喜悦。所以,我时常去十三弟的住所,想看看那么一个洒脱离世的人,是怎么做小太监的。 于是,某天,我看到了那永远难忘的画面:一片雪白琉璃世界中,她手持木剑,身上的衣裳也是雪白的,肌肤更胜于雪。淡黄的木剑舞起雪花无数,缤纷落在她身周。纤腰雾裳、云鬓花颜,不食不间烟火。 一瞬间,我错以为自己误入了广寒玉宇。 她看见我了,朝我一笑。雪白天地间,但见那唇色鲜艳远胜胭脂,眉如远山却比山色更显妩媚。漆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只那么盈盈一盼顾,便似极温柔的月光悄悄流淌。而双颊晕红,那明媚动人之态令我心醉。 我心动神驰间,她轻盈的笑声若珠走玉盘,对我说:“四爷,送你个礼物!”却是顽皮地将雪击得向我飞舞。 我终于又回到了人间,但依然有不真实的感觉,心情愉悦如美酒微醺,如春风拂体。我心中似有什么被拨动了,不由控制,竟陪着她玩闹。最后,我只顾贪看她的笑魇,任由雪团落在身上。 她连忙替我掸去雪粒,却是脚下一滑,我本能地扶住了她。 她就在我怀里,一缕幽香萦绕,那雪肤花貌近在咫尺。她的脸红了。感觉那软玉温香,我不能自已。她挣了开去,挠鼻垂眸,笑着想打破这暧昧。她问:“四爷……你怎么不躲开啊……”结结巴巴的。 我忘了自己随口答了句什么,只记得,我叫她:“锦儿。” “锦儿。”当我呼唤这名字的时候,感觉心中柔情一动。不知她是否与我一样。 从那一刻起,我清楚地知道,我被深深地吸引了,再无法自拔。 所以,我明知十三弟对她有情,却还是情不自禁想要见她,想要将她呵护在臂弯里,想要捕捉她每一个动人神态,想要凝视她波光潋滟的眸子,直至沉醉…… 慢慢的,我发觉她爱装傻、会害羞,而且心软,有缺点、在马前依然会出糗。 原来她也是这世间的一个女子,虽有些与众不同,但并非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并非万事不萦于怀。我暗笑自己以前居然将她想象成另一世界的人。 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我开始不自禁想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这样的女子,只能深藏水榭画楼,怎能容他人觊觎? “有藤鹭鸶藤,天生非人有,金花间银蕊,苍翠自成簇。” “鸳鸯藤下,一生一爱。” 我凝视着她,分明看清了她眼底的情愫,但她的反应却出乎我意料。对于她的糊弄,我虽然不悦,但无法对她真正生气。 我为她吹眼中的沙子。她的肌肤吹弹可破,隐隐有香气萦绕鼻端。我细细分辩,不自禁道:“芳暮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英芝。”她笑着接了句:“我倒喜欢‘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调于严霜’。” 我惊奇之余,她却突然转变话题,开始细述迷迭香的药用,以掩饰着慌乱。 我有些明了,说:“迷迭香确有药用,但曹子建已云‘去枝叶而特御兮,入绡縠之雾裳。附玉体以行止兮,顺微风而舒光。’这才是其用武之处。” 我有意这样说,只想试探她的心思。 不料,她突然问:“四爷,您觉着不顾严寒的开花结果,却是为了依托他人,为了旁人做了个锦上添花,也是好的?” 她问得这样尖锐,我听了觉得刺耳,心中突然极不舒服,冷冷说:“天地万物,皆应遵循其本分。迷迭香香胜幽兰,为人添香乃物尽其用,怎能说是依托他人?” 我以为她也许会继续反驳,但她却转了话题。我也没有深究。心想:“她自由惯了,平时所遇皆是山野平民,说话不知深浅也情有可原。以后慢慢总会识体知礼的。” 那时的我,已打定主意要让她成为我的女人。 我也有信心让她从此眼里只有我。却万万料不到,她竟会与十三弟私奔! 我一得到这消息,心中已不知是惊是怒,隐隐还有被背叛的耻辱。 她怎能一边对我流露情意,一边又与十三弟做出这种事来!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没时间多想,只是尽快去将十三弟追回来。 如果这事被皇阿玛知道,这朝局怕又将是一场动荡!这样的话,大哥、太子、八弟还不幸灾乐祸?九弟十弟恐怕会笑歪了嘴! 我了解十三弟。他对锦织用情再深,也不可能真能放下京城的一切。毕竟他是皇子,又深受皇阿玛宠爱,离权力中心这么近,从小就抱有远大志向。一朝却要尽弃,他难道甘心吗? 我追上了他们。在掀帘的一刹那,我看见了她,却是惊鸿一瞥,瞧不清神色。 我尽量不让自己对她心生怨恨。我将自己的私心深深藏起。 我的目的是劝十三弟回去,而她将成为十三弟的女人。兄弟妻,不可戏,我跟她将是陌路。 但心中还是不自禁有些嫉恨。所以一见十三弟,我就讽刺道:“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留信作什么?想求得皇阿玛原谅?还是——”我的话被十三弟急促地打断了。想不到十三弟对她竟深情至斯!生怕我的话被她听见而怨恨于他。 我不再说话,与十三弟走入林中,十三弟语意坚决,第一句就是:“锦织,我是一定要娶的!” 我大声喝斥:“胡闹!”这一声胡闹出于何种心意,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压抑着突然翻腾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的私心干扰劝说。 我以残酷的现实说服了十三弟。 我不但将朝中局势、皇阿玛的心思剖析给他听,我还将以前隐隐想过、却不曾宣之于口的有关她身份问题的事指出。 我冷冷说:“余锦织身份不明,作你嫡福晋是不可能的,但若当个侧福晋、庶福晋总可以的。到时我会帮她抬藉,给她安排个可靠的官员认个亲。以她的身份也该知足了。”说这些话时,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最后,十三弟被我说动了,却害怕面对。他茫然问:“我该怎么面对?该怎么劝锦织回去呢?” 我心想:“若她真心待你,应为你考虑,而不是鼓动你做出这种私奔的事来。”但口中却说:“余锦织她不能回去。她会连累你我,也会白白丢掉一条命。”京城的尔虞我诈,波诡云谲,杀机陷阱,我知道十三弟应该明了。 十三弟犹豫着,难心割舍。 但她突然来了。她问:“有这么难选择吗?” 我不知她听到了多少。我看见她笑着,依旧如初见时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初见时的她,就算不笑,那眸光流转的神态,也是温暖动人的。但是那天,她的眼睛虽如往昔般美丽,可那眼神却是定定的,又黑又深,让人心生寒意。 十三弟仓皇失措,一个劲表白,说一定给她名份。她笑着说好。但我一直凝视她的眼睛,她说好的时候,那眼里没有笑意。 我扼住了心底某处细微的声音,将十三弟送她的玉佩递给她。 她一把夺过,对十三弟的阻止竟突出杀招。 她竟绝情至斯!她对十三弟根本没有感情吗?她是为了玉佩才接近十三弟的? 我脑中一下掠过许多问题。眼见十三弟竟然不躲,我不及阻止。但她终究没有下手。我本来以为她利用十三弟,可看着她的神情,我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她脸色苍白,神情凄楚,但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倔强。 她的心被伤到了。原来,她对十三弟并非无情。若无情,就不会受伤…… 明白这一点,竟让我心中隐隐作痛。我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希望她是真正喜欢十三弟,还是为了什么玉佩利用十三弟…… 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身影,我忽然想起那个关于迷迭香的争执。 “四爷,您觉着不顾严寒的开花结果,却是为了依托他人,为了旁人做了个锦上添花,也是好的?” 她的声音忽在耳边回响。 我刹那明白,她当时的沉默,然后转移话题,并不是妥协,更不是觉得我的话正确,而是她不愿争执。 再争执下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我是对的,这毫无疑问;但在她看来,她也是对的,不容置疑。 她不愿依附他人,不愿为任何人锦上添花。 难道,这就是她数次真情流露,却又数次装傻糊弄的原因? 她怕一旦深陷便会无法自拔,怕到时伤得体无完肤。 她不愿融入这个世界,她的数回逃避,是因为怕受到伤害吗? 她依然是另一世界的人,我最初的印象竟是对的。 我默然望着庭院里渐被黄昏笼罩的树木花草,一缕细微却尖锐的疼痛渐渐弥漫。 负手回到书房,书案旁镂空着海棠纹的白玉香炉里熏熏散出了重重渺渺的檀香叠烟,让人的心慢慢安定下来的香味,我脑海中突然忆起什么。 我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红木盒子,轻轻打开,看着那白檀木佛珠,一共十四粒,粒粒都刻了“无畏”二字,我晓得她是取了“十四无畏”的含义。 不觉轻轻一笑,她曾为了给我备这份礼物而身染风寒,也是这份礼物,让我更加明确了对她的心意。再看下面压着那淡绿色的琉璃佛珠,我的心陡然一沉。 或者那日,自己应该也将这佛珠放于那盒子中,如此,有物伴与,许她还能想起他不经意间,我将攥在手中的佛珠越握越紧,勒的手有些生疼才慢慢松手。 走到窗边,我放眼望天,琳琅星空,辽远空寂,园中醉红丛里,蝶舞双飞,不知此刻,锦织又在几重青山外? 第二卷正文,时间会有跨度。 谢谢一直给俺留言、曾经留言以及看霸王文的朋友,特别是俺停更一月后给俺留言的朋友,没有你们的支持,这个坑估计就永远是坑了俺就不一一列出感谢了,倒不是怕漏了谁,俺的记性还不算特别差,有些常留言的朋友,留言风格俺都记住了,嘿嘿,等全文结束后俺在表达谢意吧。特别要谢谢一下图的长评,俺此文收到的第一个评,意见很中肯,鞠躬~~。 第二卷会给锦的感情一个交待。 四四的戏份会加重他是男主 依旧是小白文+言情+一点武侠。 还请大家继续支持俺,给俺意见,俺会努力的~~~ 第二卷:百年眠月 庆余堂 康熙四十二年,江宁城。 时已立春,乍暖还寒天气,江宁街道上却是人来人往,为生计劳碌的杂耍卖艺,四下吆喝的小商小贩,乘轿骑马的官吏商贾,嬉戏玩耍的街巷小儿,男女老少,三教九流,好不热闹。 若问起城中百姓,哪家医馆的大夫医德医术最高,诊金药价最便宜,大多数人都会推荐庆余堂。无论馆主,或是坐堂大夫都是医者仁心,任何疑难杂症,皆能手到病除,在城内百姓中口碑甚高。 庆余堂座落在这座古城东南之角,医馆面积不大,只是那泛金额匾上书的庆余堂三字,金钩银划,笔势迥劲,颇有凌云之气。 馆内格局却具有现代医院的风格,不似其他医馆外堂即是大夫行医开方之处。 余庆堂外间左侧是药柜药橱,即供来馆求诊病人按方取药。右侧置有矮墩木凳椅藤,供等候者休息。二进门方是坐堂大夫诊疗之处,用帘隔开两个小诊室,帘外挂牌,写上行医者的姓名。因着常有穷苦百姓上馆求诊,赊账或医馆不收药费之事也是常有的,因此医馆虽看着求医者如云,其实所赚之钱只恰能维持医馆的正常运作,为节省开支,馆内的坐诊大夫就是馆主和他的儿子。两人却是各施其职,接待不同症状的病人。 三进是急诊治疗处。再进一里,则是馆主一家日常生活之地。 此时,刚过午膳时分,医馆难得冷清。 一青衣小僮拾掇了一番案几,便用手撑着下巴发呆,屋内的炭火升的很旺,暖暖的让人有些恹恹欲睡,他偶尔望望门口,像是在等候什么人。另一位灰衣小僮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一边捣药,一边不自觉的打起了呵欠。 青衣小僮直起身来,伸个懒腰,走出长长的案几,到门口掀开厚厚的棉帘,东张西望一番,回头问道:“丰沛,你说小师傅上山采药怎么还没回来?” 丰沛停下手中的活计,也望望门外,道:“许是路上耽搁了罢,照理该昨儿回的。早晚师傅该担心了。” 青衣小僮点点头,刚走回来,就见里间的帘子掀开,一位浓眉大眼,脸颊方正,身材魁梧,刚毅俊朗的的中年人负手走了出来。两位小僮忙躬身相迎,道:“师傅。” 中年人点点头,声音沉厚,道:“青桐,你去煮茶。” 青桐忙答应下来,道:“是师傅,再过半时辰,客人该多起来了,您入里间歇息会子罢。”馆主点点头复入里间。 过了一会,六个形似练家子的人进得馆内。丰沛微感愕然,面上却无表露,出了柜台,笑着迎了上去,只问是谁问医求诊。 来人中当头那位牛眼大汉拍拍胸脯,牛气冲天道:“叫你们主诊大夫出来给老子瞧病。”他声音宏亮,体魄健壮,倒不像是染恙之人。 丰沛和青桐见来者不善,其中还有几位佩戴刀枪,面面相觑一番,心中暗道不妙。 他们之前听人说过,因为庆余馆价格公道,不光是周围村屯,便是城里都有不少人宁可到庆余馆问病,抢了其他医馆不少生意,那些个药馆暗地里都想来寻庆余馆晦气。 这群人一瞧就像是走帮派的,莫不是来找麻烦的? 丰沛没有迟疑,笑道:“这位大哥来的巧,眼下正好没旁的病人。请大哥先来挂号,不知大哥哪里不妥当?”他刚拾起毛笔濡墨,那大汉便一拍柜台的案面,柜面砚台都抖三抖。青桐脸一沉,怒视着大汉。丰沛不动神色,放下了毛笔。 那牛眼大汉牛目圆瞪,一张口,露出黄灿灿一口歪牙,吼道:“什么劳什子挂好不挂好,老子是来看病的,你敢挂老子?你爷爷的,庆余堂就是这样对待医人?竟叫个毛没长全,屁懂不懂的小破孩给老子问诊?娘的,也不打听打听爷的名号?老子可是斧头帮的大当家!叫你们大夫出来,否则老子可不客气了!”他身边的人吹胡子瞪眼、言语不雅的附和起来。 他们越发说的过分,青桐按捺不住就要还口,里间传出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丰沛,让病人近来吧。” 丰沛忙应下来,给青桐使了个眼色,领着他们一众人进入里间。 进得里间,丰沛觑了眼馆主,见他喜怒难辨,稳如泰山,高高挂起的心略略放下一些。他原本想守在馆主身边,却见馆主淡淡吩咐他下去上茶,他才不甘心的出去。丰沛到外间后,见青桐已经倒好了茶,便附在他耳边嘱咐随时准备报官。 青桐应下来,忧虑的叹道:“哎,可惜小师傅还未回来。” 丰沛只点点头,忙端了茶进了里屋,放下后看了眼馆主,忧心忡忡的撩帘出去。 馆主面无表情地问完病症,又偏头冷淡地给那大汉把了半晌脉,最后慢悠悠道:“帮主身体并无大碍,只有些固热伤阴,怒伤肝脾,照方子吃几剂便好。” 那牛眼大汉似等着他下诊断,耐着性子听完便想发彪。却不料他对面那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冷冷的看着他,唇际略有讥诮的笑意,让他不禁有些慌乱。 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发脾气道:“你个庸医!老子头痛咳嗽跟内火有何关系?老子去回春堂看过,李神医说了爷是气逆……气逆引咳,苔黄少津,脉象……脉象虚浮,定要好生调理!你分明是医术不精,还要讹爷银子!老子要发彪了!” 他站起来,青着脸再是一拍案面,其身边的喽罗们便互相使了眼色,抄刀轮枪将馆主包围起来。 没想到馆主却好整以暇,只神情凉薄的扫视过去,却激得那六人青筋直跳。 大汉对他不冷不热的样子十分不满,跋扈的信口乱嚷起来,言语粗鄙,只说要砸了庆余堂的牌子,抢过一喽啰手中的大刀扬手便要挥出。 馆主眸子一冷,手指微动间,却有人掀开帘子进了来,馆主目光一扫来者,嘴角边若有似无的浮起一丝宽心的微笑。 只见那年轻人相貌普通,只那双灵眸清绝,眸光流转间有种透尘的风流。他水灵的眼睛冷淡的环视了这群人,眼波一闪,看着那大汉,本是温柔的眸子里迸裂出难以言喻的鄙夷。 他轻嗤一声,对着那大汉重重地一拂袖子,收回目光,向馆主问道:“爹,您不是说不在馆内诊治染花柳病的人么,怎么今儿破例了?回头还得费功夫清理消毒。” 闻言,大汗脸色剧变,身上也应合着开始发痒,不由心虚起来。他的喽啰们不可置信的望了眼大汉,见到他要杀人般的目光,忙又低了头。 大汉脸上更是难堪,指着青年人的鼻子狠狠道:“小子!你乱说些什么?谁……谁染……花柳病了!” 只是他听见青年人叫馆主爹爹,知道他就是庆余馆另一位坐堂大夫,据说虽年龄甚轻,却是医术高明,胜过城中许多行医数载的郎中,因此心下难免信了七八分。 青年人似乎懒得搭理他,没好气道:“我说是你了么?” “你!”听他这么回答,大汉语气虽怒,却不免抱了侥幸的心理,只是身上还是痒,不由想起前几日去过寻柳巷,回家后就觉得身子不舒服。 青年人冷冷道:“我什么我?既然来问诊了,还怕大夫知道么?”大汉目光一呆滞,顿时心彻底荡到谷底。 青年人不再理他,只貌似无心地对馆主说话:“爹爹,方才我顺路去见了红……姑娘,她吃了几个疗程,脉象稳固些许,只那作恶的老鸨还是见天儿逼着她……真是个可怜人,如此,不知道何时能痊愈。” 见那大汉和他的喽啰们脸色更是僵硬,馆主心中暗笑,只是叹口气,略作惋惜对着他儿子道:“确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即是用了咱家祖上传下的方子,左右是能治好的。” 青年人想起什么,道:“爹爹,她与我们总算是老乡,要么孩儿再给她加几味药进去,以期她能早日根治。”馆主赞许的点头。 须知古时花柳病亦属绝症,听他们父子这么一番对话,大汉又想起与自己一度春宵的姑娘中有好几个名儿里都有红字,心中已经盖上自己是花柳病患者的印章,不由心慌气短,六神无主起来。 他强自镇定,让自己的喽啰都出去,然后求两位医者能大慈大悲为他治病,此时,“庸医”变“神医”,讹钱的骗子变成无所不能的“观音菩萨”。 青年人瞧他那涎皮赖脸,还不时挠这挠那的样子,强自忍笑,心中越发欢快,面上却是极冷,嘲笑道:“帮主还是寻回春堂李大夫吧,咱们这小医馆治不了您这位大侠。” 大汉见软的不行想来硬的,举起刀就要威胁,突觉一物极快的飞来袭向刀身,那力道甚大,自诩牛力江宁第一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臂一麻一震,手一松,刀就堪堪要落了下来,他连忙用左手抓住刀柄,才不至于丢人。 大汉这才知道他们两位中定有一位是高人,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再嚣张,连声不迭的压低声音道歉:“两位大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们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给小的医治吧!” 他态度诚恳,哀声连连,就差没跪下来,见那两尊还是不动声色,忙恳求道:“两位神医,方才小的说的你们别挂在心上;那个,你们当小的就是个屁,放过小的吧!” 青年人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又阴沉下脸,不依不饶的道:“不行,爷喜欢憋着!” 听言,那大汉讪讪站在那,似要哭了出来般,大大的牛眼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锦织!”馆主不想再与这些地痞流氓浪费时间,便严肃的打断了余锦织,道,“给他开方子。” “哦。”余锦织知道父亲想打发此人走路,便假装不甘心的答应下来,随手写了方子,态度生硬道,“医不医的好的,我就不知道了,出去拿药吧!” 大汉似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拿过方子,又是一顿感天谢地,乐颠颠的跑出去拿药。余锦织跟着出去,给青墨支了个眼色,让他磨刀狠狠抬价杀猪。青墨无比敬佩地表示理会的。 因着之前斧头帮的人堵着门不让别的病人入内,因此等那群人走了,见没有旁人,青桐和丰沛便和余锦织闲聊起来,对余锦织的机智是一个劲的吹捧,又问老大怎么今儿才回来。余锦织只笑道路上耽搁了。 正说着,医馆馆主余无痕从里间出来,对余锦织摇摇头,稍显不悦,问道:“给他用药了?” 余锦织吐吐舌头,老老实实道:“嗯,撒了些,左右症状脉象与花柳病一样,防着他不相信咱们,去了旁的药馆瞧病。” 余无痕不冷不热的瞥了眼余锦织,她连忙老老实实的低了头,又乖乖走过去,拉拉父亲的袖子,娇巧道:“爹爹,我外出采药多日,可想念爹爹呢!爹爹,你看我都瘦了!” 余无痕虽仍是板着脸,宠爱的微笑却从眼梢唇角泛出来,无奈叹道:“你啊,就会惹祸,若他去查证那位什么红姑娘是否染恙怎办?” 余锦织无所谓道:“这事儿,青楼又怎会外透?还不都说自家姑娘干干净净的。再说,我们还怕这些个小混混不成?” 余无痕瞧着她那模样,不咸不淡笑了两声,只是温和道:“你倒是想得明白,既不怕他们,就得好生练功,今晚也别睡了,蹲一夜马步!” “爹爹!”余锦织急道。余无痕也不理她,径直走进了里间,一锤定音。 余锦织垂头丧气的望了眼在那强自憋笑的青桐和丰沛,瞪了他们一眼,忽而睫毛微微颤栗,唇边浮上一抹浅笑,那模样分外诱人,让见过他真面目的两人都不禁傻了片刻。 她只当不知,走过去拍拍青桐的肩膀,刻意拖得柔长的声音,道:“不是叫我老大?好兄弟要有难同当,今晚陪我蹲马步。” ——啊?丰沛面色怪异,但没有说话。 “老大!”沉不住气的青桐正要反驳,接到余锦织“温柔似水”的目光,也只得收了声。 此时,却有人送来了从京城来的信。余锦织一听神采飞扬,接过信一看,果然是之翎的信。这两年中,她虽与父亲定居到了江宁,但还是一直与之翎保持着通信。 看完之翎的信,她心里自是雀跃,眼角弯弯一笑,进了里间对父亲道:“爹爹,还记得我跟您说过那位曾在京城照料过我的董鄂大哥么?他过些日子要来江宁了,到时您定要见见他,他的医术可是了得,人品也甚好。” 余无痕笑道:“瞧你高兴的。” 余锦织一窘,道:“我哪里有。” 外面的青墨也进来笑着搭口道:“小师傅夸好的人定是不错的。对了,小师傅您这些日子在山里不知道。我听人说皇上、太子还有几位皇子一月就出京南巡,没多久也要到咱江宁来了呢!” 听言,余锦织脸色陡然一变,忙低了头,再抬首间已经是云淡风清,笑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福分见着圣颜啊。” “是啊。”青墨没注意到余锦织的异样,只八卦起了街头巷尾对此的议论。 只有余无痕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自己的女儿,没有说话。 闭馆吃完饭后,余锦织取下了轻薄的面具,一人凝倚着内院的鸳鸯藤架,手持之翎的信,放眼望着那碧紫深黑天,不知他们是否也随驾南巡?春寒犹冽的晚风刮来,她也不觉得冷,任由思绪随着那沉沉的黑云漂浮,前事犹思间,天际唏嘘渐远。 干枯的鸳鸯藤下,她置身梦外,过于清醒,于是错过;碧天山野西林里,她看得清楚,他爱意不够,终是放手。 其间,几分真假,依稀柔情,谁也分不清了。 阑珊处(上) 二月底,十里玄武碧波漾,画舫千灯鱼龙变。浪花呼酒明月低,何人舣舟青莹散。 玄武湖畔游人如织,湖周摊铺处处,吆喝叫唤,人声鼎沸。 湖中梁洲岛的览胜楼上,一身材修长匀亭,身着松花色丝棉袍子的男子,凭栏而立,从容俯瞰四方万物,仿佛一切乾坤尽在他把握之中;偏生,一脸无华神色,好似身外之物皆不入心,但这番静切威仪却已足以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那男子俯眺着这夜色中的瑰丽湖色,忆起一千二百多年前,史说“鸿恩大德,前古未比”的隋文帝灭了南陈之后,曾下令夷平南京城,致使生民涂炭,而这片玄武湖也因此消失了两百多年。 天子一令,倾城灭池,伏尸遍野…… 万象乾坤,天地枯荣,尽在翻手,覆手间…… 纵然高处不胜寒,那绝美的风景,又岂是底处之人能欣赏到的? 他身旁一人犹豫良久,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去,俯躬身子说道:“四爷,这楼上露重风寒的,万一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不若……” 四爷有些不耐得挥手打断他,道:“哪里有那样金贵?”他傲然挺立,微虚明眸,放眼眺望,远处黑幕般的无际天空下万家灯火璀璨光芒,点点闪耀若天上之星,他心中分外旷达,只觉万千沉浮于胸中纵横开阖。 却是扭头对他身边另一位面色沉静的男子说道:“修远,当年景纯(1)就曾隐居此处,且作诗云志‘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倒是恬然洒脱,若我不是……倒也愿意学他超然尘世之外啊。” 修远只低头恭谨的回话道:“主子乃……”四爷象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明眸炯介,那精致的薄唇勾出一弯俊魅柔弧,不发一言,转身负手举步而行。修远也恰停住,不再多说,只俯步跟在四爷身后。 即使没入人潮,也难掩其与生俱来的朗朗风姿、高华气度,引得路上女子难免纷纷转眸娇涩偷觑,再羞红了脸闪开目光。 四爷只作不知,若偷得浮生片刻闲的游客般,欣赏着湖色美景,随意的游览着湖边小摊。此次南巡,自己受益颇丰,对国计民生,各地民情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亲眼所见,让他越发忧世忧民,这盛世底下掩藏着多少弊病和忧患?国库空虚,贪墨成风,吏治腐败,朋党盛行,而储君气质暴戾,乏明君资态,皇阿玛他老人家都看不到吗? 四爷驻足于一小摊旁,摊子上摆满了各式不入流的折扇。摊主是名精神矍铄的老人,一见四爷他们靠近便忙站起来招呼:“这位公子气质超凡,外逸内刚,一看就是出自高门。正配这一把折扇呢!您瞧瞧,这纸面上“清气满乾坤”的梅花,正配您的风姿。” 四爷敷衍的笑笑,拿了把折扇看看,却似不经意的与老人攀谈起来,问起了生计如何,地方官的政绩口碑等等。 这时却有争吵的声音响起,四爷寻声转身而视,见得几个地痞无赖围住了一个小吃摊位。为首者牛高马大,一把抓起年老瘦弱的摊主,直嚷着让他还钱,摊主只说钱还没攒够,请爷们通融通融,却被踢倒在地,甚为可怜。摊位里还有小姑娘,连忙跑到老人身边,苦苦哭求地痞饶了他们祖孙二人。地痞们自是不依,满口秽语粗鄙,涎皮赖脸的抓着小姑娘,只说要拿她抵账。 四爷眉心紧拧,默然不语注视着这一切,眸底渐渐凝了一团戾气。四爷正想要严惩这群地痞,却有一个清亮却冰冷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似乎很陌生,却依旧清澈如水晶盈耳,呵呵,依旧…… 四爷唇齿边慢慢挂上几分如春风般的浅笑,会是她吗?这熟悉的让他的心莫名轻轻震撼的声音,一时间,那似乎遗忘已久的回忆被这声音如珠子般一一串起…… 那厢伊人却不知那如夜深沉的双眸已经凝于己身,只是教训着那斧头帮帮主不能如此仗势欺人。 牛眼大汉身边有手下,也不好对余锦织太示弱,只道:“余大夫,我知道您医者仁心,可是,我们是走江湖的,有一大帮兄弟要过活,不能您说不收就不收了。” 余大夫……果然是她!她还是那样,带着面具,一身男装,爱打抱不平……她的身影正立在几步之外,对着一群高大的暴戾之徒,她毫无惧色,风华英姿,不输男子。可他却想起了三年前,鸳鸯藤下她的模样,清透柔媚双眸中的眷恋凝华,她脸颊上的飞彩醉霞…… 轻风拂过,荡起两人的袍角,如书页翻飞,往事重叠,曾有的心动,失而复得。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如海中潮汐,渐渐大了起来。 而那边,余锦织面对着那群不依不饶的痞棍和无助可怜的老小两人,心中是沉重的叹息。 余锦织自是知道她今日救了老王家的人,明儿还有老李家、小张家的人受到官吏欺压、恶棍欺侮。这是三百年前的中国,是落后冰冷的封建社会,在这片天空下很多让她不能接受的陋制弊端不是她,或者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要杜绝这些,除非整个社会体制发生根本的变革。可事实上,她知道这不可能。历史的进程是循序渐进的,其固有的轨迹和规则不是她这个误入时空的人能够打破。 其实,中国人自古都习于忍耐、墨守成规且甘于现状。而这个时空多数平民百姓对其极为低下的社会地位、对其生活的窘迫以及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都极其麻木。对于这些思想上的束缚,她更是无能为力。或者,她能做的,是在保证己身的情况下,帮助一些可怜人。咱是现代人,从小就学习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江姐等人英勇无畏的事迹,在丑恶现象面前,总是要保持一份正义感的! 余锦织目光冰冷的注视着牛眼大汉,态度强硬道:“你们要讨生活,就定要逼良为娼,让别人没得活路?好个江湖道义,今儿我算长见识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的病没的最后一个方子不能根治,明儿你来庆余堂拿药方,我不收你诊金,当是给他们抵债。” 牛眼大汉怕余锦织说出他身染脏病,不禁心虚,面上却不示弱,道:“他们欠了我50两银子,你的方子还值得了50两银子?” 余锦织的嘴角慢慢挂上了轻蔑的弧度,身子微微前驱定定得逼视着牛眼大汉,轻声道:“我的方子或许不值这个价,但帮主的命可是千金难买。” 余锦织复立直身子,神色淡淡却志在必得的望着脸色大变的牛眼大汉,知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牛眼大汉铁青着脸怒视着余锦织,却是不敢言语。他心中对余锦织已怀恨意,却又不能不低头。只是这么大群人围着,一旦向余锦织妥协了,失了面子不说,传出去以后他还怎么混?如此受制于一个年轻郎中,这口气,又叫他如何咽得下去? 余锦织知道他的心思,她不怕得罪这群地痞,但却怕这群地痞心怀怨恨,等自己走了报复这祖孙俩,倒是一片好心反害了他们。毕竟,她不可能一直守着他们。 她放低了姿态对牛眼大汉道:“帮主,我非存心与你做对,只是这祖孙二人身世十分可怜,还请帮主高抬贵手卖我个面子。这个人情,他日我自当报还。” 听她这么说,牛眼大汉自做多情的以为她是要交他这个朋友,两相权衡下,他缓了缓神色,对余锦织客套了一番。余锦织的态度疏远、不冷不热,只作敷衍。 待这群地痞离开后,老人和女孩连忙感谢余锦织的大恩大德,几欲跪下。余锦织忙扶住他们,只道不必谢,让他们以后有何难处直接上庆余堂找她便好。 他们自是感恩戴德。老人老泪纵横的拉着余锦织的袖子就是不愿放,对她品性大加赞美一番后,就开始说此恩无以为报。余锦织瞧着他的目光不停游回在自己和他孙女身上,额头冒出豆大一滴汗,就怕他下一句就说要让他孙女以身相许,一阵寒恶,忙“狠心”抽出手,尴尬笑了两声,只说还有要事在身,抬脚走人。 走了没多远,余锦织却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她。她正敛了眉,缓了脚步留心确定,回应她的却是一个低沉混厚的嗓音:“锦织……” ……余音袅袅,耳边;霎时荡漾,心中…… 余锦织突觉呼吸紧窒,疑惑的缓缓转身,玄武湖上荡漾着的水色星光慢慢转出视线,入眼的是那满目灯火辉煌也掩不住的一汪眸光浮浮。 隔了人潮汹涌,那位依旧神采飞扬、英气逼人的男子,正含着一抹浅笑静静的望着她。 刹那间,春风十里。 余锦织的心无法抑制的一震,一时间,她忽然有种错觉,这霎时的回眸,换得是流年水尽后的一池幸福似莲绽;这蓦然回首,见到的是为她守候相思之地多年的深情爱人。 可是,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渺渺然地轻烟幻觉。 这灯火阑珊处的他,不是她的爱人。他们没有生死相伴的誓言,没有隔了重重关山也不相弃的守护,甚至,连个爱字也从未出口。 如梦似幻的夜,她,却不愿沉沦。 可耳根不知怎的就热了,心跳猝不及防的加快,不敢相信,问不出口的是:“胤禛,你如何能认出我?为何能在这茫茫人海将我找出……为何是你,为何?” “砰,砰,砰!”身子猛然一震。 几声巨响之后,一串串烟花绽满天空。身边无数的人驻足赞叹着,而他们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过对方。 天空渐亮,色彩缤纷。 眼前一片雪亮,焰花绽放九宵,直到冲到夜空最高处,焰心吐蕊,热烈盛开,千万条银丝如春雨细细飘洒,耀眼,刺目,迷心…… 却不知,让之失心?br /gt; 锦织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9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9部分阅读 心的不是烟花,而是他于烟花中微笑,敌过漫天的花团锦簇,而他眉宇间的英气,则胜过了整个烟火人间! 偏生,压不住,往事浮现,他的话语,字字在耳,他的神情,清晰于目。于是,点点恼怒、丝丝落寞还有莫名的不甘汇上心头。心,慢慢沉静。 割舍下,对幸福的奢望。冷冷道一声:“公子,你认错人了。” (1)郭璞,字景纯,是晋代著名的文学家、科学家,博学多才,尤其精于词赋和历算,曾在玄武湖边隐居,可惜生在乱世,最后还是躲不过,惨遭迫害。 阑珊处(下) 余锦织冷冷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四爷恍若没有听见,眸中含笑依旧,牢牢凝视的目光中有掩不住的气定神闲。他慢慢步近,余锦织下意识的一退,四爷也悠然止步。 两人的距离不过一臂,周围人声喧哗,炮声震耳,可余锦织耳中似乎只传入了他低沉的声音:“是我认错,还是你不愿相认?” 他说话一向如此,揭穿别人时,习惯一针见血。 话闭,四爷发现对方的脸色悄悄变白,一丝似有若无的矜肃从她的眉角处扬起来。四爷心情一沉,这一刻,问话的人比回话的人更清楚她果然心气过高,不能将那件事儿付诸一笑。 余锦织漠然道:“公子说笑了,既不互识,何谈相认?” 她的态度冷硬,四爷眉角轻挑间,叫人分不清其神情是喜是怒。 其实,自小生活在权力之巅的皇家,于他而言,江山美人,他选择的永远是前者。或者这两者根本不必拿上心的天平去衡量。 美人一笑固然倾城,但佳人何其多,而江山只有一个。真男儿,就当霸气古今、气吞河山,在这永固多娇的热土上尽情挥洒自己的才智,立下千秋万世的圣名。 而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政治和传宗接代的工具,平日闲暇休憩之时的玩具,又怎可能让他入心呢? 只是,不知为何,他对余锦织有种莫名的感情和渴望。他并不知道何时,自己心上就多了这个淡淡的身影。这种改变似乎是在某个时刻,从某个细微处如涓涓细雨般的慢慢渗透开始的。因着不是那顷刻间剧烈彻底的震撼,反倒叫人忘了防备,就有如蚁|岤之于千里大坝,一经年月,只需轻轻一触,坝倾堤决。 他要她,此次,他不会再轻易放手!细想起来,每次都是他先遇上她,哪怕初见那日,也是他一马当前,先望见了她的身影。为何,他不能争得占有她? 四爷垂下俊眸,深深的凝视着余锦织,幽深的瞳仁里眸光明亮,水波轻漾,晃乱了余锦织的心。她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欲走。 不料四爷一把拉住了她,她正欲发怒挣开,四爷目光流转中却闪过一抹狡诘,盯着她的颏颔,很诚恳的对她说道:“你下巴颏儿处的面具翻起来了。” 余锦织忙下意识的手抚下颌,顿时发现自己受骗了,不由抬首瞪圆了美眸,恼羞的看着那平日里本最是正气凛然,一派清傲耿介之士的京城四贝勒爷。 四爷却没有流露出得意的神色,而是采用了哀兵策略,既要让她承认身份,更要解开她的心结。说到把握操纵人心,他爱新觉罗?胤禛绝对拿手。 他眉心微拧,眸中划一浅黯然,如流星陨落,恰到好处的转瞬即逝,只幽幽道:“锦儿你何苦要拒人千里?这两年来,你过得可好?可寻着令尊没有?” 他深知余锦织虽看着像刺猬,对人总带着三分疏离,刚与你靠近一点,马上又避开得更远,但却容易心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果见余锦织收起了敌视的目光,面色稍霁。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她,刺猬就是刺猬,内里再软,外面也是刺。 她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略带讥诮道:“四爷说笑了,我一蝼蚁小民,怎敢高攀金……京陵高门?左右不过择一安生立命之处,不劳四爷费心。” 余锦织本想激的四爷动怒,好证明他刚才说的那些关心的话不过又是捉弄她的话语。可转念一想,他是帝室之胄,何苦要对她示弱呢?过于敏感,有时不是件好事。于是,更刺耳的话,还是被她咽了下去。真是只没用的刺猬。 殊不知她的话,却已经让自幼高高在上、甚少被人忤意的四爷心中微恼,眼角不经意的抽动了一下。 稍作克制,四爷正要说话,突然身后有人唤他:“四哥。”那熟悉清朗的声音让四爷和余锦织的心,俱是一惊。 四爷深深看了一眼余锦织,见她的目光侧过他的肩膀,直直望向他身后。她墨睫轻颤,眸里寒光乍泻,嘴角却慢慢弯上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四爷忽然的一阵烦躁恼怒,倏然转身,依旧的高贵清远,对着来人道:“十三弟、弟妹。” 他的音量适中,恰好能让他身边的人都听见。 身着月白色绸银夹袍的十三爷经过两年的政事历练,越发的沉稳内敛,却仍然英姿勃发。他身后除了侍卫家仆外,还有位身着同色绣玉兰花纹汉装、温婉如玉的女孩。那女孩,正是十三爷的嫡福晋兆佳氏。 兆佳氏动作优雅的对四爷行礼请安,然后略略靠后安静的站在十三爷肩侧,抬眸望向十三爷时,眉目间有一抹似水般婉转流波的少女柔情。十三爷感觉到她的目光,亦含笑回视了一眼。 他们的对视,被余锦织尽收眼底,心底一声冷哼,还转成一句自嘲,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而她却没注意到,四爷此刻正不着痕迹的微微扭头,目光若有似无的飘过她的面颊。一瞬间,他心中涌动着各种情绪和想法:她故作镇定的凝眸于十三弟,眸里却溢出丝丝落寞、骄傲……是她心里还有着十三弟?她是因为吃醋,对十三弟失望了,才用那种目光瞧着他?嘲讽、了然、不甘…… 对于这些暗涌,十三爷自是不知,他爽朗笑道:“四哥倒是过来的快,我估摸着父亲和二哥过会子也得到了。” 然后,他转眸望向余锦织,问道:“四哥这位是?”显然,他方才看见四爷与余锦织在交谈。 四爷仔细瞧着余锦织的神色,见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静敛。她的眼波若有若无地一扫十三爷,就像看着一位素昧平生的人,冷淡幽远。他正琢磨着怎么介绍余锦织,却见余锦织唇角微微一挑,目光一冷,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四哥,这是?”十三爷愕然对四爷道,心想还没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人。 四爷神色清冷没有答话。十三爷见四爷不答他的话,心有不悦。 却不料,一个声音响起,霎时打乱了十三爷的整个心湖“锦织!” 心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突然觉得有些眩晕,不确定那声“锦织”是真实,或是一时幻觉。刹那间,那被生生压抑已久的往事如海啸般澎湃心头。那个叫锦织的女孩,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朵最艳的夜昙,一时开谢,便夺去了他的千情万思,空留一场寂寞余恨。 兆佳氏被十三爷的神色吓到,不由自主的将手轻轻搭上十三爷的手臂,犹豫的望向刚才那位年轻人,见他正走到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身边。那中年男人回头望向他们这边,她只觉得他的样貌很像是蒙古人。那个中年男子,自是余无痕。 余无痕低头问余锦织怎么回事,余锦织只举头望向父亲,淡然回答道:“不相干的人。” 这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四爷和十三爷耳中,四爷负着的手越握越紧,只一双寒潭般的眸子,深不可测,叫人看不出他心思的端倪。 而十三爷却是如遭电击,心底深处传来了破碎的声音。 不相干的人么?……不相干…… 他耳边不断回响着余锦织的话,他对她日思夜想了整整两年,派人明察暗访她的踪迹两年,甚至都动用了蒙古的人脉……她不与他相认也罢,还说是不相干的人…… 顿时,兆佳氏感觉到十三爷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十三爷僵直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兆佳氏正拉着他。她的年龄不大,可此刻,看着自己依赖仰慕的夫君露出那她从未见过的失神落魄,只觉得心头一寒一怕,下意识的拉紧了他。 可哪里拉的住,十三爷加快脚步欲追上余锦织,他只觉得好多话要亲自对她说,有好多问题要她亲口答。 却是生生被人止住了。四爷拉住十三爷,面无表情,甚是威严肃然,道:“别冲动。阿玛他们过来了……” 十三爷蹙眉回头看了一眼四爷,星目里流露出的无力痛楚就那样深深扰乱了四爷的心。 一瞬对视,一人眸海若殷浩星空;另一人眉眼作落花凌乱。 只一眼,十三爷复转头望向余锦织的背影。灯盏明灭间,眼中青衣远去;银瓶乍破间,记忆中铭刻的身影如洪水般奔腾而出,一时间,无数过往交叠…… 一次次心恸,一夜夜相思。 那双墨黑灵动的眼睛,那弯淡雅甜美的浅笑。 夜幕星池,软软风,她长发扬起,轻柔的扑进他怀里。 那对他眨眼的模样,叫他终生难忘。 夏风习习,叶声声,她决绝的眼神,转身去,音影远。 只余他,风月夜,尽相思。 相思,亦不见。 怎料,两年后再相逢,却是不相干? 放不放手,又岂是她能说的算? 将她束缚在他怀中!让她成为他的! 经历两年相思的碾压,这个念头就若火山下的岩浆,翻滚着,叫嚣着,就要喷发而出! 一切都是转瞬间事,他再回首举眸时,迷雾已散,目光清透,想来两年的时光中,他已学会了如何用面具包裹自己的全部心绪。 四爷修眉微敛,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十三爷。再同他一道,以恰到好处的恭谨,心灵剔透的睿智,去演好他们皇子的角色。 父肃子孝,兄睦弟恭。盛世繁华,百姓安康。所谓情爱,暂诸脑后。 那厢,余锦织心思繁杂,默然不语的跟在父亲身后往医馆走去。 寒星漆夜,人群渐稀,巷陌幽深。 余锦织决计不再让自己陷于往日时光,摇摇头,将纷叠往来的人影统统赶出脑外。她手中提着的灯笼中青焰明暗,微弱的光莹只照亮了几步青石板,前物不明间,光线与黑暗模糊衔接。 而她,却与这个大清朝格格不入。 她曾一次次想过,为何自己会莫名穿越到这个大清朝。 事实上,她对这个朝代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书上的一点内容。她知道有康乾盛世,康熙后面好像还有个不那么有名的雍正皇帝,若雍正就是她见识过的色太子,那么她似乎可以理解原因。可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对她了解这个社会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这么多年,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力的适应这个世界,却无法真正的与之融合起来。 她想回家,特别是在寂静寒冷的夜里。 她想念疼爱她的爸爸,不知道爸爸如今过的如何?只能奢望即自己穿越了,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也会占据自己的身体,替她尽孝道。因此,她也格外敬爱现在的父亲。 她想念教室里的同学们,哪怕是那位坐在她前面经常打屁的同学现在想来都是可爱的。 夜里在昏黄的灯火下看书时,她总想起晚自习时的满室通明,心中声声呼唤日光灯啊,日光灯,千金难买日光灯。 有时候,她会拿着那两个玉佩冥思苦想要怎样才能回去。本是进宫找剑,结果剑没找着,意外的获得了玉佩,意外地结识了两位男子,惹了一池心乱。 至于什么鸳鸯藤下,一生一爱,都是骗人的。他怎么可能只爱她一人…… “锦织!”余无痕的声音生生打断了她飘浮的思绪。 “爹爹?”余锦织被吓了一跳。 “在寻思些什么?”余无痕慈爱问道。 “我在想董鄂大哥抵达江宁没有,按日子算来,该是到了的。”余锦织甜甜笑道,心中是对父亲满满的依赖。 “呵呵,你倒是记挂着。”余无痕略略打趣道。 “这是自然,他是我在这……在外认识的第一位好友嘛,自是牵挂念想。”余锦织尴尬道,“爹爹不许再笑话人家。” “呵呵。”余无痕宠爱的轻轻拍了下余锦织的后脑勺,不置可否。 突然,余锦织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四爷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他是否听到了自己与那两祖孙的对话,因此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如果那样,那他岂不是知道自己在庆余堂行医? 心念电转间,惊然中偏生闪过无法抑制的怅然…… 她举眸望向前方,长街就像是条永无止尽的缎带,要将她牵引到远方纯寂未知的黑暗。欢笑也好,叹息也好,哪怕再是泪流满面,也是无人管,无人慰。 心就那样突然一空。她问自己,你是否足够坚强?能够不去求,不去奢,坦然地面对孤单空寂? 忽然就想到曾看过的一段对话: 问一声:“你在哪?” 答一句:“我在这。” 急急再问:“我也在那吗?” 轻轻叹息:“不在,只有我一人。” 人生是否就是这样,孤零零一人,再是绝望也要不停走下去?似乎这一生只剩自己一人孤独的行走,直到冉冉物华休?那悠悠天尽头,是否终是无人等候? 唯一,多完美的词。是否太美好了,所以求不得,期不了? 忽而,只觉得眼睛发涩。 “爹爹,等会了董鄂大哥后,我们离开江宁吧,女儿想游历大江南北一番。”余锦织幽幽道。 余无痕虽觉突然,但却想起了什么,猜疑被片刻证实。想起刚才遇见的两位男子,高贵风华,傲然从容之姿,绝非平常人可比。他心一沉,往事浮现,心中涌动起更多的不安和担心。犹豫半晌,还是咽了该要说的话,女儿大了,很多事情,她想的明白。更何况她决意要走,自己多说反遭她怀疑。 心思芜繁间,他只答应下来,深深的望了一眼自己疼爱的女儿。 光线不明中,余锦织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寒风萧索,寥寥寂寂。 (1)似乎没有史料具体记载了十三的嫡福晋兆佳氏嫁给他的时间,只是因着康熙46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所以大家推测他们是康熙45年大婚的。本来这个女孩是想写成他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但目前故事进行到了康熙42年2月,她要在七月初十日生13的第一孩子。因此,她不可能随驾南巡,我只能让身份更高贵的兆佳氏出场。许她刚嫁的时候太小了,所以才等到45年才怀孕吧…请大家莫要追究我了… 秦淮岸 十里秦淮烟月笼,画舫凌波浆声扬。金粉楼台临水盖,文人马蚤客风流尽。 夜色朦胧,灯影辉煌中,余锦织一人沿着秦淮河岸缓步而行,静静欣赏着这灯华迷离,水声潺潺,如梦似幻的虚华美景。 静心聆听,远来风中不知是谁扬起了缕缕丝竹,一声声低吟: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余锦织轻轻一笑,于这烟花之地,又有何物能结同心,求个百岁不相离?在这风华之地,曾出过闻名于世的秦淮八艳,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陈圆圆,皆是倾国倾城、神姿艳发、才华横溢、见识风骨不输男子的绝世佳人,留下了那所谓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可她们的结局呢?让她们付出一切去爱的男子们,又有谁真给了她们个一人心,百岁不离?古代的男子,真真叫人失望。 摇头不再去为这些女子惋惜感叹,她加快步伐往罗浮亭行去,心想不知道之翎为今儿的事情生气没有。 下午时之翎曾来访庆余堂,与他再次相会,余锦织自是喜不自禁,亲自煮茶侍友。把茶谈笑间,时光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夏季,他们一起高谈阔论,或是对竹论诗,或是笛琴相合,或干脆一茗一香,静默的看竹叶飞舞。 两年不见,他依旧是那如竹公子,举止谦和雅然,真心而笑时,如温玉般让人心情舒适。只是不知为何,原本父亲也与之相谈甚欢,可一问及他的家世背景,得知董鄂大哥是曾被康熙称赞“累年统兵诸将,未有能过之者”,在平定噶尔丹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费扬古将军的孙子之时,脸色微变间,态度也疏远起来,不多时,父亲便以尚有病人候诊为由离开。 父亲态度转变稍嫌明显,让之翎不免尴尬。余锦织不明所以之间,也甚为过意不去。之翎告别时,约她晚间来秦淮河的罗浮亭相见,带他一游这“六朝金粉”之地,介绍南京的风土人情。余锦织自是欣然应之。 收回心思,余锦织看见不远回廊处挂有许多字画。秦淮河一带自六朝时,便成为文人墨客聚会的胜地,举行诗会把酒风流的事儿是常有的。近来圣驾南巡到江宁,这些个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相邀饮酒斗诗,倾尽才华写诗作画赞一番当代盛世繁华,对皇帝的文治武功大加歌功颂德也是可以理解的。没准鸿运高照,能被游历赏玩此处的天子看中,便是天赐的荣耀,扬名于世不说,往后飞黄腾达也是可能的。 余锦织走近,一望游廊尽头的罗浮亭里未有之翎的身影,想着他应该还未到,便打算先凑凑热闹,附庸风雅的赏赏这些个名家作品。 回廊里的人不算很多,仅有三个好友在并肩交耳评论,廊中另有一人捏胡晃脑独自沉醉。余锦织挑了处人少的,就着不明的月光和廊上昏暗的灯光,仗着自己身怀武功,目力甚好,认真地品评起来。 这幅画还算雅致,少了些韵味…… 这凤凰牡丹画太俗太艳…… 这字还行,笔法老练沉稳,笔力苍劲雄浑,乃上层之作。 这字用了心,就是多了灵逸,少了根骨…… 有一团莹黄的灯光靠近,余锦织注意到有人在她对面几步处挑灯看着字画。起先余锦织也没在意他,只是专心欣赏字画,后来慢慢注意到他们赏鉴的速度竟然变得一致。 隔着相对的两幅字画,她走一步,他也行一步,偶尔她能听见他不屑冷哼的声音,心中也觉得好笑。 突然,她就想起了在现代广告,还有言情电视剧中常有的狗血场景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女主在书架的这边,男主在另一边,本隔着书不见对方。却不知是谁先主动取出一本书,于是惊鸿一瞥,四目对视间,顿时电光火花四射,缘定三生、至死方休的爱情故事就此开始。 此刻,余锦织便心痒痒的想知道在她对面的人是什么样子。 于是,微微侧头想一窥那方尊容。却是一惊。 光洁如玉的额,剑眉斜飞勾挑出万般神俊,浓密的墨睫下那湛然的双目似能堪破百态众生,鼻梁高挺,双颊微陷,薄唇紧抿间显出其善于隐忍自控的个性,那浑然天成的神韵,令人禁不住折服倾心。 四爷怎么会是你 四爷感觉到余锦织的目光,转眸而视,亦是一呆。转瞬却是淡淡一笑,若烟拢青山般,让余锦织霎时间乱了心跳,这个人真心而笑时,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锦织……”四爷放低手中的灯笼,轻声唤道。 他的声音拖得长长,带着一丝鼻音,让余锦织脑海里跳出一个评价—性感,顿时不觉脸上飞红,好在,暗淡的光线下,四爷看不出来,不然就丢人了。 余锦织心中小鹿乱跳,尽力控制一番后,她轻吸口气,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四爷一充愣,眉心微拧,亦是扭身往相反方向而去。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余锦织很不争气的回首一望。却已找不到他的身影,不由轻哼:“真真小气鬼!没风度!” 却见一位家仆模样的人提着一个灯笼走来,对余锦织作上一揖,递上他手中的灯笼,恭敬道:“这位公子,这灯笼是我家主人让小的送来的。主子让小的带话,说此处光线太暗,公子仔细莫伤了眼。” 余锦织看了看那灯笼,只问道:“你家主子是四爷。”的 那家仆低头答道:“正是。” “那我不要。”余锦织没好气道。 她突然想起这两天自己一直防着四爷寻她,可是却并未有什么陌生人来庆余馆打听她的消息。或许,是自己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松口气之余,却有莫名的失落升上心头。她却不知,另一位天之骄子已经暗派人马在南京城到处找寻她了。 听到余锦织断然拒绝,那仆人立马哭丧脸,恳请道:“公子,我家主子说若公子不肯收,那小的也别指望着回去了。公子,小的上有小,下有老,您可怜小的,一定要收下这灯笼啊。再者,用灯笼看画大抵方便些……” 此人话匣一开,便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一再说明要是自己不收下这灯笼,他的下场会很凄惨不堪,顺带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余锦织不欲与之纠缠,只问他:“四爷在哪?” 那仆人忙点头哈腰的一指路,说道:“四爷此刻正在岸边赏景,不若小的带公子过去?请公子这边移步!”说罢强把灯笼塞到余锦织手中,转身领路。 余锦织其实本并未理清自己的想法,不过想着按这些个皇子的性子,家仆下人要是交不了差,总免不了要受责罚,便还是举步跟在了那仆人身后。 秦淮岸,烟笼水,月笼沙,一片灯华璀璨,波光粼粼中,秦淮河就如一弯盈亮的玉带蜿蜒而去。 岸边,干枯的柳枝随风轻拂而起,杨柳旁的四爷,长身玉立,月白披风轻轻扬起间,说不尽的飘逸温雅,让余锦织又一次失了神,只能驻足在他身后默默注视,陷入无尽的纠葛思绪中。 片刻后,心绪沉淀间,她的眼神也冷了起来,对自己狠狠心,她咬牙毅然转身时才发现那仆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影子。余锦织心一怒,他果然又故意引她中计! “锦织你瞧。”四爷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平日里少有的兴奋。 余锦织一时没忍住,还是扭身而视。 电光火石间,一切恍若宿世前尘。 河道中万盏灯饰顺流而下,白底浅墨中,燃菾倩疲缑稳缁谜嫡迪嗔鄱摹?br /gt; 逆着微光,余锦织挪不开目光,只是看着四爷的眼睛。他的眸子像是月华溶化而成的一弯清泉,可又有哪泊泉水会如此深邃?那里面闪动的光芒,是情,或是别的什么? 心蓦然被搅得更乱,刹那间,心中升起朵火花,极力燃烧着,直让心有些隐隐作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叫嚣着,拼命压抑间,只有无数叹息拂过心头。 都说恋爱苦,却不知,逃避爱情,欺骗心意,也是那样的痛…… 那灵巧的仆人不知又从哪出现,手中多了两盏河灯。那河灯灯型为白莲状,灯纱洁白无瑕,制作得甚是精致。他恭顺的把河灯奉上四爷,然后又瞬时隐形。 “过来许愿。”四爷浅笑不变,淡如清风。 余锦织就那样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四爷,突然间,心一涩一酸,无力的想哭。 她告诉自己:你不能失了心,不能!不然你就输得一败涂地,你会被他伤得体无完肤。锦织,你要保护自己! 却是身不由心,呆呆的举步走到他身边,蹙着眉头,接过他手中的灯盏。两人一起蹲下身子,将灯送进水里。 水波一荡,两人的灯打了个圈就紧紧靠在了一起,相依相偎的缓缓往下流飘去。 余锦织望着那荡漾开来的光晕渐渐远去,四爷则静静的凝视着她那映着水光的眸中绚丽夺目的灿烂光莹,和,她转眸望向他时,那清澈灵动瞳仁中的身影—他的身影。 恍惚间,一个声音冲破了其他声音的阻扰,在他心头不停萦绕回响他要她的眸中只得他一人,只他一人! “许了什么愿?”四爷那样的想轻抚她绝美的玉颊,尝一口那凝脂玉肌,却怕再次惹她生气,激跑了她,只能强加克制,轻柔微笑问道。 余锦织静然不语良久,最后微微虚目望着远处喧闹的画舫,轻声道:“说出来该不灵验了。” 她的表情中有着他没见过的无助和寂寥,那清美惋丽让他怜惜,那无边的孤寂更是生生扯动了一根心弦,心底最深处倏然翻转出一丝不可抑、无法道的悲辛酸涩来。 柔肠百转,思绪千迥间,四爷突然急切唤道:“锦织……” 四爷眸中那灼灼深情让余锦织的心顿时漏跳半拍,看着他那如上古墨玉般的眸中只映着自己的身影,她只觉得心在不停的往下陷,每过一秒,便是更沉陷一分,如一脚踏空,心直直陷入到他那眸万丈深渊里去,那一旦掉入,就永不能自拔的深渊。 呼吸紧窒间,她想起四爷曾对她说:“有藤鹭鸶藤,天生非人有,金花间银蕊,苍翠自成簇。” 她记起“鸳鸯藤下,一生一爱”的箴言,不由深深的凝视着四爷,心中轻问:胤禛,哪个人真的是你吗?你真能做到一生一爱么? 砰砰声响起,天上骤然升起灿烂烟花,那几声巨响惊了她的心,让她霎那惊醒不能过于天真。她倏然起身,转身欲逃,却被四爷一把抓住。 他额上青筋暴起,铁青的脸分外阴沉,那原本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已经盛满了怒火,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难道刚才在她眸中看到的浓浓爱意和挣扎都是假的?她到底在逃避些什么?难道她对他就没有半分心动?若是那般,方才她为何要用那种目光望着他?让他以为她也对他有情?为何她每回都是这样,把他的心拉近,再生生把他踢到更远,根本不顾及分毫他的感受?他的心难道是能让她随意玩弄践踏的? 笑话,他堂堂大清皇子,还当真要求得她一介女流的垂青? 他眼中的怒火愈盛,抓着余锦织的手越攥越攥紧。男女气力的差距让余锦织根本挣不脱,她脸色越发的苍白,眼中似含有一滴泪水不肯掉下,只能咬着牙关,倔强的与四爷对望,毫不退缩。 “咳、咳……真是有伤风化!两个大男人在这拉拉扯扯的!”却有人声响起,对他们指指点点。 看见大家对44怨念很深哦,认为44说锦“身份低下的女人”不可原谅。其实他那话确实让现代女性很难接受,不过,我暂时也想不为了让大家喜欢我这里的44而改动那句话了。还是想比较忠实的体现44的性格,说那句话,对于44来说很正常 要说的是,其实锦并没有听见44说那些关于身份地位的话。她听见的内容是从十三说:“那我又该如何面对锦织?如何劝她同我回去?”开始的。这里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写,要是锦真的听见44说什么她身份不明,地位地下,两人后面肯定没有戏。 至于女主,哎,看见彼岸大人对她不满,纠结是我这章行文的问题,不过为了下章,我也只能这样写了。等我写完下章,觉得还是圆不过来的话,可能再修这章。现在实在是没有气力修文,酱紫~~ 我会让他们快点定情,然后再虐,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后面安排的那个情节算不算虐。我都不会虐了,郁闷,纠结 风波起 “咳、咳……真是有伤风化!两个大男人在这拉拉扯扯的!”却有人声响起,对他们指指点点。 四爷置若罔闻,依旧紧紧的抓住余锦织的手臂,一瞬不移的垂眸俯视着她,周身散发着森寒之气。 可是那几个路人很快就缩着脖子没骨气的逃开了四贝勒府侍卫的气势迫人。一时间,四周复安静了下来。 “你给我放手!”余锦织挣不脱,心中又恼又怒,期中还夹杂着无法道出的怅然和无奈,只能狠狠的看着他,冷冷挤出一语。 远处画舫云舟上笙歌曲曲,娇笑清歌隐隐传来,朱灯纤晃间,四爷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他带着鄙夷倨傲如视草芥虫蚁的神色,极为冰冷的说道:“哦?既不愿与我亲近,方才为何要来?或者,你是在怨我当初坏了你的好事?” 余锦织只觉得心口被重重一锤,气得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她高傲而倔强的扬起头,嘴角僵硬地抽动,似乎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讥诮道:“四爷既然知道,又何必要问出来让人难堪呢?” 声音中的尖刻冷酷,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飒飒风声中,四爷看见她的面色苍白如冰,如水的月光下,那灿若寒星的眼中有水光在慢慢消融,墨睫轻颤间,转化成一滴晶莹,慢慢从面容上滑落,形成一道泪痕,最后没入衣襟中。 那滴泪打在四爷心上,顿时化成悔意一池。 他方才那样说,一是他向来疑心病重,对余锦织的所想所为尚有许多疑问,二来更是怒气正盛,伤人的话才脱口而出。如果她欲盖弥彰,反倒坐实了他的猜想,可听她如此回答方知那话伤她多深。 只是自幼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他又怎可能纡尊降贵的道句抱歉呢? 僵持间,四爷薄唇微微开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弥补,不知不觉手就伸了出去想抹去那泪痕。 余锦织冷笑着倏地打开他的手,漠然转身运功离开,再也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四爷愣愣的虚眸望着她在夜色中渐渐远去,手腕被她打得生疼,心中却透出一股莫名沉重的疲惫,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感到这种疲惫。 这一刻,他知道,他输了。 “派人给爷跟着她,切记不可让她发现!”四爷脸色恢复了以往的冷冷清清。 “嗻!” 寒月不知何时隐入了流云中,只余几许残星稀朗挂于黑幕般的天际。 余锦织放慢了脚步,用手抹抹鼻子,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四爷那张瞬息间就会变得无情的脸。他如何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又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他?明明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何还要任由己心不断沉沦? 她却不知爱是没有理由的,爱情虽美妙,却也是残忍的,一旦恋上,便是鸟入圈中,再难飞翔…… “锦织。”之翎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她一惊一愣,是自己过于伤心才没有感觉到之翎何时跟在了身后吗? “大哥!”余锦织尽力平静下心情,迟滞的转身,想轻扬唇角展出笑意,可一见到他那平日温润似水的眸子里此刻含了深深的担忧,心中不禁一酸,本已湿润的眼微微一热,转瞬凝了一汪泪滚动在眼眶中。好在此刻月隐星暗,物事不明,之翎当是看不清吧 她扯出几分笑意,故用欢快的语气解释道:“对不住大哥,我……” 之翎凝视着她唇角噙着的苦涩,心头一叹,偏生还有种不堪就的心绪升起,只打断她道:“锦织,你可让为兄好找啊。我不识路,一时去迟了,你怎得也不多候为兄一会?” 闻言,余锦织心一动,轻轻眨眼间,那眼眶中含着的泪水倏然掉落了下来,只笑道:“是弟弟不对。这样吧,我……某请大哥去六凤居吃豆腐涝和葱油饼,给大哥赔不是,还请大哥高抬贵手,且饶某此次。”说罢有模有样的对之翎深深作上一揖,再抬立起身子时,泪痕已淡。 “呵呵,你啊。我……某原也没往心里去,只尔难得请某一回,某可不能拂了尔的面子。”之翎只当没看见,轻轻笑道。 大哥……余锦织心中感动,庆幸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至少收获了一名好友。甩开那些烦人的思绪,余锦织对之翎作了请的姿势,笑道:“多谢大哥赏某面子,呵呵。” 之翎笑着摇摇头,单手负背,举步先行。 余锦织与之翎品尝了秦淮八绝中的六凤居豆腐涝后,便往秦淮河岸赏景。 之翎见岸边泊有一只斛舟,便对船家说了一句话,丢了几粒碎银在他手中。船家忙请他们上船。之翎轻松地跳上去,然后伸出手接锦织上船。 余锦织也不避讳什么,大方的将手递到他修长的手中,跃上船去。 船夫慢慢划桨,河面上荡起圈圈涟漪,滚滚波纹。他们两迎风立于船头,湖上夜风吹来,两人衣衫飘飘,姿态不同,各有风雅。 “锦锈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美景当前,料峭的寒风迎面刮来,余锦织也不觉得寒冷,反倒是一股豪情豁达激荡胸怀,原本郁结在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 天高地广,江山多娇,何苦要将自己束缚在那虚幻的情情爱爱呢? 余锦织娇容甜美,对之翎笑道:“大哥,将来哪怕你我天各一方,也一定要记住,我们曾并肩在这十里秦淮一起赏景!美酒配良辰,可惜此处无酒,不然我定要与大哥拼酒言诗!” 之翎侧头凝视着余锦织,清朗的眸子中映着水光荡漾,分外温雅俊致。他点头微笑道:“嗯,一言为定!缺酒是有些许遗憾,不若我们先上岸买些回来?” “好!”余锦织兴奋道,心动便行动,她扭身嘱咐船家靠岸。然后扬起脸高兴的望向之翎,眸中闪动着灿烂光芒,似最璀璨的宝石,迷了之翎的眼。 上岸后,他们边笑谈着边寻着酒家,却不料在路上遇见了他们都不想看见的一个人太子。 几日后,江宁织造曹府。 空气中飘浮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甜甜芬芳,余锦织就在这萦绕鼻畔的清香中幽幽醒来,顿觉脑袋沉重如灌铅浆,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份劲,下腹却升起从未感受过的燥热。 心中一凛一惧,她骇然发现入眼的是罗帏琼帐,宝幔珠缨,才惊觉自己正身处一珠光宝气、富丽异雍华的室内。难不成…… 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她努力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隐约记得她是去了上回在街头被恶霸欺凌的那两祖孙的家中,为那位老爷爷治病。前几日,老人突染痢疾,因他年老体弱,余锦织便每晚亲自去其居所为其诊治定方,不敢有丝毫马虎。今晚也是如此。 刹那间,她心中剧震,顿感寒凉,想起当时自己正全神贯注为老人把脉,那位老人突然一扬手,一阵迷雾瞬时扑来,她反应不及,难免吸入不少迷烟。正是惊错不解间,简陋的木门被人哐当踢开,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几名手持大刀的蒙面彪壮大汉进得屋内就要手擒她。 她既不明所以,更是又怒又恨,即时运功与之打斗起来,却不知那迷|药药效惊人,越是运用内力,药力在血脉中扩散更快。须顷,她便功力尽散,落了下风,只能束手就擒。 她自是不甘愤怒,却也毫无办法。意识渐失时,她看见老人和他孙女跪在地上向她哭诉着他们也是没法子,请她一定要原谅他们。 强烈的屈辱感和恐惧让她残存一丝神思,在彻底昏迷之前,她感觉到有人揭开她的面具,阴冷滛荡的说道:“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儿,难怪主子会瞧上眼。好在给她下了极品玉娇露,不然依着她的武功,没准今儿交不了差。啧啧,瞧她那股厉辣劲儿,主子今晚…哈哈……”另一人j笑着应和道:“这是自然。看来董……家的那个见钱眼开的奴才没说谎……” 霎那间,余锦织心思已是一片清明。太子这个混蛋!他若敢动她,她非杀了他不可!虽说作为现代女性,她对于所谓的贞洁并不那么看重,可她绝对不是能由着别人对她肆意凌辱妄为的人。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虽然她心中恨不得将太子碎尸万段,可却明白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快些脱身才好。可稍一用力,她却气馁的发现,此刻非但功力全失,身子绵软乏劲,更重要的是混身越发羞人的燥热起来,空中的香味也愈加浓郁。难道这是媚香? 到底怎么办才好?她不停的想着,可大脑却如同当机一般运转不灵。环视四周,她看见紫檀玉案上放有白釉紫花盏,心中一动,便想要过去。掀开牡丹锦衾,她才震惊的发觉身上仅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雪白色丝裙,皓白的肌肤在其中若隐若现,分外惹人遐思。太子这个滛贼!垃圾! 不去想到底是谁给她换的衣裳,强撑着爬起来,她只觉身子不听使唤,连移步都是力乏不继。只能用力咬破嘴唇,以期通过疼痛和腥咸之味让自己保持清醒。 凭着意志好容易挪到茶案旁,她拿起其中一个茶盖在尽量不弄出声响的情况下,将之砸碎。然后颤抖着手将轻薄的碎片往大腿上狠心一划,顿时鲜血汩汩,椎心的痛让人也清醒了起来。 她正想着要怎么逃才好,却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惊悸之余只将碎瓷扔于床下,留一片抓在手中,复又躲进了被衾中。 她心跳斗乱,刚躺好闭上眼,来人已经绕过紫檀翡翠屏风渐渐走近,衣袍响动间,他的脚步停在了床畔。那人薄唇轻轻斜牵,赏玩的目光在余锦织脸上游弋一遭,便蔑声一笑,俯身亲了下去。 余锦织感到那陌生温热的气?br /gt; 锦织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0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0部分阅读 气息渐进,心顿紧更恼,忙躲开了去,便闻太子轻薄讥诮一笑:“真真朱唇皓齿浅螺青,娇姝无力眉又凝啊。” 余锦织心头愤怒羞恼不堪,一国储君怎会如此浅薄滛纵?不是说康熙乃一代圣君吗?怎么挑的继承人! 强压住心头的恶心,余锦织睁开铮亮宛如瑜玉的明眸,两颊嫣红恍如桃李,娇涩羞怯的唤了声:“太子……” 饶是见惯了风月的太子,都被她此刻的妖媚窈娆迷住了眼,心中酥麻间,欲望轻轻抬头。 他含着闲适高傲的微笑,略带邪气的凝视着余锦织,不怀好意的手缓缓勾画着她完美的轮廓,感受着手下胜过最好绸缎的触感,他心想着如此天生尤物,难怪老十三当日那样迷她,还弄成小太监身份放在身边。不知她已被十三用过没有?倒也无妨,识过男女情事的女人才真真是妩媚入骨,鱼水之时方更加有韵味。反正,她的用处也不只是供本太子享用,还可用作他途……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如此温顺,本以为她还会反抗矫情一番呢,倒也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他心中鄙夷,面上却仍是邪邪笑着,只坐在床畔,低头靠近,亲了口那层红晕,手不规矩的探入牡丹锦衾中,唤了声:“美人儿。” “太子……”余锦织只觉得他所碰之处都如被毛毛虫爬过一般叫人恶心反胃,万般羞恼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菱唇轻嘟,撒娇般擒住他的手,最是魅人心弦的娇吟着强支起身子,将玉手轻轻抵住他的胸口,附到他耳边气吐幽兰,柔弱似水的娇嗔道,“太子抱抱人家嘛……” 太子心中一荡,下腹滚起一股热流,欲望已经支起帐篷,笑得越发得意轻浮,两手自是调逗得抚摸上余锦织的背,呼吸也粗重起来。 