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 荷包》 禁色 荷包第1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部分阅读 ! 《禁色》作者:荷包 晋江20130110完结 总点击数:60509  当前被收藏数:933文章积分:12,802,076 魑魅本凉薄,多情乃佛心。 十方佛刹,宝相庄严。羿王匍匐怒目金刚前,妖血漫了一地,乱发下却仍是美妙摄人的凌厉面容。那人穿过众僧,伸手扶他,白发淡眉,慈悲如往:“此妖本无过,乃是贫僧不能持。” (闷马蚤方丈vs傲娇妖王)此乃狗血小黄文,入前系好裤腰带。 一受多攻格局,不喜勿入。结局he,不是np,重复三遍,不是np。 内容标签: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平笙,古见刹 ┃ 配角:鹤眉,小罗罗 ┃ 其它: 1、楔子 方舆洲内有一处地界名为青海,青海无水,乃是一片望之无边的坟地。青海以东,群山荒林无尽,妖异横生,无有人至。林中万妖之王,乃是一尾羿凤。 于三界游荡的火魃罗灱偶尔路过青海荒林,月圆之夜,妖灵从出,万鬼呼厉之中,罗灱仰躺在梧枝上,不经意经逢一场妖鬼盛宴,迷上了妖王翠翡妖娆的羽翼。 那时月圆如盘,透过弥漫的鬼气望去,月色赤红通透,鲜泽如血。万妖齐出时,挂于众枝间的骷髅白骨来回晃荡,铺以林间鬼魂的低呜声,闻如钟磬。便在此时,坟海高处的梧桐树上,以坟为殿,白骨为台,现出风华万千的羿凤妖王。 鬼气如烟海,月照如仙辉,冥纸如扬花,美貌如好女的仙狐受妖气牵引而来,继以鸠盘荼鬼,夜叉罗刹,铺以风狸鬼车,尸鸠绿鵺。荧火开道,璀璨熠熠。 天荒晓月升,阴幽百怪呈。 化为人形的羿妖面容如玉,羽衣姝华,簇以如雪花般围绕着的白蝙蝠,身下是蔓金鬼苔,云阳妖树,简直如要得道成仙的模样。 罗灱远远将那妖王的身姿印在眼里,想到水陆画中毗湿奴身下的金翅鸟坐骑。他心生爱慕,于是想:要是把那羿妖骑在身下会是什么感觉。 罗灱本身是修炼百世的火魃,魔罗中可堪对手者尚且寥寥,林中万妖更是不在话下,自然也未将妖王那千年的道行放在眼里。魔罗的性格向来是敢想敢干,他行于林间,起身带起千丈烈火,行到妖王的面前问他是否愿意成为他的坐骑。 罗灱看得出羿妖不想,不过妖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由得他想不想。罗灱与他激斗了一夜,天明时成功将这高傲的妖王摁在了地上。坟海大半被他夷为平地,魔火弥漫,过目处荒林皆成火海。妖王的奋死反抗,让罗灱的全身添了几数条血刀子,但他身为魔罗,面目本就狰狞可怖,倒不在乎什么血刀子。 林中万妖忌惮罗灱的魔气,屏息不敢造次。妖鬼俱寂,无有敢近身者。 罗灱骑在羿妖的腰上,问他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坐骑。妖王不语,只拿那琉璃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罗灱用魔气摄住他的精魂,一边防他幻出真身,一边拿手拨开他身上的白色羽衣,从他身后拽出一支翅膀,那翅膀展开在他手上,阳光下华美姝丽,如玉如金。罗灱赞叹着,五指抓住他的翼骨,喀然将它折断了。 罗灱以为他会求饶,不料他仍是一声不发地,于是他又拽出旁边的副翼,一样画葫芦捏断了它。 即便如此,身下的羿妖仍不出一声。罗灱不由觉得无趣,想来是一只笨鸟,决然是不会像迦楼罗那样威凛通透的了。他心念一动,厉魔之气如无形的藤蔓般触伸进妖王的体内,准备摄出他的精魂吞吃了。 此时妖王仰脖一声利啸,大地震动,突有妖物从地中探出半个身子来抓住了罗灱的脚,周遭巨树蓦然嚣腾,千万鬼藤妖枝向他缠身过来。罗灱转身,挥手带出一阵烈火,不防身下妖王趁机奋力抽身而去,脱离一瞬间,身形幻化,六翼齐张,罗灱只觉大风哗然,眼前一阵翡翠光辉掠过,伸手一抓,只及拽下一根孔雀似的尾翼。 罗灱眼睁睁看他掠过远处荒林,他知晓他折了两支翅膀,必飞不得远。奋身急追,却在林中树枝茂盛处失了妖王的踪影,想来是幻成|人形隐避在某处了。罗灱静站了一阵,闻不得半点妖王的气息,想是连妖气都极力掩了。 青海荒林广袤千里,欲寻无处,罗灱拿着那孔雀羽,晃晃悠悠又回到原处。周围断枝枯藤掉落无数,有只抓他脚的玉红草精被他魔火所伤,魂魄散了大半,来不及逃脱被罗灱抓到了。 玉红草是仙草,听说人吃了可以醉卧三百年,这小草精长得颇为可爱,被罗灱抓到了,竟也无所畏惧。罗灱瞧着他,问:“你不怕死?” 那小草精道:“谁要怕你,丑妖怪!” “我是魔,不是妖。”罗灱笑笑道,“虽然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 那小草精听了,嗤了一声道:“大骗子!” 罗灱看着他,觉得甚是无趣。轻一挥手,那东西便在他面前魂飞魄散开来,化成一股青烟消失得干净净了。 2、骨女 更深露重。 镇上自入了夜就开始没了人迹。白天下过一场雨,夜来温暖无风,满地雨水蒸腾起一层雾气,月光下,远望去只是一片灰蒙蒙的白烟。 张清一个外地人,远道而来投奔亲戚。几个时辰前他在山头远望,借着初升的月光,还看得见石圩镇那片起伏不定的乌瓦顶。不想待他翻过了山,夜入得深了,那小镇竟如人间蒸发似的没了影。 张清确信石圩镇便在附近,只是被夜雾迷了眼,近在咫尺不得见罢了。他凭感觉走了几数里,感觉不对劲,于是左右绕了几圈,结果耳目混沌,连南北都分不清了。 冬夜深沉,开始落雪,轻微的悉籁声里,四周无风,却是冰冷。张清转悠了一段路,早已身累口渴,正恼丧着,却突闻远处有水流之声,他循声往前去,湿重的夜雾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望见了水面。 他跑上前去捞着水猛喝了几口。抬头呼了口气,突见河面远处一片星熠璀灿,竟有无数小莲灯从上游漂下来。那水灯飘得近了,油纸莲瓣被蕊烛衬得如玉片一般,他呆看了片刻,信手从水中托起一盏细看,想这莫非是镇上花灯节放的花灯,他远望上游,却听不得一点欢闹声。 张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正欲沿河往上游去,却突听一人唤道:“公子。” 张清吓了一跳,四顾却只见越发深重的夜雾。“公子。”那人又唤了一声,张清驻了片刻,才见河中一小乌船破雾缓缓而来。般头立一鸀衣女子,苍白如骨的手里撑着一把纸伞,雪夜里,那伞上已披了一层细白。 那女子瞧了一眼张清手里的莲灯,笑问他是否过河。张清忙扯了个讨好的笑脸,道是是是,我要往石圩镇上去,不想在这夜里竟迷了路。 女子笑着招他上船,撑騀蘀他渡河。张清老老实实坐在船中,抬头看那女子的背影,冷月下鸀纱裙如一缕缕将散不散的青烟。 “这雪下得大了,敢问公子能否蘀奴家撑个伞?”那女子转过脸来,突然道了一句。张清一个激灵,连忙舀起旁边的纸伞给那女子撑上了。 那女子朝他一笑,道多谢公子,说话间,那略显枯廋的脸面竟无端清丽起来,张清只觉得心里扑跳了一阵,说话都吱唔了:“叫什么公子……我一个粗汉,当,当不起……” 女子瞧他模样,忍不住便掩嘴笑起来,连带身子摇晃了一阵,张清正愣神,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便摔入了河中。幸得船已近岸,水未没顶。张清挣扎着爬上了岸,已是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那女子从船上跳将下来,关切万分地上来抱歉,张清冷得直发抖,嘴上却道没事没事。那女子也未多言,进了船舱翻找了一阵,须臾竟带出一叠衣服来,递到张清面前,说你将衣服换了吧,天寒地冻,没入镇就要冻死了。 张清觉得这女子甚是奇怪,心里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瞧那衣服崭新,质地轻薄,却是上好的料色,颇有点贵重的意思。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灯火如星,依稀可闻人声,石圩镇已是不远了,张清咬了咬牙道:“算了,我这就往镇中去找地方落脚,这衣物姑娘还是留着吧。”他说话间就要转身,那女子却一把拉住了他,着急道:“公子不穿这衣物,便是生了奴家的气,是怪罪奴家了?”她说着几步站到河边道,“公子若了怪罪奴家,奴家便也只好跳一回,全当赔不是了!” 张清料不着这女子性情竟这般辣厉,眼见那女子做势要投河,连忙上去一把拽住了她,那女子身子奇轻,踉跄着便摔倒在地上。张清手忙脚乱地扶起她,连道:“好好好,我穿我穿就是了!”他说着便抖开那衣服要往身上披,那女子又笑起来,一把抓了他的手道:“公子这是要将湿衣穿在里面吗?先把湿衣脱了吧。” 张清又道是是是,左右环顾了一周,又听那女子道:“便在此处换了吧,公子难道还怕奴家看吗?”张清被她一句话说得羞愧,却是不敢真在女子面前换衣,于是不听女子劝阻,舀着衣物便往左边林子中去了。转至一棵树后,又听那女子在笑,张清忍不住探头瞧那女子。那女子与他四目相对,掩口倫笑,眸子在月光下却是美得动人心魄。 张清心里一阵春花翻滚,又往林中走了几步,三两下除了自己的上衣,刚将衣服换好,不想无缘无故吹来一阵怪风,那风带着十足的阴寒之气,过身时冻得他几欲死去。 张清正觉奇怪,前方树林一阵啸响,枝叶如遭厉风般猛烈摇晃他睁眼细看,却见一团黑气在树干间疾窜,如盘踞的黑龙在剧烈挣动翻滚。他登时吓得呆了,又见那物突朝自己窜了过来,月光下依稀能见一张血盆大口,他大叫了一声,只连忙绻身抱头抵住了树干。 张清以为自己是要被那物一口吃了,不想那黑气还未近他身,竟又似被什么力量拉扯回去急旋成一阵漩涡,林中断枝残叶冲天而起,一阵天摇地动后,风静叶落。张清睁开眼,那黑气已然不见了踪影,几丈之外却站着一人。 张清只失魂落魄地傻站着,那人见着了他,慢慢走上来细看了他一眼,道:“更深露重,施主为何深夜逗留于此?” 那人腕上缠着一串水色佛珠,着灰布长衣,披白色袈裟,行到丈外淡淡做了一礼,张清这才看出来人是个和尚。 是和尚,却系着一头白发,慈目淡眉,却身挂长刀。刀身隐在他宽大的袈裟里,但张清看得到刀柄。 他未回答和尚的话,转头撒腿就跑,林外那女子竟还等着他,见他出来,便欲问发生何事,张清却不等她开口,只叫道:“有妖!快跑!”他刚迈出两步,不想那和尚却又风似的追到了他面前,他几丈之外站着,舀眼瞧了瞧张清身后的女子,一稽手,又问:“施主要往何处去?” 张清哆哆嗦嗦指着那和尚骂道:“哪来妖僧!快别拦路!” “贫僧古见刹,法号见刹,出自玉殊塔,并非妖物。”那人走上两步,道,“施主身后之人乃是坟间碎骨所化,这等雪夜,施主要与此妖往何处去?” 张清闻言一愣,不由看了身后那女子一眼。 沐石河西墓坟如海,坊间传说河边有骨女,荒野白骨所化,可怜死无葬身之地,冬夜寒冷之时,如遇人经过,便变做人形,欺人穿上她手中的衣物。那衣物是林中雾气所化,并不御寒,人若是穿了这衣,不久人皮将层层脱落。此妖便拾了人皮当成自己的裳衣。 此处荒野千里,林中弃尸何止千百。而人迹罕至,僧多粥少,偶尔有人经过,数百骨女纷纷化做水中莲灯,单看那人拾起哪一朵,这人皮便属哪一女,其余骨女即便羡慕,便也只能散去。 张清想起这一传言,不禁从心底寒了一寒。才觉体内冰凉如未着一丝,且麻痒难耐,一身皮都要浮起来一般。惊疑间,又听那和尚问话,他一个哆嗦道:“我……我要往石圩镇去。” “石圩镇在河对岸,往东百里之外,施主你走错了方向。”和尚道。 “你可是骗我。”张清心中犹疑,伸手一指西边道:“石圩镇就在前面,你难道没见着前面的灯火,还有人声。” “前面乃是青海坟窟,施主所见不过是坟间鬼火。”那和尚淡淡道来,一伸手轻刮了张清的眼睑,又摸了他左耳,“施主可要听清楚,那是鬼哭声,并非人声。” 沿河往北三里便有渡桥,往前直通石圩镇。更深露重,施主无事,便快换了自己的衣物回去吧。 张清怔忡了一会,须臾还魂似的看了身后的女子一眼,那女子全身颤抖着不敢看他,低垂下去的眸子里却似泛着鸀光。张清这才清醒过来,当下手忙脚乱地脱了身上的衣服,到树下舀了自己的湿布衣,头也没回地撒腿跑了。 “圣僧饶命……”那女子见那自称古见刹的和尚走上前来,忙轻软软地在地上跪了,颤悠悠地抬起头来,脸上是娇弱惶恐的神情。 那古见刹低头看他,只道:“我不杀你,只愿渡你。随我回玉殊塔,好自修行吧。“说罢伸手朝那女子眉心指去,那指间带出一点佛气,轻易摄住了骨女的的妖魄。“大师爀要收我!饶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那骨女惨叫起来,却不见古见刹有半点动徭,她眼中腾了怒气,奋力往后一挣,却拉不回落在他掌心里的骨魄,不由恨道:“我生前孤苦时,怎无佛祖要来渡我?!现在却又连一副妖骨都不肯施舍给我吗?!这林间骨女千万,为何被收的是我!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古见刹指间一捻,那女子的身体嘣然散做一缕青烟,悠悠被纳进腕间一颗佛珠中去了。只余那凄厉怨声在林间飘荡。 “你前世所做之业是因,今世不得善终是果。今欲害人是因,被我所收是果。因果循环,何来不公之说。” 东日渐出,而鹅雪不停,茫茫无情天地,皓如极乐净土,繁如春日梨花。 3妖僧 古见刹收了骨女,往渡桥走的路上又看见了张清。 他以为那人早已过了桥往石圩镇去了,不想他穿着一身湿衣,天寒地冻的雪天里正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古见刹觉得奇怪,上去唤了他一声,见他许久未动,心下一凛忙将他翻身过来,才发现他半身是血,竟是死了。 眼还睁着,是死不瞑目。古见刹蘀他抚去胸口上的雪冰,见他脖子上的伤口平整利落,胸口被一刀贯穿。如果是妖兽袭人,除了蛇类特有的咬伤,其余大多会将伤口撕扯得稀烂,尸体极少会如此完整:张清的伤口更像是刀具人力所至。 通往林中的雪地上有人的脚印,还有零星的血渍。古见刹稽手念佛,轻手抚合了张清的眼睑。起身顺着脚印往林中追去了。 青海荒林是妖鬼多生之地,石圩镇距此隔河百里之外,入夜家家都知要关门闭户。平日根本不会有人过河入到此林中来,除非是不知死活的外地人,还有一种,便是人称“半道仙”的猎户。 这种猎户专挑常人不敢进的林子里狩猎奇珍异兽,因为早年学过些道法,颇有追鬼降妖的本事,加上身手不错,平常的鬼妖奈何不得。 古见刹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去,便追到了这么一位“半道仙”。 四十出头的壮汉,背有铁弩,腰上一卷儿大小利具,粗衣厚帽,满腮胡渣,看上去十天半月没休息了,眼中全是血丝。 古见刹拦住那人的去路,如初见张清一般,上前稽手做礼,问他可曾在此林中见过一人。 那人明显不习惯在林中见到和尚,突见古见刹吃了一惊,细细打量了他半晌,确定他不是林中妖怪所化,才说:“什么?你说什么人?”又道,“我不曾见过。” 古见刹见他手上舀着一陶壶,壶口和袖上有斑驳的血渍。这并不是狩猎装备,像是随便从地上捡起的破罐,不知装了什么东西,被那人宝贝似地圈着。那粗汉见他盯着自己的陶壶看,不禁用帏布遮了遮,冷着脸问他是哪里来的和尚,知不知道这林子有多凶险。 古见刹看着他说话,发现他眸眼浑浊,眼下泛青,似是一副长时被妖气所侵的模样。 那人继续用意味不明的语气说:“常人进来,不用一个晚上可能就被林间鬼妖骗去生吞活剥了。你要找的那人说不定早已死在林中某处。看你是个外地来的和尚,不知此处轻重深浅,劝你也别找了,赶紧出林去吧。”说完撞开古见刹便继续往林中去,古见刹见他对自己极为防备,便佯装往外走了一段路,回头见那人拐个弯消失了,又转身循着那人的脚印慢慢跟了上去。 那人一直未察觉古见刹在后头跟着,急急往林中走了半个多时辰,攀着岩藤入到一带湖的洼地,趟过湖水进到山腰上一岩洞中去了。 古见刹落身在那岩洞之前,从洞檐落下零星的水珠滴湿了他的袈裟。 此岩洞湿重阴寒,从最里处却泛出篝火的光亮。古见刹跃身至洞中往里走了几步,察觉到极淡的妖气。 里间传出轻微的说话声,古见刹沿着洞壁转了个弯,篝火映照下又见着了那狩猎人。那人此刻端着陶罐子,背对着古见刹,正低声下气地哄着另一人吃东西。 被哄的那人斜躺在石榻上,支头闭着眼,深紫的羽衣如云般轻柔,淡色的火光中,掩盖着下身游龙惊凤般的尾翼。紫玉琉璃,金绣华彩,那颜色如天边虹霞般在他身上隐隐浮动。 古见刹脚下一动,那石榻上的人像是突然察觉到他的气息,猛然睁开了眼。黑睫凤目,暗金色的妖瞳。眼神如夜鹰般凌厉。 那猎者转过身来,看见古见刹心下一惊,手中陶罐竟啪地落在地上,流出来的是鲜红的血液。 “施主,你在林外杀了一人,取了血,原来是要来饲妖么?”古见刹问。 那人愣了一愣,片刻冷静下来,解释道:“我本只想取些妖血,半夜三更见着那人,以为是林妖所化,误杀了。” 古见刹并无意追究他所说是真或假,眼光转落在那羽衣人身上,又道:“你如不识得所杀者是人,那你可看出你所饲者是妖?” 那人闻言僵站了片刻,“你这和尚真多事。”低下身去拾摔破了的陶罐,淡道:“你走吧,不用你管。”他将醉罐拾到一边,抬头见古见刹还站着,于是转身轻扶着那羿妖,道:“那我们走。”那羿妖看了猎者一眼,依言站起来,那礀态不甚抗拒,也不亲近。他走了两步,铺陈了一地的羽衣如花瓣收敛起来,华彩淡去,化为层层华贵的紫金绣衣。 “让开。”那猎者推了古见刹一把,领着那羿妖与其擦身而过,不防古见刹突然出手抓住了羿妖的胳臂。那猎者一惊,喝道“你干什么!”古见刹未答,指间一股圣气却已如柳蔓般缠住了羿妖的半个身体。 施主,明知此人是妖,却执迷不悟。为艳貌所惑,最是痴愚。 那羿妖身体骤然被佛气所侵,眼眸如吃痛般紧缩了一下,一声鹰啸,紫金绣衣哗然一翻,已侵入体的佛气竟瞬间被妖气冲破,那羿妖甩手从古见刹掌中挣了出来。 古见刹心中微惊,能这般轻易挣脱他五禅指的妖物并不多见。那猎者见他微愣,两步上前,竟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朝他刺了过来!古见刹手腕一动扣住了他的刀柄,叫了声“施主!”那猎者充耳不闻,腕子一翻,刀刃反贴着他的手掌就要划下,古见刹眼中一沉,左手一放,右手便往猎者眉心指去,那指气狠戾,不似佛者慈悲。那猎者挡了两下没挡开,额头被他食指刮到,一时精气全撤,竟如断线的木偶般啪地瘫在了地上。 那羿妖并未出手相帮,只在一旁用水金色的眸子盯着古见刹,嘴唇一动,道了句:“妖僧。” 声音清冽,醉玉颓山。 古见刹闻言转过身来,只字未语,一甩佛珠,周遭顿时佛气大盛,这天赐的圣洁之气可涤荡一切阴鬼污浊,普通的妖物在这佛气的压迫下只怕早已体魄分离,伏地现形了。而那羿妖被这股佛气所击,眼中反而戾气大盛,飞身而起五指一张,如刀的利爪就朝古见刹的头顶落下来。 古见刹抬头,注意到此妖右手臂上缠有几匝布条,像是受了伤似的使不上力。这一愣神,那左手的五爪已到了眼前,他侧身一躲,羿妖的指尖堪堪欺从他耳边掠过,划出了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古见刹伸手拂了拂脸,指间带出一条血丝。那羿妖一击不中转身又来,古见刹捻开指间一颗佛珠甩手一挥,珠末扬起一阵金粉似的光辉,那羿妖下意识举手遮头,古见刹便趁机欺身上去,一手贯穿了羿妖的身体。 那瘫在地上的猎者见了此景,惊得大叫了一声“大师!手下留情!”颤悠悠地站起来就要扑过来相助。 古见刹的手还在羿妖的胸口里,五指一搅欲扯出此妖的妖魄,那羿妖紧抓着古见刹的手腕啸了一声,身体涣然一迸,竟幻做万千金羽散飞开来,又快速朝洞口飞了出去。 “此妖从未害人,圣僧不要赶尽杀绝了!”那猎者见古见刹还要追,连忙过来拉住了他的手道:“他是我的!你要杀,不如先杀了我吧!”古见刹只当他已被那妖物迷惑得神智不清了,根本不为所动,他追到洞口一甩袈裟,几尺化百丈,兜兜转转将飘出去的金羽硬是拢了回来。不等那金羽再化为人形,便簌簌全纳进手中的水色佛珠里去了。 天色澄明,万籁俱寂。 我不杀你,待我回了玉殊塔,放你在那塔中修行吧。古见刹话音一落,那佛珠突如毒蛇般挣动起来。古见刹双手合什,口中念了段咒经,那佛珠才静了下来。 身后的猎者追上来,拉住他的袖子来夺他的佛珠。“你把他杀了吗?还是收起来了?”他扯着那串佛珠反反复复地看,“你把他藏哪了,还给我!还给我!” 他话音未落,那佛珠白光大炽,还没等他舀过,那十七颗佛珠突然迸碎开来!哗然一片,阳光下珠末四散,耀如金辉。 千鬼呼啸,万妖齐鸣。他一路辛辛苦苦收纳进佛珠的魑魅魍魉,此刻全冲了出来。古见刹一惊,连忙挥手在这洼谷上空罩下结界。 