正遐想时,他却感觉颈处一凉,侧眸便见余锦织手中的碎瓷片正抵在自己的咽喉处,力一稍重,肌肤已被割破流血。他自是惊慌,正要开口,便听见余锦织阴冷如冰的说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太子强自镇定,冷笑道:“我是太子,你敢伤我便是诛你九族也……” “哼,即便我老老实实让你得愿,我就能活?左右就是个死字,拉个太子陪葬我也算得风光!你若聪明,最好别出声,不然……” 太子自然明白她说的不然是何意,对于这些天潢贵胄,性命永远是最宝贝的。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压下屈辱不甘,咬牙切齿的瞪着余锦织,手死死攥着,仿佛他手中正掐着余锦织的脖子。 余锦织哪里理他,只掏出太子的手巾塞了他的嘴。太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直恨不得要将余锦织凌迟处死,锉骨扬灰才好。 忽略掉他那像是要吃人的目光,余锦织只想着时间紧迫,必须要快些离开!只是渐渐习惯了大腿上的痛楚后,药力复又发作,她的意识开始慢慢涣散。 她咬牙用尽全力往太子颈上一劈,将他劈晕后,便也没有气力再将之捆绑,只想着要尽快脱离困境。门外肯定守人,她要如何逃出去? 环顾四周,她看见了那两扇雅致精巧的镂雕梅花梨木窗,心想着也只能这样逃走了吧……拖着还在流着血的大腿,她费力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入目的是夜色灯火中的湖石巧立,错落楼台,曲径回廊,一切精致富丽,繁华似梦,他也会在这吧?若他知晓自己受此屈辱,甚至已惹杀身之祸,他又会如何 几缕寒风卷过,单薄的丝裙抵不住冰凉空气的侵袭,她不禁瑟瑟打了个冷颤。自嘲一笑,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只向下一望,发现自己是在二楼。虽然不能用轻功,但二楼也不算高吧。她望着的地面,深吸口气,爬上窗棂,鼓足了勇气直接跳了下去…… [真对不住太子,在我这总是反角] 红妆薄 余锦织遇险之时,被四爷遣去跟踪她的那名侍卫曾与太子的人马交手,以期能救出余锦织。怎奈他势单力薄,终是敌不过,负伤脱逃。 幸而他轻功尚属上层,遂带伤跟踪于后,惊然发现劫人的马车驶向了江宁织造曹府!心思急转间,他只躲在转角处静观发展,却是震惊的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那群换下夜行服的贼人竟算的上自己的同僚太子的亲卫。顿时,心底已是明了一切,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将此事回禀四爷。 那厢,康熙单独传召了胤禛议事。直到戌时三刻,康熙才略有疲惫的示意胤禛跪安,胤禛忙请辞告退。 深邃苍穹,残星点点,月华如水,静静倾泻在胤禛身上,更衬得他眸如碎星,抖落满天寒光间,锋芒难掩。 他对满院景致视若无睹,只修眉微拧,负手前行,不停的斟酌思量着皇阿玛今儿与他商议之事:太子妃瓜尔佳氏的堂弟身为健锐营翼长,那日却带人闯进了前锋营,嚷嚷前锋营官兵打伤了健锐营的一名副参领。事发的源头不是最紧要的,须知前锋营是由大阿哥管辖,健锐营的人前来寻衅,两厢自是起了很大的冲突,甚至动手相搏。待大阿哥与八阿哥赶去阻止之时,太子妃的堂弟竟在打斗中重伤而亡。大阿哥自是维护着自己手下,也就没有严责。但太子一党又怎会善罢甘休?借题发挥闹到了皇上这,目的却是为了办大阿哥一个约束不严,纵容部下之罪,以夺得前锋营的兵权。 对于此事,胤禛本是作壁上观,观望揣测着皇阿玛的态度,想看看他老人家是继续偏袒太子,还是给大阿哥一个说法。却没料到皇阿玛将这最是得罪人的棘手差事交给自己查办。 胤禛不禁伸手揉揉眉心,眸中愁云微显,皇阿玛到底揣了怎样的心思?如何处理才能让他老人家最满意,又不与太子和大阿哥结怨呢?难啊…… 尚未回到崇兰阁,胤禛却见得他的一名侍卫气吁吁的跑过来跪下请安。他对府上亲卫内侍素来严厉,喝斥道:“作甚么慌慌张张的,规矩都忘了?” 李锋岚忙磕了一个头,道:“回主子话,奴才有要事禀报!” 胤禛面色稍霁,冷冷道:“起来回话。” 李锋岚环顾一番四周,见四爷身后皆是禛贝勒府上的侍卫太监。却也不敢马虎,只身子前驱附耳压低声音将余锦织遇险一事告之四爷。 他悄声禀报之时距离胤禛极近,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胤禛仍是淡淡的模样,只有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些许,在眼睑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那原本平稳的呼吸声中渐渐夹杂一丝紊乱,只是,不过片顷,他的呼吸已调匀。 李锋岚正在猜测自家主子的想法,却不料,下一刻胤禛已疾步前行,往太子的寝所赶去。在胤禛与他擦身那瞬,他清晰的看见那双清冽深幽的眸中有一股燃烧着烈焰转瞬即逝,心中不觉一凛,方知主子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下压抑着多大的怒火。 不容多思,李锋岚赶紧跟了上去,心底却是惴惴不安,难道主子要为了一个女人与太子起冲突?却是不敢多言四爷向来说一不二,再者,没准四爷已想到权宜之策。 还未到太子的居阁,胤禛却驻了足,只听得那方灯火辉煌中的万籁俱寂,仿佛所有事情都已是尘埃落定,再无挽回。他额头青筋一跳,胸口就那样蓦得一紧。 衣袂在残风中轻轻卷起,胤禛的身体慢慢僵硬,心中的怒火却若狂风巨浪般翻滚着,叫嚣着,狂吼着,灼得心隐隐作痛。 他想抬步,甚至恨不得冲进去将太子一拳打倒在地。却是分毫不能动,只觉得那阁楼上的灯光那样刺目,似在提醒着他此刻那处的春意暖暖,又似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他生生焚灭。 深吸口气,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人道怒发冲冠为红颜,该是何等豪情!如今才知,那其中哪有什么威风凛凛? 只怕是,春至楼空;留不住,玉妆哭碎。方知几分挣扎。几番不安。 一瞬间,心绪千回百转。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发问,他,贵为大清皇子,难道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不下吗?却又有另一个反驳的声音,感情用事的人,永远是失败者,更遑论成就大事业。只有能够忍受人所不能忍,方可问鼎巅峰! 情感与理智对持间,他的心却莫名的沉静起来。他深深吸口气,再睁眸时已是目光清透,只继续往前方行去,眉眼中有着坚定无改的决绝。 他突然有些自嘲的想笑,原来,说什么宏图大志,道什么霸气千秋,不论是谁,一生总会傻一次。就如同再是精心策划的棋局,也总会有意外的旗子将整个布局打乱。 甘之如饴也好,幡然悔悟也罢,路已选,子也落,怎去计较一个得失? 却不料,一个人影忽然从二楼破窗而出。明月星辉下,胤禛看得清楚,那人一袭轻薄的白裙,身形单薄,却像不会轻功,直直从二楼下坠掉落。 只这一眼,胤禛只觉头皮发麻,心痛欲裂。顷刻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甚至想到了最不堪的可能…… 须臾间,他已迈出步子,心跳如擂鼓,脚步却不再迟缓,也永远不会让脚步慢下来了! “峰岚,你去挑个身手可靠、体形偏小的穿上白色丝裙,引太子手下的人往皇上寝居去,切记一旦引去即刻脱身!另,急派批人马去往庆余堂接出余父,定须确保其平安。这其中办砸了一件,本贝勒绝不轻饶!”他满脸的阴鸷狠毒让李锋岚的心立时漏跳半拍,忙躬身领命。 余锦织落地时应将双腿一曲,再就地打了几滚缓冲了下落之势,因此着地时尽管疼痛,倒也无大碍。 一路跌跌撞撞,她有些迷失在这景色怡人,浮华安逸的交叠玉楼中。偏生,又急又惶间,那媚药复在点点吞噬她的意志,绵软无力的身子更是难以支撑她找到出府的路。 怎么办?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她这般样子,或是再让太子抓去,那……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她的心一凛,她狠狠往大腿上的伤口掐了一把,锥心的疼痛让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人也险些撑不住跌到在地。她嘴唇发颤发紫,却是不敢出声,只珍惜着这片时清明,深深吸口气,僵硬地挪动。一滴滴冷水从发间流出,紧咬菱唇间,贝齿在唇上留下一排月牙。 正是无助惶沮,不知前路之时,她却听见了一缕熟悉寂寞的笛声,顿时激动地想哭。踉跄的寻声而去,她终于看见了深蓝苍穹,繁星点点之下,楼枝灯明,竹外方亭之中的那抹孑然雅洁,高华挺俊的身影胤祥。 胤祥身上的孔雀绒披风在银色的月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叫锦织忆起她初次潜入紫禁城遇险时,他就是给自己系上了这件披风,救她于危难之中。 霎那间,她感到难得的安定和温暖,正欲走向胤祥,忽而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薄衣下那梨花般洁白娇嫩的肌肤若隐若现,不禁脸一红。 犹豫一下,她双手抱臂抬步,却是蓦地停了脚步,眸中刚燃起的希望和暖意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风清月白,草芳叶新,锦织看见一位女子沐着月色轻移莲步,在胤祥身前施施行礼。双瞳滟秋波,行姿柳扶风,神情温柔而高贵,正是上回她在玄武湖畔遇见的那位女孩,胤祥的佳偶。 锦织清楚的听见兆佳氏柔顺的请求胤祥早些安置,听见胤祥温和的答好,听见他怜惜的对她说风寒露重,让她仔细身子。 她清晰的看见胤祥黑瞳中的寂寥一扫而光,看见他的唇畔划过一缕怜柔,看见他解下披风,轻柔细心的为他的爱人披上。 那披风一定很温暖,锦织心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紧的双手,原本玉润的肌肤有些苍白泛紫。她想,她一定是太冷了。 举首望了眼天上的圆月,再看向似水月华下的那对璧人,锦织心道:鹣鹣比翼,比目双飞,胤祥,恭喜你。 一抹浅笑还未浮上嘴角便瞬时隐了去,她垂眸转身,影支身单,不过浮萍罢了。 胤祥隐隐约约听见近处有极轻的脚步,刚想回头,却不料兆佳氏突然投入了他怀中,星眸中是满满的依恋和缱绻,她脸上红晕可人,娇涩的轻声唤道:“爷……” 胤祥愣了片刻,终是抬起手缓缓推开了兆佳氏,笑道:“回去安置吧。”兆佳氏有些失望的点点头,没有多语。 这时,胤祥方有些奇怪的望向那竹林,却是只余风叶声声,月影斑斑。他不由轻笑自己太过警觉。 只是,他永远不知道,他与锦织本是咫尺的距离,怎料不过一瞬的错开,便像隔了天涯般,难再接近。 人生或者总是这样,当时以为不过是错过一个回眸,错失一次感情,却要到最后才知,那其实是一生。 锦织有些低落的埋头费力走着,心绪不定、惶然迷失间,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且比以前都来势凶猛。她只觉得头脑一片昏沉,额际在不断的冒冷汗,身子更是恼人的越来越热。不能放弃,她对自己说,可眼前的物事却开始毫不留情的模糊起来。 寒冷的夜风吹不冷身上的闷潮难忍,她有些气恼的用额头撞向一旁的青竹,竹叶飒飒作响间,一个焦急而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锦织!” 锦织有些眩晕,昏昏然回首,看见一个仿佛很熟悉的高大身影急急靠近,却是视线交叠看不清他的脸。 她心情沮丧,头脑恍惚,扶着竹身,脱口而问:“十三爷?” 那人倏然停下了脚步,即便是此际昏晕的锦织似乎都能感觉到来人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森然,那犀利的目光让她有了一种被寒刃生生剖开的错觉。 心不禁一凛,须臾清明间,她看清了来人是胤禛,心海一瞬溢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莹泪夺眶而出间,下腹却是莫名的滚起一股热流。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叶迷失在辽阔黑暗大海的孤舟,再也经受不住大风大浪袭击,即要被打翻之时,却猛然发现了前方那指引着幸福的高大灯塔,便是不顾一切要投向大地的怀抱,感受那脚踏实地的安全稳定。 此番,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切带着哭腔的唤道:“胤禛!”便是恨不得几步扑到胤禛怀里,却是还没跑几步就软绵绵的要跌倒。 那声“胤禛”如此的魅人心弦,如同世上最动听的天籁,柔软了胤禛心底那根扎的深深的刺,却是没能连根拔出。怒气渐消间,在她含泪欣喜的奔向他时,他还是少了些傲气,忍不住犹豫地抬步迎向她。 于是,有力的双臂搂住了那就要软下的身体,那腰,一如记忆中的不盈一握。便又忍不住收紧了臂,让她那清瘦纤细的身子贴上自己的胸膛。 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暖,鼻端萦绕着那叫人安心的气息,锦织唇畔不由轻轻含了笑,人如在梦中,甘愿沉沦,流连忘返。 “胤禛……”锦织迷蒙了那幻若晚霞朝晖的桃花眸,其中潋滟出的璀璨光芒让胤禛的心也沉迷…… 那声嘤咛更恍若是最美妙的天籁,月下他那若深潭般的眸上氤氲起霭霭雾气:“锦织……”不要用这样的声音唤我…… 锦织哪里知道他的挣扎,柔荑下意识得攀上他的颈,脸颊贴着他肩膀,鼻尖轻轻磨蹭着他的颈,然后不断低声唤出那在原本在梦中才敢呼出的名字:“胤禛……” 须知,胤禛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更不论,这软玉温香正是自己的最爱。她的每一次细微触碰就像星火燎原般在他身上留下簇簇甜蜜的灼热。 血气方刚的身心提醒着自己,他渴望她。 他的双瞳犹如黑暗中闪耀着莹莹碎光的黑宝石,终于忍不住,喉结上下浮动间,他低头吻向了那甜美的双唇。 只是不知为何,触上那柔软后,他喉间逸出了一声略略沉重的叹息,心中有一丝道不出口的悸罔。便是敛了修眉,重重的,像带着惩罚似的咬了口那樱唇,引起了佳人轻声的反抗。 唇齿绞缠间,他用心感受着她的美好。她的唇很软,舌很甜。让他不舍放弃。 彼此呼吸温香纠缠间,胤禛离了她的唇,深深地注视着她那美的不真切的容颜,猛然想起那次他阻止锦织和胤祥私奔时,胤祥曾说过自己没见过锦织女装的模样,若是见了…… 心蓦然一紧,他的眸子清冷黯淡了下来。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再用指尖轻轻描摹着那腻润潮红,滑不留手的玉面,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他要她,深深地占有她,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边! 他不想抵抗这个念头。 身子热得难受,锦织脑中一片混沌,只知道她爱这个男人,像所有女人一样,她要依靠着自己的男人,要寻求他的保护。而且,她深深相信,胤禛一定会护着她!那被吻得有些艳润的唇瓣不管不顾的印上他的颈项,胤禛只觉得身子一绷,一阵销魂的麻痒便顺着他颈动脉的一路蔓延下去,下身的变化更是明显。 他额头冒汗,强自忍耐捏住她弧度完美的下巴,让她暂停那扰人的挑逗,却是魅惑无比的坏笑,在她耳边几不可闻的说道:“乖锦织,好女孩,不能在这……” 不费气力打横抱起娇躯,他黑眸坚定,步伐沉稳的往自己的寝居行去…… 鸳成双 朗月当空,繁星却渐渐隐入流云中。淡淡的月光穿过红木窗框,在地上画下了相应的斑纹上为漏雕花,花下蝙蝠,正是取了洪福齐天之意。 紫色纹绣牡丹幔帐内,螺钿罗汉床上,胤禛那含着情欲的灼热目光在锦织身上静静流连着,忽而墨玉般的俊眸微虚,胸口略略一滞,大手怜惜的抚上锦织大腿上已包扎好的伤处。 方才她伤口的触目惊心复又浮现眼前,他轻轻咬牙,更是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涌上心头。 疼惜的吻上锦织那迷离纯美的双眼,再深情的亲吻上那鲜美的樱唇,胤禛心中沉重的一叹:“锦织,你真是个好女孩。宁择自戕亦不屈从……叫我如何怜你才好?幸而我未去迟,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已经完全被药力控制的锦织浑身一颤,他那如火般滚烫的唇让她的身子更加的闷热难耐。她只知道她在胤禛怀中,这个念头让她隐约不安的心慢慢平静安定了下来。 像是个在茫茫苍漠中迷路缺水多日的孤独旅人,她贪婪的寻求着那突至的甘泉,心也跟着滋润放松起来。温软的触觉,鼻端的气息,清甜的蜜津,让她知道,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胤禛……你在……”如羽毛般轻柔的声音夹着情动的呻吟从她唇间逸出,为了确定那份真实的存在,她的柔荑不由自主地攀上了胤禛宽阔的背。 “我在……我就在你身边……”胤禛只觉得那低柔娇吟挠的他心也酥麻,星眸里泻出毫不掩饰的渴望,对她的渴望。 可内心还是挣扎着。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锦织是处于迷|药控制下,或许,她并不晓得自己正在做着什么。唯一庆幸的是,她口中唤着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别的人。不然,他很难保证自己怎样对她。心中一凛,他忙把那残忍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那异常的浓黑,深沉如夜的眸子一瞬不移的凝视着锦织的天人容貌,心头叹息轻问:锦儿,你心中有我,对吗?若是那样,我便决不放手,任谁也阻挡不了! 那辗转在纤腰处的手指再也不满丝缎的阻隔,倏地除去那多余的阻碍,胤禛的眸子更为氤氲,入目的是那恍若初生婴儿般细腻玉润的娇躯。 手禁不住触上去,掌下肌肤光滑的没有丝毫瑕疵,尤胜世上最名贵的绸缎。贝齿却忍不住轻咬吮吸上了她粉嫩的纤颈,引得锦织浑身一震,她心神荡漾,大脑不听使唤,只能不知所措扣紧了他的肩膀,怯生生的唤道:“禛,疼……” “锦织,我要你……”胤禛暗哑着声音宣布道。哪怕你清醒后会恨我,我也一定让你知道,你的良人是我,你只属于我!我们别再逃避了,好吗? 锦织双眸微合,身子瘫软,有些不明所以得望着胤禛,却朦胧的看见胤禛蓦地的离了她的身子,极快的除下了他身上的衣袍。那骤然展现在眼前,陌生颀长健朗的男性躯体让她突然害怕起来,瑟瑟抖了下,她只小心翼翼的往床里踡去,软绵绵的手吃力的扯过锦被想要遮掩起自己的身子。 胤禛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却是邪魅一笑,一把将她擒到怀里,表情无辜纯洁的一塌糊涂,低声哄道:“锦织,别怕,我会给你最好的……我保证……” 坏坏笑着,他那带着微糙指茧的大手终于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软,轻捻揉弄时,总会引起身下的她一下紧缩一阵颤栗。 锦织迷蒙着似水双眸注视着胤禛那清逸俊朗的眉眼,微微喘气间,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胤禛胸口处,那颗强健的心砰然有力的跳动着,宣告着他对她的渴求以及情潮的澎湃。 她突然抱紧了他,两人的胸膛紧紧贴着,似乎这样,两颗心便紧紧连在一起。 得到她的回应后,想要她的欲念灼得他周身涨疼,仅存的自持与压抑再也不复存在,他要与她化作一体! 腰一沉,贲涨的坚硕终于如愿以偿的触及那处柔嫩,他不由轻轻吸口气。意志是坚定的,可进入却是异常的艰难。紧,太紧致了……他咬牙抑下涌上喉的呻吟,额上冒汗,却不敢过于肆意,不想伤了她。可那极致的紧窒绞含得他好半响也缓不过气来,神智沉迷间,还是忍不住用力一挺,他和锦织同时抑不住唤出声。 只是一人是销魂的颤栗,另一人却是疼得蓦的清醒。 锦织疼得嘴唇贝齿都在发颤,更是恼人的发现眼下这不堪入目的羞人状态。偏生,之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脸颊顿时更是红艳似血,方才分明是自己主动挑逗……他知道自己中了迷|药吗? 她心一惊,一悔,一羞,大腿倏地紧拢,让胤禛忍不住咬牙喘息,声音沙哑得无比性感:“别夹,乖……听话” 话闭,他却是一手托起她嫩滑的娇臀,猛然开始了狂肆的掠夺索取。 无法餍足。欲火猛烈。不得忍耐。 他的疯狂驰骋给锦织带来的是万般难忍的痛楚,让她的头脑越发清醒。痛苦的咬住他汗淋淋的肩,泪花奔出眼眶,她眸里哪里还有半点的意乱情迷。 这般境地却是叫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的手胡乱的抓上他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她莹润透粉的指甲重重掐入他的手背,引得他低吼一声,动作愈发狂野放肆起来。 他的力量和火热,激|情的吻和疯狂的律动,给锦织带来的是烈火燎原般的痛楚,这种痛楚传达入了灵魂深处,在心中烙下了终生不能磨灭的印迹。 只是,她从来没料到两人融合是这撕裂般的痛楚,她泪流满面,苦苦求饶:“胤禛,好疼,你放开我好不好” 胤禛开始没当回事,女子初夜不都如此?只要熬过去便能享受到鱼水之欢的美妙。他只略略缓了动作,一边吻着她那被亲的肿红的樱唇,一边耐心哄道:“乖锦织,忍忍就好,我保证乖” 怜柔的看住她的眸子,他尽量克制着勃发的欲望,放柔了动作,缓缓的抽动着。可锦织的晶眸却越发清明起来,其中流露出的恐惧委屈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锦织痛得身子痉挛般地颤抖着,莹莹泪泣,声声哀求道:“好痛胤禛,我从来不怕痛的,练武受伤我也不喊疼。可这个太难忍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胤禛好胤禛” “真的很痛?”胤禛尤不愿就此放弃,犹豫的停了动作,捧住她微汗的脸,探究问道。 锦织看见希望的光芒,忙点头,再乖乖的将脸贴上他的胸膛,无比可怜的眨巴一下眼睛,让泪水沾上他的肌肤,噘嘴撒娇道:“真的痛,好胤禛,我们不要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瞧着她那苍白赛雪的面容,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的盈弱让他忍不住心生爱怜。他心中难免失望不舍,不禁闭眼感受着她蕊心内壁痉挛缩动时给他带来强烈的快感,只觉美奂绝伦。 压制不住那已咆哮出匣的欲望,他不想停下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欲,又叫他如何能停下来? 他怜惜的抚摩着锦织微颤不止的俏臀,给与她暂时放松的时间,酥软火热的唇又寻上她的,湿濡的舌贪婪的与她的小舌缠舞着,引起她一阵阵的心悸。 她想推开他,却是没有一丝气力,勉强想说话,却勾起他更疯狂的掠吻,直吻的她大脑一片混沌,原来剧烈的疼痛也暂时抛在一边,似乎感觉不到了。 他含着她的唇,低声呢喃她的名字:“锦织,再忍一会……好么?锦织……” 锦织没有回答他,只是迷迷离离的凝视着他那柔肠百结的明眸,顿时间,往日与他相处的一幕幕纷繁而至,占据了整个脑海,心也迷茫沉沦起来。她幽幽叹息着:“胤禛……我” 却是嘎然而止。说不出口的,是那个爱字;问不出来的,是你会忘了我吗? 终归是太明白了,这注定无果之爱。此际的水||乳|交融,也不过是过眼烟云。胤禛似水,她似浮云。天高万丈,两者原本就不能交集;即便是云影入水面,留下印记,也不过须臾时间。最后,还不是水入大海,云游苍穹。九重天外,她还是她,他依旧洒脱前行。雁去秋来,谁又真能把谁放在心上?到最后,还不是个两两相忘,遗忘江湖。 可为何,又不由自主地将修长的玉腿缠上他的腰,轻轻地闭上双眸,放任自己沦陷,在这如梦似幻,分明而模糊的夜呢? 感觉到锦织的鼓励,胤禛心头微喜,试探问道:“锦织?” 她长睫若羽,媚眼如丝,微喘着答应:“胤禛……” 胤禛见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两人交合之处更是慢慢湿泞起来,以为她已经缓和过来,轻声问道:“可以了?” 锦织心中羞恼,偏狠心的话又说不出口,气恼的侧过头不看他。 胤禛轻笑,凝视她的目光中流动着水一般的温柔,如同是呵护掌心易碎的珍品般轻扳正她的脸,吻上她饱满光洁的额,下身开始缓慢的律动起来,那难以言喻的快感在身体深处蔓延开去,让他不禁阖眸倾心沉醉其中。 红烛燃尽,霎时间,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冰凉的泪水不断沿着眼角没入如云散开的青丝中,锦织只倔强地咬着唇,一声不吭的紧紧抓着胤禛绷紧的臂膀,由着他予取予求。身子被他不停的撞击着,她只觉得自己如同是海潮上一叶摇摇欲坠的扁舟,任由着他翻覆卷席…… 渐渐的,他的频率开始变化,如同是首最美却无声的夜曲,旋律时而舒缓,时而激|情澎湃,而他只醉心沉浸在那畅快淋漓的真实快感中。也分不清,耳畔那急促的喘息声,是他的,或是她? 不知过了多久,锦织觉得已经习惯了那彻骨的疼痛,只是呼吸是那样的困难,仿佛时时会有窒息的可能。最后,实在承受不住他一波狂烈过一波的贯击,脑中似有一声轰鸣响起,闷哼了一声,昏厥了过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丝丝细雨,缠绵不舍,踽踽凉凉,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显得有些凄凉。 一白须太医隔着幔帐给锦织认真号完脉后,低头略微躬身,恭顺的给胤禛回话:“回贝禀勒爷,主子所中的迷|药媚香为玉娇露和碧欢香。” 他偷偷抬眸瞧了一眼胤禛的神色,见他波澜不惊的模样,想着可能也不必向胤禛解释这两种药混和在一起后的效用了,便继续说道:“眼下药力已散,主子并无大碍,还请贝勒爷宽心。” 胤禛威严的点点头,忽而脸上难得的微微一红,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一声,望着墙上挂着的烟波浩淼图,犹豫着问道:“那你说说,她怎么会......我知道女子元红初破时会比较难捱,但也没见过她这样的。” 老太医老脸红的像番茄一般,还是敬职敬责的回道:“回贝勒爷的话,这世上确有极少部分的女子天生如此,不太适合这......那个行床第之事。” “能治否?”胤禛眉心微拧。 “这也算不得病,因此也没甚么好的法子治。大抵用些药,行……行事时加倍小心些,能改善少许。然,最好是禁行。” “不行!”胤禛斩钉截铁道。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从帐中飞出,胤禛忙侧身一躲,无奈的望向幔帐那方她几时醒来了? 他乌眉轻拧,顿觉头大,瞟了一眼那埋首作木人状的太医,便又是故作镇定的咳了几声。心中却难免气恼――她也太使性子了,两人单独在一起时让她撒撒娇也就罢,如今怎么能在一个奴才面前让他这样难堪,扫他威仪呢。 “咳,如是,你下去配些药罢。”胤禛尽量保持着清冷的神色,淡淡吩咐道。 可怜的太医老脸挂红,听了胤禛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的领命,强自镇定地行礼低首退了出去。 待太医走后,室内又安静了下来。紫金八方烛台上烛光摇曳,淡淡铺展开,给室内打上一片柔和的金黄。 胤禛无奈的望向幔帐那方,隔着锦帐,他觉得都能想象出此刻伊人气鼓鼓的模样。不自觉的用指尖敲敲茶案,他微微摇头,想着要好好治治她的性子才好。不然,等收她入府后,坏了规矩不说,她这般恣意行事,只会害了她自己。 他走到床边,挑开幔帐,却愣愣的看着锦织抱着锦衾缩在床角,头埋进双腿,瘦削的肩膀轻轻颤动,她是在哭泣? 顿时,深不见底的黑瞳中怒火喷薄而出,他只觉得心被什么尖锐物体狠狠刺入,扎得极是疼痛。她是怪他强了她?她心中的人竟然不是他? 窗外,风呼啸,雨飘零,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 两重心 窗外,风呼啸,雨飘零,胤禛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坐到锦织身旁,静默的想了片刻,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上了她黑玉一般的长发。 锦织似触电般忙想避开,刚一动,身下钻心般的痛楚便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胤禛抱入怀中。他往下一压,两人复跌倒在床上。 她莫名的气愤,只想挣脱,可那被牵扯起的彻骨疼痛让她没了半点反抗的力量,只能瞪着双眸怒视着他,不愿在气势上弱下半分。 两人的脸靠得那样近,胤禛能清楚的看见她晶眸中的水雾霭霭,浓密长睫上闪动着的点点泪光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便禁不住伸手想抹去那层迷朦的细珠,却被锦织扭头躲开。 “锦儿,你是在怨我不是?我也没料到你会是这样的体质……下次我会留意的……嗯?”胤禛柔声哄道,轻轻拨开她耳畔的发,他伏下身来欲吻上她的耳垂。 “你放手……”话一出口,锦织又觉得表达不对,应该是住口才对,也不对……一下走神,他温热的舌已经卷上了她的耳垂,无法抑制的酥痒感引得她又羞又恼。偏方才鱼水交融、耳鬓厮磨的激|情场面浮现眼前 他的心跳,他的气息,他的力量和火热,这铭刻在心的一切让她的脸倏地变得滚烫,心跳飞速。 “放……开……”她话未完,胤禛已经抬起她的下巴,纵情吻了下来。他的吻让她全身燃烧起来,思想失控之间,万般情感如同一团蚕丝搅在一处,纠缠着堆堵在胸口,扯得心闷闷作痛。 “锦儿,嫁给我。”离了她的唇,胤禛埋首在她耳边,沉默片刻后,几不可闻的说道。 闻言,锦织心头剧震,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只愣愣的望着帐顶上精致的牡丹花绣纹。数十种颜色混着金丝银线勾勒填合出的层叠花瓣,那般富丽荣华的绽放着,似乎一伸手,她就能将它所代表的幸福美满把在手中。 睫毛抖动几许,泪还是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她是这样贪恋这个怀抱,迷恋他所给予她的温暖。耳畔似乎还回响着他的低语,他对她说:“我就在你身边……”,他说:“锦儿,嫁给我”,心就那样生生一空,再也没个落处。 “歙漆阿胶忽纷解,清尘浊水何由逢?(1)”锦织幽幽道。 听言,胤禛悬着的心落地。他轻轻一笑,只手支于下颚,一瞬不移的凝视着这个叫他越发爱怜的小女人,轻松道:“原是担心这个?锦儿,放心,虽然你……,但我决计不能委屈了你。待我重新给你安排身份后,便请旨娶你进府。你只需乖乖候着作我禛贝勒府的侧福晋罢。” 锦织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凝视着高贵自信的他。他不懂,是了,他又怎么可能懂?就像她也无法完全明白他一般。这也没什么对错可分,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能强求个交集相守呢。 浮萍轻烟,际会因缘,终是逃不过个嘎然曲终。 她强迫自己对上胤禛的目光,手下意识的握紧,一字一字挤出:“可我不想作你的侧福晋。” 话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多慌乱,呼吸不由自主加重,心头轻叹:爱果然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她的话让胤禛的心猛地一抽。他放开锦织,坐直身子,眉头紧蹙,侧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那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似要生生将她剖开,好分清她话语的真假。 他唇际挂上一抹讥诮的笑意,冷然道:“哦,为何?”却是在听到她回答之前,心中已经自顾自的确定了答案。 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寒之气,压得锦织有些喘不过气,但更多地,却是心疼,心疼他。他很生气吗?气她拒绝了他的求婚? 她想伸手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她想向他解释原因。犹豫半晌,还是把心头的话咽了下去。明知是夏虫语冰,她又何苦去自讨没趣呢?既是没有因果的爱,不如早早了断得好。 极力克制,她压制住退缩的念头,深吸口气,冷冷吐出一句话:“笑话,我又为何定要嫁你?我不是金丝鸟,不愿住你的金丝笼!我要回家!” 胤禛下颌微微抬高,眸中闪过一丝阴骘,冷漠讽刺道:“呵,当真只是不乐意作我的侧福晋?你都是我的女人了,还巴望着谁来要你?” 他的声音轻若柳絮,却是如石锤般狠狠的击在了她的心上。一种不知名的痛无限蔓延,入骨入髓的侵蚀了全身。 她气的身子发颤,吃力抓起手边的玉枕向他扔去,咬牙切齿道:“你个混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这么欺负我,凭什么……” 我原本一人好好的,你凭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凭什么这样伤我,凭什么……满心的痛楚和委屈让她再也忍不住,埋头痛哭起来。 胤禛一手抓住袭来的玉枕,怒意翻江倒海般在他体内四处冲撞着,似乎不经意间就要将他没顶吞没。他不自觉地咬紧了牙以勉强将快那溢出喉咙的怒吼逼回去,那亮的灼人的眸子就那般直直的盯着她。 她肩膀的每一次颤动,都引得他脑中神经突突的贲张跳动,脑海中似乎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叫嚣:“她不要他!哪怕成了他的女人,她心里想的也是另外一个男人!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她怎么能!” 胤禛的目光那样痛,似乎眼神都在发抖,手紧紧握着玉枕,指关节已经泛着月白色。 如今,已是无法在她身边多呆一刻。他嘴角抽动,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僵直着起身下床。掉头看她一眼,烛光拂在她的身上,那单薄的身子在烛火下显得透明而缥缈,不知怎的就给了他一种落寞寡欢的感觉。 冷哼一声,转身举步时,他将手中的玉枕一扔,玉石落地,破碎的声音,清扬婉转,泠泠空落,如空谷潺水,飞泉鸣玉。 疾步出门后,他兀自立在院中。春雨已停,残留在瓦上的雨水沿着滴水檐一滴一滴,缓缓淌下,声声入耳,入心,他胸中堵积的怒意烦闷也点点消散。 他抬头望天,天际已抹上了一层泛白的曙光,便是阖眸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再睁眼时,他的目光已然清明,神色恢复如常。唤来高无庸,他吩咐了几句,便款步走向书房。 他走后,锦织的时间仿佛就凝滞在那玉枕摔于地上的一刻,只觉得随着那一声,心也碎了一地。 泪水失控,只一滴紧跟着一滴不停的往下掉,眼前物事模糊、清晰再模糊,如同此刻的心境。她便是动弹不得,只双手抱腿缩靠在墙上,用心的凝听着动响。 可,他没有回来。直到天色渐亮。直到第一抹阳光入室。直到泪也干涸。 满心情绪,最终,只化作自嘲一笑。 也罢,这不正是自己所想?br /gt; 锦织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1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1部分阅读 想要的?若生命如花,那她只愿为可托付的人盛开,以免有朝一日被人辜负凋零。若是那般,倒不如随心所欲,为自己的心情而活。 却不敢问自己,胤禛是否是她的良人。低头凝视着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幔在地上勾勒出的浅浅光纹,她突然心头一沉:糟糕,父亲!不由暗骂自己怎么能在这耽搁这么长时间。 她深吸一口,忍住身下的痛楚,奋力站起来,却是双腿一软,忙扶住床柱。有些羞愤的咬住牙关,她环视四周寻找合适的衣服,便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下意识地身子微微往后一靠,她暗中运功,失望的发现内力尚未完全恢复,随后却还有转瞬而逝的别样失落当她发现入屋的不过是两个十三、四岁的丫环,一位手端水盆,一位手捧着灰色家仆布衣。 快速收拾妥当后,锦织急切跨门而出,却见两位面色冷清的青衣男子守在门外,而那两个丫环则是低头不语快步退去。 锦织眉间轻拢,含疑扫了他们一眼,微微退了一步。 为首的一人稍作迟疑,肃肃地对锦织拱手行礼,面无表情道:“余公子,四爷命在下护送公子即刻出城。” 这个人锦织隐隐有些印象,上回在玄武湖畔与胤禛重逢时,他好像便在一旁。心中警惕放下少许,锦织略作思索,明白这是胤禛的苦心,却也看清了未来的种种,心底便是滑过不可抑的酸涩绵愁。 早春时节,阳光渐媚,寒气犹存,淡淡的笼在锦织眉头,她明澈如潭的黑眸微动,抬首定定注视着身前那位高大的男子,问道:“四爷可是已将在下一家人等安全送出江宁城?” 李岚心头微惊,不自觉凝视着目含探究的锦织,再想起四爷的命令,心下不由犯愁。昨晚太子派出捉拿锦织的人马被张淮顺利的引往皇上安置的院落后,张淮也顺利脱身。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后传来消息:皇上密令加紧整个曹府的防务,而圣上寝居处的防卫更是滴水不漏,个中原因,不言而喻。一早,皇上又取消了外出行程,招四爷去碧云楼商议处理政务。四爷临去前,只吩咐他定要将余姑娘送出江宁城,她若少了一根头发,便唯他是问。要是她问起其家人是否已脱离困境,就答是。但事实上,昨晚当他们的人赶去庆余堂时,并未找到余无痕,想来自是外出寻女。只是他们守的守,寻的寻,一夜下来,楞是未能觅到余父。回禀四爷时,少不得是受了主子一顿训斥责骂的。而眼下,送这位姑娘出城的任务似乎也难以顺当完成,若是那般,他真想不出自家那位严苛厉辣的主子会怎样办了自己。 抖啊,抖,愁啊,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不敢犹豫,他一脸坦然,缓缓开口道:“公子宽心,令尊已安然脱险。现应在城外十里亭等候公子。” 锦织柳眉轻轻一挑,眼波依旧平静,略作一揖表示谢意,淡淡笑问:“哦,这我便放心了,还请这位大哥代小弟谢四爷救助之恩。只是不知,家父可有话托大哥们告知小弟的?” 李岚才舒开的浓黑眉头又是一攒了,暗叹这个女子疑心太重不好糊弄,有些尴尬回答道:“有的,令尊交代公子一切听从四爷的安排。” 清亮的眼眸不着痕迹的虚起,锦织只觉好笑,父亲怎可能会说这话?心陡然一凛,心跳飞速加剧:胤禛未找到父亲,莫不是他被太子捉去了?应该不会,父亲武功高强,怎会那般容易被擒?定是出去寻找自己了,千万不能乱了分寸。 她轻轻吸口气,调整心情,微微行礼,道:“那还劳烦大哥送小弟出府。” 李岚也未注意她话里的模棱两可,只松了口气,点头作请的姿势,然后不敢耽搁,与另一位举步带路。 春日微暖,浮云流逝。湛蓝的天宇下,萧墙粉壁,画栋走廊,珠帘隔燕,显得素朴典雅。 无心欣赏美景,一路行来,锦织只低头跟在他们后面,微微抬头间,一人入目,心惊间,呼吸一滞。 明黄|色的腰带迎风拂动,飘若流云,那位颀长俊美的男子挺直着身子,渐行渐进。他俊雅的面容依旧高洁傲然,迥然有神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意气飞扬,虽然气质更显沉稳如松,却还是让她莫名的心安。 只是她很早就清楚,那种感情是与朋友相处时的安然舒畅,而不是,心动。他,无法拨动她的心弦。哪怕是当初与他私奔时,心中回荡也只是震撼和感动。 却不像另一位眉宇间偶显霸气的男子,当他嘴角轻轻勾起,灼灼地凝视她时,总叫她心跳无法抑制的慌乱。却是明白,他与她,不能求,不能近。求,便是失;近,便更远。恍然间便忆起一句歌词:“ 蝴蝶飞不过沧海,爱情赢不了命运。”以前以为不过故作呻吟之辞,如今,却是切深体会其中的辛酸无奈痛楚。 “奴才们给十三爷请安!”李岚他们忙对胤祥行礼请安,锦织则是隐在他们身后跪下磕了个头,不敢起身。 胤祥驻足,略作点头:“都起来吧。”然后不作停留,负手迈步前行。只是走出不多远,他忽而皱了皱修眉,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倏然愣在了原地。 那灰衣仆人行走姿态竟是那般熟悉。骗不过,她骗不过他!那纤细的背影有着他忘不了的清雅风情,即便是男装,步步行去也流淌着如春风般的文雅。 震惊、欣喜、兴奋、失而复得,各种感情在他胸中澎湃激荡,满心情绪却又瞬时化转成疑惑不解,她何故在这?心思纠结回转间,眸子渐加愤怒森然,心中冷哼一叹,是阿,还能是谁? “锦织。”思绪未定,已然出声。 锦织身子一震,脚步微顿,只作他唤得不是自己,依旧往前走。她前面的李岚等人一下惊出冷汗,心中只有一个字:完了。 锦织却不知,她拒不相认彻底激怒了胤祥,他冷哼一声,星眸流火,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锦织的手臂,将她拖于身前,那亮得要灼烧人心的眸子就那样死死盯着她。他目光中的痛那样深,让锦织的心也跟着生生一扯。 风翻卷起他们的袍角,起落之间,颇似那所谓的缘分。缘起缘灭,皆随风;际会别离,转身间。 (1)明李昌祺《剪灯余话?田洙遇薛涛联句记》:“歙漆阿胶忽纷解,清尘浊水何由逢?” 歙漆阿胶:以胶漆相容,喻情意相投。 清尘浊水:比喻人的身份、处境不同,彼此隔绝而无法会台。 二月天 天高云清,早春的风裹着雨后的湿意呼啸吹过,卷起地上些许沙砾。锦织眼前纷沓而过的是往事前尘,昨日今晨,她忽觉得自己就像这无处可遁,空空的来风,在衣角簌簌振动、树叶沙沙之间,才能捕捉到心之所在 两人目光相扣,不躲,不闪,呼吸皆滞。便是,多情柳,无情水,春来柳绿,依依相留,水且去,不归,不归。 胤祥被锦织空落、决绝的眸光刺痛,鼻息越发粗重,那身蟒袍颤着,胸膛起伏间,好似在积蓄着什么。 他心跳如鼓,百般压抑,扯动出一语:“你怎会在此?” 他的声音如一根风筝线,绷得紧紧。心中,在声声的叫嚣着,不要让他猜中。 锦织凝视着他那盛满情愫和疑虑的俊眸,喉头像被什么噎住,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只那双清澈若水的眸里抹过难以解读的情绪,她避重就轻道:“我也不想在这。你放手,我需即刻回家。” 说罢,她欲挣开举步离开,却被胤祥紧紧攥住了细腕,她不由拧紧了柳眉,怒视着胤祥:“你欲如何?” 胤祥置若罔闻,只灼灼的眈视着锦织,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他挪开目光,虚眸眺望向冷寂高远的苍穹,轻轻吐出一语:“锦织,两年了,已经两年了。破晓丁夜时,残星挂寒枝。梦短人初醒,岁寒尤思卿。锦织,你明白我的心吗?难道你不曾想过我?或者,你还在怨我?所以不愿相认?当日的我,许是太过年轻,自信,不知道再见不到你是如何感受,不知道,若你心中住上别人,我……所以,我竟然放手!等你真的离去,甚至……我才切身明白来临的是什么……我……锦织,你知道虫蚁噬心是何滋味吗?或许,这算是惩罚?罚我当初没有勇气将你带走,与你远走高飞?锦织……” 他清凉的指尖抚上锦织的眉梢,声音若落在莲瓣上的雨音:“锦织,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院内其他人早已识趣的退得远远。一时,院内很静,二月,天空很高。 静谧中,空中回荡的,似乎只有他淡柔却有力的声音。 锦织心海翻腾,努力憋住鼻腔里的酸气,逆着微光转身。 胤祥愣愣看着她那似乎沾染了早春薄雾般冷落的背影,让他就要压不住汹涌而来思念与千层万丈的情思,只想把她拥入他温暖的怀中,去体会那份真实的存在感。却又怕惊了她,惹恼了她。只能立在当地,屏住呼吸,等她的回答。 锦织侧眸看着随风轻摆,身不由己的枝叶,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感受着血管中奔腾着的血液,深深吸口气,一字字缓缓说道:“胤祥,我从未怨过你,事实上……” 她咬咬牙,下意识的攥紧了衣摆,转身对向胤祥,无叹,无泪,无情,发狠道:“其实,当初我与你出走,不过是想离开皇宫。我不欲与你相认,也不过是甘愿做我的布衣百姓。因此……因此,你爱不爱我,想不想我,都与我无关……”就像,我爱他,与他无关…… 话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足了全部勇气,平静无波的对视那双清如山溪的眼睛,只是他的目光怎么会那样的痛,似乎眼神都在发抖,让她感觉自己脑中那紧绷的神经也在一根根的断裂:胤祥,忘了我,走出此方,别有天地。回头看,你一生的爱人就在你身后。 胤祥死死咬着唇,面色青灰,只觉耳畔鸿蒙,不知身在何处。这真的是她吗?不,不会,她的眼神不会那么冷,让他只觉全身浸入玉泉雪水里。 锦织,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他好像不认识她一般,直直的盯着她,可她却毫不闪躲,于是,每过一秒,她的目光便让他的心冷却一分,每过一刻,心中的失望、愤怒、悲伤、疑惑便更胜。 胤祥的声音轻得就像飘渺的云烟:“你说的……” “句句是真……”锦织却残忍的打断了他的话。 “碰”地一声,他清楚的听见从心底深处传来了似琉璃破碎的声音。 蓦然,他狠狠地挥起手掌,就要扇向锦织的脸颊,却是在半空中握紧了拳头,扭身击向了一旁粗糙割手的树干,发出脆生生的骨响。 他手抵着树,眼神直直定在地面,困兽般低声怒吼道:“滚……别再让我见到你……滚!” 他声音中的痛楚震的锦织心脏都在颤抖,或者,连身子都在抖,不然为何眼前像蒙了层雾气呢?只觉如雾里看花,物事上下浮动,他的身影也朦胧起来了呢? 别抖,锦织别抖……她默然转身,不再,不敢回头。 不哭,锦织不哭……她埋头前行,想起清晨胤禛摔枕而去的一幕,想起胤祥那伤痛的模样,心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揪,手倏的按上胸口。 绵绵的泪水迷蒙了视线,叫她看不清小径上彩石铺出的花纹。 她狠狠地眨了眨眼,逼干泪水,找回飘移不定的视线。她告诉自己,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她谁也不欠,谁也伤不了她,她可以好好继续自己的生活了。 清风一许,遨游天地,多好,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所需要的吗? 李岚他们从隐处走出,亦步亦趋跟在锦织身后,犹豫问道:“余公子?” 锦织偏过头用袖子一抹眼角,扯出一记笑容,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对他们笑,她道:“请大哥带路。” 李岚深深的看了锦织一眼,点了点,急走了几步于前领路。锦织紧紧绷着脸,抿唇跟在后面。 却不料没走多远,锦织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叫她想哭的清远声音:“锦织。” 锦织忙转身,眼中忧伤余韵尚晕在眼底,清亮的眸子印上那淡如云海霜天的身影,她急急唤道:“大哥。” 之翎缓缓走到锦织身前,面容清宁淡定,对她点点头。而后,他与李岚等人互相行礼,道:“李兄,我有话与余弟一叙,还请李兄行个方便。” 李岚扫了锦织一眼,见锦织示意同意,他便点头知趣的拱了拱手退开。 待李岚等人离远,之翎那双清清净净似要将一切尘埃洗尽的眸子温和的凝向锦织,启唇又闭,欲言又止。 锦织疑惑的抬眸注视着之翎,心中忽而一动,他看见刚才那一幕了。之翎要对她说什么? “大哥?”锦织不解问道。 之翎垂眸负手斟酌,再抬首时,已是眸光坚定,他清声问道:“锦织,或许我不当问。但,为兄不愿见你如此……如此……” “大哥……” 锦织只觉得胸口蓦地一紧,委曲的瘪了瘪嘴,无法抑制,只眨眼间,那一双如水银般清冽的眸中就盈满了泪珠,低头下来,大滴大滴的泪水落湿了衣襟。 “锦织……”之翎注视着她那清丽得动人心魄的面容,似有还无的叹息一声,递上手绢,问道,“锦织,四爷和十三爷皆为可以托付之人,为何你一人都瞧不上?” 锦织手一滞,慢慢接过他递上的手巾攥在手心,转身走出几步,抬头遥望湛蓝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悠悠道:“一君岂容二侍,一心不堪两对。若不能得个一心相对,我宁愿一生寄情山水,也不愿为感情牵绊!” 她回头睇向之翎,想到:即使之翎心灵通透、体贴细心,但是他毕竟也是出身贵胄门阀,是300年前的古人,对他说这些,他能理解? 之翎凝视着锦织长长的睫毛下掩隐着那双清莹秀澈的瞳仁,心想真像,真的很像她…他心一恸,往事浮现,他只觉得心痛的要裂开。 极力克制,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说道:“锦织,你当真想寂寥一生?你不愿倾心相信依托于他,又如何能指望他抛下三千弱水只取你一人?你啊,终归是陷得不够深。等真陷下去了,方知哪能计较那样多……” 春寒料峭,风过发间,锦织身子抖了几许,蓦然举眸时,之翎已经步远,依旧的云淡风轻,清逸雅适。 锦织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愣在原地,太阳冉冉升高,风中流响着一声清鸣。 紫铜熏炉里的百合香已经快焚尽,兆佳氏放低手中正在绣制的锦绢,正想叫丫头进来换香,就见胤祥铁青着脸入了屋。 她忙走上前去福身请安,却不料胤祥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原本俊雅的眸子里凝满了冰寒和怒意,她心一惊,害怕得缩了缩,往后一退。 胤祥却好似没有察觉般,用力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的打量着她,她满心委屈,嘟着嘴,泪水就要掉落,柔软依赖的唤了声:“爷……” 泪水滴上胤祥的手,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松了手,久久的凝视着她,最后化为一叹:“真是相似红颜别样心,锦织为何就不能像蕙心一样呢……” 却有一个人在门外禀报:“十三爷,出事了!” 宝蓝色的天空中流云轻度,黛色山峦起伏间勾勒出些许惆怅,不远处秦淮江水轻拍高堤,激荡出哀愁浪鸣。 一个俊朗瘦小的身影踏着清风中疾步而来,快速行进,也不知是风大,还是他前进速度过快,他的布衣随风翻飞扬起,身姿却如行云般疏淡,不惊微尘。 轻风摇曳,传来声声模糊不清的民歌,其中一句却深深落入了他的心底—“愿得有情郎,执手共百年”。 他垂眸蹙眉,恨不得当街使了轻功飞跃,逃离这扰人的声音。只可惜他不能像对付四爷府上的侍卫那般,直接手起劈下,将唱歌的人击昏。 不多时,他停下脚步,抬眸眺望,眉头顿时拧成川字—视力极好的他远远便看见书着庆余堂三字的泛金额匾下,医馆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外尚有几名老百姓驻足,疑惑的议论怎么今儿庆余堂破天荒没开馆营业。 举首而望,空中一物入目,他那原本点着焦急愁虑的清灵双眸突然燃亮,嘴角轻扬起一弯弧度。仔细辨别了一番那正御风云霄的蝶形纸鸢的线牵方位,不敢松懈,他想也没多想,直接转身拐进另一条巷,转了几条街,终于绕进了一条侧巷。揣着忐忑不安的急盼心情,他左右环视一番后,身影极快的跃过一家围墙,轻点几下,翻到一个似乎无人居住的小院中。 他刚一落地,便听见院中那株高大的槐树上有响动,心陡然一提,他倏然转身间,只见一个黑影从树上窜下,那黑影急切的唤了声:“老大!您总算回来了!您这一夜去哪了?”而那空中的纸鸢便是断了线的风筝,乘风而去。 这时,锦织才敢稍稍松了口气,微微舒了眉头,也不回答他的话,只肃肃问道:“丰沛,我爹爹和青桐呢?” 丰沛瞳子一黯,他下意识的避开锦织那双比水还澈的明眸,暗自深吸口气,快速走到锦织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就往里屋走。 站在院子里说话本也不安全,因此锦织也由着他,只是一进屋就挣脱了,急急问道:“我爹没出事儿吧?” 丰沛没答话,一把抓起案上放着的几个包裹,转身敛容沉声道:“老大,您昨儿一夜未归……” 他停顿片刻,暗自地审视了一眼锦织的神情,见她毫无解释之意,他眉头更紧,继续说道:“师傅和青桐出门寻您一宿,只留我一人在此处候着您,让我晚间放孔明灯,白日里放您扎的这只纸鸢,作以暗号。师傅临走前交待,待您回来后,我俩一道往西山铜鼓坡等候他们汇合,离开江宁。” 闻言,锦织的心骤然一紧,父亲知道了什么吗?不然他不至于说要即刻离开江宁。锦织只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的声音,额际不禁泛上一层冷汗。她波澜不惊却暗含冷厉问道:“丰沛,你给我说实话,昨晚是不是有人去医馆闹事了?”未问出口的是:你们是否知道了抓走我的人是谁? 丰沛猜到锦织会问,拿出想好的说辞,他皱着眉头道:“没有。您饭后出门给老李家看诊,眼看快戌时三刻也未归来,师傅已是着急,便让我跟着他一道出门寻您。待到李家,却见李家早已无人,且屋内有打斗痕迹。如此,师傅疑是斧头帮的人向您寻仇,我们遂去了斧头帮,结果……遍寻无果,师傅想着您一身武功,应不会有大碍,许早已回馆也不定。怎料我们回馆后青桐说您还是未归。师傅实是放心不下,便又与青桐一道出寻。因不知您何故失踪,师傅只怕医馆不甚安全,便让我来此等候。事不宜迟,老大,我们还是要速速离开此地才是。”说完,他提起包裹往外走。 听完他的话,锦织一言不发的低头跟在他身后出屋,脑海里却飞速旋转,心头急剧一跳,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丰沛,要是我爹出什么事儿怎得办?” 丰沛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见此,锦织呼吸一窒,只觉心中猜测已被证实,如中惊天霹雳般,她蓦然立住不能动弹,脑海却霎那间一片清明。 丰沛强自镇定后,回头对锦织扯出一个笑容,安慰道:“老大放心,师傅武艺卓绝,青桐武功也不弱,斧头帮那些人也伤不了他们。再说不过是在江宁城寻您,又哪里会出事?” 锦织缄默不语,柳眉紧攒,那深邃的眸子中似有墨浪翻滚,定定的凝视着丰沛,直看的他心一虚,呼吸渐促,最后实在吃不住那明亮似耀的眸子,先挪开了目光。 “丰沛,我爹爹他们去了曹府是也不是?”锦织屏住呼吸,直直地望着丰沛,声音紧紧绷着,似有几分发僵,她轻声续道,“你也别再鼓捣词想在我跟前撒谎了,且不说别的,你平日里最是好奇爱问的性子,没理由我不说突然失踪的原因,你就不问,显是早已……” 丰沛心一震,已知瞒不过锦织。其实昨儿晚间是师傅、青桐和他三人一起去寻的锦织。他们问斧头帮要人时,斧头帮帮主为了避免“灭门之灾”,派出了所有帮众与他们一道找遍几乎整个江宁。后来快天亮时,终于他们找出老李家附近一名巧合目睹了锦织被抓一幕的人,在斧头帮的威逼下,那人说听口音,那群匪人像是京城人。师傅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由于他自己的武功次于青桐,师傅便命他等候,以免若是锦织得以自己出逃寻不到他们。而师傅和青桐则寻机会潜入江宁织造曹府救出锦织。 他心思未定间,猛然看见锦织已转身轻一踏地,翩然掠出墙去。他心一惊,忙飞也似的追去,想阻止锦织。 可哪里阻得了,他轻功本就比锦织弱上一层,而且,他心下更是担心师傅出事,隐隐的也想去曹府助师傅一臂之力。可,万一师傅他们未被发现已安然脱身,他们这一去不是重入龙|岤?要是小师傅出什么岔子,他…… “老大……我们还是……”他出声相劝。 锦织回首静默的望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他就吞下了所有的话,脑海中只印着她那双眸色分明毫无惧色的双目,美丽的眼廓勾勒出浓浓的倔强。 是啊,他又怎么可能劝得住她,小师傅那脾气,决定了的事,说夸张点,便是神仙也拉不回。罢了,管它龙潭虎|岤,他是陪定了她去闯!反正,他余丰沛…… 心中一动,他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只想起初见时的那惊鸿一瞥,以及之后相处过程中,她那双灿若月华的瞳仁里所带着的拒人千里却又总叫人一见倾心的风华…… 小师傅,锦织…… 春曾栖(补完) 风穿过阳光安静地栖落在叶片上,片片云朵悠然行过濛濛的山峦,只印下春影淡雅,而人间红尘的一切,皆与之无关。 锦织迎着清风,提起吐纳,踏风往山上飞去。身姿依旧淡如初月,可心却已跳如擂鼓,声声祈祷着父亲定要安然无恙,不然她……身法不由自主地一乱,她忙静心下来,强自镇定。 方才她与丰沛行至曹府附近,听见路人低声议论,说是有一拨刺客潜入曹府预行刺圣上,结果事体败露,被官兵追捕,一群人等已往城南外出逃。闻言,锦织如遭五雷,立与丰沛往城南方向去,小心打听出所谓的“反清人士”已被清兵逼往牛首山。毫不迟疑,他们两人使出十成轻功疾行而去。 静静的山林间,渐渐传来了一阵喊杀声,锦织的心也随着那金器铿锵越提越高。终于,刀剑声、打斗声越来越清晰,眼前掀起了那漫天血红,她的心更紧,怎会有这么多官兵?其中不少侍卫身手不凡。 目光一扫那交战打斗的人群,她心头疑惑更浓,为何除去众多官兵侍卫外,还有些她未见过的人,难道真的是反清义士? 极快的,她寻到了父亲如游龙般舒畅有力的御剑身影。屏住呼吸抽出软剑,她与丰沛对视一眼。丰沛点头飞去加入战斗,锦织正欲跃去,蓦然间,一人入目,她绷紧的神经,嘎然断裂,身法一滞,伫立树下,不能动弹。 她怔怔的望着那早已铭刻于心的清俊霸气身影正在仗剑击敌,惊鸟乍起掠过,一片绿叶自她眼前缓缓飘落,风中荡过一声叹息。 胤禛,我们终是要成为敌人么? 那声叹息沉沉的行过碧草青青,四爷恰仗剑转身对向锦织这方,也不知是否是因一时风大卷起了一丝沙尘,他倏的迷了眼,心电陡然急转。 两人的视线越过交叠着的厮杀人群,就那样两两对望。 春照嫩绿,喧哗荡涤,只余爱意绵绵纠缠,似春蚕吐丝般密密无尽,恍然间,胤禛深深吸气,深邃的眸中无法压抑的透出厚厚的疑惑和一丝恨意。 于是,他的目光在锦织心头烙下了一枚炙疼的痕印,心,顿生荒凉。 情不知何处起,却是残花茫茫,萍生无落处。 明媚的阳光泻在她的身上,暖不了那双眼眸如冰,耳边还回响着沙沙的树叶声,她轻盈的身影已翩然飞向父亲那边。 “爹爹!”锦织奋力杀出一角,与余无墨背肩而站,唤道。 余无墨满脸大汗,又怒又急,道:“不是叫你先等我们,你怎得来了?” “爹,你若为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爹,他们虽然人多,但凭我们的武功,逃出生天并不难。以您的轻功,更不必与他们纠缠,爹,我们走吧!”锦织埋下满心疑惑,挽剑侧身一掌拍飞一个兵勇,回头劝道。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方被几名高手围攻的胤禛,心中急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守护在他身边那几位侍卫身手甚是高强,锦织自问,与那几人对抗,她不定能占上风,心遂稍稍放下些来。 “锦织,为父眼下没法跟你解释!你速速离去,我自会去约定之地与你回合!”余无痕转身挺剑,剑舞阳碎,片顷,击毙身前一位侍卫。 锦织紧紧皱着眉头,坚定却又带着些赌气,道:“不管,你不走我也不走!” 言毕,她捏个剑决,挺剑挽了数朵剑花,击退身前的士兵,抽身后退,却是为了不着痕迹的引着兵士和父亲往远离胤禛的那角去。 “你!”余无痕怒目圆瞪,怎奈锦织压根不买账。他望了一眼前方一位风度不凡的中年人,心中突呈纷乱。 忽然,林中又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与那中年人对视一番,大喝道:“杀光满清狗贼!” 话音未落,他们齐跃向胤禛,从外围将之包围。然后每人手中甩出金轮交汇,金光四溢中,结成了一个笼阵。他们一手飞轮,一手扬刀,两人一对,四人一组,合成数个小刀阵,不断向胤禛靠拢。所过之处,满清兵士皮肉横飞,头去身裂。 胤禛与他身边的侍卫挥动剑锋,身形百变,倾身对阵。怎料,刚击散一个刀阵,便又其他刀阵急速补上向他们扑去,他们或刀尖直指,或外翻回旋,恍然多出许多刀轮不停的袭来,让他们应接不暇,渐渐气息紊乱,落了下风。 见此,锦织阵脚大乱,心跳急剧,再也顾不得许多,她运功蹬足,迅速飞向胤禛身边。 突见一黑衣人的刀就要劈向胤禛的后背,锦织撕心裂肺的大喝一声:“胤禛,小心!”毫不犹豫,凌空一剑甩出,只听穿骨之声,软剑直直插入那人胸口,血花溅起,染上了胤禛那一脸震惊的白皙脸庞。 他身边的修远寒着脸,游龙走剑,将刚才被锦织破去的那个刀阵的人击毙。可不待他们松口气,余下的黑衣人瞬间变阵,形成更凌厉的方阵将他们包围起来。 “锦织!”“老大!”不远处余无痕、丰沛和青桐的声音急急响起。 锦织置若罔闻,调整呼吸间,她只知这样下去会越发危险,必须破了这金轮阵,才能救出胤禛! 她凝神静心,一看四周,突然发现胤禛身边的那株大槐树!这群黑衣人每回飞出的金轮是以这个大树为中心互相交替,而每每刀阵合围更是以这颗大树为环绕! 心下一定,她躲开一个刀阵的袭击,直飞向那株大树,气运八脉,十成内力掌心一汇,只闻布袖破裂之声响起,伴着兹呀一声,那足要几人环抱的树干缓缓倒地。 顿时,飞轮数漏,黑衣人的阵型刹那间一乱。 胤禛望向锦织,心下顿时了然,疑惑一扫而光。 霎那间,胤禛细长的凤目烟波浩渺,直直看向站在秃平树干上的锦织,她一脸镇定肃然,她身姿静如弱柳,她美目流火却皎若秋月,她玉颊酡红,她灵清骨秀,她是他的女人! 思及此,那深如寒潭的的眼眸中毫不掩饰的翻转出诧异和欣赏的浪花,嘴角禁不住轻轻上扬。 不及多思,他们转身抗敌。被打散的黑衣人已不是他们的对手,加上锦织的加入,他们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锦织鼻尖飘浮着浓浓的腥味,这种莫名的刺激击得她心跳突突。她不去想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只看着细长的软剑在指尖游走,一次次刺入黑衣人的肩臂处,然后再抬脚将人踢飞。她或翩然转身,或舞剑飞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让这些人伤害胤禛。 胤禛唇际的笑意越来越浓,蓦然回首时,他的俊目猛然睁大,心口突的一跳,胸膛几欲爆裂!只见,那中年人以快的叫普通人视力无法跟上的速度袭向锦织身后,瞥然间,胤禛什么也不及思考,身子已跃向锦织。 锦织感觉到身后一阵剑风凛然,刚回转身来,剑尖已快抵于她的喉间,她下意识的后退,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躲不过了…… 却也在那一瞬,那中年人看清了她的脸,眸中露出深厚的困惑不解,身法不由自主的一慢,丁当一声响起,在胤禛贴近之前,余无痕的剑已将中年人的剑打偏。 胤禛脚尖一落地,便倾前用力一拉锦织,御剑在前,将锦织挡于身后。 “余兄……他是……他……”中年人不可置信的盯向胤禛身后的锦织。 余无痕并不答他的话,偏过头愤怒的望着锦织,气得蹬脚,道:“锦织! 锦织还未答话,忽然,纷沓的马蹄声和齐齐的脚步声响起,他们齐齐转眸而望。反清人士与余无痕的五指皆是突地收紧,而清兵们则是面露欣喜之色原来是胤祥策马疾驰,领了一批人马疾行前来增援胤禛。 “糟糕,胤祥带来的这个营是太子的人马!”胤禛修眉高高一挑,一把抓起锦织的柔荑,目光炯炯灼灼的眈向她,金色阳光洒在他浓长的睫毛上,叫她一时挪不开眸子。 胤禛急速道:“锦织,你带你父亲速离,我会命修远他们假意追捕你等,快走!” 锦织只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那双深沉如碧潭的眸子,轻声问道:“这些士兵守卫见你与我搀和在一起,会不会以为你和反清人士有关……” 胤禛优美的长眉忽而舒展开,俊美的脸上似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只淡笑着柔声安慰道:“放心,我自会处理,你在这,才真的会连累我……” 锦织会意点头,他眸子中盛着的满满深情似微风般吹皱了她的一碧心池,涟漪自波心向外荡开,再难平静。 “余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中年人一头雾水,怒意更甚,满心怀疑。不待余无痕答话,胤禛身边的几名侍卫收到自家主子递来的眼色,银刃飞离,齐齐袭向那中年人。 锦织也不看那中年人,只轻轻挣开胤禛的手,对余无痕求道:“爹爹,女儿求您同我一道速离此地,求您!” 余无痕满心困惑疑虑,可方才锦织对这个清廷阿哥的深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就跟当初莲儿瞧他模样如出一辙…… 心思百转千回间,他深深叹口气,暗忖或者眼下离开江宁才是唯一之计。回眸再望那中年人,他心头只觉甚为愧疚,却是决然的点头,对丰沛和青桐大喝一声:“丰沛、青桐,我们走!” 锦织心头一松,抬首念念不舍得望向胤禛的俊脸。他眸中融融诚挚的爱意摄住了她的眼睛,视线绞缠中,难舍、难分、难解、难离。她心湖荡漾,爱恋之情在胸口发热膨胀,便是再也载不动情丝,那几个字在唇畔徘徊,几欲脱口而出。 “四哥!”胤祥清朗的声音直直袭向他俩的胸口。 胤禛刹那间回过神来,清眸一黯,轻声吩咐道:“快走!” 不再踟蹰,也没法迟疑,余无痕已是愤愤地一拉锦织的胳膊,突然提起,轻一点地,带着她掠飞向密林中。 胤祥一个利落的下马,眼睁睁的虚眸望向那四道快速掠走青色的光影,眼睁睁的看着其中最娇小的那人转头回望向他最亲爱的四哥。 如遭电击般,他不敢相信的愣愣呆立在原地,心就那样猛的一抽,尖锐的痛泛上来,就像被无数的针扎下,拔出,再刺下。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向胸口,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苦笑,怎么会是这样?他心疼,真的很疼…… 沉重的无力感如小虫般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望着锦织远去的背影,轻喟一声:“锦织……” 风中,他的身姿依旧傲然挺直,星眸中寒意一点点的笼起聚敛,最终归于一汪无波幽潭。唯那份酸涩苦楚在胸口酝酿,经年累月,酿成一句:“不如不遇倾城色……” 不如不遇……不如不遇……的 可,他心中的别曲,伊人不闻,无人应;他的一轨心痕,锦织不知,香尘远。 待快行至山脚,云峰渐高,锦织方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向后方,见只有四爷的侍卫在不远处护送着,并无其他追兵,她心下稍作放松。 已是要分道而行时,心头百转千回间,她低头略一挣扎,抬步欲走近他们。 余无痕长眉一敛,诧异的看向锦织。她举步那一刹间决绝而倔强的神色,让他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疾走几步,他一语不发的挡在锦织前。 锦织一怔,疑惑的抬起眸子与父亲对视。余无痕锐利的目光透过锦织的双眸探入她的心底,仿佛洞察一切,叫她的呼吸渐促,心绪纷繁复杂:果然是知女莫若父…… 余无痕紧紧地抿着唇,垂眸审视着锦织。片顷后,他对锦织坚定的摇头,心想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这一刻,山林静的出奇,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回绕着的鸟儿啾啾细鸣,静得似乎能听见叶落风动的声音。 锦织尽力平复下心境,抬起那双明亮的瞳眸直直的回视父亲,静怡淡定地开口:“爹爹,我不过有些话要托那位侍卫带给四爷。” 余无痕眉心更紧,坚决道:“锦织,今儿的一幕你也瞧见了。为父不管你曾与那个皇子有何瓜葛……如今,你必须与之交绝!跟爹走!”语毕,他伸手欲拉锦织离开。 锦织在父亲的手抵上前的一瞬已经退后一步躲开,看着父亲眸中溢出的沉重失望和渐浓的怒意,她心底泅出厚厚的愧疚。 柳眉紧拢,她咬了唇,垂下眼帘,将缭乱激越的心绪半掩。 方才经历的种种,让她深切的体会到了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重量。 当时,此际,那无法抑制的绵绵情意在心海中渐漾渐浓,之翎的话犹在耳畔回响“你不愿倾心相信依托于他,又如何能指望他抛下三千弱水只取你一人?” 每个女人都渴求永恒的爱情,两千年前的卓文君更以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道尽了古今天下女子对爱最诚挚深刻的执念。 明明知道,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永远,更没几个男子能真能做到君心如明月,只取卿一人。 可如果,只因如此就选择了舍弃,或许那不过证明了自己内心的畏惧。 而这恐惧或者并不是源于怕被牵绊,怕痛苦,却是因着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在面对磨难和背叛时的勇气吧。的 她忽而摘下头上的帽子,几缕乌黑的碎发顿时随风轻舞额前,那双眸子中似有一簇明亮的光芒盈彻,她唇角浮现出一抹极浅的微笑。 也许,她和胤禛之间真的横亘着许多问题。 可,此刻,她想做一个傻女人,就傻一次吧。没什么输不起的。 那首歌怎么唱的?“伤,若让人成长,我为什么怕分手的伤?”若真会受伤,就擦乾泪,找个新方向往前走。天高地阔,总有心靠岸之处。 短短一瞬间,如千帆驶过,她翻涌反复的心绪缓缓平息。 深深吸口气,她仰起脸定定而坦然迎上父亲的目光,轻声决然说道:“爹爹,女儿不愿今后有悔……我只一句话要交与他,说完便走!” “锦织!爹的话你都不听了?别犯傻,走!”余无痕怒其不争,更怕爱女为情迷惑,终会踏空悬崖,悔恨此生,愤然欲擒锦织。偏生,他心头还泛着揪人的心酸和无奈。 锦织身法敏捷的闪开,赌着一口气,忿忿道:“爹爹,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别,别管我!”话音未落,她已运功跃向修远。 余无痕的手堪堪擦过锦织的衣袖,心头紧绷,徒留一声叹息,罢了,今儿阻了她,以她的性子,往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修远让其他人等守在不远处,清冷着脸迎向锦织。他脸上波澜不兴,叫锦织看不出他刚才看见自己与父亲的争吵作何感想。不过,他怎么想,并不重要。 她深深的看了修远一眼,心想着既然胤禛让此人率侍卫护送她和父亲下山,应当是可以相信之人吧。可要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说下面那些话让她不免 锦织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2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2部分阅读 让她不免有些犯窘,只是时间紧迫,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风游走在草木间,轻轻拂起锦织灰色的袍边,恰似她那又渐渐翻滚起来的心情。 她的心跳逐渐加快,脸颊微微发烫,却不想退缩,心中不断回想思量着。 眼前浮现的是胤禛奋不顾身要为她挡剑的一幕;是为护她周全,他不惜当着其他官兵的面放她与父亲等人离开的一幕。 心头问着的是:胤禛……当初胤祥试图努力去做到的事情,你能吗?我在你心中,究竟重几分? 思绪还未落定,她已静静对上修远疑问的视线,徐徐启唇,低声道:“这位大哥,烦您转告四爷,两月后的今日我会在京城永通桥等他。若他来赴约,便是允诺,往后,他与我之间,不再有旁人间于其中。若不能,就当我余锦织傻得可笑,今后,自作从不相识,两不相干。” 话出口,锦织便觉得今儿自己过于冲动,真是异想天开的很,顿感深深后悔。心头划走一声叹息,她一抚额,看来,这回真是自己逼自己清醒。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听完她的话,修远眸子有转瞬即逝的错愕,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表示一定转达给四爷。 锦织不敢看修远的表情,只作揖答谢,然后,转身内疚又可怜兮兮的睨望余无痕。余无痕冷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施展绝顶轻功离开。锦织忙追了上去,心中纠结着该怎样讨好父亲让他息怒。 青桐与丰沛对视一眼,默然不语的跟了上去。 前方的锦织突然回头望了一眼那群远去的侍卫,未待一直目视着她轻盈身影的丰沛看清她眸中凝着的色彩,她已蓦然转了过去。 锦织看着父亲挺直的背影,视线慢慢上移,举眸眺望,天空中的白云,翻过一峰又一峰,最后飘向她视不能及的风中。 意难平 “你爱不爱我,想不想我,都与我无关……” “都与我无关……” “无关……无关……” 那残忍的字字句句,不住在他耳边回响。就似一柄柄锋利的刀剑,疯狂地扎着他的心脏。 胤祥痛苦地躬起身子,头抵在臂上。似乎这样能够稍稍减轻这令人透不气的痛苦。 他抵在树干上的拳头依旧紧攥着,粗糙的树皮不规则地嵌进他手上的肌肤,鲜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渗出来,汇聚成滴,然后缓缓滴落在灰黄|色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叭……叭”声。 胤祥凝视着渐渐洇入尘中的鲜红,恍惚中,那是一瓣瓣飘落的梅花…… 红梅花瓣缤纷而落,她就坐在这飘舞的花雨里,轻轻拭去梅花上的轻尘。 那身影孤单、美丽,轻易地击垮了他的骄傲。那天晚上,他有意结束了冷战,只是还放不下面子,听见她进来,也没有抬头。 不过,她也太与众不同了吧?瞧着他茶烫了手,却站在一旁笑。还说什么‘偶而烫烫杀菌,有利于身心健康’——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没看见他的心意吗? 她在他身后说:“十三爷,四爷找着那个小太监了,兴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离宫,您……” 她幽幽的一句话,让他再不忍生气。因他知道,这事注定要令她失望了。 他想着,就当那冷战没发生过吧,终究是不舍看她孤单的样子…… 只是,那次冷战是为什么来着?对了,是他借酒试探,却被拒绝了…… 她竟然拒绝了!虽是不言不动,可那带着丝丝倔强与倨傲的神情比激烈的失措还要伤人!要欲擒故纵也不是这样子…… 不,她哪是欲擒故纵! “你爱不爱我,想不想我,都与我无关……” “都与我无关……无关……” 原来,她心中从没有过他的影子!她……她…… 胤祥心中蓦地掠过校场上的一幕——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四哥骑马的身影,那神情、那眼中流露出的分明是脉脉恋慕! 不!不可能! 两人相识的一幕幕在心间清晰掠过—— 京郊初识的声箫相和,刀光剑影的惊险、宫中殿顶的月下重逢…… 当她披着他的披风,散开满头秀发,偎入他怀中时,不仅仅只有他一人意乱,他分明看到她眼中一瞬间的慌乱和荡开的涟漪…… 胤祥不由想起那夜她突然显现她的真面目时的情景,秀发在月光下飘扬,如烟如云,她浅浅的笑容纯净美好如晨曦,瞬间拨动了他的心弦,他心底似有什么响起,轻轻的、柔柔的……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的礼物又算什么?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如果她无意,为何要在送他的礼物上刻下这样的词句? 可她现在却说与她无关……无关…… 她是因为生气吗?因为他欺骗了她?因为他没有勇气真正与她远走高飞? 他宁愿相信是这样,那么,他的一腔痴念便不是那样可笑可怜…… 但是,他心中又掠过她抢过玉佩绝然离去的身影,那张苍白的、倔强的脸蓦然之间无比清晰! 他的心绞痛起来。 她这是决定一去不回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怎么会在这里?跟着她的分明是四哥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 那牡丹花前她的话还言犹在耳:“你能一生只娶我一人么?” “胤祥我知你待我之心,也谢你以诚对我。其实我们都还年轻,我也不傻傻奢望什么天长地久。可你明白吗?我要的,求的,不是最好,而是唯一但是,你是皇子,天潢贵胄,永远不可能给我一个唯一” 她的倔傲并不是装出来的,她不可能说了这些话,一转身却与四哥…… 不,不可能…… 四哥明知他对她有情,不可能…… 但是犹疑便如毒蛇在他心中咬啮。当初,是四哥亲自将他追了回去的。如果那一回私奔没有被追回去,此刻他与锦织是不是双宿双飞?四哥…… 不,不。 胤祥甩开那些纷乱的念头,他不该这样想自幼最亲近的四哥。 最主要的,是他心有不甘,并没打算真正放弃身份,然后,他又自己放手了…… 他不该放手的。 难道,这一错过,便再无法挽回? 既已放手,从今后,她的选择并不须他同意,都将与无关…… 她就是这样说的,不是吗? 胤祥满心酸痛。直到侍从小心翼翼地说:“十三爷,不早了……”他才从痛楚中挣脱,茫然拖着僵硬的步子回到屋里。 刚入屋,那扑鼻而来的一缕恼人的香气薰得他更是茫然,使他就似身处虚无里,那么不真切。 虚无里,他的妻子安静地坐着,同样是女子,可为何不一样呢? 世迷 安徽,泰隆客栈。 夜已深,蓝黑色天空中明星一眨一眨地闪耀着光芒。忽有一只夜莺扑腾下翅膀,直直飞向高空,鸣声清婉。 锦织睡不着,便掀起被子借着月光在床沿找到自己布鞋,趿拉着出了门。见父亲居住的那间还亮着灯,想了想,她推门入屋。 静静地走到正斜斜靠坐在床上看书的父亲身边,锦织把头轻轻的枕在他的腿上,抱着双臂蜷缩着,低声道:“爹爹,别生我气了……” 余无痕执书的手不自觉地一颤,略略偏过头,视线依旧落在书面上,好似什么也没听到。 锦织挪了挪头,一手拉下父亲拿书的手,眨巴了一下极漂亮的眸子,一脸可怜兮兮加无比无辜,嘟着嘴道:“爹爹,女儿错了……爹爹……” 余无痕冷冷斜了她一眼,也不理她,挣了她的手继续作阅书状。 锦织拿出无赖的本领,直起身子不依不饶的晃着父亲的腿,边摇边像唱歌谣般唤着:“爹爹,爹爹,爹爹……” 余无痕被她晃得头大,浓眉高高一挑,狠狠瞪了她一眼。锦织也不管父亲是否已濒临暴走,不怕死的绽开大大甜甜的笑容望着父亲。 余无痕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干脆侧了身背对着她。锦织心里腹诽父亲这么大的 人了还像小孩般要人哄。 不过,天大地大,不如父亲大。他是自己在这个陌生时空唯一的亲人,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之一。 她不想为了胤禛的事情与父亲闹僵,而他的感受与想法对她而言更是举足轻重。 锦织踢掉鞋子上了榻,抱了个枕头像个乖巧的小猫般缩在父亲手臂边,幽幽道:“爹爹,您给女儿讲讲娘的事儿,可好?”至少,让我知道,您为何反对我和胤禛在一起? 余无痕低头看着自己千疼万宠的女儿,见她清澈的双眸中晕染着的点点惆怅和丝丝愁绪,牵扯的自己的心也不由酸涩起来。 从莲儿过世至今,他从不愿让女儿知晓曾经的伤魂往事,而那些秘密他也以为要一辈子埋在心中。 可如今,锦织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满清皇子!人,当真是抵不过天意作弄。 或许,是时候告诉她一切,给她割舍放弃的勇气吧? 他轻声一叹,有些无奈的扔开书,手怜惜的轻轻抚着女儿乌黑的长发,深幽的眼睛却渐渐柔和了起来,一层薄雾慢慢浮上眼,尘埃旧事似水而来,胸中百般滋味俱全。 无语斟酌片刻,他目光凝重,开口时语气却是云淡风清,说道:“锦儿啊,你小时候爱哭,爱使性子撒娇。我训你没个正行,你娘便护着你,总说是那些招惹你生气的东西不对。 你娘……在我们心中,你就是天底下最宝贝的,要掬在手心里疼着,含在嘴里护着……可后来经历了……你就变得不爱哭,不爱说话,总一个人呆着。以前的事情,你好似什么也记不起了……锦儿,爹不愿看你掉泪,可有时见你那倔强的样子,虽则心里骄傲,但更觉得对你不住……” “爹爹……”锦织皱眉欲语,却被父亲轻轻抬手打断。 挣扎片顷,余无痕面上显出几分凄然、孤寂、怅惘、不忍和疼惜,垂眸间却是决然而坚定的续道:“锦儿,你……前朝崇祯帝的皇太子朱慈烺乃是你的外祖父……” 闻言,如雷霆过耳,锦织呼吸一窒,怔了半晌,方无声的拥紧了枕头,把身子蜷得更紧,好像这样就能抵抗住从身体深处卷上来的疑惑惊诧、慌乱不宁、挣扎不甘。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陷北京时,你外祖父出逃不及被其拿获,却被封为宋王。后来李自成亲率大军携吴襄和你外祖父等人前往山海关招抚平叛,可终是以大顺兵败收场。 后来外人传言,你外祖父回到北京,投靠了嘉定侯周奎。却不料,周奎出卖了他,你外祖父遂为清廷擒捕杀害。 其实不然,在那之前你外祖父一家实已由前朝锦衣卫的几位绝世高手护送出逃。清廷所抓之人乃为掩护他们顺利离京的忠诚义士。 出京后,你外祖父一家人四处流离逃亡,后在一个偏僻的村落安家落户。倒是平安的过了二十余年,你娘亲也就是在那般落魄的环境下出生。 却不料,祸事再起,还是被清廷发现了行踪。仓皇出逃间,你外祖母带着你娘亲与家人走散。索性还有一位侍卫相护,你祖母为求能保住你娘亲一命,便求那侍卫带你娘亲逃出关外,自己一人去寻你外祖父。” 余无痕的手轻轻搭在锦织肩头,目光深凉如水,那久久停驻在纱帐上的目光仿佛穿透阻隔,投向了那遥远的时光:“为父就是在准噶尔认识你娘亲的,之前我自是不知你娘亲的身世,误以为那侍卫便是你娘的爹爹。后来我们两情相悦,结为夫妻。她心无点尘,不愿有任何事情隐瞒于我,遂将一切倾之。之后,我们有了你…… 原本以为就这样能平静的相守一生,却没想世事沧桑,她被可汗噶尔丹看中……当时的噶尔丹野心勃勃,一心想统治蒙古诸部,与清廷割据西北。因此,至今我也不知,他是因着知晓了你娘的身份,或是为了其他原因,竟不顾情分和身份定要强占了你娘!” 听到此处,锦织的心越来越紧。她眉心深拧,抬眸望向父亲,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父亲颤巍着的大手,心中纠葛着的千头万绪,却让她只觉喉间似堵了石头般发不出一语。 压抑多年的情感在此刻喷薄而出,似熊熊烈火般燃起,让余无痕觉得胸腹中有种被挖空的痛,只是周身却散发出一股冻彻人心的凛然杀气和浓厚恨意。 握紧了拳,他接着说道:“由于莲儿的身份……我们自是不能回关内,便逃往了漠北喀尔喀蒙古。 我不明白,我不过想与她携手一生,朝夕相守。可,为何,为何老天从不如人愿?五年后,我们还是被噶尔丹查到了行踪。 由于我与漠北首领自幼结交,他欲保护我们一家。不料,这却给了噶尔丹攻打漠北的借口。为了避免连累友人和漠北百姓,我们一家三口只能逃往关内,躲避他们的围追堵截…… 后来在一次遇袭中……娘为护你中箭……” “爹,别说了,我知道了,后面的我都……”胸中巨恸,泪水潸然滑落,锦织哽咽着扑进父亲怀中,紧紧抱住他,给他安定和慰籍,给自己力量和安稳。 原来,母亲当年是为了救自己身亡…… 记忆中那无法磨灭的惨痛叫余无痕身子都几分发僵,他无力的抬起手拍拍锦织的背,薄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两行清泪不断滑落,锦织抬首看向父亲,他清峻容颜带着无法掩饰的戚色,眼底似有泪光轻闪,晃动的烛光下,他霜白两鬓散落了银丝几许,显得分外沧桑凄凉。 “你娘去世前,只有一语留下,便是让我带你过上平静安定,随心所欲的生活,别再卷于血腥之中。因此我也只得放下报仇的念头,带你隐居山野。几年前,我为报恩出山,本想着你也该外出历练一番。却不想……你会在京城与那些个皇子结交,还……锦织……” “爹……我懂你的意思……我懂……”锦织咬紧了唇,松开父亲,倔强的一抹脸颊上的泪水,把头埋进枕头,不再说话 八里桥 数日后。京城。 蒙蒙细雨,烟笼皇城。 通惠河岸,芳草萋萋,垂柳纤纤。 河心,一渔夫,一斛舟。 渔夫立船头,笠上一支草,染了一弯水色青青。 八里桥上,青石烁亮,人流如织。 几辆马车疾驰而过,溅起些许洼水。 桥下,水清澄澄,雨水淅淅,若细珠滚玉,连绵不绝,揉了光泽碎碎。 一瘦小清俊的白衣少年,在岸旁柳色半掩下,独立,良久。 身旁润湿的柳枝翩扬,轻轻拂在脸上,他也忘了挡,只,望向桥头,人潮擦肩。 漕运的船舶缓缓驶过。 一艘,二艘,三艘,四艘…… 划破了水的宁静,浪起花落,翻涌平息,过尽无痕。 风依旧,雨打萍。 那少年就在雨中等了一天。 从人头攒动,到鲜有人行。 身旁有无数人匆匆走过,柳叶上有无数雨珠悄然落下。 初夏,雨中的世界,似梦幻般,清新,沉淀,分明,模糊,亲近,遥远。 终,不可及。 于是,蹲下身。 他轻轻将脚边的石子踢入水中。 咕咚一声。 水珠溅落,石没无影,空留涟漪轻漾,摇散了他水中的倒影,荡开一层层波纹。 他看着水中摇晃摆动的影子,那样的熟悉,明明是他自己,可那神情,又是这般陌生迷惑。 分不清眼角绵绵滚落的是水珠凝成的,或是别的什么。 渐渐的,视线有些模糊,那被雨水泛过的水面,便恰若一面皱了的镜。 那镜好似照进了他的心底,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 那浓密的长睫下,多情又霸气,幽寂漆黑的孤眸中,映着的是谁人的身影? 许是在雨中淋了太久,他有些发抖的抱了臂,下巴点在膝盖上,温暖湿冷的身子。 却不由,自嘲,无力,一笑。 本想躲在这见他最后一面,谁知,他…… 原来如此,如此而已。 锦织,你真傻。 眯了眯眼,舒缓一下被雨水打得肿胀的眼,将睫上凝着的水珠抹去,锦织起身,拿起柳树旁靠着的一把靛青色的油纸伞。 雨雾中,撑开伞,转身,离去。 路上,驻足,见一华宅前,张灯结彩,锣鼓声声,祝彩连连,幸福喜庆。 眼前,就浮现出一幕,人群喝彩,鞭炮号锣,彩绸宝车,红绢叠叠。 十里红妆。 远。 无法抑,再回首,人不见,水空流。 铺天盖地,都是孤寂。 清圣祖皇帝治下康熙四十二年 五月十九日,上以索额图“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之罪,令宗人府将其拘禁。后,索额图诸子亦获罪被捕。大臣麻尔图、额库礼、温代等人以党附索额图之罪,被禁锢,“诸臣同祖子孙在部院者,皆夺官。江潢以家有索额图私书,下刑部论死。”(《清史稿》卷二六九《索额图传》。) 六月二十六日,裕亲王福全逝世,其曾向康熙夸赞皇八子胤禩“心性好,不务矜夸”。康熙帝命诸皇子俱穿孝。 盛衰宠辱间,正应了,世事如棋,局局新。 初秋时分,碧空晴朗,行云悠悠,浅浅随风。 紫禁城,布库房。 厅外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远处,红墙朱甍,飞檐闪闪。 布库房大敞厅内,居中是一极大的厚毡,毡上一对俊爽清秀的青年男子正摔得火热,其他布库则在周围观赛喝彩助威。 年岁稍长者穿着水清色窄袖短衫,另一位着月白色薄紧短衣。两人两两作势,锐利的视线一瞬不移的胶凝在一起,他们极力寻找着对方的破绽。那与生俱来浓浓的霸气和流淌在血液中的好斗因子,便流溢在他们俊美的眉宇间,那平日里或冷清、或爽朗的眼眸中闪动着难以掩饰的自信。 周旋良久,年少者找到机会,毫不留情的一抓对方的襟,一瞬扭结间,足下一掠使出绊子。年长者稍一失稳,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极为利落漂亮,其他人不由喝彩。 年少者挑了挑长眉,双眸闪光,唇角弯弯上扬,道:“四哥让着弟弟了!” 一旁的人瞧不出什么端倪,可胤禛却看得分明。当他摔在胤祥脚下时,这个一贯与自己亲近,对他甚为敬重的弟弟,那湛然有神的眸子里划过的一瞬而逝的难解异采。 这一刻,他窥破了胤祥的内心。 胤禛唇角亦噙笑,唯那双深如潭水的凤眸却越发晦暗难解起来。他挥挡开胤祥欲拉他起来的手,一跃起身,笑道:“再来!” 胤祥才点头,胤禛便出奇不意的急速一擒胤祥,脚下突地使出绊子,狠狠将胤祥撂倒在地。胤祥只觉得一下天旋地转,大脑撞在厚厚的毡子上,一阵发麻眩晕。 自幼他便与胤禛要好,两人更是常在一起练习布库。今次,他只觉得胤禛以前运力从未这样狠猛。看着胤禛挺昂的身躯岿然不动,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自己,他心中自是喷怒,更加不服。 胤禛微微笑道:“十三弟,我下手重了,你没事吧。” 胤祥一翻起身,笑道:“四哥,比布库本该使出全力。今儿咱兄弟好生较量一场,谁也不许让着谁!” 聪敏如他们,对视间,心下自是一片清明。有些压抑许久情绪,在今日,必须发泄出来。 胤禛眸中翻动着墨浪,毫不示弱,笑道:“好啊。若你赢了,我将酿藏百年的昆仑琼赠与你;若是输了,便罚你抄上四本《摩诃僧祗律》。如何?” 胤祥亦是霸气十足道,笑道:“一言为定。”又转身命令其他人,道:“你们都下去!” 其他人自是心下不解,暗忖许是这两位皇子一向亲厚,顾及着对方的面子吧。毕竟谁在他们面前输了,都会有些丢脸。只是,为何今日他们如此较真呢? 待他人离去,两位金尊玉贵的天潢贵胄相视一笑,碎金一般的日光由敞开的窗倾入室内,洒在他俩身上,更衬得他们挺俊威昂恍若神祗。 融日西斜,淡月初挂,鸟儿飞落琉璃瓦上,啾啾张望。 两个兄弟双手张开随意的倒在厚毡上。汗珠子不断由额上冒出,往发间颈间流淌,他们直直的望着房顶,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过几日,来我府上,请你喝昆仑琼。就咱兄弟俩!”胤禛嘴角轻轻扬着,微喘着笑道。 胤祥心一动,转眸望向胤禛。感觉到他的目光,胤禛亦是侧面眈向胤祥,片顷,他右手抬起重重拍了拍胤祥的手臂,双目炯炯如炬。 他知道,他欠他的十三弟一个交待。虽然,他实在不愿想起,提及那个女人。 “好,到时,我将抄好的《摩诃僧祗律》亲手给四哥奉上!”胤祥眉眼舒展,曾久久掩盖在心头的沉重乌云渐渐消散,如夏日初升,只觉欣然明朗轻快。 因为,他的四哥,要弥合他们之间不可言出的隔阂。 胤禛明了一笑,应好起身,对胤祥伸出汗淋淋的大手。胤祥毫不犹豫的握上胤禛的手,顺着他的力,敏捷的翻身起来。 秋日余晖淡淡的给他们的俊脸镀上一层金色,两人相视,朗朗一笑,融融情意,直要将一切隔膜消融。 夙缘定 秋夜寂寂,银河横亘,月华如水如练,为一庭碧树苑花,笼上淡淡的清辉。 暖阁里悄然无声,月光透过雕花长窗上糊着的绡纱,朦胧地照在地上。那绘着祥云纹饰的罗帐微微一动,忽而窸窸窣窣,被衾有声,帐中的人掀开帐,趿了鞋坐在床上,怔怔的望向窗外。 月上中天,远处传来更漏声声,正是夜凉人静,长夜漫漫时。 过了片刻,胤祥轻轻叹口气,披了外衣,走出屋去。 挥手摒退闻声而随的仆人,他,一人独立庭中,负手望向苍穹,皓月当空,如此良宵,他却心乱如麻。脑中反复的,一直是四哥的话语;眼前浮现的,是那个身影轻灵,却叫他捉摸不透的女人。 清风似水,树影摇曳,芳馨的桂香在空气中淡淡飘散。 胤祥虚握了一下手,忽然发现他与锦织之间的时光,就似手中流动的缈缈风儿,想要留住,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感觉着它从指间消逝。一如她这个人,恍若一缕清音,留不住,一朝消散,便似乎再也无处可寻。 胸口一钝,他缓缓自颈间摘下那个女人留给他的唯一物件那刻着漫天杏花,雕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白檀木佩。 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摸上面深深浅浅,凹凸起伏的纹路,只觉得那上面似隐含了根根芒刺,扎得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一时间,满心的感情就似积蓄已久的洪水,一旦开闸,便不可挡地汹涌倾泻而出。 杏花春日,心如丝网,千千结。孤梅雪幕,卿卿笑靥,旧时梦。新月楼空,情难绝,曾忆夏日远。彼时风,今宵月,相思情浓,空余愁肠倾。 俊眸微眯,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紧,嘎的一声突尤响起,惊了他的心,恍然间,忙松了劲。 却也不看手中之物,闭上眼,胸膛微微起伏间,心,就那样一空。 半晌,纷乱的思绪如千帆驶过,终是浪静风平,只余下几分不甘,几分凄楚,几分一言难尽。 他深吸口气,眉心紧拧,转身举步而行,想让夜风吹散心头那纠缠着的烦乱愁闷。 那厢,福晋兆佳?蕙心还在灯下为胤祥亲手缝制着衣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挑了挑灯烛,她继续一针一线,认真地绣着袖口上繁复的蟠龙纹章。 丫鬟落玉抵不住困意来袭,望了眼自家主子,出声相劝:“主子,已经快三更了,您身子弱可经不住这般连夜熬,还是让奴婢伺候您安置吧。” 蕙心看了一眼手中的衣袍,摇摇头,淡淡道:“这袖口就差龙眼,绣完了再歇息。”言毕,她拿了针继续埋头绣起来。 落玉道:“奴婢知道主子是想在中秋前将袍子缝制好,可也不急在今夜,明儿再续也不迟。主子,您这样,身子会拖垮的。” 蕙心嫌她啰嗦,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若累了就先下去吧。” 落玉还未答话,就听见门嘎吱一响,十三爷沉着脸推门入屋。她赶紧跪下请安,蕙心亦忙将那宝蓝色银纹织锦外袍放在椅上,福身请安。 胤祥也不叫起,蹙眉瞅了蕙心一眼,踱步到她身旁,拿起那外袍,默然不语的看着上面的纹饰。 蕙心呆了一呆,心下疑惑不解,忍不住侧眸凝向胤祥,柔声问道:“爷,出什么事儿了么?怎得这样晚还过来…” 胤祥只攥紧了手中的衣袍,蓦然转身,定定看向蕙心。他的眉目逆了光影,因此蕙心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心越发的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低头垂眸,躲开胤祥的目光。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胤祥心中莫名的失落,终究不似她啊……掷开那袍子,他略带愠色道:“自个儿身子骨不好怎也不早些安寝?总叫人不省心!” 闻言,蕙心胸口一暖,娇涩笑道:“原本这也是预备着要安置的,不想爷就来了。爷,您今晚……” 胤祥深深看了蕙心一眼,又瞧了瞧那袍子,心思回转间,目光越发幽深,只淡淡启唇道:“今儿歇你这了……” 蕙心心头欢快,垂下眼帘,羞红着脸,浅浅一笑,应了下来。 烛火熄灭,芙蓉床幔里,一对恩爱鸳鸯枕,一双痴缠交颈人。 衣衫层层解开,她软柔皎洁之躯贴上了他坚硬的胸膛。触碰的一刹那,两人心绪不同,却皆是心中一叹。 被衾如浪起伏,唇齿灼热间,心也酥酥暖暖;旖旎缠绵间,人也漂浮起落。 她散开的三千青丝如丝缎般铺满一枕,与他的发缠结在一起,绾起一世缘。宛转呻吟,激|情澎湃中,他紧紧扣住她的手,她牢牢回握,携起一生情。 或许当时不知,她是他的缘,他是她的劫。红线已系,夙缘早定,这对璧人注定要在跌宕起伏的此生中相伴而行,风雨扶持,不离不弃…… 相思门 清圣祖皇帝治下康熙四十三年,冬。 一袭石青色两团四爪蟒纹补服的胤禛,肃然的步下软轿。冬日淡淡的阳光斜斜照下来,朝服上绣着的金色正蟒纹微微泛光,栩栩如生,张牙舞爪,更显得他不怒而威,庄肃雍容,风姿卓绝。 只是冬风轻扬起他的袍服时,方显出那修长的身形较以前要消瘦几许,那笼着淡淡金色的侧颜,冷峻如削。 旁人私底下议论时,有人说四爷愈发清冷,难以接近,是因着六月时贝勒府上的嫡长子弘晖病逝,福晋又大病一场之故。有人说是因为四爷开始受万岁爷器重,议政理文,部院行走,历练的气质越发削厉冷凝,威严赫赫。还有人讥诮说,四爷算得哪门子被皇上看重?且不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也不说温润谦和在朝中威望甚高的八贝勒爷,连与他最为亲睦的十三阿哥也是深受皇上眷拔,赋予署理刑部的重责。而四爷却一个固定差事也没有,可谓不得志也。难不得他时与僧讷来往,清心寡欲,正应了他自己所说—乃“天下第一闲人”。 此刻,这位“闲人”便负手迈着方步,绕过抄手游廊,又转过月洞门,迎面的是一条彩石甬路,甬路南接来书院,北至小梅轩。 鼻端暗香浮动,胤禛驻足,环视一番四周的景致。 因刚下过一场小雪,冬阳洒金,积雪莹莹,屋宇覆白,琼池玉树,稀薄的霭色将这朱门深苑,装点的格外清淡雅致。 他心下微动,深邃的黑眸熠熠生辉,便举步往小梅轩走去。 跨入圆弧院门,忽闻女子轻盈欢快的嬉笑玩闹声。 他轩眉缓步,闲闲站定,望向庭中。那清霜白琼,欹疏之梅之下,两位豆蔻女子正提了裙袂在院中嬉戏,不经意身触琼枝,玉枝轻晃间,寒玉摇坠,雪沫轻扬,洁净晶莹的散在她们斗纹锦绣大氅,那宫缎缀珠绣鞋上尽是碎雪屑。 忽而一阵风起,吹绉胤禛一池春心。眼前又浮现起那一年,鸳鸯藤下,那位眉如柔柳,眸似秋水,淡黛含笑,顾盼生姿的女子。那点点雪屑凝在她鼻尖发稍,晶莹冰冷,美到极致的一幕至今仍让他觉得记忆犹新。 后来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在十三弟的院子里看见她浅笑着轻轻抹去梅花上的微尘,他遂叫人送了盒初绽凝雪的梅瓣与她,还亲作了首诗附赠上。 “开迟宁逐雪消残,岁底曾经彻骨寒。 未识芳心何处托,欲将冷眼向谁看? 饮余含笑香微吐,暖入凝酥晕不干。 一种天然清意味,每牵幽赏到更阑。(《雍邸集》)” 满心以为她会明白自己的情意,绣制一锦囊荷包,或亦作诗相送。可她却毫不解风情,只备了梅花糕作为回礼,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做的糕点味道远胜御膳,更有益养生。 明明她那样别扭,明明身边那样多的女子,可为何偏偏是她让自己上心?为何他能容忍她仗着自己对她的喜爱,就一次次的伤他拒他?偏生,那浓烈的爱意还是如春蚕吐丝般绵绵不绝。直到如今,漏夜梦回时,还会不自抑的回想起她倔强的眼神,开怀的笑颜…… 锦织……锦织…… 苑中突然静了下来,胤禛收回思绪,瞧见那梅树下的两位女子正略有些慌乱的福身向他请安。这两位少女即是胤禛今年新收进府中的格格,钮钴禄氏和耿氏。 一种滋味在胸口酝酿,胤禛只是清远的点了点,转身离去。 行至一处,胤禛忽闻有人隔着粉墙,在那头在窃窃私语。静了脚步,蹙了浓眉,他凝神听去。跟在他身后的高无庸也忙躬身立在后头,缄默不语。 “你听说了么?前儿个京中醉香阁头牌红颜被人破瓜,不料却给人弄死了!” “吱吱,听你瞎说胡扯蛋!那红颜卖艺不卖身的不是?怎可能叫人买去初夜?” “咳,你是不知道。那红颜虽心气高,一心想洁身自保,可身在那污秽烟花之地,又长成那般绝色,有多少人巴不得一口吃了这朵娇花?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人说啊,那红颜是叫采花大盗下了蝽药玉娇露和催欲媚香碧欢香,交欢力竭而亡的!这话是醉香阁的一个酒保透出来的,千真万确,作不得假!” “这蝽药有这般厉害?竟然……想不到红颜骨子里是这般滛荡的女子!” “呵呵,这你就不晓得了吧,也怪不得红颜的。那两种药合在一起,有一奇异的效力必须是和心上人交合才能解之,否则,就得极力忍耐,等药力散去。若不然……” “不然怎样?”那人急急问道。 “嘿嘿,你傻啊你。自然就和红颜一个下场呗!” “哎,真可惜,那样个娇媚的人儿就这样没了……” 胤禛身子略僵,怔在那里听他们的对话。 高无庸不时偷瞥他的脸色,只觉得四爷一脸平静无波,什么端倪都瞧不出来。但他伺候四爷已久的人,自然知道,这波澜不兴的背后,那微蹙的眉心意味着什么。心中一哆嗦,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晓得今儿这两个多舌的奴才是保不住小命了。 却见胤禛慢慢阖上眼睛,再睁开时,那炯炯的目光似要狠狠穿透了那墙,眼底隐隐燃着的一簇火苗,这样的神情直叫高无庸头皮发麻。 胤禛心潮反复,纷乱难解,倏地迈步向前。 高无庸忙跟随,不料前头的胤禛猛地一停,也不回头。可那伟岸挺直的背脊已经让他明白该怎么做了,忙低头说道:“奴才这就去办了那两个贱奴!” 胤禛一语不发,复又前行,却觉得胸口窒息得紧,心海如巨浪滔天,汹涌澎湃。耳畔还回响着那两个奴才的话,心绪转了又转,一丝丝悲怆悔悟从心底深处翻出,慢慢渗透,渐渐入骨入髓。 突然,他却松了口气。原来,她真是一心待他…… 其实也本该如此,不是么? 恍然间,他忆起江宁时的那一夜。 竹林中有夜莺婉啭,怀中的她柔若无骨,那双迷离的眸子一瞬不移的痴痴凝视着自己。她的柔荑紧紧勾着他的颈,那轻薄的细罗轻纱衣袖随风轻扬,起起伏伏间,时而抚上他的颈,时而飘离,带来若有似无的酥痒,恰如当时的心境。起落漂浮,寻不到个答案。只怕,那谜底,过于难堪。 谁知,在融合之初,她的迷|药已解……太医说她属于极少数会对房事过于敏感的女子,行房时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那夜,她却拼力承受着自己……直到最后…… 霎时间,昔日时光,往事种种,层层叠叠,涌上心头,千头万绪,百般滋味,缠着,绕着,只觉心口闷闷作痛…… 夜已深,胤禛身着家常青色缂丝团福夹袍,在寂静无声的院中,一人步月慢行。鞋底轻轻踩动在积雪上,发出嚓嚓声响。他身子有些冷,双手也冻得有些发僵泛紫,却是无心理会。 摊开手,在月光下他久久凝视着掌心那串的白檀木佛珠。那淡淡的幽香漂浮沁入心底,无意间,便轻拨动起那掩埋最深处的一根心弦。 “十四无畏““在心谓‘知’,在眼谓‘见’”。可惜,他们俩都未能真正用心去体味对方的心意,既不相知,也做不到无畏 虽然,她终究是表露了心迹,可他却选择了放手。 终究,是他负了她…… 可是这样不能怨他。 “不再有旁人间于其中”当初她就是这样跟十三弟说的吧“只能娶她一人”,哼!他们是皇子,身份、责任和地位在那,如何可能三千弱水取一人?为何她要向他提出这样的条件?跟对十三弟的要求如出一辙?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未曾对他一心一意?当日若是十三弟未随自己回宫,那么是不是 可谁知 于是,不可抑的轻声一叹,他负手举目望月。 当日决意割舍,彻底忘记她;今日却又为她乱了心神,犹豫不定。 是啊,不一样,今非昔比,如今他已明她的情意深深。 可却又是一样的,他给不了她那虚假不实,甚至说有些矫情的“唯一。 收回目光,他举步走到一株梅树旁,用指尖轻轻抹去梅蕊上如絮般点缀着的白雪,丝丝凉意由指腹传到心底,眼前便又浮现出锦织侧面斜斜抬眸凝望向他时的灵动模样。 不觉苦笑:爱新觉罗?胤禛,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为情牵绊,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辗转反侧,拿捏不定,哪还有半点男子汉该有的气概、决断和胸襟! 脑海中却翻转出一首诗:“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禁不住攥紧手中的佛珠,他自嘲轻声一笑,可是怎么办?他不想放手,他要这个女人! 将佛珠戴上手腕,他下颌微微抬高,举眸望去,冰冷的月光下,金漆碧瓦,屋宇覆白,枝叶扶疏,暗影流香,一切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这样清冷的景致,让他的心也慢慢平定了下来。 深吸一口这薄凉的空气,他的嘴角自信弯弯上扬,手缓缓握紧。 如今,最紧要的,是要寻出她的踪迹。忽而,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人董鄂?瑞祺(即之翎)。 秋风词 (唐)李白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第 48 章 清圣祖治下康熙四十四年。 湖南,零陵。 云儿在一座座青峦间悠悠飘浮,夏日的风混合着芳草的清香湿润柔和的在山林间徐徐吹过,林中树生繁阴,花开似锦。高山间,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恍然奏出一曲曲清婉的乐章。 河边一位女子,头上绾一鬏,一身蓝黑色绣芙蓉无领阑干衣,腰部扎黑带,大宽角长裤外套着镶边百褶裙,颈项处戴一银项圈,耳上蝶形银耳环轻轻摇晃,在阳光下闪着浅浅的碎光。 拧干手中的衣服,放进小背篓中,她捧了些清凉的泉水,扑打在脸上。 正抹去水珠时,忽而,她的目光被河中一尾尾鲤鱼吸引,轻轻一笑,她小心翼翼的踏入粼粼水光中,敏捷的伸手一把抓住了一条鱼。 水花四溅,鱼儿摆尾,甩了她一脸的晶莹,她忙侧过脸,清澄的溪水中便倒映出她那璀璨夺目的笑脸。 双手握住那不安分的鱼儿,将它放回水中,看着鱼儿得水,摇头摆尾的渐渐离去,她忽而轻轻一叹,单薄的身影里就透出几分落寞来。 不知怎得,她就想起当年在皇宫里,十三阿哥院中,那景德蓝大缸中养着的被她取过名字的一尾鱼。 垂下眼帘,锦织踩水走出小河。 用布子擦干脚,套上放在大石边的草鞋,远处隐约还传来女子打水嬉笑的声音,她闻声而望,片刻后,才回首用手背擦去浓密睫毛上粘着的细密水珠。 背上小背篓,她吸了口清新的空气 锦织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3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3部分阅读 轻轻弯了弯嘴角,望了眼天上的浮云,举步往村落走去。 今儿是乞巧节。传说在这天,天上银河的仙水会流到人间,洗后,姑娘们能心身健美。因此按壮族习俗,在七夕,姑娘们要结伴入溪河沐浴嬉戏。 只是锦织做不到光天化日下在野外洗浴,更不论还得和那么多人一起“毫无保留”的“融入”大自然。因此,平日里热闹的洗衣石边,今天就她孤零零一人。 夕阳斜照,倦鸟归巢。 踏着光溜溜的青石板路,锦织看着笼罩在融融暮色下那原始朴素的吊脚楼,色暗斑驳的木板墙,支开的竹窗上盈满了金黄|色的余晖,只觉得心也空远起来,现代生活的一切已似梦一般,再也不可及。 不远处,有一家较大的吊脚楼,写着“茶”字的布幔被夕阳染红,支挂在二楼上轻轻飘摇。 刚路过这小茶馆,便有人大声叫住了她:“锦织啊!” 锦织回身,看见一位中年妇女从楼上下来,便笑道:“谢婶。”的 谢婶笑呵呵道:“锦织,今儿七夕,你装‘仙水’没?” 锦织指指腰间挂着的竹筒,笑着点头道:“嗯,方才在曲河取了些。” 谢婶皱着眉头笑道:“咳,曲河的水酿‘七里香’有味儿!来我家后面的小溪取水,那酿出来的醋才地道,多久都不坏!你爹爹今儿也进山采药,晚间就在谢婶家吃食了!” 锦织笑着摇头,说只取水就好。可谢婶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留下吃饭,不便拒绝,锦织也应了下来,跟着谢婶上了吊脚楼。 取完水,锦织遂在后院厨房与谢婶和她沐浴归来的女儿琳零一道说笑做菜。 一番忙碌,饭菜做好,锦织他们便端着大碗饭菜穿过一楼大厅,再下到楼外。 此时,夕阳抹尽了最后一缕艳色,青黛色的天空中银河淡淡,繁星渐亮,两边的吊脚楼里已亮起了点点灯火。 门已放好了三三两两旧木桌椅,一桌自是他们吃晚饭用的,另外的是供族人晚饭后闲聊吃茶时用的。有时,夜间赶路至此寻落脚之处的外地人,也会被热情的族人安排在这先用饭。 摆好碗筷后,锦织便与谢家三口沐着夜色夏风,谈天吃饭。 当谢婶听锦织说起汉族女子在七夕这天要穿针乞巧,对着天空的朗朗明月,祭拜七姐,乞求天上的仙女赋予她们灵巧的双手,针织女红愈加娴熟,更重要是乞求能得个好姻缘时,便开始取笑着琳零和锦织。 与汉族习俗不一样,壮族的少女们在每年三月初三赶歌圩,会盛装打扮到“墩圩点”搭歌棚,款待前来对歌的男子。一般情况下,男子若看重哪位姑娘,便会主动唱起邀请歌,女子有意则会唱起爱慕之歌,两人交换情歌。对歌后,若真看中了,女子便会趁旁人不注意将绣球赠与意中人,男子回报毛巾一类,如此便算的订下终生。 今年的墩圩,锦织没去参加,琳零去了却没能与谁订下秦晋之好,皆是待字闺中,此刻,便让谢婶给笑话了。 琳零脸皮薄,羞的红了脸低了头。 锦织只是礼貌的浅浅笑着,淡淡的月色烛光下,那双眸子显得更加漆黑柔亮、清莹秀澈,却看不到半分笑意。 看了一眼一旁羞涩似花的琳零,锦织把玩了一下放在碗上的一双竹筷,有一瞬的失神,真快啊,已快双十年华。弹指一挥间,她在清朝也生活十多年了…… 吃完饭,帮衬着收拾完,锦织又被琳零拉到后院的小溪边聊天。 迎着裹着草木清香的夏风,锦织静静地倾听琳零幽幽的述说着她的少女心事,目流爱慕的讲起她心中顶天立地,谁也比不上的男子汉罗峰哥哥。 四周鸣蝉一扬一顿,有节奏的响起,渐渐的,有一种被压抑已久的酸楚便从心底深处慢慢渗透出来,叫她不自觉的有些走神。 玉兔渐高,月华似水。 琳零与锦织聊完后,便携了她的手,说送她回去。锦织笑着与她下了楼,便推她上去,只说不必远送。 琳零瘪瘪嘴,愣是一挽锦织的手便要往前走。 锦织无奈摇摇头,刚转过身,一熟悉的身影入目,叫她蓦然呆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只余一片空白。 空茫处 古老的街道上,孩童们喧闹嬉戏,小孩被哥哥姐姐们捉弄推搡着。一个缠着红头绳的小娃拉扯自家哥哥的时候,一个不稳反而摔了自己,便嘟着小嘴,哇的哭了起来。 锦织被那声音惊得轻抖了下,倏然收回目光,对琳零轻扯了扯嘴角,像是露出了一个笑脸,只道:“走吧。” 琳零却似没有听见,依旧目瞪口呆的望着前方那位从木凳上徐徐起身的年轻男子。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才一眼就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旁边的人,哪怕是坐在他身边的人,都像是他的陪衬般。 他与这个地方如此的格格不入,那样的高大,那样的俊气,那样的光彩,那样的气派,哪怕天上的二郎神也比不上他吧。 这样的男子,该用什么词形容呢?轻蹙眉头,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该像锦姐姐一样习过字就好了。 那男子的目光似不经意的掠过来,她呼吸一窒,心跳陡然加快,忙垂了眼帘,闪开目光,只觉一时间自己好似低矮了许多,这气势,对,锦姐姐说过,叫睥睨众生! 却感觉锦织松了她的手,她奇怪侧眸望去,只捕捉到锦织举步而行那刹那的一脸漠然。 “锦姐姐?” “锦织……”一个带着一丝焦虑期盼的浑厚男音响起。 琳零一呆,望向那位男子,脑海中跳出一个疑问:他认识锦姐姐? 一头雾水的她只瞧着锦织似充耳未闻般,挺直着背脊一直往前走,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未给那个男子。 只是,为何她的步子似乎比以往要僵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瞧着锦姐姐那表情,好像那男子不过陌生人。正寻思着,却见那男子已经离席快步跟向锦织。 琳零抓抓脑袋,觉得脑子跟浆糊一般,一时转不过来,又见其他几个男子也追了上去。轻轻敲敲脑袋,她木木的也想跟上去,却被她的母亲一把拉住了。 谢婶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忽而叹口气,说出一句叫琳零听不明白的话:“我早看出余家两父女不简单了……” 靛青色的天空中星子调皮的眨着眼,银色的月光洒在山林间,为一切覆上一层||乳|白色的纱。 听着一直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锦织心乱如麻,一时间,脑海中冒出无数念头、疑问、猜测,却没有一个能抓的住。 心绪纷乱中,她不断加快步伐,却又极不争气的凝神注意着后面跟随的声音。 就这样一直埋头往前走着,直到出了这不大的村,入了山林。 于是,郁郁葱葱的林中,一前,一后,被月色拉长的身影,被风吹动的树影。 不堪对,逃避着,追寻着,愤怒着,不甘着,牵着,扯着,千般滋味澎湃在两人胸中。却找不到停下的理由,寻不到超过的借口。 前方是一条较宽的浅溪,锦织猛地停了下来,闭上双眸,深吸口气,再睁眼时已抬高下颌,面若覆冰,稳稳转身面向胤禛走去。 胤禛负着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呼吸也沉重起来,静静地,缓步迎向锦织。 他一直目视着锦织的容颜,她还是那般,质如雪梅,清若月华,可那原本柔和温婉的神情,此刻却似沁了冰般,凉薄淡漠的叫他胸臆隐隐绞痛。 就在擦肩那刹那,他紧抿着唇,一把拉住了她,而她亦是滞住了脚步。 他徐徐偏过面,定定看向她的侧脸。明明不过咫尺的距离,他一展手臂就能将她拥入怀中,可她却定定地注视着前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这样的疏离、冷漠,叫他觉得俩人之间似隔了千沟万壑,再难亲近。 她的影子斜斜的叠印在他的身上,那独有的清新幽香缕缕萦绕鼻端,直要渗骨入髓。他心底深处,便翻转出一种莫名的疼痛和从来不曾有过的无措来。 这二十余年来,得过,失过,但他从未觉得会有什么事情他办不到,做不成。他更清楚这世间有千娇百媚在等着他,根本不差眼前这位。 更何况,他有万丈雄心,要走上权力之巅,要俯瞰脚下匍匐的众生。因此,他不能,也不会对任何人过于用心。真正的王者,是应当把最无用的情字踩在最低下。 可当他掌握了她的去向时,便失去了惯有的理智。哪怕终于查出……也未让他的决定更改半分。寻着皇阿玛巡幸塞外的时机,安排好京中的一切,他竟马不停蹄的连夜赶路,来到此处觅她。 谁知她却是这样的态度! 前尘往事如决堤洪水,一涌而出,叫锦织的身体无法克制的微微颤抖,也分不清心中如潮水般涌动着的是愤怒,还是刻骨的心痛。她只能唇角勾起嘲讽,欲要愤然挣脱。 胤禛却将她攥得死死,手劲大的叫她顿觉无力迷惘。手臂处传来的疼痛带来的是入髓般的灼痛,可心底深处那层坚冰却有一丝莫名的松动。 她不禁扬脸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放手!” 胤禛深邃的眸光如黑云翻墨,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 他只薄唇轻启,声音似发着涩,艰难道:“‘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1)’ 锦织……你说我是疯癫了不是?当我终是知晓了你的心意,得知你归居九嶷山,就再也顾不得什么,抛下京中一切来此寻你……” 倏然将锦织紧紧拴入怀中,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声音若即若离,轻轻响在她耳畔:“对不起……锦织……” 闻言,锦织浑身一震。他的话语,迟来的抱歉,让她心中早已纵横着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刹那崩裂,瞬间那难以言喻的痛就席卷了全身。 她脸色越发苍白,冷笑着,唇微微翕张,可强抑许久的悲酸梗在喉间,抵得她有些呼吸凝滞,喉咙干涸。 她想哭,想大声责问,可却始终没有哭出来,只觉得从指尖到心底,皆是空茫无力。 但是,人什么都可以失去,自尊和骄傲却一定要维持,不能输了内里还丢去面子。 眨眨眼,逼去眼泪,她的声音那样的镇定,冷冷道:“漕河莺啼处,君即不至,说什么此清深处,红笺无色,道什么飞云过尽,归鸿无信?终是了无凭,云何锦书寄? 四爷,你没来……” 胤禛的心拧成一团乱麻,急急道:“锦织,当日……” 还未等他说完,锦织便含笑看向他,才发现他的一脸憔悴消减,心中苦涩,还隐隐含着一抹不可思议的欣慰,却只重复道:“你没来……” 终归是看的太清楚。即便那日他来了,又能如何?他是今朝皇子,她是前朝遗孤,身份摆在那,他们注定不能相守。 如今,不过是过程不同,结局却是一样。 长痛不如短痛,伤他不若伤己 就由她来亲手了断吧 心底深处泛上麻木的疼痛,她挪开目光望向幽暗的树林深处,静静续道,“四爷也莫往心里去,当初我不过抱着一时好玩的心态,跟你下个赌顽罢了。结果你没来。其实也没得什么,我从未倾心于你,不过是输了而已。如今,你豁出……这样子的跑过来,倒叫草民受宠若惊。四爷还是快些回去,早晚让人知道您金尊玉贵的身份,图添笑话。若是叫皇上知道了,更是了不得的事儿,草民还想多活几年呢……” 她笑得相当惬意,一字一字的吐出这些话,手却不由自主的按上胸口,要压下一切懦弱。 胤禛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他脸上的肌肉有些可怖的扭曲,喷火般的锐利目光似要透过她眼底悸动着的波澜,直直探入她的心底,心中累积已久的情感排山倒海般的咆哮着。 却只是静静凝视着她,指尖轻轻抚上她如画的眼眉。 他嘲道:“说完了?” 锦织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转眸看向他。却见他的俊脸猛然放大,微凉双唇重重落在她的唇上。 刹那间,锦织的心几欲跳出,本能的,毫无章法的用力反抗。 一触上她柔软的唇,他才知道内心深处有多渴望她,刻骨浓烈的思念便在此刻化作熊熊烈火,直要将两人焚毁。 情多礼少。 胤禛再也无法自控,双手使劲箍住她的身子,将她往胸口上贴,野蛮的吸吮着她的唇,趁她欲语,舌头毫不犹豫的卷进去,辗转掠夺,强硬的吞噬了她的一切理智。 心中的挣扎、不甘、痛苦叫锦织眼中终于氤氲上一层水雾,手被他紧束不能动弹,她就扬脚踢他。不料却被他顺势压倒在了地上。 她呼吸紊乱,胤禛那刚硬有力的气息充斥了她的一切神经,顿时间,记忆如雷电般劈中了她,泪水终于落下,眼底溢出无法掩饰的忧伤。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这般虚弱不堪,什么武功招数,竟一个也使不上来。只能由着他这样死死压着自己,放肆掠取。 胤禛努力回想着他们迄今唯一恩爱交融的那夜,她身上的每个敏感处。当日的销魂记忆浮现心头,叫他心也酥麻,舌头已迷恋的卷上了她的耳珠那日一吻她的耳垂,她的身子就轻轻发抖…… 湿软的触觉叫锦织心一颤,她屈辱着,使出吃奶的劲推他,可哪里推的动? 他的齿又咬上了她的雪颈,那抵在她腹间的坚硬,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锦织,他对她的欲望渴求。锦织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都被他的强势点燃,内心却更加的无力。 嚓的一声,锦织腰间系着的黑布腰带被胤禛拉扯断,他的大手带着一丝凉意探进她的衣内,滑上了她光洁的肌肤…… 锦织倏的回过神来,浑身瑟缩着,语气却很冰凉,嘲弄道:“四爷每次都要用强的么?” 林中只有月色星光,光线昏暗中,胤禛又是逆光对着锦织,因此表情喜怒难辨。 锦织只知道他低头凝视着她,只看的清他刀削般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他呼出的热气扑上她的脸,那原本已急乱的心,此际更是如一团乱麻繁絮。 他的声音很沉,很闷:“锦织,你当我是谁?你以为说这套话就能对付我?” 锦织心一恸,不能动弹。 却不料,胤禛松了劲,离了她的身,站立起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然后,蓦然转身离去。 锦织支起身子,看着他那渐渐消失在黑夜的颀长背影,扶着一旁的大树,勉强起身。 抬不动脚,她失力靠着树,半晌后,扭身将头抵住树干。 有一下,没一下,她用额头轻点着那粗糙的树皮,每撞一下,便问一句:为什么? 胸口抽动,她发现自己再也无力承受,泪水决堤,失声痛哭起来。 玉轮如练,银汉迢迢,星桥鹊驾,原是愁恨浓。 (1)《清平乐》 晏殊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古人认为雁足鱼腹可以传递书信。这里,词中说“鸿雁在云鱼在水”即指无法传书递,因此情难寄出。倚楼远望,苍山阻隔,见不到伊人,也不知她在哪。唯有相思之情,随东水流去。我觉得还算符合锦和44的情况。 所以后来锦织反用晏几道的《思远人》,讥诮他,反正当日我邀你来不来,你今日还干嘛要装腔作势,说得我俩感情那么深,一切不过无凭,你还要说什么锦书无处寄? 香水亲,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在追这篇文,我回复了你的留言。无论如何,希望你能早日走出那些悲伤的日子,幸福快乐。 第 50 章 夜若流沙,漏转星移,凉蟾照无眠。 山林间的晚风很大,幢幢树影映在木板上、床榻边,扰人清梦。 锦织就一直望着地上的影子,心随着它的晃动,也起伏飘荡,没个着落。 不管当日他为何失约,她却很明白,今次,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来寻她意味着什么。辛酸矛盾掬在心口,她不停的翻来覆去。 忽而,像是有什么预示一般,她倏地坐起来,呼吸不断凝重加促,她直直望向木门地缝处透过的光影。 四周很静,静得能听见咚咚心跳,听见疏影又斜移。 她突然发动,扑向门去,手微颤着,拨开门闩,一把拉开门,任由那高大挺直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他逆着光,因此锦织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她隐在他的背影中,因而他也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爱有多深,痛有多切。 他们只知道,对方的呼吸,皆是那样的急促。 不要想,不能想,可她就是止不出奔腾的思绪。 拥抱她,逼她,不让她再逃避,可他就是伸不出手去。 终于,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飘来,那样的不真切:“锦织,我只要你一句话。去,或留。” 锦织不由自主地揪着自己的衣领,心如擂鼓,喉如骨鲠。 这一刻,世界似乎突然缩小,小的只容得下他和她。 咫尺尚有天涯,承诺需要代价。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阻碍。 而他,却连个承诺都不愿施舍给她。 叫她如何有勇气,抛下一切,义无反顾的爱他? 可,又是谁说的? 要至死方休,成灰方尽。 月上中天,斗星又西移,残月尤挂枝...... 短短几个时辰,却似过了一生。 几处破晓蝉啼声,晨露粘湿一帘睫。 一只雀儿扑打着翅停落在地,胤禛薄唇抿成一线,胸口微微一起伏,平静无波的深眸中不透出任何心思的端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他雍雅的转身离去。 这时,锦织一怔,看见胤禛负在背后的手中拿了个天青色荷包。 胤禛似乎也意识到了手中还有一个多余的东西,低头看了一眼,他一甩袖将荷包扔在了地上,冷漠道:“离开这,莫要再和京中任何人通信往来。切毋让我再看到你!” 语毕,胤禛款款举步前行,只留下语意中的如霜薄凉。 看着他抬步离去,锦织心中突生惶恐,所有的骄傲、伪装、面具在这一刻裂成无数碎片。 于是,最不可抑踉跄向前走了一步,呼吸窒息间,唇微微启阖,声音却被堵在喉间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最后,大气实在承受不住那厚重的悲凉,泪水夺眶而出,潸潸落下。 风吹得一旁的竹叶儿沙沙作响,胤禛终于慢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手缓缓扶上胸口,苦笑一下:原来真的会很痛…… 看着一旁生机勃勃,随风轻晃的苍绿竹林,他一阵失神,思绪恍然又飘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日。 那日,他甚是喜欢的一只京巴儿被大阿哥捉弄摔死,年幼的他气不过,便寻大阿哥打了一架。结果,他被皇阿玛罚在酷暑烈日下跪了一日,中暑晕厥。 醒来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守护在一旁的皇额娘一脸憔悴和失望,忽而也觉得莫名的后悔懊恼。 亲自喂他喝了药后,皇额娘就牵着他的手,走到院中,指着那墙角的青竹,说道:“胤禛,你说说,为何经历再大的风雨,竹依旧傲然不倒?” 他懵懂的望向额娘,犹豫答道:“因为竹柔韧?” 皇额娘笑着摇头,淡淡道:“额娘知道你还小,这些话,未必能懂。但,你须用心谨记。竹不倒,只因它无心。人却有心,难免一日被伤。因此,你要切记,凡事三思而行,对人对事,永勿过于痴迷,切莫有软肋。这样才能无伤,永立不倒。记下了?” 无心……切莫有软肋…… 胤禛猛地闭上双眸,胸口急剧起伏,不要逼他,不要…… 眼前却浮现出了太和殿汉白玉台基石阶中间的御路上,那雕刻着的蟠龙海浪流云纹;浮现出殿中那高高在上的金漆雕龙宝座…… 可那些景象中间,总夹杂着锦织的笑脸…… 胤禛呼吸越发紊乱,只觉太阳|岤突突乱跳,额上青筋暴突,垂着的手越纂越紧,锦织……锦织…… 深深吸口气,他挣扎着将手腕上的白檀佛珠取下,挂在手中,凝神合掌默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 心潮渐渐平定下来,他缓缓睁开眼,明亮深邃的眸子平静而内敛,只那眼底却还隐隐含着一抹掩不去的哀凉,痛楚、挣扎、无奈。 最后,织成一汪薄凉绝望。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佛珠,眼似被灼痛般忙抬高目光,浓眉一攒,他稳然坚定的抬布而行。 才走几步,忽闻急急得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慌乱的呼唤:“不许走!” 胤禛如遭电击,身子一僵,脚步见慢,却并未停下。 “我不许你走!” 锦织重复唤道,命令的声音里就带了哭腔。 胤禛终是驻足,却是头也不回,英伟挺拔的背脊,那样的傲然,冰冷。 青山入画,鸟鸣为曲。 一时间,锦织只觉几乎忘了呼吸,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喉间不断响起,传播上来…… 她慢慢走过去,脑海中突然回荡出了在属于她的那个时代,人们常爱唱的一首歌:天使与海豚......胤禛,为何只有你让我深深心动,我该怎么办?真的有爱就够了吗? 寻不出个答案。或许终是不能相守,那么起码,我能爱你。这是我唯一的勇气...... “胤禛......”锦织如梦呓般轻声唤道。 然后,她猝然从背后环住他,脸贴着他的衣,用力抱紧。也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信心,还是怕他会奋然挣脱她。 可,心,却如刀割般疼痛。 胤禛一动不动的任锦织拥住,只有他胸口怦然纷乱的心跳声,述说着他心底的矛盾、困争和无力。 良久后。 他的手握上她的,轻轻转过身来。拿过她握在手中的荷包,取出里面的琉璃佛珠,带着几瓣金银花瓣从指尖飘出。 他默默为她戴上佛珠,然后,大大的双手包住她的,牵引着按上他的胸口。 再,抬眸对视,两个人的视线在初绽的阳光中相互碰撞。 一瞬间,心骤然紧缩,坠落,沉沦。 胤禛眼底有深深的黑眼圈,下巴处冒着寸长的胡茬,他的声音很低沉,他说:“再不许摘下。” 锦织的唇也颤,心也颤,只能坚定的点头。 他无笑,只捧住她的脸,徐徐,温柔的吻了下去。 锦织认命般的闭上了眼,不让他瞧见眼中蒙着的水雾,由着自己沉迷在这个温暖的怀抱,轻柔的吻中。 偏生,心底最深处却翻转出一种不可抑的绝望和悲辛。 林间鸟儿啾啾,繁花绿茵,千愁不解。 第 51 章 连夜赶路,胤禛身心俱惫,拥着锦织一直熟睡。直到落日西斜,他才被锦织唤醒。 唇角越飞越高,胤禛睁开俊眸,深邃的细长凤眸泛起浅浅涟漪,笑若熏风,透出几分慵懒惑人的美色。 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锦织,他长臂一伸,一勾锦织的细腰将她拢入怀中,带着惺忪的鼻音,拉长声音道:“谁让你先起身的?” 未等锦织答话,他便用高挺的鼻尖点上锦织玲珑的小鼻。 四目相对间,一时间,锦织觉得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鸟儿找到了归巢,就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寻到了根,孤寂已久的心终于回到了温暖的港湾,有种虚幻的安宁。 心,莫名一空。 于是,她不由自主将手按在他的胸口,痴痴缠缠的凝视着他那叫她眷恋的俊朗眉目,送上自己的唇,与之唇齿纠缠起来。 迷乱急迫间,两人都有些情绪失控,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人如痴如醉。 锦织双颊发烫,缩在胤禛怀里,由他亲吻着,那薄削双唇灼烫流连在她光裸的颈项处,她只觉得力量和理智在一点点远去。 胤禛环在她腰间的手缓缓移上,大掌不老实的探上了锦织胸前的柔软,犹豫一下,还是按了下去,隔着衣服轻轻揉捏起来。 感受着掌心的触感,他忽而满意一笑,眉眼神采飞扬,故意压低声音,在锦织耳边,轻薄的问道:“很久没束胸了罢!” 锦织一羞,脸颊红似落霞,忙拉下他的手,推开他,怒嗔道:“你!讨厌!!” 说罢,她欲翻身下床,却又被胤禛板转过来,他的神情无比无辜,纯洁,可怜道:“夫人息怒,为夫错了还不成?” 锦织斜斜觑了胤禛一眼,臻首略偏,也不理他。 融日余晖从支开的窗口洒进室内,空气中飘来米饭的香气,锦织这才想起事儿来,推开胤禛复又缠上来的手臂,道:“瞧你倒是有精力,一日没进食了,也不饿的?我烧了热水,你先去沐浴,一会就能用晚饭了。” 胤禛也不再捉弄锦织,轻轻点头。锦织便出门去为他备水。 碧树含夏,楼后的山林中起伏着鸟吟虫鸣,窗外飘来的花香混合着米饭香气在不大的卧房中流淌。 立在屋中的胤禛望着窗外的似锦流霞,劲竹苍苍,陌生的一切让他有些失神,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升上心头。 天家深沉,朝堂波谲云诡似已远去不可及。他不过一平凡的山野农夫,而她是他的娘子,按昨儿那家茶馆老板的说法,她是他的婆娘......呵,婆娘,真有趣。 不由的,他轻轻笑了,心有莫名的沉醉。 真是场清新甜蜜的梦。 沐浴完,胤禛才注意到木桶旁边矮凳上锦织为他准备好的衣袍。那是壮族的服装,青蓝色对襟上衣,圆领阔袖,黑布结之的纽扣,胸前缝一小兜,腹部处还绣有两个大兜,白布短裤,裤口宽大。而且,她竟然还给他备了个扎绣云雷纹的头巾,难道还要他头裹白布不成? 笑着摇摇头,半晌他也穿不好那上衣,扣子太软滑了,便唤道:“锦织。” 锦织进来,一看他半披着上衣,露出光洁强魄的肌肉,在那低头与扣子奋战,哪里还找得到半分平日里的风姿卓越,威赫不凡,这怪怪的模样叫锦织忍不住噗哧一笑。 胤禛难得一窘,微微红着脸训道:“锦织婆娘,还不过来伺候夫君?” 听见那句婆娘,锦织一瞬怔住,嘴角不由自主地扬的更高,静静走过去,把自己送入他怀中,蹭着他的胸膛,有些痴迷道:“胤禛,叫我一声老婆好不好?” 老婆?胤禛一愣,低头看着锦织,那双清远淡定的眼眸此刻是那般明亮温柔,轻轻勾起她的小巴,视线相交,他柔声允诺:“好,这一生都叫你老婆......” 锦织轻轻一笑,眼睛却不由湿润,嘟嘴捶捶他的肩,娇嗔道:“是一声,声音的声!讨厌!” 胤禛瞧她那娇俏可人的模样,开怀一笑,眼中闪过怜惜之情,轻轻拦过她的肩,将她搂在了怀中,问道:“难道你不想一生守在我身边?” 不知为何,锦织的肩胛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下,环上他的腰,安心的闭上眼,却不说话。 一生,太遥远了。她没有夸父逐日的勇气,去一生追逐这个怀抱。 “锦织?”胤禛蹙眉问道。 “我帮你穿衣。” 锦织浅浅一笑,想从他怀中抽离,可他却将她箍得更紧,让她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 他在逼她回答…… 一时间,复杂难解的情感在心湖漾开。 “我想,很想......”锦织唇角勉强上弯,微启有些失色的嘴唇,轻声道。 胤禛轻轻一笑,那笑容还未到眼底便一消而散,只道:“想就好。” 他松开她,展开手,一副任君撷取的模样。 敛下心思,锦织松快一笑,边为他扣上纽结,边道:“四爷,我家穷,没得什么山珍海味能款待您。且今儿晚了,也没时间能准备着,不过我做了这儿的特色菜外婆菜,炖了蘑菇蛋汤。蘑菇是我亲自摘的,新嫩着呢。还有,我炒了蛋炒饭,你可别嫌它。这蛋炒饭可是我的绝活,整个村里的小娃都讨着吃我做的呢。因为我有独家秘方,准保比宫里那些个御厨做的更好。明儿,我起早些,去溪里捉只大鲵(娃娃鱼)炖给你吃。” “锦织……”胤禛擒住锦织的手,凤眸半垂,似融融春水般的目光轻轻抚过锦织的脸际。 他长臂一展,柔柔将锦织勾入他怀中,唇线浅浅飞扬,如轻纱般低悦的声音轻抚在锦织的唇际:“只要你做的,我就欢喜。” 晚饭时,胤禛是被逼无奈,锦织是飞扬得意。 两个人,两个勺,头对头,眼对眼,笑吟吟的吃着那一大碗蛋炒饭。 很傻。但这一幕,却永远的刻入了锦织心底。经年累月,风雨波折,也淡不了它的痕迹,抹不去它的色彩。 吃了一半,胤禛闲闲问道:“锦织,岳父呢?” “爹爹上山采药了。谁说他是你岳父?大言不惭!”锦织边说边为他盛汤。 胤禛却没有反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锦织柳眉一颦,心头不由沉重,为何他俩之间要有那样多的隔阂阻碍?胤禛又知道她的身份么? 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她撇撇嘴,故作骄蛮道:“我不管,今儿我做的这些你都得吃完!” 胤禛故意皱着眉头,放下碗箸,冷冷道:“有你这样跟夫君说话的?” 锦织一错愕,怔怔的望着他,亦是重重的放下碗,瞪他一眼:“真是树挪死,人笨死。我几时承认你是我相公了?” 胤禛斜斜睨了锦织一眼,冷冷道:“我怎会看上你这样别扭、不解风情的女子?” 别扭?!锦织这回真恼了,怒道:“我还后悔当初鬼迷心窍喜欢上你呢!” 话音还未落地,锦织就真悔的想敲自己的脑袋了。 瞧着胤禛那一脸得意洋洋、原来如此的了然笑脸,她又尴尬又恼羞,直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冷笑一声,她讥诮道:“别笑了,很丑的。” 胤禛毫不在意,邪魅一笑,戏谑道:“锦儿。别总反着说话。” 锦织讶然,想想,作上一揖,嘲道:“……佩服,佩服,没瞧出禛贝勒这样子厚颜。” “不敢当,锦织抬举了。”胤禛一本正经的抱拳。 “…四爷过谦了……”锦织眼角抽动。 “锦织过奖了……”胤禛还是老神在在。 锦织,彻底倒塌。 一场原本温馨的“烛光晚餐”,在两人无比无聊的唇枪舌战中结束。 收拾好桌,锦织在外院坐在矮凳上洗着碗筷。胤禛踏着月色步入院中,见一旁绳上挂着一溜湿漉漉的自己的衣服,心下一动,看来白天真的睡得太沉,她什么时候起身,做了这么多事儿,他都不晓得。 明明她做的这些事情都这样的简单,可为何,他心中却涌动着从未感受过的柔情,这叫人安定轻松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悄悄走过去,他在锦织身后蹲下,伸出双手,沿着锦织的双臂轻轻顺抚下去,然后握住锦织水中的柔荑。 锦织柔柔一笑,十指与他回扣,臻首斜靠在他肩膀上,想起他平日里似乎还有些洁癖的小毛病,便笑谑道:“虽说是最后一次用清水漂净,但毕竟也不干净,你倒也不嫌脏的?” 胤禛露出的有些邪气有些顽皮的笑容,道:“爷不嫌......若是锦儿在意,不如一会你沐浴,我也......” “想得美!”锦织坏笑着将手中的水弹到他脸上,他忙闪开,一个不稳,便搂着锦织的腰一起跌坐在地上。 锦织埋首在他胸前,笑的嘴也合不拢。 胤禛无奈的看着她一脸灿烂,发现他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欢快,毫无顾忌,顿时心头的薄怒一扫而光,只有宠溺爱恋充溢在心。 轻跃的笑声便在这宁静的夜,慢慢荡开,传播...... 忽而,锦织静了笑容,抬眼凝向胤禛。她眼波如墨,爱意似烟水朦胧,让他心也沉醉。 阴影里,他亦默默看着她,融融的情意瞬间满溢俊眸,却又被他按捺在眼底,只不容拒绝地扳转过她的身子,让她跨坐在他腿上。 然后,揽了她的纤腰,一个吻,烙了下去。 锦织不由阖上眼帘,却看见了一空繁星。 呼吸渐促,胤禛火热的唇在她身上、心上,点燃了一串串火苗,渐成烈火燎原之势,让她迷乱、沉沦。 正是意乱情迷间,锦织只觉胸前一凉,阑干衣已经被胤禛解开。她恍惚还想着今儿胤禛不是笨手笨脚连自己的衣服都扣不上吗,怎么这回如此之快就解了她的? 却觉胸前一烫,他滚热的手已经掌上了她刚盈一握的柔软。轻拢慢捻间,她只觉得心也在他的掌控中,起起伏伏,辗转煎熬。 她本能的渴望,他带给她的温暖、狂热和痴迷。的 此人,此情,此刻,她不想拒绝...... 忽而,胤禛埋首在她的胸间,轻轻的噬咬吮吸起来,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叫她不由浑身轻颤,仰头呻吟出声。 胤禛听得心神一荡,贝齿重重一咬,锦织腰间似过电般,蓦然将手指插进胤禛发间,搂紧了他的头…… 第 52 章 薄薄的水雾淡起,锦织背靠木桶泡在水中,长发高高盘起,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鬓角滑落,将那清丽如朝露的怡人美颜轻轻勾勒。 无法抑制,她又想起刚才那叫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不自觉地,手便回味般抚上了自己胸前,指尖才轻轻一点,却像触电般忙收了回去。 她腮晕潮红,柳黛凝羞,使劲摇摇头逼自己不要再回思。 可方才春意无边的一幕幕如奔腾的潮水般袭上脑海,哪里还收的回去。 捧起水拍打在自己脸上,她有些丧气的翻身爬伏在木桶边缘,懊恼的喃喃道:“真的是要命。” 可娇美的唇,却不由自主地勾上了一抹绝美的笑容。 净了身,锦织出了浴室,却见胤禛还立在院中赏月。踟蹰了一下,她还是走上前去。 听见锦织的脚步声,胤禛笑意晏晏的转身迎过去,走到她身后蒙上她的眼睛,让她别睁眼。锦织依言笑着点头闭目。 锦织放心的让胤禛牵上她的手,由他领着往前走着。 或许是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反而更加的敏感,她静静听着胤禛的呼吸声,脚踩青草的声音,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胸中亦似有暖流在涓涓流淌。 停于一处,胤禛走到锦织身侧,复又蒙住她的眼睛。 锦织轻轻眨眼,那浓密的睫毛就在他掌心轻轻触蹭,令他不觉心痒。 “我松开手,你就睁眼,嗯?”胤禛湿暖的呼吸抚上她的耳畔,让她心跳不由加快,好奇而欣喜的期盼着。 她轻轻笑着:“好。” 然后,胤禛放开手。 锦织睁开眼,低声吸了口气。 眼前无数的萤火虫翩翩飞舞,闪耀着点点璀璨的光芒,好似漫天星斗被无意散落人间,又似她与他正身处那一望无垠的苍穹中,看那星子如碎银洒池。 原本,原本,这是她最常见到的景致,可此际她却感动的想哭。 她回首望向胤禛,发现他亦是静静的看着这最美的景色。 那两道长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一贯霸气冷敛的面容,此刻平静如水,温和如玉。 感觉到锦织的目光,他含笑回视。 这一刻,时间似乎已经静止了。 一切,很静,很美,很淡,却,深深刻进了他们心底。 要是,能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 锦织心中,片刻空茫。 胤禛那淡定的目光却好似看进了她的心底,将她的双手包在自己的大掌间,两人目光在星光虫火中交错,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蒸发升腾。 夏季黏湿温和的风轻轻吹过,呼吸陡然急促,他们同时急急的寻上了对方的唇,唇舌拼力纠缠间,手指却有些微微发抖。 屋内没有点灯,但皎洁的月光下,他们都能看清对方眸中闪着的爱恋光芒。 胤禛修长手指挑开锦织的衣襟,掷开那薄薄的紫色绣荷肚兜,掌心暖暖地覆了她的柔软。 锦织心也荡,身也颤,不禁溢出一声轻吟,颤声唤着他的名字:“胤禛......” 他支高身子,深深的欣赏着锦织那让他迷醉贪恋的身子,目光灼热缠绵。这样子暴露在他饱含情欲的目光下,锦织顿感羞涩,不自觉地双手捂胸想躲开他的目光。 他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手,灼热的唇烫上了她的锁骨,激起她阵阵的酥麻。微阖着眼,她抬手攀上他脖颈,然后小舌一卷,舔过他的喉结,引起他情不自禁的微颤。 彼此的心都在砰砰乱跳。锦织已伸手去解胤禛亵服的衣带。 胤禛有些吃惊的看向如此主动的锦织,擒住她的手,问道:“锦儿......你,不怕?” 锦织知道他是指上回的事情。她怕,那刻骨的疼痛至今她还记忆犹新。 锦织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4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4部分阅读 。 却只是轻轻一笑,她的双臂勾揽上爱人背脊,吻上了对方的唇,轻声道:“禛,我不怕疼的......” 