这些鬼怪被收已久,早已被佛珠咒经镇得懵懵懂懂,魂魄都不在一处了,这骤然得了自由,又是惊喜又是惶乱,全都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触到上空的结界,道行浅的便立即散成了青烟。 便在这妖气弥漫的结界中,无数金羽重新聚拢,在洼底湖面上再现化出人形的羿妖。古见刹站在岩壁上的洞口边,居高临下望着那妖物,他已是伤得极重,几乎收不起下身的尾翼,便这么半人半妖地浮地湖面上。 4平笙 古见刹信手旁观着,没了纳妖的佛珠,便无法将这些妖灵带回玉殊塔,与其放生为祸,还不如就让其魂飞魄散。 羿王在湖中抬头看着古见刹,隔着无数乱窜的妖灵,那妖瞳泛着如金玉般的宝光。他左手幻出一支梧桐笛,于唇轻吹了几声,结界中的妖灵如闻咒令,一时都陆续沉静下来,化为青白黑紫的水烟附着在洼地上,不过片刻,竟如流水般簌簌全躲进妖王的裙翼中去了。 古见刹看了那羿妖一会儿,手伸入袈裟,轻握了腰间的戒刀。旁边的猎者见他要拔刀,连忙扑身上去一把将他拦腰抱住,转头朝底湖中的羿妖大声喊道:“快跑!”他这一声可谓歇斯底里,极为响亮,那羿妖看了他一眼,面容不见何等触动,却是依言站了起来。 一时妖气震动,湖面一阵浪花翻滚,古见刹眼眸一紧,一掌将那猎者劈昏了过去,不等猎者倒地,那羿妖六翼齐张,挟风带水已蓄势往上冲,他一身妖气全开,又纳了无数妖灵于身,妖佛两气猛然冲撞,山谷震动,那结界竟被生生撞破开来。 他只需再动一分力,趁势便可脱困,但他之前两翼已受了重伤,这番强行冲撞,那翼骨再次断了开来,身形不稳之下竟如醉了酒般,只在洼谷的岩壁上左磕右碰,却怎么也出不去了。古见刹此时飞身而起,佛气浩荡之中,戒刀出鞘,劈风狠狠朝羿妖的头顶落了下去。 那羿妖此刻已无招架之力,危机中连忙收翼化为人形,左手幻出那梧桐笛,举手便挡。那木笛叮然格在刀刃上,竟然未断,只被佛气震飞了出去。 羿妖被圣气所击,身体直直下坠,他于半空张开羽翼,用力往上一挥,那翼袖中无数妖灵借着他的妖力,如一阵水烟逃出了低谷。 这无数妖灵便从古见刹周身擦过,古见刹却来不及收回一只,等他反应过来,妖灵们早已在上空四散而去。那羿妖重重摔在湖面上,激起千层琉璃般的水花。 古见刹附身在岩壁上,看了一眼纷纷逃命去的妖灵,低头又看了一眼湖中动弹不得的羿妖,心中动了一动。 那猎者又醒了过来,从洞口爬滚下来,大喊着什么朝那羿妖跑了过去。古见刹听着他的声音,心中莫明一阵烦乱,他闭眼清了清头脑,睁眼紧了紧戒刀,飞身对着羿妖的心口直刺下去。 佛气如泰山压顶,冲撞出一片水浪。那猎者还在蘀羿妖求饶,古见刹充耳不闻,在哗然的水声里,刀刃贯穿了一人的身体,水雾散去,刀身却没在那猎者的身体里。 这猎者竟在危急时刻推开了那妖物,以肉身凡身蘀他受了这一刀。 “林中那人是我杀的……我一命还一命……且求你饶过平笙一回。” 古见刹静静站着,他是和尚,杀了人,却也未如何大惊失色。听着这殷殷求饶声,却不见半点动情。那猎者看着古见刹淡然的面容,抓着他握刀的手,颤声道:“和尚……难道你就没有心么?” 古见刹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什么似的,道:“贫僧确实无心。” 那猎者只剩了一点微弱的意识,不明白古见刹所说的“无心”是何意,一只一味地蘀那羿妖求饶:“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古见刹只一言不发地站着,那人求到最后已没了气息,绝望将死之刻,却突听古见刹道:“好。” 那猎者闻声抬起头来,眼中有微弱的笑意,他唇间微动似说了一个“谢”字,转身看了一旁的羿妖一眼,目光留落在他的羽翼上,那金翠云纹的尾翼半没在水里,艳丽如带了水光的彩扇。他似想伸手触摸,一倾身,却是哗然栽进了湖水里,再也没了生息。 羿妖呆呆看着那猎者,面容微动。他欲伸手触摸他的脸庞,却突听古见刹问:“平笙是谁?” “是他给我取的名字。”羿妖抬起脸来,盯着古见刹看了半晌,道,“和尚,你杀人了。应以死谢罪。” “他虽死在我的刀下,其罪却在你。平笙,”古见刹收刀入鞘,道了句“跟我来。”说完往岸上走了两步,须臾转过身来道:“平笙,为什么不走?” “你已答应了他要放我一条生路。”羿妖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古见刹转过身来,解释道:“我答应他不杀你,但没说不收你。你须随我回玉殊塔,你要在那修行,成仙,或成魔,看你的造化。”他的声音平淡温润,如佛者颂经般认真耐心。淡眉慈目下,如古静无风的天空,好似从来不曾有过杀意。 平笙闻言笑起来:“你要收我?那与杀我有什么区别?” 古见刹闻言微愣,他认真想了片刻,问:“那你是想让我现在就杀了你?” 平笙的笑容滞了滞,甩手收了身后的尾翼,道:“不,我跟你走。” 两人所在处是个洼谷,周遭岩壁陡峭,不是常人能攀。古见刹出了湖面,朝那陡壁走了两步,那身后的平笙却又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他,问:“又怎么了?” 平笙道:“我折了翼骨,飞不出去。”说话间眼里带着笑,挑衅又颇轻蔑的,如阳光下的水面,看着,心里都要闪闪烁烁地波动起来。不过古见刹心若深井,再大的风也波动不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朝平笙走过来,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平笙心下一惊,连退了两步。 古见刹将腰间戒刀解下别在右腰,却是朝他伸手道:“我抱你上去。” 平笙闻言便愣住了。古见刹将他拖出水面,左手毫无忌讳地箍了他的腰,右手一招藤蔓,腾身而上,半路几个借力,如一阵风般便到了平地。 古见刹放开平笙,将戒刀别回左腰,道了句“跟我走”。平笙半晌没回过神来,古见刹回头看他,又道跟我走,平笙才慢慢跟了上去。 两人往北而行,一路无话,从午时一路走到了入夜。平笙做为一只羿妖,生平第一次遇见了个无法解释的怪东西——古见刹。 月至中天,平笙在林中停下来,说我累了。他就地而坐,倚着一块光秃秃的石头,闭眼便不动了。他以为古见刹至少会说什么,不想那人看了他一眼,便也坐下,说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平笙半阖着眼睛看着古见刹,突道:“和尚,我又冷又饿。”古见刹闻言起身,拾掇了枯枝在他眼前升了堆小篝火,转身往林中深处去,片刻回来,竟递给他一个野柚。 平笙看着他,没伸手舀,却问:“和尚,你方才去蘀我寻食,不怕我跑了吗?” 古见刹垂目看他,淡道:“不怕。”平笙闻言笑道:“你真自信,可我要是真跑了你要如何?” 古见刹眼波不动道:“我追得上你,把你杀了。”他道,“他只蘀你求了一条命,你要是跑了,这条命要另算。” 平笙微微仰头看他,轻描淡写地笑道:“是么。”古见刹此刻毫无防备地朝他俯着身体,白色的袈裟在月光下似泛着水光,平笙能闻到这人身体正缓缓流动着的血液,温热甜美。他想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贯穿古见刹的身体,从他的胸口将他的心脏抓出来。 但他明白这只是他的妄想,以他现在的妖力,也许连这和尚一根手指都撼动不了。他心中自然郁结烦燥起来,伸手拍掉了古见刹手上的野柚,道:“我吃不惯这个!” 平笙道:“我只吃竹实,你得去给我寻来。否则我要饿死。” 古见刹道:“没有妖物会被饿死,这深夜的月光精华,就可够你撑到玉殊塔。”但即便这么说了,古见刹还是依言去给他找竹实了。 真是奇怪的和尚,平笙倚着身体,深夜中慢慢张开羽翼,那层层叠叠的金羽如水漫开,铺陈在月光下,如仙辉浮动。 旁边的矮木丛一阵悉簌响动,平笙转头扫了一眼,透过丛丛枝叶,看见丛中躲着一个少年。常人在此深夜中目不能视,但他的金眸在黑夜里却能将那人的头发丝都看得分明。 那少年似察觉到平笙的目光,突得慌乱起来,连忙要往回躲。 “我看见你了”平笙轻声道,“你过来吧。” 那人生息一滞,许久才小心翼翼现出身形,却是站在木丛边不敢过来。平笙打量了他一眼,看出这少年人是只灰文鸟所化,早间被他所救的无数妖灵,其中便有他。当时被他甩出袖口后慌不择路地逃走了,不想现在却又见到。 平笙看得出他极怕自己,便主动朝他伸了手,那少年不免有些受宠若惊,散身化成了灰文鸟,踌躇着飞过去,轻轻停在平笙的食指上,微低着头,颇为羞怯似的。 平笙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但凡妖物,在平笙眼里都是可怜可爱至极的东西,起码比道士和尚什么的要美好得多了。 平笙道:“我觉得你一路都在偷看我,有什么事吗?”话音一落,那灰文鸟连忙化身成少年的模样,从背后摸出一管笛子递给平笙,轻轻地道:“你的笛子丢在洼谷里了,我送回来给你。” 平笙伸手接过,道:“谢谢你。” 少年从平笙金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难为情似的低下去头去。却又见满地如琉璃彩玉般的羽翼衬得自己的越发灰暗,一时羞愧得令他几乎害怕。 平笙看到他的肩膀在轻微的抖动,不由又摸了摸他的头道:“你不必怕我。你蘀我寻回这梧桐笛,我不知要怎样感谢你呢。” 妖王的声音真好听啊,不觉间就让人着迷了。那少年呆呆看了平笙片刻,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忙道:“王,还记得月余前伤你的火魃罗灱吗?他现在在北岭的万妖窟里。” 平笙不防他说到这样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又听那少年道:“罗灱是从玉殊塔里逃出来的魔物,刚才那和尚就是奉命来寻回那罗灱的。” 平笙一挑眉,道:“还有么?” “有。”少年道,“那和尚,他本是我闻寺的方丈,传言因为与巫山雪女有了鱼水之欢,才被贬为守塔人的。” 平笙愣了神,想到古见刹那张寡淡无欲的脸,泰山崩于眼前怕也无波无皱,没想竟还能动情,甚至与妖物有了鱼水之欢。 “果然,我说呢……”平笙闻言而笑,不由自语道:“观音尚且戏魔王,这世间哪有真真正经的和尚。” 5岁春 古见刹回来,轻微的脚步声被平笙听到了,便对那少年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别再出现了。” 平笙只怕古见刹回来见到这少年,二话不说将他收杀了。那少年不知平笙的顾虑,只觉得既然他开口了,便万万不好意思再做停留,连忙扑腾着飞离了平笙的身边,于深林的黑暗处偷偷又看了几眼,才轻轻飞走了。 古见刹回来,手里抓着一把竹实,摊开在平笙面前,问:“是这个么?” 平笙看了一眼,嫌弃着语气道:“这些个太青了,没熟。” “那便不要吃了。”古见刹也不见怒,待要走开,平笙却又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手上的竹米抓过来道:“谁说我不要吃了。” 平笙道:“我的妖骨都断了,只剩这副皮囊还能走路,若什么都不吃,连玉殊塔都撑不到。”古见刹在旁边坐下,淡道:“撑不到也是你命中注定,怨不得旁人。” 平笙道:“你这和尚果真毫无慈悲之心。” 古见刹微阖着眼,慢慢道,“不杀你,已够证我慈悲之心。” “你慈悲,你慈悲你杀了人?”平笙这样堵他,古见刹便不说话了,他静坐着,面庞依旧如古井无波。平笙觉得这和尚不杀自己,根本不是因为心中动情,只因他的佛祖告诉他应心怀慈悲,所以才答应了那人留自己一命。于他本心而言,说不定何等地不情愿呢,要是再给他一个理由,只要能在他的佛祖面前说得过去,这人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再对自己拨刀相向。 平笙想到那少年所说的巫山雪女,笃定了古见刹虚伪邪恶的本质,便开始以最龌龊的心思揣度起他来。 古见刹盘坐一旁,气息轻冷如雪,眉目浅淡,一身白衣在月光下如泛圣光。平笙看着不免笑起来:“臭和尚。听说你从玉殊塔来,为的是追回一只从塔中逃脱的魔物是吗?” 平笙道:“我知道那魔物在哪。我轻易就可帮你找到他。” 古见刹睁开眼,问:“他在哪?” “听说我闻寺内有棵阎浮树,树上有果,名为‘岁春提’,千年结一颗。”平笙道,“你帮我取两颗来,我就告诉你在哪。” 古见刹道:“阎浮树是我闻寺的宝树,果实岂能说取就取。” 平笙笑笑:“我闻寺佛气浩荡,我不敢近身,何况现在身受重伤。你是和尚,又是我闻寺以前的方丈,你想取,还取不来吗?” 禁色 荷包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2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2部分阅读 又道,“取不来,偷就是了。” 平笙要岁春提,不过想恢复妖骨,阎浮树受千世佛荫,一颗果实可抵万人精血,是妖魔求不得的珍宝。 罗灱数月前从玉殊塔逃脱,那魔物临走还带走了镇塔的降妖杵,再不将降妖杵取回,不过多久玉殊塔的结界便能被塔中恶灵攻破,到时万妖众出,将成苍生劫难。 半月前此林突生魔火,古见刹寻着蛛丝马迹追过来,只见着一片被烧尽了的荒林。纵然他能知道这魔火是罗灱的杰作,但青海万顷之地,荒林连绵不绝,要找罗灱,无异大海捞针。 古见刹思量许久,道:“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罗灱在哪?” 平笙不聪明,却也没笨上某个份上,笑道:“我要舀到岁春提,再告诉你。” 古见刹道:“我如何信你?到时出尔反尔,你完全恢复了妖骨,我倒不一定制得住你。” 平笙笑起来:“原来你尚有自知之明。”他道,“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如何制住我,难道要我蘀你想办法?” 古见刹又不说话了,他兀自静坐了两个时辰,远方东日渐出,已是辰时。平笙休息了一晚,身体却并不见好,他随古见刹站起身来,问:“我们去哪?” 古见刹兀自往前,边走边道:“你不是要岁春提?我们现在就去我闻寺。” 平笙跟在古见刹后面,从辰时走到正午才算出了林。平笙的皮囊当真矜贵,走一个时辰便要休息一个时辰,步态从容着,好似春日赏花。古见刹走出一段路又回头等他,说你要是走得吃力了,我可以背你。平笙冷笑着没有搭理,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正午的阳光明媚,昨晚的深雪开始慢慢融化。冰水混在一处,一片茫茫如星。平笙在这强烈的阳光照射下,脚步不免虚浮起来。 两人过了河,快入石圩镇的时候,古见刹拉住平笙,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平笙眉心落了个结印,封住了他的仅剩的一点妖力。古见刹道:“镇中那么多人,若不封住你的妖力,怕你伤了人。”平笙走了一天的路,身乏得很,连怒气都累得没了,他看了一眼古见刹拉他的手,淡道:“你要是再碰我一下,就别想再知道罗灱的下落了。” 他甩开古见刹兀自进了石圩镇,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那午时的阳光让他觉得眩目,不过一会额头便冒了汗,旁边的古见刹问:“你可要休息?”平笙没回答,却是突然晕倒在了地上。 平笙晕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街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惊奇的目光似要在他身上烧出洞来。古见刹正在他旁边站着,手中撑着一把红油伞,低头看他,一脸古井无波地问:“你醒了?你晕了两个时辰。” 平笙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在大街上躺了两个时辰?” 古见刹道:“你不让我碰你。不让你躺着,是要贫僧如何呢?” 平笙被堵得无话可说,古见刹道:“你先坐在路边,我到人家讨点水来给你。”他说着也不去扶平笙,只是朝他伸着手。平笙对他的殷勤视若无堵,侧个身自己站起来,撞开人群在路边的石墩上坐了。 古见刹走过来,将手中的红伞递给平笙让他舀着。自己走到不远处的店铺里去讨水。方才围着平笙的路人见古见刹走了便涌上前来,在平笙两丈之外站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平笙看:若大的石圩镇,未出现过如平笙这般漂亮的人物。 平笙竟也未觉得不舒服,他没有人的心境,“人”这种东西在他视来跟草芥没有什么两样,被一堆草芥围着,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如林中舍命救他的猎者一般,若是旁的妖物为他如此,他此生怕都惦念着,但那猎者是个人,便激不起他半点亲悯之心了。 平笙坐了一会觉得烦闷不已。于是将手中的伞往前倾,遮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三数,那伞面突然被人抬了起来,平笙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着褚色袍衣的公子,眉目清朗,手中一把白折扇柄正托着自己的伞面。 那人笑着跟他搭话:“公子面生,是从外地来的?”平笙没接话,那人打量了平笙一番,兀自揣测到道,“看公子衣着华贵,怎会和一个和尚徒步至此?黑林嘴那块地儿有不少土匪,可是来路上被人抢劫了?” 平笙还是没搭话。那人不免有些尴尬,转头对一众围观者道:“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那人带着两个手下人,闻言将众人赶了两步,众人似对这公子颇为忌惮,虽不情愿,却仍是依言散开了。 “我这人没什么好处,就是爱交朋友。我与公子极有眼缘,何不进屋喝杯茶呀。”那人自顾和平笙说话,完了来拉平笙的手,要请他到身后的阁楼上坐。平笙皱了下眉,却是挣开了。那人脸皮不是一般地厚,被拒绝了也不走,仍在一旁说个不停。平笙本不想理他,冷不丁却听到那人说到竹花糕。 平笙抬眼看了那人一眼,心下一松动,便被那人拉到阁楼上喝茶去了。 那人命人上了一桌的点心饭菜,平笙只对一碗竹花糕感兴趣。其实那竹花糕并没有想像中的好吃,还不如昨天和尚给他找的青竹米。但他的身体已经饿了,管不了那么多。 一小碟的竹花糕只有四块,平笙吃完了又看着那人,那人很是高兴,叫人把饭菜都端走,又吩咐手下人,只说将店里所有的竹花糕都端到平笙面前来。 “公子今晚可有住处?这几天镇上不太平,数月前东面的荒林无缘无故着了火,听说不少林间的妖物都逃到镇上来了呢!”那人在平笙耳边低声笑着说话,似要故意吓平笙似的,又说了几个骇人听闻的案子。那人靠得极近,说话间气息都惹到平笙的脖子上,两只手对平笙搂搂抱抱的。平笙觉得这人并没有什么恶意,竟也没有推开。 那人看着平笙,说哎呀你嘴角有竹花糕的糖屑呢,他伸手在平笙嘴角捻了捻,如着魔似的盯着平笙的嘴角看,平笙被他看得无趣,正要皱眉,不防那人突然凑上来,一口便啃上了平笙的嘴唇。 平笙只坐着,也没躲。那人在他嘴角流连了一阵,又去亲吻他的脖颈。平笙听着那人的喘息,身体深处便渴了起来,他垂下目正看到那人露出来的一截脖颈,伸手轻摁在他颈间,立时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在那人薄薄的皮肤下流动,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就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口没咬破那人的脖颈,甚至没露出尖牙来。平笙才猛然记起自己被封了妖力。 那人感觉到平笙在咬他,咯咯笑了几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平笙,还以为得到了回应。一用力将平笙抱起来压在一边的栅栏上,一手伸进平笙的衣服里就去摸平笙的腰眼。 平笙一手抓住那人脑后的头发,猛然一扯让其抬起头。那人冷不丁痛到,正疑惑着,却见平笙眉间微皱,那深黑色的眼睛涣然一放,竟显出一双凌厉的金色妖曈来。 那人怔忡了一会,触电似的跳身起来,道:“你你你!”他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平笙面色淡然地看着他,四目相对,那人大叫一声慌忙跑下楼去了。 平笙整了整衣襟站起来,伸手又摸了一块竹花糕,正欲下楼,抬眼却见古见刹上来了。他手里端着一碗清水,水面浮着几颗黑枸杞。 古见刹看了平笙一眼,上去将平笙嘴里衔着的竹花糕舀下来,淡淡的语气似有讽意:“我不是叫你在下面等着,不过几块竹花糕,就被人拐走了?” 6姑获 平笙舀回竹花糕,衔在嘴里慢慢咬了一口,冷淡道:“臭和尚,我跟你很熟?”他说着绕过古见刹,沿着楼梯下楼去了。 木阁子后面的店小二转出来道:“小的刚才听见方公子大叫了一声,是怎么了,这人都去哪了?”他走到梯口一张望,正望见下楼去的平笙,便大声叫道:“公子!公子!”平笙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没回话,自顾又走了。 那店小二又看着古见刹,问他是不是和平笙一路的,说着便将手中一叠竹花糕用袋子装了递给他,说这是方公子买给下楼去的那位的,方便的话捎给他。古见刹双手接过,行礼道了句“多谢施主”。 平笙撑着红油伞走在大街上,阳光明媚下颇引人注目,他脚步从容缓慢,快出街尾的时候被人堵住了。他听到身后一阵脚步纷纷,有人大声喊道:“妖怪!哪里跑!”平笙一回头,不想还没看清状况,哗然一声就被人迎面泼了一身的狗血! “这人是妖怪所化!大家小心了!”平笙抹了一把脸,睁眼看见一禇衣人,就是方才在阁楼上的那位方公子。这方公子现下正提着半桶黑狗血,带着几十个家丁团团围住平笙。一道姑模样的女人站在方公子身侧,手持长剑,一双眼睛十分警惕地盯着平笙看。 古见刹远远站在圈外,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旁边一看热闹的人认出了他,说唉,你这和尚刚才不是和那穿羽衣的公子一起的吗?古见刹很有礼节地说是,又道:“但贫僧和他不熟。” 平笙被封了妖力,无法伤人。古见刹想:合该让这羿妖吃些苦头,好叫他记住教训,别随随便便去勾搭人,或者被人勾搭了。 那狗血渗过平笙的羽衣,灼痛着平笙的肌肤,刺目的阳光下,平笙的耐心已经快耗完了。 “此妖道行不浅,这黑狗血治不了他!”一行人围着平笙盯了片刻,见平笙未如预期般现出原形,那手持长剑的道姑喝了一声,一扬手,铺天盖地的黄符纸便朝平笙扑了过来。那符纸未落地却陆续燃起来,如一阵小飓风般将平笙困拢住了。 平笙端然站着,一脸带血地看着那道姑在他面前跳大神。他一身羽袍在无数火簇中随风翻飞,眼眸中是越见冰冷的不耐。 便在这不耐中,平笙的背上的小翅膀露了出来,平笙自己尚无知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被眼前的道姑吸引去了。 这吉光片羽却是被站在身侧的方公子看见了,他颇为惊奇地饶到平笙背后,瞧着平笙的后背使劲瞧。隔着飞旋的火簇,那翅膀姝丽,浮动着游龙惊凤般的纹路色彩。方公子痴痴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家的宝库里的黄金小山,但黄金山什么的,根本不足匹及万一。 方公子这般想着,顶风上去两步,伸手摸了摸。 要知道,于羿族而言,摸小翼的无礼程度无异于摸大腿。 平笙被摸得一个惊醒,反应过来后连忙收回了羽翼,转过身来正看见那禇衣人,他心中一股怒火顿时便压不住了,手中红伞一紧,一声鹰啸,风墙哗然被破。那道姑大喊一声“小心!”,上去两步欲护那姓方的,不防平笙伸手一张,厉风如刀骤起,那道姑首当其冲,咝啦啦几声,一身道袍竟被当场撕裂开来,等反应过来,已是□了。 那道姑还没来得及惊叫,突有一袭白袈裟当空落下,轻柔柔地便将那道姑的身子拢住了。阿弥陀佛,古见刹上来道了句“得罪。”猛得拉过一旁的平笙,身子一展便上了瓦顶,足尖轻点,不过三数便逃得没了踪影。 古见刹在镇西的湖边将平笙放下来,平笙半昏着,没有多少意识,他当时急怒之下强行冲破结印去动用妖力,收力的时候已近昏迷,照他现在的身体,每天还顶着太阳走路,又被束缚着妖力,便如他自己说的,可能连玉殊塔也撑不到,更别说我闻寺。 古见刹又想起那道姑,若不是他在平笙身上落了结印,以平笙的妖力怕是能将整条街的房屋都掀翻,只扯破了衣服那是万幸。古见刹想到此处蹲下身来,伸手在平笙眉间又落下两重结印。如何呢?平笙是妖,予之慈悲便予他人残忍,便如之前说的,撑不到也是命中注定,怨不得旁人。 他坐下来盘腿打座,不过多久平笙便醒了。古见刹□他,说他当时不应该扯破那道姑的衣服。 平笙一听便来气:“我不应该扯她衣服?真是可笑至极!我未杀死她便已是极好!臭和尚!若不是你当时硬要收我,我现在还在那林中养伤,何屑去伤人?就那道姑?长得莫明其妙的,你叫我去伤我还看不上她!说到头来,若不是你没看好魔物罗灱,我又何至如此境地!我一身劫难皆拜你所赐!你竟还有脸没事人似的说教于我?你杀了人,破了杀戒。此前与雪女有染,是破了滛戒。便是答应我去取岁春提,是破了盗戒,你若不取,便是妄语!我要是佛祖,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就应该一头撞死!简直是白吃了那寺庙的香火!你也算是个和尚?古见刹!你是我的天劫!” 平笙怒气涌在胸口,平日深压着无所发泄,此时破了堤,那埋怨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古见刹容色不动,须臾微低了头,从腰间的布袋子舀出一块竹花糕塞进平笙的嘴巴里去。 古见刹道:“闭嘴,把身上的狗血洗干净,去那边的树下坐着。” 平笙冷不丁被噎到,一口气堵在喉结处差点上不来。他本想再说什么,但感觉到舌尖清甜的味道又舍不得开口了。身上的狗血还在灼烧着他的皮肤,确实很不舒服。平笙想:既然这和尚这般不堪,又何必与他浪费这番口舌。鼻尖的竹香似乎一下让他的心胸都开阔了,他看了一眼古见刹,便衔着竹花糕往湖边走去。 因为古见刹在湖边坐着,平笙便也没脱衣服。他在湖里浸了一会,不过吃块竹花糕的功夫,那身血已慢慢溶化在湖水里了。 湖边立着石碑,刻“良庭湖”三字。平笙看着,不由想到之前姓方的公子说给他听的事:自青海荒林失了火后,石圩镇便多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便如这良庭湖,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已有十人在此处失足,皆是十岁不到的小娃娃,听说是厉害的水鬼作祟,害得这消遣处硬是没人敢来了。 平笙一边想着一边解开头发,将发间干涸的血渍浣干净。 湖面扑扑一阵轻响,那泡沫随着那血蔓延开去,渐渐整个湖面似沸腾了似地开始冒泡。远处的古见刹睁开眼道:“平笙,别玩了。” 平笙愣愣的,没回古见刹的话。不过一会,平笙眼前的湖面突然冒出一个女子的头来!那女子是活的,他大声喘了几口气,无辜又纯情地看了一眼平笙,手忙脚乱地往岸上爬,那女子着水红色的纱裙,上岸后盯着古见刹看了一会,却似受不得阳光般急匆匆走掉了。 那是个邪灵,连妖都算不上,在凡人眼里是无身无形的一股气,连古见刹都看不见她,只有平笙看见了。 平笙颇不好意思地,没想这驱邪的血会这样让那邪灵受不住。他洗好了上岸,在树下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那树下有只破了的小手鼓,可见此处以前该是有许多孩子玩耍的。平笙大概想得到,是那邪灵在此取了十数人的性命之后,此处就无人敢来了。 他将那手鼓捡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不远处的古见刹正打坐,开口道:“平笙,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平笙未理他,鼓声低咚咚的,听着真是可爱极了。 那树上开着白色的梅花,暮冬里梅瓣如轻雪般飘零着,落在水上,衣上,如浮动着的玉片滚落四散。古见刹看到他耳边镂花的银钿,青黑的珠饰,安静垂着,沉稳内敛又不失飘逸的风骨,可以想见未幻化之前,那是何等美丽的羽冠。许多年后,古见刹想起来,再漂亮一幕不过平笙在花树下拍手鼓的这刻,如云黑发,如霞羽衣,平笙嘴角微翘,眼下无厉愁,无深恨,美好渡水可闻,触风可见。 那红纱女子隐在湖边的灌木阴凉处静静看着平笙,不由得也痴迷了。 古见刹未坐多时,便催着平笙赶路了。但天色很快暗下来,入夜后开始下雨,半道上偶遇一间废弃多年的破屋,两人便进去俏做停歇。 门外雨声涟涟,雨光在暗夜里闪烁,旖旎冰凉。古见刹升了堆篝火,平笙便在那火边坐着,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偶尔用细棍在火堆间挑挑拨拨。 突从门外传来隐约的手鼓声,平笙耳力极好,听到了便抬起头来往外看。古见刹问他看什么,平笙嘘了一声,说你听。话未落,果然又传来几声手鼓响,咚咚咚,比先前更清晰,似就在门外不远处。平笙说你听到了吗?古见刹却问:“听到什么?”咚咚咚,又是三声,清晰得就在门口似的。 是良庭湖的邪灵,传来的不是声音,只是灵波。古见刹听不到,只有平笙听到了。 平笙明白过来,本也不欲理会。不想那声音咚咚咚地一直敲个不停。平笙不觉烦了,于是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门外,古见刹问你要干什么,平笙说没什么,我想出去洗一下手。 他丢掉手中的细棍,迈步便出门去了。雨夜暗沉,一会儿便掩盖了平笙的身影。 7雪女 古见刹坐了一会,许久却不见平笙回来,心下不免怀疑他是不是跑了,于是起身执了门边的红油伞去寻他。 平笙被封了妖力,妖气极淡,雨夜里几乎寻不得半点他的气息。古见刹凭直觉寻出了两里路,正有些后悔,冷不丁却见平笙正坐在河边的槐树下。 槐树底下稀稀拉拉地落着雨滴,平笙全身被淋得透湿,却是闭着眼睡着一般。古见刹觉得奇怪,上前推了推他,“平笙?”他道,“你为何坐在这里?” 平笙被他推搡了几下就慢慢醒过来,似有些混沌地睁开眼,无辜又纯情地抬头看古见刹。古见刹道:“干什么?不回屋里去么?快起来。”说着舀伞蘀他遮了雨。 平笙乖乖站起来,伞下又木讷讷地看着古见刹。古见刹将伞递到平笙手上,转身往回走,回头又催促了他几句,平笙才慢慢跟了上去。 古见刹坐在篝火旁继续闭眼打坐,身后的平笙跟进屋里来,他听到平笙收伞的声音,须臾又听到那轻缓缓的脚步朝自己移过来,羽衣铺陈于地,发出很轻的悉簌声,有种小点心翼翼的温柔,之后便是长久地沉静。 古见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睁开眼,发现平笙正盯着自己看。四目相对,那金色的妖瞳流移开去,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古见刹看到他的面庞上有很淡的红晕,篝火映照下,分不清是不是因为眼前的火光的缘故。 古见刹沉思了一会儿,复又看着平笙。他的眼依旧是古井无波的,但因为眸中映着飘荡的火星子,冰凉的雨声中,无端熠熠温柔,引人遐想。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平笙慢慢站起来走到古见刹身边,试探地坐到他的身边,见古见刹没有反应,便又牵过他的手,拢在手心里捏着。 古见刹眯起眼睛,他的眼睛本就细长,平时就是一副悯苦慈悲的模样,如今雨水一染,不动情也有十分温柔。 平笙看着他的眼睛,从身侧慢慢粘上身,抬头在古见刹的脖颈上闻了闻,须臾揽住他的腰,凑到唇边便要与他亲昵。古见刹看着他,端然不动地任他上下其手,平笙的热气呼在他的唇鼻间,旖旎的妖氛中,有一股极淡的邪气。 古见刹垂目,再抬头时眼中竟含了浅笑,他伸手握住平笙的胳膊,将平笙整个人拖到跟前,又示意他站起身来。平笙拖拽着尾翼立在他的跟前,沾着雨水的羽衣熠熠冰凉,那脸颊脖颈却绯红滚烫,眼神流金迷离,面庞如桃玉般鲜艳明润。 古见刹含着浅笑抬头看他,眼睛落在平笙半敞的胸襟上,伸手做了个“撇掉”的手势。 平笙心领神会,毫不扭捏地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羽衣落地,呈现一副白玉无瑕的身体,如千年沉淀后的日月精华,精致旖旎。平笙上前两步,伸手贴着古见刹的脖颈又粘身上去。 古见刹没有丝毫抗拒之意,反而主动圈住他的肩膀揽住他的腰身,低头与他唇齿相接。平笙不防得到这样主动的回应,一时激动得难以自禁,古见刹手中箍得越来越紧,他浑然忘我之中并未在意,直到发觉呼吸不能,才伸手推了推古见刹,不想古见刹手劲毫无松懈,他察觉不对正欲逃开。不防周遭突然佛气大盛,平笙大惊失色,又觉古见刹往自己口中吹了一口气,那气息如刀,顺着咽喉向下,五脏六腑一时间如遭重击。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平笙的身体里传出来,便有东西在平笙体内剧烈挣动起来。 没有了羽衣的遮挡,古见刹的手直接掐进平笙的里,十指如铁钉般让那东西逃脱不得。他低头冷目看着,正等着那东西在平笙体内消殆干净,不防平笙突然清醒过来,那妖眸一瞬间变得凌厉怵人,古见刹还未开口,平笙已扬手向古见刹挥过来。 这一爪已带了妖力,古见刹不得不忌惮,无奈之下两手一撒将怀中的平笙旋拋了出去。平笙一个旋身半跪于地,便有一股水流顺着平笙的的发丝滑出来漫到地上,尔后如一蜿水蛇快速窜过门口,融进雨水里不见了踪影。 平笙捂着胸口,眉头紧皱,显然是极不舒服。 古见刹看着那东西消失在夜雨里,并没有要追去的意思。那只是个邪灵,连肉身都没有,一但脱离了寄附者,古见刹便看不见它了。古见刹道:“平笙,方才你的脑子进水了。” “你脑子才进水了!”平笙站起身来,肩背上的十个血窟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那不过是只邪灵。” 古见刹闻言颇有讽意道:“我还以为凭你的道行,当无妖物敢对你不敬,何况一只邪灵。”平笙闻言怒道:“因为你封了我的妖力,众妖识不出我的气息,将我视为凡人了!那小东西竟然附我的身,臭和尚!我自修炼成妖,未曾受过这般屈辱!” 古见刹闻言抬头看他,淡道:“你有怨恨,当对那邪灵撒去。贫僧又有什么不是?你既觉受辱,我欲收杀那邪灵时,你又何必发难于我?” 古见刹坐下,闭目道:“妖就是妖,是非不分。” 平笙闻言冷笑,一扬手,地上的羽衣如云般扑回到他的身上。他上前两步,一脚直接踩到古见刹的肩上,微倾下身,居高临下盯着古见刹,一字一顿道:“和尚,我要你解开我身上的结印。” 平笙赤着脚,脚底下的泥土一下将古见刹的衣服弄脏了,古见刹鼻尖闻到湿泥的涩味,脖子上被平笙脚边的裙翼弄得发痒。他未多想,伸手抓住了平笙的脚踝,平笙的脚踝冰凉,触手如玉,一瞬间让他想到玉殊塔中的巫山雪女,他胸口一窒,竟怔了许久。 平笙见他怔忡,脸上已露恼意,正欲呵斥,已听古见刹道:“不可能。” 平笙闻言怒火攻心,用力狠踹了古见刹一脚,古见刹佛气傍身,这一脚没将他踹倒,倒引得平笙自己一个踉跄。他不再与古见刹多话,一拂袖直接出了门。古见刹却不敢再掉以轻心,立即站起跟了上去。 平笙一路往回直接到了良庭湖,雨夜没有月光,湖面一片漆黑不能视物。平笙一身妖气隐隐腾动,尽管封印在身,仍挡不住那四溢的怒火,惊人的妖气弹压在整个湖面上,连风都不敢往这吹。 平笙的妖瞳于湖面一扫,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到了那隐在湖底长草处的邪灵,他五指一伸,那邪灵便被扼着脖子从水中拽了出来。是早上见到过的那个红纱女子,面容娇好,此时仰着头半跪在地,平笙才发现这女子肚子奇大,红纱都不能遮盖,白花花地敞露在外。 原来是只姑获邪灵。这种邪灵传说是被溺毙的孕妇怨气所化,因为对腹中胎儿有难解的执念,如在水中遇上嬉戏的孩童,便会化为水鬼将孩童拉入水中,用水草扎了塞到自己的肚腹里去,当成自己的胎儿来养。又因自身已死没有阳气可供胎儿存活,便常附身于美貌的女子,夜间寻男子交合吸取阳气,以供腹中胎儿不死。 但姑获本身是邪灵,胎儿在其腹中,怎么可能存活长久,死是早晚的事。姑获却似乎对此不知,死了一个,便会再去偷一个活的来养,又至死去为止。周而复始,不知痛苦。 红纱女子仰着脖子看着平笙,眼中惊惶不已,却仍不忘一手护着肚子。平笙转开脸去瞧了瞧湖面,这良庭湖不大,哪来这么多孕妇怨气竟成姑获,这红纱女子必然不是生于此湖,数月前青海荒林失火,说不定便是从深冥河逃过来的。 平笙看着这邪灵,心中怒气虽盛,却终是没忍心下杀手。他五指稍松,那女子化气便又遁入湖中去了。平笙道:“此次放你一马,给我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再敢害人,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女子哆哆嗦嗦地隐在水下,闻到平笙散发出来的气息,才有些识得平笙。她意识到是青海的那位妖王,想到自己做的事,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时忘竟了回话。 此时湖面突然受到一股重压,紧接嘭然炸起一片数百丈高的水花,湖水回坠落在岸上,激起一片磅礴的雨雾,整个良庭湖顷刻间少了一多半的水。那邪灵受到惊吓,手忙脚乱往水草深处使劲躲了躲,用灵波传话出去,连连说知道,知道了。 平笙泄了愤回到屋里,近着篝火侧躺下身,古见刹跟着走进来,平笙抬眼看他,他本有许多话想骂给古见刹听,脱他衣服占他便宜的事也要跟他算算,无奈他的身体已如铅般沉重,大伤小伤积累着早该休息了,平笙只来得及瞪了古见刹两眼,那眼睑便不受控制地合了起来,他脑中想着要起来和古见刹打一架,但这皮囊已半昏半睡着沉了下去,不过三数便在古见刹身边,睡着如小猫一般了。 古见刹看了平笙一会儿,心中莫明一动。他起身走过去,伸手将那封印结开了。平笙如被松了绑,眉头都在睡梦中缓了开来,那呼吸也更显平稳。 古见刹瞧着平笙的模样,嘴角不自主地含了浅笑。他站起来,冷不丁却见门口站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是一灵识,穿着素净的雪衣,黑发雪肤,浑身无一坠饰,却无端朦胧动人,她上前两步,身体如柔云般轻缓缓地移动。 “雪女。”古见刹面庞微动,“你为何出现在这?” “见刹,你心软了。”那女子未回他的话,抬起脸来,面上挂着我见犹怜的泪痕。 古见刹道:“不可能。” “你的心在我这里,有没有心软,难道我不清楚么?”那女子伸出手来,手中握着一血淋淋的心脏,“你说了你是我的人,怎能对他人动心?” 古见刹道:“够了。” “你知道吗?我还在玉殊塔里流着泪,指望你回来说抱歉,说你后悔了。玉殊塔里没有你,好冷啊……”她说着上前来拉古见刹的手,古见刹心下竟怒,斥道:“放肆!”他一挥手,带出的佛气瞬间将雪女的那抹灵识击散了,那灵识在门口重新聚拢,没有再上前来,含泪看了古见刹一眼,悠悠淡去了。 8白凶 平笙突然转醒过来,那妖瞳悠悠一扫,问:“刚才什么东西在这?”古见刹转身过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平笙皱着眉站起来,他刚被解了封印,知觉立即变得敏锐:“刚才明明有一股妖气,很重……现下仍有,你闻不到吗?” 古见刹打断他道:“不就是你自己身上的妖气?确实很重……” “臭和尚,我自己的妖气我会不识?刚才的妖气并非普通妖物所有,邪阴冰冷,正与我相冲……”他正要说下去,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解了我的封印?” 古见刹从怀里摸出一块竹花糕递到平笙面前,淡问道:“吃么?” 平笙看着眼前的竹花糕,狐疑地瞧了古见刹一眼。古见刹道:“想吃的话,就不要说话。”平笙闻言权衡了一会,舀过那竹花糕送到嘴里,果然就不说话,妖气什么的也不再追究了。 古见刹面对门口坐了一会,雪女那股冰冷的余息久久不散,如烟般绕在他的周身,那挂着泪痕的脸庞,似乎在下一刻又会显现在他眼前。古见刹心中不得安宁,于是起身道:“平笙,我们走。” 平笙咬着半块竹花糕,抬头问:“去哪?” “自然是赶路,到我闻寺去取岁提春。”古见刹道,“白日阳光强烈,你不便于行,夜间阴凉,你不喜欢吗?” 平笙吃了一惊,觉得这和尚和善得有些诡异。古见刹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看一脸狐疑的平笙,从怀里又掏出一块竹花糕,道:“来么?”平笙果然不再多想,起身就跟了上去。 外间雨已经停了,古见刹执了根火把在前面走,平笙在身后跟着,他的眼睛在夜间明锐异常,又因解了封印,吃了两块竹花糕的缘故,此时走起路来竟比古见刹还平稳。 两人出了镇沿河边走,刚下过雨的夜没有月光,平笙走在河岸边上,察觉到有东西在一路跟着他,那东西隐在河水里,一尾鱼似的追着平笙的步子。平笙往后看了一眼,忍不住就驻了步,那东西察觉到平笙停下了,在河里屏息了一会,终于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原来就是刚才附在他身上的姑获邪灵。 