也不知是锦织宽慰的话语,还是四瓣再次相接时的触感,那在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欲渐渐远甚于前。 他由着锦织轻蹭着自己的唇,只是那轻柔交替的磨蹭与舔舐让他原本熊熊的欲念更浓。 似乎有些不满锦织过于沉醉在这磨人的舔吻中,他大掌游走在她莹润无瑕的肌肤,然后,熟练而技巧地攫获了那挑勾着的柔软舌尖,将浅吻变成深深地痴缠。 “嗯......”锦织浑身发软,唇间难耐地流泻出阵阵细碎低吟,神智慢慢迷离。 这样激烈的吻,让双方交错着的吐息更加的急促。当胤禛离开锦织的唇急快除衣时,锦织已是双颊霞色、灵眸迷惘,这种沉沦绝美的艳色,让胤禛一阵心乱,恨不得此刻就与她融为一体,共赴巫山云雨。 他要一次次的占有她,让她... 可此刻,他还是忍着,他不想让她过于难受,要在她最为难耐的时候侵入她的身体才好... 指尖轻拂开她额前发丝,他俯身将唇印上她的额际,然后慢慢往下,柳眉,眼帘,鼻,唇,颈... 每次绵密轻柔的吻都如春雨般细柔,似乎不带一丝掠夺,那样的珍惜神圣。 这浓浓的情意,让锦织将整个心防全部放下,隐约有着的忐忑不安渐渐消弥,她甘愿沉沦。 他的指尖一次又一次的轻轻勾勒她腰际的弧线,大掌一次又一次的贴覆她胸前温软柔滑的肌肤。 这轻柔和缓的碰触,挑勾起锦织阵阵心痒颤慄。 虽有些倔强的强撑着没有流露出太过明显的反应,可她腰间却是如触电般击过一次次的麻,只能不断调整呼吸... 地上的光影已经偏了位置,看着锦织那着难耐与渴求的醉人容颜,胤禛心头泛上一抹自责。 不断怜惜的含覆吸吮着她的唇,他微微喘息着问道:“锦儿,可以了么...”那交染着情欲的音色分外惑人,却是那样的温柔似水。 锦织抿了抿那被他吻的红肿的唇,挪开目光,攀附着的双臂却慢慢收紧。 胤禛轻声一笑,再次展开炽烈的深吻,撷取着更深的甘美,他的炽热硕挺却抵上了她的那处柔嫩。这一瞬,锦织还是害怕而本能的想退缩。 可胤禛不容她做逃兵,双掌握上她光滑的腰臀,下一刻,那灼热的硕硬已然缓慢而确实的撑开、没入她的体内。 “呜......禛......” 纵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可身子被他一寸寸的强撑开,那撕裂般的疼痛感还是如影随形,叫锦织不由颤抖着咬牙唤了出来,不自觉的,眼角就噙了泪水。 她脸色开始苍白,深深吸气试图让自己尽快适应这种钻心的痛楚,习惯他庞大的侵占。 她无比清楚地感受着他那贲张的欲望在一点点地挺进、占据,再想起那回在江宁那长长的难熬时光,不觉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片刻后,身上那个男人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彻底地融入了她。她完全的包容了他。 也只有此刻,两人之间可以毫无阻隔。 只是,她脸上明显的痛苦神情叫他自责而不忍,若是往后次次都这样,可如何是好?回京就好了...带她回京,再好好调教她... “好些了么?”胤禛强忍着焚身欲火,怜柔的抹去锦织额上的汗珠,轻声问道。 知道胤禛忍得辛苦,锦织强自展颜,勉强笑笑让他安心,道:“我没事...” 深深呼吸,她尽量放松身子以缓下痛楚。 努力想够上胤禛的唇,以行动告诉他,他可以继续。 但刚一动,便牵起身下一阵剧痛,令她直欲求他退出去,放过她。 转念间,她却想到了他们的未来,没顶袭来的绝望让她只是如寻救命稻绳般抱紧了他,任由他将自己彻底刺伤。 微喘着,她羞涩,却坚定的命令道:“胤禛,我要你,把你给我……” 瞧着锦织那好强的模样,胤禛不觉好笑,偏生,心底深处还翻转出一抹难言的苦涩。 怜爱的咬上她的唇,他霸道专横的宣布道:“锦儿,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话音未落,他已缓缓地律动起来,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掠夺。此刻,他不再,也无须按捺,就让这如火般熊熊燃烧着的疯狂欲念彻底席卷吞没他们。 只是,此番,即使在最令人疯狂,攀上快感顶峰的时刻,他也依旧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下身的动作。 律动是缓慢柔和的,他却一次次强硬的将欲望顶至至深,一次次的变化着他们融合的姿势。 他不断的轻吻她眼角凝着的水气,仔细的感受着包裹着他的极度紧致,更是认真地注意着她的表情,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她偶尔露出的难耐纵情,错过任何一次她发出的轻声呻吟。 然后,记下每一个让她动情舒缓的位置和动作,再不断的调整姿势... 渐渐的,锦织唇间发出了仿若呢喃的呼唤,痛苦的表情慢慢淡去,替换上的是渐渐的迷醉... 她阖上双眸,敏感的身子无处不感受着胤禛的情热。 一切似乎都很清晰,又好像很遥远,唯有他在耳畔的粗喘和偶尔的情话,让她觉得这些忍耐是值得的。 心神恍惚间,她感觉又被胤禛扳起身子换了个体位。疼痛的一时缓解,让她恍然间还寻思了一下怎么胤禛有这样多的手段技巧。 可不过片刻,那硬挺又毫不留情的再一次在体内摩擦挺上,强横的拉回了她所有的思维。 却有一种强烈陌生的快感骤然贯穿了她的全身,让她本能的紧紧绷起的双足踢蹬了一下,闷闷哼了一声,有些难耐的想挪动身子。 却被胤禛敏锐的发现,他终于满意的开怀笑了出来,将她的俏臀握的更紧,与之抵死痴缠起来。 于是,在一波一波有力的冲击中,极度的痛苦和幸福刺激的锦织浑身发颤。 最后实在难以经受,在一次直撞入深处的强烈贯彻中,她吟了声:“要死了...” 脑间一白,终于是濒至极限地昏厥了过去。 ...... 当胤禛终于从醉人的高嘲中回神过来时,便看见锦织一动不动的伏趴在自己身子上。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放肆过头了,心中大悔,他轻轻将锦织抱放在床上,吻吻她的额头,方披了褂子出去取水和湿布为她清理身子。 心头自责不断加深,极其温柔的为她拭净污渍后,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霸道的唤道:“锦儿...我决不允许你离开我...” 世风流(补完) 天空泛起了曙光,淡金黄|色的晨曦从天的那头一点一点浸染上蓝灰色的天空。 夏风清新。知鸟啾啾。 锦织醒来,发现自己似小猫般缩着身子,头紧紧抵着胤禛在睡梦中依旧挺直的背。 唇际抹过一弯笑意,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却龇牙咧嘴地抽一口气,手扶上那脆弱的小腰肢。 真是要命,她心中再次长吁。 侧过头,目光定注在道道璀璨柔光下,胤禛那瘦削刚毅的容颜,完美雕刻的五官。 她的手刚想抚上他的脸颊,余光却瞥见两人的发丝纠结缠绵在一起,在晨光中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短暂的怔忪后,她的手按上胸口。 砰砰,砰砰,砰砰…… 那颗不争气的心正在剧烈的跳动。 绾青丝,结情思,祝东风,共百年,不相离。 百首亦不相离。 胤禛……胤禛…… 原来,这两个字早已在心底生根,微微一牵动,都会隐隐作痛。 或许,昨日的种种放肆痴缠,留给他的,并不是回忆。 而是一颗心。她的心。 胤禛,我真的很爱你,你知道吗? 心头平添一缕愁,解开结着的发,她挪开眼波,扫了一眼四周寻找衣物。 才穿好小衣,一只长臂却勾了她的腰,稍一使力,锦织已贴上了胤禛的胸前。 “锦儿……”他仍闲散的阖着眼,慵懒拖着性感惺忪的鼻音唤道。 可下一秒,他的手已经毫无预警地伸入她的衣中,轻轻捏上她的柔软。 锦织一惊一羞,脸颊嫣红,心中小鹿乱撞。 她瞪他一眼,“啪!”的一声,用力一拍他不听话的手。 胤禛终于清醒过来,停下手中的动作,委屈的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锦织。 锦织撇撇嘴,没好气的去扯他的手:“拿出去!我要去做早饭。” 可胤禛却不依不饶,一语不发的紧紧攥了浓眉瞧着锦织,有股子孩童般的犟劲。可手就是霸着她,动也不动。 锦织拉不过他,有些发窘的嗔道:“四贝勒,您欲如何?小心本姑娘给你来个‘凤啸九天’,或是‘降龙十八掌’伺候?”想着他也听不懂这些个,锦织不由抿嘴憋笑,乐了起来。 胤禛不理会锦织,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慵逸的停注在她泛着红晕,略带羞怯的玉面朱唇上。 片须后,他似笑非笑的一勾锦织的小下巴,摇头反问道:“‘降龙十八掌’?你还想反了不成?这样子不知抬举,又不识规矩的丫头,今儿爷可得好生管教管教!” 不等锦织答话,他便不由分说地,轻而易举的翻身压倒了锦织。 “别挠我痒痒……大爷,您大慈大悲,留小…民一条活路……”锦织见势讨饶。 “好,爷赏你另一条出路。”胤禛眯着狐狸般细长的眼睛,大方道。 锦织刚松口气,立马又叫出声:“别凑过来……还没洗漱……” 爱新觉罗?胤禛,你个不讲卫生的人! 一个战地才失守,另一片领土又不保。 “喂,我才穿好的……” 别扯我的衣服,你个匪类! 一切反抗,均被无比残酷的暴力解决。 锦织才穿上的亵衣、肚兜重新被阵亡在床脚。 这就是他所谓的另一条出路!卑鄙,j诈,无耻,流氓,小人! “你个……”无赖一词还未出口,声音就嘎然而止。 他再一次在她身体中。 晨光中,她清丽容颜上重新晕开的瑰丽醉红让他越发痴迷贪恋,动作也愈见强硬有力。 锦织呼吸紧促,心跳急乱,只能手紧紧攥着床单,不停的调整呼吸。 不知是否因着是在白日,她觉得头脑是那样的清明,因此,他的每一次律动,带来的痛和欢乐也越发刻骨铭心。 夏日渐高,山花鸟吟,太阳透过青翠竹叶,在如因碧草上投下了点点耀眼的光斑。 两人紧紧拥抱着,在情海中翻滚着。浑身似火燃烧,他们黏湿的汗水在身体紧贴处不断流出混合,最后,也分不清是谁的了。 他们只是呻吟喘息着,倾情投入。 只是每次充实过后,当激|情退却,留在心头的,是更深的迷茫和落寞。 于是,再次寻上对方,抵死纠缠。 一次又一次。 她只搂着他的颈,定定的注视着他的眼眉和表情。 对于未来,她想问,可却不能问。有些话,她想说,却不能说。 只是一瞬不移的凝视着他,任由他一次次撞击着她身体中最柔软的地方,冲击着她脆弱的心。 或许是看得明白,或许是无法自欺。 她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成了两人的负担。 如此,感情就成了一种累赘,一种责任。 是累赘,就会厌,就会烦。 会有背弃。 她不要。 她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没有他的日子。 却不够坚强,去接受有朝一日他会对她冷眼相视的可能。更不要看见他为了权位,为了自保,为了他的那些孩子妻妾,决绝的舍弃她。同时,她也无法做到因为儿女情事而拖累自己的父亲。 因此,她分不清楚,此刻她所做的,他对她做的,到底是爱,还是伤害。 所谓欢爱,所谓水||乳|交融,或许有时候,不过是一种折磨。 融日西移,竹林碧波,风轻香飘。 在一次次激烈的云雨后,胤禛终于疲乏的拥着锦织沉睡了过去。可男女身体构造的不同,让锦织像杯滚烫的开水一般,再是疲惫,也要慢慢的从情欲中冷却。 屋内一片寂静,薄尘似微小晶莹的银在金色的光辉中时起时伏,渐渐落定。 锦织只静静的看着胤禛,那平日里湛然有神,流溢着难以掩饰的霸气和自信的凤眸此刻轻轻阖着,使得他整个面容都显得平和温柔起来。这样的他,和他均匀平稳的心跳声,有一种让她心安的魔力。 鼻腔涌出一股酸气,泪水悄悄沿着眼角滑落,她伸手去缓缓勾勒暮色中他的轮廓。他的侧面线条很美,阳刚中带着俊雅淡定,总是那样叫她沉迷。 她告诉自己要将这一切铭记在心中。不失,不忘。 她的触碰让胤禛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他抬手似赶蚊子般在空中一挥,嘴里还模糊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大笨蛋。”含着泪,锦织轻声笑骂。 犹豫了半晌,她决定下床洗洗,再给他做晚饭。可刚一动,全身的酸痛无力就让她哼了声,歪歪扭扭的勉强支着弱腰爬起来。 再侧身看看舒服的一摊双臂安然熟睡的胤禛,锦织莫名的一恼,凭什么他可以舒舒服服睡觉,她就要给他做饭? 干脆,她也一头倒在床上,木床嘎吱响了声,胤禛却毫无反应。想了想,锦织轻声叹了口气,翻过身,手搭上胤禛的腰,她依赖的将头靠着胤禛的手臂,深深吸口气,闻着他身上独有的体味,安心的闭上了双目。 先在他身边静静呆会吧,她对自己说。 胤禛醒来时,已是深夜笼罩。 恰骤雨渐稀,时闻落叶飘零,水滴落。 抬手揉揉眉心,侧头看里,身旁人已不在。 起身,目光扫向床外,隔着白色的帘帐,蒙蒙胧胧间, 几枝翠竹,一抹伊人,墙影斜。 轻盈的笑声响起,那单薄的身影靠近,将纱帐的一角微微掀开,下一刻,他们的手紧紧相握。 内心滚烫,只唇际,皆淡起一抹笑意。 片刻无语,室内静谧。 却闻帐外的人略带戏谑的笑道:“还真能睡,小猪快起!自个去洗漱,我热热菜。唉,晚间下了急雨,这大好的天气却让你睡过去了!” 闻言,胤禛一愣,无意识的抚摸着她光洁滑腻的柔荑,唇角却不自觉地越扬越高。 小猪?呵呵,这世间怕也只有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敢这般叫他了吧。偏生,自己还毫无怒意,只觉新奇有趣。这落雨也算得好天气?小丫头! 未反驳,胤禛淡淡笑道:“嗯。” 然后,将锦织的手牵到唇边柔柔的吻了下。 似被扎了下,锦织手莫名的一抖,像是遮掩一般,她的声音刻意提高道:“快起来啦。就没见过你这般能睡的。”再不着痕迹的挣开他的手。 胤禛当她不过害羞,并未往心里去。 锦织转身举步,看了一眼四方木桌上烛台上浮起寥寥青烟。 她的眸子忽而暗淡了下去,没头没脑的加了句:“原本家里都没得新鲜蔬菜了,还是我晚间去问谢嫂要的。” “哦?”胤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撩开帘帐时,只看见锦织出门的背影。 饭后。 山黛模糊,斜风细雨,风软烟淡,空旷漆黑中,户户人家,疏树底。 满街孤寂中,唯有锦织与胤禛两人,共一把竹伞,提一盏灯笼,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在夜色中散步。 只是,各怀心事,偶尔细语,聊聊诗,论论词,轻笑,湿风。 渐渐走入林中,两人踏着湿润的泥土,踩着残落的叶片,心也变得宁静。 这样的夜,恍若一梦。 伞盖不小心碰上了一树枝,弯折轻弹,雨点珠溅,洒了锦织一脸晶莹。 胤禛微微一笑,用手背替锦织擦了擦脸颊,眼底有柔柔的波光,低下头,在锦织的唇上落下一吻。 锦织还来不及反应,他又拉着她续往前走。 留给锦织一瞬失神。 远处传来淙淙潺潺的溪流声。 竹林水雾中,一支溪,一叶舟,静静游走。 风轻香淡,锦织大眼一弯,晶眸清亮,若荷叶含露,银铃笑语:“禛,平日闲暇时,我常来这习武泛舟的。” 话音才落,腰间突然被人抱起,胤禛抱着她朝小舟飞去。 埋首在他怀中,锦织轻轻笑开,那笑如夜来清风,其中镌刻着的隽永深刻的爱恋,却无人可知。 放锦织下来,胤禛的手又轻轻搂住了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呼吸均匀安详。锦织静静的将脸贴着他的胸膛,享受这稍纵即逝的须臾宁静。 过了片须。 轻轻挣开胤禛的怀抱,锦织在船边蹲下,垂下手,在清冽的水中打圈圈划着,留下一道浅浅的涟漪。 犹豫一番,她的声音轻如云烟:“胤禛,我给你唱首歌吧。” 胤禛走到锦织身边,亭亭伞盖为她遮去细雨,薄衫的袍角在斜风中扬起。 他瞳若春水,浅浅微笑,声音低悦:“好啊,若是我没记错,这你还是头一回说要为我唱曲儿。” 锦织嘴边噙着笑,垂眸掩去眼底的些许迷离。 然后站起身,面对胤禛,她笑得那样决绝绚烂,若夜昙怒放,如焰火绽开,一刹的永恒。那瞬间的绝美夺目,让胤禛一时无法挪开俊眸,笑容渐渐漾深。 从船棚中取出平日练武时的木剑,倏然间,她足尖一点,跃向岸边,步法移动,旋转,纤手舒展,随歌而舞: “十里瑶竹碧,斜雨舒九嶷。 卷上一叶溪,入那花深里。 何恐云重不知路,寻谪仙,一琼佳酿,玉杯灵芝。 世人皆问桃花源,却贪念,繁华裹身,千秋令名。 反不知车尘马足,倒不如,结庐南下,扁舟明月,风流一世。” 唱完最后一句,锦织洒脱的一扔木剑,身子一荡,轻飘飘的,飞掠到胤禛身边。双眸滟秋波,她凝睇望着胤禛,依旧的笑吟吟,鬓云几许,欲度粉腮。 咫尺,相望,他们靠的那样近,因此,她也看清了他那沾湿湿白雾的长睫下,若寒潭般清寂的眸对自己的犀利审视。 他不含一丝笑容,那肃然神情里的深不可测,隐现的霸气高华,清峻雍容,让锦织的心慢慢下坠。 心中一叹,这样的男子,胸中丘壑,龙凤之姿,应当是要立于九阙宫城最高处,掌万仞高山,千丈流水,指点江山,睥睨众生,留名青史吧。又怎能拘于这山水之间,平白浪费韬晦才略,一生抱负? 却见胤禛负手收回目光,眼波投向不可见的远方,轻远一笑,复道:“车尘马足,千秋令名,还不如,结庐南山下,良辰夜,行扁舟,逐明月,尽风流么……” 低头转身,揽过锦织,他眸中有掩不住的气定神闲,恬淡道:“这便是锦织的看法?那我留下陪你,往后的日子里,我只为你画眉绾髻,陪你去天涯海角,到万里草原,渡江南三月,赏海天一色,看大漠烟直,沐杏花烟雨。可好?” 锦织一怔,眨眼间,心中一瞬巨浪滔天。可抬眸看向他时,还是捕捉到了那幽深如夜的眸中一淡漫不经心,和那不及眼底的温热笑容中的一丝探究,再想起晚间遇见之事,她忽而清醒。 心中一恸,她却绽开淡如烟云的笑容。只清眸深处,藏着被夜色掩盖的悲哀、失望和落寞。 胤禛,你何苦这样试探我?或许,你也打定了像胤祥当初那样的主意?先把我的心牢牢套住,只能与你一体,只能随你摆弄时,再把我牵扯入你的世界?陷入那闺阁夺夫的战场? 对不起,我不愿,更不屑!更不论,我的身份早已摆在那。万一,某一日……你会如何取舍? 第 55 章 细雨斜,叶飘飖,一溪烟水,两抹影。 胤禛就那样云淡风清的微笑着,凝视着锦织,细长的眼,弯如月。 笑容僵在脸上,他的目光让锦织觉得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凝滞,挪开目光,转过身,举首看着斜雨乱绕。 风过,竹摇晃,雨粘身。 终于还是没忍住。 她把自己侧身依进胤禛怀中,胤禛下意识的伸臂环住她的纤腰。 绽开笑容,她牵起胤禛的左手,双手包合上他的,神情娇柔,抬眸噘嘴命令道:“禛,握拳别松。” 锦织眨眼垂眸,翘了嘴角,拳了自己的右手,靠着胤禛的有模有样的比了比,续道:“禛,我听人说过,一人的拳与他的心是一般大。禛的拳比我的要大上许多呢。” 闻言,胤禛俊脸微垮,疑惑的敛了修眉,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低眸审视,墨玉似的瞳眸如无垠的夜空,冷幽晦测,肃然道:“锦织,有话直说。莫要引我疑顾。” 锦织拧眉,引他疑顾? 轻轻挣开他的长臂,离开那温暖的胸膛,锦织忽觉有些发凉。 她走到船篷边,拔下上面插着的一支绿草,在指尖把玩旋转着。 竹林间,风裹雨,雨湿风,一片静谧。 短暂的沉默。 她指尖渐冰,背对着胤禛,苦笑道:“我是说禛的心很宽广呢。所以……” 心仿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空空陷落下去,嘴角苦涩,锦织续道:“所以,总觉着若抛下凌云之志,只逍遥于高山流水,倒不像是我认识的禛了。” “锦织……”胤禛漆黑的双眼突然一亮,偏生,唇角却是一丝冰肃的微笑,浓眉微挑。 锦织置若罔闻,泛虚的目光依旧定定地停留在那半垂的稻草上,幽幽道:“晚间,我去谢嫂茶楼时遇见你的那几个侍卫了,风尘仆仆,冒雨归来。后来……后来我听闻郴州地界上,有批抗清义军被全数捉获……” 胤禛心神一凛,那双微虚的眸子冷的惊心,眸光似利剑般直直地射向锦织—‘听说’?这群没用的奴才! 雨似乎大了起来,船篷滴水,恍若落泪。 锦织闭上眼,仰头让夏雨轻轻柔柔的冲洗着她的脸,淡淡道:“我晓得若不奉旨,皇子不得自私离京。因此,不论你是办差顺经此地也好,为防小人使绊或被皇上知晓少不得需谋划出的万全之策也罢。你能来,对我而言,便是值得……可……” 睁开眼,她的目光似穿透那迷蒙的雨线,落在晦暗不明的竹林深处,怅怅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失望道:“早就省得你们这些个天潢贵胄,心九窍,肠九曲……只是,你为何要骗我?” 回转头,她脸上有着一丝如此刻飘摇雨丝的浅浅笑意,风拂便断。 胤禛的身体微微一震,没有说话,静静地与锦织对视,平淡无波的眸中,墨色却越发醇厚。 雍雅的走过去,长臂一伸,将她带近贴身,垂眸看着眼下的这张如画的眉目,未施粉黛,清胜水月,静似幽兰,那样惹他怜惜。可那双轻染水色淡淡地看着他的灵眸中,隐隐还含着一丝似讥非讥和倨傲。 心似被什么莫名一刺,胤禛将她圈的更紧,将头埋在她颈间,她是冷么?不然为何身子轻轻发颤,与她镇定地神情成鲜明反比。她的薄衣已被雨水打湿,难怪脸颊这样的凉。她的身子总有股似迷迭香一般的幽香,她说喜欢曹子建《迷迭香赋》中“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凋于严霜”一句,她说她不愿依附于他人。她还说过许多,喜欢夏荷,想要誉满杏林……他诸事缠身,可偏偏,她的话,他都记得…… 一时间,他的思绪很乱。 雨在夜色中漫天飞散,将他们环绕、包围。 半晌,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他缓缓启唇,语气平平,却堪堪入耳:“不论你信也不信,我自问待你以诚。你说我九曲肠沟,但九九归一……” 将她的手牵引着按上他的胸口,他的心正怦然有力的跳动着:“我只有一颗心,此处也只容得下你一位女子。你曾要我允诺你与我之间,不得有旁人间于其中。今儿,我,爱新觉罗?胤禛对天起誓—从今尔后,只怜宠你,余锦织一人。” 他掷地有声的誓言在耳边回响着,温热的鼻息呼在颊边,好似蜻蜓点水,搅乱了锦织的一池心波,心有一瞬的柔软,可,为何,胸口却又有如巨石重压般让人难以喘息。 竹叶间相互摩擦着,簌簌作响,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锦织欲笑还蹙,欲言又止。 忍了又忍,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她还是静静的陈述事实:“可在皇家,一房专宠,是大忌……” 胤禛斜起唇角, 微凉的指尖温柔的抚上锦织的脸,自信道:“这你放心,我应了你,自会护着你,保你周全。你当信我。” 锦织唇边滑过一抹涩涩的笑意,双眼有些虚无地凝望着伞沿不断落下的雨滴,信他?如何信?她赌不起……更不能拿父亲的安危去同自己去冒险。 荒凉的笑涓涓漫出唇角,眸中的悲凉酸痛终于化作冰莹泻出,她浑身都因挣扎在微微颤抖,不是已经想好了?可要说出来为何这样艰难…… 心在喉间急乱的跳动,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故作嗤笑道:“对不住,我不信……” 55(下) 寂寞林 话音才落,锦织便能感觉到胤禛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在慢慢收紧,渐大的力道在传达着他此刻隐忍的愤怒,不可置信,失望,伤痛和决绝。 在这微微发凉的夜,单薄浸湿的衣贴着身子,让锦织觉着全身肌肤一片冰凉。可,他发烫的身子传递着的热量,又似绵绵的针,柔柔而坚决地扎着心窝。 “你再说一遍。” 柔情蜜意消弭殆尽,胤禛那惯于发号施令的声音低沉而威严的响起。 锦织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只低垂的长睫抖动几许,一滴水珠从眼角滑落。 她倔强的浅浅笑着,重复道:“我说我不信。你听清了?” 胤禛的衣襟在风雨中阵阵抖动,他重重一捏锦织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眉宇间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剑,愤恨,尖锐地审视她的表情。 片须后,下颌矜傲地含起,他状似漫不经心的挑了下眉,毫不掩饰的讥嘲道:“哦?即不愿随我,那这两日的彻日缠绵、耳鬓厮磨又算得什么?嗯?” 闻言,锦织只觉胸口蓦然一紧,呼吸停滞。 一片晕着斑斑泪痕的娥皇女英竹。 一吊脚楼。 风神秀彻,朗如玉树的他。弯弯的眼角,宠爱安静的笑颜。 娇笑吟吟,肆意撒娇的她。若水的眸中,只有他的身影。一直只有他。 她赖在他怀里,他含着她的唇。 他命令般的说着锦儿你是我的,她自欺欺人的宣布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他一次次的缠上她,要着她,说着叫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她一次次的任他放纵,抓伤他,心安理得的把那些话刻心里。 她对自己说,这是她一生最美的时光,她要把在手心。她要让他记住这个粘湿缠绵的夏日。 虽然她明明白白的清楚,抓住记忆,与幸福无关。 她以为自己是洒脱的现代人,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能放下。 可多年后,再回首,她才发觉,那个时候的她,太年轻,太自信,太较真,太理想,太追求绝对。 于是,她向他要错了东西。 于是,才剪相思泪,又添心上痕。 只是此刻,她不知道。 当他倏然用力将她推抵在棚柱上,紧紧箍住她的头,用几乎疯狂的吻堵住她那叫他又爱又恨的唇时,她顿觉得屈辱苍凉无力,而一贯冷冷清清,不咸不淡的他如此的狂热激动又让她有些害怕。她更担心自己会软弱反悔。 所以,她做的只是激烈的反抗,流着泪,试图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雨中潺潺溪。 十里寂寞林。 锦织倔强的一把抹去连在两人嘴角的银丝,屏去所有退缩懦弱,绝情冷决的说道:“四爷认为,那能算得什么?您不必觉得负担……也不过是你情我愿,如今,好聚好散……” 说完,锦织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只眸子不示弱的与胤禛对视。她看见他的鼻翼张张阖阖,一向波澜不兴若千古深潭的眸子此刻却喷火发红,嘴角生硬的抽动着。 终于,胤禛恢复了平静,眸子若千里冰川般冰寒,嘲笑道:“好聚好散?” 大掌下移按上她的小腹,他讥诮道:“你就不怕此处已留下我的血脉?” 伞已被扔在一边,在风雨中打着滚。 雨越下越大,打得头皮发麻,锦织瞪大了眼睛看着胤禛,脑海中闪出无数疑问…… 原来夏日的雨水也会这样冰凉,人好似浸泡在融雪一般。 滂沱大雨噼里啪啦打在船头,擦着他俩的鼻尖成串流下。而他们,只是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对方。 锦织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苍白的嘴唇动了几下,终于颤抖的扯出一丝无所谓的笑意,发出清冷讥讽的声音:“四爷您多虑了。我自幼习医的,怎会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个小问题?已经……”深吸口气,麻木虚弱的续道,“晚间您还熟睡时,我已……,因此,您不必有后顾之忧!” 话说完,锦织已是浑身脱力,整个人仿佛已经跌入谷底。 “你!你怎么敢!”胤禛额上青筋一跳,牙关格格打颤,喷薄而出的怒火将他的全部理智焚烧殆尽。 怒气一涌而上,他倏然抬手,一把抓住锦织的喉咙。锦织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惊诧直袭身体,无尽的痛苦、失望和悲凉将她彻底淹没。 她没有立即反抗,背在身后的手用力的抓紧船篷,指尖破了流血也毫无感觉。 呼吸开始困难,稀薄的空气,雨的清新变得从所未有的清晰。 走到这步,到底是谁逼谁? 锦织的唇边突然露出一弯绝望的笑意。 就在她运功要一掌挥去的时候,胤禛却颓然的松了手。 眸中的戾气渐渐散去,他背转过身,冷冷的,自嘲的大声笑着,片刻后,那平平淡淡的声音响起,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是没什么有心的人。是我傻了……” “胤禛……”锦织颤巍巍的伸出手,却又无力的蓦然放下。 雨水贯穿了锦织的身体,似乎就这样顺着头一直流入了心里。 胤禛孤绝的身影没入黑暗中。锦织全部的力量也被他带走,最后双腿一软,她跪在湿漉漉的船板上。整个世界在眼前摇摇欲坠。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吧。此生今世,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不甘也好,恨也罢,到如今,这场恋情,已是穷途末路。 也只能如此,只能如此。 转折处(上 ) 锦织一夜未眠,将床单、衣物全洗了一遍,又把整个吊脚楼打扫完,天已是蒙蒙亮。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她就抱着双腿坐在床沿上,直直的看着桌上晃动着的烛火。 那淡淡的昏黄光芒散开,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恍惚就交叠出那个人宠怜霸气的笑容。 没事,锦织,你很勇敢。你一定能忘记。时间会抹去一切,包括爱。 可再过了一刻,深深吸口气,她却推门而出,走了出去。 晨曦冲破浮云,四射的阳光照耀着这个苍翠欲滴大地,恍若为之轻覆上一层金色轻纱。 飞鸟扑翅,山林含风,绿草轻软。 衣渐上星星点点的泥泞,布鞋上的泥越粘越厚,抬步越发艰难,锦织眯着眼望向前方,慢下了脚步。 地上一片泥泞,坑坑洼洼的马蹄印一路延伸去,消失在尽头。 叶声沙沙,空无一人。 夏风拂鬓,锦织低下头,紧紧拧着眉头,用手使劲去搓衣角上湿黄的泥土。 突然,身子抖了几抖,眼一酸,强忍良久的泪终于不管不顾的流了下去。怎样都止不住了。 身前,有脚步声响起,她怔怔的抬头。 嘴巴瘪了瘪,一下扑进来人的怀里。 “傻孩子……”余无痕疼惜的抹去锦织白皙如玉脸上点着的泥星,叹道。 “爹爹……”锦织泪眼蒙蒙的抬眸看向父亲,委屈的抹干泪水,哽咽道,“你可回来了。” 余无痕屈指敲了敲女儿的额,鼻里哼出声音,目光却宠惜又无奈:“你别告诉我,你一大早弄成这般,是为了侯着我这个老父亲。” “爹爹……”被揭穿,锦织不好意思地低头,忙想着寻个借口。 余无痕摇头凝视着心爱的女儿,心中不免感叹,只淡淡道:“锦织,为父在十里坡遇上了那位清廷阿哥,帮你好生教训了他一番!” 锦织被吓了一跳,猛地仰首看向父亲,见他敛容肃然,眉宇间隐含怒气,不像有假,忙伸手握住父亲的手,急切而不满的唤道:“爹爹,你怎么能……” 她急急收起散乱的心神,强作镇定,转眸,目光擦过父亲的手臂投向路口,咬了咬唇,心下犹豫而焦急。他不会有事的…… 见她这般模样,余无痕心中已是一片清明,脑中闪过一个个模糊的画面,他拢了眉,面上带出几分凄然。 叹口气,余无痕伸出一只手轻抚女儿的头,语态平平无波,宛如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傻孩子,真不晓得你这性子似了谁。换作别个女孩,倘若心爱的男子做到这步,或许拼却一切也要随着他吧。锦织,你娘在世时,常与我说,贫也好,富也罢,她只盼你一生随心。孩子,这是你娘和为父对你唯一的期望由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可爹爹?”锦织吃惊抬眸。 余无痕抬手打断锦织,语重心长道:“锦织,莫要因一时疑顾而错失,反怅然半生。” 心中巨浪滔天,锦织如骨鲠在喉,欲言又止。 去追么?现在追还能追得上,可…… 脚步微抬,还是迟重的顿住了。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或许此刻她不顾一切的追上他,扑进他怀里;又或许,昨晚他没远去,看见那个卸下一切伪装,在雨中跪了良久的她。或者,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吧。 可是,他们没有。 其实,人生就是被这一个个转折的可是,改变的。 京城。 清初各代君王对举兵抗清者,皆是不遗余力大力搜捕。对所谓的明宗室更是宁错杀一百,也不漏一人。 因此,不费一兵一卒,湖湘反清力量被一网打尽,康熙自是帝颜大悦,提官赏赐,褒奖宣扬,圣恩浩荡。 只是,这受天子褒奖赏赐的是太子爷,得道升官的是太子的门人。 四贝勒胤禛却是事不关己,闲庭赏花,笑而望之。甚少有人知晓,此次灭匪乃是他一手筹划,赴湘亲为。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八贝勒爷胤祀耳报神极多,因此其中蹊跷,还是被他得知一二。按他的分析,如今的时局下,这冷峻高傲的四哥立不起自己的派系。他向与太子靠拢,似是太子党,却算不得惟命是从。一切皆按章照理办事。倒也与自己亲厚,可又难以似九弟、十弟,十四弟那般拉拢到自己袖中。且,与己截然相反的是,他天性苛刻,又比自己年长,到底不易把握。 穿着古铜色府绸长袍的胤祀正儒雅的摇着扇,心下捉摸时,这厢,九阿哥已有些耐不住了。 面上却也不表露什么,胤禟只手剔指甲,慢悠悠的开口问道:“八哥,您说这回,是四哥他私自出的京,还真是依了太子的命去剿的匪?劳苦了一番,啥也没捞着,我瞧着他还一副闲然自得,老神在在的样。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十阿哥胤礻我一合手中的扇,在手心一拍,脱口道:“咳,管他那多作甚。要我说,一本子参上去,保管他和太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胤禩斜眼看了看胤礻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胤禟沉思片刻,打量了一眼胤禩,幽然道:“八哥,这四哥向来一股子刚直正义劲,除了老十三,跟谁都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的。可要我说,咱兄弟里,就属他鬼魅精灵!八哥,这闷头不哼不哈做事的,就像不叫的狗一样,心机最厉害,咬起人来也最狠。我们不能不防备。我觉着十弟说的有道理,拉不拢,也不能让他有作为!” 转折处(下) 胤禩摇着扇子,沉吟一番,思索着说道:“九弟,十弟。你们没瞧出?这里头,大有文章!这火啊,烧不到四哥身上去。咱们也别挤着他跟我们作对。更要紧的是,要体贴圣意!” 见九阿哥、十阿哥不解,胤禩续道:“现今,这事儿,皇阿玛该赏的人赏了,褒誉宣讲之辞也下到了全国各省。你要他老人家打自己嘴巴,他能欢喜?即便因着此事,他与太子间隙疑离更甚,我们也捞不到好处。更别说凡事一旦和太子有关,就牵扯着…这不是把皇阿玛的疑心往咱们这引,平白惹上一身腥嘛!哎,这太子爷啊,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逾权过规之举!” 闻言细想,胤禟摇头叹道:“要我说啊,倒觉得看不透四哥了。” 胤礻我皱眉道:“且不管那样多,八哥,九哥,您们倒也说个章程啊,这好容易抓到的把柄,左右不能就放过。” 胤禟点头望向胤禩,胤禩端茶抿了口,虚眸冷笑道:“当然不能错过。不过,犯不着咱们费心。让大阿哥去头疼罢。” 几月后。 京城,禛贝勒府。画栋雕楹,精致肃穆,宫灯流彩,繁华富丽。 李氏院中,素月如水,丹?br /gt; 锦织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5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5部分阅读 丹枫相思,梧语脉脉。秋风再起,菊花凝香,一团团赤金打造一般的黄和一重重雪山般白,开得满目秋意。 静谧的院,锦帘那头。李氏优雅的抬臂,柔指抚琴,撩动起缠缠绵绵的清音,娇美柔脆,音似轻风,人似弱柳。不胜之态,别样的浅媚。 轻轻敛眉,琴欲语心,遥空浩浩秋夜凉,问君可知伊人思。 却不料,不多时,心中所痴念之人,却在掀帘而入。 噙泪抬眸,但见来人依旧是那样风仪雍雅,即使不着朝服,也是那般卓朗清峻,仿佛不经意间抬眸,也能夺去她所有的目光。 只是,为何今夜,胤禛的眸子比往日更冷,偶尔闪过的笑意,似也带着冰梅的寒意,深潭的清寂? 待到洗漱完毕,李氏心有欢喜的上前为心中爱人宽去袍子,服侍他就寝。正想吹灭了灯,却听得胤禛命令说道:“别熄灯。” 虽与胤禛算得上是老夫老妻,可她还是有些拘谨羞涩的垂头在胤禛的目光下宽衣解带。抬眸间,却见他依在床头,虚眼灼热的盯着自己,目光却是飘忽,明明是落在她身上,可又似乎不是在看她。 心头莫名的不安,她的手微微抖了抖,却被胤禛蓦然一把拉入怀中,翻身压去。 承欢纠缠,共享鱼水之欢。 似一头狂躁挣扎的兽,胤禛在李氏身上倾力驰骋,毫不怜惜的发泄着自己的欲望与怒火。 李氏被圈禁在爱欲的囹圄里动弹不得,身子被他撞的像河上的一叶被浪席卷,混不由己的小舟。 仰首看着胤禛,终于受不住这磨人的情欲摧折,她呻吟着求饶:“爷……慢…慢些……” 正是情浓激荡时,胤禛埋头在她颈间,浅浅咬着,沙哑的声音饱含情欲,不由反驳的命道:“叫我禛,我喜欢听你叫我禛……” 禛?四爷,您……她心口涌动起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记得即使在他最宠爱她的时候,一次正是柔情蜜意,她小心翼翼的叫了他一声“胤禛”,却让他垮了脸。过后几天他都歇在福晋院里……今儿却…… 她一时的迟疑让胤禛蹙了眉,一手揽过她换了个姿势,再动作时,越加狂野。 李氏心口乱跳,攀紧他肩头,忘情痴狂的呢喃道:“禛……禛……” 却不料胤禛倏然停了下来,紧紧拧着浓眉,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定定的直视着她。 一时间,这张清丽的容颜似乎和另一位女子的脸重合。 “禛……唔……”目光迷乱,两颊嫣红似霞,轻声哀求的她。 “锦儿,喜欢吗……最喜欢哪样的,嗯?……” “你!讨厌!”在他身上蹭掉泪水,像小猫般喜欢顺口咬伤他的她。 “给我生个女儿吧……” “……不要……呀,好人,饶命……禛,我疼,你轻些……”楚楚可怜,乖巧动人的她。 滂沱大雨,彻骨寒凉。 他俩就那样,隔雨对望。 “你就不怕此处已留下我的血脉?” “我自幼习医的,怎会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个小问题?已经……” “……余主子时或干呕,近日腹部微隆,似有孕在身……” 她又撒谎了。她这个小骗子!这个绝情的女人!…… 其实当日他也未全信了她,只是,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难堪叫他如何还能再呆的下去? 可,到底是何缘故,她不愿跟他,却要留下他的血脉? 这其中到底牵扯着什么?她心里,曾否有过他? 这个孩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禛?”柔情荡在心间,李氏又唤道。 胤禛浑身一震,狠狠的瞪向她,脸上乌云密布,吓得她呆呆凝视着他,浑然不知哪儿出了错,唇微微张阖,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胤禛冷冷的看着她,突然用力一箍她,在急剧的抽送中,释放了自己的欲望。 而她终究,只是惶惶的承受着,眼前似乎还浮现着刚才他那阴霾的表情。 突变 色苍苍,残叶蔌蔌,风声萧萧,凉意透心来。 安静的民户小巷,两旁木门小户,年轻子,头上绾髻,手中提着包新买的上好棉布,神态安详的缓步走来。 快要经过户人家时,那贴着半旧门神纸画的木门嘎吱声,个孕妇推门而出,向着左右张望下,似在寻人。 见着不远处的年轻子,孕妇瞧眼的肚子。那子亦目光往下看看孕妇的。 瞥然间,两人相视头笑,皆下意识的轻轻抚摸下自己的肚子。 孕妇走上前去,热情的问道:“还不怎得显肚子,几个月?” 年轻子恬静笑,手放上肚子,有些腼腆道:“快5个月。” 孕妇笑道:“呵呵,还害羞呢。头胎吧,瞧小脸瘦的,准是家相公不会照顾人。得多吃些,怎么也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啊。再呢,生孩子就跟去鬼门关溜达圈样,没气力可不行。最紧要的是,头胎定要叫家相公给请最好的稳婆。” 子温和的头,那双清胜水月的眸子有瞬的黯然,可当低头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时,却又幸福期盼的笑胤禛……他给留下个孩子,他们的孩子。瞬间,锦织眼角眉梢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孕妇看着那翦水双瞳中闪动着的耀眼光芒,时间也呆住,回过神,心知肚明的笑道:“瞧笑得甜啊。实话,妹妹可别笑姐姐,还没见过样俊的妹子呢。等孩子大,若是像,不论娃娃,都指不定要祸害多少人呢!呵呵。” “姐姐!”锦织脸红嗔道,那禁不住扬起的嘴角泄露内心的欢喜。 孕妇笑着摇头,也不再逗,移目看看旁边户人家,幽幽叹道:“可怜的是那家李妹妹。就眼瞅着要生,丈夫却病去,偏公婆还嫌骂,克夫!哎,没当家的……和孩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正着,却有个人挑着扁担回来。见那孕妇,人便皱眉头,放下担子走过来扶住孕妇,道:“不是跟过气凉,就别出来候着么?动胎气怎办?” 那孕妇温柔地笑下,又嗔怪的拉拉老公的衣角,不好意思地看向那年轻子,却发现已经声不吭的走远。 “人么也不招呼声就走。”孕妇指着锦织的背影,摇摇头,与丈夫道入他们的小家。 锦织低着头,极慢的走着,似不愿让自己的足音打破此处的宁静。 忽而驻足,悠悠寒风掠起耳边几缕散乱的鬓影,顺手将发捋到耳后,转身虚眸回望,那对夫妇很幸福吧。 举首望向那灰蒙纯寂的长空,心头不觉浮起廖怅落寞。无人管,无人伴,从来只有个人。 摸摸肚子,锦织低头对腹中的孩儿轻声道:“乖孩子,妈妈很羡慕那个阿姨,真有福……孩子,等大后,会怨妈妈么?放心,妈妈会好好照顾的。今妈妈买新布,晚间就给和外公做新衣裳……” 夜静如水,无月无星。 宅门前倒贴着隶体福字的纸灯笼在风中轻晃,院内梧桐上的只余几叶枯黄的残叶,更添萧瑟苍凉。 中年子推门入侧间,看眼灯下制衣的子,皱眉道:“锦织,早些休息,灯下用针,最是伤眼。” 锦织收针,眨眨酸涩的眼睛,舒活下腰颈,习惯性的抚摸腹部,静美甜柔笑,道:“嗯,知道。爹爹怎么还没睡?” 余无痕走到锦织身边,眼波挪向的腹部,轻叹口气,无奈的轻抚儿批散开的青丝,淡淡问道:“饿吗?爹去给熬粥做宵夜。” 摇摇头,锦织呲开白牙,撒娇笑道:“爹爹,想吃您做的手把肉,肥肥油油的!” 余无痕敛眉敲个大暴栗,白眼,故作生气道:“就知道嚷着要吃吃那,做好动几下筷子就不吃。都要当娘亲的人,还跟没长大的孩子般,还要为父照顾多久!” 闻言,锦织的心紧,明知父亲不是真生气,可的鼻头就是有些酸涩,拉着父亲的手,幽幽道:“爹爹……儿对不住您……” “爹爹……是不是太软弱,自私……” 定居此处后,虽对邻居是才怀上孩子的时候,夫君就不幸病逝。可锦织还是能感觉到在别人的长吁短叹和异样目光下,父亲神情的异样和尴尬。心中不免内疚自责,次任性的抉择,竟负样多的人。胤禛,父亲,未出世的孩子,还有,自己。 余无痕颇有些疼惜的拍拍锦织的手,语气中平添几许惆怅:“傻孩子,当爹爹不知道是为何选择与他绝断?唉,的傻儿……锦织啊,是爹爹的孩子,做什么,在爹爹眼中,都是对的。不管别人怎样对自家孩子,在眼里,的儿最好,谁也比不上。因此……陪在老父亲身边也好。” “爹爹……”听着父亲牵强的安慰之词,锦织的丽眸终是盛不住泪,压抑在心头已久的凄酸情绪瞬间决堤。 含泪强颜而笑,抬首无奈的看着父亲,瘪嘴道:“那有像爹爹样惯孩子的!” 却闻头顶,似乎划过声叹息,那声叹息就像旁滑落的烛泪,堪堪烫入的心底。 忽然,火苗闪动几许,或许是秋风从窗隙里漏进来? 锦织与余无痕惊诧的对视番。 绝不是风,而是杀气! 锦织迅速摘下挂在墙上的两柄剑,将其中柄抛给父亲。余无痕左手接住,几乎同时,他左手击出掌,掌风刹那熄灭灯光,屋内陷入片漆黑…… 之后的半个月里,个小镇的人们就直议论着桩惨案。 新搬居此地没多久的余家两父无故双双被害,余府被把大火烧成摊黑炭,尸首难寻。 京城,禛贝勒府。 清清冷冷的月光穿过积雪的梅树,在洒着雪沫子的地上抹下斑驳的灰晕。 吉祥如意木格明窗紧紧闭着,素净整洁的书房内,胤禛身着靛紫宽袍坐在临窗的通炕上,目光定定的落在前方晃动的烛火上,似在沉思着什么,面上神情喜怒难辨。可细细再看,却见他双眸发红,隐隐喷火,右手死死攥紧,本是润白的手背上青筋浮突,显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垂首,平定的眼波慢移,投在旁躬身立着的子身上。感受到那射来的目光,那子只觉得四爷的眸光那样犀利冰冷,似屋外那刺人肌骨的冬风。他敛目紧张的等着主子下达命令。 胤禛平静开口,声音却冷然如同苍山寒泉,命令道:“修远,风组其他事务暂后……挪出最得力的人手去查他们的下落。活见人,死见尸。传书给龚什,让他即日赶回京城。” “奴才遵命!”修远应命。 “没有本贝勒的吩咐,今晚谁也不得进来。”手抚上眉心,胤禛略有些疲惫挥挥手。 待修远退出去,室内片静谧。 胤禛摊开手,怔怔的看着手心皱皱的信纸,眼底片空茫飘忽。 不可能是真的……和孩子不会有事…… 他们怎敢对下手!他们怎敢! 他再紧拳头,发出脆生生的骨响。 缓缓抬眸,看眼那盏明亮的灯,他倏然抬手,五指微张,遮住双眼,也遮起眼中那突然迸裂出来的可怖恨意和森然凄厉。 手中的纸团滚落在地上,他也没有反应,只是挥手熄灭那刺眼的灯。光线熄灭的瞬间,那双如万年冰川覆盖的眸子里,映耀出淡红却森冷的光芒,犹如杀人无数的刃锋上那隐隐的血光。 暖暖的炕上,他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双眸阖紧,俊容沉静,仿若冥思,又似睡去。 良久后,有声几不可闻的饱含着深深爱恋似从他唇边淡起:“锦织……” 清晨,当高无庸悄悄掀帘入内时,便见四爷依旧斜躺在通炕上,衣冠如故,连几上茶盏的位置都未动分毫。 “四爷。”高无庸壮胆轻唤。 “嗯。”胤禛应声而起,神色如常,未见疲态,平静无波。 色苍苍,残叶蔌蔌,风声萧萧,凉意透心来。 安静的民户小巷,两旁木门小户,年轻子,头上绾髻,手中提着包新买的上好棉布,神态安详的缓步走来。 快要经过户人家时,那贴着半旧门神纸画的木门嘎吱声,个孕妇推门而出,向着左右张望下,似在寻人。 见着不远处的年轻子,孕妇瞧眼的肚子。那子亦目光往下看看孕妇的。 瞥然间,两人相视头笑,皆下意识的轻轻抚摸下自己的肚子。 孕妇走上前去,热情的问道:“还不怎得显肚子,几个月?” 年轻子恬静笑,手放上肚子,有些腼腆道:“快5个月。” 孕妇笑道:“呵呵,还害羞呢。头胎吧,瞧小脸瘦的,准是家相公不会照顾人。得多吃些,怎么也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啊。再呢,生孩子就跟去鬼门关溜达圈样,没气力可不行。最紧要的是,头胎定要叫家相公给请最好的稳婆。” 子温和的头,那双清胜水月的眸子有瞬的黯然,可当低头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时,却又幸福期盼的笑胤禛……他给留下个孩子,他们的孩子。瞬间,锦织眼角眉梢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孕妇看着那翦水双瞳中闪动着的耀眼光芒,时间也呆住,回过神,心知肚明的笑道:“瞧笑得甜啊。实话,妹妹可别笑姐姐,还没见过样俊的妹子呢。等孩子大,若是像,不论娃娃,都指不定要祸害多少人呢!呵呵。” “姐姐!”锦织脸红嗔道,那禁不住扬起的嘴角泄露内心的欢喜。 孕妇笑着摇头,也不再逗,移目看看旁边户人家,幽幽叹道:“可怜的是那家李妹妹。就眼瞅着要生,丈夫却病去,偏公婆还嫌骂,克夫!哎,没当家的……和孩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正着,却有个人挑着扁担回来。见那孕妇,人便皱眉头,放下担子走过来扶住孕妇,道:“不是跟过气凉,就别出来候着么?动胎气怎办?” 那孕妇温柔地笑下,又嗔怪的拉拉老公的衣角,不好意思地看向那年轻子,却发现已经声不吭的走远。 “人么也不招呼声就走。”孕妇指着锦织的背影,摇摇头,与丈夫道入他们的小家。 锦织低着头,极慢的走着,似不愿让自己的足音打破此处的宁静。 忽而驻足,悠悠寒风掠起耳边几缕散乱的鬓影,顺手将发捋到耳后,转身虚眸回望,那对夫妇很幸福吧。 举首望向那灰蒙纯寂的长空,心头不觉浮起廖怅落寞。无人管,无人伴,从来只有个人。 摸摸肚子,锦织低头对腹中的孩儿轻声道:“乖孩子,妈妈很羡慕那个阿姨,真有福……孩子,等大后,会怨妈妈么?放心,妈妈会好好照顾的。今妈妈买新布,晚间就给和外公做新衣裳……” 夜静如水,无月无星。 宅门前倒贴着隶体福字的纸灯笼在风中轻晃,院内梧桐上的只余几叶枯黄的残叶,更添萧瑟苍凉。 中年子推门入侧间,看眼灯下制衣的子,皱眉道:“锦织,早些休息,灯下用针,最是伤眼。” 锦织收针,眨眨酸涩的眼睛,舒活下腰颈,习惯性的抚摸腹部,静美甜柔笑,道:“嗯,知道。爹爹怎么还没睡?” 余无痕走到锦织身边,眼波挪向的腹部,轻叹口气,无奈的轻抚儿批散开的青丝,淡淡问道:“饿吗?爹去给熬粥做宵夜。” 摇摇头,锦织呲开白牙,撒娇笑道:“爹爹,想吃您做的手把肉,肥肥油油的!” 余无痕敛眉敲个大暴栗,白眼,故作生气道:“就知道嚷着要吃吃那,做好动几下筷子就不吃。都要当娘亲的人,还跟没长大的孩子般,还要为父照顾多久!” 闻言,锦织的心紧,明知父亲不是真生气,可的鼻头就是有些酸涩,拉着父亲的手,幽幽道:“爹爹……儿对不住您……” “爹爹……是不是太软弱,自私……” 定居此处后,虽对邻居是才怀上孩子的时候,夫君就不幸病逝。可锦织还是能感觉到在别人的长吁短叹和异样目光下,父亲神情的异样和尴尬。心中不免内疚自责,次任性的抉择,竟负样多的人。胤禛,父亲,未出世的孩子,还有,自己。 余无痕颇有些疼惜的拍拍锦织的手,语气中平添几许惆怅:“傻孩子,当爹爹不知道是为何选择与他绝断?唉,的傻儿……锦织啊,是爹爹的孩子,做什么,在爹爹眼中,都是对的。不管别人怎样对自家孩子,在眼里,的儿最好,谁也比不上。因此……陪在老父亲身边也好。” “爹爹……”听着父亲牵强的安慰之词,锦织的丽眸终是盛不住泪,压抑在心头已久的凄酸情绪瞬间决堤。 含泪强颜而笑,抬首无奈的看着父亲,瘪嘴道:“那有像爹爹样惯孩子的!” 却闻头顶,似乎划过声叹息,那声叹息就像旁滑落的烛泪,堪堪烫入的心底。 忽然,火苗闪动几许,或许是秋风从窗隙里漏进来? 锦织与余无痕惊诧的对视番。 绝不是风,而是杀气! 锦织迅速摘下挂在墙上的两柄剑,将其中柄抛给父亲。余无痕左手接住,几乎同时,他左手击出掌,掌风刹那熄灭灯光,屋内陷入片漆黑…… 之后的半个月里,个小镇的人们就直议论着桩惨案。 新搬居此地没多久的余家两父无故双双被害,余府被把大火烧成摊黑炭,尸首难寻。 京城,禛贝勒府。 清清冷冷的月光穿过积雪的梅树,在洒着雪沫子的地上抹下斑驳的灰晕。 吉祥如意木格明窗紧紧闭着,素净整洁的书房内,胤禛身着靛紫宽袍坐在临窗的通炕上,目光定定的落在前方晃动的烛火上,似在沉思着什么,面上神情喜怒难辨。可细细再看,却见他双眸发红,隐隐喷火,右手死死攥紧,本是润白的手背上青筋浮突,显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垂首,平定的眼波慢移,投在旁躬身立着的子身上。感受到那射来的目光,那子只觉得四爷的眸光那样犀利冰冷,似屋外那刺人肌骨的冬风。他敛目紧张的等着主子下达命令。 胤禛平静开口,声音却冷然如同苍山寒泉,命令道:“修远,风组其他事务暂后……挪出最得力的人手去查他们的下落。活见人,死见尸。传书给龚什,让他即日赶回京城。” “奴才遵命!”修远应命。 “没有本贝勒的吩咐,今晚谁也不得进来。”手抚上眉心,胤禛略有些疲惫挥挥手。 待修远退出去,室内片静谧。 胤禛摊开手,怔怔的看着手心皱皱的信纸,眼底片空茫飘忽。 不可能是真的……和孩子不会有事…… 他们怎敢对下手!他们怎敢! 他再紧拳头,发出脆生生的骨响。 缓缓抬眸,看眼那盏明亮的灯,他倏然抬手,五指微张,遮住双眼,也遮起眼中那突然迸裂出来的可怖恨意和森然凄厉。 手中的纸团滚落在地上,他也没有反应,只是挥手熄灭那刺眼的灯。光线熄灭的瞬间,那双如万年冰川覆盖的眸子里,映耀出淡红却森冷的光芒,犹如杀人无数的刃锋上那隐隐的血光。 暖暖的炕上,他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双眸阖紧,俊容沉静,仿若冥思,又似睡去。 良久后,有声几不可闻的饱含着深深爱恋似从他唇边淡起:“锦织……” 清晨,当高无庸悄悄掀帘入内时,便见四爷依旧斜躺在通炕上,衣冠如故,连几上茶盏的位置都未动分毫。 “四爷。”高无庸壮胆轻唤。 “嗯。”胤禛应声而起,神色如常,未见疲态,平静无波。 回帝京 清圣祖治下康熙四十七年 年年薰风五月,依旧繁华帝京。 东大街上,人流如织,车马似水。 晨曦,将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涂上层微烁的淡金,也同样抹在匆匆行人的衣间发梢,就似笼缕若有似无的光纱。 个单薄的灰色身影,通过高大的城墙门,从阴影里,慢慢走入清新的晨光中。淡淡的阳光,满街的繁华,却只投给瘦削身影于无尽的清冷和孤独。 “原来,康熙四十七年北京的夏,与那年的夏并无不同……” 遮阳竹笠下,叹息般飘出若有似无的声音,然后,头颈微侧,双秋水般的眸子犹如惊鸿现,瞬间又隐没于长长睫毛中。 街心正有两骑疾驰而过,其中人突然“咦”声,勒住马,回头盯着个身影,皱眉凝神。 “丰兄弟,什么事?”同伴连忙也勒住马,问道。 丰沛摇摇头,若有所思道:“没什么,眼花。” 他的同伴顺丰沛的刚才看的方向瞧几眼,却只看见个不起眼的路人,衣着寒酸,面貌寻常。 同伴有些疑惑,又问:“怎么,人认识?” “不认识。”丰沛随意道,却忍不住又瞧眼。 他们继续赶路,辆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停在他们经过的酒楼前。只听酒楼里迎出的人谄媚地招呼:“……四爷您总算来……” 那声音甚响,走至未远的灰色身影蓦然转身,急速趋近几步,抬头直直盯着那辆马车,于是,原先被遮住的脸完全露出来——却是面黄肌瘦的个少年,五官普通,但或许是专注的缘故,此刻那眸子竟灼亮得出奇。 眼见那车帘掀起,先伸出只肥肥的手,手指上个硕大的翡翠扳指;然后才是肥肥的脑袋,肥肥的身躯。 那少年呆住。酒楼掌柜迎那“四爷”进去,隐约听见里面的寒喧声“郑四爷……郑四哥”什么的。原来那个姓“郑”,或许是“曾”。 少年突然自嘲笑,明亮的眸光骤然黯淡,垂眸子,喃喃自语:“真真傻!他会儿,早去赐园避暑,怎还会在京里?可笑刚才心竟然怦怦直跳……” 少年凝望着他所在的方向,眸中渐渐蒙上层淡淡的雾气。 少年的眼神如此凄伤迷离,似泓寂寞秋水,吸引着人不由自主沉迷。过往的路人都忍不住要多瞧几眼,更有个小孩,仰头问:“位哥哥,为何站在里发呆啊?” 少年蓦然惊醒,勉强朝孩笑笑,匆匆离开,转入条小巷。 丰沛也被那阵动静吸引,瞧见少年疾奔的步态,心电急转间,不禁脱口呼道:“小师傅!” “小师傅?什么小师傅?”他的同伴惊讶道。 他的问语还未落地,丰沛已急急打马去追那个魂萦梦绕的身影。 却只得浮云长空,深巷空空,阒然悄寂。 驻马,丰沛紧紧敛眉,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抓紧马鞭,心底呼唤着个消失多年的名字“锦织……”。 那灰衣少年正是余锦织。离开热闹繁华的大街,尽拣人迹稀少的僻巷,走得极快,似在躲避什么可怕的的东西。 痛苦与凄楚,回忆与思念。 可是世上,又有谁能躲避些? 锦织停在座宅子前,因内心的痛楚和疾走而呼吸急促。抬头望着门匾,那“竹苑”两字依旧清峻雅逸,大哥应也是风采依旧吧……眼前不由浮现之翎温润平和的面容,的心绪渐渐宁静。 诗茶竹风、琴笛合曲、谈今论古…… 之翎,是来到陌生世界后,遇到的第个朋友。跟他在起的那段时光,是锦织最自在、最洒脱的时光。本就是锦织所想要的生活,可是到后来,为何慢慢变…… 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怎么会! 胸口恸,痛得叫人呼吸凝滞,头也习惯性的阵晕眩,身形晃,忙支手扶门。 切都过去,从今后,还是可以回到过去那犹如行云流水般悠闲自在的生活。 锦织深吸口气,抬手敲敲门。 片刻门开,探出个仆人的脑袋,打量着锦织的衣着,脸色防备,“找谁?” “请问栋鄂公子在吗?”那防贼似的目光令锦织有些不悦,平平问道。 “里没有什么栋鄂公子!”着“呯”的声,当着锦织的面就关门。 锦织时怔住。猜想人大约是见自己衣着寒酸,所以——但是大哥怎么能容忍个如此俗人在竹轩里呢?而仆人的回答也蹊跷…… 难道大哥不住里? 此次重返帝京就是为找之翎,不想竹轩竟然不再是从前的竹轩…… 车声辚辚,辆马车由远处驶来,锦织心里升起希望。待到近处,突然觉得马车眼熟。等车帘掀起,先下来个瘦瘦矮矮,摇扇晃脑的中年人;然后果然—— 那位不知是“郑”还是“曾”家的四爷第二个下车,四顾打量半晌,咬文嚼字地赞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黄兄选的好地方啊!” “郑四爷满意,就是小弟的荣幸!不过到个竹轩,倒真是难得的雅居。若不是那位栋鄂公子犯事——” 隐在道旁的锦织闻言心头大震,下面的话便没听真,等好容易镇定下来,想细听时,门开,先前那仆人改刚才的倨傲,低头哈腰,满脸谄媚,将两人迎进去。 原以为之翎只是搬出此处,不想竟是物是人非…… 锦织既不知之翎出何事,也不知他家中情况,在京城认识的人本就少,再者又想避着……因此不能明着打听之翎的事。 那两人似乎知道之翎的情况,若此刻潜入竹轩,不定能听到有用的消息。可现在是大白,容易被人发现。或者到夜里,抓其中人逼问? 锦织摇摇头,别是没帮到大哥,自己也陷进去。决定先找家客栈住下,伺机查探。 不料,锦织原以为很难打探到的事,却在当晚就知道。 事情是样的:有名死刑犯是个神医,董鄂之翎因妻子病重,买通刑部上下许多人,又找到个为家中生计自愿顶替的人,将神医救出来。就是所谓的“斩白鸭”。 事情泄露后,康熙震怒,于是将刑部官员革职无数,又下旨彻查刑事档案,将干因“斩白鸭”而逃脱罪责的原犯抓回,牵涉其中的官员律革职拿问。时间官员们惶惶不安,深恐自己被牵连。董鄂之翎正赶上风口,不可避免锒铛入狱。 事在京城传得甚广。虽不至于沸沸扬扬,但在酒楼茶馆间,总会被人提起,然后议论几句。 锦织听到两种法,种是人们的评论,种是人们的评论。 人的法是:董鄂之翎是个愚蠢的傻瓜,再怎么疼老婆,也不能胆大妄为,触当今圣上的忌讳,自毁前程,给将军府蒙羞。 ——言下之意是,人有的是,老婆死就死,大不续弦。老婆怎能跟自己的大好前程比? 人的法是:董鄂公子情深义重,子能够嫁,生也不枉!就算只做个奴婢服侍也甘愿。只可惜他妻子没福,还是死。因那神医医术虽高,却忘恩负义,居然闻风逃走。只可惜俊雅高贵的董鄂公子身隐囹圄…… 锦织自然偏向于第二种法。只是,两种法里都没提到那代死囚受刑的人,不能不让感到悲哀。 件事里谁才是真正无辜的呢?问题太沉重,锦织没有纠缠其上。只想尽自己的力帮助之翎。 想到丰沛。 在江宁那次事件后,庆余堂就已被官府查封,青墨丰沛两人与父亲时有联系。但与父亲出事,联系就中断。 锦织依稀记得,丰沛就在北京。 清圣祖治下康熙四十七年 年年薰风五月,依旧繁华帝京。 东大街上,人流如织,车马似水。 晨曦,将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涂上层微烁的淡金,也同样抹在匆匆行人的衣间发梢,就似笼缕若有似无的光纱。 个单薄的灰色身影,通过高大的城墙门,从阴影里,慢慢走入清新的晨光中。淡淡的阳光,满街的繁华,却只投给瘦削身影于无尽的清冷和孤独。 “原来,康熙四十七年北京的夏,与那年的夏并无不同……” 遮阳竹笠下,叹息般飘出若有似无的声音,然后,头颈微侧,双秋水般的眸子犹如惊鸿现,瞬间又隐没于长长睫毛中。 街心正有两骑疾驰而过,其中人突然“咦”声,勒住马,回头盯着个身影,皱眉凝神。 “丰兄弟,什么事?”同伴连忙也勒住马,问道。 丰沛摇摇头,若有所思道:“没什么,眼花。” 他的同伴顺丰沛的刚才看的方向瞧几眼,却只看见个不起眼的路人,衣着寒酸,面貌寻常。 同伴有些疑惑,又问:“怎么,人认识?” “不认识。”丰沛随意道,却忍不住又瞧眼。 他们继续赶路,辆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停在他们经过的酒楼前。只听酒楼里迎出的人谄媚地招呼:“……四爷您总算来……” 那声音甚响,走至未远的灰色身影蓦然转身,急速趋近几步,抬头直直盯着那辆马车,于是,原先被遮住的脸完全露出来——却是面黄肌瘦的个少年,五官普通,但或许是专注的缘故,此刻那眸子竟灼亮得出奇。 眼见那车帘掀起,先伸出只肥肥的手,手指上个硕大的翡翠扳指;然后才是肥肥的脑袋,肥肥的身躯。 那少年呆住。酒楼掌柜迎那“四爷”进去,隐约听见里面的寒喧声“郑四爷……郑四哥”什么的。原来那个姓“郑”,或许是“曾”。 少年突然自嘲笑,明亮的眸光骤然黯淡,垂眸子,喃喃自语:“真真傻!他会儿,早去赐园避暑,怎还会在京里?可笑刚才心竟然怦怦直跳……” 少年凝望着他所在的方向,眸中渐渐蒙上层淡淡的雾气。 少年的眼神如此凄伤迷离,似泓寂寞秋水,吸引着人不由自主沉迷。过往的路人都忍不住要多瞧几眼,更有个小孩,仰头问:“位哥哥,为何站在里发呆啊?” 少年蓦然惊醒,勉强朝孩笑笑,匆匆离开,转入条小巷。 丰沛也被那阵动静吸引,瞧见少年疾奔的步态,心电急转间,不禁脱口呼道:“小师傅!” “小师傅?什么小师傅?”他的同伴惊讶道。 他的问语还未落地,丰沛已急急打马去追那个魂萦梦绕的身影。 却只得浮云长空,深巷空空,阒然悄寂。 驻马,丰沛紧紧敛眉,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抓紧马鞭,心底呼唤着个消失多年的名字“锦织……”。 那灰衣少年正是余锦织。离开热闹繁华的大街,尽拣人迹稀少的僻巷,走得极快,似在躲避什么可怕的的东西。 痛苦与凄楚,回忆与思念。 可是世上,又有谁能躲避些? 锦织停在座宅子前,因内心的痛楚和疾走而呼吸急促。抬头望着门匾,那“竹苑”两字依旧清峻雅逸,大哥应也是风采依旧吧……眼前不由浮现之翎温润平和的面容,的心绪渐渐宁静。 诗茶竹风、琴笛合曲、谈今论古…… 之翎,是来到陌生世界后,遇到的第个朋友。跟他在起的那段时光,是锦织最自在、最洒脱的时光。本就是锦织所想要的生活,可是到后来,为何慢慢变…… 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怎么会! 胸口恸,痛得叫人呼吸凝滞,头也习惯性的阵晕眩,身形晃,忙支手扶门。 切都过去,从今后,还是可以回到过去那犹如行云流水般悠闲自在的生活。 锦织深吸口气,抬手敲敲门。 片刻门开,探出个仆人的脑袋,打量着锦织的衣着,脸色防备,“找谁?” “请问栋鄂公子在吗?”那防贼似的目光令锦织有些不悦,平平问道。 “里没有什么栋鄂公子!”着“呯”的声,当着锦织的面就关门。 锦织时怔住。猜想人大约是见自己衣着寒酸,所以——但是大哥怎么能容忍个如此俗人在竹轩里呢?而仆人的回答也蹊跷…… 难道大哥不住里? 此次重返帝京就是为找之翎,不想竹轩竟然不再是从前的竹轩…… 车声辚辚,辆马车由远处驶来,锦织心里升起希望。待到近处,突然觉得马车眼熟。等车帘掀起,先下来个瘦瘦矮矮,摇扇晃脑的中年人;然后果然—— 那位不知是“郑”还是“曾”家的四爷第二个下车,四顾打量半晌,咬文嚼字地赞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黄兄选的好地方啊!” “郑四爷满意,就是小弟的荣幸!不过到个竹轩,倒真是难得的雅居。若不是那位栋鄂公子犯事——” 隐在道旁的锦织闻言心头大震,下面的话便没听真,等好容易镇定下来,想细听时,门开,先前那仆人改刚才的倨傲,低头哈腰,满脸谄媚,将两人迎进去。 原以为之翎只是搬出此处,不想竟是物是人非…… 锦织既不知之翎出何事,也不知他家中情况,在京城认识的人本就少,再者又想避着……因此不能明着打听之翎的事。 那两人似乎知道之翎的情况,若此刻潜入竹轩,不定能听到有用的消息。可现在是大白,容易被人发现。或者到夜里,抓其中人逼问? 锦织摇摇头,别是没帮到大哥,自己也陷进去。决定先找家客栈住下,伺机查探。 不料,锦织原以为很难打探到的事,却在当晚就知道。 事情是样的:有名死刑犯是个神医,董鄂之翎因妻子病重,买通刑部上下许多人,又找到个为家中生计自愿顶替的人,将神医救出来。就是所谓的“斩白鸭”。 事情泄露后,康熙震怒,于是将刑部官员革职无数,又下旨彻查刑事档案,将干因“斩白鸭”而逃脱罪责的原犯抓回,牵涉其中的官员律革职拿问。时间官员们惶惶不安,深恐自己被牵连。董鄂之翎正赶上风口,不可避免锒铛入狱。 事在京城传得甚广。虽不至于沸沸扬扬,但在酒楼茶馆间,总会被人提起,然后议论几句。 锦织听到两种法,种是人们的评论,种是人们的评论。 人的法是:董鄂之翎是个愚蠢的傻瓜,再怎么疼老婆,也不能胆大妄为,触当今圣上的忌讳,自毁前程,给将军府蒙羞。 ——言下之意是,人有的是,老婆死就死,大不续弦。老婆怎能跟自己的大好前程比? 人的法是:董鄂公子情深义重,子能够嫁,生也不枉!就算只做个奴婢服侍也甘愿。只可惜他妻子没福,还是死。因那神医医术虽高,却忘恩负义,居然闻风逃走。只可惜俊雅高贵的董鄂公子身隐囹圄…… 锦织自然偏向于第二种法。只是,两种法里都没提到那代死囚受刑的人,不能不让感到悲哀。 件事里谁才是真正无辜的呢?问题太沉重,锦织没有纠缠其上。只想尽自己的力帮助之翎。 想到丰沛。 在江宁那次事件后,庆余堂就已被官府查封,青墨丰沛两人与父亲时有联系。但与父亲出事,联系就中断。 锦织依稀记得,丰沛就在北京。 情与恨 人海茫茫,毫无线索而要在北京城里找个人,与大海捞针也相差无几。但就像打听之翎的事样,本以为极费力的事情竟然迎刃而解。 是丰沛找来的。 当时,锦织坐在客栈,刚胡乱吃饭,寻思着怎样找人,然后,听到个熟悉的声音:“掌柜的,儿可住着个穿灰衣戴竹笠、身形瘦小,约摸二十岁的人?” 屋外明媚的阳光照进来,照在那人白晰年轻的脸上。锦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地唤道:“丰……沛?” 那人霎时转过脸,脸上绽开惊诧,喜不自禁的疾前几步:“锦锦兄!果然住儿!” 江宁别,已是五年。丰沛长高,也瘦,举手投足间,已褪去昔日的青涩;穿着打扮与北京城里的爷们没什么两样。 但看着他激动满面的神色,及眼里不能掩饰的喜悦,锦织心里升起温暖他还是昔日的少年。 在世上,此时此刻,原来的朋友不止大哥人,至少还有丰沛…… 丰邸。 窗前暮空,淡星几抹,钩下弦月,似眉黛弯弯,静静挂枝头。 院中片静谧,偶有树梢叶儿被微风拂得沙沙作响。 面容清俊,身姿秀逸挺拔的子,默默不语的凝望着背对着他的那个清瘦的绝色少年。 唇微张又阖,那子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小师傅,您师傅是生病……去世的?” 锦织身子轻颤,似在极力隐忍什么,单薄肩,杨柳腰,在昏暗的暮色下,更添得几分柔弱落寞,叫丰沛心下几分冲动,欲伸手,扶那娇肩,纳入怀。 所谓人间绝色,玉骨月魂,花媚雪洁,形容的就是般子吧。 丰沛不由微恼,得知师傅去世,自己虽也震惊伤心,但更多想着的却还是眼前位多年未见的子……没想到,那份曾经深埋的情感,在经年累月后,已是越发醇厚…… 时间,地无声。 半晌,锦织转身,月下的眸中还氤氲着未褪去的霭霭雾气,看住丰沛,微微头。只是目光却带着些许审视:莫非,他听什么?毕竟,余丰沛不再是庆余堂里的小药僮。而是正五品护军校。 看着明眸中流溢出复杂揣测的神色,丰沛心中微叹,满脸悲痛道:“可师傅的身体向很好!是什么病竟然不治!” “是肺病。”锦织咬唇,艰难地撒着谎,无法抑制的,父亲伤重不支时的脸容浮现在眼前…… 冬林肃杀,琼雪染血…… 鲜血染透重衣。 父亲眼睛里满是疼惜、酸楚、不舍和无奈:“……锦儿……为父……希望活得开心,别想着报仇……别伤心……为父生也曾持剑杀人,如今……也算死得其所……要好好活着……为父终于可以去找娘……莲儿……” “不!不要死!爹爹!只剩,……不能扔下……” 什么是肝肠寸断?当死亡无比清晰的展现在眼前时,当地失色时,当只有绝望时。 “别卷入北京的”音断?br /gt; 锦织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6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6部分阅读 断,带着最后的耵聍,那双慈爱的眼睛缓缓的,永远的闭上…… “爹爹!爹爹!不要!求,不要……”撕心裂肺的呼喊,却什么也唤不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懂,真的不明白怎么走到的步……到底是为什么…… 可,不应,地不答。 惟有。 遥万里,寒风呼啸,墨色。 满林伤音,回荡。 铺盖地的雪,乱绕。 上人间,地上人身,片银白。 地凝结的血被大雪覆层又层,身上铺厚厚的雪,腹部的痛楚早已麻木,还是,也只能紧紧抱住那渐渐冻去的身体,用冻僵的身子,妄图保留住人间最后的温暖。唯的依靠。 当意识离去时,黑暗笼地。 环绕着的,是寒地冻。 向只有爸爸。现代,今世。 小时候,也会拉着父亲的手,哭着撒娇,质问:“为什么没有妈妈?也要妈妈。” 懂事,开始心疼父亲,再不问种话题,暗暗发誓要成为父亲的骄傲,不让父亲为自己操心。独立自主,珍惜自己,避免委屈与伤害。 告诉自己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因为若受伤,父亲会比更疼! 可最终,车祸时,却眼睁睁看着爸爸抱着自己的尸体恸哭,无能为力。 来到陌生的世界,有另位父亲。错承别人的躯体,又错承个躯体的父亲的爱。 可是,却因自己的自私,时的任性,放纵情感,非但让自己受伤,还让父亲为自己担忧! 结果,父亲为救而死…… 两个疼爱的父亲。都失去。 连同,那个人,唯留给的……也…… 个世间上,什么都没有。 如果,如果,不与他相遇。如果,心意找寻璧剑与玉珏,回到前世的家,爸爸就不再伤心。而世的父亲,也不会因而死…… 如果……如果…… …… “锦织。”丰沛看着眼底凝结着的痛苦,感到自己的心也揪起来,不由握住双手,希冀给力量。 锦织醒悟过来,恍惚忆起己身所在,尴尬得抽出手,勉强笑,眼底却是空空:“没事。” 忽觉脸上冰凉,却是刚才已泪流满面。 锦织侧过头,悄悄抹去。 丰沛眼巴巴地望着,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锦织强忍悲伤,转移话题,问道:“丰沛,听过董颚?瑞祺的事吗?” “董鄂?瑞祺?”丰沛有些意外,问道。他以为锦织来京是为四爷。 锦织缓缓头,道:“依稀听爹爹提起,在护军营里人望颇高。依看,董鄂公子的事可能转圜的余地?” “难道想救他?那不成!别,就算是亲王贝勒,也不敢轻易动主意。因事定会触怒皇上!董鄂瑞祺他是罪”丰沛刚想董鄂罪有应得,猛的触到锦织的目光,犹似看着陌生人般疏离,他心中惊。 “亲王贝勒不敢动主意,是怕影响前程?”锦织收回目光,淡淡。 “……话什么意思?当是为前程才么推诿?是为……为……”丰沛涨红脸,藏多年的话几要脱口而出。 “没有怪。起初,的确想找商量,但忘现在有家有业,不似无牵无挂。”锦织抬首,望向无尽苍穹,勾月灿星。五月的风里,带着浓郁的木叶清香。 “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锦织心里样为丰沛解释,眼里不禁流露丝丝孤寂。 “什么有家有业?在讽刺吗?”丰沛被的话戳到痛处,辩解道,“无论变成怎样,直记得庆余堂,也从没忘!之所以反对救董鄂公子,是担心的安危!但只要句话,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帮他!” 他慷慨诚挚,义正词严,锦织不着痕迹的扫他眼,心不由微微下沉。人,果然都会变么? 笑着摇摇头,锦织道:“与大哥都是在世上重要的人。救大哥是的私心,但若为大哥而陷于危境,认为会心安?” 丰沛脸上闪过喜色,眼神灼灼闪亮:“锦儿,的是真的?是重要的人?” 听他样称呼,锦织微微愣,旋即笑道:“自然是真的。之翎是大哥。而,是弟弟。” “不是弟弟。”丰沛嘟哝句,失望溢于言表。 “什么?”锦织没听清。 丰沛忙:“很高兴。”若迫得太紧,恐怕适得其反。有个回答已经很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早,该走。”锦织望望色。 “要走?去哪里?”丰沛吃惊。 锦织回眸笑笑,那绝伦清秀之姿,叫丰沛不由呼吸滞,心里阵莫名空虚,下意识抓住手臂又问:“锦织,是要到哪里去?” 锦织掌拍出,本能地挣脱。瞥到丰沛惶然的神色,不禁心软。有些歉然:“行走江湖惯,比较警惕。也许会在京城呆几,至于以后会去哪里……还不知道……” 锦织声音渐渐低徊,终至悄不可闻。眸光迷离,流露丝丝寂寞,令人直想将呵护。 但是,丰沛只是站在那儿。刚才锦织迅速推开他的幕印象深刻。他纵有心,也不敢再唐突。 决定的事,从来都没人能劝得回来。 他刚才怎会厢情愿地认为,会住在他那里,给他机会,让他保护,让也对…… “丰沛,以后若有机会来京城,自会上门拜会。今日,就此别过。”锦织道。 似水夜色下,看着转身欲走,丰沛心中阵慌乱不甘。 坚强纤弱,固执却又善解人意;决绝、善良、心软……许多矛盾的性格,都是么? 那样客套,与他已有隔阂。 今日别,恐怕再见无期吧。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丰沛神色变幻。 数年思慕,难道就样结束? “锦织!”丰沛突然出声,把他自己也吓跳。他瞧见锦织远远望他的淡漠神色,心底冷,勉强,“难道,连留下吃顿饭也不肯么?” 锦织望着他,终于笑着头。 壶清酒,几样小菜。 丰沛并没有带锦织去酒楼。他也没有请厨子,些菜,都是他准备的,挑的是锦织喜欢的口味。 锦织不能不感动,又微微不安。 “丰沛,当初,怎么想到入护军营的?又是汉人。”锦织心底直有个疑惑。 “有,救个人,后来才知他是护军统领。他介绍入营,抬旗文书也是他帮弄的。”丰沛随意道。 “。”锦织漫不经心的夹口菜。 “锦织,是不是觉得不该做官?毕竟……师傅与反清的头目相识……怪不怪?” 锦织摇摇头:“怎会怪?自己都……”忽然想到事,紧盯着他问,“反清的头子?湖湘带的反清势力被清除,”看到丰沛突然别开目光,不由喃喃,“原来是……” 丰沛本来被盯得不自在,避开审视的目光,叹道:“锦织,五品护军校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样做都是为啊,锦织! 锦织不置可否,虽不愿想,可心电百转间,许多曾经不明之事已豁然开朗,各种干系也明白几分。 早已习惯的痛和恨倏然涌上心头,呼吸时凝滞。 恨,曾发誓要为父报仇。可,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却不能不遵循,也是唯能报答父亲的事。 离开,离开个阴谋诡计的冷血之地! 不再话,锦织只垂眸默然不语进食。因此,没有注意到,丰沛从未移开的,凝视的目光中,瞬闪过的异样和挣扎。 丰沛眸色渐浓,手微微颤,握上酒杯,酒面顿时漾开几圈涟漪。 锦织,方才眼神看得分明,是真的是要彻底离开,对不对?那么,别怪好吗?真的很想留下,留在身边。不惜任何手段。哪怕可能会得罪那位皇子,他也不怕! “来,小师傅,敬杯。”丰沛举酒,面色淡定诚恳。 锦织犹豫会,想到可能再也不会见他,还是头答应下来。 月渐高,竹凉,夏风。 芙蓉帐内,丰沛唇角淡凝着爱恋,夜眸如醉,迷恋的看着身旁中蒙汗|药昏迷的锦织。 手中轻轻牵起小束光滑黑润的发丝,放在唇边轻吻,馨香萦然,入心入髓,叫他情如潮水,心跳失速。 “锦织,成为的人吧……让保护,爱惜……”他轻语着,忽而想起四贝勒,他胸口似有根刺哽住,心头盘绕起深深的不安。 紧紧拧眉,他沉脸,再垂眸凝向锦织那叫他失魂的容颜,心中叹,俯首吻上的唇,“锦织,谁也夺不走……” 人海茫茫,毫无线索而要在北京城里找个人,与大海捞针也相差无几。但就像打听之翎的事样,本以为极费力的事情竟然迎刃而解。 是丰沛找来的。 当时,锦织坐在客栈,刚胡乱吃饭,寻思着怎样找人,然后,听到个熟悉的声音:“掌柜的,儿可住着个穿灰衣戴竹笠、身形瘦小,约摸二十岁的人?” 屋外明媚的阳光照进来,照在那人白晰年轻的脸上。锦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地唤道:“丰……沛?” 那人霎时转过脸,脸上绽开惊诧,喜不自禁的疾前几步:“锦锦兄!果然住儿!” 江宁别,已是五年。丰沛长高,也瘦,举手投足间,已褪去昔日的青涩;穿着打扮与北京城里的爷们没什么两样。 但看着他激动满面的神色,及眼里不能掩饰的喜悦,锦织心里升起温暖他还是昔日的少年。 在世上,此时此刻,原来的朋友不止大哥人,至少还有丰沛…… 丰邸。 窗前暮空,淡星几抹,钩下弦月,似眉黛弯弯,静静挂枝头。 院中片静谧,偶有树梢叶儿被微风拂得沙沙作响。 面容清俊,身姿秀逸挺拔的子,默默不语的凝望着背对着他的那个清瘦的绝色少年。 唇微张又阖,那子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小师傅,您师傅是生病……去世的?” 锦织身子轻颤,似在极力隐忍什么,单薄肩,杨柳腰,在昏暗的暮色下,更添得几分柔弱落寞,叫丰沛心下几分冲动,欲伸手,扶那娇肩,纳入怀。 所谓人间绝色,玉骨月魂,花媚雪洁,形容的就是般子吧。 丰沛不由微恼,得知师傅去世,自己虽也震惊伤心,但更多想着的却还是眼前位多年未见的子……没想到,那份曾经深埋的情感,在经年累月后,已是越发醇厚…… 时间,地无声。 半晌,锦织转身,月下的眸中还氤氲着未褪去的霭霭雾气,看住丰沛,微微头。只是目光却带着些许审视:莫非,他听什么?毕竟,余丰沛不再是庆余堂里的小药僮。而是正五品护军校。 看着明眸中流溢出复杂揣测的神色,丰沛心中微叹,满脸悲痛道:“可师傅的身体向很好!是什么病竟然不治!” “是肺病。”锦织咬唇,艰难地撒着谎,无法抑制的,父亲伤重不支时的脸容浮现在眼前…… 冬林肃杀,琼雪染血…… 鲜血染透重衣。 父亲眼睛里满是疼惜、酸楚、不舍和无奈:“……锦儿……为父……希望活得开心,别想着报仇……别伤心……为父生也曾持剑杀人,如今……也算死得其所……要好好活着……为父终于可以去找娘……莲儿……” “不!不要死!爹爹!只剩,……不能扔下……” 什么是肝肠寸断?当死亡无比清晰的展现在眼前时,当地失色时,当只有绝望时。 “别卷入北京的”音断,带着最后的耵聍,那双慈爱的眼睛缓缓的,永远的闭上…… “爹爹!爹爹!不要!求,不要……”撕心裂肺的呼喊,却什么也唤不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懂,真的不明白怎么走到的步……到底是为什么…… 可,不应,地不答。 惟有。 遥万里,寒风呼啸,墨色。 满林伤音,回荡。 铺盖地的雪,乱绕。 上人间,地上人身,片银白。 地凝结的血被大雪覆层又层,身上铺厚厚的雪,腹部的痛楚早已麻木,还是,也只能紧紧抱住那渐渐冻去的身体,用冻僵的身子,妄图保留住人间最后的温暖。唯的依靠。 当意识离去时,黑暗笼地。 环绕着的,是寒地冻。 向只有爸爸。现代,今世。 小时候,也会拉着父亲的手,哭着撒娇,质问:“为什么没有妈妈?也要妈妈。” 懂事,开始心疼父亲,再不问种话题,暗暗发誓要成为父亲的骄傲,不让父亲为自己操心。独立自主,珍惜自己,避免委屈与伤害。 告诉自己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因为若受伤,父亲会比更疼! 可最终,车祸时,却眼睁睁看着爸爸抱着自己的尸体恸哭,无能为力。 来到陌生的世界,有另位父亲。错承别人的躯体,又错承个躯体的父亲的爱。 可是,却因自己的自私,时的任性,放纵情感,非但让自己受伤,还让父亲为自己担忧! 结果,父亲为救而死…… 两个疼爱的父亲。都失去。 连同,那个人,唯留给的……也…… 个世间上,什么都没有。 如果,如果,不与他相遇。如果,心意找寻璧剑与玉珏,回到前世的家,爸爸就不再伤心。而世的父亲,也不会因而死…… 如果……如果…… …… “锦织。”丰沛看着眼底凝结着的痛苦,感到自己的心也揪起来,不由握住双手,希冀给力量。 锦织醒悟过来,恍惚忆起己身所在,尴尬得抽出手,勉强笑,眼底却是空空:“没事。” 忽觉脸上冰凉,却是刚才已泪流满面。 锦织侧过头,悄悄抹去。 丰沛眼巴巴地望着,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锦织强忍悲伤,转移话题,问道:“丰沛,听过董颚?瑞祺的事吗?” “董鄂?瑞祺?”丰沛有些意外,问道。他以为锦织来京是为四爷。 锦织缓缓头,道:“依稀听爹爹提起,在护军营里人望颇高。依看,董鄂公子的事可能转圜的余地?” “难道想救他?那不成!别,就算是亲王贝勒,也不敢轻易动主意。因事定会触怒皇上!董鄂瑞祺他是罪”丰沛刚想董鄂罪有应得,猛的触到锦织的目光,犹似看着陌生人般疏离,他心中惊。 “亲王贝勒不敢动主意,是怕影响前程?”锦织收回目光,淡淡。 “……话什么意思?当是为前程才么推诿?是为……为……”丰沛涨红脸,藏多年的话几要脱口而出。 “没有怪。起初,的确想找商量,但忘现在有家有业,不似无牵无挂。”锦织抬首,望向无尽苍穹,勾月灿星。五月的风里,带着浓郁的木叶清香。 “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锦织心里样为丰沛解释,眼里不禁流露丝丝孤寂。 “什么有家有业?在讽刺吗?”丰沛被的话戳到痛处,辩解道,“无论变成怎样,直记得庆余堂,也从没忘!之所以反对救董鄂公子,是担心的安危!但只要句话,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帮他!” 他慷慨诚挚,义正词严,锦织不着痕迹的扫他眼,心不由微微下沉。人,果然都会变么? 笑着摇摇头,锦织道:“与大哥都是在世上重要的人。救大哥是的私心,但若为大哥而陷于危境,认为会心安?” 丰沛脸上闪过喜色,眼神灼灼闪亮:“锦儿,的是真的?是重要的人?” 听他样称呼,锦织微微愣,旋即笑道:“自然是真的。之翎是大哥。而,是弟弟。” “不是弟弟。”丰沛嘟哝句,失望溢于言表。 “什么?”锦织没听清。 丰沛忙:“很高兴。”若迫得太紧,恐怕适得其反。有个回答已经很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早,该走。”锦织望望色。 “要走?去哪里?”丰沛吃惊。 锦织回眸笑笑,那绝伦清秀之姿,叫丰沛不由呼吸滞,心里阵莫名空虚,下意识抓住手臂又问:“锦织,是要到哪里去?” 锦织掌拍出,本能地挣脱。瞥到丰沛惶然的神色,不禁心软。有些歉然:“行走江湖惯,比较警惕。也许会在京城呆几,至于以后会去哪里……还不知道……” 锦织声音渐渐低徊,终至悄不可闻。眸光迷离,流露丝丝寂寞,令人直想将呵护。 但是,丰沛只是站在那儿。刚才锦织迅速推开他的幕印象深刻。他纵有心,也不敢再唐突。 决定的事,从来都没人能劝得回来。 他刚才怎会厢情愿地认为,会住在他那里,给他机会,让他保护,让也对…… “丰沛,以后若有机会来京城,自会上门拜会。今日,就此别过。”锦织道。 似水夜色下,看着转身欲走,丰沛心中阵慌乱不甘。 坚强纤弱,固执却又善解人意;决绝、善良、心软……许多矛盾的性格,都是么? 那样客套,与他已有隔阂。 今日别,恐怕再见无期吧。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丰沛神色变幻。 数年思慕,难道就样结束? “锦织!”丰沛突然出声,把他自己也吓跳。他瞧见锦织远远望他的淡漠神色,心底冷,勉强,“难道,连留下吃顿饭也不肯么?” 锦织望着他,终于笑着头。 壶清酒,几样小菜。 丰沛并没有带锦织去酒楼。他也没有请厨子,些菜,都是他准备的,挑的是锦织喜欢的口味。 锦织不能不感动,又微微不安。 “丰沛,当初,怎么想到入护军营的?又是汉人。”锦织心底直有个疑惑。 “有,救个人,后来才知他是护军统领。他介绍入营,抬旗文书也是他帮弄的。”丰沛随意道。 “。”锦织漫不经心的夹口菜。 “锦织,是不是觉得不该做官?毕竟……师傅与反清的头目相识……怪不怪?” 锦织摇摇头:“怎会怪?自己都……”忽然想到事,紧盯着他问,“反清的头子?湖湘带的反清势力被清除,”看到丰沛突然别开目光,不由喃喃,“原来是……” 丰沛本来被盯得不自在,避开审视的目光,叹道:“锦织,五品护军校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样做都是为啊,锦织! 锦织不置可否,虽不愿想,可心电百转间,许多曾经不明之事已豁然开朗,各种干系也明白几分。 早已习惯的痛和恨倏然涌上心头,呼吸时凝滞。 恨,曾发誓要为父报仇。可,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却不能不遵循,也是唯能报答父亲的事。 离开,离开个阴谋诡计的冷血之地! 不再话,锦织只垂眸默然不语进食。因此,没有注意到,丰沛从未移开的,凝视的目光中,瞬闪过的异样和挣扎。 丰沛眸色渐浓,手微微颤,握上酒杯,酒面顿时漾开几圈涟漪。 锦织,方才眼神看得分明,是真的是要彻底离开,对不对?那么,别怪好吗?真的很想留下,留在身边。不惜任何手段。哪怕可能会得罪那位皇子,他也不怕! “来,小师傅,敬杯。”丰沛举酒,面色淡定诚恳。 锦织犹豫会,想到可能再也不会见他,还是头答应下来。 月渐高,竹凉,夏风。 芙蓉帐内,丰沛唇角淡凝着爱恋,夜眸如醉,迷恋的看着身旁中蒙汗|药昏迷的锦织。 手中轻轻牵起小束光滑黑润的发丝,放在唇边轻吻,馨香萦然,入心入髓,叫他情如潮水,心跳失速。 “锦织,成为的人吧……让保护,爱惜……”他轻语着,忽而想起四贝勒,他胸口似有根刺哽住,心头盘绕起深深的不安。 紧紧拧眉,他沉脸,再垂眸凝向锦织那叫他失魂的容颜,心中叹,俯首吻上的唇,“锦织,谁也夺不走……” 权欲心 丰沛手抚上锦织的身,细密的轻吻落在光洁的额,玲珑的鼻尖,樱红的唇畔,细嫩的下巴…… “不……”锦织隐约感到不适,蹙眉欲推。怎奈受药力控制,头昏昏沉沉,恍然不知所在,更是身软力疲。 的睡容流媚,呼吸轻浅而快速,玲珑的酥胸微微起伏。 丰沛欲火渐炽,个忍不住,扯下单薄的外衣,然后,娇小纤弱的身子上仅小肚兜,半遮半掩,引人遐思。他的眸色更加深沉炽热,欲火烧得他无法思考,他再也等不得,扯开腰带,覆身而上,手毫不犹豫地探入,抚弄皓莹有度的娇躯。 锦织下意识的挣扎,娇弱的唤声:“禛,别闹……” 丰沛身体巨震,俊容骤然扭曲,直直瞪视着蹙眉清宛的脸。轻细的呼唤从嘴角溢出:“禛……禛……” 他身体僵直,覆在锦织身上的手却忍不由自主地抖。蓦然,他疯狂的堵住的唇,强迫与之唇舌绞缠。 焚烧着的怒火、嫉妒促得他的欲望更加强烈,“不许想着他,不许叫他……”强吻的间隙中,他喘息着命令。 长久压抑的爱火和占有欲让他味贪求、索取,吸吮,纠缠,双手固定住的头,不让有躲避的机会,覆吻地密不透风,夺走的空气,在就要窒息时,再把自己的气息渡给,迫得接受他的深吻。 无法呼吸,锦织薄汗渗出,却又无力挣脱,眉越拧越紧,在他微微松口喘气的缝隙,哑吟出声:“不舒服,禛,……以前……不是样的……” 话甚是伤人自尊,丰沛身子滞,不可置信的盯着锦织迷蒙的绝艳。他的手越攥越紧,呼吸越发急促,吐出的语气也分外灼人:“已经……已经把人最宝贵的初夜给他?竟然样不珍惜自己?” 原来,已经是个不干净的人……原来,他不但没得到的心,连的身子也被人捷足先登。 锦织神智不清,喃喃呼唤:“禛……禛…… 丰沛虽然愤怒,但指尖依然停留在腻润的玉面,那柔软的触感令他不舍放手。 欺霜赛雪的肌肤,美如墨画的眉,那样噬人心魂的嫣魅……真是个尤物,难怪连见惯美色的四贝勒爷也对念念不忘…… 他紧紧盯着,他恨而咬牙,愤怒、不甘让他的身体轻颤,内心急剧抗争着。 不由自主,他复又温柔细致的吻上细腻白皙的玉肤,流连不已地细细品尝的娇媚,唇不停往下游走…… “禛,们的孩子……” 忽而声无助凄然地声音轻轻逸出锦织的唇畔,叫他心震,表情凝固,再也不能动作半分。 滴泪,沾湿如扇的睫毛,又从凝脂般的眼角滑落,渗入鬓间。 丰沛怔怔的。他的欲火被哀凄的泪水浇灭。 他在做什么? 本来是他心要保护的人啊! 丰沛从锦织身上跳起来。 有好会,丰沛惶然望着那令他无比倾慕的容颜,心中片昏乱。 “孩子……禛,痛……” 锦织的呢喃终于使他惊醒。 但见眼角又滚下泪珠,颗,接着颗。 滴滴泪水像是把把钢刀,割得他的心里生出隐痛;的话语,似含着针,从耳入侵,犀利地刺入身体,再也拔不出。 锦织不再呢喃。的面容那样凄清,秀眉紧蹙。丰沛原本巨浪滔的心渐渐平复,大脑也开始清明——四爷知道怀他的孩子么?若真怀孩子,锦织又为何不随四爷回京?听语意,孩子似是出事…… 究竟出什么事?又是谁么大胆? 想到那个皇子深不可测的眸光,他忽然打个寒噤。 刚才自己做事,确实莽撞——除非他放弃京城的舒适。 但是,为个不爱自己的人值得么?何况,那个人又怀别人的孩子…… “余爷!余爷在家么?” 拍门声令他惊,他慌忙离开房间,反手带上门去。来人是四贝勒府厨房的个买办,是个太监。 丰沛将他迎入客厅,命人奉茶。买办慢条斯理呷口茶,方:“时近端午,府里的主子们都是金贵身子,怯暑怕热。记得上次推荐的什么……什么饮……” “芦荟雪梨沁饮。” “是!就是个,府里的侧福晋、格格们都喜欢。” “明白,还有几种配方,并请公公带去。”那些配方,还是在江宁,锦织时兴起配制出来的。 锦颜欢容,绿草碧空,从此,不可追。 丰沛心中突然酸涩。 坐在椅上的买办,瞥他眼:“听小厮,有客。就不打扰。”着,站起,两腿撇开,大摇大摆迈步走出厅。 丰沛惊,忙将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买办若无其事地塞进袖子里。丰沛送太买办出大门。 目视买办远去,丰沛直起腰,冷笑声。 么个采办果蔬的太监居然也在他面前摆架子。 他转身,冷冷吩咐:“以后不许随便旁人告诉在做什么。”他的小厮诚惶诚恐,连声应是。 对小厮唯唯诺诺的态度还算满意,丰沛又想到护军营中自己的威望,心情好。 大丈夫不可日无权。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余丰沛仰头望着无穷晴空,对权势的渴望在胸中膨胀。 只是…… 他想到房间里的人。在那位皇子心中,究竟是何地位?样对,若被—— 不,与那个皇子都不会知道的。定会以为故技重施,欲通知四爷。 思及那位主子的精明缜密,他的心思可能被看出端倪。丰沛心中闪过担忧。但既做大事,自不会以人为重。 丰沛确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渐渐的,个念头成形。虽然,当他念及那玉颜娇容心中不免有些难舍。但他既然决心要另外样东西,就必须舍弃些什么。何况,那张娇容,那颗真心,本来就不属于他。 余丰沛坚定地往四贝勒府行去。 “四爷,有个叫余丰沛的护军校求见四爷。” “余丰沛?”书房内,光线晦暗,悄寂无声。胤禛脸上平静无波,“有什么事吗?” “回四爷,只有重要的事,不得主子令,不敢随意告知别人。” 高无庸双手下垂,紧贴身侧,回话后,屏气敛声,纹丝不敢动。 “重要的事?好,那就叫他进来。” “嗻。” 余丰沛…… 胤禛嘴角忽勾起丝冷冷的笑意。个人,倒是志向不小啊。个小小药僮,沾权势,竟从此食髓知味。他次,又得什么的消息? “奴才给主子请安!奴才该死!请主子恕罪!”丰沛进书房,便双膝跪地,叩首请安。 胤禛本来在写字,见他进来,笔势不停,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问:“恕罪?犯什么罪?” “奴才……请四爷恕罪,奴才才敢回禀。”丰沛低着头,忖思怎样才能恰到好处。 胤禛终于抬眼看他,眼神淡漠犀利,脸容严峻如削。却只是瞬,他又恢复漫不经心。“吧。” 权势果真薰心啊。个人身上,哪还有分半分当年药僮的少年傲气?哪还有初生之犊的倔勇?权势,的确改变人啊。 那年在江宁…… 不期然的,胤禛心中掠过那抹纤弱娇婉的身影。心底不禁疑惑:可是,怎么从不改变呢? “奴才……见着小师傅!”丰沛咬着牙,状似极矛盾痛苦。 “小师傅?” “就是……师父余无痕的儿余锦织……” 胤禛的手猛然抖,滴墨从笔尖抖落,迅速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霎那将那个“锦”字染成朵墨云。 “小师傅,要去救董鄂瑞祺,奴才担心出事,所以……所以……”丰沛嗫嚅着。他伏在地上,视线绝不落向书案后高高在上的主子。 书房内静得可怕。丰沛几乎能感觉到那位皇子正努力平复呼吸。 他的头,伏得更低,额头已经触着冷硬的地砖。 “所以……?”胤禛的语调如既往的平静,但是,那握着笔杆的手不自禁地用力,几乎将笔折断。 他放下笔,缕愤恨压抑的、缓慢的、却不可阻挡地自心底蔓延。 竟是所有人,都要利用他的个弱吗? 他的兄弟,利用打击他。 而眼前个奴才,却是想利用换来荣华富贵。 锦织…… 偏偏,他无法抗拒。 胤禛咬着牙,丝丝血腥味渗开。再开口时,依旧云淡风轻。“吧,不怪罪于。” “奴才怕小师傅做傻事,所以用蒙汗|药将迷昏。”丰沛着,连连磕头。 胤禛从书案后站起,缓缓踱至余丰沛身前,俯视着状似惶惧不安的、那个提供消息,助他将乱党网打尽的五品护军校。 真是个角色啊——果断、坚忍,利用切可利用的东西以达到目的。 丰沛忽见双靴子出现在视野里,头顶却悄默无声。他心中突然升起不安——他是不是做过头? 然而,他听见那位深不可测的主子,用淡漠的声音:“做得很好。人呢?” 丰沛定下心,回道:“正在奴才的家里。” “带去。” “嗻!” 丰沛手抚上锦织的身,细密的轻吻落在光洁的额,玲珑的鼻尖,樱红的唇畔,细嫩的下巴…… “不……”锦织隐约感到不适,蹙眉欲推。怎奈受药力控制,头昏昏沉沉,恍然不知所在,更是身软力疲。 的睡容流媚,呼吸轻浅而快速,玲珑的酥胸微微起伏。 丰沛欲火渐炽,个忍不住,扯下单薄的外衣,然后,娇小纤弱的身子上仅小肚兜,半遮半掩,引人遐思。他的眸色更加深沉炽热,欲火烧得他无法思考,他再也等不得,扯开腰带,覆身而上,手毫不犹豫地探入,抚弄皓莹有度的娇躯。 锦织下意识的挣扎,娇弱的唤声:“禛,别闹……” 丰沛身体巨震,俊容骤然扭曲,直直瞪视着蹙眉清宛的脸。轻细的呼唤从嘴角溢出:“禛……禛……” 他身体僵直,覆在锦织身上的手却忍不由自主地抖。蓦然,他疯狂的堵住的唇,强迫与之唇舌绞缠。 焚烧着的怒火、嫉妒促得他的欲望更加强烈,“不许想着他,不许叫他……”强吻的间隙中,他喘息着命令。 长久压抑的爱火和占有欲让他味贪求、索取,吸吮,纠缠,双手固定住的头,不让有躲避的机会,覆吻地密不透风,夺走的空气,在就要窒息时,再把自己的气息渡给,迫得接受他的深吻。 无法呼吸,锦织薄汗渗出,却又无力挣脱,眉越拧越紧,在他微微松口喘气的缝隙,哑吟出声:“不舒服,禛,……以前……不是样的……” 话甚是伤人自尊,丰沛身子滞,不可置信的盯着锦织迷蒙的绝艳。他的手越攥越紧,呼吸越发急促,吐出的语气也分外灼人:“已经……已经把人最宝贵的初夜给他?竟然样不珍惜自己?” 原来,已经是个不干净的人……原来,他不但没得到的心,连的身子也被人捷足先登。 锦织神智不清,喃喃呼唤:“禛……禛…… 丰沛虽然愤怒,但指尖依然停留在腻润的玉面,那柔软的触感令他不舍放手。 欺霜赛雪的肌肤,美如墨画的眉,那样噬人心魂的嫣魅……真是个尤物,难怪连见惯美色的四贝勒爷也对念念不忘…… 他紧紧盯着,他恨而咬牙,愤怒、不甘让他的身体轻颤,内心急剧抗争着。 不由自主,他复又温柔细致的吻上细腻白皙的玉肤,流连不已地细细品尝的娇媚,唇不停往下游走…… “禛,们的孩子……” 忽而声无助凄然地声音轻轻逸出锦织的唇畔,叫他心震,表情凝固,再也不能动作半分。 滴泪,沾湿如扇的睫毛,又从凝脂般的眼角滑落,渗入鬓间。 丰沛怔怔的。他的欲火被哀凄的泪水浇灭。 他在做什么? 本来是他心要保护的人啊! 丰沛从锦织身上跳起来。 有好会,丰沛惶然望着那令他无比倾慕的容颜,心中片昏乱。 “孩子……禛,痛……” 锦织的呢喃终于使他惊醒。 但见眼角又滚下泪珠,颗,接着颗。 滴滴泪水像是把把钢刀,割得他的心里生出隐痛;的话语,似含着针,从耳入侵,犀利地刺入身体,再也拔不出。 锦织不再呢喃。的面容那样凄清,秀眉紧蹙。丰沛原本巨浪滔的心渐渐平复,大脑也开始清明——四爷知道怀他的孩子么?若真怀孩子,锦织又为何不随四爷回京?听语意,孩子似是出事…… 究竟出什么事?又是谁么大胆? 想到那个皇子深不可测的眸光,他忽然打个寒噤。 刚才自己做事,确实莽撞——除非他放弃京城的舒适。 但是,为个不爱自己的人值得么?何况,那个人又怀别人的孩子…… “余爷!余爷在家么?” 拍门声令他惊,他慌忙离开房间,反手带上门去。来人是四贝勒府厨房的个买办,是个太监。 丰沛将他迎入客厅,命人奉茶。买办慢条斯理呷口茶,方:“时近端午,府里的主子们都是金贵身子,怯暑怕热。记得上次推荐的什么……什么饮……” “芦荟雪梨沁饮。” “是!就是个,府里的侧福晋、格格们都喜欢。” “明白,还有几种配方,并请公公带去。”那些配方,还是在江宁,锦织时兴起配制出来的。 锦颜欢容,绿草碧空,从此,不可追。 丰沛心中突然酸涩。 坐在椅上的买办,瞥他眼:“听小厮,有客。就不打扰。”着,站起,两腿撇开,大摇大摆迈步走出厅。 丰沛惊,忙将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买办若无其事地塞进袖子里。丰沛送太买办出大门。 目视买办远去,丰沛直起腰,冷笑声。 么个采办果蔬的太监居然也在他面前摆架子。 他转身,冷冷吩咐:“以后不许随便旁人告诉在做什么。”他的小厮诚惶诚恐,连声应是。 对小厮唯唯诺诺的态度还算满意,丰沛又想到护军营中自己的威望,心情好。 大丈夫不可日无权。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余丰沛仰头望着无穷晴空,对权势的渴望在胸中膨胀。 只是…… 他想到房间里的人。在那位皇子心中,究竟是何地位?样对,若被—— 不,与那个皇子都不会知道的。定会以为故技重施,欲通知四爷。 思及那位主子的精明缜密,他的心思可能被看出端倪。丰沛心中闪过担忧。但既做大事,自不会以人为重。 丰沛确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渐渐的,个念头成形。虽然,当他念及那玉颜娇容心中不免有些难舍。但他既然决心要另外样东西,就必须舍弃些什么。何况,那张娇容,那颗真心,本来就不属于他。 余丰沛坚定地往四贝勒府行去。 “四爷,有个叫余丰沛的护军校求见四爷。” “余丰沛?”书房内,光线晦暗,悄寂无声。胤禛脸上平静无波,“有什么事吗?” “回四爷,只有重要的事,不得主子令,不敢随意告知别人。” 高无庸双手下垂,紧贴身侧,回话后,屏气敛声,纹丝不敢动。 “重要的事?好,那就叫他进来。” “嗻。” 余丰沛…… 胤禛嘴角忽勾起丝冷冷的笑意。个人,倒是志向不小啊。个小小药僮,沾权势,竟从此食髓知味。他次,又得什么的消息? “奴才给主子请安!奴才该死!请主子恕罪!”丰沛进书房,便双膝跪地,叩首请安。 胤禛本来在写字,见他进来,笔势不停,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问:“恕罪?犯什么罪?” “奴才……请四爷恕罪,奴才才敢回禀。”丰沛低着头,忖思怎样才能恰到好处。 胤禛终于抬眼看他,眼神淡漠犀利,脸容严峻如削。却只是瞬,他又恢复漫不经心。“吧。” 权势果真薰心啊。个人身上,哪还有分半分当年药僮的少年傲气?哪还有初生之犊的倔勇?权势,的确改变人啊。 那年在江宁…… 不期然的,胤禛心中掠过那抹纤弱娇婉的身影。心底不禁疑惑:可是,怎么从不改变呢? “奴才……见着小师傅!”丰沛咬着牙,状似极矛盾痛苦。 “小师傅?” “就是……师父余无痕的儿余锦织……” 胤禛的手猛然抖,滴墨从笔尖抖落,迅速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霎那将那个“锦”字染成朵墨云。 “小师傅,要去救董鄂瑞祺,奴才担心出事,所以……所以……”丰沛嗫嚅着。他伏在地上,视线绝不落向书案后高高在上的主子。 书房内静得可怕。丰沛几乎能感觉到那位皇子正努力平复呼吸。 他的头,伏得更低,额头已经触着冷硬的地砖。 “所以……?”胤禛的语调如既往的平静,但是,那握着笔杆的手不自禁地用力,几乎将笔折断。 他放下笔,缕愤恨压抑的、缓慢的、却不可阻挡地自心底蔓延。 竟是所有人,都要利用他的个弱吗? 他的兄弟,利用打击他。 而眼前个奴才,却是想利用换来荣华富贵。 锦织…… 偏偏,他无法抗拒。 胤禛咬着牙,丝丝血腥味渗开。再开口时,依旧云淡风轻。“吧,不怪罪于。” “奴才怕小师傅做傻事,所以用蒙汗|药将迷昏。”丰沛着,连连磕头。 胤禛从书案后站起,缓缓踱至余丰沛身前,俯视着状似惶惧不安的、那个提供消息,助他将乱党网打尽的五品护军校。 真是个角色啊——果断、坚忍,利用切可利用的东西以达到目的。 丰沛忽见双靴子出现在视野里,头顶却悄默无声。他心中突然升起不安——他是不是做过头? 然而,他听见那位深不可测的主子,用淡漠的声音:“做得很好。人呢?” 丰沛定下心,回道:“正在奴才的家里。” “带去。” “嗻!” 一世泪 “四爷,边就是奴才的屋子。”余丰沛恭谨道。 胤禛头,悄悄握紧拳。 是不是清丽如昔?几年过得好不好?出事时有没有受到伤害? “四爷,小师傅就在里面。”丰沛打开门,退避旁,候四贝勒进入。 忽觉得不对劲。 但见,空屋寂寂,暗香萦绕。 却无伊人影?br /gt; 锦织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7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7部分阅读 影。 胤禛胸中陡然空。 “奴才明明把小师傅安置在榻上的,出去时还反锁门。人呢?难道提前醒?”丰沛额上渗出冷汗。 胤禛望着洞开的窗,心中然。 风,扬起他的袍角,他眸深似海,俊颜凝固如玉雕。 他的目光落在红木八仙桌上。上面,用剑锋刻出四个字。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丰沛喃喃自语,“……叫好自为之……” 胤禛遽然转身,大踏步离去。 为什么?竟能样决绝!难道没有心吗? 还是,本来就没有心! 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耍溜走的把戏。 胤禛眼中射出幽幽暗火。 “锦织,也太小瞧……”他嘴角漫开冰冷的笑意。 “既是自动到京城,就等着进为编的网吧。” 锦织醒来后,恼怒愤恨交织,可最终,只是声长叹。在桌上刻下“好自为之”后,飘然离去。 人各有志。只希望,丰沛不要在权势的追逐中迷失自。 锦织另置套衣服,换个样貌,去打听之翎的状况。 张秋决告示,恰似个惊雷,震得大脑变得片空白。 那秋决名单上,赫然有董鄂瑞祺的名字。 虽然,丰沛告诉过事情的严重,但没想到会严重到地步。 不敢想象。 温润如玉,飘逸从容如谪仙的之翎,竟然要被砍头! 锦织原以为,以大哥的家世总有回旋余地,但告示上刺目的名单,却让再难存丝侥幸! 锦织在刑部附近转悠,却不得其门而入。第二,终于打听到人消息。如今掌管刑部的,是当今圣上的十三皇子,十三殿下。 胤祥。 茫茫白雾中,锦织看到丝希望。 然而,胤祥却已随康熙出巡。 离秋决还有时间,会有办法的。 锦织踏上去塞外的路程。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十日,康熙帝巡幸塞外,皇太子,皇长子,皇十三子,皇十四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皇十七子,皇十八子随驾。(阎崇年《清宫疑案正解》) 河北省东北与内蒙古草原接壤处,木兰围场。 因是秋狝期间,驻跸关防自是首要,驻跸大营分为内城、外城。内城中设置黄幔城,外城乃宿卫营帐和各部、院衙门的官帐,城外才是八旗将士的营盘,星罗棋布,分外壮观。 四周,群山起伏,重峦叠障,绿草丰美,滦河蜿蜒。 此刻,落日熔金,暮烟成碧,莽原如画,万物染金。 大地片寂然。 浓眉大眼穿兵服的年轻人指指远处高树上的那抹白色身影,再看看旁边的中年人,问道:“张大哥,那子是谁啊?缘何十三爷吩咐们把他领到场外候着呢?” 中年人虚目望眼前方,默然会,方淡淡答道:“不晓得,不过,方才十三爷接到他拜贴那刻,面上的神情倒看得分明。还从未见过十三爷……罢,不是们能论的事儿。” 渐渐的,有马蹄声靠近,两人忙转身疾步迎去,跪下行礼:“给十三爷请安。” 胤祥微微头,轻轻放开缰绳,让马儿自己慢下来,然后个利落的翻身下马,静静的往前步去。神情淡定悠远,唯那双俊眸轻润朗朗,眼中流溢着明亮的光彩。 锦织倚坐于粗壮结实的树枝上,两脚凭空搭下,随意的晃动着。 夏日的暮风拂起的衣袂,却毫无知觉般,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那弯波光粼粼的玉带潺潺流向边,两岸芳草如茵,夏花纷乱。 胤祥压抑着心头纠葛着的百般情绪缓缓靠近,近才发现,那双清亮的眸子那样的茫茫空虚,似顺着蜿蜒的河流,已望到极远之处,之尽头。 心忽而沉,些年,到底经历些什么?那小瓜子脸也越发瘦削……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出声唤。 “胤祥!”蓦然间,声清越开怀的笑声荡开,随着暮风散开,飘入胤祥心底。 他寻声望进锦织的眸子,还是没变啊,笑如远山清泉,眸如秋星水月,只那眉心,不知何时抹上淡淡愁,更添清美莹柔。 心跳突地加速,是的笑,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还是恼人的风,再次薰醉他?心,微微醉,却止不住,发酸漾涩。 锦织看着树下的那位俊秀清朗的子,神韵风骨,气度雍雅如昔,意态朗俊如昨,只那双墨玉般的眸因染苍桑痕迹,更显得幽深温润,有种霸气恣意的风华。只是种霸气比起胤禛,多份写意,少些迫人的压力。 他笑如月下清风,夜来春水,可那星眸中似镌刻着永不可为外人道的深刻思念,顿时,锦织的心不免揪,微微泛苦。 看着锦织洒脱的从树上跃下,胤祥忽而忆起那晚在紫禁城,漆黑的发丝被风扬起,睫毛轻震,柔笑盈盈,清香漫溢。 扑进他怀里的幕,想来今生都忘不。心不禁叹。 极快的收拾好心情,胤祥尔雅笑,秋夜山泉般明澈的眸全然看不出丝毫异样地波动,开口唤道:“锦织。” 锦织含笑头走近。 两人眸光绞缠,瞬间,往事幕幕,千帆过境,落水无痕,早想好的话,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壁晚霞,碧空发青,淡淡的星子颗颗缀开来。 两人极有默契的缄然不语,只是并肩沿河行走,心宁如水,淡如烟,轻如纱。 缥缈的夜雾在远处荡起,高高茂密的草上沾着的夜露打湿锦织的鞋袜,心也有些微凉。 余光瞅见朵朵小粉花在河边绽放,锦织俯身,手指轻掐,采朵放在鼻畔轻嗅,鼻尖也沾上那晶莹的水露。那样的玲珑,剔透。 胤祥呼吸不自觉地窒窒,再次的,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心的沉沦,拧眉眼波挪向远方,轻声问道:“锦织,些年,过得好么?” 不可抑制,锦织唇边浮起丝自嘲的苦笑,眼前水雾淡蒙。 举首望向缥缈遥远的苍穹,悠悠浮生,得又失,生死离别,历经切,却还是不懂,看不破。 淡然笑,眼眉轻柔,笑靥倩兮,可心却是空空的:“胤祥,人,对的事情,应该要不遗余力的去做。可有时候,明知是错的,但不做会后悔,该怎办?或者,明知是对的,可做后又会悔之的事情,又是做或不做?” 胤祥心头轻震,正要回话,锦织却秀眸溢彩,倏然出手袭向,有力喝道:“胤祥,比划下!” 胤祥慌忙躲,爽朗笑,朗声道:“每次都般偷袭,么多年也不见长进!” 锦织毫不在意的清朗笑:“也比某人的功夫总落得下风好!” 月挂梢头,风吹草低。 足尖轻,两人同步,且行且伴,笑声,拳声,风声起。 他俩的动作和以前样,出奇的致,锦织想起曾经共有的青春,心情慢慢飞扬。 忽而,看见远处暮色中,茂密草丛之间,娉娉婷婷的身姿,面向他们边遥立,淡白月色下,弱不胜风之态,分外引人怜惜。那爱恋的目光似乎穿透渐浓的暮霭,柔柔的落在胤祥身上。 锦织不由心叹,胤祥,真的好福气,能得此佳人倾心爱慕。 忽而忆起以前他俩曾比武论文,舞剑对诗。 心弦拨,动作不停,锦织踏水俯身,扬起水珠泼向空中,笑吟道:“把酒从容祝东风,却忆当时游丛芳。” 胤祥沐浴在如雨洒下的水珠中,笑接道:“怎奈秋来梧桐雨,唯余凭阑流年叹。” 锦织心坠,皱眉,掌风起,攻向胤祥,道:“莫伤花败青春休,且惜身旁梨面嫣。” 胤祥忽而擒锦织的手,敛容肃然道:“淡暮昏烟涯处,春误人误彼非君。” “胤祥,别!”锦织恼羞,抽出手,训道,“胤祥,怎就不知珍惜眼前人呢?莫等到不再等候时,才换来半生悔恨!” 胤祥双手大力扶住锦织的柳肩,凤眸含怨,眸如深潭泛着淡淡的不甘,惆怅,叫锦织的心也开始痛起来。 “悔,悔……悔不当初,错过!”胤祥抑制不住的喝道,深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冲口而出。 他牵着的手按上他的胸口,目光灼灼痛楚,弥散着沉沉的酸涩苦闷,语气却清冷下来:“锦织,最悔的是,今生无缘!” 锦织身心巨震,柔肠百转,不可置信的凝视着胤祥。 他知道!原来他早看清楚!那他为何还……他还放不下? 胤祥眈向锦织,自嘲轻笑,爱恋不知何处起,转眼间,已成潮,桑田变沧海。 却是求不到,求不到阿。 “胤祥……”锦织压抑的胸间像是裂开道口,万般沉绪麻痛,如何理清? 胤祥神色清远柔和,悠远笑,闲云般清雅,道:“锦织,问明知是错还会不会做。若是,只要是,就会做。对的事情,更应该去完成。因此,答应,且惜身边人。只是,能答应,下辈子,等着,等着去寻么?来世,不会再错过……” 半生之情,语概之,轻则止,情深意浓,卿可懂心? 颗凉泪轻轻流动在锦织眼脸上,却久久不愿落下,就像心头苦涩的情绪,不能吐,不能问,化成声轻叹:“胤祥……” “也不行么?”他无奈的声音质清如水,让锦织不忍拒绝。 有来生吗?把希冀寄托未来,会不会太渺茫……可今生,确实负他,负就要还,对么? 轻轻头,锦织淡雅却坚定的笑道:“好,若有来生,还世泪……” “不要的泪,候着就好。”月光柔胤祥的眸色,淡他的声音。 锦织迷离的目光跳过胤祥的肩臂投向穹苍中的那越发升高的弯月。 流水,清风,抚起袍角,吹皱心池,垂眸,静静开口道:“好。快去吧,等着呢……” “此番来找,就是为劝珍惜蕙心?”胤祥却未动,笑得然。 锦织抬眸,狡黠笑:“都应的要求不是?” 胤祥错愕,屈指弹的额头,笑道:“个狡猾的丫头,又让爷着的道。且放心,之翎的事情虽不能徇私,但是,还有途可选……” “找到那个偷跑得神医!”锦织心知肚明,笑道,“十三爷德高望重,人脉甚广,事拜托给您,指定能马到功成!小民先谢过十三爷!”言毕,与多年前样,对他作上揖。 胤祥面如冠玉,温润如春风,朗朗而笑,欣然而受。 锦织时闪神,忽而想起,若是当初,他没有放手,甘心与隐于民间。那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人生会不会截然不同?或许真能过上与爱人比肩而行,春看百涧鸣,夏赏绿衣冬览雪的生活吧。 或许吧。可惜,人生没有也许。 胤祥是蕙心的良人,注定不是余锦织的。 胤禛…… 鸳鸯藤下,生爱。 却是不能爱,爱不得…… 残阳似血(补完) 京郊,傍晚时分。 夏日南风,柔和湿润,裹着花香,徐徐吹过。 空暮霞流锦,山林花木繁茂,鸟吟归巢。 余晖撒满的古道上,辆极为普通的马车缓缓驶来,布帘随风轻翻,里面传出杂乱的人声、笑声、小孩的哭闹声。 不大的车厢内,因妇谈笑扯、孩子的哭闹声,显得更加拥挤撑满。 唯有个单薄的年轻少年,静静地靠着车壁,挑开布帘望着外面的景致,金色的阳光暖不他面色的孤寂,周遭的喧闹热闹也与他格格不入。 又回京城…… 锦织看着眼前慢慢晃过的夏日荫荫,芳菲怡人,忽而皱眉,前些日子在茫茫草原上发生的幕幕,复又浮现眼前。 那日在木兰围场外,拒绝胤祥的相留,目送他骑携佳人,踏着夜色晚风走出的人生。 本欲连夜赶回乡镇,不想当怀揣着纷乱的心绪且行且思时,却听见前方有人窃窃私语,风中隐约送来几句模糊的碎音—“主子”、“药”、“大爷”、“十三爷”…… 心惊,忙蹲下身,将自己藏于膝高的草丛中,敛息静听。 怎奈似乎那三人已经商谈谋划完毕,片须后,便悄然散开离去,因此,并未能探的关键之处。 锦织心知些个贵胄门阀,为争权夺利,互相倾轧,鬼蜮伎俩,层出不穷。更知不该陷入家的谲波诡云,可“十三爷”三个字,还是听得清楚。 别人的事情,可以不闻不问,可胤祥是绝对不同的。 无奈的深深叹口气,低头缓步向前。 胤祥也好,胤禛也罢,算计别人,也被他人谋算,他们此生所走的每步,都是慎之又慎,精细策划。 些,都不是能插手的。因此,只要告诉胤祥今晚之事,提醒他多加提防便好吧。 刚走到方才那几位密谋所站之处,锦织的目光却被块在月光下泛着柔和温润光泽的玉佩吸引。 呼吸不由紧,弯身拾起那玉佩,就着月光,看清玉背面刻着的个“礽”字!顿时,浑身震。 知道,当年和爹爹之所以被人追捕,定是因为胤禛之故。 那群杀手个个武艺高超,但似乎皆意在擒拿他们,并不欲灭口。 因此,直猜测或者是某个皇子或与胤禛有仇之人,意图以之命来要挟胤禛。而就所知,知道是子身份,且洞悉与胤禛、胤祥有关联的就是太子。 如此,杀害爹爹,害痛失孩子的罪魁祸首,或者就是那该被碎尸万段的万恶太子! 万事成败,大多数时候,不过只归于时机二字。如今,时地利在手,大仇不报,余锦织无颜慰父在之灵! 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锦织能深切感受到全身血脉都在膨胀,恨意、怒意齐喷涌而出,澎湃心头,使得头脑热,做件事后想起来都叫如芒刺在背,心惴惴不安的事情。 木兰围场的防卫严密,防务各项滴水不漏。城外布置八旗营盘,外城驻跸大营,宿卫营盘,保卫着内城的皇帝居住理政的黄幔城御幄。且黄幔城外拦上用绳索结成网城,以防止有刺客或野兽接近危害皇上。 可也正是种种为保障皇帝安全的措施,突出皇帝御寝所在,让身夜行衣的锦织轻易的找到御幄。 借别人的刀杀人,借父亲的手伤他的儿子,锦织并不去想自己的做法是否过于残忍。只知道要在不连累别人的情况下,为父报仇,还要让自己全身而退。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世上只有康熙,位手持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可以在朗朗乾坤之下,泰然而随意的揉捏太子。 但凡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从古至今,只要是皇帝,特别是所谓的明君圣主,千古帝王,最怕、最忌的就是皇子、臣子弑逆。越是位高权重的皇子,皇帝的猜忌便是越重。 于是,在个万籁俱静,夜色如水,本最是安详醉人的夜,锦织割破康熙的御帐,将玉佩“落”在距裂缝几步处,再翩然离去。 当时的,自然不知道,此刻的番做法,竟成为几个月后,清史上次赫赫有名巨变的导火索,引发桩为后人讨论百年的疑案,同时,也改变个时期多位风流人物的命运。 那时,那刻,身在时局中的,直揪心难忘的是另件事。 在运功离开御帷没多远后,惊然发现有人跟踪。 猛然回头,空气仿佛在那瞬间凝聚,锦织身心俱震得发现身后的人竟是胤祥! 胤祥,面色铁青,薄唇轻颤,虽极力隐忍,但皓月明朗下,锦织还是能看出他那复杂的神色中包含着的失望、疑惑、震惊、不甘、无力、受伤,还有不忍、挣扎…… “胤祥……”看着边夕阳独照,流翠泼金,锦织蹙眉,唇边微不可闻的逸出声轻叹。 突然马车磕在石头上,猛地颠,车内的人们个不稳,东倒西歪,互撞碰壁,都惊叫起来:“呀!” 车刚稳,个泼辣的子嚷声骂着车夫:“大哥,您可悠着,家妹子可怀着孩子呢!” 另名子哄着方才车晃头磕的三岁小孩,对着车夫的方向大声道:“是啊,是啊,看都磕着家娃!” 锦织本就心绪混乱纠结,他们吵闹,车颠簸,更觉整颗心莫名的七上八下,心焦不已。 瞧见锦织眼神涣散,坐在锦织身边的位老太太便问是否受伤。 锦织回过神来,露出宽慰淡笑,轻轻摇头,答道:“没事,多谢大娘。” 移目,锦织看见对面妇给的小孩揉着额头,不知不觉中,淡淡的苦涩、凄酸和沉郁在心中化开蔓延开来,视线又有些模糊失焦。 老妇人看着身边位路沉默的少年长睫如蝶拢翅轻颤,垂眸那瞬,眸光似水波轻漾,刹那间,光影离合。 时间,的心莫名叹,也不知是不是可怜个气质与年龄不符,有些沉寂寡言的少年,不禁问道:“小伙子,想起家人?” 锦织背脊微僵,不着痕迹的往阴暗中挪少许,将自己隐在背光的阴影中,头,幽幽道:“嗯。” 的声音甚是细微缥缈,让老妇人几疑是否听错。 “呵呵,别着急,再过1个时辰,估摸着也就到城门。”老妇人安慰道,笑起来,满脸菊花纹。 锦织心中暖,正欲问老妇人怎么人出门,忽觉杀气凌人,箭矢破风之声骤起!心凛,头皮麻,心中暗叫不好。 “啊!”伴随着车夫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和马的嘶鸣声,“咚、咚、咚”数声响起,数枝箭头燃火的箭矢击中马车,更有几枝射进马车内,打在车壁上,顿时,尖叫声,慌乱的哭泣声急起,马车内乱成片。 “着火,快下车啊!” “跳车啊!”车上的人们惊慌失措,煞白着脸,慌张的连话都有些不连贯。 锦织神经紧绷,呼吸急促,大脑有些慌乱,急忙用包裹扑灭火苗,急切寻求对策,却见人们不管不顾的向车下冲,忙出声阻止:“别跳车!” 可话音还未落,车内的人已经失魂落魄的寻出口逃命。 “不要!”锦织心中恸,泪花迸出,只来得及拉住带小孩的妇人和身边的老妇人,压低他们的头让他们躲在凳下。 “啊!啊!”闻之叫人肝胆俱裂的痛苦声很快就停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8更浓的血腥味、衣焦味充斥鼻边。 不敢想外面凄烈悲惨的场面,锦织痛苦的阖上眼,思维乱成团,似乎什么也思考不,唯有两行清泪滑落。 火焰漫卷,焦臭味充斥车厢。 “放开!不要被活活烧死啊!”那老少两名妇人被烟薰得咳嗽着,哭嚎着,从锦织手中挣扎出来,盲目地欲逃出如炼狱般的车厢。但是,走出车厢,却意味着更快地扑向死神的拥抱。 数枝火箭,从车门正中射入,二枝钉入老妇的胸膛;另枝,射穿少妇的肩背,堪堪触到幼童的身子。 裂焰升腾,老妇与少都成火人。老妇人已是气绝,少妇却犹未死,的手臂竭力伸直,双目乞怜地望住锦织。 “娘!娘!”孩童惊吓的哭声撕心裂肺。 “不……不……”锦织的喉咙似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们要找的是,别乱杀无辜! 锦织想喊,可切都太迟。或者,早些独自跳出车厢,些无辜的人就不会死去…… “娘!娘!”孩子扯着喉咙的哭喊声声声入耳,刺心。 “啊!”锦织凄厉地嘶喊声,蓦地把抱起孩子。 纵身跃向车顶的同时,右手抽出软剑挥出,刹那间车顶裂开,锦织冲而起。 离燃烧的马车百余步开外,呈扇形围数十人,见车厢内有人跃出,弓箭齐齐对准锦织,只听弓弦声响,数十枝箭往半空中的锦织射去。 锦织真气沉,身子下坠,便避开大部份利箭;剑芒闪烁,在身前织成圈屏障,射向的箭便被软剑削断。不等杀手重新上第二轮箭,迅疾扑往围攻的刺客群中,剑光到处,惨呼声起,顷刻间杀两人。 可是,些杀手也虽等闲之辈,立即有人反应过来,弃弓箭拿刀剑往锦织攻击。 若换在平时,借着山石地势,锦织抵挡阵便能寻机逃走。 但此刻,手中抱孩子,更重要的是,那群杀手似乎看出锦织定要护住着孩子,刀刀都朝着孩子砍去。 因此,锦织不仅抵挡不么多人,本来擅长的轻功也打折扣。虽然孩子似吓呆,没再哭叫,但陷于重围中,渐渐左支右绌,难以走脱。 片刻后,肩上、背上凉痛,已然受伤。 力已竭,急促地喘着气,心不规则地急乱跳动着,背脊上沁出微汗,只能深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挥着剑,挽出剑花,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可时间长,失血过多,让再也支撑不住,头有千千重,忽觉很累很累,蓦然间,那个早已刻入心底的身影又回到脑海中,灭顶而来的无力感顿时吞没。 那个人,曾要护着,只怜宠人,却让消得憔悴,尝到何为寸相思寸灰。 可此刻,他又在哪?……胤禛,好累…… 真的好累…… 锦织似忘,是直逃避着他,不愿与他见面。 可在死亡接近之时,就让任性回又何妨? 就让软弱回,让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再不用么累,再不用为些事痛苦…… 山道两旁,木叶流翠,溪涧鸣石。 远处的山峰峻峭如削,有傲然擎之势。 好像他。 可以仰望,可以眷爱,却不可轻易亲近。 因为,路途中有太多的险壑峻岩,未等到达便会被其所阻所伤。 “禛……” 隐隐的,马蹄声传来。刺客们警惕地散开,潜入山石树丛中,只余数人继续围攻。锦织已无力反抗。但十余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入刺客群中。 围攻锦织的四人刹那尸横就地。锦织软软欲倒,有人欲接过怀中孩子。孩子哭叫起来,锦织本能的抱着孩子不肯放手。 人朝俯下身,将连着孩子起抱起。 茫然睁眼,瞥然间,不由自主地,滴,两滴……沉重灼热的泪珠不停划落。 “锦儿!锦儿!”他的眼中焦灼惊痛。 “禛,禛,是么?”锦织任由自己软倒在他怀中,感受着他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正支撑着,的心稍稍安定,喃喃道:“禛,么多人都死……害他们……” 月成玦 星稀漏声残,剪剪清风,。 小窗红烛泪,肠断当时,夜凄凉。 锦织气息微弱,浑身是血,虚弱的靠在胤禛身上,唯那双眸子,如从前的清澈,清泉泓,只倒映着爱人的身影。 用尽全身气力,颤抖着手抚上胤禛的俊容,满脸不舍怜惜:“禛,要走,要回到自己的家。要把忘,好好保重自己……” “不,锦儿!”胤禛紧紧拢锦织的身子,像是守护着此生最重要的珍宝,声声悲戚,“不允!碧落黄泉,生生世世,情不绝,两不离!锦儿,再也不会放手,也不许离开!” “晚!”个冰冷空洞的声音响起。 胤镇惊慌抬头,猛然看见锦织身后已站黑白无常,毫无表情的将银链勾上锦织的脖子!顿时脑中炸,胸如锥刺。 链条被收紧,胤禛眼睁睁的看着锦织的魂魄被勾离体魄。 “锦儿!”声长啸,他把抓住的手,手上实沉的感觉让他心稍定。 他怒视着黑白无常,拼死不放,谁也夺不走,老也不行! “凡胎退避,勿扰等办差复命!”阴风四起,无常冷冷开口。 “即便紫薇星已……”无常觉察自己险些漏,急改口威胁道,“速速闪开,否则,休怪等不客气!” 胤禛置若罔闻,伸手欲解开锦织脖上的勾魂银链。 锦织凄然而泪,喃喃道:“胤禛,何苦呢……” 鸡鸣声远远传来,黑白无常挪目望向窗外,敛眉对视,快亮。 看着执迷不悟,死死不放手的胤禛,黑白无常不再犹豫,挥法器,道寒光直直袭向胤禛。 就在光团要撞向胤禛胸膛的时候,锦织猛地扑挡在他前方,声闷哼后,带着无限痴缠眷恋,锦织极力对胤禛绽露记轻润平静的笑容,魂魄快速淡去,似抹清影,隐入透进屋内的第缕光明中…… “锦织!”胤禛失魂落魄的惊呼出声,倏然睁开眼。 屋内沉寂,毫无声响,压抑的气氛中,时间好似被冻结般,唯有窗外西移的月,提醒着时间的无情流失。 目光急急投向床榻上昏迷着的那抹纤细如新柳的身影,见还安然平静得躺在床上,胤禛才长长的舒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原来不过恍然梦…… 原来,他样的放不下…… 原来,那刻,他宁可失……也不愿失…… 手微有失稳的端起旁的茶盏,轻轻茗口早已凉透的莲心茶,狂乱的心绪微淀,他那线条略嫌硬冷的薄唇边若有似无的逸出声叹息。 “禀贝勒爷,位姑娘伤累筋骨,气竭血衰,且忧思过重……但请贝勒爷宽心,姑娘伤势虽重,若诊治得当,应无性命之攸……” 可为何已过三日,整整三日!还是昏迷不醒? 忽而,心又慌乱起来,他有些急迫的起身,几大步走到床边,俯身将手伸入薄毯,按上锦织的胸。 感受着手心下的心跳,胤禛的心神稍定。 他不由自嘲,几日,个动作做过多少次?若恰好醒来,见此,指不定又要将他成贪色之徒。 胤禛无奈的摇头,心中沉叹,辈子哪尝过般惴惴不安的滋味,再没半分平日里的泰然自若,等闲从容。 偏生,为,他心甘,不思量,几分羁绊,幽怀愁;又独坐,莲漏烛半,夜难眠。 轻柔的将毯子拉到锦织颈部,将裹的严严实实,看着橘色的微光下那清雅惨白的容颜,胤禛心如刀割,温柔的捧起散落的三千青丝,绕在指尖,脉脉情动。 “锦儿,次,谁也夺不走。哪怕,是要分离,也敢逆改命!” 俯首吻上的唇,胤禛在锦织耳边轻声宣誓,那双墨眸里锐色惊人,冰冷彻骨。 毯下,锦织纤弱的手稍稍颤,切复又恢复平静。 直到第五日,锦织才幽幽转醒,在浑身剧痛中,挣扎的睁开眼。 蓦然间,冰凉的手热,双温暖用力的大手已紧紧抱住的。 心中清明,鼻头酸,泪光颤动。 往事斑斑,如暮霭易散,哪得恩怨计。 哀哀悲凉,相对语难抒,唯有泪千行。 生死线间,脑海中只有他。 九死生后,守候在身边的,唯余他。 可,即使能欺骗自己,父亲遭难并不能怨怪胤禛。 但历经的次次追杀堵截,却在提醒着,或许,就是胤禛的死|岤。 因此,的存在,很可能会给他带来千灾万祸…… 酸涩酝酿在胸口,哀愁似空气包围着,最后,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身子颤,以手掩面,苦苦压抑着,悄然涕泗。 “锦儿……”胤禛清质如水的声音唤着。 任他将拥入怀中,任他深潭似的黑眸,蕴满情意的融融目光,攫住的神,伤彻的心。 只卸下切外壳伪装,不管不顾的放声恸哭着,让自己软弱的靠在他怀中,偷享时的安定。 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相伴。 只是,挥不去另个清冷的声音,提醒着人道分离甚苦,却不知,长久相守后,再分开,痛更胜…… 如何才能不去想,快乐如露。 哽咽中,默默不语,又明。 两个月后。 细雨凝碧,云沉风淡,心曲千转,愁肠百回。 大病复原中的锦织披着漆黑的长发,依在塌上,白皙的手中捧着小碗温热的荸荠粥,时间久,恍然间,思绪就有些随风欲飘。 胤禛自从上回,在九嶷山吃过为他所做的荸荠粥后,就恋恋不忘。回京后吩咐府里来自南方的厨子制奉上,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味道不对,不够清甜,不够香润。还让大好后,定要常常为亲手为他再煮。 手中无力,锦织手捧碗放在膝上,心中轻叹。 何尝不知胤禛的意思呢?曾跟他过,荸荠粥种家常小吃,是最富有家的气氛。每次爹爹给做,光闻着那清新的味道,都会感觉安定满足。 两个月来,他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白的命令,让留下。 只是用语试探,于是心中辗转。 次次,伤他很深吧。 摇头不再想,手逐抚上肩背和大腿上的伤口,柳眉轻蹙,看来是很难再恢复到以前的健康…… 可,难道就留在他的个别院,守着亩小地,四方,做他的金丝雀?更不论,还可能会生生拖累他? 思及此,心中乱,面色中染上抹焦虑。 想起先前来京的目的,心下踌躇,罢,等胤禛、胤祥将大哥救出,还是要托他找寻龙凤璧剑才好。 如果真能回到现代,该有多好?再也不必担忧什么,更不必怕自己会让他陷入困境。只是,到时候真能割舍下切么? 胤禛…… 算算日子,他整有半月没来陪。 那日,胤禛告之,朝廷重事渐多,他公务缠身,不能常来看。却偏不告诉到底发生什么。最后实在奈不住的软磨硬泡,他堪堪道句,他定会为讨回公道。 原本,苦苦逼问,不过是想知道,那次陷害太子,到底成功没有,是否已在朝中掀起滔巨浪。 却让他误会,是在逼他为报仇…… 心头愁乱,眉心凉,挪目望向窗外, 润雨如酥,淅淅沥沥,如蒙纱雾。看着水滴成线沿檐上流下,锦织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叹口气,逼迫自己不再想着些烦心之事,锦织勉力起身,两脚颤颤地落塌,膝部软,忙扶上榻几稳身子。 微恼,赌气般小心地往门外移步。 屋外守着的丫环见状,忙过来搀。 锦织挥手,倔强的笑道:“自己能行。”可额头却已经渗出凉汗。 倚在门柱上,锦织呼吸着雨中湿润的空气,欣赏着如水染墨漾的自然画卷,心中郁结之气,慢慢淡去。 有脚步声响起,锦织移眸去,瞬间,眼波如春水,清澜轻弄。 但见那月牙门处,蒙蒙水色中,把上等绢绸伞入目,水珠似帘,帘中子,原本俊朗冷漠的脸部线条因水而轻蒙,雾染眉宇,眸色清浅,弯弯凤眸,如壶醇醴,熏人欲醉。 锦织淡淡含笑,目视胤禛缓步走进。 他俊容微敛,立在身前,训道:“现已立秋,雨湿露重的,身子骨又弱,也不怕染寒伤身?好容易才好些,怎也不知顾惜着自个儿?” 锦织只凝视着他,缄默不语,表情平淡无澜。 胤禛拧眉,负手道:“怎得不话?若嫌在屋里呆久闷,挑个晴日头,要散散,自然也不会怪。可像今儿个种阴日子,不许再出门来!”缓缓,他续问道,“未时的药服么? 他番话下来,却见锦织还是副山自高,水自流,爱什么不关事的模样,脸色愈加阴沉。 “们些个奴才,就是样伺候主子的?”他转而冷颜对跪在旁的丫鬟斥道,“来人,将两个不中用的东西逐出府去!” 两个小丫头忙磕头求饶。 “慢着!”锦织的声音不高不低。 胤禛挑眉,偏面略带嘲笑的看眼,道:“噢,肯话?” “禛,站累,抱抱……”锦织撅撅嘴,娇柔的伸出玉臂,拉拉胤禛的袖,绝美的眸中流露些许撒娇讨宠,将自己靠在他胸前,甜甜的低声嗔道,“把人家扔在不管不问样久,想,在门口等望,也不成么?好容易真来,却还要训人……禛……可来……”臻首略偏,听着他的心跳,锦织舒适安定的闭上眼。 “锦儿……”低头看着那扇动着的长睫,胤禛心软熏然,真是个惑人心智的嫣魅子…… 他长臂轻轻收紧,将带近几分,清眸中烟波浩渺,翻转出丝丝缕缕的无奈,俯下首,温热的呼吸吹在颈侧,他霸道而邪魅的道,“锦儿,以后,不许对别人露出样的表情……” “禛……”锦织欲语,却被胤禛打横抱起,往房内走去。 离的近,锦织才看清他眼底重重的黑眼圈,面容稍显憔悴。 朝局险恶,步步惊心,他活得也很累吧…… 心不禁酸,哀痛愁虑决堤涌上,眉上心间,无计可避,不经意的,压在心底已久的话就脱口而出。 “胤禛,如若日,连累,怨不怨?会恨累,累陷入万难么……” 闻言,胤禛突然停住。 番雨过几番凉。 倏然间,院内平静无声。 锦织埋首在他胸间,心跳有些加快,慢慢的,就扯动起体内的伤痛,悄然间,眼角流溢出滴晶莹的泪滴。 就在锦织的心要跌到谷底时,胤禛淡如清风的声音轻轻震在耳边:“锦儿,在眼中,竟是个没担待的子?万难?世间,还没遇上过能难倒的事儿。锦儿……必要守之!” 优美弧线勾勒在他的唇角,显出他的自信和义无反顾。 寸寸,锦织的视线慢慢上移,然后,生生落入那双满蓄情谊,潋滟生波的凤眸。 眼睑承不住满溢的泪水,凑到他耳边,笑着启唇,声音略哑:“胤禛……不要负……” 求,不要忘记的誓言……是在个世间唯的依盼,别让输得败涂地,别逼…… 窗外,雨水连绵,风扬绿波。 榻上,对相依有情人。 晴丝千尺,撒满枕,锦织枕在胤禛胸口,举眸见胤禛正阖眼歇息,即使在睡梦中,他也拢眉不展。 锦织不禁犹豫着,晚间,到底要不要胤禛问对未来的安排,朝廷里又是否发生什么大变。 胤禛身上沉稳的气息,让渐渐心宁,罢……不问…… 静静的抬手,手指无意识的在胤禛胸膛上,画着心形的圈。 却觉胤禛呼吸频率渐渐变化,下刻,做坏事的小手已被胤禛擒住。 “禛!”锦织嗔道。 余音却被胤禛含唇封住,大掌隔着衣料,留恋的在的腰际游走。 满意的看着锦织的冰肌渐渐浓成胭脂色,局促无力的嘤咛出声,他不觉心魄颤动,笑意淡扬。 在他的唇擦向的耳垂时,锦织不甘心的推他,可手上无力,那里推的动? 只能出言挑衅:“四爷,总欺!” “不喜欢?”胤禛细长的眸中载满爱意,魅惑反问。 锦织哑言,忽而紧紧钩他的脖子,嘟嘴蛮横的命令道:“欢不欢喜的,只许欺!不许碰其他子!” 搬正胤禛的脸,锦织很认真,很严肃,很正经的下达指示:“听见没有……爱新觉罗?胤禛,此生只许宠,是的,余锦织的!” 胤禛哭笑不得的看着锦织,苦口婆心的教育道:“锦儿,人还是姣巧可人,听话乖顺的好。莫要如山西陈醋。” 锦织起身,跨坐在胤禛身上,拧他的领口,不依不饶道:“不管,要敢不听话,小心对不客气!” 胤禛凤眸虚,浓眉暗挑,诱惑道:“,倒要讨教,如何个不客气法?要对用强的?”他意有所指的目光游移,扫扫锦织,提醒此刻他俩有些暧昧的姿势。 锦织窘,欲下得他身,但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又心有不甘。 倾身,两瓣柔软轻轻地划过他的唇角,魅然笑,启口道:“还讨四爷示下,个强字乃作何解?” “《尔雅》有云:强,暴也。”胤禛好整以暇的摊手臂,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忽觉好笑,没想到抱有青云之志的他,也会沉迷于种闺房之乐。每每和在起,那些个世俗烦恼,好像会暂时远去,他只满心沉浸在他俩的世界。心,也似乎在片刻的宁静中,小的只容得下。 锦织狐狸般笑,双手合十,故作深沉,恨之不争道:“四爷果然博闻强记。但《周礼》却,‘强之,劝也。’如今,还请四爷恕僭越,且劝导劝导四爷。四爷,您七岁便入上书房,从当代名家大师,习四书五经,可怎尽记得些个不入流的东西呢?可见心地不正,道德不纯,亏还自个儿常年礼佛,精通佛理……呀,讨厌……” 胤禛哪还能听得下去,个翻身压倒锦织,狠狠道:“若入迷途,也是个小妖精妖惑之故!” “如果是小妖精,就缠辈子……”锦织眸子忽暗,幽幽道。 “锦儿……们会有辈子的……还记得对过的么?只为画眉绾髻,锦儿,不会变。当信。”为免压太久碰伤口,胤禛撑手在的上方,坚定道。 锦织不语,只抱紧他,以汲取力量。 会有辈子么? “对,胤禛,大哥的事情有眉目么?”锦织忽而没头没脑的问道。 “嗯,有在,自可放心。”胤禛道。 “禛……” “嗯?” “没什么……” 还是道不出口,爱…… 清圣祖治下康熙四十七年 九月己亥,上驻布尔哈苏台。丁丑,召集廷臣行宫,宣示皇太子胤礽罪状,命拘执之,送京幽禁。 丁酉,废皇太子胤礽,颁示下。 冬十月甲辰,削贝勒胤禩爵。十月癸酉朔,削直郡王胤禔爵,幽之。 辛巳,副都御史劳之辩奏保废太子,夺职杖之。 丙戌,召集廷臣议建储贰。 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及诸大臣以皇八子为胤禩请。上不可。 暮色京城,晚霞流锦,如褚石染出的红铺陈开来,占据半璧空。 后院,冬色清寂。干枯的梧桐叶在风中旋散,翩然落于清波玉池之上,叶飘水上,鱼嬉水中。 当朝四皇子,禛贝勒,身藏青色家常袍服,手中钓竿,正闲适悠然的在池边,等着鱼儿上钩。 余晖泛金,冠玉容颜,雍贵气质,眸如朝阳,光华熠熠。 只是,明然淡雅的墨眸深处,到底藏着些什么,谁也看不分明。 忽而,钓线晃动起来,他也不收线,神色不变,垂钓依然。 舒适的挪挪身子,他眸如寒江,看着清澈的水面下奋力挣扎着的鱼儿,唇角却悬上几许隐约的笑意。 上钩的鱼儿,哪里还有选择的权利?垂死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池面余辉碎金轻荡,他眸光微虚,些时日来的种种变故,不觉浮现眼前…… 自九月以来,京城?br /gt; 锦织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8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8部分阅读 城朝局风云变幻,朝臣无所适从。于是,揣测上意成头等大事。而大哥、八弟等干有实力的皇子俱蠢蠢欲动,死盯着那个储位,蒙心,红眼…… 殊不知,如今局势,那个位子,谁坐上去,谁就是挨箭的靶子。 况,今皇阿玛春秋尚盛,在节骨眼上争那人下,万人上的皇权,就不怕犯大忌? 诏告下的太子的罪状言犹在耳:对亲兄弟无情无意、结党营私,窥伺皇位……为何他那些厉害的兄弟看不清呢?竟重蹈覆辙,个个撞上去。 八弟向来精明,但对于张明德居然都没怀疑,是因为张明德是从大阿哥府里来的,所以便以为无害? 他难道不知人性反复,今日对宣誓,明日又能对他人效忠? 是自己以前太高看他们?还是他们在种风云万变的局势下,已经利令智昏? 仅小小的玩字游戏“八大王,八王大”,就诱得惯谨慎细微,善弄权谋的他忘乎所以…… 到底,怕还是八弟见自己在朝中党羽多,便以为羽翼已丰,可内外串联,营储位。 所谓名正言顺,言顺,方可名正。 他非长,非嫡,生母出身低贱,要得太子之位,只能在贤字上下功夫。 张明德的预言,正能让他得舆论的力量,以言顺,赢得储君之尊。 也因此,张明德颗棋子,才得以箭双雕,收效颇丰啊! 还有,他那位以军功自傲的大哥…… 那日,他与大阿哥奉旨监管废太子。大阿哥见皇父赋予重任,便厢情愿以为立嫡不成,便是立长,竟尔得意忘形,言行间以储君自居。 其间,大哥居然还探他口风,问他对储位是否有意。 当大哥听他暗借“惠子相梁”的典故,表明自己慕那鹓雏(凤凰的种)“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不屑权势,只愿能邀清风,逐明月,参禅悟道,做个闲王时,立时拍着他的肩膀:“只要记得今日的话,个王是跑不的。” 真是个不知蠢字怎么写的家伙。 即如此,倒也怪不得他随后的狠心。 他不过借此际,模棱两可、状似感慨般几句:“二哥……他如今真真是辜负皇阿玛的心啊!每次伺候汤药,总听皇阿玛切齿痛骂二哥,直要剑杀二哥似的。呵,自然只是气话,皇阿玛向爱犊情深,怎么可能……您是不是,大哥?” 大阿哥虽连连头:“那是自然的!”可大哥眼中掩不住的兴奋之光自己却看得分明。之后,大哥便匆匆出去,深怕有人抢他的功劳似的。 功劳? 大哥他残忍凉薄,以己度人,以为皇阿玛是因为顾虑圣君的名声,才不好下旨杀废太子,竟急迫得建议皇阿玛杀掉自己的儿子,还什么为皇父分忧! 皇阿玛他老人家真是识人甚深,“胤褆秉性躁急、愚顽”的考语,真是将大哥剖个透彻。 哼,是他咎由自取。 再者…… 胤禛放下垂竿,起身负手,望向苍穹,怡月初升,喃喃自语:“皇阿玛对儿子向是爱护有加,并没有谎。” 却不由的,想起七岁那年他病重,出巡在外的皇阿玛闻讯后即刻回銮,亲自过问汤药…… 庭院深深,暗香浮动。 胤禛踱步往书院走去,凝眸深锁,眼底霜意渐融,所思甚深。 随后,他安排在直郡王府的人也没让他失望,那个魇镇太子的器具来得恰到好处。 如今,大阿哥是休想翻身。生就安安生生在高墙里度过吧。 只是二哥和八弟他们…… 昨日,皇阿玛让文武大臣在诸皇子中举奏位堪任太子之人,且“众议谁属,朕即从之”。 君主自古乾纲独断,皇阿玛话不过是帝王权术,关键是他老人家又意属何人? 皇阿玛近来直在翻阅《旧唐书?本纪第高祖》。 那么,还是意复太子?……为权衡实力,八弟的贝勒爵位估计不日也将复原。 如此,他依然做他的闲人吧,明日,就去向皇上请释太子二哥。 兄友弟恭,嘿…… “锦儿,放心!些伤害的人,害死们孩子的人,个也跑不掉!” 胤禛眸色沉郁,周身散发出阴冷森寒,侵蚀着空气和夜色。 锦织…… 想到太医忧心仲仲的向他禀报,锦织原本体质便不适合怀孕,更因上次遇险小产,身体损伤,以后若是怀胎生产,怕有性命之攸,胤禛只觉心痛的似缺块。 他竟连累如斯! 虽然从不提那两年发生的事情,也不知自己早已知晓他俩痛失孩子之事,但连连险境,风刀霜剑,人在世,过的很苦吧…… 锦织,因紧危的时局,他又有些日子没去陪…… 虽然日日接报,身子日益康复,但见不到撒娇时的娇娆,任性时的可人,含泪时的博人心怜,不能将抱在怀里,宠在心里,总觉得那样不安。 心微微痛,个人,如毒药般,已经是入心入髓,让他病如膏肓,只能爱的更深,痛的心碎,哪怕,只与唇枪几句,稍微让让,看到得意洋洋的样子,都会觉得那样的不同,安宁…… 锦儿,下,必把在手中……必珍惜呵护。 只可惜十三弟…… 胤禛到现在也不明白十三弟究竟为何,突然之间在皇父眼中失宠。 胤祥对他的疑问,也不过以苦笑淡之,并不回答…… 戊子,释废太子胤礽。 庚子,复胤禩贝勒。 已是十二月中旬。风云变幻的四十七年即将过去。 任朝堂上波诡云谲,小院依旧宁静如世外桃源。 每次,胤禛踏入个小院,心中便平和宁静,不出的轻松愉悦。 胤禛轻推开半掩的院门,神色柔和,嘴角不自禁溢出笑意,猜想此刻在做什么。 院中,寒梅初绽,新雪浅匀。丝丝暗香沁人心脾。 梅树下,那纤弱的身影正忙乎着。 胤禛眉皱,大踏步过去,揽入怀,责道:“化雪的气最是寒冷,身子初愈,怎不知调养!” 锦织出其不意,忙拿紧手中的小瓷瓮,回头埋怨道:“看,吓跳,差就让的上午白忙。” “上午?做什么?” “采梅花上的雪啊,用来烹茶最好不过。” “些事叫丫头们做就行。”忽想起锦织并没有贴身服侍的大丫头,本来病着时倒有两个,病好,就又不愿人服侍。“锦儿,改明儿,自己挑个妥贴的人,总不能直样什么都自己动手。” 锦织笑着摇头:“不要。要,个小院里,只有和。” 仿佛世间,便只剩他与,携手共看日升月落。 “况且,梅香扫雪,何等雅致,不觉得是种享受么?” 胤禛解下自己的狐裘,将紧紧裹住,:“如果身子完全康复,做什么都成。现下可不行。进屋吧。” 锦织撅嘴:“可等那时,雪都化。”瞅他眼,忽狡黠笑,“要不,帮采?人那么高,够不着的地方都可采到。” “亏想得出。”胤禛板着脸,却是忍不住笑。 调皮地笑着时,眸子灵动有神,整张脸光华流转,生气勃勃。 面对样的笑容,胤禛就算想假装生气都装不。 大病初愈的锦织看上去虽依旧瘦弱,但雪白的脸上隐隐泛红,不似以往的毫无血色。胤禛不愿扫的兴,也就不强要回屋。 “喏。”锦织得意地将手中小刷子递,“就为捧瓮吧。” 胤禛摇摇头,接过刷子,生平第次做起只有子才会做的玩意儿。 地静谧。 胤禛踏在梅树旁的假山石上,抬高手,方够得着树顶几朵绽放得最好的梅花。锦织递上瓷瓮,胤禛手持瓮,手小心地将雪扫入瓮中。他乌黑的眸子紧盯着绽放的梅花,神情极为专注。 锦织凝视着他专注的侧容,心底,有什么丝丝漾开来。 胤禛终于将树顶的梅花搞定,回眸,与锦织蕴满柔情的眼神触,微怔。 “怎么?看看得不舍得眨眼?”胤禛取笑着,步下假山,将手中东西放在旁,揽入怀,在姣洁明丽的肌肤上轻啄下。 “禛……”锦织纤细的手被他有力的大手包在掌中,柔滑细腻与他掌心的硬茧轻轻摩挲,有缕不出道不明的熨贴感。“禛……”锦织靠在他身上,不使丝力,仰着头,依然凝视他线条分明的侧容,“发现越来越喜欢,怎么办呢?” 胤禛愣,随即眼神变得很深很深,声音微微嘶哑:“话该来才是,小妖精……”低头,将未道出的爱意,深深印在那芬芳诱人的唇上。 微风拂过,梅树上籁籁落下香雪,落在紧紧拥抱的胤禛与锦织身上。 那晚,是最温柔绮丽的晚。 虽然,他们只有拥抱与亲吻。胤禛忍住自己的欲望。 他:“的身子太弱,段时间不能怀孕。要的是长地久。” “禛……爱……” 那晚,锦织终于将句道出。两人终于不再彼此试探。 那晚,胤禛告诉个好消息——数日前,发现那名逃跑的神医的踪迹。 而锦织,则絮絮着日后的打算。 要开个医馆,为着不做个圈在院子里的金丝雀,也为着那车枉死的无辜人…… 曲又乱(修) 清圣祖治下康熙四十九年 画桥边,凭栏独倚;绮楼上,暮日西斜。 