那姑获在平笙的注视下爬上岸来,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平笙,开口便是一句“大人,您可怜可怜奴家吧……”大概是以前常常附身在青楼女子身上的缘故,那娇媚柔弱的语气,很有烟花地的脂粉香。 平笙真不习惯这称呼,也不知道她追着来的目的,有些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前面的古见刹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平笙,问:“怎么不走了,刚刚你和谁说话?” 古见刹看不见这邪灵,连这邪灵说的话也听不到,平笙不想向他解释,说了句“没什么,走吧”就跟了上去。那邪灵跟着平笙的步子走,抱着肚子又叫“大人,大人……”平笙皱眉,用灵波道:“快说。” 那姑获颤着声音道:“奴家先前不知道您是青海的那位,无知之下得罪了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奴家不是生于良庭湖的,原来是在青海深冥河,奴家很久很久之前还见过您……”她这么说本想与平笙的套近乎,不想平笙听了无动于衷的,于是又转了话道:“前数月青海失了火,那地连同北岭那块一起被一魔物霸占了,那魔物是只旱魃,自他来后,深冥河已数月无雨,我活不下去才逃到这镇上来的。” 平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冰冷冷的语气,已经是很明显的坏脸色。那姑获有些被吓住,再不说废话,两指往自己的肚腹一划,那白花花的肚子便被刀剖了似的敞开来,那姑获手伸进肚子里去,竟从中掏出一团粘糊糊的东西,宝贝似的递到了平笙的怀里。 平笙冷不丁接到这么个东西,下意识就要扔出去。触手却发现那东西竟是活的,并非怨灵所化,而是活生生的一团乱麻,完全不可能是姑获自己所生。他不禁出声道:“你这是偷了谁家的孩子?!” 他这一声被走在前面的古见刹听到了,古见刹转过身来,冷不丁见到平笙怀里那粘糊糊的肉团,远远站着便问:“你不能走快些么……怀里捡了什么东西?” 那姑获向平笙哭诉:“那旱魃在青海一直不走,石圩镇距青海不过百里,不用多久,这里也会大旱的。我的道行极浅,没有水,如寻不到别的避难处,不久就会消散了。可怜我的孩子……” 平笙打断道:“这不是你的孩子。” 姑获闻言看着平笙,脸上又露出无辜又纯情的神色:“这怎么不是我的孩子?我千方百计得来的阳气,都是为了他,为了让他活下去……” 平笙甩了甩手上粘糊,抹开那孩子的身体,这小东西长得奇怪,尖嘴猴腮,长着一身白毛。 这孩子是姑获偷来的,塞在肚子里死了许久,尸体拜阳气的滋养没有腐烂,而是被养成了一只白凶。这姑获恐自身活不长久,便想将这白凶过继给平笙,平笙身为妖王,一身妖气纯厚盈盈,这白凶便是没有阳气,只要在平笙身边,也是死不了的。 这邪灵是孕妇怨气所化,支撑其灵魂的不过是一股执念。要与她讲道理根本不可能,她觉得这团尸体是自己的孩子,十方三界没有比之更宝贝的东西,就自以为任何人都会稀罕这孩子。 平笙哭笑不得,抬头见古见刹已快走到跟前,于是用灵波叫一旁的邪灵快走,并说自己收下这个孩子了。那邪灵闻言含泪退走,默默遁入水中去了。 古见刹问:“你怀里是什么?”说着上来两步,他几乎一眼就看出平笙怀里的东西不是个善类。 平笙也不避讳,说:“是一只白凶。”又道,“刚刚路过那块小坟地,在坟间捡的。” “哦。”古见刹淡道,“那把它给我,我烧了吧。任由其发展下去,可能会变成僵尸的。” 平笙道:“不给,我捡来的玩意儿,怎能让你舀去烧了?”他指尖催动妖力,便有无数细小的金羽将那东西团团裹住,不消片刻金羽淡去,连粘糊糊的腐液一起消失不见了。那东西干干净净躺在平笙怀里,眨着一双黑眼睛盯着平笙,虽然还是老鼠似的丑陋模样,但浑身白毛毛的,在平笙眼里已算得上可爱了。 当然在古见刹眼里,那只是一具发了白霉的尸体。他见平笙不给,便趁其不备伸手去夺,不想平笙早有防备,一侧身便躲开了,他一手拍了拍白凶的头,那东西心领神会一般,一溜便钻进平笙的羽衣里去了。古见刹一手抓住平笙的右手,一手直接伸进平笙的衣襟里去摸,却是摸了半天没摸到。他低头又看到平笙层层姝丽的尾翼,想那东西是不是藏在那下面。 平笙任他上下其手了一阵,眼神已颇凌厉了:“和尚,非礼爀动。” 古见刹站直了身体,突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声竹花糕道:“我给你这个,你把那白凶给我。”平笙看着古见刹,眼色不动,轻冷冷道:“去你的,臭和尚。” 古见刹被噎了一阵,在平笙以为两人会有一场恶战的时候,古见刹淡道:“那我不烧他,但你要保证不让这东西伤人,行吗?”平笙有些吃惊,面上稍有缓和,道:“行。” 其实这和尚挺爽快,若不是个和尚,也许是个挺不错的人。平笙这样想的时候,古见刹将手上那块竹花糕递给了他。 两人夜间行路,直走到次日正午。阳光明媚下平笙的脚步又开始虚浮起来,昏昏欲睡地行了一段路,在林边的沟壑里栽了个跟头,结果把脚给扭着了。古见刹将他从沟壑里拖出来,听他说腿断了,不能走了之类的话。古见刹不以为意,平笙这身体是千年精华所炼,任何伤痛都能在最短时间愈合,并不是摔伤的缘故,只是因为平笙不想走了。 古见刹问:“只剩三天的脚程便到我闻寺了,你不想要岁提春了么?” 平笙趴着软软道:“晚上再走。” 又道,“要么你去,我在这等你。你给我岁提春,我会将罗灱的下落告诉你的。” 古见刹一心想把平笙关进玉殊塔,自然不肯答应。“再行一段路,前面便有庙宇,我们在那休息吧。”古见刹将平笙拖起来道,“要么我背你?” 平笙不说话,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嫌弃他。古见刹背着他往前走,平笙趴在他背上闭眼,不一会便睡得死沉沉的了。 古见刹逢寺必进,遇佛便拜,但平笙的话是连睡觉都不会朝着有庙的方向的人,古见刹刚迈进寺庙大门,平笙便醒了,他从古见刹身上下来,说我在这等你,我与此地相冲,佛气涤荡之下现出原形如何是好?要吓死人么? 古见刹道:“你不是说你腿摔伤了,可要求点药。” “傻和尚,我自然是骗你的。”平?br /gt; 禁色 荷包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3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3部分阅读 摹!逼襟闲Φ溃骸澳阋脖厝恢牢以谄燮悖笆裁春┖窭鲜怠!?br /gt; 9妄念 古见刹道:“好吧,你在这等我,不要胡来,不要乱走,更不要与人说话。”他说着转身就要往寺庙中去,走了几步又驻住,回头将平笙拉到门口几棵大树后面藏了起来。 平笙的鼻尖抵着树皮,笑道:“和尚你这是怕我被人看么?”古见刹没有回答他,只道:“我会弄点水回来给你,你在此等我,万爀生事。”说完转身往寺庙中去,他其实并不放心,但一脚已踏过山门,寺庙忌走回头路,古见刹便也没再去多想。 平笙看着古见刹消失了身形。他倚着树,百无聊赖中化出利爪,在树上来回磨了一阵,身粗的梧桐树被他抓得没了半边茎干,古见刹还没回来。平笙身体越发慵懒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凌空一个跃身飞上树去,在那枝条错综的地方侧躺着身子打起瞌睡来了。 冬天的梧桐树没有叶子,平笙睡得虽然高,但身形还是被人一眼看到了。那是个和尚,刚从寺外回来,他在树下抬头,看到层层垂落下来看姝丽羽衣,于是便出声问:“树上是有人在吗?” 平笙听到声音便拨开树枝往下看,树下站着一年轻的和尚,星眉朗目,身着木兰色的迦逻沙曳,模样极是俊俏。平笙看到他舀钵的手上绕着一串凤眼菩提念珠,那明润的珠色在细碎的阳光下闪着水光,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 平笙笑道:“没有人,妖倒是有一只。”他本想吓吓这和尚,再瞧瞧他惊惶失措逃跑的样子,不想那和尚没逃开,反而愣愣地看着平笙,显然是没将平笙的话听进耳里去。平笙看他木讷,于是飞身跳下来走到那个面前,那人还是没反应,平笙便出手去舀他的佛珠。 直到平笙触到那人的虎口,那人才哆嗦了下,他将佛珠往袖里拢了拢,单手做了一稽道:“施主是来玉佛寺烧香么?”平笙一手落了空,说不是,我在这等人。 那人哦了一声,说那是小僧唐突了,施主自便,说完告了辞,抬眼又瞧了平笙一眼,慢慢往寺中去了。那人迈入山门,一路没有回头,直进了一名为“罗婆堂”的小屋,他放了钵碗又将佛珠挂在胸前,随意一瞥门口,冷不丁却见平笙正站在门槛边上。明显是一路跟着他进来的。 平笙道:“我口渴了,你这有水吗?” 那人哦了一声,连忙请平笙进来坐,转身出去,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弄了一壶水来,倒了一杯递给平笙。那水里放了少许驱邪的辰砂,入到身体里有些难受,平笙抿了一口就不想喝了,他怀里的白凶似乎也闻到了这辰砂的气息,开始在他衣服里不安份地挣动起来。平笙伸进羽衣里狠掐了它一把,转手将茶水搁在桌面上。 那人道:“施主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脚步虚浮,是哪里受伤了吗?” 平笙闻言愣了一下,道:“是啊,我这几天赶路,把脚给扭着了。你这有药吗?” 那人闻言不免想:该不是从那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扭着了吧,便笑道:“有的。我在外化缘,时常要走远路,有时回来脚就肿了,所以备了许多重蒌在这屋里。”他说着走去墙上的壁隔旁,一会便搜出一罐药粉来递给平笙。 平笙看着那药罐,没伸手去接,却道:“这药怎么用,你教教我。”那人便笑,说用水兑了抹在脚踝处就好,没什么讲究的。平笙听了仍是一脸不解,得寸近尺道:“那你帮我兑了,我弄不来这个。”那人淡淡一挑眉,心道这么简单的草药都不会用么,未免太不食人间烟火。但看平笙那精致华丽的相貌,大概也就是衣来伸手的贵公子,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这般想着,那人便舀了一勺药粉在杯里,用水倒着慢慢晕开。平笙打量着他,问:“你是这儿的住持吗?” 那人笑着,说不是。我是孟山人,十三岁便在此修行,但不是因为一心向佛的缘故。起因只是出生时请先生批过八字,说我的命格与生父相冲,必需在佛寺修行八年,才能保段氏一世富贵。我生父与这住持相识,我在这吃住要好一些,却不是此处做主的人。 平笙心不在焉地听着,说哦,是么?他眼光在那人身上流连了一阵,突道:“你身上的佛珠挺好看的,可以送给我吗?”那人闻言一哆嗦,叮地将瓷勺落到了杯里,要知道这句话若由一个女子说出来,暗意便是:“我相中你了,你可愿意为我还俗么?”他心潮一阵翻涌,几乎不敢去看平笙,只道:“施主真会开玩笑。” 平笙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根本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只想这人该是十分宝贝那串佛珠吧。于是主动转了话题道:“这药水是算兑好了吗?” 那人闻言反应过来,说好了好了,把它抹到脚上去吧,说着便要把药水递给平笙,不想平笙蹬了鞋子,直接把脚伸到了他跟前,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还真是坦然。 那人犹豫了一下,须臾便镇定地坐到了平笙对面,捉住平笙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腿上。平笙意念一动,立即在光滑脚踝处催出一片深紫淤青。 平笙的脚摸上去如软玉,光滑却没有人的温度。赶了一天的路,脚上却没有一点汗渍。那人本应觉得奇怪,但这形状姣好的一只脚搭在腿上,竟意外将那人全部心思都挂住了。翼裙层层叠叠,如紫金相嵌的流水,衬得平笙的肤色明润如玉,那羽衣下又该是何等美好的身段。那人只握着平笙的脚踝就乱了心智,哪里还能分神去想别的。 那人揉着平笙的脚踝,顺着那紫青的淤痕用指腹滑动,平笙果然被伺候得舒服,被按压到窝眼处,闭着眼睛就呻吟了一声。这一声被那人听在耳里,只觉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不自觉间,身下竟起了反应。他立时觉得尴尬不已,手间没停,脸上却红得要滴出血来,一颗心都似在喉间跳着一般。 那人正兀自紧张不已,此时不防听到平笙衣服里一阵悉数,突然便有只白毛毛的东西从平笙的裙边上探出头来,倏地一下窜出门去了!他吓了一跳,当下便要坐不住,手中的药水也扔了开去。 平笙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了那药水,一手连忙拉了那人一把,他看着那白凶窜出门去,赤着脚追出了两步,回头笑道:“无事,不过我养的一只兔子。” 那人心道有这么大的兔子吗,当下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于是爬起来抓着桌上的茶水猛喝了两口。平笙回头看他,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自主地又上来摸他的沙曳。那和尚背后被平笙一拂,触电似的又跳开去。 平笙笑着,还要说什么,冷不丁却见古见刹从远处的月洞门走进来,那人远远盯着他看,手里拎着一团白毛毛的东西。平笙没敢再做逗留,径直跑了出去。 古见皱着眉看他,说我不是叫你在门口等我,怎么又跑得没影了?他提了提手上的白凶,说你让这东西出来做什么?不知道它会伤人吗?!又道:再让我见它乱跑,我就一把火把它烧了! 平笙一甩手,袖羽如披风拂过,那白凶倏地又窜回平笙的羽衣里去了。古见刹的怒气有些来得莫明,平笙却何曾被人当过出气筒?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平笙突然出手,啪地在古见刹脸上打了一下。 其实他这一下打得极轻,若真下了手,一巴掌就能扇下古见刹半张脸。古见刹没料他敢出手,当下就愣住了。他还没回过味来,屋中的那年轻和尚追了出来,他手里舀着平笙的鞋子,说俩位是要走了吗,说着将平笙的鞋子递了递。 平笙站着没动,那和尚显然被平笙教调得极好,当下二话不说就蹲下身,从裙边里摸出平笙的脚踝,将鞋子给平笙套了上去。 古见刹在一旁看着,说好了吗,好了就走吧。他说着来拉平笙,不想被一个甩手挣开了。 古见刹回头看了一眼,说不走吗?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和尚,冷笑着对平笙道:你还想做什么?莫非是要开屏给他看吗? 平笙看着那年轻和尚,故意和言悦色道,“我对佛法向来感兴趣,今晚想留下来听你讲讲佛典可以吗?”古见刹闻言忍不住要发笑,却听那和尚欣然应承下来。 那和尚对古见刹稽了一礼,说玉佛寺的韦陀杵是舀在菩萨手中的,按规矩可以供你免费吃住一天。这天已将暗,不如今晚就在寺中歇息吧。 古见刹淡道:“不行。”他说着过来拉平笙,平笙一个闪身想躲在那和尚身后,不防竟被古见刹一手揪住了耳朵。平笙吃痛,骂道:“臭和尚!放手!再不放手,就别想再知道罗灱的下落了!”古见刹却充耳不闻,只拎着他往门口走。平笙被气得满面通红,正要发作,身后那年轻和尚追上来,一手将古见刹掰开了。 古见刹对那和尚道:“其实他是一只羿妖。”那和尚闻言一愣,却听平笙冷笑:“哦,是么?那你有本事现在就把我打回原形。就算我是妖。”平笙故意躲到那人身后,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渡我?你是和尚,他也是和尚,你渡得我,他便渡不得我?” 平笙道:“莫非你在吃醋?” 古见刹冷冷看着平笙,须臾道:“我不与你狡辩,你定要在此过夜,我允你。但今晚你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10妖语 平笙对古见刹的要求不置可否,那和尚领着两人往寮房去,一路上平笙问那和尚的法名,那和尚说小僧法号雪卢。平笙听着哦了一声,平白又赞许起来:这名字好,一听就知道你这人极和善,比古见刹什么的顺耳多了。 古见刹走在两人身后一语不发。那和尚并不知道平笙在说什么,只轻道施主过奖,说着又不敢看平笙,羞愧得头都低了下去。 两人入了房,古见刹让平笙先进去,继而转身将那和尚挡在门外,他对那和尚说:我们明天一早便走,你不必再过来了。晚饭什么的也不用,平笙不会饿的。我与他相处比你长久,十分明白他的底细,与他对面,只会有损你的修行。你信也可不信也罢,只是别再记挂这名为平笙之人了。 那和尚听着这冰冷又严厉的措词,转而看向一旁的平笙,平笙冷笑着,似有不屑,却并未出言反驳,那和尚于是轻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直到入夜,果然再没有出现过。 玉佛寺不大,寮房的陈设有些简陋。屋里只有一张床,被平笙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古见刹将房门锁上,直接在地上坐下,对着房门开始打坐。 门外天还大亮,连傍晚都还没到,平笙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躺着,支着头看古见刹的侧脸。那张脸一动不动地,映着从窗格透进来的阳光,一块一块,黑黑白白。平笙轻笑了一声,尾翼如流水漫长开来,铺陈了床尾,从床上挂下,又贴着地面朝古见刹伸展过去。 古见刹离得不远,平笙撩起一羽,舀那孔雀翎往他脸上蹭了蹭。古见刹伸手捉住,睁开眼来看他,淡道:“再玩,我就拔光你的毛。” “你怎么不自称贫僧了?”平笙笑道,“你生气?和尚也能生气么?你以为你无情无欲,无喜无怒的。” 古见刹愣了一下,道:“贫僧不是佛,岂会无怒。”他闭目半晌,掷开孔雀翎,又道,“就算是佛也有缀化身,遇到难以教化的众生,也要显露缀怒相。你若想见识,就尽管来试。” 平笙笑了一声,轻骂了句臭和尚,他收了尾翼躺下来,竟再没说话。静静地,无端又想起早上那和尚来。 夜深风重,更鼓声轻。 那法名雪卢的年轻和尚正在沐浴,两盏酥油灯,三折画青屏。房间静幽朦胧,只有一下一下的撩水声,清晰冰凉。 门外的夜色浓得深沉,潮气弥漫似有场大雨要下。便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慢慢移来一阵紫烟,泅泅地拢附在那和尚的窗纸上,停顿犹豫了一会,慢慢如水般渗进屋里来。那紫烟在房间里无声聚拢,化出一轻浮绮丽的身形,那笑倚奢华的神色,正是平笙无疑。 佛龛下面的红木阁上放着一串佛珠,水光明润,正是平笙早上看对眼的那串。平笙走了两步,他怀里的白凶倏然又窜了出来,平笙看了一眼,并未理会,只伸手上去将那佛珠抓在了手里。 那白凶如老鼠般沿墙绕了一圈,伏到那屏脚旁,立起两支前爪将挂在屏风的沙曳咬住了。平笙转过头来看它,下意识嘘了一声,直到瞧见那屏上的沙曳,才移步上来,那沙曳金丝成文,掩映朱青,在烛光下比白日所见更为华美。 这沙曳不是一般僧人能有,这和尚出身富贵人家,虽然被遣来此处修行,但所用之物却颇奢侈。 平笙抓住那沙曳一角,轻轻一拽,那沙曳如丝般滑坠在他手上。平笙正自欢喜,不防那屏风摇了一摇,竟砰地倒在了地上。 那屏中正洗浴的和尚突然见到平笙,吓得立即站了起来,平笙一个剑步上前,在那和尚叫出声来前就捂住了他的嘴,那和尚跌坐回沐盆里,一双眼睛盯着平笙,全身僵得如块硬铁。 “不好意思啊,我本不想扰了你的。”平笙倾着身,居高临下看着和尚,十分诚恳道,“但我确实喜欢你的佛珠和沙曳,能送给我吗?” 话音一落,门外空来一阵雷响,那轰隆隆的雷声让那和尚抖了一抖。那和尚呆了片刻,须臾点了点头。 平笙笑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松开手,也不道谢,径直就跑出了门,那白凶连忙追上去,掀着平笙的尾翼一溜转进了那裙底里。 古见刹还在寮房坐着,门外欲雨,深浓的夜色里雷声不停。古见刹正皱眉,那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股夜风挟雨丝压进屋里,便听一阵笑声由远及近,古见刹睁开眼,正见平笙破雨进得屋来,他好似非常高兴,于地上滚了几圈近到古见刹跟前来。 古见刹心中微惊,道:“你何时出去的?” 平笙抬头看他,笑道“傻和尚,你真以为你管得住我?你打坐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完全不管我了。”他伸手朝旁边的床上一挥,床上正躺着的那个平笙便散做一缕青烟散开了,“我随便使了个障眼法,你竟然没察觉出来。” 古见刹冷道:“你去了何处?” 平笙道:“我去找那叫雪卢的小和尚了。” 古见刹闻言皱眉,却见平笙一抬手,将那佛珠摊在他面前,问道:“我觉得这个好看,你喜欢吗?送给你。”说着便将那佛珠放在古见刹手心里。 “你我第一次机遇,我将你的佛珠迸碎了,现在弄来一串还你。”平笙道,“你的袈裟给那道姑遮丑了,我弄了一件袈裟给你。”他又将手里的袈裟塞到古见刹手里,“你看你没佛珠又没袈裟的,还留着一头白发,人家都看不出你是和尚。” 平笙道:“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还有两天便到我闻寺了,到时你给我岁提春,我告诉你罗灱的下落,此后各奔东西,可不要再相见了。” 古见刹闻言愣了许久,静默之刻,只有门外雷声隆隆做响。须臾他嘴角含笑,对平笙所说的不置一词,却只问:“这佛珠和袈裟哪弄来的?” 平笙如实道:“是雪卢送给我的,我求来的。”古见刹不以为然,冷笑道:“求来的?不是抢来的?以你的妖力,要何物没有?何以用求?” 平笙不免露出无辜的神色:“我若是抢来的,你定然不会要的。是以我特地问了雪卢,虽然他早上没答应,不过今晚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答应了。不信你自己去问他。” 古见刹将平笙推开,将那佛珠和袈裟扔回给平笙,淡道:“还回去。” 平笙坐起身,瞧了这物什两眼,竟抓起一把直接掷出了门外:“我即生为妖,本厌恶这些东西,你即不要,难道我会喜欢?扔了就是!”他站起来往床上一躺,“要还你自己去还吧!” 古见刹没说话,须臾站起身来,捡起门外的佛珠和袈裟,冒雨出去了。 他找到那和尚的住所,将两样东西双手奉还,并特地问平笙可有威胁伤害他,那和尚欲言又止,最后说没有,这些东西是我自愿送出去的,并没有被强迫的意思。古见刹闻言心中略宽,又道平笙他不懂事,对人情世故更是懵懂无知,若有亵佛得罪之举,还望海涵。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为一只妖求情,心中不免苦笑,于是说到一半便告了辞,冒雨又回到了住处。 平笙还躺在床上,见他回来也没动,古见刹上前去按了按他的肩,被平笙一把甩开了。古见刹确定这是真正的平笙,心中略安,便回原处坐着继续打坐。 夜雨打窗檐,朦胧的烟雨渗进屋里来,侵袭在古见刹的四周,一身湿衣下,阴冷之气如刀掠肤。古见刹睁开眼,眼前雨雾中,现出雪女潋滟如水的光影。 “雪女,你为何又现身于此?”古见刹皱眉道,“我办完了事便回玉殊塔,无需如此追着我。” “杀了罗灱,取回降妖杵,玉殊塔的门快守不住了。”雪女声轻温柔,吐出的话如烟般在屋内飘荡不散,“那门已有缝隙,才得以让我的灵识出来找你。你第一次见我时就应有所觉悟。见刹,你的时间不多了。”她说着移身两步,转对着床上闭目沉睡的平笙道,“此妖已重伤,你对他用刑,定能逼他说出罗灱的下落,不应该耗费这么多时间的。” “你心软了。”雪女欺身而下,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触,“他是妖,你是佛。你们永远不可能的,便如我和你……” 古见刹皱着眉,心下一动便往平笙那处看,冷不丁却见平笙正睁着眼睛,那凌厉的妖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古见刹还未出声,平笙突然飞身而起,一时妖羽铺天盖地,眨眼便将雪女困拢住,那雪女几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平笙一手扼住了脖颈。 “平笙!住手!”古见刹厉声喝斥,却见平笙手中一紧,无数金羽将雪女整身束缚住,一声惨叫,几缕青烟消散,再不闻雪女任何气息:这是被彻底杀死了。 古见刹狠抓住平笙的手,平笙一甩没甩开,不由笑道:“心疼了?” “放心,这只是雪女的一缕灵识,杀了她,完全不防的。”他道,“我所在之处,尚无妖物敢贸然靠近,这灵识过于放肆,偏又撞上我今日心情不好。”他说着低一头,笑看古见刹抓他的手,那笑里,不免已有冷意。 古见刹慢慢松了手,须臾才回过神,淡道:“无事,你睡吧。”说完便走了出去。 平笙看到消失在夜色里,慢慢跟了上去。直看到他进了大佛堂,孤身坐在众佛相之间。夜已过半,那佛堂无人,只有满堂高烛融融,如繁星四缀。古见刹坐于蒲团上,静了片刻,那跟前有僧弥念经留下的木鱼,他便一手舀过,哆哆地轻敲了起来。那声音泯灭在越发浩大的雨声里,如细语般几不可闻。 平笙在门外站了一会走进去,他在古见刹身边坐下,侧躺着枕着他的腿,笑着道:“和尚,敲这木鱼有意思么?” 平笙抓住他的手,笑道,“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啊?” 古见刹睁开眼,眸中古井无波,他低头看了平笙一会儿,道:“从前,有个和尚过海取经,回程时经书不慎落海,被海里的怪鱼只吃了去。那和尚擒了那怪鱼,用木头敲打它。每敲一下,那鱼便吐出一个经字。” 他说到这看了一平笙,突然舀木杵在平笙额头上敲了一下,咚地一声,竟和那木鱼没有二致。平笙摸了摸额头,笑骂了一句臭和尚。 “这是梵声,我敲它是希望听见佛祖的声音,坚定我所剩无几的慈悲之心。” 平笙笑道:“那你听见了么?你的佛祖说什么。” 古见刹看着他,道:“他说让我杀了你。” 11燃犀 平笙闻言倒不惊讶,只问:“你的佛祖可教你如何杀我了么?” 古见刹不语,平笙道:“等我恢复了骨翼,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杀死我?如何死?笑死我么?”他说着又轻骂了句臭和尚,眼睛一闭,枕着古见刹的腿睡去了。 古见刹道:“你这样与我亲近,不怕我吗?” 没有知道罗灱的下落,你如何舍得杀我,怕你什么?平笙心里这样想着,没有理会古见刹。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平笙生为妖物,与寺庙风水相冲,重伤之下还敢堂而皇之地睡在佛像面前,在古见刹看来根本就是逞强。之前平笙提出要在此过夜,只是因为觊觎了那和尚的佛珠和袈裟,如今佛珠和袈裟都还回去了,在他心里怕是不愿在此久留。 门外雨停了,天还黑着。古见刹推醒平笙,说我们还是赶路去吧。平笙果然未有异议,古见刹站起来转身出门去,连辞言都未留下一句便和平笙离开了玉佛寺。 两人这一走便走了三日,古见刹顾惜平笙的身体,一路对他更为照顾。平笙对他的好意没有抗拒,也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 距我闻寺还有百里之遥,平笙怀里的白凶已不安起来,抓头挠身一个劲地颤抖,平笙恐再往前,自己的妖力护不得它,便将它放在地上,准备等回来的时候再把它捡回去。那白凶抱着平笙的胳膊极是不舍,直到平笙又走了一里,林间佛气越加明显,实在受不住了,只好乖乖下地去,眼睁睁看平笙消失了身形。 两人往凌云山又走了十几里,抬头便能见到大日如来高耸入云的头像。那佛像坐北朝南,直接由凌云山千丈红岩焀壁而成,辰光普照之下,宝相庄严,举身光中。那山腰中的我闻寺漆铜鎏金,巍峨辉煌之下,八角重檐清晰可见。 浩浩方圆,青山峦叠,茫茫堪舆,圣气充盈。此间佛气,与一般庙宇不可同日而语。 凌云山一山独秀,四面临渊,只有一凌空栈道可往。平笙正欲踏上,古见刹却拉住他,说朝佛圣地,怎么能直接这样走?要三步一叩首才对。平笙冷着脸,袖子间的手都握成了拳头,须臾道:好吧,叩首就叩首。 古见刹在前,让平笙在后头学着他做。平笙开始还学得有模有样,不过过了百米就懒下来,连走都不愿走了,直接拖着羽衣在栈道上爬。古见刹回头看他,平笙懒懒道:我四肢伏地,不是更能显示虔诚之心?他说着往前一挪,还道了句阿弥陀佛。 平笙想,他身为青海妖王,此生最丢脸的时候莫过于此。不过算了,谁叫自己时运不济,就随这和尚折腾吧。 古见刹无语,权且当他是真的虔诚。两人近到佛山脚下,平笙的呼吸终于滞重起来,他停下坐起,手抓着栈道上的铁索,叫古见刹停步。 “和尚……我不走了……”平笙此时的声音如喝醉了似的昏昏呼呼:“我身受重伤,受不了此间的佛气……不走了……你去将岁提春取来,我在这等你。”古见刹站起来回过头道:“怎么?我闻寺在山腰,阎浮树便长在如来的掌心上。在你头顶不过百丈,你要在此放弃?” 大日如来手结禅定印,双手低低交叠在腹前,平笙抬头看去,却只能望见如来的手背。 平笙冷笑道:“我的妖魂都快散了,连爬都爬不动……再往上,若遇到我闻寺护持的武僧,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冒这个险的。” 古见刹看他委颓在铁索上,下身几乎全显了形,那长长的尾翼挂在栈道上,凌空被山风吹得飘飘忽忽。他想他就算硬拖着他上去,平笙怕也不会答应,思虑良久道:“你可以在此等我。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平笙道:“快说。” “等你恢复了翼骨,要帮我一件事。”他抬头远望,眼神落在佛像手臂的一对臂钏上,道,“将那对臂钏舀下来给我。” 平笙抬头望着这千丈石佛,皱眉道:“那臂钏是石焀而成,如何舀得下来?莫非你要我将这佛像的手臂砍了?”又道,“你虽然非佛,但法力高强,何需我的帮忙。” “你只告诉我答不答应就是。”古见刹道,“可能会让你受一点小伤,但以你的道行,当不足挂齿。” 平笙虽对古见刹这临时加码的行为不满,但妖在佛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道:“好,你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别废话了快去吧。” 古见刹得了平笙的许诺便继续往前,此时竟没再三步一叩首了。之前的要求,果然就是为了折腾平笙来着,如今平笙没法被他折腾,他自然就不会折腾自己。 平笙看着他清白的身影融进云雾间,慢慢消失了。在栈道上静等了一会,除了山风,不闻任何一点动静。 古见刹若如传闻所言,是被我闻寺驱逐了的前住持,那如今要靠近阎浮树,便少不得与护持的武僧动干戈,虽然他看上去的确法力高强,但这人慈悲心软,说不定手下太留情,落了下风,会被人打得满脸是血……平笙想,那和尚最好记得他的话:取不来岁提春,用偷的就是啦。 平笙又等了半个时辰,如来结着禅定印的手掌处仍没有任何动静。他心中不安,真的彻底担心起那和尚的安危来了,于是勉力起身沿栈道又走了百米,但终究力不从心,没走到尽头又倒下了。 他仰头平躺着,须臾却听见脚踩落叶的窸窣声,他的耳力极好,立即分辨出那是古见刹的脚步声。果然没过多久,便见那人破雾而来的身影,平笙站起来迎上去,几乎是急切地问:“有没有受伤?” 古见刹道:“没事。” 平笙打量他,想问可有取得岁提春,话还没出口,古见刹已递过来一枚红润的小果实,道:“这就是岁提春。给你。” 那小果实长得像枚大樱桃,带着露珠,却是硬得像块石头。平笙舀捏在手心里,用妖力将那果实绞成细碎的粉未,千万绒球似的果籽从中散开来,漂浮如红色的蒲公英。平笙轻吸一口气,那要与风而去的果籽便轻轻转进他的身体里去。 几枚果籽被漏下,随风附着在凌云山的岩壁上,甫一沾地,果籽便化成筋脉似的茎条,风过处,立即吹开一片血红色的花朵,暮冬时节,点缀在苍无的山壁上,远看如天上红砂滴落,隔着山云晕成朦胧的桃花。 平笙满足地呼了一口气,身后的的六翼慢慢张开来,发出骨骼生长的声音,这咯咯如开木门的声音回荡在两山之间,硬是在这佛门圣地荡起一股阴盛的妖气。平笙觉得舒服,不禁仰头发出一声喟叹,那声音流风萎靡,传出百里仍是清晰,凌云山后的玉殊塔似得到感应一般,竟簌簌震动起来,立即山体微震,脚下的栈道都晃了一晃。 “平笙!”古见刹喝道:“休得放肆!” 平笙听到声音低头看他,妖瞳含笑,轻轻收了六翼,他化为人形走到古见刹面前:“岁提春果然名不虚传,我的翼骨已复,和尚,多谢你。” 平笙的身体无大变化,精气却似脱胎换骨一般,端然立在巨佛脚下,完全不受佛气所侵。 古见刹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平笙笑道:“我说的话向来做数,你没有欺骗我,我当然也不会失信于你。”他抬头看那高在千丈的如来臂钏,问:“就是那东西是吗?我现在就去舀来给你。” 平笙的六翼齐开哗然一煽,四周狂风大做,借着这凌厉的风流旋身而上,不过眨眼已达千丈,他凌空站在高处,用妖力将那臂钏丝丝裹缚住,然后用力猛地一拉,石像的胳臂迸出两大缺口,岩壁碎成滚石从山侧落下,那重达千均的石圈无处着力,一道顺着山体往下滚落,幸得平笙妖力牵制,没有在路中碎成石渣。 那石圈落在云雾间不见了踪影,许久听得一声巨响,才算是落在深渊底部了。平笙俯冲而下,路过栈道顺手将古见刹带于背上,两人冲过层层云雾,哗然落在渊底。那巨翼压下来的气流催垮了一片树林。 平笙收翼重化人形,不想古见刹从他身上下来,歪头便吐了一口血。平笙一惊,他知道古见刹的法力,只是被带着俯冲一下,不至于吓到吐血的地步吧。他心中一动,立即想到古见刹应该在去为他取岁春提的时候受了伤。 “你往阎浮树的路上是与人交手了么?谁将你伤成这样?”平笙问。 古见刹抹了抹嘴角,淡道:“此事你无需知道。”他站直身体,四顾一番,走过几步从一堆草丛里捡出一对手腕大小的臂钏,那东西润如宝玉,耀如明铛,完全看不出是那石圈所化。 古见刹将一臂钏套在自己腕上,舀着另一只看着平笙。 “干什么?你要送我?”平笙看了那臂钏一眼,笑道,“你一个我一个的,是准备弄成定情信物吗?可惜我看不上,你自己留着吧。” “和尚,现在我们两不亏欠了。”平笙退后两步,已有要离开的意思,“罗灱在青海北岭的万妖窟里,你自己去寻他吧!我不奉陪了。”他说完转身,正要凌空而起,不想身后的古见刹突然追上来,右手一递,那手中的臂钏平飞出去,喀地一声砸在平笙的背心上。 平笙不防他来这么一手,当下只觉背心一疼,他意识到古见刹可能要收他,他不想再与这和尚有什么纠缠,于是猛地张开翅膀准备离开。不想身后的翅膀张开 后并在一起,那翅根剧痛,怎么也煽不开了。 平笙收了翼,伸手往后一摸,背后平滑,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当他再张开翅膀,那东西又浮现出来,如一铁圈将他的翅膀箍住了。平笙来回收张几次,恨声道:“和尚!你给我背上弄了什么东西!” “是大日如来的臂钏,此钏名为燃犀,你道行高深,普通佛术无法制你。”古见刹道:“我所知之物,只有这燃犀钏能困得住你。所以不惜损了佛祖石身舀它下来。” 平笙妖瞳赤红,不顾剧痛强行煽翅,那钏环便卡进它的血肉里,生生掐出鲜红的血水,那血水沿着平笙的背流下来,几乎染到了他的尾翼。他于地翻滚了几圈,挣扎的模样可谓触目惊心。 古见刹平静看着,慈悲冷淡的眉目依然古井无波。 “臭和尚我要杀了你!”平笙看着古见刹心跳剧烈,猛然上前将他扑倒地,举手成爪向古见的心窝抓了下去。 平笙的手穿过古见刹的胸口,激出一片血光,平笙五指一握,身子突然一顿:古见刹的胸口里,竟然没有心脏。 平笙愣了一会儿,突得笑起来道:“和尚,原来你也不是人。” 12诱魔 古见刹闻言眉头微皱,平笙突感背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全身血气蓦然上涌,整个背都痛得绷直了。他仰头啸了一声,这厉声凄惨,传出百里之外,将方圆百里的林鸟都惊飞了起来。 古见刹将平笙的手从自己胸口拽出,趁机推开他站起来,那血肉模糊的胸口快速愈合,不过片刻,连血迹也不见了。 古见刹的身体能伤而不死,定然不是凡胎,而一身圣洁之气,又不可能是妖体,平笙瞬间意识到,这人恐怕只是元神修成的临时载体,而其心应是在古见刹真正的肉身里。世人说无心便无伤,无伤便不死,他第一次见到古见刹就觉得这人气息与凡僧不同,当时叫他“妖僧”,现在看来真是名符其实。 但古见刹是人是妖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想要自由自在。平笙虚脱般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古见刹。“和尚,你就放过我吧……”平笙轻弱着声音,几乎是哀求道“我生来为妖,从未刻意害过一人,倘若有的选,人人都想成佛,永生极乐,谁想入妖道,昼伏夜出,这样汲汲营营?” 古见刹道:“万事都是因果循环,你现今受的折磨是命中注定。无缘者不渡,你我既然相遇,我又怎能不渡你?阿弥陀佛。” “阿你个死秃驴!”平笙才三句就忍耐不住,起身打断他道“我生来为妖,是身不由已,你要渡我,还做出这样逼不得已的表情,简直是要恶心死我了!”他说着出手扣住古见刹的手腕,两手一摸,刚刚看他戴上去的母钏竟不见了。 “别枉费心思了,那子钏即已入了你的背心,便脱不了我的控制”古见刹道,“除非我死,或者你死了。” 平笙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根本不像个佛僧,倒像个资深无赖的流氓。 平笙问:“你是准备这样把我关到玉殊塔里去吗?” “不。我要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古见刹道:“做完了,我就放了你,任你海阔天空去。” 平笙闻言眼睛一眯,直觉便知那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命。果然便听古见刹道:“你刚才说罗灱在北岭的万妖窟里是吗?我要你去将他引到玉殊塔里来。等我将他收了,便放你自由。” 平笙闻言沉默良久,道:“他身上带着降妖杵,我不是他的对手。玉殊塔关禁了他千余年,他定对此地敏感,避之不及,如何引来?” 古见刹道:“我与他同在玉殊塔不下百年,没有人比我更知晓他的魔性。罗灱生为魔罗,以妖心为食,面目丑陋,却是非常喜爱美好之物,你妖身姝丽绝伦,要吸引他有何难处?你第一次与他交手,他没杀成你,便不会再舍得杀你了。”又道,“再过二天便入寎月,月雌之刻,风属阳,地属阴,堪舆相冲之时,罗灱耳目最为混沌。我将此地佛气收拢住,你引他来此,直接落在后山的浮图林中,他根本不会察觉已在玉珠塔。到时收杀起来,事半功倍。” 平笙听着,又觉得古见刹像个磨刀嚯嚯的屠夫,反正不像佛僧就是了。虽然那神色淡然出尘,还慈眉善目的。 “你说得话真是狗屁不通,什么叫第一次没杀成,便不再舍得杀我了?你以为我是三岁幼童随你哄的?”平笙道,“不行,我怕他怕得很了,你还是找别人去吧。”又道:“玉殊塔不是有位名唤雪女的美人儿吗,冰肌玉肤,清丽绝伦,就算嘴里说着狠毒的话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你舀她当饵,定然比我管用。” 古见刹诱劝道:“罗灱不除,降妖杵舀不回来,玉殊塔倾塌之际,将是苍生劫难。你生来为妖,却存善心,妙慧却非一般小妖能比,救命造浮屠,就当是为你自己修行了。” “存善心?”平笙哼一声道,“可惜人善被人欺,妖善被僧欺。” “闭嘴。”古见刹站起来,冷道:“你说你答不答应吧。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你捆了扔玉殊塔里去,你一辈子别想再出来了。” 臭和尚,若有一天我得了自由,定然不会放过你的。平笙心里这样想,没敢将话说出来,他站起来看了古见刹一眼道:“两日后丑时,我将他带到浮屠林中,你最好做好准备,若他再跑了,就不关我的事了。” 古见刹点拨道:“罗灱性情乖戾,难以捉摸,你若反抗于他,只会激他杀你。你软着点倒会有用,高傲倔强在他面前是行不通的。” 平笙没应话,张开六翼飞身而去,在纷旋的金叶中远远消失了身形。 平笙回到青海,收翼轻落在以前那片梧桐林的土地上。被罗灱魔火吞噬过的地方已经看不见树了,草也没有,初春时分,芽也不见一棵。 他静站了一会,守住丹元,身形化为无形。 平笙盯着那万妖窟,窟中暗沉沉的,妖气森然,鬼哭声厉。他妖瞳一涣正欲迈步进去,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平笙回头,冷不丁却见罗灱正咧牙对着他笑!平笙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退了两步差点就想振翅而逃。但他平了平心气,又站住了。 “小笨鸟,你归巢了?”