锦织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白檀木佩,“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深浅凹凸的纹路,上面却有一显而易见的裂纹蔓延开来。 伸手抚上那裂痕,心疼之感延伸到了心底,酸涩泛开,碎阳也黯。 胤祥…… “锦织,人生一世,总有些要守护的、坚持的。成败之间,弹指一挥,我不过做了我以为正确的事儿。听我的话,这天家诡谲,不是你能思掇深究的,因此,莫再追问我了,好么?”“我只盼你能好好的守着四哥。。。。。。锦织,愿你俩能鹣鹣比翼,相携恩爱到老。对了,这天下第一闲人的位置该叫四哥让与我了,呵呵,觞咏试问东流水,写意风流谁短长。。。。” “胤祥,你。。。。。” “锦织。。。望你惜神福知安,一生安恬。” 手指微微发颤,倏地握紧手,锦织仰首望天。 遥天飞鸟,墨色远;远处箫声,一曲波。 过往终别去,念去去,君影暮云里。 回到别苑,独自用完晚饭,沐浴中,锦织本想着一会回书房整理下医馆报上来的病案,却听丫鬟在门外禀报,说是四爷来了,叫她过去后亭。 锦织心头微喜还恼,只因着思念,还是没骨气的结束泡澡,匆匆穿了衣,散着发,趿了鞋出门。 一抹月色,星光碎;清浅风过,云来去。 过了月芽门,锦织缓了脚步,凝眼望向那朗如玉树,肃若青松的男子。 临水下,锦灯下,亭台内,胤禛一人,闲适的坐在亭中,目光落在前方波光潋潋的一池绿水上,一手支颚,自甚斟自饮,雍雅自得。 锦织不由自主的想起胤祥,柳眉轻折,心池忽乱。 如今胤禛已是高高在上的雍亲王了,可胤祥。。。。。 不知何故,胤禛一直未告诉她胤祥的情况,为了避嫌,她也不曾向胤禛提出相去拜望胤祥的的要求。若不是前些日子她在医馆听人闲谈起胤祥,她都不能知道胤祥如今的惨淡境况。 今日,她动武胤禛的人,只身送帖去胤祥府上看望他。高门前,可罗雀的清冷光景不说,竟还见着有人送吊兰给他。“吊兰”通“刁难”,自古哪有人敢送吊兰给王室官吏?他的处境可见一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昔日甚得父宠帝眷的他跌到此种谷底?,为何,他们都不告诉她原因? 锦织若有所思地走进胤禛,手忽而一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被胤禛捉住。 胤禛长睫微颤,挪目睇视锦织,见她纤躯秾纤,黑发如缎,肤白如雪,眉眼盈盈,风情熏人,不由眸色一沉,轻轻一带,将锦织拥坐在他身上,握着她的玉手,放在了他的胸前。 惜福知安。。。。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胤祥的告诫希望,感受着胤禛手心的温暖,锦织逼自己不去多想,只温顺的偎靠在胤禛肩头,抬眸,两人视线交汇一瞬。 月夜此时,清风几许,柔情相思,意更浓。 嘴角轻钩,带着几分醉意,胤禛慵懒邪邪一笑,牵起锦织的手放在唇边,细细轻吻,她身上的馨香萦然催人心西醉,叫他不由轻声吧道:”锦儿,你真美。。。。“ 锦织惯胤禛如此直白的赞美,脸微红,心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半是羞涩,半是不满的嗔道:“哪有。。。。你今儿倒是得闲能来了?“ 胤禛随意捏起一小缕她润湿的发丝把玩,凤眸荡着融融春意,调笑道:“想我了?“ 碧天如水,孤影随月,独眠夜,如何不思君? 不过,思念再浓,脸皮还是要的。那些个酸话,要她说出来,可比登天难。 锦织瘪嘴,不屑道:“我忙着医馆的事儿,没功夫。“ 胤禛早晓得她的性子,并不恼,反笑的更加惬意温柔。 时已入秋,夜露见寒,未着袜,足下微凉,锦织便蹬掉丝屦,蜷抱了双腿缩靠在胤禛身上。 胤禛见她赤着足,脸色一郁,想也没想的伸手,大掌包住锦织的莹莹玉足,训道:“怎得不袜?秋夜寒凉,足更承全身脏腑经络,你也不怕寒气由足袭身?” 锦织心里甜蜜,双手勾住他脖子,瞳仁中揉了碎碎的光芒,透明澄澈,爱意融融,撒娇道:“我知错了,再也敢了。” 想起什么,锦织肃颜问道:“对了,胤禛,大哥的事儿办的怎样了?上回,你说那个神医同意给翻案了?” 胤禛低头,细心的将锦织如婴儿般细嫩的双足裹入自己袍摆中。 移眸看向锦织,唇畔扬起三分把握全局的自信笑意,他淡淡答道:“嗯,事儿快成了。不日董鄂即可出狱。” 闻此消息,锦织自是高兴,乐滋滋的吻了胤禛一口,漾着仰慕的笑意,赞道:“我夫君。。。”心倏然一沉,这些年他再未提过娶她,即未娶嫁,何来夫妻? 却不愿露出半分心头的迷茫惆怅,锦织笑吟吟转口道:“胤禛就是厉害,若只是把那薛神医重新压捕入狱,大哥还是触法当罚。可如若这神医原就是被人冤枉,那大哥也算不得犯了”宰白鸭“之罪。只是,那薛神医不是为了护着那个有妇之夫,将所有罪责都一肩扛下来了么?怎又改口翻供?” 胤禛却不答,冠玉清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拢紧了锦织的纤腰,悠悠然,目光落在桌面的白玉酒壶上。 锦织了然,倩兮一笑,眼波如墨,一手勾着胤禛的脖子保持平衡,一手拿起酒壶为胤禛斟上一杯,端起玉盏送到他唇边。 待胤禛正启唇欲抿,锦织却收了笑容,微微一眯如烟水迷蒙的秀目,添得三分嫣媚惑人,极快的承手一扔那玉杯,媚眼如丝,轻柔的送上了自己的唇。 锦织不过一时玩心起了,打算轻触即止,以免挑起胤禛的欲望,又不能。。。反倒叫他难受。 这两年来,虽然他们未特意挑明,但锦织自是知道胤禛让她日日服用的那些药的药效。芙蓉暖帐里,每回情难自禁,他们免不了还是会肌肤相亲,但每每到最后关头,胤禛都能强忍住,离了她的身子。 因此,这些年来,他们再无鱼水交融之举。甚至到了后来,胤禛回回都是在书房忙到三更,等自己熟睡了,再上床拥着她略作歇息。 心头清明,胤禛定是知道了自己小产伤身,再孕有险的事了。 此事两人心照不宣,对对方也多了份体贴怜惜。 苦涩袭上心头,淡忧清悉绕在眉间,锦织欲偏头撤开,却不知自己的举动、那秀美绯绯的脸蛋,早已搅动起胤禛的情愫与欲望。 他猛地一抬锦织的臀,让她跪坐在他的两腿间,双手捧了她的颊,不容抗拒的锁住了她的唇。 唇齿相缠,难舍难分,胤禛平日里温文尔雅,等闲泰然,似万物不入心,但一到情事上,就霸道的不可思议。温柔也好,狂热也罢,一切必须把握在他的掌握中,不容分毫商量。 渐渐的,锦织喉间逸出低低的呻吟声音,绝美的容颜更因动情而倍显极尽的媚惑,这一切都在袭击着胤禛的理智,加深了他原始的欲望。 似爱到蛊惑一般,胤禛眸色更加深切,呼吸急促,手已经不自禁的解开了锦织的衣襟,密密轻轻的吻,欲罢不能的落在那凝脂肌肤上,大手不断抚弄着她皓白莹洁的身子。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胤禛将欲望抵住锦织,凑到她耳边,轻呢道:“锦儿,我等了两年了。。。。我想要你!” 锦织被胤禛挑动的神魂痴迷,昏昏然的点头:“禛。。。。。? 胤禛轻声一笑,开始细致,却速度极快的为锦织扣好衣服,打横抱起,走往寝居。 春光无限,胜月色。 打下帐,除去衣,看入胤禛眼中的是锦织欺霜赛雪的细腻肌肤,玉泽般的光华诱得胤禛越发爱不释手。 他含着笑意,爱恋的反复亲啃着她湿润柔软而芳香的唇。 锦织迷蒙地半阖着眼帘,醉色迷人的眸中流露些许妖媚情态,意乱神迷的用指尖轻轻地划着他的背脊,每到一处便似在那处点燃火焰,让胤禛的心跟 着酥痒。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勾得胤禛再也难以抵抗这诱惑,覆身而上,如春风一样轻软的吻,温柔的落在吻在锦织背上,吹荡起锦织的一汪心池,丝丝甜蜜荡漾开来,叫她甘心忘却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腰间触电般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弓了身子,轻轻声妖唤:“禛,禛。。。。“ 她叫得着实好听,叫胤禛有些着迷的听着,叹息道:“锦儿,你真是个妖精。。。。” 不待锦织答话,他已用舌尖轻舔她的耳廓,滑腻的肩背,直直往下。。。。。 久未经情事的锦织哪耐得住这种挑逗,身子已在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求饶的声音由齿缝之间逸出来:“胤禛。。。。不要。。。。。” “不要什么?”胤禛声音悠然一沉,腰身坚决一挺,从背后进入了她,那冲破深入的快乐,久违人紧窒触感,让他呻吟一声,忍不住将粗硕硬挺的欲望刺的更深。 “痛。。。”刺破身体的剧痛叫锦织吃痛哼了出来,偏生背着身子,被他压得死死,只能咬了枕头,努力不叫出来。 胤禛着欲望,额上微汗,停下动作,问道:“你身子受不住,要不,还是罢了?” 锦织将头埋在枕里,本想打退堂鼓,可想起胤禛的难处,想到他们的未来,还是摇摇头,侧过脸 ,寻到胤禛支在两旁的手,抓紧,害羞道:“禛,我想生个孩子。。。。” “锦儿。。。”胤禛心微震,怜惜的叹道。 温柔的轻吻着她白皙的颈项,抚弄她每一个敏感处。待她复张口轻轻喘息,紧了双腿放松下来后,胤禛才缓慢的开始了动作。 当xg爱欢愉终于席卷锦织全身,她浑身战栗着,压抑的呜咽着时,胤禛便不复温柔,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锦织从足底到舌尖,都已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欲撑破人的饱涨感与瞬间的空虚感狂乱地交替,她一想到身上那个让她陷入如此痴狂境地的男人,更觉得人似泡在柔软甜蜜的大海中,上下不能,一切都把握在他手中,由不得自己。 平日里,她那样的要强,再是伤心,也不容许自己在胤禛面前掉泪,叫他看轻了自己。 可每每在床第之间,他总能逼她泪流满面。 她止不住地哭泣,想要叫,可当他冲刺时,她只能无声痉挛,他稍停时,只余低声呜咽。 她只能咬牙承受着一下一下的重击,他的粗暴叫她无法忍受,可矛盾的是,这种种又那样叫她快乐。 耳边,胤禛的绵绵灼热的爱语听在耳中是那样的真实,他的细密喘息叫她骄傲满足。 如此深切的结合,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他们是一体的,任谁也分不开她们。 她终于听见自己忍受不住大声呼叫出,尽管她不承认那是她发出的。 她求饶着,可他只是邪魅的笑着,眼神贪婪深暗,让她觉得他就是个魔鬼,给她极度的快乐和无比的痛苦。 高嘲来临那瞬,她只来得及呼了声他的名字,便颤栗着昏迷了过去。 当一切恢复平静后,胤禛将锦织轻轻翻过身来,抱在怀中,极度的欢愉后,总是难免会觉得有一种几近虚脱的满足。 眉头暗锁,他分不清是否该期望锦织此番怀孕。 毕竟,他不想她出事。如果那样,他宁可一辈子也不触碰她。 这样想着,他不觉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毕竟,他们还有一辈子,他不该让她如此冒险,应该再等等的。 霜天秋意,流云月隐,星光稀黯。 如扇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锦织睁开眼,眸光流转,哪有半分睡意。 起身,从箱底取出一身黑衣,慢条斯理的穿戴打理好,再从枕下拿出为胤禛备好的生日礼物,细细抚摸,唇形半弯,清秀灵动一笑,透露出一丝好心情。 不知这些日子,胤禛心绪她些没有?一月前,他的第三子弘昀急染重恙,最后不治早逝。 那日胤禛过来时,浓眉深锁,墨眸里迸裂激旋着满满的痛色。 一见到她,他便猛然将她拴入怀中,埋首在她颈间,缄默不语。可那沉重的呼吸,那未言出的苦痛,叫她生生心疼。 而后,他便一直未再过别苑。因此,锦织为他做好的生日礼物,也一直未能送出。 将礼物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锦织推门而出。 光影些微,眼前物事昏暗不明,心弦莫名被触动,锦织不由叹了口气。 胤禛,你可知? 如今,每每想到你,我的心口就难免发酸。 想到你的痛,想到不能在你身边慰你,我总不安难眠。 年年岁岁,是非转眼消,望断天际,日日难见君。 清风抚远,情漫无边。思念浓处,君可知我心? 梦难圆,何日一枕长相守? 踏着秋风,锦织仗着一身高超的轻功,只身潜入雍亲王府,只盼能给胤禛一个惊喜。 寂静中,菊香四溢。 挑着黑暗处,凭借着多年前,第一次来他府中的印象,锦织往胤禛书院行去。 忽而前方有轻轻碎碎的脚步声响起,锦织忙停了脚步,隐在拐角处。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屋顶,她却听见来人的低声议论。 “翠儿,你说主子都服了半月药了,怎 得身子还不见起色?” “是啊。正在主了瘦得能。。。。今儿福金来看主子,两人说到心伤处,都不住哭了。” “哎,主子最盼着王爷能来,偏生王爷来瞧得最少,且每回坐不到一柱香。听说,这两天,王爷宿在东二院耿主子那?” “嗯,初一、十五歇在福晋那自不必说,这些日子,王爷在钮格格、耿格格、伊格格、马格格她们那宿的也多。罢了,这事儿咱还是别聊,要叫谁听去,一嚼舌根,咱们可有得饥荒!” 声音渐渐远去,如一桶凉水从头泼到了脚,锦织僵在原地木然不动。 眼处传来刺痛感 ,她眨眨眼,伸手去揉,揉了一次又一次。 眼已红,却无泪。 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 他是皇子,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女人。 人间不缺潘安宋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却有几人? 世上哪里有男子会气绝齐人之福? 虽然,他说过,只怜宠她一人,只为她画眉。 可他却从未答应过她,这世界上,他只取她一个女人。 每回,她逼迫威胁他,不许与其他女子燕好时,他从未拒绝,但也未与允诺。 不过借别的话题,敷衍而过,对她虚与委蛇。 锦织,你怎么能这么天真?居然真的以为他会只爱你一人。。。。。 你是个傻瓜,大傻瓜。。。 风掠过,滚来落金瓣瓣,残残寥寥,满心荒凉。 锦织伸出右手,皓腕上琉璃佛珠上流溢着温泽光芒在此刻分外刺眼。 寒冬的冷空气在掌心上流动,锦织突然发现,她的人生,就像是指尖流动着的空气,未带来什么,也留不住任何。 胤祥说,人一生,总有要守护的东西。 她努力了,忍受着痛苦。 一直忍受着。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一无所有。 惊涛骇浪般的无力感霎时席卷全身,锦织身子一晃,手忙一扶墙。 骤地,再也无法忍耐,她奋力去摘下手腕上的佛珠,本欲摔在地上,从此别去,生生世世,与胤禛相绝。 可想起什么,不甘使得她攥紧了佛珠,思虑尚未定,人身已然飞出。 房檐上的锦灯青焰摇曳,暗影浮动。庭中石桌上,酒壶玉杯,小吃甜点。 桌旁的一对璧人正离了桌往屋里去。 耿氏婉丽柔情,羞涩的跟在胤禛身后。可能酒意上头,她身子轻晃,忙怯怯的拉了胤禛的衣袖。 胤禛回头,见她婉丽柔情,孱弱姿态,惹人心怜,知她陪他喝多了些,便 携了她的手。耿氏顺势偎在了胤禛胸前,唇 比花娇,欲语还羞。 胤禛微微一笑,不禁想起锦织的醉态如画,笑如云中月,柳下溪,总是那样叫他自甘沉迷。 正要抬步,他眸光不经意一扫,笑容霎凝固。 爱之名 秋风起,细月凉。 寒雾冒,拢清辉。 我看见胤禛停了脚步,直直的望向我站立的地方,只是他的脸背着光影,表情不明。 寒风刮得脸颊生疼,突然觉得很冷,原来,冬天真的来了。 忽而想起,去年冬天下最大那亏扬雪时,我还拉着他在户外踏雪对诗。冻得身子发僵,缩在他怀中,傻傻对自己说,虽然身体大不如前,可有他在,边下雪也不感到冷。 但,此刻,冬未到,寒彻骨,尽管,他就在对面。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皱了皱眉,我抱住自己的肩膀,才发现一直攥紧的手指隐隐作痛,手背微红。 一个时辰前,我还在为如何安慰胤禛,讨他欢喜而发愁。路上,我还想象着他见到我那刻的动容。 上一刻,听说他怀里日日不缺软玉温香,我还对自己说,把他送的佛珠扔在他脸上,然后潇洒的离开。 可现在,我宁可一切从未发生。 我不明白,为何我连一步都挪不动,连脸部肌肉似乎也僵硬了,一个笑容也挤不出。嗓子哑哑的,发不出一声。 身体似乎被什么贯穿了,果然是秋风霜刀,还是南方的冬天好。我轻轻对自己说。 “你先下去。“胤禛拧着浓眉,眸光未移,冷声吩咐道。耿氏望了望我,又看了看胤禛,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这就是古代女子么?温婉娴雅,言听计从,难怪胤禛会喜欢。 胤禛负着手,缓步走进,步伐似乎有些凝滞。 他在寻借口吧,我深吸一口气,松开抱着的手,居然露出了笑容,鉴赏般肯定道:“她很好。“ 胤禛脚步微顿,眉心微颤,欲语又止。 他的目光黯然,墨黑的眼眸里闪过难以掩饰的疼惜隐痛,我却笑得越发灿烂:“你很喜欢她?“ 离了臂膀温暖的手。在流动的空气中冻得关节发僵。 风停了,院内一片沉寂。 短短时刻,漫似人年,长若三秋。 胤禛猛地抱住我,下巴枕在了我的头顶,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疲惫:“锦儿,别胡思乱想。“似乎,里面还含着一丝求饶的语气。 我冷笑,瞧,我又自作多情了,他是天潢贵胄,那样高高在上,怎会对一个女人示弱? 胤禛,你真是看透了我。原来,一直是我在异想天开,原来,这世上,没有童话 。 微笑着,一滴眼泪,滑落。脑海里却像有什么东西裂开,记忆如同汹涌而来的波涛,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冲击着神经。 沉闷的紫禁城,一身朝服,雍容威严,仰首向前的他,一瞬止步,蓦然回首,捉住了我的视线。 凤眸微颤,他自信的唇角微弯,神情却是平静悠远,似看穿了一切。 我不甘示弱,无辜可怜道:“怎得办,四爷,我又迷路了。不想能遇见你,真是谢天谢地。“ 我没撒谎,我真迷路了,只是不小心看见了他,不小心多在后面望了几眼罢了。 胤禛优雅的掸掸衣袖,对我笑笑,眼形上勾成很好看的开关,漆黑的眸中却暗含作弄的意味,闲闲道:“如此,就自个儿寻回去,下回,就不会再错了向。“ 松口气,利落的打个千儿,我绽开笑容:“不敢捣扰四爷! 行出数步,忍不住再回头,却见他动也未动的立在原地,含着满满得意的笑容望着我这方。 心跳顿漏,忙尴尬的笑笑,抹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脚底抹没,溜之。 拐个弯,背靠墙歇口气,却闻得他难得的爽朗开怀的笑声。 如今想来,便是那刻,他发现了我对他的爱意么? 南京牛鼻山上。 当那把剑袭向他背后时,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跳停止。似乎什么也没思考,人已跃出挡在他身前。 分离时。春风摇曳,渡青苔;云渡碧水,荡心池。 他立原处,我往本去。 一个被侍卫保护围住,一个由父亲硬拉飞跃。 就那样,穿过人群,穿过厮杀震天。 两两相望。情几许,空茫倍。 怕就是那日,我才深深解,他在我心中有多重。 九嶷相别,晨曦真朝霞。 也不知是雾气,还是泪水,叫我眼前模糊。 不想承认,可当时,一个,对着那空寂的小道,我确确实实在瞠目找寻,寻找他的身影。 多么希望,他未离去,就在某处看着我。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拥我入怀,说原谅我了。 京城小苑里。 晚拂风软,星斗垂芒。 罗幕团荷,竹海碧烟。 胤禛抱着我,凤眸弯弯,柔胜春水。花前倚楼,月下琼壶,他的轻吻落下,柔软的唇,灼热的怀抱,叫人彻底沉沦的柔情。 他凑在我耳边,说:“锦儿,这荷池竹林,都是为你而设,你可喜欢?往后,我再为你建造更大的楼宇,送你十里荷亩。只要你喜欢的,我都。。。。。”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如三月的春水般,缓缓汇入我的小小的耳道,滋润着我的心。 我指尖轻轻点在他唇上,止了他的话,一手搂了他的颈项,一手握住他的掌,握得紧紧的:“禛、、、我非凤,不求碧梧,不求醴。要有你,山林草庐,也是仙境。” 他细长的双眼弯弯,笑得迷魂夺魄,眼中流淌着的绵绵爱意,密密无尽将我缠住,不想逃,也逃不了:“锦儿,你是我的凤。我们定会相伴一生,我要拥你在青山之巅,沐朝霞初阳;带你去大漠草原,在碧涛声声中吻你。。。。。” “锦儿,等我!” 掷地有声的诺言,让我在独眠夜,也能枕着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等我。”怀抱期望的,等候着。 我真的以为我们会有那样一天,我真的以为他会只爱我,只对我微笑。可梦醒的太快。 他不光是娶了一府女人,他还把柔情,还把爱意,都给了他们。 他们有孩子,有共同的生活。 而我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原来这世界,变得太快。 根本经不起等待。 时光稍纵,一切改变,面目全非。 我被胤禛死死的箍在怀里。 我们靠的那样近,贴得那样紧,我能听见他的心在有力的跳动着。 可我听不到他的心。 我看着地上,我俩的身影溶在一起,随风摇晃,缠绵悱恻,难解难分。 我的心却凉的彻彻尾。 用力闭上了眼睛,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发抖:”四爷,我有东西要给你。“ 胤禛怔了怔,似怕我逃离般,双手抓着我的手臂,轻轻退离身体,脸廓清冷,探究的凝视着我。 我面无表情的摊开手,将那串琉璃佛珠放在他眼前。 他让我一辈子都别摘下这佛珠,我答应他了。 可此刻,我该怪一辈子太短,还是嘲笑承偌的幼稚可笑呢?? 胤禛握住我的肩膀的手越发用力,黑色的眸子失去光彩,却是动也不动。 风似乎大了起来,树枝打在一起,嘎嘎作响。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须臾的光阴,好像耗尽了我的一生。 力量在一点点地流失,手臂伸的发僵,轻轻地抖着。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胤禛。喉头哽着,发不出多作的言语。 他的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一脸痛色,他艰难的开口:“你这是何意,向我示威?你为何总是这般?从不知体谅我? 体谅、、、。胤禛,你怎么不知道?我不是不体谅你。 我是没有办法,我接受不了,做不到看见你与别的女人风花雪夜,还痴痴对你微笑。 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如果那样,还不如离开你。 还你清静。 还我自由。 不知怎 的,强抑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衣襟上。 残泪割脸,心欲裂。 “是吧,你想说这话很久了吧。”鼻子被冷风吹得发红,话音里都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续道,“巧了,我也这样觉得。这些日子真是劳累四爷了,这样了顾及着我,我偏还这样子任性,不知领情。真对不住四锥爷的厚爱。往后也不劳四爷费心了,我病已好,肚子里也没您的孩子,你我之间可谓毫无牵葛。明儿,我就收拾包袱走,不再劳烦四爷。。。。” “闭嘴!”胤禛深吸一口气,额上青筋直跳,低吼道。 不敢看他发红的眼睛,我喃喃地说道:“其实,来之前我想了很久。” 深深吸口气,我嘲讽一笑:“四爷,我来其实是要告诉你。我。。。。原本我以为我很爱你,可以一直等着你。可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时间和寂寞真的可以磨去一切。总是这样十天半月不见的,我对你越发没有感觉了。。。。” “余锦织,你给我闭嘴!”胤禛高高的扬起手,眉间凝出痛色凄然,手却迟迟未落下,嗓音出乎意料的沙哑。 “这不是你所要的么?没有人再逼你,你可以坐拥闭月羞花。。。。”看着他浑身都因克制而微微颤抖,我麻木道。 “我只要你,你怎么不明白?“他的话还未完,瞬间吻堵住我的唇。 西风扫过,折断一枯枝,鼓卷起他的袍。 他紧紧地将我拴在怀中,愤恨的咬着我的唇,强硬的将舌伸入,一如既往地霸道。 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 可他却迟迟不说,迟迟不答应,说他往后只碰我一人,再不入其他女人的院子。 他生性如此,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他做不到不再宠幸别的女子,因此,他不肯答应我。 如此,再纠缠。已毫无意义。 我们都太倔强,谁都不愿退步。 或许,我不够理解他。 可我无法接受爱人在身体上,一次又一次地背叛。 这是我做人最根本的原则,这个底线,我不能失去。 胤禛依旧紧紧地抱着我的头,逼近我接受他。 心痛得无以得加,唇被他咬破,血液和泪水因他的吻流入了我的喉间,苦涩腥甜的滋味,一如我俩的过往。 手滑到腰间,心剧烈的,没有规则地跳动起来。 胤禛显然感觉到了,身子微微一僵,承受之将我拥得更紧,胸膛急剧起伏。 “放开我。。。“闭上眼,我费力地说道,”不然,,休怪我!“我慢慢抽出软剑,将剑尖点在地上。剑身在寒冷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 听见声音,胤禛轻轻含着我的唇,虚弱地笑了:“怎么,你要杀我?” “不放手的话,你可以试试?”将剑徐徐抬起,靠在他颈间,我冷笑道。 胤禛猛然一震,松开了抱住我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凤眸遽紧,清眸中激旋涌动的满是痛色,隐隐还透出几分厉色。 他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什么话,抖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唯 有那又清湛孤寂的凤眸 ,说明了一切。 我只是麻木的笑着,对自己说长痛不如短痛,任由那无尽的痛苦,将我整个人彻底湮没。 冷月瘳瘳,灯火盈盈。 落萍零沼,情断缘还系。 只是,那时的锦织不知道,人总是假借成全之名,假借自由之意,假借原则之由,将自己,和爱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人都做着自以为对的事情,可有时候,或许,却是错的糊涂。 抑或,这就是人生。 桂花酒 秋原漠漠,寒鸦栖枝。天地一片苍凉。 树林萧疏,落叶成阵。低徊的箫声幽咽如泣如诉。 锦织消然站在林中,望着那一抹素白的人影。他似已成了箫声中的一部份。 那箫声诉说着一个故事,他就是故事中的人物。 锦织忽忆起初遇之翎时的情景。 京华公子,湿润如玉,笑若春风,颜似煦阳。 然,此刻那背靠树干的孤凄影子,却与这秋天的林子一样萧瑟。 情之一字,竟伤人如许。 悠悠一声叹息,融入箫声。 “锦织?”玉箫自之翎唇边缓缓移开,垂在衣旁。他直起身子,走向锦织,。淡淡斜阳照着碧玉素裳,颜容皎洁,神思离合,便 似天阙玉宫中缓步的仙人。 “大哥!”锦织强作欢快地叫道,欲挣扎出这绵绵密密的哀伤。 之翎绽开笑容,眼中哀思虽在,却无伤心之态,调笑:“是不 锦织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19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19部分阅读 :“是不是我在哪 儿,你都能消消无冕之王为?” “那是当然!”锦织答得爽快。 两人都笑起来。 之翎问道:“今日又有什么新奇事找我讨论?” 锦织眼中一暗,瞬间却又消失,笑得灿烂:“今日么,我想翻遍大哥的书房。” “干什么?” “我要找一样东西 “ 之翎领着锦织到他出狱后长居之处。 此处与那萧瑟的秋林完全不同。但红枫如火,围绕着黛瓦粉垣,锦织犹如突然自忧伤的世界骤然进入瑰丽的童话梦境。她目瞪口呆,半晌才惊叹:“大哥,你可真会找地方!有这么一处人间仙境,也不带我来。“ “这是内子最爱之所,她尝说,红叶最相思,这是相思之林。“之翎微笑着,眼神中不胜缅怀。 “原是大嫂,对不住大哥。。。大哥你别过于伤心了。‘锦织有些内疚道。 “我并不伤心,”之翎说,他抬起头,凝视灿烂的枫林,“我能感觉到他。我知道她在。” 锦织鼻中突然一酸,心中竟是大恸。 如果我离开了,或是死了,胤禛会否像大哥怀念妻子个样,如此痴情地4怀念我? 不。 他或许会深情地想念我,却不是痴情。 锦织甩开揪心的思绪,笑道:“都说嫂子是有福之人,能得大哥如此人物真情相待。我却要说大哥才是有福之人,能够与嫂子这样中林毓秀的女子相恋,并结为夫妻。” 之翎笑问:“你并不识得内子,怎知他是怎样之人” “瞧大嫂喜欢这片枫林就知道啦。” ‘哦?看你也喜欢这片林子,那位四爷也是有福之人?“ 锦织笑容一凝,随即笑着岔开话题。 之翎深深注视她一会,道:“先去找你要的东西吧。 几个时辰后,他们翻过的书已在脚边堆成了山。 那年分明看到麽本书里记载着“上次龙凤璧剑于太子,可后来呢?”明亡后,那剑究竟流落至何处了? 锦织不甘心,一本一本继续找着。忽然,自个一册书中飘出一叶素笺,上写着许多字,字迹柔细,显是女子手书。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销香断有谁怜。。。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这,这不是林妹妹人葬花词么?难道曹雪芹已经开始写红楼梦了?部队啊。。。大哥,你知道”忽见之翎望着自己,眼神震惊诧异。 锦织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笺能在这里,除了大哥人凄子再无别人。曹雪芹不可能提前出生,那么只有一个送可能。。。。 果然,之翎眸色清明,似已了然一切,缓缓说道:‘那是我内子人手迹。她告诉过我,这词,是一个叫曹雪芹的人写的,或者说,是他笔下一个叫林黛玉的女子写的。我的妻子。来自三百年的江南。。。“ 红枫林,桂花酒。 之翎说完了他与一个三百年后的灵魂的故事。 锦织说完了他的故事。告诉了之翎他要找龙凤壁剑的原因。 “锦织,我看得出四爷对你的心意。你这样离开,舍得么?“之翎疑问道。 ‘我。。。舍不得。可是,人生是自己人,一生总有些执念,不能放下,必须坚持。“锦织一颗心止不住的发酸,幽幽道。 “锦织,你要明白,四爷是皇子啊,他不可能做到只得你一个。专宠是宫廷大忌。“之翎劝导道。 ‘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知道他有妻子,有妾室,我想,他只要一心待我。这些我可以不在乎。。。可是我看见了。。。‘举杯而尽,苦涩滑下。 ‘锦织,自醉了。‘之翎眼中泛起怜惜。 ‘不,大哥,我清醒的很。我只是难受。。很难受。大哥,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想起那日诀别一幕,锦织觉得心脏都在颤抖。 “这酒很好喝啊,甜甜的,香香的,喝下去后整个人暖暖的,就像。。。“锦织喃喃道。 就像他对她笑着时的感觉。 锦织又到了一杯送入口中。再欲倒时,却被之翎按住了。 锦织醉眼朦胧,瞧着之翎,忽抓住之翎的受手说‘’执君手,情深两不疑。可我不再信他。。。要我如何与他继续。。。。大哥,为何我遇不上你这样的人呢?为何我爱上的是一个皇子?如果他像你一样,只是个贵族公子,会不会像你待嫂子一样待我?我爱的为何是他?“她浑身轻颤地说着。 “锦织。。。真情难遇,有时,要多为对方考虑啊。”“之翎轻声说。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他不仅仅是许多女人的丈夫,他的心,也是他们的啊!:锦织滑下了椅子,之翎忙把她扶住,锦织扑入他怀里痛苦,“大哥,我既无法拥有他完整的人,也得不到他完整的心,你说,我放弃我的自由又为了什么!大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大哥,你能做到,为什么他做不到?我难道不该放下么。。。禛,一生一爱。。。”锦织喃喃自语,终于睡去。 之翎长叹一声,抱起锦织,送她至客房安睡。 刚至门前,骤然呆住。 只见,月摇树影,星落寒池。 枫林边站着一人,长身玉立,军容凝肃,威仪自生。 “雍亲王爷!” 诺如雪 第二日,锦织醒来,头重舌燥,不觉虚弱地按按太阳|岤,笑了笑。 醉中笑,醒还愁。 空落落,心虚浮。 起身,掀开锦帐,锦织坐在床沿踏鞋,眯起眸子,缓缓侧头望向窗外。 秋雨绵绵絮絮,远如雾,近似丝,密密垂落黛檐。 她轻轻自嘲叹。 风摧雨打,落萍无根。 栖处何在?梦醒还空。 有人推门而入,锦织对那位眉如长松,面如冠玉的男子轻轻一笑,安恬唤道:“大哥。”忽而想起自个仪容不整,尴尬笑笑,状似随意的用手理理那一头青丝。 之翎见锦织面容憔悴,心中微窒,放下手中的托盘,慢悠悠的为她倒了一壶热茶,浅笑招呼道:“这茶不错。” 锦织一甩头发,抿嘴笑着坐到桌边,品了口茶,将清瓷杯捧在手心,咂咂嘴鉴赏道:“嗯,确是好茶,当是用初雪所煮的安徽六安茶。胤禛与我曾……” 话出口,顿觉错,锦织忙扫了眼之翎,见他面色平静无波,便敷衍笑笑,偏头手板支颐,看着茶面上热气缥缈而起。 见她如此,之翎目光挪开,凝在一处,声音淡淡:“锦织,昨儿,雍王爷来过。” 锦织僵了片刻,柳眉微蹙,垂下眼帘,置杯子于桌面,手指在盏璧上轻轻敲打,漫不经心答道:“哦。”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刹那一惊,指尖一用劲,瓷器发出一声轻鸣。 “雍王爷”,胤禛的爵号为“雍”……为何以前从未想过个问题?康熙……雍正……虽然对清朝早期历史不甚解,但应该没记错,康熙之后,继承大统,是雍正。 胤禛,会是雍正么?胤禛…… “锦织?”之翎瞧她神色大变,略显恍惚,担忧地抬手,却又倏地收回,只关切问道。 锦织收起怅然忧愁,失望迷惘的心绪,摇摇头,笑意中滑过丝苦涩,淡然道:“昨夜饮得多了,头有些沉。” 之翎睇视锦织一眼,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半晌后,他为自己倒了杯茶,悠然举杯放到嘴边,眸光闪,浅笑着掷出语:“他好像有些误会了。” “嗯?”锦织若无其事的发问,手似春笋,复端茶而饮,只动作慢的如老龟慢爬。 “我见你喝醉,便抱你去往客房,不想却被他撞见……”之翎指尖案,见锦织久久不抬头,眼中笑意更浓,“瞧他那模样,显对上心得紧。” “那又如何?”锦织闭眼又睁开,头又重起来,心绪繁乱,不明之翎为何频频出言试探,微恼道,“大哥,你究竟欲言何事?” 之翎瞥了她眼,敛了笑容,神色肃然,声音轻而有力道:“锦织,大哥只希望你不要过于死心眼儿。莫要错过,再终生苦悔。” 锦织硬挤出笑容:“大哥,连你也要这样三番四次为他辩解么?离开他……”深深吸口气,锦织坚定道:“对于来,是最正确的路。” 之翎探索的眸光紧紧锁在锦织玉容上,清冷的光线下半边脸颊秀婉无双,清艳绝伦的眸子里显出义无反顾的执拗,只是整个单薄的身影却透着失落,矛盾,困惑和忧郁。 之翎隐忍,疼惜而无奈的笑笑:“如你意已决,那么,放下也好。锦织,为兄只盼你能生活安定恬美。” “谢谢大哥。”锦织心中暖,弯着眼角对之翎笑道。 之翎却未笑,唇微启,眸光闪烁,似在挣扎什么,良久,吐出一语:“锦织,昨晚四爷走后,忽而忆起幼时在宫中作侍读时曾听闻过的云纹紫睛龙凤璧剑,此对璧剑被皇上赐与了……”之翎欲言又止,不忍继续。 心猛地一跳,锦织惊讶地看向之翎,但见他脸怜惜忍痛的凝视着自己。 脑中百念急转,一个念头跳出,伸手按住胸口,乱成一团,声音颤抖着:“在……在……” 她脸色煞白,几次欲开口,却发不出语,揪紧衣服的手指关节逐渐苍白,只能惶然脆弱的看着之翎,紧张得动都不敢动。之翎黑瞳露出忧色,艰难不忍的轻轻点头。 锦织倒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嘭”的一声,椅子险些砸地。 “锦织……”之翎忙扶住锦织。锦织怔忪的转眸看向之翎,眼睛眨又眨,不经意,泪水一涌而出,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她惨然一笑,喃喃道:“也好,也好……至少,我知道该如何回去了。” 之翎眉头紧锁,劝道:“锦织,你何苦呢?” 可锦织却未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任由眼泪如小蟹,狰狞爬满一脸,眼前茫茫一片空寂。 冷寂宅院,万籁俱寂。 空蒙飞烟,红尘如梦。 种种过往,不过苍捉弄。 ++ 腊月里,几场雪过,分外寒。 隆冬夜晚,雍王府。 大雪纷飞,高门前的锦灯上倒贴着隶体福字在风中摇晃,院内古柏苍,檐上池中,尽冰霜;墙角处,寒梅横斜,瓣飘零。 锦织隐在积满白雪的雪松后,挪挪脚,把脚从雪堆里抽出来,转眸看向胤禛的书房,映在窗牖的青焰,莹如云母。 隐隐的,锦织似乎能想象到室内明亮的光线轻轻落在胤禛挺秀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上,勾勒着他的脸廓。 不觉想起去年今日此刻,他正拥着她共执一笔书红笺,相视恬笑,心意通。 她 从来都很喜欢他对她展露的笑容,温和柔美的眼波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她还被人所珍视着,整颗心被他捧在手心,温暖安定。叫她常常盯着他的脸走神。 原本以为已经到手的幸福,却在数日前,变成碎末泡影。 抬起头,看着无数雪花蹁跹而落,她轻轻呼吸着裹着细雪的空气,心,空空,遍体凉。 这样晚了,他怎么还不歇息?年前公务很忙么? 这些日子,她趁着夜色掩盖,在雍王府寻找龙凤剑,到处找遍,无果。如今,就只剩他的书房。 昨晚她就在外候多时,想着他忙完差事就该去找他的那些个粉黛佳人,在温柔乡里放松放松,自己也能肆无忌惮的横行雍亲王的书房。 可他却忙到三更才熄灯,直接在书房小歇。 锦织知道胤禛惯眠浅,贸然进去指定被他发现,因此,只能作罢。 今日,又是如此。她有些无奈的吸吸鼻子,好像有些感冒了。 算了,爱新觉罗?胤禛,为了去的回家大业,你就委屈下下。 锦织极缓慢的抬起冻木了的手,好半才从怀中掏出竹管,好在准备了迷|药,不用再傻傻的在冰雪地中等一夜了。 锦织小心翼翼,弓身低头,贼眉鼠眼,正走到院中四下张望,突然听见“嘎吱”门推开的声音,人顿时杵立在院中。 “余锦织,你这是干甚么?”胤禛的声音凛冽如冰,其中饱含着的疑窦、嫌恶、冷淡叫锦织不自觉抓衣角,早已冻僵的手心彻骨冰凉。 狂风呼啸,刮得脸如刀割,锦织就那样呆呆站立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禛,什么时候,他竟变得样厌恶她了? 绵绵大雪织成片飘兀的帘幕,他在这头,她立另边,彻底隔绝他们曾有的过往。 他的声音怎能那样冷酷? 头皮冻得发麻,脑子也像僵住,半晌,锦织苦笑,这下好了,面子里子,丢了个尽。 深深吸气,吐出,强作镇定的对胤禛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运功欲赶快逃离这叫人难堪的境地。 却不料,一把被胤禛拉住,锦织无力的抬眸凝向他,不解的欲挣脱他的束缚。 胤禛红着眼,一瞬不移的眈视着眼前个叫他又爱又恨的女子。风雪中,她越发瘦弱的瓜子脸,娇脆像被揉碎的花儿,又似薄冰一样易碎。 她竟这样不爱惜身子,昨夜,今晚,在冰雪地中站样久!她不是要和他决绝么?为何还要做出这种姿态?为何还要…… 他那样心疼,恨不得一把将她禁锢在怀中,揉进骨里,好生呵护疼惜;或者,或者干脆亲手了结她,让自己彻底摆脱段情感的折磨,这样,就再也不必担心失去她,不用再饱尝嫉妒,不用再体味那噬骨彻心之痛,更不会再有能被别人乘虚要挟打击之处。 如今,他已明白,曾经的他们都过于自信,以为对方懂得自己的心,不必多加言语,可谁知,却是隔阂越来越深。 或许,他们应该倾心长谈一次。 可他又那样骄傲,不愿放下自己的尊严,话在舌尖轻转,出口,只剩如漆夜般的寒冷:“风雪夜,怎么不暖炉旁,与君煮梅,伴着你心心念念的之翎大哥?” 话音落,胤禛看见锦织身子一滞,唇微颤,直直的看着他,瞳仁移也不移,眸光那样空洞。原本,她的眸子出奇的灵秀清透,但此刻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黯淡失神。 胤禛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开始僵硬,麻木着,带着惯有的讥诮语调,继续道:“怎却跑到我这雍王府,大雪连翩夜,鬼鬼祟祟,做些见不光的事儿?你当雍王府是你说来则来,想去就去之地?当真笑话,余锦织,你未免太放肆猖狂了吧!或者,是指着董鄂?瑞琪来救你?呵呵,难怪啊,难怪你一次次追逼我救董颚出狱,怕是对他早生情愫了吧?他才出牢狱多久,你就迫不及待要投入他怀中?” 他的声音似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冲击着锦织的整个大脑,她紧紧地咬着牙关,胸膛上下起伏,艰难的抽着气。 空气好冷,怎么连呼吸都样困难? 她看见他的唇张张合合,却好像入不她的耳。只听见风声,雪声,梅绽开的声音,还有,胸中某处,裂开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伤她?对她说这些绝情的话,这样样冤枉她?他明知不是这样的! 余锦织,你看,你看他的表情,他那样的讨厌你。 他不爱你了。或者,从来都没有爱过。 你看,你什么也没有了。 连原本,他那层淡薄的爱,也从手心溜走。 又或者,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此生零落,早已不可再持。 一直支持着她的精神支柱一瞬间坍塌,人似堕入黑暗绝望的囹圄。 她想高傲的昂起下颌,洒脱对他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告诉自己,你很勇敢,她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打倒自己。 再是苦痛,再是折磨,也要骄傲的笑着,保持着自己的自尊。 她一遍遍对自己说,锦织,你很棒,你什么都不怕,告诉他,你不在乎他。他什么都不算。 可扯扯嘴角,一眨眼,眼泪就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喉间像是被什么塞住吐样,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身子涩涩发抖,看着眼前这位掠夺走她一切的男人,脑中似有一根弦“砰”的一断,她也不再能自控,攥紧拳头,猛地锤胤禛,失声吼道:“爱新觉罗胤禛,你个混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凭什么这么伤我!你凭什么玷污我对你的爱!我那样爱你,看见你遇险,宁可为你挡剑。未婚怀着不的孩子,哪怕别人再怎么白眼,我也甘之如饴,只因,只因他是你的孩子。父亲因你故去,我自欺欺人骗自己不能向你追究。我死心塌地跟着你,日日守着空房等着你!可你呢!你却只是抱着别的女人,你根本不爱我,你根本不爱我!你个混蛋……我恨你……” 锦织从所未有过的痛哭流涕,全身所有力量在一瞬间坍塌失去,人几欲倒下。 胤禛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浓,见她失力发软,忙一下将她带入怀中,由她在他怀中盈盈泪泣,却觉前所未有通体舒畅,积郁之气一扫而光。 最后,实在是盖不住笑意,他捧起的她脸,一个痛惜的吻落了下去,喃喃道:“傻人……你怎就看不清我的心呢……呀!” 当他的吻落下来,锦织才猛地反应过来,极度气恼的推他,哪里推的动?只能像小兽一样,狠狠咬他的唇。 胤禛吃痛,却未放开锦织,反将她拥得更紧,自嘲一笑:看来,这辈子真的栽在一个女人手中了。 “你放开我!”锦织想也不想,下狠劲踹胤禛。 胤禛紧紧拧着眉,忽略疼痛,用尽全力圈箍住锦织的身体,两颗剧烈跳动着的心似乎在此刻融合在一起。 “锦儿,我说过,你要的,我都会给你。”轻轻吸口气,胤禛虚眸看着雪花飘絮在空中悄然纷飞,将他俩重重包围,“今儿……我允诺你,从今尔后,再也不眷宠别的女子。信我,可好?” 胤禛怀中的锦织安静了下来,她埋在胤禛颈间,看见墙角,几枝红梅,在风雪中迎风怒放,幽香清绝,婉转飘浮。 他答应她了……可,他是亲王,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他能做到弱水三千,取一瓢么? 情使智钝,她真的很想相信他。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么?他短短几句话,竟叫她感到温暖幸福一瞬间填满了整个心房,曾经的痛苦似已模糊。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让她觉得不再孤单。 “我不,我不信!”锦织噘嘴,大力推胤禛,转身飞跃,可弯弯上扬的唇线,却说明了她的好心情。 漆黑的民户小道,只有几个灯笼燃着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曳。 一个小娃梦中憋醒,推推身边的母亲想叫她带他尿尿。 可他的娘亲半天不醒,忍不住,他想自己也有四岁了,自己能行,就摸黑爬下床想寻夜壶。 忽而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奇心一起,他鼓起勇气,循声趴到窗边,小心翼翼推开一个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往外望。 却是偏了头,不解的看着前方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喃喃自语:“他们在做什么呢?” 胤禛将锦织压在石墙前,抓住她不听话,挥打挣扎着的手,直接用亲吻锁住她的反抗,直到软绵绵的贴在他身上时,他才念念不舍的结束深吻,以免她呼吸窒息。 锦织气喘吁吁的瞪着对方,小脸涨得通红,一抹两人嘴角连着的银丝,赌气道:“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是个坏蛋!” “锦儿……”胤禛看着锦织那玲珑精致的容颜,本最是绝美娇柔的人儿,怎会那样倔强,他却拿她毫无办法,不由轻叹,唤道。 锦织仰首举眸,却不小心掉进他幽寂的漆黑孤眸,含怨的瞳仁,带着深深的怜惜和无奈,叫她移不开眼,心跳没来由的剧烈起来。 胤禛凤眸柔和,情意似春水荡漾,优雅伸手,他轻轻抹去锦织长睫上沾着的密密麻麻的晶莹雪沙。 锦织不自觉的闭眼,却听见胤禛的声音似山涧里飞溅而落的清泉般动听响起,却那样掷地有声。 “锦儿……我,爱新觉罗?胤禛,愿倾所有,一直陪着你,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分开你我,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可,你当谨记,无论何时,我做何事,你须一直相信我。若是你先退缩,我绝不会原谅你!锦儿,等着我!” 锦织眉心紧拧,内心挣扎,耳畔突然又回响起那句话“‘御龙剑,龙啸凤鸣;鸳鸯藤,一生一爱。三春过,鲲鹏展翅;凤凰飞,心只悦君’。孩子,浮生一梦,心若浮萍,也淡然也疏狂。若执意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找到云纹紫睛龙凤璧剑与祥云紫莲龙凤玉珏,则能扭转轮回……” 那厢,迟钝的少妇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乖孩子不见了,忙支起身子寻找儿子。 “狗娃,趴那做什么?也不怕冻着?” “娘,娘,快来看,那个男子在啃啃那位姐姐的脸,是不是很好吃啊。” 天真的声音,那样的甜甜响亮,吓惊了不远处的那对可怜的有情人。 不失不忘 红日初升,晨曦泼彩。 太和殿,殿正当中是高高在上的象征皇权的金漆雕龙宝座,沥粉金漆的蟠龙柱围绕着御座,精致的蟠龙花藻井,仙鹤炉鼎,袅袅升烟,整个大殿在晨晖下,显得格外金碧辉煌,庄严无上。 雍正,头戴缀朱纬的黑狐皮冬朝冠,一身明黄朝服,绣金龙九条,五色云蝠纹,八宝立水,身形如苍松般挺直,冷漠刚硬,傲然雍容,徐徐由御座上负手步下,眉宇间王气慨然。 行至广场,迎着明媚的曙光,他只手轻按那白色汉白玉栏杆,虚眸俯瞰九阙宫城,红墙黄瓦,朱楹金扉。 这是他的万里河山,九洲社稷,在这片朗朗乾坤下,他要亲手注写属于他的青史! “皇上。”一个婉转轻柔的女声响起。 闻声,雍正收回远眺的目光,缓缓转身,眸光移向那位贞娴雅静的盛装佳人,那惯于紧抿的嘴角轻轻漾出柔柔的情意,唤道:“锦儿……” “胤禛……”那位气度无双,淡雅楚楚的女子迈着袅娜步伐,慢慢靠近胤禛,把自己送入他怀中。 雍正浅笑着拥紧她,她恬美一笑,将下巴抵于雍正肩膀,露出她的玉容…… “禛!……”锦织猛地惊醒过来,心剧烈地跳动着,额上冷汗涔涔落下。 屋内阒然无声,她忡怔的抬眸望向四周,熟悉的幔帐锦被,提醒着刚才不过是一个梦。可是…… 眼前还浮现着那副画面,胤禛的肩头那笑意晏晏的女子…… 眼睛一酸,锦织颓然的靠在床头,伸出手凝视着皓腕上的那串泛着淡淡绿光的琉璃佛珠。 乏力起身走到窗前,锦织推开那刻花梨木窗,迎面扑来萧瑟的寒风裹着雪沫子顿时将身子打个透,心凉骨寒。 浑身打个了颤,她人也清醒过来,昂首望向那乌黑如墨锦的无际天空,唯几只半明半暗的稀星无声挂在重霄上,轻轻闪耀寒光,叫她忆起胤禛那双墨眸弯起来后里面潋着的光芒。 抬起手,想象着胤禛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腻润玉面的画面,葱玉般的指尖轻点了点颊,喃喃道:“禛……” 从初遇至今,已逾十载。 ‘十年踪迹十年心’,相识难忘一梦场。 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多美好的爱情童话! 可胤禛,我不信,我真的不敢去相信胸怀帝王鸿图之志的你,能与一个女子情独钟,生死相许…… 春去春来,终有一日你会忘记我的吧…… 我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你个世界,过往种种,恰似误入广寒,不过南华一梦。 我也会慢慢忘记你。再痛,再难受,也不过一时一刻。 等过去了,再回首,想起当时的泪,当时的恨与爱,可能不过一笑付之,全作当日无知固执。 再是刻骨铭心,也能相忘江湖, 一定能的。 偏生,脑海中还有个声音在回荡。 天不老,情不绝,心寄东风,君可识? +++ 正月里。一钩弦月,朦朦晕晕,雪夜萧萧,风声幽幽。 雍王府。飞檐叠壁,盏盏明灯,绚丽夺目,朱联门画,透出节日的欢快喜庆。 胤禛书房内灯火通明,锦织的身影投到在锦布窗纱上,剪出纤柔秀逸的轮廓。 看着手中捧着剑,剑鞘上雕着龙纹镶满翡翠宝石,纯黄金打造的剑柄,握上去,镇心凉。眼前清明,只长长的眼睑中滚动着一滴泪光,眸光颤抖,却迟迟不愿落下。 院外隐有笙歌,屋内哀愁如空气,氤氲弥漫。 吸溜一下鼻子,剑从指尖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刺心震耳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锦织独坐在倚窗紫檀镂雕木通炕上,目光扫过紫檀案上,折本、书籍齐齐的叠在一起,白玉笔架上支支紫毫整齐,墨锭砚笔,砚面上芜湖钞关制墨未干,墨香淡淡萦开。 纤素玉指执一支笔,锦织想象着胤禛办公写信作诗的模样,往往是微蹙浓眉,稍作凝神,再是从容落笔,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和好那夜,他也是在通炕上,紧紧拢了她一夜。 清丽的眉眼间,一抹化不开的淡愁轻沁,苦笑划过唇畔,她下了炕,极慢的移步,指尖轻轻抚摸屋内每一处可能胤禛触碰过的地方。 这雅致的青釉缠枝广口瓶,那多宝格上的各色瓷器宝物,高高书架上一排排佛经典籍,这些,都曾留下过他的指印吧。 绕过红木泥金雕花九折屏风,来到那铺着瑞草云鹤锦被的床前。 垂眸,目光久久的凝在她亲绣的彩丝比翼双飞枕上。 比翼双飞,比翼双飞。不是彩凤,灵犀难,如何双飞? 抱住那枕,坐在床沿上,将头埋在枕中,深深吸口,闻着上面那熟悉的味道,动也不动。 时间久了,几让人疑她已熟睡,唯那轻飘飘的灯火下,她的身影愈加单薄。 一旁青瓷香炉里,一炉香尽,无人再添,残烟层层叠叠缭绕着,笼得她整个人也显得飘忽起来。 突然,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紧紧抱着那枕,猛地抽泣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在颤抖着。 脑海中反复着曾看过得句话“事到如今,不是不爱,是不能爱。”不能爱,只有相诀别,别了爱,别了互相折磨。 放对方,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真的很怕,很怕…… 有推门的声音响起,锦织忙收敛心神,胡乱的一抹脸,眼肿肿的,他会发现么?干脆,背身倒在床上装死。 “锦儿?”胤禛走到床边,偏锦织侧着身子也不搭理他。 他不以为然,轻轻躺下,很耐心的抚上的她手臂,嗅着她身上的袅袅幽香,凑在她耳边,声音低沉玩味,“不是不愿来府里么,怎今儿这么乖,倒自个儿来了?偏等我去宫里才遣人禀报,累我在宫里也不能安生,眼巴巴等……” 这边还说着,大手已经不老实的去解锦织衣襟上的纽扣。 “我……”锦织一拍他不老实的手,尴尬的想话,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忙噤了声。 胤禛轻声一笑,亲吻上的她耳垂,不经意却发现她眸中蕴着的濛濛细雨。 “锦儿,你怎么呢?”胤禛怔住,长眉微拧,心中禁不住开始抽丝剥茧,捧起柔顺的绿云青丝,沉声音,怜惜问道,“谁给你气受 了?” “还不是你!除了你,谁还能伤我!”锦织翻转过身,轻轻捶胤禛,噘嘴嗔8道。 在橘色的微光下,锦织眉如黛玉,腕脂颊红,朱唇樱点,娇羞怯怯,清雅出尘中却带着几分叫人迷离的妖媚。 感受着掌下的弱骨纤形,胤禛心魄颤动,伸手一打幔帐,翻身欲压锦织。 锦织却不依,一推胤禛,看着他蕴满情意的凤眸中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解,锦织两颊的笑涡浅浅荡漾,抬高下颌,蛮横道:“岂容你一直欺人太甚!” “那么,许你欺负,可好?”胤禛笑的狡诈,整一只老j巨滑的狐狸。 锦织摇头晃脑斟酌番,最后如赐人大赦般,慷慨大方的头:“且给改过自新的机会!饶你此番。” 胤禛很贤良的头,笑得很无辜。 “那么,今宿,你就面壁思过吧,我回去了。”锦织刚想越过他下床,却被胤禛反身扑压倒。 锦织吃痛,皱眉道:“艾公子,你可轻些?” 胤禛沉声一笑,露出一口洁白闪光的狐狸牙齿:“不急着走,本王还未报答余姑娘不罪之恩呢!” “你欲如何?”小白羊锦织很后知后觉的缩缩身子,眨巴着可怜的大眼睛问道。 满意得看着局促得样子,两颊胭脂醉人,胤禛安慰道:“长夜漫漫,容本王徐徐道来……” 当一个深吻结束,锦织的小肚兜已被扔到不知何处时,锦织才想到要搬回些局面。 “……打个商量,可不可以我占主导?”最后奋力反抗。 “好,没问题……先等着……”胤禛答应的很干脆。 好?等着? 小白羊还想扮猪吃老虎?而且还是胤禛这种比狐狸还狡猾的老虎? 嗯,还得再修练几百年。 “锦儿……锦儿……” “嗯……?”声声熟悉的呼唤入耳,锦织幽幽转醒,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转眸落入胤禛载着抹忧色和歉疚的眼里,而他早已穿戴整齐。 心暖,还酸。 “什么时辰?天亮了?”锦织问,却未听到胤禛回答,遂疑惑得看向他。 胤禛眸间染些许愧色:“已近晌午。” 他这样一说,回忆起昨晚的情事,锦织脸顿时羞涩的漾成粉红,昨夜,昨夜好像又不争气的晕厥过去。 胤禛坐下疼爱眷念的圈住锦织,叹道:“是我太不知节制了,锦儿……你身子可还好?”许是忍得太久,或是欲中添情更加人失控,每次与欢好,他都有些放肆的不像自己。 “没事,不过我饿,还想沐浴。”锦织摇头,将身子深深偎入爱人怀中,蓦然想起或许以后再也不能感受他怀抱的温暖,他的柔情,心一抽搐,泪几欲落下。 好在此刻却有人在外禀报胤禛有人求见,他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对锦织说他去去就来,便起身叫丫鬟来伺候锦织。 锦织点头,目不转睛的送他的身影离去。 待胤禛料理完事情回来,便见锦织正抚摸着他书房挂着那把剑。 他从背后纳锦织入怀,淡淡一笑,瞳若春水,溢满情思,声音低悦沉沉:“锦儿,你很喜欢这对剑?” 锦织呼吸一窒,手一颤,顿了顿,才艰难的点头,只庆幸胤禛看不到的她的表情。 “这对璧剑是当年世祖章皇帝(顺治)赐给皇阿玛的,十岁时,因……尔后皇阿玛将此剑赏赐与。二十余年,我一直将它们挂在书房。锦儿,‘龙吟凤鸣’……” “‘莫失莫忘’……”锦织幽幽接道。耳边,回响着狂风刮起,窗锦被吹得剌剌发响的声音。 “嗯,不弃不忘……锦儿,今儿,我将这凤剑赠与你!” 梦中女子 偌大的雍王府,一片宁静。 锦织熟门熟路,悄悄潜入胤禛的书房,然后摸黑入后面的寝室,从墙上摘下龙剑,复又出来。 借着极淡极晦暗的月光,锦织依稀看见书房内的摆设。 那张紫檀圆桌旁,他赠给凤剑…… “……不弃不忘……锦儿,今儿,我将这凤剑赠与你!” 锦织侧过头,正望进他脉脉的眸光,心跳不由加剧;那翻腾来去的索求,似被卡在胸口,半晌都无法脱口。 不过索要一柄剑而已,为何竟连呼吸都会样困难? 她 恍惚想起,胤祥送她祥云紫莲凤佩时,她软磨硬泡把那龙玦也一并要了来,何曾犹豫过?可如今…… 锦织装作玩笑般:“既如此,你把两柄剑都给了我罢。” “为何?”胤禛蹙眉望着,很是不解。 锦织极力用轻松的口吻:“龙吟凤鸣,不离不弃。你将两柄剑分开,不是让它们彼此孤单?” 胤禛凝视着,神情莫测。 锦织心虚得不敢对视,复转过头,垂目看着手中的龙凤璧剑。指尖轻轻颤抖着。蓦的,她的手被握住,胤禛低沉的问:“锦儿,还不信我吗?” “呃?”锦织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样问。 只听他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与彼此的心跳共鸣着:“龙吟凤鸣,不离不弃。龙翔凤舞,莫失莫忘。今日送你凤剑,就是誓言。锦儿,你可明白?”他转过锦织的身子,直直凝视入她的眼底,锦织似被蛊惑,傻傻望着他。 胤禛眼里光芒闪耀,字顿,“我,爱新觉罗胤禛,在此立誓……” 忽然有靴声橐橐,敲碎寂寂庭院的宁静,也惊醒锦织那难以自拔的柔情绮梦。她快速窜入耳房,轻轻推窗,从窗中翻身跃出,隐入假山后。 然而,那一双明亮坚定的眸子,似乎还在凝视着她。 殿宇沉沉,月光清朗。数盏灯笼照亮朦胧的园间小径。随着靴声,出现的是胤禛颀长的身影,锦织几乎要放弃此次的偷来的剑,只想回转身,跑得远远的,不让他猜疑的意图。 但是的脚犹如钉子钉在地上,目光贪恋地追随着那伟岸威仪的背影,看他在高树浓影下经过,看他步上台阶,看他迈入燃起灯的书房。 他的身影在明亮的门口闪而隐,接着,窗上映出他清晰的侧影,锦织几乎可以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可以想象那轻微的颤动后脸上的表情…… 原来,深爱一个人时,连他的影子都能让人如此眷恋! 锦织心中酸楚难当,眼泪滴滴滚落,在脸上留下冰凉的痕迹。 早就知道今日的结局,可为何,一次次深陷其中不知逃避? 能抵得住日后的思念么? 当她离开,回忆今日的一切,会不会后悔? 而胤禛,发现她的离开,会怎样愤怒?会不会派人抓她? 可是,他永远也抓不到。 当好回去,从此永隔两个时空。他找不到她,而她,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是愤怒,还是伤心。 想到这一点,锦织心中虚空得几乎站不住。靠在身后的假山石上。 映在窗上的影子来回踱步,应是在思索为难之事。他的眉心,又该皱起。 锦织忽然极想掀帘进入,给他个意外的惊喜,虽不足解开他的难事,总可稍慰他烦燥的情绪。 刚不由自主地跨前步,忽太监趋至帘外禀道:“四爷,年大人来了。” 锦织似被烫似的,整个人往后缩。 名瘦高的子进入雍王府的书房。 年羹尧…… 锦织背靠着坚硬冰冷的山石,仰头望着穹宇中的眉月,双眸迷濛。 她的清朝历史知识再缺乏,总也听过年羹尧是雍正朝的大将。 只是,她不知道年羹尧有个妹妹,更不知道,年羹尧的妹妹,竟是那晚梦中所见之子! 梦中,锦织看到胤禛一身明皇绣九龙朝服,在九阙宫城中,明媚晨晖下,他拥住一位极美丽的女人,气度无双,淡雅天成,满身的盛妆与那红墙黄瓦出奇的协调。而他满眼的温柔深情…… 原以为,那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却不料,本该是锦织梦中虚幻的女子,居然出现在现实中! 数十日前,东直门大街上,锦织救名因马受惊而从车厢内跌落的子。那名女子,美得举世无双,一瞬间,就让周围的人惊艳失声! 但对锦织来,不仅仅是惊艳,而是惊恐了!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那子就是梦中所见之人。就算面目不明朗,但那通身的气质却再不会认错。 那一刻,锦织忘自己身着男装,这样盯着姑娘极为轻浮失礼;忘了那是寒冬腊月,朔风砭人肌骨,竟直直瞪着那女子,直到那梦中女子的哥哥赶来,冷淡地致谢,然后离开。 锦织回过神来后,立即去打听那女子的身份。 父,年遐龄,湖北巡抚;长兄,年希尧;二兄,年羹尧,内阁学士。而年氏千金,闺名自是不外传的,此次上京,是因三年度的选秀大典临近,由二哥年羹尧送来待选。 或许是直觉,也或者是其它的什么,锦织确信无疑那名子会与胤禛扯上联系。 锦织竟能在遇见之前在梦中梦到。这一切玄得令人难以想信。 “冥冥中,肯定有人在指示,警告,别再沉迷,到了该回去的时候……”锦织失神地喃喃自语。 御龙剑,龙啸凤鸣;鸳鸯藤,生爱。三春过,鲲鹏展翅;凤凰飞,心只悦君……浮生一梦,心若浮萍,也淡然也疏狂。若执意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找到云纹紫睛龙凤璧剑与祥云紫莲龙凤玉珏,则能扭转轮回…… 她初来清朝时曾在梦中出现的声音在她心底回响。 是,该走了…… 锦织凝视着映在窗上的他的身姿,心中剧烈酸痛。 “禛,刚才,你沉吟为难,是因为我么?你能待我到这份上,已是极限。政治联姻,美人权势两得,你怎肯拒绝?你的宏图大业之路上,已有太多阻碍了,我就不来掺和了。” 锦织淡淡一笑,毅然转身,离去。 身后,夜色浓浓,寒风阵阵。 禛,寒冷过后,就是明媚的春天了。我们初遇时,也是春天呢。艳阳灿烂,春野芬芳。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我偷了剑离开了。 胤禛,你就恨我吧。这样?br /gt; 锦织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20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20部分阅读 样,你或许就会一辈子记得我,恨往往比爱更强烈,更加刻骨铭心。任那位姓年的姑娘如何美丽温柔,你心中偶而总会有我的影子吧? 而我,则会用我的余生来回忆你我的一切。 禛,你再恨我,总也会偶而忆起我们曾经的甜蜜吧? 因爱生恨,总比因怨生恨好。 禛,你说是不是? 生死一线 月上浮云,十里平波。 锦织艰难转身离去那刻,胤禛正笑纹清浅如水,眸色淡然,波澜不兴的与年羹尧交谈着。 “天色已晚,亮工先回罢。”雍亲王随意地说。 “是,奴才告退。”年羹尧行礼后,躬身由高无庸领了出去。 门复又合上,胤禛脊背微微后仰,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他对年羹尧的态度,与对某些朝中大臣有所区别。对那些个德高望重的文武官员,胤禛一向礼贤有加,而对年羹尧,却是一定程度的随意。比如此次召来会面的时间,比如他对年羹尧说话的语气。 这并不说明年羹尧比那些大臣差。而是,某些时候,随意更能表示亲近。 只是若锦儿听说此事…… 胤禛浓眉微拧,按了按额头,从椅中站起,负手踱步。 这年素锦的事儿锦织迟早会听说,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罢了,最多再向她保证一遍而已。 等她气消了,还会是那般乖巧可人。一想到她赖在他怀中肆意撒娇的模样,胤禛心中便情不自禁漾起愉悦的感觉。 不过,锦儿太爱吃醋了,又那般不依不饶,总是叫他分外头痛。 想归这样想,胤禛脸上却殊无不悦之色,嘴角轻勾,俊眼微垂,在心中勾画她讨宠祈怜时,睫毛扑棱,玉面生姿那叫人心痒的娇俏动人。 又有几日未见她了啊……胤禛轻声一笑,决定去寻那时时惹起他遐思的小妖精。 风声飒飒,暗香满院,窗纸晕染黄|色的烛光,宁静温馨。 院中阒寂无人,胤禛并不出声,掀帘而入。 屋中,灯下,却只有侍女垂首做着针线。 “你家主子呢?” 侍女一惊,抬头看清是雍王爷,慌忙扔下手中活计,滚地行礼,瑟瑟道:“回……王爷,余主子出去了。” 一阵失望突然就溢满胸腔,胤禛脸色沉沉。 虽说自从锦织开医馆,外出是常有的事,但今晚…… 也许是因为心中本就担忧她的反应,如今见到空空的屋子,胤禛隐隐不安。 不苟言笑的四爷生性严峻,侍女在他的无言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去哪了?”胤禛接过丫鬟双手奉上的茶盏,抿了口,问道。 “回……回……四爷,二个时辰前,余主子出去过一次,好像是往……往王府的方向去的,奴婢猜……奴婢以为去找王、王爷了……一个时辰前回来,又、又出去了。” 侍女惊恐的神情更加深了胤禛的不安:“她可有言语所为何事?” “没、没有。对、对了,余主子拿了个长长的包裹,像是近来余主子时时把玩的剑。” “剑?”胤禛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心剧沉,额上青筋一跳,双手倏的握紧,骤然拂袖大踏步出屋。 招来贴身侍卫,他即刻下令一队亲卫去寻人。而他则先回到王府书房暖阁,果然发现墙上的剑已不见踪影。 “二个时辰前……那就是她看到或听到我对年羹尧的话?她……依她性子,应是将剑撂下,怎么却将剑偷走了?”怒火渐渐平息后,向来冷静的他凝神细思,没来由的,胤禛忽记起康熙四十年时,她从他手中夺过那对玉玦的情景。那是十三弟送她之物,照理说,既与十三弟诀裂,应该将玉还十三弟才是。 胤禛想到锦织的反常,又忆起无意中看到过的某本前明野史有关那对剑的传—— 难道那并非无聊者的凭空臆测? 联想起锦织初进京时四处打探的行为,“难道……这对龙凤玉佩,与龙凤璧剑,一直是她的目的?” 不会的……她怎么会? 可是,人是这世间最不可信的…… 不再犹豫,胤禛步出书房,神色严峻,下令道:“立刻动用所有粘杆侍卫搜捕持双剑之人,不管用何方法都要将人与剑都带回来!” “是!” “慢着。”胤禛嘴角微动,缓缓吐出一句,“不许伤持剑人,明白吗?” “是,奴才明白。” 侍从退尽。 夜色浓重,寒风过庭。院墙角,一剪梅树影子,漆黑的枝桠重重。 胤禛望着那剪梅影,一动不动。 近城门处一所简陋的客栈,昏黄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晃。 “呯呯呯。”有人敲门。 店伙计揉着睡眼起来开门,嘴里嘀咕着埋怨:“早不投晚不投,都是大半夜上趟儿赶来!”他边走,边打定主意要狠狠奚落来人一顿,明日老板的谩骂也不管了。 门一开,一阵寒风裹着冰雪湿气往里直灌,店伙计打了个喷嚏,张嘴刚想骂,忽然见到门外影影绰绰站着七八个彪形大汉,他不禁吓呆,双股战战,想喊,却喊不出;想逃,却无法移动。 “晚间可有人投宿?”一人问。 那人外形虽恶,语声倒不凶悍,看起来不像江洋大盗。 店伙计的声音回来了,但还有些颤抖,也不是冷的,还是余悸犹存:“有……有……半个时辰前有个年青小伙……” 那些人不待店伙说完,便涌进客栈,一间间搜查。 锦织听到动静,忙收起正研究的剑与玉佩,刚欲戴上面具,一名大汉提着灯已闯了进来,与锦织打了个照面。 那名大汉大叫:“在这里!”锦织想封他口已来不及。 况且,她明知他们是他的人,不好痛下杀手。 锦织抽出软剑,冷冷道:“刀剑无眼,你们有胆就上来吧。” 大汉们瞥见她背上长长的包裹,知道人物俱在,心中欢喜,带回去定是大功一件。不过,主子吩咐过,不能伤持剑之人,人又会武功,这倒难办。 几名大汉交换了下眼色,忽人人取出铜管往锦织吹去烟雾。刹那间房间内烟雾腾腾,锦织吸入一丝,顿时晕眩无力。 她一时不慎着了道儿,惊怒下提剑刺自己腿,但刚触到肌肤,却再无力。“当”的一声,剑落地,锦织到在地下。 “成了成了!”胤禛派来的人欢呼,就欲带走锦织与那一对剑。 忽然间,屋顶破一个大洞,尘土瓦片铺头盖头朝他们袭来,大汉们惊呼:“什么人?”陡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在满天烟尘中朝他们袭来,身手快极,大汉们几声闷哼,俱被来人点倒。 灯笼滚落地上,烧了起来。 黑影拿下锦织背上的包袱,将两柄剑抽出,对着暗淡的月光,凝视近剑柄处隐隐的暗纹。 “父亲在天之灵护佑……此神剑又归我朱氏之手!”黑影眼角沁出泪光。 他矮下身,抱起锦织,又拣起地上软剑,借着火光,细瞧了锦织几眼,喃喃道:“真像啊……莫非林堂主当初猜得没错?姐姐她……” 忽然有马蹄声敲击大街的青石地面,发出急骤的声音。 再不能多待,黑影抱着锦织拔地而起,在人马到来之前,从屋顶逃逸。 天明时分,锦织悠悠醒来,入目的,并不是胤禛,而是一张陌生的中年人的脸。 她一时不知是欢喜,还是失望。 昏迷前的一幕又回到眼前,隐隐忆起后来似有人打倒胤禛的侍卫,遂问道:“是你救了我?” 那人点点头,凝视着她,神色慈和。 锦织忽觉得这人很亲切,迟疑着问:“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那人望着她,:“若我没猜错,你是余无痕的女儿。我识得那软剑。” “你……是我爹爹的朋友?”锦织诧异问道。 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如今,我该叫他姐夫。” “什……什么?你……”锦织惊得跳了起来,愣愣的盯着他。 “锦织,你的母亲,是人的姐姐,所以,你该叫我舅舅。”那人眸中闪过泪光。 “我母亲……那么你……你是朱……朱……” 那人缓缓点头:“没错。我是姓朱……”眼中突现怅惘,“但我不用那姓氏已久,数十年来,只是个潦倒的穷郎中而已……” 易州,太平峪。 锦织跟着平白相认的舅舅到处转悠,寻找剑上密图中的标记之处。 说起来,有时候,世事发展,正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果让锦织自己找寻剑中所藏之密图,说不定一辈子也找不到,但有了这位舅舅就不一样了。 这剑中的秘密在皇位继承人之间代代相传,只要将朱氏皇裔之血滴入紫睛云纹龙凤剑剑柄处的龙目中,机璜开启,剑柄与剑身相交处便会显现图纹,两剑并拢,便是副完整的地图。 其实在锦织看来,可能任何只要是密度与血液相似的液体滴入都能开启机关。只不过古人迷信,才说定要什么正统血脉。 “这剑上地图所示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若能找到,必能扭转乾坤。”