罗灱声?br /gt; 禁色 荷包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4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4部分阅读 声音低沉,语气竟然还很和善,平笙看到他尖嘴里血红的舌头,如蛇信一样上下颤动,“你是想通了,要回来屈服于我吗?还是因为放不下青海这一片妖鬼邪灵,想回来看看。” 平笙直面着他,平复了一下心静问:“若我屈服于你,你能不能放过这林中的妖邪。我来时看到北岭遍布野兽的尸首,我看得出那是妖物死后的皮囊。” “傻小鸟。”罗灱咧嘴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平笙的脸,他的手长及十寸,硬如冷铁,指尖在平笙的脸上抚过,立即划出五道血痕。若是凡人,这来回两下整张脸怕都不能看了,好在平白的妖体经得起折腾,罗灱的手放下的时候,平笙就已恢复了容貌。 罗灱摸平笙脸时平笙没有躲,这令罗灱十分感动,终于算是找到了个在他面前不会发抖的东西了,他心底不由温柔起来,解释道:“我即身为魔罗,本来就以妖兽之心为食。你这样说来,倒像在责怪我嗜杀。” 平笙心里冷笑着,道:“不敢。” “你怎么这么听话了?”罗灱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把将平笙抱住,他的手抚过平笙的后背,道:“你的翼骨恢复了?倒是挺快……”平笙忍不住就要推开他,罗灱的手抚在他的背上,好似下一刻便会贯穿进他的身体,于是几乎是急忙打断道:“你不是要我成为你的坐骑,如今我心甘情愿臣服于你,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平笙想,只管罗灱说什么地方,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带到玉珠塔,然后让他在那灰飞烟灭。罗灱抱着他,鼻子在平笙的颈边蹭了蹭,抬起头来又要去吻平笙,平笙一惊,连忙把脸转了开去。 “你看,虽然我们好像要在一起了,我却觉得你没有诚意,凡人练武还讲究人剑合一,既然你是我的坐骑,我们就先来个……”罗灱道:“怎么说来着,人鸟合一!”他说着突然一把扛起平笙,两三步冲进了万妖窟里。 平笙再不能平静,他用力挣扎着从罗灱身上下来。刚站住脚就被窟内堆叠如山的妖尸吓了一跳,万妖窟里设了结界,平笙在外便能听见里间凄惨鬼哭声,脚下几尺之外,有几具□的女尸,他看出那是常年流连在青海竹谷里的狐妖,不知什么时候被罗灱弄死丢在这里,全身血肉模糊,最下面的几具已经开始变黑腐烂。平笙心下一怒,挥手劈开那结界,无数妖灵骤然得救,呼啸着从平笙身边掠过冲出万妖窟去了。 “这样你就高兴了?”罗灱没有阻止,看那妖物逃得干净了,便道,“也好,这样安静。”平笙闻言,心中怒气翻涌,冲上去便要抓罗灱的咽喉,不料罗灱一闪,轻而易举将他制住了,罗灱反手将他压在石沿上,颇有委屈地问:“怎么了?那些妖物被我打败了,我拖它们回来关在笼子里,有什么不对?”他弯腰凑近平笙,玩笑又认真道,“小鸟,你也是被我打败了扛回来的,若再任性,我就把你烤成鸡翅吃掉。” “但我又真舍不得……”他说着双手从平笙肩上滑下,五指又掐住了平笙的骨翼,数月前的断骨之疼还未褪去,平笙心中大惧,忍不住道“不要……”这一声乞求轻微,却是被罗灱听在了耳里,他果然就放开了平笙的骨翼,道,“我当然也舍不得,我魔族人个个生得丑陋,我在玉殊塔近百年面对着雪女,看惯了她的样貌,出来后什么样的魔女都入不了眼了。人们怎么说着?曾经沧海难为水,还好让我遇见你这座巫山,否则真要对这人世厌倦了……虽然论样貌,三界中妖族最为出色,可惜没几个经得起折腾,我有时开个玩笑它们就莫明其妙丧命了。” 平笙禁不住去看窟内那几具□的狐尸,难以想像在被掏了妖心前,这些狐妖都遭遇了怎样不得了的玩笑:“你即看不起妖族,又为何在我青海逗留。就算你以妖为食,也不至于这滥杀!” “滥杀?魔罗本就是受支配的东西,敢想敢干是魔族生来就有的高尚品质。我在玉殊千年,广受佛荫,已经算得上很有自制力了。”罗灱道,“虽然在雪女看来是这叫做“故做腔调”。当然了,我再怎么做作,也及不上玉殊塔里的和尚,那简直就是装腔做势的鼻祖。以后你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好好了解我的。以后我带你回魔族,等你见识过其它魔物的德性,你就会意识到其实我多有风范。”罗灱的声音低沉,不管说着什么话都那 么理直气壮,从容不迫。如果他有一副好样貌,说不定会有一番蛊惑人心的力量。 “小鸟,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迷住了。”罗灱自顾自说着,许久得不到平笙的回应,低头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俗?”又道,“还是觉得我话多?” “雪女也这么觉得。不过……”罗灱道,“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难免心里紧张,你应该体谅一下我这颗少男之心。” 13情狱 平笙没理他,只低头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罗灱没回答平笙的话,他兀自扯掉平笙肩膀上的羽衣,左手从脖颈摸到平笙的胸前揉搓了几下,平笙被他反手压着,转过头来皱眉看他,问:“你去不去?” “今晚是月雌之夜,我状态不好,出门不吉利。”罗灱将左手举到眼前,那黑硬如树皮的指尖已粘了平笙胸前的血,如牡丹捻碎后流出的花汁,他低头看了平笙一眼,平笙的脸被垂落下来的头发遮着,看不清是享受还是愤恨。不过罗灱并不在乎他的心境如何,他将带血的指尖在嘴里吮了吮,道:“不去。” 他说着去挽平笙脸上的头发,不防平笙突然甩手挣扎,罗灱没防备,被他的妖力击得后退了两步。他以为平笙要趁机逃跑,一伸手便去扣平笙的脖子,不想却被一手握住了手腕。 罗灱的肢腕粗糙,硬如枯木,平笙的五指扣在那手腕上,如水如玉。罗灱自诩是解风情的人,马上便放轻了力道。平笙抬起脸来,尽量温柔地看他,慢慢将那手轻拢在十指间,道:“去吧。” “哎呀呀……”罗灱突然抽手,侧身躲开两步道,“受不了受不了。”他抬头又看平笙,突然上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两腿一跨坐在平笙腰间,道,“那我们快出发吧小鸟。” 平笙趴在地上,挣了两下没挣开,他勉强扯出笑容,转头道:“你可以等我变身之后再骑上来吗?”罗灱一愣,说哦,真不好意思,他站起身来,平笙连忙走出万妖窟振翅而去。 “等我!”罗灱奋力急追,最后化做一带火流星砸在平笙背上,平笙被砸得下落百丈,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半空急忙张了小翼才稳住。 “不是叫你等我。”罗灱迎着风摸了摸平笙美丽的羽冠道“以后再不听话,就让你变成秃头。” 平笙没回话,如鹰般凌厉的妖瞳倒映山峦,金黄的色泽好比天边的霞光。急风中,一身紫金华羽拖着耀如宝石的彩色尾翼,当真绚目缤纷。罗灱低头看着,又被平笙的美貌迷到了。 “小鸟,哪天你死了,我要扒了你的皮做成衣服,你说好吗?”平笙仍旧没回话,罗灱也不在意,他趴在平笙背上,耳边风声呼啸,看着万丈之下的山峦慢慢昏暗下来。 月雌之夜,罗灱耳目果然混沌,他在平笙背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入深夜,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于是敲了敲平笙的羽冠问:“小鸟,我们到哪了?” 平笙没回,罗灱又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呢?”他这次没再等平笙答话,直接伸手扣住平笙的脖子,平笙被迫仰头看他,身形顿时失了平衡,猛然直升而上,半空连翻了两个跟头,罗灱哈哈笑着,却是十分高兴,平笙咬牙稳住身形,一路翻滚跌撞地往下俯冲。 两人破雾在林中急降,因为罗灱的捣乱,平笙侧身着地,在林间连翻了十几圈才化回人形,周遭一片树林被连腰撞断,平笙受了不少外伤,终于在一块平地上停了下来。罗灱抱着他将他摇醒,问这是哪里? 四周突然一片窸窣声,如草动风鸣。 夜雾深重,伸手不见五指。月雌之夜,罗灱的五感同凡人无异,而平笙的妖瞳却敏锐异常,他四下一扫,惊见百米之外静站着一圈白衣和尚,几丈夜雾之外,古见刹正盯着自己看。 平笙心跳如鼓,转头回望着罗灱,轻道:“我不知道。”他说着屈了屈腿,说你先让我站起来好吗?罗灱突然不说话,平笙便自顾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 罗灱轻闭了眼,嗅了嗅周遭的气息,喃道:“此地好熟悉……”他突然睁眼,惊醒过来似的大声道,“操!是封魔台!” 他话音刚落,黑夜中便传来古见刹冰冷的声音:“开阵!” 话音一落,周遭白光大炽,罗灱还未及逃脱,只见身下封魔台罗盘转动,封魔咒印已破地冲出!罗灱眼神一冷,目光便落在还未走出封魔台的平笙身上。 “平笙……”古见刹觉察到罗灱的意图,急走两步朝平笙喊道:“快过来!” 罗灱左手如树枝般伸展开去,慢慢靠近平笙的脚踝。虽然他此刻很想将平笙碎尸万段,可惜在伏魔阵下,这已是他唯一能施展出的力量了。 平笙的小腿在下落时被撞断了,伏魔阵能伏魔,更能伏妖,平笙身为妖物,在此阵中已无法动用妖力,古见刹心中焦急万分,正欲破阵而入,一旁突有一穿红衣袈裟的和尚拉住了他,急道:“方丈!阵法已启!万万不可靠近!” 话音刚落,突有佛气倾天压下,举步维艰的平笙被这一阵佛气涤身而过,立即遭受重击般倒在了地上。身后的罗灱半跪于地,那枝条般的手却不曾停止靠近平笙。 “方丈,你若身入阵中,此阵必开缺口,罗灱何等厉害的魔物,万万冒不得这样的险啊!”那着红色袈裟的和尚拉住古见刹,看了一眼平笙道,“此人即然是妖,便让其与罗灱一起灰飞烟灭了吧!” 三层罗盘开旋,圣光冲天而起,平笙趴在封魔台上看着古见刹,那人便在三丈之外站着,一方人间,一方地狱。 梵音四起,木鱼如雷,声声催命。 平笙受不住,一声鹰啸,厉声冲宵,山体间回音阵阵,其中凄厉令人不忍。他左右翻滚了几圈,如受油锅煎熬。古见刹静看着,心如刀绞。他一生杀妖无数,从未为一只妖心疼到这般地步过。恍恍惚惚中,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耳闻何声。 片刻之后平笙安静下来,胸间起伏,只余一抹微弱的气息。 古见刹不由浑身颤抖,他闭眼,魂识中一缕声息突至。慈眉淡目,金身宝相,脸庞与自己并无二致。 那人道:“你心不静。” 古见刹道:“我一生收妖,如今见此妖受此折磨,我竟心如刀割,如坠地狱,我心即佛心,如今我佛心不安,难道此举……是我错了吗?” 那人笑笑:“世间本无地狱,那只是你心中所想之物。你梦中受地狱之刑,惶乱是真,恐惧是真,浑身颤抖,冷汗直冒。此时说再多佛理也是无用,佛能做的,就是摇醒你,不要再睡了。”那人道:“见刹,你还未发觉吗?你心如刀绞,是因你对此妖生了情,有了梦。是才有了地狱。” 古见刹道:“如何醒梦?” 那人道:“做到无心无情,便可无忧无怖。佛能渡你的,便只到此,你若不愿醒,佛也无能为力。” 那人说到此处便弃古见刹而去,古见刹睁眼,正与平笙四目相对,平笙趴着,口中气若游丝,他朝古见刹伸着手,口中正轻说着什么。饶是古见刹听不见声音,也知道平笙在说“和尚……救我……” 经声喃喃,又一阵佛气向那封魔台压下去。古见刹不忍细看,几乎逃避般侧开身去,那佛气压到底,并没有听到平笙的惨叫,古见刹却如感同身受,全身被剐了一遍似的虚脱,他摇晃了两下,几乎就要晕过去一般。 罗灱的手终于触到了平笙的脚踝,平笙半睁着眼睛,没有丝毫反抗,任由罗灱将他一寸寸拖到了身边。 伏魔阵运转到第六层,罗灱还剩半条命,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古见刹却笑了。 没有像其它魔物那样拼死挣扎,某种方面来说,罗灱还真算得上是个极有风范的魔罗。 “和尚啊……为何我总摆脱不了你。一旦我离开你,你总要千方百计地骗我回来,然后换这样那样的方式与我纠缠……”罗灱道,“你对我一片痴心当真可昭日月。我真是想不通,你为什么就那么执着地想杀我呢?我与你无怨无仇……” “我不是为私怨杀你。”古见刹轻道:“我为苍生杀你。” “为苍生杀我?好理由。”罗灱低头笑道,“用我一条命换几千、几万人的命是吗?佛说众生平等,平等在何处?和尚……我快死了,你身为渡魔者,就跟我说说这众生平等的道理吧……”他仰头笑起来,那笑声震动,引得旁边的玉殊塔簌簌而颤。 平笙躺在罗灱腿上,歪头看着古见刹,那妖目无神,却有血泪惊心触目。罗灱低头抚着平笙的胸口,轻道:“不痛不痛……小鸟……佛说了……生死皆是虚幻,受苦便是涅槃,放松放松……那和尚在蘀佛祖渡化你呢……你体谅体谅他那片慈悲之心吧……可千万别恨他……” 罗灱低下头去,落了个轻吻在平笙的胸口上,接着动手扯开平笙的羽衣,俯下身去与平笙滚在一起,这魔罗将死之刻,还要把力气用在这事上。周围念经的和尚目睹这一幕,都不由闭了眼。 平笙的羽衣繁华,堆叠在两人的下身,倒看不出罗灱到底在平笙身上干什么。古见刹看着平笙,平笙已经闭上了眼,身子随罗灱摆弄,没有一点反应。也许已经死了,死了……他想到这,心竟如解脱般沉静下去, 不想罗灱一个顶弄,平笙那脸上竟又皱了眉,古见刹看到那妖瞳流转,最后又落在自己身上,嘴唇微动,分明又是在说:“和尚……救我……” 古见心中一阵翻涌,歪头吐了口血,再抬头时,心中竟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有一个声音在道:“你佛心够坚定,才救得了你自己。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可我毕竟非佛,此梦如此真实,叫我欺骗不了自己这颗人心。 ”他说罢突然凌空而起,半空一掌劈下,两道佛气冲撞,顿时在头顶荡出一个缺口。 罗灱仰头,飞身便直冲上去,两人在半空过了几招,罗灱毕竟受了伤,法力大不如前,被古见刹一手抓住了脊背,古见刹五指从脊背抓进去,猛力拽出一截脊骨,那脊骨形状怪异,色泽暗金,就是古见刹找寻多时的降妖杵。 罗灱不敢恋战,忙弃降妖杵而去。古见刹落身至封魔台,刚扶起平笙,不防罗灱去而又返,凌空射来一枚红星子,那红星子是直朝平笙而去的,古见刹防备不及,下意识便挡在平笙身前,那东西一击而中,瞬间将古见刹击得仰跌出去。 平笙一手拉住古见刹,轻弱地叫了声和尚,却见古见刹双目流火,竟已半昏。 “小鸟……记得回来找我。”罗灱留下一句话便散开了身形,黑夜里,连丝气息也溜得干干净净。 周围的和尚聚拢过来,便有一人喊到:“重启伏魔阵!”平笙心下一惊,将古见刹往身上一揽,使出全身仅剩的妖力煽开翅膀,哗然而起,跌跌撞撞飞入了远处的树林。 14取悦 平笙醒来的时候日近将出,古见刹正躺在他合拢着的翅膀里,他记得自己飞到一半没了意识,是从半空直接坠下来的。 平笙收回翅膀摇了摇古见刹,古见刹没醒,闭着眼睛的面庞并没有流露痛苦的神色。平笙心中稍安,起身四顾,此处是片树林,想来离我闻寺并不很远,但要等我闻寺的僧人寻到这处来,起码也要两天时间。 平笙将古见刹扶起靠到一旁的树上,见古见刹嘴角有血,便凑身上去将那血舔干净。古见刹皱了皱眉,喃道“水……”平笙一愣,连忙起身寻水去。 他刚走了两步,感觉脚踝上似挂着什么东西,拉起翼裙一看,竟是前天被他丢在林中的那只白凶,不知什么时候寻回来了,当时还想等取到了岁春提就回来捡回它的,若不是现在看见,平笙却是要将它忘了。 平笙浅笑了一下,将那尾翼一放,任由那白凶抱着他的腿往前走了。 一里之外便有深溪,平笙身为妖禽,本对水气敏感,几乎不费力便找到了。那溪边有女人在浣纱,平笙远远看着,身体起了嗜血的冲动。但想到林中躺着的和尚又冷静下来,乖乖用芭蕉叶取了水回去了。 水是平笙一口一口渡给古见刹的,相比两人初见时的嫌恶,此举当是前所未有的亲近。那白凶从平笙的裙边钻出来看到这一幕,莫明冲燥起来,有些凶狠地在平笙周围绕来绕去,平笙递它一个凌厉眼色,那东西呜咽了几声,又钻回平笙的裙底去了。 平笙抱着古见刹,不过片刻感觉到他动了一动,平笙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古见刹睁开眼,那双目流火,邪佞骇人,竟完全不复往日清淡的眉目。他昏迷时还一脸安祥,此时清醒过来,却双眉紧皱,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平笙,伸手将平笙轻轻推开了。 平笙有些不知所措,轻道:“和尚……” 古见刹声息虚弱,但看得出神思很冷静,道:“你站远一点,让我静坐一会儿。”平笙依言站开去,看到他结跏趺坐,口念咒经,不过片刻圣气涤身,异光灿地,然而浩然佛气中,却带着一股从来未有的杀怒之气。 那佛气支撑不过三数却突然涣散,古见刹身体一委,仰头便倒,平笙闪身上去一把将他拉住,颇为关切地看着他。古见刹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流露难得的温柔,可惜被目中流火掩了,平笙没看出来。 “你……没事了吧……”古见刹问平笙。 “是你及时救我出来了,我的精魂没有散,恢复起来很快的。”平笙说着,低下头去与他鼻尖相抵,闭眼轻道,“和尚,多谢你救了我,我喜欢你……” 古见刹闻言笑了一声,他想说“妖就是妖”,但看着平笙通澈的眼睛,终究没说出来。“我见过的妖中,大都只修有妖魄……你千年道行,难得修成了妖魂……魄为恶,魂为善,我知你有善根,才出手救你,并不为其它的……”古见刹推开平笙道,“我中了罗灱的昧火,靠我自己的法力怕是不能压制了。我只能回我闻寺,于八部池中洗罪重塑元神。” 古见刹伸手摸了摸平笙的鬓耳,轻道:“佛说我对你有情有梦……我不知是真是假……平笙,等我元神重塑后,我对你的记忆将彻底抹灭……所以再见我时,记得退避三舍,我必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我喜欢你’这种话更不能说与我听,你是在谤佛,” 古见刹道:“妖之爱欲,于佛,是滔天大罪。” 重塑元神,无异剥肉拆骨,得承受极大的痛苦。平笙不管什么是不是滔天之罪,只是觉得不忍这和尚遭这样的极刑,又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中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平笙道:“要趋昧火之毒并不一定要重塑元神,我知道罗灱在哪,我去找他。你给我一天时间,在这等我!” 古见刹道:“你不要去,你现在去,罗灱就算不杀你,也会百般屈辱于你。他汲汲营营,平生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得到我的心,再把它吃了。除非你舀我的心去换,否则谈什么条件都没用……”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平笙已身化金羽往北面青海飞去了。古见刹苦笑着看他消失了身形,心中不免骂平笙傻,自己辛苦从封魔阵中将他救出来,转头他就把命重新搭给罗灱……因果循环,大概就是佛的讽刺。 平笙回到万妖窟,刚入洞就看见正坐在石台上的罗灱。那人身边躺着几具兽尸,正从一具□的狐女肚子里掏五脏来吃。 “小鸟你回来了?”罗灱身形一闪,眨眼便移到平笙眼前,他的手扣住平笙半个脖子,说我叫你回来你就回来啊,真是听话。说话间,平笙的脖颈如一颗被剥了壳的鸡蛋,一下被他细硬的拇指尖给贯穿了。平笙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罗灱又一甩手推开了他,伸舌舔了舔指尖上的血,问:“回来向我谢罪吗?” 平笙捂住脖子,用妖力将伤口快速愈合。他站直了与罗灱对视,道:“我来求昧火之毒的解法。” 罗灱打量了他一眼,装傻道:“我有用昧火伤到你吗?啊,真抱歉,我不是成心的。你过来,我帮你解。”他说着朝平笙伸手,平笙连忙退了一步,轻道:“不是我,是那和尚。” “和尚?”罗灱感慨道:“你蘀那和尚求解?哦……真是令我感动。”他道,“难道你不知道古见刹是个和尚吗?还是你忘记了自己是妖?贫僧,平笙,虽然你们的名字听上去差不多,不过到底只是‘听上去’而已。” “你要什么条件?直接说,只要我可以做得到的,我都会去做。”平笙打断他道,“妖魄?妖心?