是历代大明皇帝从古书上所得的指示。而这对剑的来源,却并无人清楚,只知道,这对剑的原主人,与朱氏祖先极有渊源。 锦织听到舅舅的述说,心中怀疑他可能会错了意。 在锦织看来,扭转乾坤,大约就是时空转换,而非改朝换代……但她看到舅舅沧桑的脸在提到往事时突然焕发光彩,她终究没将这怀疑说出来。 说不定,这秘密不仅仅能让我回到二十一世纪,也能让拥有秘密的人获得神助吧? 但是,她坚信,即使冥冥中有神秘的力量存在,历史的轨迹是不能改变的。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对她来说,明朝也好,清朝也好,都是历史上的名词;她关心的,是她周围的人。胤禛,之翎,此刻,又多了舅舅。 她与舅舅才认识不到数天,亲情便已深厚。血,毕竟浓于水。 “这入口该是在哪里呢?” 锦织听着舅舅喃喃自语,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地图,再打量周围山势,最后,不确定地说:“舅舅,那地图所示,好像是悬崖方向……” “可那是绝路,你方寸失神时,我已细细看过了。” “呃……”锦织汗颜,尴尬道,“舅舅,累不,先吃点东西吧。” 舅舅笑了笑,刚欲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什么人?出来!” 陕窄的山道中突涌出来数十人影。 锦织抬头望去时,陡觉呼吸艰难——那为首者,正是胤禛! 只见胤禛骑着马,缓缓逼近,森森目光盯住锦织,一字字说:“余锦织,本王真是低估了你!” 他语如寒冰,眼中已不仅仅是愤怒,更藏着杀机,令锦织浑身犹若浸入冰水中。 “我……”锦织一咬牙,扭过头,不再看他。 本来就是她选择离开,他要恨她,也是情理中事。 胤禛见她全无解释,不由一阵气血翻涌,虚起眼,他眸色愈发晦暗难解,沉声冷笑道:“吴明,无名……好个神医吴明!本王真是看走了眼。” “什么?神医吴铭?舅舅,你……你就是董鄂大哥的……那个神医?”锦织愕然。 “不错!锦织,你认识那个姓董鄂的人?”吴明道。 锦织有点混乱,不自禁探究的望向胤禛。 却见胤禛如刀削般的俊颜带着刺目的冷笑,讥讽道:“还演戏?余锦织,你是怎么预料到本王会为你的同伙脱罪的?几时又认了舅舅?余锦织,你!” “同伙……”锦织心知定有误会,但一时不知从何解释起,只听胤禛大喝道:“给本王将这反贼拿下!” “别伤我舅舅!”锦织拦在吴铭身前。 吴铭打量着他们两人之间的神情,心中了然,低声问:“锦织,这个就是你在江宁舍身护着的清廷阿哥?” 锦织茫然不答——江宁?前事悠远,舅舅怎么知道? 吴铭蹙了蹙眉,忽然长声大笑,笑声震人耳鼓。笑音飒爽中,吴明如苍鹰般掠起,掠向胤禛。 胤禛的侍卫大惊,纷纷开弓射箭。吴明在空中一转折,尽数避过,手一招,几枝箭入手,再反手甩出,霎时几名侍卫倒地身亡。 “舅舅!别伤他!”锦织惊慌失措,朝胤禛飞掠过去。 数名侍卫以为她要伤雍王爷,俱使刀阻击锦织。 锦织一心只在胤禛身上,混乱下不防胤禛的侍卫会向她下杀手,眼看要丧生于侍卫刀下,一时间,胤禛与吴铭都是大惊,呼吸一滞。 “住手!”胤禛瞳孔猛得收缩,倏地大喝,侍卫们一愣,匆忙收手。 眼见锦织无事,胤禛心头顿时松。 忽然间,一个不备,他手腕一紧,已被吴铭制住。 原来胤禛刚才情急下疏于防守,被吴铭欺近身旁扣住,落下马来。 胤禛心头一跳一惊,眉目间却不带半点惊慌,清眸沉静从容,浅浅瞟向锦织。 淡阳出云,锦织沐浴在一层淡淡的薄晕,清眸含泪,脉脉含情的凝望向他。 一瞬间,胤禛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思潮如百川咆哮奔腾而出,俊容上凝着的怨恨,却在清寒的日光下,渐渐淡去。 原来,任她如何对他,他还是放不下她…… 可是,事到如今,她与他,再是情深,奈何缘尽。已再无法回头了吧。 是否他们的感情,本身就是没有因果的? 如果那样,是否誓言、期盼,也成了最大的讽刺和悲哀? 都说当局者迷,可偏生,他与锦织都活得那样理智。 人生一世,有时候活得最辛苦的人,就是像他们样,过于清醒,不愿自欺的人。 “舅舅!”锦织惶急叫道,欲出手阻止吴明。 吴铭瞪视着胤禛,这个清廷的四皇子,一脸怨毒,恨道:“江南一带设伏杀尽义士的,就是你这个满清狗贼设计干下的吧?” “义士?一伙贼子而已。”胤禛轻蔑不屑道。 “贼?”吴铭大笑起来,“你们才是贼!这本是人大明的锦绣江山,却让你们这群鞑子给生生糟蹋了!” “你究竟是谁?”胤禛心中暗惊。 “我么?是朱氏不孝子孙,至今一事无成……”吴铭神色沧然,忽而神色一厉,朝锦织道,“锦织,你的母亲也是大明后裔,你不是不知道,为何还与仇人纠缠不清?”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隐瞒已久的秘密被人当面揭穿,锦织定定看向胤禛,他震惊疑窦的神色叫她觉得似有只手在使劲捏住她的心脏,喉中堵着似的,半字不能应。 心弦一断,她脸色苍白,热泪盈眶,喃喃道:“我…我…我告诉你们,我谁也不是!你们谁也别逼我!我只想回去,回到自己的家!什么清朝,什么明朝,都与我无关!”说完,她蓦的出手,去夺吴铭手中的剑。 “你什么?”吴铭不禁大怒,心神疏下,胤禛倏地挣脱吴铭控制,抽剑疾刺吴铭。 吴铭因锦织的举动惊怒交集,出手再不容情,一掌击在胤禛背上,将胤禛击出丈余,落下悬崖…… “胤禛!”锦织长啸一声,大脑停顿,人已纵身跃下山崖。凛冽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耳畔鸿鸣,尽力提气凝神,可心跳却是无法控制的剧烈、慌乱。 急速下坠中,她一直盯着胤禛下落的身影,恐惧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口中声声自念“不要,不要……胤禛……”。 却见胤禛回首,蹙眉看向她,藏青色的衣袍在风中起伏飞扬,他倏然向她伸出了手臂。 只那一眼,那一抬臂,锦织觉得心都被他割裂,手指到心尖,皆是剧痛。 终于,飞速下落中,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泪水冲破大气压力,由锦织眼中滴落,打在那紧握交扣的十指上。 天边,黄昏天涯,江水与长空一色。远处,苍松翠缕,岩斜处积雪犹在。 锦织迅速探手,抓住了一块突出的锋利岩石,手被划破,血流如注,刺痛钻心,令她锁起柳眉。 她咬牙坚持,将浑身力量都聚集在这块石上,身体摇摆脚下想要踩住什么,好使劲将胤禛拉上来。 却不料这岩石根本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一时松动,轰然脱落,两人复又急速下坠。 虽然通过树枝阻挡减去了部分速度,但崖壑极深,两人落至地面时,依旧是裂骨之痛,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锦织悠悠转醒时,已是夜幕沉沉,稀星两三。 崖底一片压迫人的黑寂安静。 “胤禛!”声音一出,锦织都被自己的回声吓了一跳,只因着声音中饱含的惊惶、落魄、焦急。 如果胤禛死了…… 如果他死了…… “胤禛……”锦织声音骤然嘶哑起来,探手急切寻找,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纳进了怀中,那熟悉的温暖而坚实的身躯叫她蓦然泪流。 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复得的滋味,心中各种酸楚欢欣,如何道清? 她想看清他的容颜,看他摔伤没有,可眼前却是一片浓墨黑暗,惟有他手心的温暖,空气中他平稳祥和的呼吸声,和自己急乱的心跳声,在此时此刻此处,显得分外真实:“禛……” “余锦织,不,朱锦织,看我摔下来,你是何感觉?”胤禛打断她,声音沉闷,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听他如此话,锦织猜测胤禛当是无碍,心中竟是抑制不住浓浓欢喜,略思考他话中涵义,心下又是一紧,他们之间,隔阂已深,再难弥补了么? 不愿去想这些,也不想解释什么,锦织推开胤禛,没好气岔开话题,问道:“四爷,你可带了火折子?” 胤禛眸色深深,默然不语,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抖,火光骤明,照亮他深邃浩瀚、冷澈无波的黑眸。 锦织仰头往上看去,顿时泄气:“这崖顶怕距我们有几百丈……如何能攀上去呢?胤禛,你的人,明儿会找到我们吧……不过壑|岤隐秘,怕是不好找……” 胤禛瞟了锦织眼,不置可否,而是左右四顾不大的洞|岤,观察环境。 |岤中寒冷,锦织欲生堆火来,便走到岩壁枯枝旁,掏出小刀开始割下残枝。就着昏暗的光线,她心突地一跳,用手细细触摸岩壁,忙转头看向胤禛,道:“胤禛,你摸摸看,岩石分外平整光滑,似是琢刻而成。” 胤禛敛眉,合拳轻敲石壁,细细听声,若有所思道:“嗯,似乎并非瓮实,莫非?” 两人对视一眼,便默契的开始四处寻找触摸敲打。 感觉手下异常,胤禛将手中火光凑近,果发现枯枝掩盖下的一两尺见方的凸纹,下意识的,手下微微用劲,刚想后悔,为时已晚。 刹那间,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足下平地剧晃,锦织与胤禛忙身靠岩壁,稳住身体,慢慢向对方靠近。 不多时,晃动停止,他们刚觉并未发生什么异常时,却听见滔滔水声响起,不知所措中,两人震惊的发现四处开始不断大量涌水。 不容多思,胤禛忙回到方才那机关按钮处,用力按开关,锦织也四处寻找看是否有别的机簧。可,却是一无所获。 反到是那水越流越急,两人一边快速的寻找解决之法,一边频频对视,生怕一个眨眼间,对方就出了什么差错。 不多时,水便快漫到锦织腰间,锦织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不能有一丝松懈,也不去想别的,只告诉自己,一定要和胤禛出去! “锦儿,坐到我肩上来!”胤禛眼见水已高过锦织腰部,面上不露什么,心下已是急乱成一团,只高声命令道。 闻言,锦织内心掀起千层惊涛,只倔强的摇头:“不行,一定有机关可以退水的!我要再找找!” “你少给爷倔!”胤禛深吸口气,平复狂乱的心跳,跨前一步,双臂伸出,不容置疑的将锦织抱上了肩头。 “胤禛!”锦织心中五分喜悦,三分急恼,两份酸楚,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反抗的呼唤。 水流湍急,刚将锦织抗上身,胤禛一个身形不稳,几欲跌倒,锦织忙一扶壁岩作为支持,却觉手下石岩纹路凹凸不平。此刻火折子已被水扑灭,锦织凭着过人的视力和微弱的星光,连蒙带猜,清楚了那纹路是个乾坤八卦图,再细致抚摸,这两个对称的凹处,代表阴阳,其形状大小,凹处中刻着的花纹…… 锦织脑海中心电急转,不容多思,她忙取下腰间别着的祥云玉佩,深深吸口气,再凭住呼吸,奋力将两块玉佩按了上去! 突然一声巨响,一巨大的石门缓缓开启,锦织与胤禛来不及反应,不过眨眼瞬息,两人已被大水吞没卷裹而起。 爱如捕风?上 激流中,锦织本能的阖眼闭气,大脑昏昏沉沉,身感悬空急坠,茫茫然,恍若落陷黄泉。 手盲目的挥寻着,她心中惟有一念,胤禛…… 忽而,手被一大掌紧紧地包住,那样的有力坚定,锦织心中的空洞与茫然被瞬间填补。借着胤禛的力道奋力靠近他,死死的抱住他的腰。 千般思绪,别样滋味,叫锦织在无穷无尽的混沌中,顿感安宁。 生死相伴,不离不弃。有他,死又何憾?地狱天堂。 似过了许久,或许不过一瞬,锦织感觉被冲上了实地,才睁开双眸,绚丽光华倏得射入眼中,刺的她忙以手遮眼,蓦然间,一个身体挺拔的身影却已挡在身前。 胤禛将锦织拥入怀中,语调里带着些许担忧焦虑:“慢慢睁眼。” 锦织埋在胤禛胸间,笑了。 抬眸,锦织的目光与胤禛的轻轻相碰。 暗尘浮香,碧水带,映着两人相拥对视而立的身影。 前事犹思间,几番蹉跎,几番唏嘘。 蓦然回首时,涯望断,契阔犹在。 胤禛凤眸细长清透,脉脉如诉,爱意汹涌,切切问道:“锦儿,你可有不适?” 锦织心头一阵温暖,心疼胤禛青白的面色,她举手抹去他眉眼上挂着的水滴:“放心,我没事。倒是你……禛……你没受伤吧。” 胤禛心一松,嘴角轻轻勾起,笑容清隽却深不可究,只道:“难道我反不如你了?” 锦织心中百般滋味,手下移,默默运功为胤禛驱除寒意,垂头轻声道:“对不住……” 七筋八脉似有涓涓暖流缓缓行走,身心温暖,胤禛低头看了一眼锦织,凤眸淡阳浅照,丝丝情意按捺其中,语调柔柔,叹道:“你何时叫我省心过?锦儿,你到底瞒了多少我不省得的?” “我……禛,你后悔了?”锦织踟蹰一番,终是仰起头,与胤禛直直对视,幽幽问道。 一瞬间,她看到胤禛眼中如流星般闪过的一丝情绪起伏,只觉得心蓦然收紧,仿佛一个结,等他手起斩断,或亲手解开。 不过瞥然,胤禛嘴角浮出一丝晏晏雅笑,反问道:“你以为呢?”语气里云淡风轻,还带着些许玩味。 锦织哑然,不觉有些恼怒,这男人怎么总是这般? 转念再思,恍然明白,将颊贴上他的胸膛,她扁嘴道:“不要……”眼角却闪了泪光。 “不要?余锦织,你莫忘了,是你次次反悔逃避……” “……可胤禛,有些事儿,明知是错,莫非还要继续?” “那你为何又要回头?锦儿,难道你不明白?世间许多事并无对错之分。无论怎样做,最后结局都是一样。因此,你无论如何对我,我从未气你,只是……” 锦织等了半晌,却未听得胤禛继续,仰首望向他,只见他低头蹙眉垂视着,睫毛很长很长,遮住了眼底的光芒。 沉默片刻后,胤禛抚上锦织的柳肩,眸光斜移,为她拈去肩头粘着的一根长发,语气淡怅:“锦儿,做人莫太得寸进尺,否则,最后伤得还是自己!” 一 语道破一切,锦织身心俱震,柔肠百结。 隔了半晌,锦织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原是我奢求吗?禛,你我相识已逾十载,原本,我以为我们会有一个个的十年。可而今,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步。我很怕,你可省得?” 胤禛睫毛轻震,神情晦测,呼吸先有些沉重,后化为平和,只淡淡道:“锦儿……是你不懂……罢了,值当不值当的,等我将你提溜回去再好生计较。现下,找到出口要紧。”见锦织乖乖垂眸头,胤禛挪目扫视四周,却是蹙了浓眉。 眼前的一切,让他顿觉恍若身处地下皇宫园林。 宁谧中,雾气氤氲,无数的钟||乳|石由不见尽头的顶处延绵而下,由四处石峭旁灯柱上乒乓大小的夜明珠染亮。更有无数的水晶将光芒折射到地殿中的每处。 贝阙珠宫,飞檐反宇,亭台玉廊,凉亭水榭,小溪潺潺,竹林翡翠,团荷摇醉。处处由祖母绿、翡翠等各色宝石勾勒而成的花繁似锦……珊红柳绿,华光熠熠。 这奇石异宝,精致堂皇,空灵雍雅的地宫,叫饶是见惯珍玩稀宝的胤禛,清俊尔雅脸上也显出些吃惊。 运了一个小周,待胤禛与自己身上的衣服已干,锦织收手环视四周,入目之景叫不觉目瞪口呆,几疑身在梦中仙境。 忽而,她眸光定格在一处,顿觉一阵恍惚,夜明珠一黯一明间,脑海中像是有一根早被遗忘的弦被摇摆的光线轻轻地撩拨一下,心中蓦然一痛,脸上凉意丝丝,无意识地抬手轻拭,转眸看向身旁的胤禛。 却见他亦是定定的看着墙上的那幅巨大画卷,俊目沉凝迷离,神情困惑薄悲。 锦织呼吸凝顿,缓步走去,立在高高挂着的画下,手捂胸口,看着泛黄画卷中那对相拥对视的璧人。 画中子女发髻高盘,额间环一串细碎的珍珠,一身抹肩红色宽袖外袍,墨黑萤亮的丝线勾勒,她肌如雪皓,眉目如画,浅笑如云,美到极致。 那倩兮一笑的模样与锦织十分相似,清怡如月,却是锦衣玉服,高贵如神,眸色浅淡,红尘不入,虚渺如斯。 那男子身形修长,头上明黄玉冠,身套明黄坠珠纱袍,其内长衣雪白,袖口上绣着的五爪金龙显示着他至高无上的身份。 画凝时刻,男子正抬手替女子将被风掠起的散发拢到耳根后,那姿势与胤禛为锦织勾发时,如出一辙。微露的侧脸,丰神如玉,平淡如水,眸如夜空,醇色浓浓蕴爱慕。 一瞬间,思绪如行云,似流水,一一恍过。 锦织身体虚浮,折着柳眉,犹豫的伸手抚上画轴上的题句,喉中轻咽,喃喃念道:“锦样年华水样流,欢日尚少戚日苦。始觉心禛春觉晓,执手化蝶清风处。” 落款上书:“锦华始禛。” 大脑似被撕裂一般,记忆如潮激荡涌出,锦织心中巨恸,热泪盈眶,身子似无处着力,晃了几许,手肘处一热,胤禛已将她拥入怀中,眸光紧紧酸楚。 或许,世间一切,原本有因有果,有迹可循;或许,前一世的他们,尝尽甘苦之后,终得圆满。那么,今世的他们呢?时空穿梭,因缘际会,究竟为何? “禛……天河迢递,鹊架归路。” 锦织昂首凝视着胤禛,眸似春来海棠,一片芳心只付君。 “锦儿……碧落黄泉,与卿蝶伴。”胤禛俊目沉凝,声含幽咽,句句心哽。 不由自主地,锦织转身取下那幅画卷,收紧在手中,却听的一声轰隆,四壁震荡,机璜开合,道石门在画旁敞开。嗡嗡声后,却是熏风拂琉璃般的清脆玎玲声响起,扑身而来的,是全身上下的透骨寒意,胤禛与锦织都不觉颤抖了一下。 入目的是由无暇清透的硕大琉璃串成的珠帘,阻隔他俩探入室内的视线。一切复陷入空洞的寂静,耳畔似乎惟有对方急促的心跳声,整个血脉似乎都感觉到了心的悸动。 胤禛与锦织对视一眼,深深吸口气,心情稍许平稳,携了对方的手,极有默契的齐举步掀帘,迈入石门。 与外部的奢华不同,石室内却空空荡荡,石壁顶上皆有夜明珠照明,顶悬那颗尤为硕大圆润,珠下停放着寒玉巨棺,透明清亮,寒冷如冰。 此种玉棺,锦织只在武侠电视中看过,没料到世间真有此等宝物。她与胤禛凭住呼吸,艰难的步步走去。 不出所料,棺中所躺正是方才画中所见的那对比翼爱人,雅容韶颜,他们执手相眠,睡容安然恬静。 “锦华,始禛……” 只看一眼,锦织便觉思绪像是打了结,心头滑落痛楚,呼吸顿凝,喉头堵得难受,泪水汩汩,一滴一滴打在棺中铺着的明黄锦绢上,染得绢色暗黄。 她头脑一阵眩晕,本能的探手,捧起了锦华枕边的那本由黄绢包裹的书册,手颤颤巍巍的打开锦布,正欲翻读,想起什么,抬目眼波寻向胤禛,见他正深深锁着浓眉,拿起始禛头边放着的玉玺和布帛翻转审视,似陷入幽远的沉思。 锦织收回目光,翻开书页,见扉页上题着“二十春冬,往事湮灭。一生蹉跎,历经炼狱。执象而求,滤过光阴。方觉伤或被伤,弃或被弃,皆可一笑叹过,唯愿生生世世,天不老,情难绝,君与我,守望下一世,日出夕落。” 天不老,情难绝……这不是上次耳边回荡的语句么…… 伤或被伤,弃或被弃,始禛曾负过锦华? 锦织转身,一步复一步,敛神细细翻页读来,字字入心,行行凝泪,斑斑是愁…… “今日,我额间添得第一缕皱纹。 人生如昙,岁月如露,芳华一夜,白发又新。 笑与禛哥哥听,却恍然忆起六岁那年,是他第一回说,长大了要娶我…… ” 玉手轻抬,愁上长鬓,锦织独自撩帘而出,轻触之下,叮声细密。 锦织脑海中巨浪翻卷,回忆似散落的碎波珠花,滴滴串连,历历与目,散落意识渐渐流失,恍然如梦间,视线慢慢模糊…… 巨大的水晶镜前,美玉胭脂匣,黄金薰香炉儿,锦华眸如碧波映月,正凝视着镜中为自己绾发的始禛,两腮桃红:“四哥哥,你此次出使亓国,定要保重身体,莫要过于操劳累身。” 始禛细致的在锦华高髻上斜斜插了一白玉簪,拥她入怀,嘴角轻轻上扬到最优雅的弧度,眸光热切灼灼:“锦儿,等我回来,就娶你为妻……” 锦华转身轻推始禛,偏头眨眨闪着敏慧之色的清透眸子,笑眯眯道:“且等你破了我的龙啸凤吟阵再说!” 始禛心如明镜,眉梢笑意渐渐变浓,轻轻一刮锦华的小鼻头,自信道:“那便说定了!” 未听得锦华的答允,场景突然变幻,却是始禛与锦华暖帐相拥。 青丝三千丈,锦华神色倦倦,娇靥倩倩,主动偎上,螓首靠在始禛胸口,白脂似的纤指轻取一缕与始禛的长发相结,声声唤道:“禛哥哥,禛……” 始禛眸光流动,落在顾盼流媚,娇娆如画的秀容上,手使劲攫住的身子,深眸沉,带着微熏的醉意,封住的红唇,恣意纠缠,呼吸交浊。 深吻过后,他才略略满足的松开锦华,一望无底的俊眸专注深邃,有让人甘心沉沦的邪魅霸气。 擒了锦华的手按在胸前,他眉宇间显出几分霸气,一脸真挚坚定,起誓道:“锦儿,总有一日我要一统九洲大地,结束诸侯割据的纷乱战代。 锦儿,我会将天地捧到你眼前,九重宫阙,万仞高山,千丈流水,都将是你我的舞台!我要你凤仪下!此生来世,我只取你一人,终生相伴,白首偕老。 锦儿,等我!” 锦华绝美的眼廓勾勒出浓浓的执著和倔强:“禛,我会等着你 ,陪着你!助你,与你一道四处征战,看你问鼎中原,亲执江山,等着你缔造一个海晏河清的时代!” 话语落,眼前景色物事皆变。 狂风起,战鼓声声,旌旗蔽日,万军嘶吼,长枪青锋,光影照胆寒。 锦华立于马上,一身银白战甲,一脸肃然,如云飒爽英姿,晨曦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辉,似从九而降女神。 她手举三尺长剑,霜刃清冽,高过头顶,放声长啸:“勇士们,城中是我们世代生存的家园,有我们的双亲妻儿,岂容得他人践踏欺凌?让我们挥剑斩寇,护我河山!” 禛哥哥,你听,听战鼓擂鸣,看我军豪迈,戎装整齐。 禛哥哥……我,锦华,定会助你夺得万里清河! 禛哥哥……你听见锦儿的呼唤了吗? 景色再转,金漆碧瓦,画栋雕楹,绮丽富贵。 宫灯流彩,雍华的帝殿内,宪王已是病入膏肓。 始禛跪在榻前,额抵金砖,苦苦求道:“父王,请恕儿臣不孝,不能娶安颜公主。儿臣已与锦华……” “老四,你必须娶安颜为王妃。上回你出使亓国,慎王便对你颇为满意,慎王无子,安颜是慎王唯一的后嗣,你若娶安颜,便是得取天下最富之国!父王年事已迈,今后邶国统一中原大陆的任责父王只能期望与你,你不能辜负为父!” “父王!”始禛抬头,一贯冷峻的容颜已显慌乱,语气急切,全没了平时的从容镇定。 宪王孱弱无力的一挥手,目光冷冷,道:“至于四公主锦华……前些日子你在北部领军时,你六弟宣侯离藩入宫,跪旨求亲,欲娶锦华。本王,已然应允!” “父王,儿臣不答应!”如中惊霹雳,始禛瞪大了双眸,再也不顾及什么,倏然起身。 “哦?若是锦华父亲锐侯还在世,你娶她还可以商酌。如今……老四你不要亓国之富,难道就连始宣手中的十万兵马也不要了么? 始宣立誓若得锦华,愿倾所有兵力财富鼎立支持你征伐各国!他的性子像足他外公穆幽王,要美人不要江山。如你真愿为锦华放弃所有,父王也不迫你,康国王位给始宣便是!” 始禛唇微微颤动,欲言还止,垂头时,鼻翼微动,清泪两行。 场景突转,不必多言,几番心碎。 香车宝马,十里红妆,一帘割断,风流殆尽。 锦华勾帘望天,双颊惨白,无泪无叹。 此生,已是穷途末路了吧。 百尺高楼,一觉春寒,念念旧日,已隔万重。 宣侯轻轻托起锦华的手,为她戴上一串琉璃佛珠,道:“锦儿,此琉璃珠共十四粒,其中粒粒血纹化字,恰应合了佛经中的十四无畏。我叫人遍寻九洲方得,世间只此一串。” 锦华美目微垂,不言不语的凝视着腕间的琉璃珠。 见她如此,宣侯咬紧下颚,目光如剑,一剎那褪去所有的温度。 忽而,他似笑非笑,抬高锦华的下巴,语气如霜:“锦华啊,你的心是铁做的?你数年无出,本侯可有纳妃收妾? 急你所忧,与你所欲,本侯如此待你,你却连个笑颜也不愿为本侯展露。一听闻他夺了华国,占了风国,却眸泻月华,笑如灿莲? 锦华,你自己没有心,就当别人也没有么?这么多年,你可顾及过我半分? 我哪点不如他了?我为你舍了江山,他华帝始禛能做到?难道你是想要那凤位?好,那我将下送到你眼前便是!” 言罢,宣王拂袖离去。 “宣弟……”锦华哀哀出语,可宣侯身影已远。 严冬肃杀,阳淡光寒。 满城束甲,金戈陌刀,硝烟四起。 始禛身金黄铠甲,白马西风,王气如虹,霸气横贯。 看着宣侯倒在雪堆血泊中的尸首,始禛分不清到底是苦是凄,只举目眺望远方伊人所在,动情喃喃道:“锦儿,朕来接!” 打马扬鞭,不顾属下劝阻,始禛疾行至城门,却遥见锦华立在城门上,衣袂翩若惊鸿,茫然望天,飞絮满天,鹅毛大雪将天地覆盖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锦儿!”始禛眸光抖动,疾声唤道。 锦华身子一抖,一脸苍凉憔悴,哀艳惊心,轻声质问:“你怎么能杀了他?他是你亲弟弟……你如何忍心?……始宣是的夫啊……” 她麻木而绝望的盯着城下的始禛,颤抖着手举大弓,对准了始禛,弦缓缓绷紧,泪花迸出,潸然而下。 阖上眼,手指一松,箭翎一颤,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飞射向始禛的胸口。银芒破空。 锦织尤置旧梦,胸口悲怆恸彻。 却见锦华正用汤匙,为床榻上一脸病容,沉沉昏迷的始禛喂药:“禛,二十年前,你头一回说要娶我。十年前,你要我等你娶我为后……二十载,原不过须臾时光。 浮生岁月,计较权衡,对错之间,却把人事蹉跎,到底值得不值得?我看不破…… 可当你躲也不躲,任由箭矢射向胸口时,我便决定什么也不追究了。丢却生命,也不能失去了你。 禛,这一世,你成全了天下,却负了我。我成全了你,却负了六弟。 为何世事皆如此,永难得两全?” 始禛缓缓睁开眼,淡淡笑道:“锦儿……如今九国一统,回首往事,只觉得浮名浮利,不过过眼烟云。锦儿,磐儿稍长,朕将皇位让与他,与你归隐山林,可好?只愿若有来生……你我,两两相守不再负。” “真有来世吗?”锦华抱紧始禛,埋首低泣。 “锦儿,见到案上那对龙凤璧剑么?那本是当年我想娶你时,送与你的。明儿,不,等朕身体好些,我们将之埋在幼时初识之地,待来生,再来?br /gt; 锦织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21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21部分阅读 来此相会,以剑相认,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锦儿,锦儿……”感觉到那熟悉的呼唤声,锦织神志慢慢从前世过往中抽离,徐徐睁眼,看清眼前那焦急的俊容。 对上那情意流露的眼眸,锦织猛地扑进胤禛怀中:“胤禛。一”声清吟,隔绝了来世,唤回了今生。 胤禛,最后始禛放弃了江山,锦华放下了仇恨,一世盛景,一生沉浮,爱恨情殇,他们终成眷属。 一世落幕,来世轮回。 这一世的你我,又能放下心结,退一步,求一个海阔空,求一个地老天荒吗? “锦儿,我寻了良久,却找不到可疑的机关,或土质松动处。方才我持夜明珠潜入水中,见虽有缝隙可供流水泻出,但水流甚缓且无光亮,并无洞|岤通往外出。你莫焦急,虽无食物,好在,我试过那池水可供饮用。”胤禛推开锦织,镇定叙来。 锦织见胤禛一身湿漉,水滴长发,俊容苍白,心中只觉痛惜,却也不言语,只压胤禛坐下给他输送内力。 一番功夫下来,锦织已是筋疲力尽,方觉头脑昏沉,额头有些发烫,且胃已经饿得绞痛,才想起地宫不见天日,她与胤禛已不知在这困了多久。无水无食,且未找到出路,难道要困死在这? 不自觉地抱紧双臂,锦织发现大殿内寒气逼人,拧眉望向胤禛,见他的脸色也不见回暖,便朝胤禛身上靠去,手环在他腰间。 胤禛拢紧锦织,道:“你也觉得越发冷的紧么?许是那玉棺之故。可惜,我方才试过了,那石室的门似乎打开就关不上了。”着,他更加用力的搂紧锦织,欲传递给更多温暖。 锦织心气虚浮,身体不适之感也越发明显,恼道:“左右不能困死于斯,我们再找找。” “嗯,你我再四处寻寻。一切自有天命,莫要过于忧心。”胤禛湛然有神的深眸透出从容安稳,安慰锦织道。 锦织见他不慌不忙,昂藏的身躯岿然可靠,心下安定几许,想着胤禛还有可能是未来的雍正,不至于丧身于此吧,遂点头转身。 他俩在把地宫,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找了个三遍以后,却是一无所获,都有点颓唐了。 断粮多时,寒气逼人,气虚体乏,为了节省体力,他们便坐在亭中,打坐调整顺息。 殿内一片死寂,时间似乎停滞不前。 锦织身子到底熬不住,发起了极重的高烧,头脑沉重,周身滚烫。 怕自己昏迷过去,锦织打起精神,眼眸微微睁开条一缝凝向一旁的胤禛,自嘲道:“胤禛,看来,管你什么武林高手,什么天潢贵胄,没有五谷杂粮,衣帛被锦,照样不能活命。 如今,你我当真要困死此处么?雍王爷,你可愿与我同死共|岤?” 却又叹息一笑:明知答案了,何必要问?他有他的壮志凌云,他的娇妻爱子。哪一样,是他能轻易能舍得下的?她自己,不也不甘心,与他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吗?人总要到攸关时刻,才发现生命尤其珍贵,亦脆弱。 胤禛眉眼弯弯,轻声道:“锦儿,我可没做会死的打算。但无论可否逃过此劫,我说过要与你同生同死,便是决不反悔。你呢?锦儿……” 这声唤全然不似平日,透着七分缠绵,三分醉柔,叫锦织失神的凝望胤禛,他那双漆墨眸仿是冬夜黑幕上唯一的寒星,世间最亮的光源,让她柔肠百转,心心念念,只有他。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至少,在他的定义里,他这番话是发自肺腑。 继而,她明白了,什么叫能同死,却不能同生。 其实,胤禛若能回去,他还是会娶那位年家女子。 历史的转动是谁也不能改动的。 她也不能逆天改命,就像锦华最后写的,不能任由个人恩怨,让黎民陷入战祸之苦。同样的,她余锦织也不能承受历史改变所造成的各种可能。 若她能回去呢?终归,还是要回到现代么? 罢了,如果活不了,还有什么若是可言。 活下去,这才是首要的。 锦织敷衍一笑,刚停了功想站起来,顿觉得寒气重了起来,忍住刺骨的剔寒,她只拍拍胤禛的肩膀,故作随意道:“天寒地冻的,我着实是受不住了……” 话未完,她却失力欲倒,胤禛忙起身一搀锦织,担忧的伸手按上锦织的额头,看着她烫红的双颊,焦虑道:“锦儿,你病成这样怎不告知我?” 锦织敛眉尽力想凭自己的力量立住,可事与愿违,她只能失望无奈的靠在胤禛肩头。 看着胤禛充满忧虑和情意的眸子,锦织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却虚弱得放下手:“禛,我不想拖累你,你快再找找出口。你别管我了。” “尽说胡话!别怕,我会陪着你,我们一定会出去!”胤禛倏的打断锦织,将她围在他的双臂间,拢的更紧。 神志似乎在模糊,锦织全身烧的难受,本能的贴进胤禛,用脸摩挲着他的冰凉的衣服,逼自己清醒:“禛,我突然发现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想你能一直宠着我,想能一直照顾你,想陪你一起变老。可,或许就像你说的,我太得寸进尺了,所以,我一无所获。” “我好希望能有你的孩子……” 两人脸与脸隔得很近,唇与唇不过一纸距离,呼吸相交,下意识的,锦织面红耳赤,勉力抬头在胤禛耳上轻咬一口,她多爱这个男子……她不想死,可如果故事已然到头,死在他怀里,是最美的落幕。 胤禛身子一僵,垂眸看向锦织,光线凉薄,照见锦织眸中的悲哀和绝望,偏生,却是媚颜如毒,胤禛心蓦然一恸,牵出支离破碎的痛。 真的要等死么?不…… 他和她,一定会出去的! “锦儿,你需要驱寒。” 他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低头辗转上她的唇,伸手入她衣中轻轻抚摸腰际的玲珑有致。 锦织目光湿润,心跳怦怦,想回吻,却浑身无力,只能任他细细啮吻,含着她小小耳珠轻咬深吮,哑声唤着锦儿,声声入心。 突然,胤禛打横将锦织抱到亭中玉桌旁,让她跨坐在他身上,开始解他们的衣带。这个姿势,锦织正好能吻上他。 双手勾住胤禛的脖子,她细致的吻上他宽阔的额头,入鬓的双眉,那叫她心醉痴迷的俊气而颇具男子气的脸。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那么她要他记住她,她的心,她的身,哪怕多一秒也好…… 胤禛目光沉凝着,坚决地抬高她的臀,缓缓地刺入,下沉,让她吞没他,彻底包含他。 爱如捕风?下 当他灼硕的欲望侵入时,忍不住,锦织痛的泪水涔涔落下。 衣衫半挂,她挣扎喘息,指尖深深掐入胤禛的肩。不去理那痛楚,她只阖眸感受着胤禛的唇温柔的落在的锁骨,肩头,胸前……他是爱她的,对么? 这种绝望的快乐,叫她全身各处感官更加敏感。胤禛灼热的肌肤,细密的呼吸,有力的冲击,都叫她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只有死死咬住他的肩膀,才能止住自己的呼号。 可胤禛毫不理会她的坚持,反加快了动作,那封缄不住的,从嘴边泻出的细碎呻吟,惹得他动作更加狂野。 他再不是那温文尔雅,端严雍容的雍王爷,象只野蛮的困兽,他一味在她体内,心上肆意掠夺,激起她阵阵痉挛战栗。 空旷沉寂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交缠的喘息,交融的身体,时间、未来,都变得不再重要,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火热的紧致,强大的冲击,和每一根神经的彻底麻痹。 胤禛看着汗水濡湿锦织的鬓发,沿着的她脸颊颈项滚下,最后散落的发丝被汗水粘住,再落不下来。 那迷蒙堕落、满含情欲的虚弱神情,配着她清丽绝美的容颜竟无端生出极致的妖娆,情欲摧折,叫他再也不复温柔。 “禛!”倏然间,在锦织的一声惊呼中,胤禛抱抬起锦织,将她抵上身旁的玉桌,让她身子半悬在案沿,捧高她的腰肢让她迎就容纳他的欲望。 锦织恼他的野蛮,干脆别过头,微闭上眼不看他。 胤禛见锦织微张的双眸中流泻着如水波般的极致柔媚,不觉喉口一阵一阵发紧,低声在她耳边唤道:“锦儿,看着我,我最爱看此刻你的眼……” 锦织哪里理他,却在他的直视下,耳根更红的发烫。 见锦织不睬他,胤禛也不急,极耐心的用舌尖轻舔她的耳廓,身下动作缓慢而有力,一寸、一分的入侵,却,次次坚决的抵至她的最深处,叫人无处可逃。 他像魔鬼样邪惑的笑着,语气却很温柔:“锦儿,我再快些,可好?……乖,锦儿,看看我……” 那酥酥痒痒的感受,折磨人的难耐速度,和那清晰摩擦带来的极度快乐混合在一起,叫锦织的意识彻底被欲望涨满,终是没有骨气的睁开眼,恼怒的瞪向这个叫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胤禛挂着十分正义无辜的笑脸,猛地加速了驰骋,动作既深且快,又狠又绝。 锦织被情欲摧折的几欲疯狂,哀求的呼叫无法抑制的从她喉间逸出,痴妄而凄凉:“禛……不要……” 她仰着头,往后抵在案上,咬牙承受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亭顶天花上的图案在眼前摇摇晃晃。 纷纷乱乱中,那图案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心蓦然动。 这,这不是太乙玄门阵图么? 可胤禛不断加快的动作,重重包裹的极度快感让她很快又迷乱在情海欲火中。 高嘲不断袭着她的身子,一阵又一阵甜美的战栗从身体深处涌上来,无法遏止,她弓起身子,攀紧他肩头,极力承欢,迷乱着用身体述自己的欲望。 见她如此妖媚的情态,胤禛再也抑止不住,紧紧抱住她,狂乱的冲刺后,微微颤抖着在锦织身体内部释放了欲望。 似一个玩累的孩子,他疲乏地伏在她胸前,轻轻摩挲着:“锦儿,我不会放手。如能出去,你休再妄想离开我!” 锦织抱紧了他的头,眼角闪过泪光,终是无语。 情欲气息消散,待的一切平复,两人略作清洗整理,虚弱乏力的打坐调整时,锦织想起方才看见的那用羊脂白玉和琉璃珠组拼而出的图案,忙告与胤禛听。 “看出什么蹊跷?”锦织看眼正仰头审视的胤禛,问道。 “这阵图有漏缺。”胤禛若有所思,缓缓道。 锦织点头道:“小时学武,我便对阵法好奇。如我未记错,这幅太乙玄门阵图上,用琉璃组成的太阴、少阴象极上,各少了七个阵位。” 转头看向胤禛,略略思索后,锦织取下手腕上的琉璃佛珠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恬然自得:“十四无畏,胤禛,试也不试?” 禛,看来红线,是要我亲手断了。 胤禛低头眈视锦织,见她颊上,那因交欢而染上欲色红润尚未完全散去,可眼波已明亮清澈,如三月碧波般的纯净通透。 心下清明,胤禛手指梳过她如丝长发,目光深寒,声音低沉:“锦儿,若你要我与同你死于此,我愿陪。但,如若出去,我终究还是大清的四皇子、雍亲王……该如何选,皆由你……” 闻此言,锦织身心俱震,面色一白,眼角酸涩,犹不愿相信的挪目看向胤禛。片刻后,转身,她垂了眼帘,目光绞在脚尖,良久不语,寂若睡莲。 他们的呼吸很轻,四周是令人心悸的死寂。 菲菲芬芳环绕,繁花枝头,几枝疏影,斜斜映在胤禛身上,颊上,眼眉间。 而他的神情,不甚分明。 无声的煎熬辗转中,锦织忽而抱紧了双臂,周身像是失去了保护般,冰寒的空气由四面八方侵入体内。 良久后,胤禛无奈的叹口气,探手,欲拢锦织入怀:“锦儿?” 可在他指尖刚触到她手臂时,她已蓦然跃身飞向亭顶,咬着唇,极快的扯断那琉璃佛珠,将佛珠一颗颗嵌入阵图中。 胤禛紧紧锁着眉头看着锦织,缄默不语。 锦织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干净利落,待她收手落地,不出所料的听到了震彻心肺的轰鸣声,脚下震动,景物晃动。 可他们都没有急着去寻找石门。 胤禛沉凝的目光一直定在锦织身上。 锦织身靠亭柱,眼波投向一旁的荷池,池中影水摇晃,池顶石钟||乳|上水滴晶莹。 轻轻晃动,玉落浮萍。 他给了承诺,现在他等着她的回答。 可又叫她如何给? 反反复复,世事总是难两全…… “出去吧。”锦织终是开口,移目看向四周,却是折了眉,诧异的望着那紧合的石门,巨大的门廓,和由地下升起的十字型木桩机簧。 胤禛与锦织对视一眼,先举步走了过去,锦织拿起靠亭柱放着的双剑跟了去。 胤禛扫了一眼那巨大的石门,收回目光,用尽全力去推那木桩,嘎嘎声中,机璜开动,那石门缓缓开启,泻入淡淡的光亮。 劫后逢生,放下那些恼人的情情爱爱,锦织心一中松,那一刻的欣喜兴奋,绝非笔墨可以形容:“胤禛,们能出去!” 可胤禛只是沉默,低头,手上才微微松劲,门就卷合上一分。 锦织纳闷,回头看向胤禛,见他死死的盯着那木推手,心中顿时一凛,蹙眉问道:“你不能松手,是不是?” 胤禛抬头微笑,眸中带着少有的苍凉,语调却是极其温柔悲悯:“我推着,你先出去。” 锦织全身一颤,神情微怔,满眼惊愕的看向胤禛,黑瞳中墨浪翻滚,眸光才一颤,一滴,两滴,泪珠断线,不停地划落。 她的手颤巍巍的伸出,按在胤禛手背上,喉头哽咽,一时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会是这种机关?一旦胤禛松手,失去推力,这个巨大厚重的石门就会像弹簧样自动复位。 这算是考验么?看谁更爱的深?笑话,真是笑话…… 合上眸,清泪覆面,锦织轻轻微笑:“胤禛,你愿意与我同死,可如今,你却要我先走……你以为我会扔下独自逃生?” 胤禛眉间凝出痛色,内心挣扎,胸口起伏,急道:“锦儿,别跟我犟!放心,我不会有事!之中必要一人先行出去,再寻人来搜救!”此刻殿内如此寒冷,他额上却已经流汗,手上无力,虚弱的有些发抖。 锦织唇线浅浅飞扬,她吻上胤禛。温软绵长。情思漫溢。 “那么,胤禛,你先出去,可好?我等你来接我。”锦织笑若灿星。 “锦儿!你何时能叫我省心?你快些离去!”不敢多思,不愿权衡,胤禛压住心头澎湃着的千层涛浪,万般思潮,只眉梢一挑,不容拒绝的强硬命令着,语速极快。 “胤禛,你瞧,你想掩饰之时,说话总是极快的。” 锦织似嗔似笑,淡淡直视胤禛,带着一股孩子撒娇时的倔强,“禛,我不傻,你骗不了我。” 断粮多时,室内寒气逼人,且他们又行下那等事,早已耗尽精气。要是平常人,怕早就撑不住,现在的他们不过靠意志强忍罢,如何能等到援兵来救? 胤禛身子紧绷,心跳激烈,半晌不能言语,只看着锦织用指尖轻轻勾勒他的眼部线条,听见:“胤禛,我也最爱看你的眼。我还没看够,我要看一辈子。一辈子,你明白吗?少也要有该有个50,60年吧……” 胤禛心中绵软凄然,怅然苦笑,指明现实:“锦儿,现下,你我只能出去一个。” 锦织倩兮一笑,眸中闪过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慨然,嘴角却挂起了一抹冷艳自傲的神气:“我偏不要。要么同生,要么同死。胤禛,你可愿意与我赌一把?” 胤禛疑惑的看向锦织,等她的后话。 锦织也不兜圈子,举起手中的剑:“这剑是纯玄钢打制而成,你说以它们的强度塑性能抵住石门急速合下时的压力么?我的轻功还不错,你可愿将性命暂放我手中?” 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可即使彻底失去回现代的机会;即使以后的日子,胤禛天天拥香怀软;即使有一日,她终要离开他,活得煎熬,尝尽相思,她也要他活着。 或许,只有在生死一线,许多平日里难解的问题,都变得浅显简单了。 “锦儿……” 竹影入水,寒雾满池。 蒙蒙寥寥,双影叠叠。 锦织将双剑抵放在好,走到胤禛身边,屏住呼吸,抓上他的手,两人定定对视,那一瞬间,仿佛可以听到对方激烈的心跳。 “胤禛,我数到三,你就放手,我带你走。、二、三!” 足点风起,身如飞燕,袍影犹在,人掠石门。 “嘣”的断裂声紧跟震耳欲聋的巨响后,一切又恢复安静。 半晌后,黑暗中,隐约有低低沉沉的声音笑开…… “胤禛,始禛留下的布帛上可写了什么?” “治国论。” “你莫不是给带出了来?唉,人心皆贪啊,没料到堂堂雍亲王也会干此等顺手牵羊之事。” “锦儿。” “嗯?” “此乃我大清江山,这天下都是大清皇族的,何论区区一布帛?” “土贼……” “你说什么?” “我说雍亲王果然思虑周备,深谋远虑。” “锦儿,本王真该好生管教管教你。” “教育应以理服人,你干嘛采用暴力,踩我脚?” “咳,咳,咳……” 白马青丝 春风慢摇,暖阳无限,帝京皇气,锦楼绿树,琳琅长街。 前门内大街,九归堂。 一身男装,覆以面具的锦织为一重症患者开药方,便转到内室,接过贴身丫鬟依青奉上的用当归、红枣、何首乌、枸杞等熬成温热的汤水。 正欲喝下,初白掀帘而入,凑近耳畔轻语几句。 听完,锦织浅浅一笑,清眸生辉,低头看了看小腹,一口气喝完那补血的汤药,甘甜暖意腻漫心底。 迫不及待,锦织登上停在后门的马车,与端坐在内的胤禛目光相碰的一瞬,笑容灿若月华。 去了面具,她双手一勾胤禛的脖子,乖巧的把头一靠他宽广瘦削的肩上,大拇指不安分的拨拨他的耳垂,轻声唤道:“胤禛。” 其实,平日里,她难得会样情感外露。再是欢喜或伤心,也喜欢口是心非,好似什么也不入心。可今儿,的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加快,装不出云淡风轻,不知该如何把昨日才确定的好消息告诉身旁个自己最爱的人。 胤禛却不语,别了别头,面色不豫的避开她拨弄的手指。 锦织敏感得觉察到,满腔热情被冷水一泼,她敛了笑容,松开手,疑惑、带了些挑衅的斜眸看向胤禛。 胤禛不作理会,侧过面,往窗口靠了靠,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左手放于腿上,右手捧书,闲雅泰定的翻阅了起来,身子随着马车辘轳轻轻摇晃。 锦织眉间淡蹙,斜身依了车壁,手支下颌,不发一言将目光锁在胤禛身上。 两人就样,维持同一个姿势,对持了将近半个时辰,谁也不话说。 比耐心,锦织到底还是输上胤禛几分。渐渐的,她不免开始走神…… 胤禛今天穿了身石青色府绸夹袍,他向来不爱穿浅色的衣服,似乎更偏爱黑色、藏青色,袖上的纹饰却喜欢用金线绣制,称得他更加清傲雍严,难以亲近。 看着他搭在膝上的手指,锦织第一次发现他的指关节相当分明,修长硬朗的手指,如三月竹枝般优雅的弯着,甲盖修的整齐干净。 他的手很大,每次两人相偎时,他喜欢大掌捧住她的双颊,然后指腹按住的唇,用饱含爱意、温如春水的目光细细描摹的五官。 每每这时,她的世界变小的只容的下他。 面对爱人,人总是最容易心软,于是,没忍住,锦织靠着胤禛蹲下身,白皙如玉的手覆上他的,仰起头,可怜巴巴的眨眨眼望着他。 完了,完了,在气势上输了一节。 她果然是个没用的女人。 不过,他是知道那件事儿了么? 四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胤禛放低书,毫无松动的垂目面无表情的看着锦织,脸色抹青。 “你知道了?”锦织扁着嘴,下巴抵在胤禛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无辜的柔声道。 胤禛手指微动了动,不说话,呼吸很浅。 锦织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小心翼翼问道:“生气了?” 胤禛还是不说话,将书扔向一边,目光挪向一旁的汝窑彩绘莲塘壁瓶。 闷马蚤!闷葫芦!小气鬼!难缠鬼! 锦织心下腹诽,唇际却勾出一抹娇艳的笑,如桃花照水,讨饶道:“爷,您有话就说么,这样不明不白的生闷气作什么?别生气,会长皱纹的。” 胤禛喉头冷冷一哼,带着惯有的讥诮语调:“生气?我生的哪门子气!爷说过,你做了什么,爷都不会与你置气!” 一 抽被锦织下巴压住的手,拿过才被他弃了的书,他作天天向上,日日苦读状,只是翻开的那页明显是他方才早就看过的。 锦织心下清明,夺过胤禛的书,起身蹭到他怀里,黛眉凝愁,用一双轻染黯然惋楚的水眸淡淡的凝视他,幽幽道:“胤禛,你那日舅舅平安脱险,我自是信的。只是,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自然想知道他身在何处,是否安好。我也不是去寻他,只要晓得,他平安的活着,我便心足。” 胤禛凤眸轻轻一眈,肃着雅韵的俊脸,不咸不淡道:“你担心亲人安危,我自是清楚,又怎会为此事生气?” “那你是?”锦织审视着胤禛的表情,迟疑问道。 “哼。”一声轻哼,胤禛垮着脸,移开眼波。 锦织有些恼怒的瞪着他,凭什么就得她一直哄他?他为何总是样,啥事都喜欢闷在肚里不说;生气了,什么都不解释,却总要别人去费心思猜得他的想法。 风动帘起,金辉由窗帘斜着洒入,他颊上、长长的睫毛上便染金色的光晕,让他冷如刀削的面容也柔和了起来。 锦织闪神,想起那年在九疑山,竹林湿润,小阁烟波,余晖掠影,胤禛笑意轻扬,静静看着她的模样。 他身上树影繁花,风华绝代;眸中暖阳迷醉,情意蓄满。 转眼间,便是六年。 罢了,何必计较?不是已打算好,要和胤禛恬淡的相守一生么?退一步就好。 心思回转间,锦织轻声一叹,扳过胤禛的脸,看入他的眸子,认真道:“禛,如今,你也知道我的身分。你叫我怎好求你帮忙?算下来,除去你,现下我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董鄂大哥,且他也识得舅舅,因此我才寻他帮忙的。胤禛,大哥虑事周备,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胤禛有些嘲讽一笑,墨眸中隐有怒气,正要话,马车却停下来。 侍从在外轻声请示:“王爷,到锦鸳庄了。” 胤禛淡应了声,推开锦织下车,径直一人入院子,也不管后面的锦织有没有跟上。 他就样扔下了她。 锦织怔在车里,心空落落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眼角竟有些酸涩。 离了车,锦织挥退欲跟上来的侍卫,深深吸了口郊外清新的空气,放开目光望着无际前方那一大片草地,亩亩田地,和大片的果园中那已冒新绿的鸳鸯藤。 自从两月前,他们经历生死考验后,回到京城,胤禛便让锦织搬离原先住的院子。毕竟上次在河北,吴铭的话暴露了锦织的身世。虽说当时跟在身边的都是他的亲信属下,可他向来疑心甚重,为防万一,还是让锦织住到了这个他第一次为她庆生的庄子。 鸳鸯藤下,一生一爱。一语成谶,却是爱的极苦。 天上飞鸟轻鸣,锦织一人一影,踢着路上的小石往前走着。 忽而忆起什么,锦织慢脚步,看着小径蜿蜒,延伸到远处那十里荷池。她一步一步地轻踏前进,前年,她的生日就是在这过的。 夜里瑶雪苍茫,星光朦胧,她与胤禛出来踏雪。 一前一后。胤禛走在前面,她在后面几步处,踏着他踩下的脚印,埋头跟着他。 一 直一直,那样走着。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突然胤禛止了步,站在寒风中牵起她的手,朝她手心吹热气。那细致的模样,她一直记得。 心暖暖的,她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叫她现在想来都觉得肉麻的话:“胤禛,无论你走的再远,我都能跟着你的脚印,找到你。” 胤禛微笑着拥她入怀:“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那时,他的声音是少有的认真。 不,其实胤禛无论做什么事情,大到朝政筹谋,小到一书的摆放,都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他与胤祥下棋,拈子拧眉细思,步步斟酌;一人习武时,一招一式,分外较真。 可偏偏对她却不同。对弈敷衍,比武闲散。 除了,除 了芙蓉帐里那事他会格外严肃对待外,连对她说话也喜欢音调拖的长长,一幅懒洋洋的样子。 以前,她不明白,甚至觉得他对她不够上心,因此常常没有安全感。 人大了,经的事情多了,人也活得清醒起来。 才会知道,像他那样的男子,最怕别人看透他的心,越是在意紧的东西,越喜欢表现的等闲视之。只有在被她逼急了,或是情浓时分,才会在言语上表达几分。 胤禛,今儿这样子生气,是吃醋了吗?他还真以为她与之翎有什么么?真是个笨男人。 有马蹄声响起,锦织回头。 三春繁花,白马青丝。 胤禛独乘一骑而来,身影沐在夕烟苍然中。 “胤禛,我喜欢你!”锦织笑若熏风,两颊笑涡,霞光绚丽。 影落叠叠,零零碎碎;萋萋青草,风过擦身。 马儿悠闲的甩着长尾,不去理睬躺在草丛中两人。 胤禛将锦织压在身下,吻如春风软丝,叫锦织心身都轻轻飘飘起来。 片刻后,他伸入锦织的衣中,慢慢往上游,大手掌住她的||乳|,轻轻拢捻起来。 锦织浑身滚烫,身子一颤,轻声一呼,倏然想起什么,忙用力去推胤禛:“不行……禛,今儿不行……” 胤禛勃然一怒,却是怒极而笑,嘴角扬起,一手抓了锦织的两只手,讥讽道:“噢?前夜欢好时你不是还拼力承欢?怎么昨儿一见之翎,今日就不行了?余锦织,你还敢对他无意!” “你什么!你,你个笨蛋!我……”锦织彻底恼了,使出内力,抽出手推他,谁知胤禛反应快速,全身覆上锦织,迎了她的掌扣在头顶不让她动。 锦织愈想愈不甘心,用尽全力挣扎着,心却越揪越酸,哼的一声,泪水顿时溢满,又恨又气:“你个坏蛋,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还这样欺负我 !你个小心眼,铁公鸡,就知道拈酸泼醋!你给我走开,我不要你!” 闻言,胤禛呆住身子,左手微微一颤,迟缓的按上锦织的下腹,抬起瞳眸灼灼地看向被气的腮染红晕的锦织。 一时间,郊野静的出奇,静得似乎能听见身旁花绽的声音。 忽而,舒畅爽朗的笑声荡开,响彻。 之后,一切很好,很美。 除了晚间,胤禛重提之翎的事情:“不许再去见董鄂?瑞琪!” 锦织晓之以理,告诉胤禛她只当之翎是大哥,而他心里也只有大嫂。并威胁胤禛她已怀了小宝宝,不能受气。 怀孕的女人最大,胤禛没法只能退一步,说吴铭之事,他会处理,让锦织少去见之翎。 锦织不愿与胤禛闹僵,遂也答应下来。不过,她的想法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只有之翎么个朋友,说什么也不能让感情淡了。 一行烟黛,十里青色。 锦织就在这烟影清风,山野庄园里,安静恬适的送走了春,迎来了夏,盼着秋,满心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莫悲秋 天灰蒙蒙的,雨丝凌乱,深庭寂寥。 枯叶乍凉,满卷散,暮秋荒芜。 雨下整整一天。 锦织就在亭子里坐下了一下午。看雨点不断在池面上点开一个又一个同心圆,密密麻麻的交叠,又散去。 “锦织,你能叫那董鄂?瑞琪打听我的下落,表明你心底还有我这舅舅! 唉,舅舅方才他也不是责备你,更不是逼迫你!舅舅是心疼你啊! 我这一生,经历太多反复动荡,早已不再相信男女之间的什么情爱…… 你是太年轻了,才看不透啊。你以为你怀了那满清王爷的孩子,他就能真把你当回事? 你可知上月他府上才摆了个满月酒,许下月又将添的一子?你还傻兮兮的希冀着他真会稀罕你肚子里的? 锦织阿,人生一世,终要落叶归根。 你这般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你可想过日后的下场? 百年后,你非但入不他爱新觉罗家的陵墓,更有何颜面面对我朱氏列祖列宗?你如何对得住你娘,对得住我大明! 你这是不忠不孝啊!” 池水清静,叶碎涟漪,澄澄影浮。 锦织垂着眸,将所有的情绪流动隐藏在眼帘之下。 坐的久了,寒气侵身,人也木了。 手抚已经完全隆起的腹部,锦织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移目,看着雨水在地上的残叶上缓缓流淌。 那年在竹林里,烟雨迷离,她对胤禛说,她不会怀他的孩子。 万物寂静中,水珠不断从他的额上、眉梢、鼻尖成行流下。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离开那刻,没有一丝表情。 有人说过,人最悲伤时,不会再有表情。 她知道,她是在他心里的。 他不会变。 他不会负她。 锦织不断安慰自己。可脑海中却自虐般,止不住推算着胤禛那两个孩子被怀上的时间。 一个八月出生,便是去年十月左右他碰了其他女人。 下月又将得一子半女,可知是今年一月份他与另一个女人…… 那时她盗走他的剑,不辞而别…… 这到底该怪他,还是怪自己? 轻轻叹了口气,锦织疲倦的闭上眼睛,唇畔却扯出一丝苦笑。 “主子,您回来后便坐在这,,已近两个时辰。这暮秋霜雨肃寒,您要受了风可怎得好?奴婢求您回屋吧。”丫鬟初白入亭,便跪在锦织面前,求道。 这初白是胤禛特意挑来锦织的,十分玲珑聪慧。知道余主子外表温柔和善,可骨子里却清高倔强的紧,决定要做的事,通常是谁也劝不动。不过,伺候没多久,初白却发现了对付锦织的法子。 只要下人们跪下恳求她,或搬出怕四爷责罚的借口,往往十分有效用。 这不,她看见锦织蹙了眉头,肃面勉力起身道:“你这是做甚么?快起来,你一跪,我就看着头晕。” 初白不依,磕个了响头,哀求道:“主子,您这样,要叫王爷瞧去了,奴婢们少不得要受饥荒。求主子,快些入屋吧。” 锦织无奈的摇头,知道群小丫头吃准了自己的脾气了,见不得她们样卑躬屈膝,便道:“尽瞎说,今儿你家王爷摆寿,又怎会过来?你们这群小丫头,总拿他来压我,仔细下回我叫四爷把们都给许配出去,我也图个清静。” 话是这样说,锦织却是微笑着弯腰,伸手去拉初白站起来。 纤细如笋的指头刚探向初白,却猛地一阵腹痛,尖锐清晰的汹涌而来,疼得锦织浑身直哆嗦,忙一扶桌案,抽搐般喘息着。 “主子!您怎么呢?”初白惶恐的搀扶住锦织,高声呼唤,“来人啊!” 锦织感觉身下一暖,有热流涌出,竭力镇定,咬牙道:“去,去叫稳婆和大夫来……我,我怕是要生了……”她 太任性了,明明怀了孩子,怎么还能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枯坐这样久呢? “可,可不是还未足月?主子您别怕,不会有事的……”初白握紧锦织的手,安慰着,又回头高声叫道,“快来人啊!” 锦织深深吸口气,茫然的抬眸看向黯淡下来的天际。 风肃肃,雨纷飞。 望不穿,这重重云层,深深雨雾,依稀中,胤禛的身影却忽隐忽现。锦织想看清他的脸,但雨似乎密集起来,看不分明。 此刻,他府上应当是红楼锦墙,宾客云集,丝竹歌舞,祝彩声声吧。 胤禛,我们的孩子怕要提早降临了。 整整一夜,风雨萧萧。鸡鸣声隐约从远处传来,天色却阴沉昏暗,不见曙光。 屋内灯影恍惚,产婆和丫鬟捧着带血的器皿匆忙的进进出出,室内的安神香盖不住四处弥漫着的血腥味。 长久的剧痛煎熬耗尽了锦织的气力,她气若游丝,神志游走在半醒半昏之间,眼前视线也是模模糊糊。 隐约间,她似乎还想起多年前,有个妇女说,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走上趟般,头胎一定要叫相公给找个好稳婆…… 相公……胤禛,你在哪?……你为什么不陪着我…… 胤禛,我下身痛得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样,头也越发昏昏沉沉,再也使不出力气了。 别说我没用,我真的努力了,呼气、吸气、使劲,可孩子就是不出来,他在怪没好好照顾他。 胤禛,我好累,可我不敢睡,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 胤禛,你在哪里? 我好怕,真的好怕。 “主子,您别睡,千万别睡!王爷就要来了,您要撑住啊!”初白不断用温热的布巾为锦织拭去冷汗,唤着她,不让她睡去。 “初白,你听清我的话,一定要保孩子……”锦织艰难的抓住的手,语气却很坚定。 “主子,求您别丧气话了,您会好好的,您是大善人,救了那么多人,老天定会保佑您和世子的!”初白急切道。 “傻孩子,他怎么会是世子?莫要乱说话,小心惹来祸端。”锦织锁着黛眉,虚弱无力道。 “对,对,是奴婢口快失言,是小阿哥,小格格,主子,奴婢求求您,跟奴婢说话……”初白汗流浃背,不停的催唤着锦织。 锦织欲言,微微张了张口,却觉连再多说一句的气力也没有了,漆黑的睫毛轻轻颤抖,她疲惫的闭闭双眸。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烛影飘香,喜字映辉,自己一身大袖红衫,火红罗褶裙,凤冠霞帔,安静的端坐在床沿等待着良人。 胤禛深如潭水的凤眸暖暖柔柔,含着叫人心跳失速的笑颜,拿起秤杆,轻轻挑开她的红盖珠帘。 龙凤烛,龙涎香,鲛绡缎,彩结盏,交杯合卺。 她看见自己对胤禛微微笑,看见胤禛精瘦有力的双手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 仿佛,耳边还回响着他沉稳有节的心跳,让她心安。 原来,看得开,不代表不渴望。 她真的很想嫁给胤禛。 最爱的子。最值得留念的婚礼。每个女子的梦。白头时细述的回忆。 气息越发微弱,耳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疲倦像重石般压下来,将锦织的意志完全吞没,只觉得有个声音,在诱惑着她,让她放弃,彻底脱离这红尘的痛苦与羁绊;有双手,在拉着她不断往黑暗里坠落,让她无力挣扎。眼前似乎晃过很多人的脸,爹爹的、胤祥的,之翎的,最后是爸爸的,爸爸宠爱的笑容。 锦织眷念的伸手,想去触摸父亲的脸,可浑身却是越来越冷,只听见爸爸叫她乖女儿,津儿,快醒醒……爸爸……我好想你…… “锦儿!锦儿……你醒醒……” 忽然间,冰凉的双手似乎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包住,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像是从极远的光明处传来,响亮而清晰。 “胤禛?……” 是他在叫么? “锦儿,锦儿,是我……” 他来了…… 她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人,终于来陪她了…… 痛楚早已麻木,锦织却忽而觉下腹一空,苦与痛暂逝,一瞬宁静后,她听见啪啪几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满腔喜悦,锦织竭尽全力想抬起身去看,可全身筋骨错位的疼痛感复又袭来,眼前一黑,她再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一晃二十多日过去。 白玉紫檀鸳鸯比翼三折屏风后,锦缎铺成的床上,胤禛修长手臂将锦织拥在怀里,用脸颊爱怜而轻轻摩挲着怀中锦织那还略嫌苍白的浅媚容颜。 锦织披撒着三千青发,躺在胤禛胸前,弯弯的眯笑起眼睛,用手指逗着大红锦褥里那恍若无骨的婴孩。 小家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圆圆,目不转睛的盯着锦织试探的指尖,本正经得握着紧紧小小的拳头,一下下挥舞着,想去触母亲的手指。 眼见每次都被母亲躲开,他小脸憋得有些泛红,眨巴眨巴明亮的眼睛,小嘴巴就委屈的撅起来,煞是可怜。 瞧他那无辜的小样,身为父母的两个大人看着儿子噗嗤而笑。 许是未足月便出生,这小家伙初时极丑,红红瘦瘦的小脸上一层浅黄绒发,鼻眼皱巴巴的,丝毫看不出哪一处地方像锦织或胤禛。 过了几日,才慢慢好看起来,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眉眼像极了锦织,鼻子和脸廓随胤禛。 还有就是脾气,比他阿玛雍亲王还大,睡醒了、饿了、不高兴了,哪怕一时没人守着他,就爱咿咿呀呀的哭,旁人只好一刻不得闲的观察他的动静。好在身体倒不像一般早产儿那样孱弱。胤禛得意的说这是得益于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优良血统。 “锦儿……你说孩子学会的第?br /gt; 锦织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22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22部分阅读 第一句话是阿玛,还是额娘?”胤禛转眸,仔细的凝视着锦织眉深目丽,含了慈爱光芒的面容,吻了吻她的耳珠,柔声开口道。 锦织偎紧了胤禛,低声笑着:“倒是心急,等明年就晓得了。澹儿,你对不对?明年我们家澹儿就会叫阿玛,额娘。”孩子的||乳|名澹儿是锦织取的,取“澹乎若深渊之静”的意思,只希望孩子能澹宁平和,恬淡名利,宠辱不惊。 感觉到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锦织举眸看向爱人,与胤禛深情的眼波相交,不觉嫣然恬静一笑。 胤禛心一动,没忍住,手轻轻拨过锦织细腻如脂的脸颊,寻上了她的唇,正要碰上,却有人不依。 哇哇的干哭着,澹儿明亮如镜的水眸直直的看着锦织的胸,嘟着小嫩嘴,蹬腿挥手,宣布本小爷饿了。 锦织无奈的对胤禛笑笑,解开衣襟,侧了侧身子,一边为孩子哺||乳|,一边轻拍他的背,哼着歌儿,哄他入睡。 澹儿认||乳|,其实也不怪孩子,是锦织定坚持要为自己的孩子喂第一口奶。 结果,小家伙此后就只认自己母亲的气味和||乳|水。||乳|娘抱着他哄上半个时辰,他也只面无表情的看着,或是嚎声大哭抗议,一口也不尝,大牌的很。 胤禛拢紧了锦织,垂目看着他们的骨肉结晶,小嘴忙乎,大口大口,不停的吮吸着他最爱人的||乳|,且还常常抬圆乎乎的大眼睛窥视他阿玛,生怕他阿玛要跟他抢似的。 心弦一拨,胤禛心中最柔软处,突然涌动起从未感受过的、异常奇妙的感情。 终是止不住那心中的悸动和喜悦,他在锦织耳边低语一句。只是,他声音太小,锦织注意力又在孩子身上,终是没有听清。而胤禛也不愿再说第二遍。 不强求,锦织低头看着爱子,听着身后胤禛有力的心跳,只觉此时此刻,铺盖地,都是幸福和安定。 心中曾有的伤痕,开始慢慢愈合;曾经痛苦的回忆,似乎也变得值得。 有他,有孩子,她再也不会害怕。 就这样生活下去吧,守着他,守着孩子。 人生其实很简单,亦或,她求的一切很平凡。 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悬壶济世。 能看孩子迈出第一步,教孩子识第一个字,看着他慢慢成熟长大。 为胤禛亲手做上一餐餐饭,端上一杯杯水,陪着他慢慢变老。 对他们亲口,我很爱你们,我的丈夫,我的儿。 足以。 当初白捧着托盘,推门转过屏风时,看到的就是样幕。 灯花摇曳,轻纱罗帐上映着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似乎,那薄薄锦帐已将纷乱尘世隔开,而帐里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再也容不得其他。 初白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可是那平寂祥和的一幕,直到白发时,她也记得清楚。 + 京城,八贝勒府。 一场雪后,满院素裹,万木萧森,静谧无声。 西院正房,太监侍女,低头敛目,守在屋外。 八贝勒胤禩仰躺在炕窗旁边,脸色蜡黄,闭眼静摄,呼吸却是匀称的。 想着自己的额娘良妃上月突薨,想起皇阿玛对他势力不断地打击削弱,种种厉言责骂,什么系辛者库贱妇所生、柔j性成、自幼性j心妄,还有兄弟间永无止尽的勾心斗角,倾轧迫害,他心中种种烦难,没个头绪。 翻了个身,胤禩正觉心中悲怆苦涩难抑,却闻得下人禀报九爷来了。 忽起浪 “九弟来了?”见九阿哥胤禟掀帘而入,胤禩胳膊一抬,似想起身。 胤禟忙过去俯身按住他,边取下帽子,边打量了一眼胤禩的面色,只道:“八哥,瞧着您的气色倒好些了。好生调理着,过些日子定能大安。” 听着窗外寒风呼吼,胤禩越发觉得满胸积郁,苦笑一笑:“咳,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我的处境你是最清白的……弟弟这是从宫里回来?” 胤禟自是明白胤禩犯得是心病,有疾不假,但主要还是装个幌子避门谢客。 随意欠了欠身,等着奉茶丫鬟闭门退了出去后,胤禟方抚了抚剃得趣青的头,叹气道:“八哥您可别说这泄气话,如今局势风雨不定,咱兄弟几个还指着八哥您呢!” 听胤禟话里有话,胤禩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今儿个见驾挨刺儿了?” 胤禟冷冷一笑,双手捂着杯子,道:“见驾?今儿皇阿玛只传太子和四哥进去。哎,如今这太子是越发不成个话了,这些日子叫刑部弄了个贪贿名单,案卷里全是咱们的门人,抓得抓,关得关,那叫一个狠绝!皇阿玛也是有一本准一本。不过,我越琢磨,越觉着里面有影。” 胤禩略看了一眼胤禟,面色阴郁,目光幽幽闪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让他抓!虽些人与我显得稍有些亲厚,但说到底,他们还不都是皇阿玛一手提携上来的!你没看出来?皇阿玛是纵着太子作孽作到满,往死里送他!帝王之术,讲究的就是欲擒故纵,顺水推舟。当年皇阿玛不就是这样对老十三的……” 也用这招对付了自己,不过这话,胤禩又怎好出来。 顿了顿,胤禩干咳一声,一摆手,缓缓道:“罢了,不说老十三的事儿。九弟,你瞧着,后头还热闹着。如今,倒是四哥,总叫人看不清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近来他连上了几个赋税改新、人丁滋生的折子,大受皇阿玛褒赞了,是越发得圣宠。不过,听前日里他府上才满百的四子元寿(弘历)在洗盆时竟被水烫伤,至今尚未痊愈,今儿皇阿玛宣四哥进去,必定也是体贴这事儿吧。” 原本听着胤禩的话,胤禟一直铁青着脸沉思,可听他提起四哥,胤禟反眯了眼,黑得不见底的瞳仁越发深幽,轻声一笑:“不过一小娃,能不能痊愈的,还不是看自个儿的造化?真要夭折了,也是他福浅,怨不得旁的。八哥,前儿个兄弟听了个趣儿,说给您凑凑兴。皇阿玛身边的太监郭秀儿悄悄跟我说,咱们四哥,磊落清高的雍王爷之前养了个外宅。” 胤禩似乎并不震惊,脸上泛了点红润,闲闲道:“,养个外宅有何稀奇的?倒值得有人报到皇阿玛那去?” 胤禟不禁看胤禩眼,目光熠熠闪光,笑而不语。 胤禩侧了侧身子,双手抱在胸前,瞥了眼胤禟,挑眉笑道:“好个老九,还跟八哥卖关子。说罢,查到什么了?” 胤禟端起茶往嘴边一送,抿了口,再放下,眸子已经阴寒冰冷,沉吟道:“八哥还记得年初时四哥大病一场,连着一月歇在圆明园养病么?” “嗯,当时咱兄弟几个还去瞧他,看样子似乎病得不轻。” 胤禩熟视胤禟,肯定道,情知胤禟话里有话。 “他倒是装的像!” 胤禟脸色阴沉沉,道,“八哥,我也是昨晚才拐弯抹角的打听到消息。其实,四哥压根儿没病,他是为了个女人去了趟河北易州。” 闻言,胤禩倏然坐直身子,双眸炯炯有神,问道:“这事儿怎么不早回我?还是那个姓余的女人?我早说过,一个大活人怎会平白消失了。四哥倒她将藏的严实。” 胤禟唇边勾出一抹难究的笑意,道:“八哥,真没想到,在用情上,咱兄弟们竟都比不上四哥。” 胤禩不置可否,只关切问道:“你可查出余氏现在何处?” 胤禟虚眸,缓缓摇头,手指案面,深不可测笑道:“不过,更为紧要的是……八哥,我把事儿连着一起寻思,越发觉得这余氏的身份透着蹊跷。四哥那样个人,要真看上眼了,为何不直接给余氏抬个籍,收了她就好?放在身边岂不安妥多?且说了,不过是女人,即便是四哥为耽误差事,皇阿玛大可以训斥四哥一顿,让他弃此女便是。可为何皇阿玛隐而不发,反下了密诏,派人去查这女子。您说这还不够奇?可惜,四哥治府甚严,身边的人一个个……如今咱们手上也没得什么线索凭证的。” 胤禩盯向胤禟,神情异常专注,出了半日神,方道:“不论怎样,先查到此人下落才是首要的。” “八哥有主意了?”胤禟问道。 “只要她还活着,爷就不信搜她不出来!”想了想,胤禩沉吟道:“上回赴湘捉拿余氏的人中,就只剩一早给补了江苏无锡府县缺的张国栋没有被四哥给查出来吧?把他调回来……” 胤禟略一怔,片刻后,了然点头,道:“八哥,还有一人可以利用。” 胤禩看向胤禟,眸中一片清明,粗重悠长的咳了几声,抚膝徐徐道:“你说的这个人我也想到,就是不好收拢啊。” 胤禟起身,负手踱了几步,眸闪精光,斟酌道:“用不着咱们出面。他现下在兵部,自然叫他头顶的那片云出面,引他投入咱们门下。” 胤禩仰着脸,慢悠悠的说:“嗯,你今晚就去找老十四。不过,对老十四有些事儿……” “八哥放心,我省的。” 胤禟敛眉道。 窗外,暮色萧索,苍穹昏鸦,大雪纷纷扬扬,人间一片混沌。 真章见 清圣祖治下康熙五十年 暮色黄昏,翠红遥,银汉淡抹,碧叶凝夏。 锦织刚出了医铺门欲上马车,雀惊翻檐,她闻声抬眼,恰见一锦衣男子从医馆斜对面的古玩店出来,大脑轰的一声,锦织立在原处不能动弹。 心弦乍断间,往事翻飞。飞雪乱空,猩红惨白,父亲离去的一幕涌上心端,刹那间,恨如沧浪咆哮,翻滚胸中,压不住,锥心之痛,化成一股腥甜冲上喉头。 耳朵嗡鸣,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咬紧下唇,锦织颤抖的手已抚上腰间的软剑。 “主子!”初白见锦织翠黛紧敛,玉颜含恨,不由心一惊,忙一把拉住已然抬步的锦织。 锦织怔怔回头看向初白,长睫轻轻一颤,忙扭头垂眸,掩住那悄然拭下清泪。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初白忧虑问道。 锦织不语,眼波复投向对面,看着当年追杀她和父亲的那个贼人优哉闲适的上了一轿子。握紧拳,她深深吸口气,目光追随着那轿子,心中默默念诵《严华经》,以期平息内心的怒火仇恨。 她知道这是在京城,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连累胤禛和孩子,可父亡之仇、那早已与血肉连在一起的痛恨,又岂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锦织面色沉静了下来,可每一次沉重呼吸,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胸口处那一阵阵闷钝的疼痛:起码,她要知道这个人到底姓甚名谁,站在他幕后的人又是谁。 “初白,我忆起有事须去趟竹苑,你先回去照看澹儿。”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可主子……” 初白欲说什么,可锦织一挥手打断了她:“这些日子澹儿长牙,磨牙的厉害,又不好好喝粥,你回去看着他,仔细莫让他乱含不净的东西。就这样,上车吧。” 丢下这话,锦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初白左右为难,情知即便她跟上锦织也会被打发回去,想了想,反正锦织是找董鄂公子,应该没什么事情,还是上了马车。 锦织一路尾随那张国栋的软轿至一华宅前,高门福联,宾客满门,骏马锦轿,三台八座,喧哗热闹,一看便知是一高官摆寿筵。 锦织隐在拐角处,杏眸满满是恨,见仇人与他的同僚们互相作揖寒暄,隐约可闻“张大人”的称呼,然后,他们递了帖子,由门口笑脸哈巴的仆人引入宅院。 约摸过一盏茶功夫,锦织转到宅邸后门的小巷,翻墙而入。 斜月枝头,星河琳琅,灯烛映辉,丝竹歌舞,不绝于耳。 锦织一扫她所处的小院子,花木扶疏,山石水色,精巧富丽。看向远处的灯火通明,锦织正犹豫着,却听见有错落的脚步声响起,忙闪身躲在一高高堆砌的假山之后。 “齐尚书,您的书院真是幽静雅致,宛如阆苑琼楼。”一个声音响起,话语谄媚,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呵呵,耿尚书过誉了。刘福儿,太子赏赐的东西送来了?”说话的人显然就是齐尚书,声音不紧不慢,带着股高傲威严。 “回主子的话,送来了,奴才都妥善抬入书房了。” “嗯。耿尚书,这边请!” “齐尚书请。” 锦织手扶石壁,指尖在清凉的石上点了几下,叹口气责备自己一番,人却已经掠向他们入了的那房的墙角,挪到窗下探身偷听。 心悬喉口,激烈的扑通着,她脑中百思旋转,只听得一个个人名、官名入耳,原想着这些人应该就是太子的党羽吧,没多久,却有‘保奏’、‘逼宫’四字穿过窗纱蹦到耳中,震得额上冷汗也冒出来,一时不由自主竖着耳朵听的更认真。 “这东西可得放好。要叫人找着了,那可是……”齐尚书沉声道。 “你宽心,一回府,我就把它放在稀玩室的暗格里。再说,眼下还没走到那步。哎,只可惜托合齐已被拘禁,步军统领一职叫墙头草隆科多占了,咱们胜算减了几层,否则安需俟机而谋?”耿尚书叹道。 房内传来来回的踱步声,半晌后,齐尚书应声道:“早晚要把隆科多那只老狐狸拉上船!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子那,您也得多安抚着,让他等等无妨,切忌轻举妄动。” “嗯,我省得。齐兄,咱们出去吧,离席太久引人疑窦。”耿尚书缓缓道,声音波澜不惊。 脚步声渐近,锦织忙踮足而退,一个飞身跃上檐顶,见他们的身影远去,才敢深吸了气,平复慌乱疾跳的心。 斟酌良久,锦织直觉认为应当尽快把个消息通知胤禛。反正已记下那仇人的模样,知道他姓张,参加个什么齐尚书的寿筵,还怕胤禛查他不出?父仇不共戴,即使不能亲自手刃仇人,也要让胤禛为她讨回公道。 拐出了小巷,心下焦虑,锦织埋头,且行且思,却闻得身边驻马嘶鸣声。 本能的仰头看去,黑马上那眸含探究、炯炯而视的男子叫锦织不由一惊,呼吸微滞,柳眉不经意的轻折起来,她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天碧万里,皎月银辉,余丰沛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方那人,孤光泻了她的一身,容颜可易,可那双灿如月华、冰如玉清的眸子,那淡似轻风秋水的气质,他忘不了,辨的清。 锦织…… 走出很远,锦织都能感觉到余丰沛引颈而望,摄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叹了几叹,抬起头,她加快了步伐。 特意绕了远路,锦织才转到雍王府的后门,确定无人跟踪后,掠身进去。 月如眉,云似鬓,清风辽远,雾霭拂动。 竹林朦胧,疏影下,胤禛一身古铜色宁绸长袍,俊眸深邃澄莹,噙着浅浅的笑,注视着被他揽在怀中的佳人,见她杏眸衔忧,桃腮抹愁,他心头不禁涌上更多的愉悦,薄唇越扬越高,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语:“急巴巴的跑来,原是告诉我这事儿。锦儿,放心,我晓得该如何谋划处理,别担心,好么?” “可,我总怕这是个圈套,不想你卷入出事儿。”锦织将头靠在胤禛胸口,手勾在他颈上,幽幽道。 胤禛修长如玉的手指习惯性的轻勾起锦织光洁的下巴,俯首,温柔的轻吻落在锦织鼻尖,声音清澄,叫人安定:“锦儿,若你听到的都是真的,那他们行的便是大逆不道的谋逆之举。天幸你先回了我,如你私自行事,我都不敢想象……锦儿,我即知道了这事,便是连了干系在里头,不能不插手。不过,我自有计较,不会作恶出面去做那检举的事儿。且太子毕竟是我哥哥,我不愿他落得没下场。万事求个善字,这事儿,若能压下来,还是压下来的好。” 锦织仔细捉摸了一番胤禛的话,只觉得他话真真假假,不知道七七八八弯了几道肠,但肯定胤禛会利用这事做一番文章。不过,这天家皇嗣之间的权力之争,那些个鬼蜮伎俩,她不愿去管、去猜。如果胤禛是雍正,那么他所经历的一切风雨磨难都不过是有惊无险的历练,不必她去杞人忧天。 “禛,我不管你是做钟馗,还是当菩萨,反正,你须万事小心,慎之又慎,别以为自个儿定是庙算无虞。胤禛,我可受不住你出任何万一……如今,这 世上,我就只剩你和澹儿……”锦织双眸掩不住担忧,扬起脸,目光锁向胤禛,轻声道。 胤禛垂眸,凝视着如水月光下,锦织清丽的眉宇间凝着的缕缕愁思,雅致的眸中染了月光水色,一颗玲珑心千回百转,别样情思泛上心间,他眸中光华明灭,渐渐蓄上爱意怜惜。 长臂微收,将锦织拢的更紧,胤禛冷硬的唇线微紧,声音坚定清晰,冷如清泉:“锦儿,放宽心,信我,嗯?我省的轻重。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和澹儿。至于那些曾害你之人,我必以十倍之礼还回给他们!” 风清凉,竹叶飘香,两人袍角相叠,锦织头不语,可片刻后,眸中水意溢满。 那盈盈泪光,不胜之态,叫胤禛想起锦织曾受过的种种苦难,心不由一揪,只恨不能永远将锦织收纳在自己的怀中,好生沉溺保护着,不让她再受一分苦楚。 可是…天,…又能否随人愿呢? 一 月后,议处户部尚书沈生等人串通户部外朗伊尔赛等人,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一案。刑讯取供后,兵部尚书耿额自首曾受贿1000两,又供出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原步兵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 这在贪污大案中其实完全是微不足道的数字,却不知何故,处罚却是极重。这三人与主犯沈天生等人一样,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该案完结,不足月余以后,九月三十日,康熙帝巡视塞外回京当即向诸皇子宣布太子“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著将胤礽拘执看守。”次日,御笔朱书宣谕废黜太子的理由。 直到同月二十九日,托合齐被判锉尸扬灰,其罪由是议废太子曾“潜通信息”,求托合齐、齐世武等人借助手中权势,助他尽早即位之罪。 如此,太子被废的真正缘由大白,即皇太子曾策划逼康熙让位,引得康熙帝震怒,二者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 闻得些惊巨变,锦织没有半意外。隐约间,也明白了胤禛的手段,逼得那耿额自首报状,暗地里检举太子以求减罪,且把处理此巨案的主动权给了皇上,怎么处置全由皇上定夺。如今,一举再废太子,胤禛自己却超脱于事外,不必担待心狠手辣、落井下石的名声。皇上许还欣赏他能体贴圣意。 锦织惊叹于胤禛的城府心计,更确定了他必定就是今后的雍正皇帝。本该心安才是,却不知为何,她心中日益不安起来,只觉前路茫茫,心浮空中,没个落定。 剪风霜 清圣祖治下康熙五十二年 秋来人间,枫红遍野。萧萧凋叶,坠坠摇落。 抬起脸,锦织微微虚眸看着一片猩红的枫叶悠悠荡荡随风而扬,落在眼前的墓碑上,不经意间,别有愁绪上心头。 移眸,锦织看向身旁的之翎,双瞳剪水,风起白衣,质若清仙。如此钟灵毓秀的男子,深深爱上了来自另一时空的蕙质伊人,才子红妆,谱就一段佳话,即便如今天人永隔,他也为好坚守着这份情,不再续弦。这样的男子,即便在现代也难得几人。 收回目光,锦织茫茫然看向这无尽的寂寞枫林,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若有朝一日,她也……她是否希望胤禛能记住她?许还是忘了好,记得越牢,证明心越碎,她不想胤禛心伤。反正这世上一切,流水芳菲,皆是留不住,尽消散,还求他那点记忆做什么?只要能偶尔想起,或叹或笑,足以。 那位永眠于墓中的子,也应该同自己一般想法吧。 “锦织,走吧。”香已燃尽,平复了心绪,之翎淡淡道。 锦织点头,默默随在之翎身后,雪衣红枫,一寸相思,一寸灰,叫锦织欲言又止。 出了枫林,上了小路,看着停在远处的马车,之翎止步看向锦织,道:“锦织,多谢你今儿来陪我上坟、扫墓。” 锦织黛眉轻折,道:“给大嫂上香是应该的,大哥跟我还要客气么?” 之翎轻轻含笑,眸光清云淡,沉默片刻,问道:“锦织这是回锦鸳庄还去医馆?” 锦织看了 看天色,道:“去趟医馆吧,今儿胤禛带澹儿去胤祥府上,我也不急着回庄子。大哥呢?” 之翎道:“我送你上马车,再回竹苑。” 应声下来,与之翎续往前,犹豫半晌,锦织还是将心底的话咽下去,想着以后再寻机会劝劝大哥,告诉他,人这一辈子适合相守的人不止个、两个,他应该放下过去,敞开心扉,总会遇见另个值得他倾心的人。 互道告辞,上了马车,车轮轱辘,锦织勾起锦帘,探出头,想跟之翎挥挥手,却倏然见得之翎眉心折痕甚深,定定的注视着方,如玉温泽的眸中涟漪细碎,只是在两人目光相交时,波澜瞬间散去,他只云淡风轻的点头一笑。 心念电转间,锦织本能的对之翎扯出笑容,掩饰的扬高音调,道:“大哥快些回去。”然后打下帘子,她有些颓然的靠上车背,深深地吸气呼气,可眼前还浮现着烟树苍梧,秋叶纷飞中,之翎立在原处,衣袂飘起,翩若惊鸿的一幕。 待拐了个弯,锦织方掀开车帘望向万古长空,不知道此时胤禛和澹儿在做什么。 胤禛收回远眺无垠遥空的目光,不觉低头垂眸一笑,如果此时锦儿在庄子里,不定就在望着天空发呆。 “四哥笑什么呢?”胤祥瞥了眼胤禛,慢悠悠的捶捶膝头,调笑着问道。 “唔?”胤禛挑眉,斜眸扫了一眼胤祥,关紧了窗,只道,“是了,锦织给你配的敷药,还管用么?” 胤祥眉剔目朗,做无所谓状笑笑,道:“老毛病,左右就这样了,过了冬开春便好。” 两双清澈胜水的眸子对上,胤禛不觉心沉了几许,看不得胤祥那故作轻松的模样,他张口欲语,却闻得下人在外低声禀求。 听完太监战战兢兢的把两位小阿哥闯祸的事儿回完,胤禛与胤祥互相对视眼,却想起他们童年时的往事,俱是开怀一笑。 原是今儿胤禛将澹儿带来见胤祥,两位大人相聚自然还是有旁话要的,因此胤祥逗玩了澹儿一会,恰福晋兆佳氏了带胤祥的第三子弘暾过来请安,胤祥遂叫兆佳氏领了他们下去玩儿。后来,兆佳氏出去料理府上的事情,丫鬟前脚才去给两位小爷端小食,不料后脚那小小版的兄弟俩就惹祸,将皇上赏赐的一个唐三彩给打碎了。弘暾是澹儿摔碎的,而澹儿只是哭,却不说话。 胤禛与胤祥去了暖阁,看见的就是这样子的一幕:弘暾站在椅子边,手里拿着块碎瓷,衣裳鞋上还粘了些细碎的瓷渣和茶水印儿,怒视着澹儿。澹儿穿着月白色夹袍,外罩一件团福贡缎背心,裹得一个小小圆团缩在角落里,白净的小脸越发苍白,特可怜的撑圆着大大的眸子看着弘暾。 “这是怎么回事?弘暾!”胤祥威严的喝斥道。 “阿玛,是这小子,这小子撞倒花瓶的!” 弘暾急忙解释道,然后狠狠瞪向澹儿。 澹儿扁扁嘴,仰起脸来巴巴的看向胤禛,唇微微张合,睫毛一颤,眼泪就哗啦啦往下流,可他就是不说话,无辜的一塌糊涂,一副你要冤枉我就冤枉吧,谁叫这是你家的模样。 “你还胡说,澹儿这么小,怎么可能够着花瓶?明明是你站在椅旁,你再看看你手上拿的,你还赖上旁人!”胤祥气的抡起弘暾的衣襟,扬起手就要打他,胤禛忙把拉住胤祥,劝起来。 弘暾吓得蜷作一团,边哭边说:“是他说……” “小叔别打哥哥,小叔别打。哇……”澹儿扑过去抱住胤祥的大腿,扯着嗓子哭起来,恰好也截住了弘暾的话。 胤禛此时却松开了拉着胤祥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哭得跟泪人一样的澹儿,没有言语。 胤祥声音中威中带怒,指着弘暾训斥道:“弘暾,你自个儿做错了事儿,还要嫁祸于他人,哪里还有皇孙该有的担当!你给下去跪祠堂,今晚不许吃饭!明儿再把三字经抄上百次!” 胤禛正要说话,不曾想却有人禀报高无庸来了 ,胤禛修眉一蹙,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 高无庸被带到书房,一见到胤禛与胤祥便刷的跪下来,磕了个头,垂头扫了眼已然闭紧的门窗,道:“给四爷、十三爷请安,奴才有紧要的事儿禀报!” 胤禛皱着眉头,沉色看着高无庸,威不外露,略一抬手,道:“说吧。” 高无庸起身后,躬着背驱身靠近胤禛与胤祥,用极低的声音道:“王爷,半个时辰前余主子在医馆被步兵营的官兵抓去刑部大牢!” “什么!”闻言,胤禛与胤祥心咯噔跳,身子一震,倏的站了起来。 一时间,室内空气沉闷的快要让人窒息,胤祥看向胤禛,见他薄寒拢面,神色阴沉,叫人猜不出他的心绪沉浮,只是即使他不发一语,身上那透出的寒冷摄人气势,却明他的极力压抑。 “谁领的兵?奉了谁的旨?她犯了什么事儿,竟叫步兵营的人去拿?”胤禛语速极快,一连发问,负在身后的手已攥成拳头。 “回王爷的话,是,是副统领王斌尧带的人,奉了皇上口谕,说是,说余主子假冒明裔,与湖湘逆贼勾结谋逆,以通贼罪被拘!”高无庸腿一软,跪下去说完。 胤禛气息凝滞,手不由自主地一扶几案,眸中阴骛的利色掠过,感受到他阴冷戾气带来的压迫感,高无庸竟不自觉的微微跪退几步。 皇阿玛……怎么会是皇阿玛…… “四哥……”胤祥怔怔的看向胤禛,见他阖上眸子,呼吸轻浅,迟疑着开口道,“要不,我就去刑部衙门看看。” “不……你去了,便是惹祸上身。皇阿玛,皇阿玛怕是,全部都知道了。” 头有千斤重,胤禛指尖不断轻着玉制案面,片晌后,再睁眼时,那双凤眸已是满目寒气,闪出如月照万年冰封幽潭时的寒光。 他不放手,绝不放手,天下、锦儿,他都要把占手中,哪怕是皇阿玛也逼不了他,哪怕是皇阿玛,他也敢斗! 锦上曲 残月孤星,清秋苍梧。 昏暗的牢狱,脏乱腥臭,余丰沛下了梯,沉重的移步缓缓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牢房,目光穿过铁栏,落在一抹青色身影上。 那人面朝里贴着墙躺在草席上,脚上无鞋,就扯点稻草混乱的盖着,身体紧紧的蜷缩着,像朵干枯打卷了的花瓣。 原本顺滑漆黑胜过丝缎的青丝如今湿漉漉的打着结披散着,衣服破烂不堪,上面印满暗红的血迹,鞭痕斑斑,白絮翻出。 锦织……锦织…… 心一锥,余丰沛拧着眉头,轻声对一旁的狱头道:“把门打开。” 狱头踟蹰道:“大人,这……” “爷叫你开就开!”余丰沛铁青着脸命令道。 嘎吱一声,锁解门开,余丰沛呼吸艰难的走进,他逼着自己不去认真看锦织的伤口,可那鲜血淋淋的裤腿,裂开的指盖,手背上、颈项上、脸颊上的处处笞痕都那样的触目惊心。 光是看这些伤口,他都能想象到锦织受到的酷刑,这些个胥吏们手段他清楚的很,用粘盐水的鞭子往死里抽,晕了就泼水,再抽再打,她一个小子,怎么能耐的住这些…… 可他也听说,无论怎么拷打,锦织就是紧紧地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他清楚她的性格,那样骄傲的人,无论受到怎样的磨难,即便是死,她也不会低头,绝不放弃自己的尊严。 喉头像堵住似的,余丰沛不知该如何开口唤锦织,只看着她蜷抱着玲珑的身体,冻得不断瑟瑟发抖,他不由对牢头低声怒道:“这样冷的天气,她怎么连个被褥也没有!” “回大人的话,近来狱里关的人多,这人又是罪该万死的逆匪,小的们……” “少跟爷啰嗦,还不快去拿!”余丰沛压着声音怒斥道。 狱头犹豫一下,还是退出去,顺便把门给带关上了。 蹲下身子,余丰沛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在锦织身上,却发现锦织秀丽的脸颊有些泛红,忙抚上她的额头,微烫,情知定她是伤口感染发烧,心下自责又加重几分。 感觉到额上的触摸,锦织微微动了动身子,苍白干涸的嘴唇颤抖着,喃喃道:“禛……” 闻声,余丰沛似触电般收回手,恰好锦织幽幽睁开了眼,漆黑如夜的双眼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霭。 两人目光相碰一瞬,余丰沛眼睁睁看着锦织的眸光黯淡冰冷了下去,那掠过寒芒的眸子似要看透他的心一般,迫得他不由自主地偏头避开。 “原是你,我早该知道是你,余大人。”锦织的声音冷酷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鄙视。 似碰到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般,锦织一下掀开那披风,裂缝流血的指甲触在上面,一阵刺痛。 锦织锐利清明的目光,平缓的语调扎得余丰沛半晌不能应声,只勉强辩解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锦织尽力坐起身来,全身麻辣撕裂般的疼痛叫她脸都拧了起来,却是一瞬不移的盯着余丰沛,手撑着地,煎熬的维持着姿势,似笑非笑道,“何必狡辩呢?余大人,我不过一死囚犯,您瞒骗我有何意义?那晚,您明明认出了我不是?如今,除了您,又还有谁知道我和我爹爹的事情,知道我与……余大人,您的主子到底是谁?八阿哥?废太子?就一定要把我逼到绝路?” 余丰沛被锦织问得心如刀割,却只是瞪着眼睛凝视着她,挪不开眸子,最后深深吸口气,闭上眼,声音沉重,一字一字道:“锦织,你以为我愿意这般?信不信的,你是这,世上最不愿伤害的人。可,是皇上……皇上查出了一切,他命我……锦织,我也无奈。” 原是皇上…… 难怪这么久,胤禛未来看她一眼,一次都没有……难怪之翎大哥才来看望了她一回,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不得已离开。 谁也帮不了她,谁都对她避而远之,惟恐惹祸上身。 此生,路已是走到头了么? 可这尘世间,她还有那么多眷念,那样多放不下,澹儿,他还那么小…… 不自觉的,泪水模糊眼前的一切,锦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视域中摇摇欲坠,恐惧从身体深处席卷而上,咆哮着,连呼出的气息也是颤抖。 “锦织……”余丰沛痛惜的看着锦织,不知道该不该把另外那个消息告诉她。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阖上眼,锦织似累极了,淡淡道。 说完,她偏过头,目光落在虚无处,不再说话。 余丰沛呆呆杵了良久,终是叹口气:“锦织,莫再熬刑,招了吧。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我再还回给你。”留下这句话,他深深看了锦织一眼,起身离去。 夜深寂静,白霜盈满,一地寒。 锦织锁着眉头,透过高高的铁窗望向孤寒空,静默的听着外面枯叶偶尔嚓嚓声响,许是真的很冷,她身子抖了几许,双手抱住了自己,可寒意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叫她逼无可避。 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冬。不知道,还能不能见胤禛、澹儿最后一眼。那个说一定会保护她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岂料第二日,她就看见了胤禛,却是,在刑部衙门。 雍亲王,胤禛,奉旨审讯余锦织拟为伪明裔,暗通反清逆贼一案。 锦织一身肮脏不堪,颇为狼狈跪在堂下;胤禛一身金辉熠熠的土黄亲王朝服,身前金色五爪行龙,长须利爪,张牙舞爪,赫赫威严,高峻雍容。 怎样也不能输了自尊,锦织挺直腰背定定直视着胤禛,凉薄的阳光下,胤禛冷峻如削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波澜,眼帘微垂,翻阅着手中的案卷,长长的睫毛下笼罩着淡淡的阴影。 锦织就那样凝视着他,只望他能看她一眼,让她看清他的眸子就好。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可胤禛的神情却那样平静,一个正眼也未给跪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她。 忍不住,锦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脏,臭,伤痕累累,连脸上也有明显的鞭痕,难怪胤禛一个余光都不看她。 不知怎得,无论怎么忍也没用,刷的一下,泪水就溢满了眼眶,忙埋了头不愿让任何人看出。 她低头后,胤禛的目光只不经意的扫了过去,看向一旁的刑部侍郎,嘴皮动了动:“这是余氏的所有罪状?” “回王爷的话,正是。如今,犯人虽尚未招供,但此贼妇冒称前明后裔,伙同湖湘贼匪欲行逆举,却是铁证如山,由不得她不认罪。”刑部官员恭恭敬敬道。 胤禛目光挪向锦织,将面无表情发挥到了极致,不怒自威,肃然道:“余氏,你可认罪?皇恩浩荡,若你肯招供,皇上许会对你网开一面。” 锦织顺着胤禛的目光看向他,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大腿,指关节变成青白色,含倦带笑道:“我无罪,何来认罪之说?” “王侍郎,可有人证?”对锦织暗含探询的眼神视而不见,胤禛扭头问那王侍郎。 “有,传证人上堂!”王侍郎忙道,回首对身后的衙卒挥手示意。 锦织表情一僵,不知道到底是谁人要来栽赃她。那人被带入后,颤栗着扑通一声跪地,锦织侧头,定睛一看,只觉人有些眼熟,等他细细供来,锦织才忆起这人便是当初在南京牛鼻山上那个欲行刺胤禛的中年人,不由冷笑起来,唇蠕动了下,却怎生也发不出声来打断他。 其实说什么也没用,一切早已安排好,康熙是铁了心要她死,她逃不掉了。 可笑的是康熙,居然叫胤禛来审她,是考验胤禛么? 那胤禛呢?当真要她死? 锦织看着胤禛,淡淡微笑,等着,等着他开口。 胤禛沉默的听那人完,一摆手,平静得像庙里的金尊菩萨,风轻云淡道:“既然证据确凿,余氏罪不可赦,理当问斩。” 这一字字,似一阵阵轰鸣袭击着锦织的整个头颅,她怔了几怔,一片茫然的盯着胤禛,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扯着嘴角浅笑着:“胤禛,你要杀我?” 身上的疼痛不时袭来,呼吸极为困难,锦织咬着牙,命令自己一定要坚强,如水的眸子里,只一余片静寥的沉寂,动也不动的凝望着胤禛。 胤禛瞥眼锦织,别过头不耐得一挥手:“三日后,午时,菜市口。” 他话音一落,王侍郎面露喜色,立马道:“来人,把这两个犯人押下去。” 侍卫立即上前,压住锦织的胳膊,押着往门外拖。锦织想挣,可看着胤禛头也不回的拂袖负手离开,顿时浑身失力,背再也挺不起来。 手掩上唇,声音轻轻颤着,她笑了出来,眼角,泪花迸出。垂着头,轻轻摇了摇,任由他人把她拉出了门。 刑部衙门前,空旷的院子,万籁似被什么凝住了,锦织仰起伤痕累累的小脸,看向由天上落下的雨丝,纷纷如花,零落如星。 去年今时,细雨如雾,她还在庄院的鸳鸯藤下,撑着青伞等着他。身子有些冷,可却在看到他的那刻,成为世上最满足的人。 其实她一直在期待着,当他在九疑山上,垂下眼帘,暖暖得笑着,对她说,他会陪他看尽大漠烟直、三月杏雨那时,她就在等着。 转眼间,多年过去,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雨还是微凉的,她也还是那样守候着。 只是,路已错,两人擦身。 他终是舍弃了她。 秋雨伤旧梦,蓦然不见,人已醒。 可不知为何,就是傻傻的,傻傻的希望一切回到当初,停在他们初识的那刻,停在九嶷山上,小楼暮霭中,他对她浅浅一笑的一刻。 胸口突然一窒,一股腥甜涌出喉头,溢出嘴角,似一叶最灿烂的红枫零落。 视线颤的越发厉害,锦织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别哭,锦织,路再难,终归还是要一自己个人走。 走到路的尽头,走到生之涘涘。 锦上歌,清雨幕;织不出,白头曲;秋来西风,倾愁肠,却忆旧时荐此生。 一世枯荣 夜深清风寒,新月钩残星。 锦织立在牢狱中央,身影被淡薄的月色拉长,剪的越发消瘦。想着明儿就要上路,她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是没有筹划越狱,可真正实行起来,才发现小说与现实的差距。判刑前是日日被拿出去提审受刑,定了死刑后倒是清静了,只是任何尝试计划皆告失败。  即无心入睡,她干脆起来举头赏月,许明儿就再也见不到如此月色了。 百年眠月,夕夕成玦,月月如环。 回首来路,却是人不如月,尘缘易结,人常缺。 或许,世事、人情,也不过于此。 说不上看破一切,可以坦 锦织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23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23部分阅读 荡荡的告别这尘世,奇怪的是,她倒也不怎觉得万分悲痛或惊怖惕息。心中反复的,只有放不下,放不下澹儿。可细想起来,她还是相信胤禛即使舍弃她,也不会亏待了他们的孩子,他会给澹儿最好的照顾吧。 窗外清光淡转,似暗似明,恍恍惚惚的,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就浮现出碧天西林,白马青丝,胤禛英姿飒爽,傲然如磐,霸气如虹的模样。 想来,或许当初最吸引她的,就是他的卓朗霸气、挺拔脱俗吧。心弦轻拨,命运交集,难舍难分。可到头来,却忘记,这样的男子,又怎会为一个女人停留?三春过,桃花依旧,人事非。再是努力,也终是难以靠近。 锦织低头轻笑,摇头,终究是她弄错了,等错了。 脚站麻了,她正打算坐下来,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须臾后,门被打开。 懒得回头,她淡淡一笑,入夜前,康熙皇帝还派了个叫梁公公的太监给她赏了杯琼酿,怎么这回子又有人来了? 拢眉垂眸看看手心已蔓延开的暗丝,锦织轻叹千古一帝虑事的周全、手腕的狠绝。胤禛平日里也是疑心病极重,怕就是随了他的皇阿玛康熙大帝的性子吧。 “余主子,对不住了!” 闻声,她蹙了眉一回首,不料一阵迷雾扑面而来,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一蒙,人便失去意识,光荣倒地。 待清醒过来时,锦织突觉胸口一紧,心脏似被蚕丝团团束住,一阵撕裂般的尖锐痛楚叫她呼吸难续,忍不住抱紧身子,额上冷汗直流。 “主子,主子,您醒了?” 听见初白焦急的声音,锦织抿紧唇,锁着眉,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暗自凝息运功。 “主子,您没事吧……主子,您受苦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已经给您外敷了药。兰儿在给您煎调理的药,您再忍忍,一会药就熬好了。”坐在床边小凳上的初白见锦织醒来,忙握住锦织的手,看着她身上的伤,初白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傻孩子,怎是你的错了?放心,我没事儿。是王爷派人把我救回来的?这儿不是锦鸳庄,王爷人呢?”锦织心中翻江倒海,红着眼,苍白着唇,淡淡问道,声音无力。 “王爷还在王府,主子您再歇歇,许一会王爷便过来了。”初白为锦织拉紧 被子。 “嗯,澹儿呢?” 垂下眼睫,压抑着,锦织颤声续问。 “回主子的话,这些日子小阿哥一直在王府。”初白犹豫了一会,方答道。 怔住,锦织眉心一拧,心电急转,抽丝剥茧,人开始清明起来。 指尖下意识的按上手心,渐渐用力,指甲恰入肉中,分不清,触不到,五脏六腑都痛的抽搐。 也好,这样也好。只能这样。 可她很怕,真的很怕。 “初白,你去竹苑,帮我请董鄂二爷过来。”锦织呼吸越发紧促,背脊不断冒汗,语调却是尽力缓慢不迫。 见初白眸含疑惑,锦织强忍着痛楚拍拍她的手,欲笑还颦道:“我身子有些不爽,让他瞧瞧我放心些,去吧,别惹我恼。” 初白想了想,终是踟蹰道:“好,我去。那主子您先合会子眼,依青他们就在外头,有事儿您就唤她。” 锦织含笑点头,疲惫的闭上了眼。 之翎到来的速度比锦织想象得快,当他为锦织掌完脉,眉心的酸楚迷离,神情的忧虑不安,也是锦织从未见过的。 寂静之中,两人的呼吸沉重。烛影轻晃。 良久,锦织手腕从之翎大掌中滑出,深吸口气,她静静问道:“大哥,这是什么毒?连你也解不了?” 之翎浓密的睫毛轻轻抖着,清雅绝尘的眸中有什么在似有似无的闪:“锦织,怎会这样?都怨我,我应当不顾一切想法子救你出来……你放心,这世上没什么毒解不了,我马上南下江浙,去寻你舅舅。” 看他的神情,锦织已是明了所有,最后一丝希望消失,心直直下沉,如入坠落万丈深渊,只剩一片死寂。 她手指冰凉,吃力地轻抬手,打断之翎:“大哥,来不及了。皇上怕是早算好了……原本便是无解之毒吧,其中似乎还掺了一味半夏、一味曼陀罗,一经混合迷|药毒发更快。我怕,是撑不到你回来了。再说……” 水雾氤氲上眼眸,似浮萍久难散去,锦织轻声一笑,轻浅的转瞬即没:“胤禛不会让我留在京城。大哥,如今,惟有一事想求你。” 之翎皱着眉头,目光久久落在锦织脸上,轻轻点头。 思绪芜乱不堪,心思转了几转,锦织终是开口:“大哥在河北易州等我好么?我会去找你……最后的日子,我……”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过了许久,之翎都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锦织,隐约有吸鼻的声音,压抑的几不可闻。 他很难过吧…… 锦织责备自己的自私,明明都知道了,还怎么能对之翎提出那种要求? 她刚想故作轻松的把话收回来,之翎却按住了胸口,声音有些哑,缓缓道:“好,我答应你。不过,锦织,你不打算告知他?” 告诉他?不,她说不出口。 其实,两个人纵再是情深魂牵,说到底还不是各是各人,谁能帮谁承受一切?誓什么生死相依,道什么碧落黄泉两不绝,到最后,还不是孑身一人,各走各路,谁又能陪谁个地久天长? 一生倾情,终是无人解,无人晓。 如此,就这样利落洒脱、无所拖欠的离去也好。 至少,她今生,无负于他。 之翎让锦织吃了些缓解毒性的药后,才不得已离开。看着那原本风华浊世,郎如清风明月的身影此刻似被巨石压弯般,锦织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胤禛说的没错,她是个胆小鬼。 疼痛急一时,缓一时,阖着眸,锦织的意识也模模糊糊,迷迷荡荡,脑海中散落的回忆却被一一串起,眼前反复的是她与胤禛之间的曾经,潇湘的雨水,京城的雪夜,江宁的初春。如浮云般浅淡的岁月,如烟雨般缥缈的幸福。 才十二年,不过短短十二年。 作为女人,她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消散了。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场没来得及开始,就匆匆落幕的戏。在戏里,她仿佛拥有过一切,可当所有人都下场后,孤寂空旷的戏台上只余她一人,她才发现,这不过是场独角戏。 来来去去,她还没来得及收获什么,却已是时候,曲终人散。 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恍然间,她感到柔柔浅浅的吻落在了眼角,听见胤禛在她的名字,温柔的,带着些许自责和慌张。 心中一震,锦织不敢睁眼,身子动了几许,马上就感觉到胤禛握着她手臂的手在慢慢收紧。 “锦织,对不住……”胤禛抚着锦织脸上的伤痕,轻吻着,心疼道。 残月西去,罗帐半挂。烛光摇曳,光影散落,一如云烟苍苍。 锦织睁开眼,看向胤禛,莹黄烛色在他长密的睫毛上,轻轻晃着,迷缈的近乎幻影,虚妄的恰如驹隙往事。 强忍着,她笑得如闲云般淡雅:“胤禛,你竟亲自判我死刑。” 闻言,胤禛只觉得心如刀割,急如乱麻:“锦儿,你听我说。皇上知道了你的身份,如果我不插手,便是别人对你动手,如此,你难逃一死。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在行刑前夜救你出来……” 锦织从来没有看见胤禛如此着急的模样,手摸上他的脸,沿着轮廓徐徐摸下来,再点住他的唇,她微笑:“我只是想再见见你罢了……” 胤禛身子僵住,苦笑,原来,她都晓得,她都想到了…… 胤禛蹬掉鞋,躺上床,将锦织拢在怀里,手臂慢慢收紧,将锦织箍的呼吸艰难:“锦儿,你放心,过几个月我就接你回来,你等着我,可好?” 锦织紧紧咬着下唇,迟迟不语,片刻后,她奋力的推倒胤禛,虚弱的趴在他胸前,她寻上他的手。胤禛立刻回应,修长白皙如玉的十指死死相扣,似乎这样,他们便再也不会分离。 锦织细细看着胤禛的眸子,近在咫尺,浩如沧海,印着她的脸,他会忘了她么? 俯下首,她吻上他的唇,伴随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眼睑。 胤禛的动作出奇的温柔,似乎想在刻印着什么。 锦织一如往常地闭着眼,无法后悔,不想挽回,一味沉迷,由他引领,一世枯荣。 不同的是,连呼吸都有陷入骨髓的痛楚。 之后,两人又依偎着,说了许多话,比如说澹儿,锦织说不能让澹儿受颠簸流离之苦,胤禛同意。又比如商量把锦织安排在哪,何时回来更安全。比如…… 浮生如流水,东逝人不知。 夜尽了,此生最漫长的夜结束。 锦织看着月垂西天,晨光初启,发现这一夜,她经历了所有。历劫了一生。 微熹朝霞,瑟瑟晓风,桦树苍苍。 胤禛扶锦织上了马车,沉默的站在原地,锦织勾起锦帘,探出头,对胤禛轻轻微笑,宁静的如同霜天轻云。 胤禛双目湛然,轮廓刚毅:“锦儿,我会亲自去接你的。” 锦织会心一笑,扬头挥手,笑意越发灿烂:“回去吧。” 放下帘子,她倒在锦垫上,蜷缩着浑身哆嗦,指尖冰凉,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马车轻扬尘起,流空万里,南去雁鸣,一字开。 胤禛一直看着锦织离去的方向,他希望锦织能掀开帘,让他再看看她的笑脸,或是,泪水。 可是,他没有等来锦织的回头。 慢慢转身,他的身姿不再俊朗如松,千重沉云下,清寂一刻,天上人间,只留下一道孤寂的身影。 锦上晖(结局一) 几月后,雍邸属人,胤禛心腹戴铎为之提出全面夺位规划,诚孝事上,适露所长,掩盖所短,友爱兄弟,和睦忍让。这些策略基本为胤禛所采纳,韬光养晦,八面玲珑,体会圣意,益发得到康熙重视。 一年后,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女年氏入府,封侧妃。是年,八阿哥胤禩往祭良妃逝世二周年,未赴热河向康熙行请安,因遣太监送两只将毙之鹰而受康熙重责。 康熙五十四年,准葛尔潜兵马蚤扰哈密,康熙召胤禛与胤祉讨论对策,胤禛主兵。胤禩被停本人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离太子之位愈远。 康熙五十六年,胤禛审理盗发明陵事件,祭明陵。同年,皇太后卒,时康熙大病,胤禛、胤祉、胤禄奉旨办差。储位之争益发激烈。 康熙五十七年,十四阿哥胤祯被命抚远大将军征讨策旺阿拉布塔。胤禟语胤祯:“早成大功,得立为皇太子。” 年羹尧为四川总督。 紫禁城,龙殿凤阁,朱檐碧栏,雕阑玉砌,萧萧高木,落叶残花。 胤禛与胤祥比肩上高楼,凭栏眺,日斜西,行云外,水天烟霏,晚秋独自凉。 “四哥,还未寻到锦织?” 萧瑟风来,枯叶翻卷,细尘起。 胤禛摇头。瘦影长。 寻寻觅觅又一年,踏遍皇城喧嚣路,走尽潇湘幽山林,终是无果。 宫阙庄穆,郁郁沉闷,如何唏嘘? 唯有两厢无语,拱手道别,云渺渺处,梧桐落尽,雁南去。 回首不知几度误,流年已逝,伊人未归;望断涯不可期,辜负旧时,曾约桂花。 回府路上,胤禛不愿乘轿,负手闲步,走在他早已熟悉的街道上。琳琅商铺,贩夫走卒,长巷喧哗。 胤禛心神恍惚,依稀想起他与锦织并肩绕过大街小巷的那些日子。一身男装的她总笑的眉眼弯弯,眼中流淌着如三月春水般的柔柔光泽。热闹不堪的长街,因她在身边,显得宁静而祥和。 禁不住莞尔,不经意转眸,胤禛却是立住了脚步,目光定注在前方那位清雅俊逸的白袍子身上。 “之翎,多年不见!”胤禛抬高下颌,对之翎微一点头。 之翎亦是一怔,看着眼前气度风姿越发雍雅卓绝的男子,他谦逊有礼地行了个礼:“王爷万福金安。” 胤禛浅浅微笑,眸中寒光乍现,如寒潭飞雪:“几时回京的?前些年便听闻你南下游历,之后再未得你音讯。辞去功名,行遍名山大川,倒是快意潇洒。” 他语调淡淡,之翎却分明感到一种压迫。 不卑不亢,之翎眸如月华融冷泉般清透,徐徐道:“倒叫四爷笑话。人生一世,立些名望,博些功名是一种活法;看尽穹庐苍苍,雪夜红炉焙酒,是另一种,也未尝不可。” 胤禛沉默不语,深深凝视之翎,片晌,缓缓点头。 当年,雨幕竹翠,芳菲青草,锦织曾舞剑而歌,举荐此生:“世人皆问桃花源,却不知,车尘马足,千秋令名。倒不如,结庐南山下,良辰夜,行扁舟,逐明月,风流一世。” 当时的他不过试探敷衍,不想被她看破。 而后,反反复复,聚了又散,时光一去不返,他们终是擦身而过。 半月后。 漫林红枫,古朴小院,清幽宁静。 “红枫覆水在外,竹林清烟于内。之翎,你可真是寻了处好地方。”胤禛环视之翎的别苑,缓步走到墙角那一架早已凋枯的鸳鸯藤下,手扶那木架,若有所思。 “谢王爷赞赏,曾经,倒是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之翎静静道。 闻言,胤禛挑了挑浓眉,斜眼觑了一眼之翎。 不言声,他别过头,轻轻拈下一悬挂在枝头的残叶,垂眸把玩手中,蹙眉低声念道:“‘有藤鹭鸶藤,生非人有,金花间银蕊,苍翠自成簇。’” 当年夏初,同一位置,那人倚在架上,瘦如弱柳,面色惨白,仰首看着郁郁葱葱的叶、双双对对的金银花,吃力地按着胸口,却是笑若清水芙蓉,瘦月初雪:“‘有藤鹭鸶藤,天生非人有,金花间银蕊,苍翠自成簇。’大哥,这花儿终于开了。原本以为今年是见不到了的……没曾想,如今我还好好的,偶尔还能出了屋门,欣赏这一色绿茵浅浅,青山白云。大哥,我不想回河北了,就赖在你这儿。” 之翎心一恸,不由自主地倏然转身,深吸口气,平复一下心情,道:“四爷,出去散散吧。” 胤禛点头,清眸染秋意,掀袍抬步而行,之翎看了他一眼,紧随了去。 山涧潺潺,空寂林野,红叶孑然,飘摇逐风。 不择路,胤禛闲闲而行,却不料走至之翎妻子墓前。无香在手,胤禛躬身作了一揖以示礼节。 “之翎,你倒是长情之人,这么多年竟未再续弦。”胤禛道,“若是锦织在此,定说董鄂夫人必是风华绝代,或叹她好生福气。” 迟疑良久,之翎终是忍不住问道:“四爷,若您寻得锦织,会否将她娶入府中,似我待亡妇一般,对锦织一心相对?” 胤禛答得很快:“不会。” 之翎呆住,半晌说不出话。 胤禛抚去碑上的一叶红枫,双眸静敛,云淡高,语气平淡:“锦儿的性子,最受不得束缚,更不愿见着……一些于她说来不相干的人。如若将她找回,待得一切落定,我会带她离开京城。我应承过她,要带她结庐而居,赏空翠烟霏,春来杏雨,流水白堤,大漠长烟。” 之翎凝视着胤禛,压抑着,苦涩一笑,终是无语。 当年,锦织跪在董鄂夫人坟前,满脸憔悴,唇无颜色,墨眸水泽潋潋:“大嫂,或者该叫你姐姐。你说巧不巧,我亦中了毒,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不过,我会努力的活下去,哪怕多一分,一时辰…一天…一月也好,这样我就能多一刻,想着那个人。当初你也是与我一样般吧,再是累,再是煎熬,也要尽力撑下去。终归,我还是想能再见见他,见见孩子……姐姐,现在你是回到原来的家了么?请你佑我,能安心归去,待在那个时空,祈望可以遇上你,结为好友……大哥,您别生气,我再不说这些个丧气话。” 转身离去,薄雾黄昏,两位男子,一位刚毅孤傲如梅,一位俊朗挺拨如竹,踏清鸣,石阶而上。枫叶起舞,艳红如蝶,却是伶仃零落,寥寥无依。 出林子,眼前豁然开朗,胤禛有些吃惊的看着前方的十里荷池。 此刻,曾经的映日荷花早已凋零,只剩枝枝残黄枯茎,湿雾微染,斜斜叠叠,铺盖整池,满目嘘唏残败。 “若是寻得锦儿,我定要带她来这瞧瞧,她最爱便是荷花了……”胤禛双鬓碎发染灰,瞳内敛柔和,轻声道。 之翎扭头,不经意,一滴温热的液体浸染上他的衣襟。 当年,碧天万里,满池滚绿,粉荷摇霞,青波荡漾,水淡烟蒙。 锦织阗黑秀发,杏眸黛眉,雪肤弱肌,笑意轻浅,妍媚更胜红莲翠萍:“胤禛总说要送我十里莲池,行扁舟,月下花前,琼酿歌月。其实,我喜欢荷花的不蔓不枝不假,但倒不真要拥有一片莲池。不过是喜欢看他为我许愿,在意的紧的样子……大哥,等我去了,你就将我葬于荷池前吧。错了错了,不该又说晦气话。” 之翎呼吸有些困难,胸口闷痛,背手攥紧拳,他勉强对胤禛道:“四爷,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吧。” 胤禛不言声,依旧举步沿湖而行。不久,他发现之翎并未跟上他,正欲回头,余光却望见不远处有座石碑孤冢,临水而立。不过无意,他目光随意扫那碑上的题字。 孤山葛岭,浮云寒池,万籁俱寂。 那碑上书着: “一张机,流霞织就凤凰衣。江南日暮风烟里。盈盈眉语,青青鬓丝,女亦无所思。 两张机,金风袅袅意迟迟。木兰舟上凝眸子。水扬清漪,木吟碧枝,长命欲相知。 三张机,竹枝影里竹枝词。东山日出晴几许。绣芸窗下,低眉读遍,子夜四时诗。 四张机,宝琴流水古音遗。清商曲谱频频误。和羞一笑,丁冬声里,一一周郎指。 五张机,三生石上誓言稀。前缘今世苦相祈。南园花满,惊鸿一面,相见又犹夷。 六张机,迢迢河汉与谁期。纤云咫尺三千里。悠悠弱水,昭昭星月,万岁无迁移。 七张机,羡他白虎彩鸾骑。三山五岳不辞远。同心眷属,并肩仙侣,归去洞天西。 八张机,吴音翁媪语呢呢。万般村丑两相宜。暖寒饥饱,油盐柴米,白首百年依。 九张机,谁言蚕老始成丝。碧波菡萏西风起。身如秋藕,心犹莲子,彻骨是相思。” 锦上清晖,织成一段,相思语,将去寄呈伊。 又十年(结局二) 清世宗皇帝治下雍正二年 东风浩荡,春山染黛,鲜花斑斓,彩蝶飞舞 林荫道上,马车轱辘,纱帘轻扬。 锦织轻轻勾起帘子,探出手,风过衣间,捧起 掌星星 的碎阳。禁不住, 浅浅 笑,似 朵朵随风绽开的花儿般灿烂动人,杏眸弯弯生春,神情安定祥和。 十年 ,岁月如露似昙, 去不返,可 ,到底是回来 。 十年前的晚秋,随雁离去, 以为此生已是穷途末路;明明到手的幸福,亦不过是空中花如,梦中泡影。 可 亦有情,怜 与胤禛此生倾情,让 在河北得遇舅舅,几经生死,对生的深深渴望让 终是挺 过来。虽然,失去 视力。 两年后的夜,梦中声声谁呼唤?半夜梦醒,转首落入 双朗胜水月、春意融融、饱含爱怜的凤眸。胤禛,终是找到 。 红尘如梦,风雨飘摇;两对无语,唯有泪千行。 胤禛告诉 ,他的第四子元寿半岁时曾被水烫, 直病重在柏林寺养息,后来身体 日不如 日,最后药石无力,不幸早夭。因此,胤禛便为澹儿改换 身份,替代元寿,带入王府,已由皇上赐名弘历。 只是,储位之争日益剧烈,为安全起见,胤禛不能带 回京。仅呆 两日,便匆匆离去。 五年后的冬 ,胤禛带 澹儿来河北看 。 时值年末,瑞雪如蝶飞旋,古城被 片苍茫覆盖。 家家户户都筹备着过春节, 片欢庆。 小楼红烛,月圆人团圆。 看不见, 便试探的抚摸上弘历的脸,从眉心挪到眼睛,已显高挺的鼻梁,似胤禛般刚毅的薄唇,到下巴, 次次重复着,流连着,印刻于心。 弘历原是 动不动的由着 触碰, 言不发,可突然,他却扑进 的怀里,嘶声哭唤:“ 就知道, 就知道额娘不会丢下 。额娘,孩儿想您,孩儿可想您。” 心被揪得生疼, 泪流满面,哽咽难语:“澹儿,对不起,额娘对不起 。” 胤禛走到他们身边,将 与弘历 起拥入怀中,声音低沉含歉:“是 对不住 们……终有 日, 们 家三口会生活在 起, 定会……” 婵娟下, 与胤禛两人相偎,细细雪花,漫 轻飘。 轻轻在胤禛肩上捶 下, 嗔道:“怎挑宫里最忙的时候来 ?也不怕别人发现?还与年轻时 般,决定作什么就不管不顾,没个长进!” 胤禛笑得温柔,长臂环住 的腰:“敢情儿, 巴巴赶过来,倒不受人待见 ?小妖精, 就不想 的? 可想 想得紧。大半辈子 , 算晓得, 便是 命中克星,但凡遇上 的事儿, 便没 主张……” 埋首在他胸前,笑的欢快:“ 话, 恶心不恶心的? 瞧 啊, 些个哄人话的本事见涨!”抬眸看向胤禛,却模模糊糊似看清 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 。 心中 动, 正要 话,胤禛却加重 双臂的力道,下巴抵在 发上:“ 些个话 就对 , 么多人, 也只愿哄 ,宠 ,盼 欢心。锦儿, 挑 几日来,是为着……多少年 , 们从未 起过春节,今年虽也不成,但大抵也靠年关近些……” 闻言, 的整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剧烈,清眸中含着的水意泛着银色的雪光,澄澈晶莹:“胤禛…… 等 ,等着 们三人 起过 次除夕,等着与 共度剩下的岁月……” 那 夜,他不断地爱抚着 ,极尽痴缠。当 个 人对 人格外温柔时,便是他要面临 些抉择或危难。因此, 知道,以后,他能过来的机会将少之又少。 事实证明 没猜错,之后的日子里,胤禛来河北的次数日渐稀少,但是他的信却未断过。 知道,胤禛越发受皇上的器重,委派的差事也越多,加之西部要用兵,他抽不出身来看 。 理解, 等待,满心期望的努力养好身体。有人 等待是最难耐的,可 不怕,因为,他值得 等候。 于是,又是五个寒暑逝去,胤禛终是实现 他的抱负,问鼎最高,君临 下。四十五年的隐忍,四十五年的厚积,他坐上 太和殿上众人梦寐以求的宝座,也赢得 一个最广阔的舞台,供他肆意施展自己的才华,海阔凭鱼跃,长空任鸟飞 袖着粉荷的衣袖在春风中鼓动, 团团蝴蝶旋舞着结群而来,双双对对,淡紫金黄,其中一 只飞过,停在锦织指尖,扑打着翅膀,动着须儿,分外可爱。 锦织轻轻抚摸蝴蝶的翅膀,扬首看向 天际,晴空披絮,含笑如歌。 她的心情越发轻扬,原有的隐隐忐忑也淡 几分。 离京城近了 , 这一次, 她再也不要与胤禛和澹儿分开。 画流年 我和胤禛成亲了,在回京入宫的第一夜,在他的养心殿。 只我与他。 银河高远,东风寄情,杨柳凝花。 虽然一至晚间,我便视线模糊,眼前物事不明,但我还是在心中想象着喜字花烛,胤禛一身红袍的模样。当他用秤杆轻轻挑开我的红盖珠帘时,我屏住呼吸,仰起脸定注向他,用心去描绘他那双叫我沉迷了一世的清眸。 悠悠回望泰山浮云,细细一凝枯荣望尽。 许是因为期盼太久,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时,心中倒少了料想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安定和淡然。 于是,我只静静笑着,将自己送入他怀中。就这样,听着他的心跳就好。 金黄的龙帐内,当胤禛轻柔的拥住我,缓缓将他的欲望沉入时,我顿觉呼吸艰难,心跳急剧;当他在我耳边低低唤着我的名字,说他期盼这日太久太久时,沉淀多年的泪一涌而出。 睁开眼,朦朦胧胧中,眼前那铺盖地的,不断摇晃着的耀眼灿金色,叫我几疑身在梦中。 人生一世,朝朝幕幕,短如一梦,弹指一挥。 回望曾经的过往,才发现或许当初很多事情退一步,看开些,此生许会大不相同。 但,至少,我遇上了他,爱上了他,他也恋上了我,不曾放手,只求相爱一生。 如此,再圆满不过,再幸福不过。 第二日,我见到了盼想多年的儿。 弘历比五年前长高不了少,眉目风态与他皇阿玛胤禛更加相似,举手投足间,显尽皇家高贵从容、沉敛雍雅。 可能是因为多年不见,他虽极力掩饰,可还是能感受到他难免的疏离。 心揪得酸痛,到底是我这个娘欠了他,不过,今后还有很多年,我想,我能慢慢补偿他。 只是,当我看见他送我的凤头金步摇,被凤嘴里衔的那颗七色宝珠眩迷了眼的那瞬,心不禁一沉。 我明白弘历的暗示和盼望,他是龙子凤孙,自幼生活在荣华和权力的中心,他渴望太和殿上的那个位置,无可厚非。 可,我也清楚地知道,胤禛虽为天子,手掌天下,福有四海,他能给我他的宠爱、怜惜,尽量予我他以为最好的一切,但偏生,因我的身分,他终是不能给我他最想送给的名分。 走近弘历,疼爱的轻轻抚摸儿子的眉眼,欲将他的轮廓深深刻入心底,我平和笑道:“弘历,额娘怕是不会呆在宫里。这也是为你和你皇阿玛。” 细碎的阳光下,弘历眉头微蹙凝视着我,一抹疑惑在细长的眸中一闪而过,没有说话。 才十四岁的他,已经学会了他皇阿玛的隐忍。 送走弘历,我仔细一想,甜蜜满足瞬时荡漾心头,禁不住,弯起眼眉,轻轻一笑。 胤禛阿胤禛,你平日里做了什么,叫我们的儿子竟以为你将封我做皇后? 事实确实如我所想,胤禛当晚将我送出了宫,安置在了一处别院。 清风几许,荷叶飘香,满池滚绿,澹澹水烟。 胤禛将我纳入他隐着几许坚定,精健有力的怀中,声音沉稳,带着淡淡的内疚酸涩:“锦儿,登基前,我有所顾忌不能你娶入府,叫你……而今,说什么贵为天子,我却诸事束手,不能恣意行事,只能累你先在此处呆些时日,待得我打理妥贴后,再接你入宫。锦儿,这辈子,到底是委屈你了。” 憋住鼻腔里的一股酸气,我摇摇头,将额头抵上他的胸前,听着他那叫人心安的魔力的心跳,低声道:“胤禛,要说委屈,你比我更委屈。宫里那些事情,我虽所知不多,但大抵还是听闻了些皇太后、廉亲王他们的事儿。胤禛,我体会你的难处。” 感觉到他环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双手勾住他的颈,踮起脚,亲亲他刚毅紧抿的薄唇,甜甜笑道:“胤禛,有些事儿,我越寻思越得意。” “哦,得意什么?”胤禛的声音还是低沉淡淡,显然依然心情不展。 “因为有圣上的护佑啊,试问天底下有谁找了天子当靠山还不得意的?且说了,也只有我余锦织敢直呼当今天子的名讳,胤禛,胤禛,皇上,皇上……”感觉到胤禛的凤眸流连在我上,我忍不住微赧脸烫,却依旧厚着脸皮,耍着赖,撒着娇,不住地唤着他,只希望能搏他轻声笑。 “小东西……”胤禛明亮的黑眸似一汪墨池,在月光下折射出难解的神采,胸口微微起伏,他温柔爱怜的用吻封住我的唇。 春风软丝,露水溅玉。 流云伴月,年年岁岁。 一切尽在不言。 之后,我给舅舅写了信,告诉他我在北京一切安好,并解释了我决定守在胤禛身边的原因。舅舅没有回信,我想他一定对我失望透顶。 给之翎的信却是犹豫很久才发出的,惴惴等几个月,之翎给我来了信,薄薄一页,措辞平静。他说赞同我的做法,并希望我能好好照顾自己。只在最末一行,用最简短的话语,说他要离开河北。至于去哪,何时回京,他只语未言。 我有预感,此生我与他再也无缘相见。 或许这样也好。 只是割舍不下,青山水尽,浮云方外,他陪伴我的日日夜夜,促膝共曲,悉心照料;犹记的,十里秦淮,一叶扁舟,我与他笑约即便天各一方,也一定要记住,曾并肩赏景;忘不了,他曾回答我,即便知道得不了心,能守在一旁,处个朝朝夕夕也好。 他当初是自己放不下曾经,明白的晚了,于是错过,他看的开。 才下眉头,愁上心间,这辈子,胤禛欠了我,我欠了之翎,之翎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倒是坦坦荡荡。 浮生似水,指尖过。 到了雍正五年,胤禛的主要政敌都被他清理干净,而他的皇额娘孝恭仁皇后也在这一年去世。 于是,水到渠成,他将我接进了宫。 我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请恕我无法用言语表达。 我与胤禛日日相守,我深深体会到全心全意和爱人、孩子在一起,并为他们而努力生活的快乐美满。 他与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但却分外融洽,我从未感觉到不自由,或者厌倦了这一切。 胤禛批折子的时候,我会守在一边,为他研墨、斟茶,静静候着;或为他整理奏折,按摩放松。 他闲时会拉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甬道,向我诉他幼时的趣事,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分外心安,贴着他的手臂,跟他一路走下去;来了雅兴,他也会带我泛舟,两人对月比诗,或是,两人相拥着,我靠在他肩头,静静听他向我描述着夜景,想象着月色撩人,星光璀璨。 这一 刻的我们是那样贴近,他就是我的眼,引领欣赏世间一切。 我们之间的爱是那样真诚,再也容不下其他。他对我的关怀和照顾,让我觉得能为他付出、能侍奉他,是我此生最美的乐趣和愿望之一,我就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日升日落,春去秋来。桃花依旧,柳叶又新。 雍正八年,胤祥病重,我去了怡亲王府,帮忙照料着。 胤祥走的很平静,眉眼弯弯,说对的错的,他这辈子把该做的都做了,该保护的也保护住了。他没有什么遗憾。许就是如此,他没等到见胤禛最后一面。 后来,胤禛一病不起,等把胤禛照顾好了,我却病倒。 而且还是很不中用的,一病不起。 我央胤禛送我出了宫,寻个风景好的地方疗养着。 终归我还是不想让胤禛和弘历看着我病怏怏的样子,更不想在他们面前永远阖上眼。 胆小逃避了一辈子,不多这一次。 反正,人这辈子,谁都逃不开最后那个结局,我看得开,放得下。 只是,我曾经感受过的亲人与挚爱离去的痛苦,就不要弘历和胤禛亲身面对体会了。 到了第二年,荷花含苞,我又回到胤禛身边。 或许故事停留在这最好,人生如饮酒,过半意最酣,故事也了样,只有停在最恰当的地方,才是完满的。 可还是忍不住说一件叫我高兴自豪的事情。 我在奈何桥上等了四年,就因胤禛说怕下辈子找不到我,就因我想起我是借尸还魂,怕上了奈何桥,离开这肉身,胤禛就认不得我了。 总归是等了一辈子,我不在乎多等他些岁月。 阴间无寒暑,但我知道我等的不久。 奈何桥头,彼岸花开,转过身,桥下一人负手而立,风华卓绝,依稀是当年滴翠青竹,暮色清晖中,那带着暖暖深深笑意的模样:“锦织……瞧,我总是能一眼认出你。” 他说即便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换了面皮,改了身,他还是能认出我。 前一句,他没骗我;后一句,就留待下辈子检验了。 至少,今生,我活到39岁,与他相识25年,厮守了后半辈子。 赚了,我知足。 大梦初醒(禛) 题记 他没有拿他的人生去证明爱情,只是想与心爱的她厮守; 她没有说 过 我永远爱你 ,只是在看到他落崖时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下。 她在他病重昏迷时, 一遍 一遍的按着他的胸膛,泪流满面,反复着:“醒来,求 你醒来……” 她 他在 离世前的每 一夜,拥着她 ,以便在她 神志不清的呢喃出每一 句胤禛时,第 一时间回答她 :“我 在,我 就在你 身边。” 常以为,情到浓时,或许可以生死相许。但毕竟让 一个人背负另 一个人的生命,太过奢侈,太过沉重。 不若,在漫漫岁月中,淡淡从容的相处。 反正,有时候, 我们 爱,却不一 定爱,原本不过一 句话,做不得数;有时候,我 们没有说 爱,却爱已入骨,反而可能一 生不变 夜深,星碎。 屋内烛花轻晃,石英滴答,和 这几年的每夜一 样,毫无变化。 或是,大梦 一释,满目空花。 阖上折子随手一 推,目光一 扫高高叠放的奏本, 不由揉揉眉心,习惯性的拿过一 旁的纸铺平,捻捻笔,然后信手而挥。 搁笔后,奇怪,锦织,又是 你的名字。 思绪一 时像是打 了结,堵在心头难受的紧,我 轻轻捶捶胸口,淡咳一 声,忍住 喉头的微痒。抬眸,不经意,视线落在对面的锦垫上,前些年,锦织就坐在那儿,轻浅含笑看着我 。 总喜欢嘴角微微上扬,长睫颤动如蝶拢翼,半认真半玩笑的拖着尾音叫我 :“胤禛……” 一脚踏空,坠陷回忆,骤然散落,一 如星碎。 很小的时候,皇额娘就告诉我 ,人若想不伤不倒,则应如竹无心,对任何人,对任何事,皆不可过于痴迷。 当时, 我很想问她 ,那皇阿玛呢?每每当皇额娘与皇阿玛临花照水,对月朗诗时,她 露出的笑容是 我在平日里怎样也见不到的。 可 我还没来得及问 她, 她就病重了 。离去前, 她强撑着等一 晚,却未等到皇阿玛的到来。我 清泪覆面,泪水一 滴一 滴打在杏黄的锦被上,愁颦翠减, 她拉着 的手,告诉我 要凡事向皇阿玛学习,好好孝顺他。 她说 的这 些我 都知道,所以我 答应 她我 会做最好的皇子,她 扯扯嘴角勉力笑了 笑:“你 若能似你 皇阿玛,如竹一 般, 我便能放心了 。” 我还想问 她,她 却疲惫的闭上了 眸。日出一 明,再也未睁开。 皇额娘去世,我 回到了 亲生母亲身边。 她和皇额娘很不一 样, 她识字不多,不擅音律,每回皇阿玛过来,他们一 般聊不上几句,不似皇阿玛与皇额娘在 一起时,两人常常会对诗合曲,含笑相视,分外默契。 平日里,额娘可以花一 整天 的时间摆弄她 养的花草,或是慈爱的抱着十四弟,哄上他半日。 可即便我 做的再好,孝顺 她再多,她 却对 我吝啬每一 个笑颜。 而皇阿玛在给予皇太子无限的溺宠时,对却 我变得愈加的严厉,如若我 表现出情绪,他对我 的训斥更重。 渐渐的,对着额娘, 我只有高傲的扬起头,冷淡安静,才能保持自己的尊严,不让自己总落在遭遇拒绝下风;对着皇阿玛, 我惟有肃颜谨行,戒急隐忍,似乎才能得到他的认可。 当时, 我不懂这一 切变化是为什么,后来明白了 ,也开始习惯戴着清冷面具对人,因为只有 样,别人才不知道 的心思, 能将自己保护的更好,没有人能伤害 我。 我慢慢省的了 皇额娘最后的嘱咐。 除 了自小与 我亲和的十三弟,我 再也不想对任何人投入所谓的感情。 情虚如风不可捕,手掌 天下运脉,站在权利之巅,创立 一代盛世,流芳青史,名传万代才是 一真正的 男人该用一 生追求的。 可没曾想, 我遇到了 锦织。 初遇时,当她 险些坠马被 我救上座骑后,双瞳微合迷离,眉宇云愁秋霜,像是经历 了 番极其凄惨痛苦的事。可也只是一 瞬, 她的眸子一 洗恍惚迷惘,清清净净,心尘涤尽。莫名的,我 的心蓦然一 动,心中涌动起甚为奇怪的感觉,似乎多年前, 我曾见过相同的 一幕。 后来在马上, 她双颊粉云晕成胭脂,却与我 暗自较劲,不肯吃半分亏,也是在那时, 我发现 她原是女 儿身。 不得不承认, 她的样貌比 我见过的任何女 子都清雅出尘,夏荷醉露,空谷幽兰,但这 不是她 吸引我 的原因,只是我 还没分清心底那一 缕触动和熟悉感的源头时,她 就离开 了。 岂料之后, 她却假扮成 了紫禁城的一 名太监。本该怀疑她 的居心,可不知为何,我 和十三弟皆不由自主地默默充当起保护 她的角色。 她平日里话不多,对我 ,对十三弟,不卑不亢,若即若离,叫人摸不透 她的心思。可 我生日时, 她却送来了一 串亲自雕刻的白檀佛珠,还因此而病倒。 那时,我 以为,我 明白 了她 的心思。可, 她却对我 的?br /gt; 锦织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锦织第24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锦织第24部分阅读 对我 的一 再暗示视而不见。 我想 是在欲擒故纵吧。 我不喜欢别人,特别是 女人对我 耍心思。但我 能容忍 她, 只想着等收她 进府,再好好治治便好。 人永远不必放在首位,当时对于 我来说 ,如何对付 我那些亲兄弟的各种阴谋更为重要。 那日下朝, 我只身去永和宫准备给额娘请安,却远远望见对面甬道上,锦织似迷 了路 一般,视线轻轻落在贴在红墙轻划的指尖上,缓缓的走着,突然, 她停了 下来,仰望苍穹。 那样的表情, 我无法描述,但却那样熟悉。寂寞已入骨。 那一 刻,我 对自己说 , 要 这个女 人。 虽然身份低微,来路不明,但 她像皇额娘一 样,懂得诗词歌赋,善解人意,心灵手巧, 能在我 闲暇时,伴我 月下漫步,陪我 青梅煮酒,烛下论文章。 我 想, 她能懂我 ,宽我 心怀, 我需要一 个 这样的女 子。 谁能料到,第二日她 便携着十三弟私奔。 可笑,真是可笑。原来,她 是那样的一 个女 人。 人果然都不可信。 可当她 义无反顾的离去,不多余一 个眼神给我 与十三弟时,我 想,或许我 对 她的揣度是错的。 我看不明白 她, 她也从未想过对 我敞开她 的心扉。 浮云流水, 我以为, 她与 我,终究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擦身路人。 光阴荏苒几多时, 我与锦织在江宁不期而遇。 或许人生就像地图 一般,太多岔道纵横交错,迂回转折,风沙漫断来时路,不经意 一个回眸, 我与她 的命运再次交错。 银河远岸,月牙浅笑,与 她目光相触那刻, 我竟那样欣喜,让 我自己都颇感意外。 她轻轻颦着眉, 说我 认错人了 。 我进前一 步,很想握住她 的双肩,告诉 她,每次,我 都能第一 眼认出她 ,告诉 她, 这一生, 我想抓牢她 。 后来,十三弟带着弟妹来了 , 她的眸子冰冷了 下来,一 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如既往地决绝,从不回头,或许,在 眼中, 们从来都是不相干的人。 有些恼,不知是因 她的淡薄如斯,或是,因十三弟似乎更能触动的心绪。 谁知太子那个不中用的东西无意间竟让 我们对彼此交付了 身心。 成为 我女人的那夜, 她美的惊心,媚的动魄。可末了 , 她再次拒绝了我 ,我 的自尊再 一次被 她轻易的践踏。 她说她 不是金丝鸟,不愿住金丝笼; 她 不要做我 的侧福晋。 原来, 好从始至终都是恋着十三弟,惦念着十三弟许她 的那个海市蜃楼,给 她个 一心相许。难怪,在竹林中, 她看见我 的第一 眼,也是情不自禁的将 我误认为是十三弟。原来, 她一 直等着的人,是十三弟。 我一直在自作多情。 失望?落寞?讽刺?无法言表。 可为何,牛鼻山上, 她却义无反顾的为我 挡剑?为何离别时,她 要用那种凄楚不舍得眼神凝望着我 ?距的那样远,为何 我却看得清她 眼中的微光,那苦苦挣扎,反反复复? 听见身后十三弟的呼唤, 我一 时错神,或许,她 的痴望,不过是擦过我 的肩膀递给十三弟的。我 莫名的愤怒、吃醋,生平第一 次,我 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之后,属下带来了 锦织的约定。 又是“不再有旁人间于其中”,又是必须只娶她一 人。与对十三弟的要求 一模一 样。 分不清她 的心,到底是放在谁身上。 但 我清楚地知道,她 出身江湖,自由洒脱,表面清冷,性子却是极为较真执着,抱着这 种念头的 ,终是不适合嫁入皇家。且,我 身为皇子贝勒,怎能一 味听从一 个女 人,为情绑手束脚? 我 逼自己抽身放手,因此, 我没有赴约。 那日,烟雨笼皇城, 我一 人独立中庭,轻抚着手中的一 把用斑竹制成的笛,默念:“血染斑斑成锦纹,昔年遗恨至今存。分明知是湘妃泣,何忍将身卧泪痕。” 几年后, 我意外的 了解到了 锦织对 我的情,原来我 待 她多真, 她恋 我多深。 我想我一 定是鬼迷心窍 ,才会千里迢迢远赴潇湘寻她 。 路上,我一 直在思考,才发现自己对 她的情,就像一 只纸鸢,以为飞的远 ,断了 ,忘记了 ,可只需轻轻了 拉,紧紧还在。 不知是否因着远离京城,身处异地,与 她交融的那短短两日,是人一 生中最奇妙独特的经历,美的近乎不真实。便是与 她拌嘴, 对 她的顶撞,都成了 甜蜜的调剂。 我喜欢这 样毫无顾忌的她 。 重逢之美,如同饮酒,半醉半醒才是关键。 因此,那几日,我 允许自己沉沦。 第一 次发现, 我竟是那样沉迷于 一个 女人的身体,虽然,隐隐的,我 也希望能借此让她 怀上 我的骨肉,将飞鸟一 般的 她绑回身边。 她 的身子玲珑有致,腰围极小,小臀微翘,总惹得 我不断爱抚,但 我最喜欢的,还是亲吻她 线条柔和的蝴蝶骨,亲吻 她沉醉迷离的双眸。 我知道,放不下她 ,爱已汹涌,不可收拾。 可她再 次伤害了我 。 她是一这 个世界上最没有心的 女人, 她怎么能那样狠毒, 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 她是个胆小鬼,只知一 味逃避,却迟迟不愿告诉 我,她 回避的是什么? 对 我就那样没有信心?或是,她 对自己不够确定? 斜风细雨将 我与 她的身体湿透,却扑灭不了我 灭顶而来的怒气,扬起手,我 想把 她打醒。可, 我舍不得,多么可笑, 我连扇她 都舍不得。心如粉碎,哀凉蔓延至五脏六腑, 无力的放下手。 皇额娘没有骗 , 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有心。 见 一次,伤一 次,不如迢迢而离,不如终身不见。 只是,在某些月光朦胧的夜, 总忍不住想起 她的脸,像是困入眼中的沙, 一揉就痛,可,我 却不愿用眼泪将 她冲出 我的生命。 爱于 我太过奢华,但不论相距多远, 我总希望她 过的好。因此, 我一 直叫人跟踪着她 。自嘲一 笑,什么时候,一 贯精明谨慎的 我,怎么会为 一个 女人落到 这番田地,到底是哪里出了 错? 当知道她 被追杀失踪的消息后, 一瞬间,痛彻心扉。 我没能保护住 ,却害得她 …… 我动用了 所有人力去寻找她 , 我不信 她会消失在我 的生命里。 我对 天起誓,只要能再找到她 ,我 愿意放弃一 切与她 相守,哪怕是我 毕生的追求,为 了她 , 我也能舍弃。 许是天 意弄人, 我俩就像是牢牢捆绑在一 起、抵死纠缠的藤蔓,再是执意要分离,最后还是会缠绕在 一起。只是,每一 次离别再聚,其中一 个人,总是倍受命运折磨。 再 一次回到我 身边, 我还是龙子凤孙, 她却失去了一 切。 她很坚强,丧父失子之痛,只深深埋在心底,默默 一人承受。 可 我知道她 内心的痛楚惊慌, 她紧紧的抱着我 ,寻找最后的依靠和温暖。 而时局的惊 变故,也让我 更深刻的明白,唯有登上太和殿上的那个位置, 我才能保护她 不再受伤害,我 才能将他们施加在她 身上的痛, 一分不少的还回去。 我们安静幸福的相守着,沉醉的晚风,散满阳光的林荫道, 她安定的陪伴着我 。 她了解 我喜爱的 一切,红炉焙酒, 一曲诉情,联诗对词,将一 切把握的恰到好处; 她知道我 写字时墨汁该砚得几分稠,喝什么茶该怎样沏 她 一一 打 点,烹饪绣工也是分外到家。她 那样懂我 ,常常寥寥数语,便能解 我烦忧,释 我心怀,让 我遗憾不能收她 入府,长厢厮守。 她有时安静,与 我各捧一 本书,在游走的光线下,互相依靠着,品味着。她 有时像只慵懒讨宠的小猫,甜腻诱惑的赖在我 身上,酥媚入骨。 她有时又那样得理不饶人,小小的事情也喜欢与我 辨上几句,把我 惹生气了 ,再可怜的拉着我 的衣袖,求 我别恼,可那表情却得意的像只j计得逞的小狐狸。 不论是哪样的她 ,都清新自然的叫 我着迷。 那个时候,很多话,我 们都没有对彼此 , 一辈子很长,可以慢慢道来,可以用心体会,只要互相拥抱着,已胜一切。 而 我则是步步为营,心无旁骛的追求着 想要的东西,总有 一天 ,我 要她 光明正大的守在我 身边。 但, 我不知道, 她是那样一 个对感情、对人生感到不确定的 子,或是我 低估了她 对爱恋纯粹的渴求,低估 她 的执著与倔强。 她 撞见了我 与耿氏在一 起,她 以为我 除 她 , 还爱着别的女 子。其实那些日子, 我的第三子弘昀刚逝,我 不过是为了 繁延子嗣,不得不与府中的妻妾欢好。可她 不听 我的解释,她 总是那样不信任 ,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我们的情路似乎总是坎坷不平,她 再 一次不言声,抛弃了我 ,抛弃了我 们的曾经;骗 了我 的心,然后转身将它踩在脚下。 但后来经历的种种,让 我不遗憾一 次波折,因为 我终于知道了她 当初 一再拒绝我 的原因;因为她 愿意陪 我死,无怨无悔;因为 我知道了 ,为了 让她 活着,我 也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因为之后,我 们有 了孩子。 储位斗争愈发激烈,风云万变间,没有退路,惟有激流勇进。 每当心绪不宁,或处理完公务身心疲惫时, 我特别渴望能见到 她与孩子。 我 喜欢拉着她 的手在原野散步,沐着温暖的阳光,听身边的每 一片花开叶落。 我喜欢在走到路的尽头时,看她 扬起脸,眼中盛满阳光的斑斓,然后对我说 :“胤禛,抱抱 ,前面没有路了 ,但我 有你 。”每当这 时, 我总抑制不住冲动,抱着 她,在她 的唇上,额上,颈间留下 我的味道。 我喜欢听她说 ,胤禛, 你可知女人 的 生一,不外乎是由青梅,恋爱,婚约三个阶段组成,它们可以按时间顺序排列,也可以乱了 序,其实本无好坏之分。遇到爱,错过情,或甘心认命 一味接受,或义无反顾轰轰烈烈,但终归是要遇到对的人,人生才是完美的。 她幸运,那构成生命的三个人,都是我 。 爱的深刻,眷念才会悠远。 我 感谢上苍将她赐给了我 。 我真的以为,我 们可以这 样相守下去,不离不弃, 一起变老,直到白头。 可命运再次捉弄 我 们。 皇阿玛知道 了她 的身份,委任我 亲自办理此案,其实审不审的,除 了判她 斩首,没有其他出路。 我不能心软。 好在, 我终于还是将她 救了 出来,可再是无奈,再是不甘, 我也只能送 她出京。 那 一夜,我 们抵死缠绵, 泪如雨下,凄美哀婉,深深刻入我 的心海。 我们,再一 次天 各 一方。 什么前生来世,我 只求个今生白头到老,却总不能得。 一 生苦恋,生生烙心。 大雁南去时, 我让她等着我 ,她 笑容很甜蜜,云淡风轻,可 我竟没看出, 她那时已身中剧毒,我 忘了她 是个最会糊弄人的小东西,我 竟眼睁睁送她 离去,让她一 人去承受生离之苦,病痛的折磨和临死之绝望。 天幸她 再 一次挺过 了命运的考验, 我再一 次找到 了她 ,可她 却失去了 视力。 有时候, 我会想,是不是,当初 我们没有相爱, 她会过得更好,如果当初 我选择放手, 她也许就不会因 我而饱经磨难。 我 与她 ,花费了 大半辈子去追求幸福,只望两两相守,可 这一 切却总像指尖的流砂,刚 一握紧,全都流失。 可 她只是温暖的笑着,把自己送入 我怀中,静静的说 胤禛,我 等着你 。 永远忘不 了她 离去那天 ,她 倚在柱上,漫 天风雪肆虐,她 向我 默默挥手,眸中,是满满厚厚的岁月。 她 看不见, 我眼角的泪光。 回去后, 我违背了她 的想望, 她希望儿子能澹泊名利,可 我想让 我们的孩子,想让她 ,获得最好的 一切。我 让弘历更多的接触帝王将相之书,更多的出入宫庭,这 即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他的今后作个准备。 其实,弘历骨子里很像我 ,他对权力和掌控别人有着 天生的渴望,而且,不乏手腕。从那次他砸坏胤祥家的唐三彩却轻轻松松的将责任推给他人我 就看了 出来。 而他也没让 我失望,玲珑八面,文采出众,很讨皇阿玛的喜欢,皇阿玛还将弘历接入了 宫里,住在了 以前废太子的宫殿毓庆宫。 我所渴望的 一切,已是唾手可得。 雍正元年, 我如愿以偿,坐上了 龙椅,皇帝至高无上的身份让我 可以一 展抱负才华,且,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 回到 我身边。 我 终于可以与她 分享我 的一 切,荣华富贵,喜怒哀乐, 这个帝国,整个天 下,只有 她一 人,配与 我共享这一 切。 有她 的日子,阳光都是温暖的。 我 想我 很幸福, 我对她说 , 我要她 陪 我一辈子, 我对她说 , 我会一 直在 她身边。 她慢慢笑着,眉眼弯弯,双眸透彻,弓起手指敲敲我 的胸口,问:“咚咚咚,咚咚,胤禛, 你在吗?” 我笑了 ,擒住她 调皮的玉手,答道:“我 在, 我一 直都在。” 锦儿, 我一 直都在 你身边,身离的再远, 你我 也不过眨眼距离。 如今, 你又再一 次先离去,留我 人,人在红尘,心如止萍。 不过 我不怪你 ,反正追求 了你 辈子,我 不在乎多一 次。 来世,我 也能第一 眼认出你 。 但愿,但愿,但愿。 茫茫梦初醒,方知梦外还是梦。 满目倩影,皆是你 。 end 【全本txt电子书下载,尽在闪爵电子书shubao2本站qq交流群:52605500】 锦织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