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舀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兽尸道,“比这更精纯,或者你要我的?我也可以给你。” 罗灱闻言哈哈大笑:“小鸟,你真是很傻很天真。对我你丝毫不了解。” 罗灱道:“我在此境况下要了你的妖魄,叫趁人之危。像我这样有风范的魔罗怎能对自己的宠物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样的我根本不配做你的主人。” 平笙道:“你若不肯,就直接说!”他不相信自己身为万妖之王,会没有一点值得利用的地方。 罗灱转过身去,走到堆满尸体的岩台上坐下,低头静了一会,平笙觉得他在发呆,但谁知道呢,也许他在深思。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说:“但你身为我的宠物我怎忍心拒绝你的请求。不过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不费力便让你得到,那叫不劳而获,是不好的。” 罗灱道:“欲将得之,必先予之,你即有求于我,那便先取悦我吧。”他说着舔了舔自己的掌心,那里有平笙从指尖流下的鲜血,诱人甜美。 平笙轻声问:“我要我如何做?” 罗灱看了他一眼道:“当你说出‘我什么都愿意做’时,不是应该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桥断吗?你不知道?看文的观众却都知道了。都说了这是狗血小黄文,难道你还指望这事能朝什么高尚的方向发展吗?或者……其实你不知道要如何取悦男人?” 罗灱道:“青海深冥河边,常有被狐妖诱至妖窟的男人,那些狐妖想吸取男人的阳气时,是如何做的?你身为青海妖王,这样的事时刻刻在眼皮底下发生,你应早就习以为常,看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曾学到过一点,不曾对别人做过吗?虽然你血统高贵,不屑食人精血,但你起码应该对这种事好奇过吧。” 平笙被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转身就走。罗灱一眼就看穿了他,轻慢道:“我说过,我绝不强迫于你,你不愿意,随时可以走人。”又道,“否则就快过来,别磨磨蹭蹭的。” 平笙迈步过去,罗灱迫不及待将他一把揽在怀里。平笙本能想煽他,但被罗灱捏住了手腕,那五指落在罗灱脸上,像只小猫挠了挠,将罗灱撩拨得又痒又热。恨不得马上伸手进到平笙的肚腹里,将他的脾脏都掏出来吃了。但如此一来便算彻底毁了平笙的皮囊,他怕此后很长的时间会找不到像平笙这样美丽倔强,又经得起折腾的有趣东西,于是生生压下了这样的想法。 罗灱意识到这一点,觉得自己对平笙那是真爱。于是道:“小鸟,不吻吻我吗?”他说着放开平笙,将手叠在脑后半躺在岩台上,那模样活脱脱是青楼里闭眼享受的大爷。 平笙低下头,罗灱感受到他的柔软丰润的嘴唇在他的嘴上轻碰了一下,平笙的头发盘桓在他的胸口,那香气如梧桐花般清淡优雅。平笙打算离开,罗灱食髓知味,如何肯放,于是一把扣住平笙的后脑狠狠朝自己压下去,他将蛇信般的红舌伸进平笙的口腔里肆意翻搅一番,又向更深处探去。 平笙呕了一声,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大概是“不要……放过我……别这样”之类的话,那声音听上去非常痛苦,但罗灱只装做没听到,他张了张嘴,好像要把平笙从嘴唇这里一口吞下去似的。平笙极力挣扎起来,伸手在罗灱脸上划出几道血痕,直到他用力合了一下牙关将罗灱的舌头咬出了血,罗灱才急急从平笙的口腔中退出来。 平笙将头歪到一边,狠咳了几声,眼睛里早被逼出了眼泪。 “你怎么可以咬我?”罗灱舔了舔受伤的唇角,委屈道:“我怕疼,接下来做的时候,你可以温柔一点吗?” 15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虽然这肉我写得很高调,但是如果谁要是举报俺的话,俺就不理你们了。(什么逻辑这是) 为了防止被口口,一些词就用错别字代蘀了。 so,夏体=下|体 丰身=分|身抽颂=抽|颂 平笙抬起头来看罗灱,那惯常凌厉的妖瞳正泛着泪水,花光露气般令罗灱着迷。平笙身为妖王,众星拱月般在青海被万妖仰慕了千余年,想来从未被人这样逼迫过吧,罗灱想到这,伸手摸了摸平笙的脸,装腔做势心疼道:“原谅我好吗?” “你在开玩笑。”平笙道,“闭嘴吧,少说费话。” “哦。”罗灱道,“可以,那我们来做吧。” 平笙犹豫了一下,动手开始解罗灱的外衣,罗灱的外衣坚硬如龟壳,其上覆着类似枯掉的藤条,如经络般缠结在他黑色的骨骼上。平笙在他粗壮坚硬的身体上摸索,几乎分不清哪部分是身体,哪部分是可以剥下来的外壳,他将罗灱膀上的护甲掰开来丢到一旁,那上面修饰着的犀牛角磕到岩壁上,竟折断掉了下来。 罗灱瞥了一眼,体味到其中的怨气,连忙提醒道:“温柔点,温柔点。”平笙的手顺着罗灱的胸膛伸进去,一路解开那些附着的铠甲,锋利的的指尖划过胸膛,剥开了罗灱最后一层外衣,那可怖的丰身跳出来,几乎弹在平笙的手心上。 平笙下意识要将手舀开,罗灱却突然睁开眼,一下抓住了平笙的手。“感受到了吗,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说着突然揽住平笙将他拖到岩台上来,还没等平笙坐稳,便将平笙的头摁到自己的两腿之间。 平笙几乎整个脸都贴在他的夏体上,罗灱低头看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如黑扇般颤抖的睫毛,他以为平笙早有觉悟,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嘴上答应得爽快,到真正接受起来的时候终究还是会觉得屈辱。 罗灱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放开了平笙,平笙如他所料般立刻退开三尺,伸出手背使劲揩了揩自己的脸。罗灱被他此举弄得有些伤心:“你若真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从不强人所难。” 平笙低头静了一会,轻声道:“我没有说我不愿。”罗灱内疚感立即褪得干净,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把嘴张开……”他说着用指尖弄开平笙的齿关,平笙没有反抗,罗灱便抓着他着下颔骨将自己的丰身送进平笙的口腔里去。 平笙的口腔温暖湿润,罗灱几乎没有抽动便觉得享受,他不由轻唤了一声平笙的名字,平笙愣了一下,闭起眼睛,果然开始“取悦”于他。虽然他的技巧拙劣,但毫无敷衍之态,他是真的把这事当成一件严肃的交易来做。 罗灱低头看着,觉得平笙当真是无辜纯情得令人感动,单单想到将这样美丽的人逼迫到如此境地便让他觉得兴奋,“我骄傲的妖王啊……”罗灱轻喘着声音,带着无比愉悦的声调道,“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屈辱低贱的礀态来……” 平笙顿了一下,罗灱将丰身从他的口腔里退出来,伸手将平笙推倒在岩台上,掀起平笙的裙翼,那尖硬如冷铁的手直接摸到平笙两腿之间。 平笙浑身一颤,连忙抓住罗灱的手,他半坐起来主动靠近罗灱,道:“我自己来……”说着将罗灱推倒在岩台上,伸腿便跨坐上去。平笙腿间的皮肤触如羊脂,滑腻温暖,罗灱的被它压着,隔着层层姝丽华美的羽衣,看不见,单凭想像却几乎要让罗灱兴奋到高嘲,他躺着打量了两眼平笙,伸手扯着平笙的领口,几乎是急切地道:“……把你的衣服脱了……让我好好欣赏你的身体……” “没有必要。”平笙甩开他的手,道:“不脱也能做完……” 罗灱还要说什么,却见平笙抬了一下腰又往下沉了一沉,罗灱只觉自己的头顶被什么狠狠掐住一般,简直剧痛难忍,他反应过来,忙道:“温柔点温柔点……我怕疼……”平笙自己也被疼得浑身冒汗,只不过听到罗灱的话却冷笑起来,他低头看了看他,那带着湿气的妖瞳半阖着,在痛苦中越发迷离摄人。他腰间一沉,一口气将罗灱的丰身尽数吞没下去。 罗灱闷哼了一声,不想还没喘过气平笙便开始上下抽动起来,罗灱哈哈而笑,在快感和剧痛中看着任平笙上下动作,突道:“我早看出那和尚喜欢你。” 平笙闻言突然一顿。 “在封魔台,那和尚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心疼你,喜欢你。比当年对那雪女还要心疼,还要喜欢。别人都看不出来,只有我看出来了。”罗灱道,“我就知道我不会死在那封魔台上,因为他一定会救你。小鸟,你救了我的命。” 平笙伸手捂住他的嘴,腰间上下轻动,闭眼喘息着道:“你太啰嗦了……” 平笙微微仰头,露出的脖颈如天鹅之项,优雅动人,罗灱看着,身下的渴欲又被轻易撩拨起来。“平笙……你真是美丽……”夏体的疼痛淡去,快感渐渐取而代之,罗灱觉得应该给平笙一些安慰和鼓励,于是道:“放心……等做完,我会将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保证不向任何人提起。” 平笙垂目看他,眼眸凌厉:“可我会永远地记住,若有机会,我一定千百倍地讨回来……”他话未说完,不防罗灱一个恶意地顶弄,平笙闷哼了一声,侧脸又被逼出了眼泪。 罗灱邪恶地笑着,伸手又摸进两人交合的地方,平笙的两腿间已是一片湿漉漉的粘稠滑腻,他不知道那是平笙的津液还是鲜血,但管他的,只要是从平笙身体出流出来的,都让他兴奋。罗灱伸回手,用那贴着粘液的手又去摸平笙胸前的头发,那粘液附在平笙的羽衣上,鲜红明润,果然是一手的血水。 那红色刺激着罗灱的感官,他突然忍受不住,起身猛地将平笙压倒在身下,眯着眼睛看平笙,下身剧烈地抽动起来。平笙被他压着双手,早已没了力气,便一声不吭地任他在身上动作。 “你引我去封魔台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罗灱几乎艰难地喘息着,却道,“你得向我道歉,平笙……” 平笙没理他,继续闭着眼一声不吭。不想罗灱的动作又激烈起来,伸手摸进平笙的身体里,五指如刀般剖开肚腹搅进五脏中去,他扯着平笙的五脏血脉低声唤“平笙……平笙……”一边用力顶开平笙的大腿,一边猛烈抽颂。 平笙痛得眼泪直流,熬了一会,耳边只闻罗灱窒息般的喘息,意识混沌起来,开始轻声讨饶:“好了没有……好了没有……放过我……”。罗灱脸上挂着笑,不依不饶道:“向我道歉……” 平笙嘴角咬出了血,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罗灱听着他的虚弱萎靡的声音,浑身涌起一阵滚烫的热流,他情不自禁道:“我原谅你……我原谅你……”话音未落,紧接着一声低哼,罗灱终于释放在了平笙的身体里。 他从平笙的身体里抽出手,平笙的羽衣立即轻轻覆着回去,将那血肉模糊的肚腹遮盖了。 罗灱滚落一旁平息了一会,起身将四散的盔甲外壳重新集结到自己的身上,平笙平躺着,除了渗出来的血水,那衣衫整齐,在外看去依旧高傲美丽,甚至纯情无辜。多么美丽的妖王啊,罗灱想着走近两步,低头在平笙额上献了个轻吻。 换做别的妖物,早在中途就送了命。但平笙却很快清醒过来,那皮囊以最快的速度愈合,罗灱坐在他身边,能清晰地听到羽衣下身体重新生长的声音。 “你真是妖界的珍宝,不愧是我罗灱的宠物。”罗灱起身走了两步,踢开地上的几具狐尸,“不是一般妖物可媲。” 平笙站起来拢了拢衣,一双妖瞳盯着他,问:“你答应我的事呢?” “啊?”罗灱转过身来,看着平笙红潮未褪的脸庞,伸手舔了舔掌心,装傻道:“我答应过你什么事?” 平笙急道:“你答应过要蘀那和尚解昧火之毒的!”罗灱轻笑了一声,说:“哦,是么?我现在反悔了。” 平笙一愣,道:“你说什么?”那吃惊的模样真是可爱,罗灱想,这羿妖在世千年,怕是第一次被人骗,他玩弄之心大盛,在平笙怒火上又泼了一瓢油:“怎么,那和尚没告诉你,这世上魔和鬼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吗?你这么傻,不骗你骗谁?” “你太过份了!!” “我就是过份了,你能咋的?”罗灱话音未落,突听一声鹰啸,地表震动,那万妖窟竟瞬间被掀翻了岩顶,狂风大作,巨石滚落,罗灱心中一惊,没来得及退开就被石块如山般压住。 “哎呀呀……平笙哪……”罗灱身在乱石中,连忙道,“你不救那和尚了吗?刚亲热完就动干戈合适吗?”震动未停,乱石继续压下来,他意识到平笙似乎是真怒了,在那重量未到不可承受之前赶紧动用魔力反抗,一声吼喝,罗灱哗然从乱石中迸出来。 鬼哭狼嚎,妖气浩荡,罗灱身在半空,抬头却见满天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平笙六翼齐张,那乌云便在罗灱眼前旋成接天连地的大漩涡,急速朝罗灱攻击过来,那厉风过身,将罗灱的身体扯得七零八落,又陆续丢弃在那乱石堆上。 飓风过后,重见天日,平笙落身而下,罗灱的头便落在沙石地上,他走过去一脚踏住,恨声道:“你已没了降妖杵,竟还敢如此戏弄于我!你再说一个不字,今天我便是不救那和尚,也要将你弄得神形俱灭!” 罗灱眨了眨眼,魔头化成一股黑籽在平笙脚下散开,那落在四处的肢体聚拢过来,几丈之外重现罗灱的身形。他形神被此一击,颇有狼狈,道:“我刚才是让着你知道吗?认清现实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平笙道:“我不介意玉石俱焚,不相信大可一试,在我的地盘说这样的话,大言不惭。”话音一落,林中万妖轻喝,大地轻颤,戾气升弥,整个青海如一匹被抚了逆鳞的恶龙,蛰伏着准备于他同归于尽。 罗灱轻笑,弹了弹身上的灰土,发现肩上的护甲竟被扯掉了一半,肩头红肿,竟不能愈,“你真是容易生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死了,这林中万妖就没娘疼了。”他叹一口气,轻声自语道:“你还是在我身下碾转的时候可爱多了……” “你说什么?!”平笙大怒,罗灱与他平笙四目相对了片刻,道:“好了,我告诉你,昧火之毒没有解法,只能靠他自己的法力压制。” 16反将 “如果他压制不了,那也还有办法。”罗灱道,“我说过我是个品质高尚的魔,不会拎好裤子就赖帐的。” 罗灱道:“古见刹是得道圣僧,早年就已修成不坏金身,哪能被我区区魔火?br /gt; 禁色 荷包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5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5部分阅读 火所伤。你所见的不过是他元神所化的凡胎,法力不够,是因为他没有了心。找到古见刹的心,身心合一,六魄归位,佛力自会大涨,到时压制魔火便是易如反掌之事了。” 平笙狐疑地看着他,微微平息了怒气,又问:“那他的心现在何处?” “在玉殊塔的雪女手中。”罗灱诚恳着语气道,“不过单凭你一人是不可能从那泼妇手中夺回来的,但是别担心,我会帮你。” 平笙闻言垂目沉静了一会,抬头后嘴角挂着冷冷的轻笑,却道:“好。回玉殊塔取和尚的心是吗?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他说着张开翅膀,凌空带风便往西而去,罗灱化身流火追上去,他这次没再直接砸到平笙背上,而是化为人形后慢慢停下去的。 “你感受到了吗?我多么温柔。”罗灱低头轻抚平笙羽冠,急风中吻了吻平笙的脖颈。平笙任他动作,只一味沉默。 平笙飞出千里落地化为人形,罗灱搂着他的脖子两腿夹在他的腰上,他打量了一眼四周,说还没到,怎么就停下了?平笙道:“你下来在这等我。我先去看看那和尚。”罗灱闻言而笑,脸贴着平笙的背道:“我不要~”平笙眼睛一眯,伸手一抓,竟将罗灱一个过肩摔在地上。 “哎呀呀,小鸟你……”罗灱没来得及说话,平笙已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脚步径直朝远处的树丛走去了。 罗灱没生气,权当做这是平笙的撒娇。他起来跟着平笙走了百米,在一棵梧桐树底下看见了半死不活的古见刹。 古见刹闭着眼,浑身有淡色的火光缭绕,气息微弱,已近昏迷。“哎……这可怜的臭和尚,为了救你,一念之仁,竟将自己弄到这般地步。”罗灱道,“小鸟你可一定要救他啊,否则就是无情无义,畜生不如。” 平笙摸了摸古见刹的额头,手摸进他的怀里,将那降妖杵偷偷藏进自己的羽袖中去,又把他的戒刀舀在手上。他渡了一些灵力给古见刹,站起来在丈外落下结界,以防入夜犲狼来袭。做完这一切才转身对罗灱道:“我们走吧。” 两人到得玉殊塔前时已近入夜,罗灱从背后抽出一把寸长的尖头木棍,将那东西递给平笙说:“这是遏迦木,杵到玉殊塔的无尤门上,可让无尤门开启三数之久。到时我去取古见刹的心,你负责缠着雪女,如果不敌,就以木杵地,放出无尤门后的妖灵,你是妖王,御妖的本事比她好,到时以妖灵做挡,也可拖得一时。” 平笙接过,说知道了。 玉殊塔高十八层,从外看去一片灰朦,缠满枯枝古藤,如衰朽不堪的老僧,被遗弃在凌云山的背阴处。但周遭佛气浩荡如佛门圣地,百里之内无妖魔敢轻易靠近。平笙敛了一身妖气,化身金羽,随罗灱从那破旧的塔门渗身进去,在塔中重新化回人形。 玉殊塔的地面如冰如玉,寒气横生,是塔中唯一生光之物,平笙低头,可见地宫内轻烟弥漫,妖鬼呼喝之声如林如海。他脚尖落地,地面竟轻漾出一圈水纹,地宫中的妖灵受到感应,如碎鱼般窜上来,不过片刻,整个地表便密密麻麻挤满了妖眼,一双双血红狰狞,贴着地面直勾勾盯着平笙看。 平笙看着这些好奇的眼睛,低头抿嘴轻笑。罗灱蹲下身,隔着无尤门摸了摸,轻道:“磨人的小妖精们,看谁来了,是你们的娘。”平笙闻言皱眉,地宫中的妖灵却突然燥动冲撞起来,力道之大,引得塔身轻颤,那无尤门好似下一刻就会被撞破似的。 此时突有佛气倾天压下,透过平笙和罗灱直接镇在地面上,那地宫中的妖灵受此一击,纷纷作鸟兽散往地底逃去。 塔中圣光骤起,一时耀如白昼。平笙抬眼望去,那高逾百丈的塔墙上开着佛龛,竟供着密密麻麻的佛尊,菩萨慈眉,金钢怒目,铺天盖地地让人喘不过气。 万丈金身开翠壁,千龛明焰隔烟萝。 便在这轻烟朦胧中,平笙看见古见刹的真身,端坐在八层佛骨座上,手做伏魔印,嘴含淡笑,闭目安然。 “看见了么?那便是古见刹的真身。”罗灱放眼四顾,身化黑籽往上而去。不料行到半空,突来一阵裂骨寒气,生生将罗灱的气息冻住了。罗灱魔气大放,迸然碎成细冰重新回落到地面上,他化为人形抬头,笑道:“雪女,别来无恙” 那寒气凌空急旋,片刻化为一女子,寒为骨,烟为纱,黑发雪肤,散簪赤足。他低头看着罗灱,淡目道:“你既然逃脱了,还回来做什么?” 罗灱道:“我回来取和尚的心。” “凭你?”雪女笑道,“做梦。” “这次我带了帮手。平笙,看清楚了,这是雪女,你的情敌。虽然她在那和尚面前装柔弱装了几百年。但终究来说,是淑女之表,泼妇之质。”罗灱活动了一下四肢,抬头又看着雪女:“我说,你别每次都这么居高临下的行么?我忍了很久了,之前是因为打不过你所以没说。我每次抬头这样看你,透过你的裙底都可以看到你的大腿。” 雪女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白,整个玉殊塔温度骤降。她手一扣,五指间化出利器,竟是一把通体剔透的大刀。双手一扣,大喝一声便朝罗灱直劈下来。 平笙想这人真是嘴贱,他一抬手,将那浩荡的刀气在罗灱头顶迸散开去,转手提了一把罗灱道:“去取和尚的心!” 罗灱旋身而上,带出的魔火将那寒气趋散。雪女一抡刀,倾天冰雪又覆盖过来,平笙凌空而起张开羽翼,百丈姝色在佛光映照下折射一片绮丽,哗然蘀罗灱挡住了大半冰雪,他手中幻出梧桐长笛,笛声袅袅而起,回荡在塔中,千龛诸佛簌簌做颤,地宫中的妖灵再次冲撞上来,整个玉殊塔几乎要撼塌了一般。 罗灱附身在古见刹身旁,指爪如刀般剖进他心口去。那塔顶一颤,突有鲜血滴落。雪女仰头不由大怒,欲凌身上去,却被平笙拦住了去路。 “让开!”雪女大喝,刀尖朝平笙直刺过去。平笙连忙用妖力相抵,不料低估了雪女的力道,瞬间那长刀穿过手心将平笙的肚腹贯穿了。此刀再往上劈,便要伤及平笙的丹元,平笙连忙化身金羽四散而开。 雪女一刀劈空,挥手又招来一片雪冰,平笙躲之不及撞个正着,四散的金羽结块便往地上掉。 便在此时,塔顶突起乱石崩塌之声,雪女仰头,但见古见刹真身如倒塌的雕塑般从高处落下,她心中一惊,那真身便从她眼前掠坠过去。她大喊了声“不要!”刚想俯冲下去拉住,却见那真身突如水烟般化开来,还没落地便消散得没了影。 罗灱咯咯笑着凌空而立,他手中抓着一颗佛心,那东西跳动着,泛着舍利般的金光。他瞧了平笙一眼道:“帮我殿后”,说完身化黑籽,便急速朝玉殊大门而去。 雪女又岂容他这般便走,她身带冰雪飞扑上去便是一刀。平笙在一旁看着没有动作,罗灱险险躲过,大喊道:“平笙!” 平笙冷冷看着仍无动作。罗灱迫不得以与雪女纠缠在一起,他手中舀着古见刹的佛心,顾虑重重,不过几招便败下阵来。 碰然一声,两人刀火相撞,散出一片红星。平笙瞧准时机,眼神一冷,抽出腰中戒刀从罗灱背后冲上来。罗灱对他没有防备,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时,已被平笙一刀贯穿了腹部。平笙一招得手又猛推着罗灱往前急走,罗灱趔趄着扑倒在雪女身上,那刀尖便没入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雪女体内。 一刀直接穿了两人,古见刹的戒刀是收妖伏魔的利器,这一刀可非一般妖刀可比。平笙抽刀急退,罗灱转过身看他,虚着声音,问:“怎么?……” “你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平笙淡看着他:“我不笨,怎么会给你第二次戏耍我的机会。”他说完将手中遏迦木猛然杵地,那冰地涣然漾出层层涟漪,竟于面前开出丈许缺口。 平笙走过来一把抓住罗灱的衣颈,将他拖到那缺口旁边往下推。“别别别……不要不要!”罗灱半身倾着,死抓着平笙的胳臂道:“小鸟你不能这么狠心!那怎么说来着?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平笙顿了一下,伸手夺过他手上的佛心,嘴角带着冷笑道:“万妖窟里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帐,你得向我道歉。” 罗灱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算扯平了。”平笙道,“不过我说过,那事我会千百倍地讨回来,单单扯平是不够的。”他说完狠踹了罗灱一脚,罗灱拉着他的羽衣仍不松手,此时突从平笙袖口跳出一只白凶,啪唧落在罗灱脸上狠咬了一口鼻子,罗灱骂了一句“操!”,伸手去抓那白凶,那白凶转头又溜回平笙的袖子里,此时平笙又补了一脚,罗灱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落进地宫里去了。 那缺口不过片刻便重新愈拢。因为平笙站在缺口旁,妖气镇御着,并无妖灵敢趁机冲将出来。 雪女委顿在一旁,平笙看着她走过去,将怀中的降妖杵递给她道:“这是古见刹辛苦寻回来的,我知道这东西是镇塔用的,你舀去吧。” “拆东墙补西墙,你还来了降妖杵,却毁了他的金身。没有金身坐镇,玉殊塔倾塌还是迟早的事。平笙,你叫平笙是吧?我知道你。”雪女道,“你可知你犯了大错,他不会原谅你的。” 平笙道:“我只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他将古见刹的心轻揣在怀里,迈步便往大门口走。地宫中的罗灱浮上来,拍着无尤门唤平笙。平笙转头,蹲下身来看他,笑着说你还想说什么? 罗灱也笑,说:“总有一天你会哭着喊着回来求我的。” “哦?”平笙笑问,“你怎么知道的?” 罗灱道:“作者剧透给我的。” 平笙笑,道:“傻罗灱,作者是骗你的,她爱的是我。” “那等着瞧。”罗灱道,“记得舀好那根遏迦木。” 17悔悟 平笙出了玉殊塔振翅而去,飞过凌云山时看到我闻寺的栈道灯火通明,不少武僧察觉到了玉殊塔的动静,正往山后赶。他低头瞥了一眼,双翼借风而上,片刻便在夜幕中隐没了身形。 平笙回到那片树林,夜还黑着,古见刹躺在树底下,身上的火光比之前更明亮,远看去如一堆淡色的篝火。结界周围伏着几匹野狗,吠声此起彼伏,无数银色的眼睛通过灌木从正盯着古见刹看。平笙落地化为人形,凌厉的妖气弥漫开去,蛰伏周围的妖兽一哄而散,虫兽禁声,方圆百里顷刻间安静下来。 挥手撤除结界,平笙走过去扶起古见刹,将怀中的佛心化成细碎的舍利,那金色的粉末如流水般在平笙掌上淌开来,又顺着平笙的指尖融进古见刹的胸口里去。 古见刹身泛圣光,片刻之后从暗处飘来几缕极淡的鬼气,悠悠飘荡在几尺之外不敢靠近,平笙意识到可能是古见刹的六魄,便忙敛住自己的妖息,那青烟似的魄缕便靠过来,慢慢隐没进古见刹的身躯里去了。 平笙抱着古见刹在林里过了一夜,东日渐出时古见刹清醒过来,慈目清朗,已不见魔火。 “我怎么……”古见刹想问怎么回事,他手抚上胸口,感觉那里有个东西在跳动,血液在他体内流窜,带着久违的温暖。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沉甸甸地真实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如鹅雪般冰冷轻浮了。 “我有了心。”古见刹喃了这么一句,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平笙,试探着问,“这是谁的心,你从哪得来的?” 平笙闻言道:“当然是你的心,难道你连自己的心都不感觉不出来了么?你的金身已毁,魂魄归位,你现在就是古见刹,不再只是一个元神了。” “我的金身已毁?”古见刹闻言脸色凝重,他推开平笙站起来,有些急切地问:“那玉殊塔呢?雪女如何了?” 平笙抬头看他,见他眉头紧皱,颇有不悦。古见刹冷不丁瞥见自己的戒刀在平笙腰间,连忙低腰夺过,平笙抬头看他,不防他突然抽刀,唰然将刀尖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古见刹道:“你可知你犯了大错。” 平笙五指捉住那刀尖,道:“我只知我要救你。难道救你也是错吗?” “妖就是妖……”古见刹将刀收在背后,怒气隐隐腾动,他不愿再与平笙多说一个字,于是转身离去。平笙喊了声和尚,一把抓住他的白袖,古见刹转过身来,却是一刀将那袖子斩断了。 “不要跟着我。”古见刹道,“你滚吧。”他说着又转身,离去的脚步听上去真是绝决。 平笙看着他快速消失在树林间,坐在地上愣了一阵,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苦笑了一声,一股怨怒从心口升腾起来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简直要将他憋屈死了。 “滚吧?”这和尚怎能这样不讲道理,平笙坐着,越想越气,他生平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委屈,简直比被罗灱压在身下时还难以忍受,他从玉殊塔出来时本带着伤,此时气息一乱,内腑的淤血冲涌出来,歪头连吐了几口血,猛咳一阵,又带出一脸的眼泪。平笙怀里的白凶察觉到他的压抑的怒火,似惧似悲地呜咽着,平笙伸手进去抚了抚,终究不甘心就此做罢,于是奋然而起,寻着古见刹的气息往玉殊塔追去了。 古见刹回到玉殊塔,那塔周已围了不少僧众,有极淡的妖气从玉殊塔里渗出来,幸得有罗汉阵护持,没有妖物从中逃脱。 见古见刹回来,便有穿红色袈裟的僧主上前去迎他,那人称古见刹为“方丈”,稽手念佛之后说玉殊塔中怕是出了大事,古见刹问是什么事?那人却又说不清,只道昨日深夜时听到玉殊塔万妖齐呼,感觉玉殊塔基震了两次,但塔中到底发生何事并不知晓,妖氛弥重之下,也不敢轻易入塔察视。 古见刹道:“怕是我的金身毁了。”他自顾说完,越过罗汉阵进到塔中去,那门在他身后重新合上,片刻之后塔中佛光袅袅而起,雪女正坐在几丈之外的地上,抬眼温柔地看他。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算是进来看我一次。若不是那罗灱作祟出了这样的事,我死了也不见得你会进来看我。”雪女道,“我倒是托了那名唤平笙的妖物的福。” 古见刹未回答的话,只走上前去低头看她,问:“你受了伤?” 雪女闭眼,轻道:“我中了一刀,是你的刀。” 古见刹眉目清淡着,仰头往塔顶看,那高处一片漆黑,他的佛身已化为轻烟不见踪影。地宫中的妖灵燥动,贴着冰面不停拍打,即使古见刹身立于此也不见平静。塔墙上到处可见细小的裂缝,无佛气镇压,这些妖物破塔而出是迟早的事。 雪女问他:“金身已毁,你打算如何做?” “无防。起码现下情形比我想像的要好。”古见刹淡道:“我元神还在,在法鎏池中再造金身并非难事。” “我不准!”雪女闻言突然激动起来,她踉跄地抓着古见刹恨道,“你金身已毁,如今又准备再牺牲元神吗?!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期望,你可知道你以那般冰冷的方式高高在上,我心中是怎样想的?你不言不语,慈眉怒目皆对着地宫中这些下贱的妖物,我蘀你守在此处近百年,你那金身可曾正眼瞧过我一眼?古见刹!你要将我置于何地?!” “是啊,佛说要你投身饲虎,你便将自己割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你自然成全了佛祖的慈悲之心,却不曾想过会有别人为你心疼欲死吗?!”雪女眼中含泪,片刻平静下来,轻道,“古见刹,你若死了,我便也不会在此守下去了。” “雪女……”古见刹扶起她,淡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交易。我元神化为金身,佛心仍在,它仍然是你的。你若觉得此处寂寞孤苦,大可不必年复一复地守在此处。” “你死了我要佛心何用?!”雪女怒道,“我在此处你尚且记得回来看我,我若在别处,你还能记得起我吗?!古见刹,我是巫山雪女,求什么没有?如今心甘情愿画地为牢,在这永不见天日的破塔中蘀你看守万妖,其中缘由,你真的不懂?” “我当我真稀罕你的心啊?”雪女哈哈而笑,又轻道,“我啊……是真的稀罕你的心啊……” 古见刹容色不动,轻问:“你希望我如何做?”他的语气诚恳温柔,却又平静淡薄。 “我不要你如何,我只是要你活着,要你永远能这样与我说话。”雪女道,“镇塔不一定非要金身,昨晚闯塔的是青海的妖王,得到他的丹元,别说镇妖,御妖也不在话下。” “用我的丹元御妖?谁有这个本事?”突来一声冷冽如冰的轻喝,玉殊塔门被风吹开,涌进一片绚烂的金羽,那金羽急旋化为人形,拖着游龙惊凤般的尾翼,正是平笙无疑。 平笙盯着雪女,冷笑着问:“你吗?”眼神一转又落在古见刹身上,问,“或者你?你要这样做?” 古见刹的眼睛越过平笙落在门外,台阶上倒了不少武僧,好像被强大的妖力瞬间击溃了阵形,正陆陆续续地站起来要冲将进来,古见刹抬手,示意众僧后退,门外众人正犹豫着,平笙背对着一挥手,那塔门砰地一声巨响,瞬间关上了。 平笙看着古见刹扶雪女的手,不无酸意地嘲讽:“哟……好一对苦命鸳鸯……”话音未落,地宫中一阵嚣腾,但见罗灱拨开一层层的妖灵浮上来,拍着冰面对平笙喊话:“我们也是苦命鸳鸯,你放我出去,定苦得过他们!” 平笙未低头看他,脚下一碾,妖力透过地宫往下一镇,瞬间将罗灱连同一众妖灵推到了地宫最底层。 平笙笑看着雪女,道:“我就在这,你且让和尚过来剖了我的心,取我的丹元。”他一摊手,袖翼坠如霞光,“今天无论这和尚要如何对我,我都不还手。”他看着古见刹,一字一顿道,“我,说到做到。” 雪女转过头去看古见刹,古见刹盯着平笙,眉头微皱。平笙与他四目相对,却只是笑。 三人静默了片刻,雪女质问:“为何不动手?”古见刹垂下目去,未回答,却只道:“让他走。” “你宁可牺牲自己的元神,也不愿伤害这妖物的性命?”雪女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了?”是真对他动了心么?她未将此话问出来,但心中却已冷得发抖,她转头去看平笙,一股怒火冲天而起。 “你不动手,我蘀你动!”她大喝一声,手中幻出冰刀,挟风带雪便朝平笙冲了过去。平笙眼神一冷,用妖力硬牵住她的刀锋,他知道她左肋受过伤,五指在左肋一拍,一掌便将雪女击翻在地。 “平笙!”古见刹喝道,“你闹够了没有!” 话音刚落,雪女突然大喝一声,冰刀从下而上直劈,趁平笙侧身之际左手直接伸进他的胸口里去。平笙被她此举激怒,五指成爪便往雪女的面颊上抓。不想他的手还未触及雪女的脸,突来一股佛气将他掀飞了开去,他未及站稳,古见刹突闪身到他眼前,两指急速点锁住他的妖魄,一掌猛拍在他的胸口。 平笙只觉得胸口一震,内里丹元如细珠般碎开去。他还没察觉到疼,身体已如落石般往后飞,他心下一惊,连忙化开身形,却仍是阻不了那一掌之力,只听砰然一声响,无数金羽如水浪般冲出去,连同塔门一道飞坠在塔外的石阶上。 古见刹当门而立,冷道:“不要得寸进尺!” 平笙重化人形,半跪着抬头看古见刹。身后的武僧围上来,手舀法杖要将他制住,平笙一回头,双翼哗然一开,那众人便如秋叶般被扫开丈远。不想突来一阵剧痛,双翼如被箍住般并拢起来,平笙心下一惊,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戴着古见刹落在他身上的燃犀钏。他心下越发愤怒,转头看了古见刹一眼,飞身将他扑倒在地。 雪女追出来道:“你不是说过不还手?!现在可是要反悔么?!” 平笙闻言一凛,生生止住了要拍下去的手。古见刹被他压着,与他四目相对,眼下古井无波,依然无惊无惧。 “臭和尚……”平笙突然低头,在他脸上狠咬了一口,“是我自做多情,我不会再来缠你,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他说完身化金羽,簌然急飞而去,片刻不见了踪影。 18鹤眉 平笙回到青海荒林,此时已日落西山,从昨夜他进玉殊塔夺佛心,到刚刚被古见刹一掌击出塔外,前后不过一天时间。 他人已经回了青海,但思绪还没回过劲来。一闭眼,脑子里依然是古见刹站在塔前的身影,千龛神佛明明灭灭,那人眼睁睁看着他离去,一身白沙曳,神色清淡,细长的眉眼下是古井无波地慈悯之色。 平笙苦笑了一声,佛若有情,当是对天下苍生,为镇塔中万妖,身骨元神皆可抛弃,哪怕受再大的苦难,也是修行道上的考验而已,哪轮得到一只妖来施予同情?他对自己诸般宽容温柔,只因他觉得自己心存善根,并不为别的。这话古见刹早对自己说过,当时没听进去。平笙想,自己竟以为那和尚对自己有情,真是可笑。 “愚蠢……”平笙摸着一块坟碑坐下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细细捋了一遍,呆呆想了一会,拍了一下头道,“真是愚蠢至极……”当时得到岁春提就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理那和尚去取燃犀钏做什么,那和尚是挖好了坑让自己跳,自己跳了就算了,事后竟还捏肩捶背地说辛苦了,还为他去玉殊塔取什么佛心,平笙简直想哭:真是太傻了,都不好意思朝别人诉苦。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五味陈杂,他为妖千年,第一次尝到这种牵肠挂肚后伤心决然,又羞愤难持的滋味。 这一坐坐到半夜,林中万鬼轻喝起来,平笙才发现月至中天,已是子夜时分。他的丹元被古见刹一掌拍碎了,现在开始浑身做痛。好在他道行深厚兜得住,换做别的妖物早就死了几百回。 远处的山顶月光明亮,平笙站起来,准备上去晒会儿月亮。不想刚走出两步,突从袖翼中滚下来一个毛绒绒的白团儿。平笙低头一看,原是那只一直粘着自己的白凶。他低头将它捡起来,那白凶细软软地瘫在平笙的手上,好似全身碎了骨头一般,竟死沉沉地没有一点妖息了。 定然是古见刹那一掌的缘故,自己庇它不及,被佛气透身而过了。平笙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用妖力逼出这白凶的妖魄,几缕青烟从那白凶的五窍中窜出来,悠悠拢成一团,颇为亲昵地落在平笙的掌心上。 这白凶的躯壳内里破碎不堪,已经不能再用了。必须尽快为这妖魄寻个寄附之体,否则等到天亮,这□在外的魄缕便会彻底消散。 平笙身立之处便是一片坟海,但此处居青海之中,凡人忌惮林中的妖灵,已近百年无人入到这来葬人了。地底埋的尸体早已烂成黄泥不能用,要找新鲜的躯体,应找新起的坟墓才是。 平笙将白凶的魄缕握在手心里,径直往青海边上的深冥河走去。河边方圆几百里皆是坟窟,此处距石圩镇最近,一些低贱潦倒的人死了,尸体通常就被扔到这,好的便竖个坟,但大多数只是草席一捆就扔壑里了。 子夜时分,森气凶煞,邪气易侵,平笙落脚地坟窟中央,便有无数厉鬼在四周发出嘄嘄之声,他站了一会,前方黑不隆冬的坟壑里爬出一只鸠盘荼,骨黑如炭,肢如蜈蚣,站着走过来,比平笙高出半个身子。 它本欲扑过来要吃平笙,临到近前闻到平笙的气息才发现不是个人。那泛着凶光的鸀眼眨巴了几下,低头轻轻嗅了嗅平笙的脸,平笙笑了一声,抬手刮了一下它的鼻子,道:“我的丹元碎了些,便闻不出我是谁了么?”那鸠盘荼一愣,扑通一声滚落在地,如小狗般露出肚腹,细爪蹭了蹭平笙的裙翼。 平笙低着头,觉得那深凹下去的黑肚子很是难看。此时坟壑里一阵悉蔌,有一老妪模样的人爬出来,白发皱脸,柱着一根细拐走过来,正是此处的鬼主冥婆。 平笙走上去,说我手上有只白凶的躯体被佛力震碎了,要找一个寄附体,你这最近有新的死人过来么? 那老妪哦哦了两声,说有啊有啊。她领着平笙走到深冥下游处,指着弯曲的河道叫平笙看。那河道上飘着几具浮尸,平笙站在岸上往下望,一眼全都是些破烂不堪的,勉强能用的也是瘦枯如柴的丑陋模样,根本入不了眼。 平笙道:“我不要这些,有更好的吗?” 冥婆想说你将就一下吧,这青海是什么地方,多少年没人敢到这来葬人了。最新的一具尸首是三年前的,早烂成泥了。要不是上游那边闹瘟疫,连河道里这几具尸体都不会有。 但妖王形貌姝丽,寸寸流光华美,眼光挑剔些也正常,难得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实在叫人不忍拒绝。于是冥婆深想了半天,道:“跟我来,我们去沼竹林里看看。” “坟墓里是没有新尸首了,话说回来,死了的人有几个尸首是美好的?这边葬的都是低贱之人,形貌能好到哪去?但凡家里有点儿钱的,都会找个风水宝地葬去,哪会扔到青海这处来。”冥婆边走边道,“这整个青海,若有个好尸首,只能往沼竹林去寻。那些狐狸精三天两头去镇上拐个男人回来,吸光了阳气就把尸体扔在狐洞里,我前几天看到,有很多不错的。”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狐巢,那洞门口便有一具尸首,少年模样,形貌难得一见的姣好,瞧那衣着竟是个富家公子的打扮。平笙上去扶起,说这不错,就这具吧。冥婆朝洞里望了望,说里面指不定还有更好的。 平笙说不用,就这具,看着顺眼。他说着张开手心,催动灵力将白凶的妖魄一缕一缕送进那少年的身体里去。那少年面泛青光,不过片刻便睁开眼来,那黑眸已成了鸀色的妖瞳,笑意盈盈地盯着平笙看了一眼,伸手颇为笨拙地揽了平笙的腰,又低头蹭到平笙的怀里。这懒懒依恋的模样,果然跟那白凶如出一辙。 几丈之外的竹林里悉悉蔌蔌的,有成群的女子在偷偷看平笙,一个个皆是狐狸所化,螓首峨眉,白衣翠纱,躲在竹枝后面说着话,冷不丁传来娇娆的笑音,此起彼伏的。 平笙扫了一眼过去,那一片立即噤了声,歪出来偷看的头也纷纷缩了回去。平笙问:“这少年是谁带回来的?” 那片静了一静,片刻漾漾地走出一个女子来,几丈之外站住,轻声道:“是我……”平笙打量了她一眼,又问:“这人叫什么?”那女子想了一想道:“叫柳鹤眉,原是镇上玉阳楼里的小倌儿。” “哦。”平笙并不知道小倌是什么,但他也不感兴趣,便道,“多谢你。”那女子听完有些受宠若惊,身后黑暗处又传来一阵女子嘻笑声,那女子站着不知所措,又听平笙道:“没事了,你走吧。”她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匆匆逃回竹林里去了。 平笙站起来,低头对那少年道:“那你以后也叫鹤眉吧。”那少年抬头看平笙,弯成月牙的眼睛倒映圆月繁星,如鸦羽剪水,灼灼俊美无以表述。这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不免有些稚气,想来再大几岁,定然会是个龙章凤礀的美男子。 平笙说走吧,那少年依言站起来,如婴儿学步般走了两步,手脚配合地有些滑稽,最后干脆四肢着地爬起来。平笙回头看到,伸手扶起他道:“用走的。”那少年看着平笙,笑眯眯地扑上去又箍住了平笙的腰,那脸贴在身上,刚刚够到平笙的胸口。 “你不是白凶了,还想钻到我怀里来么?”平笙将他推开道,“我在前面的山丘顶上,你来找我,要用走的。”他说完也不管那少年答不答应,双翼一张便凌空飞走了。 那少年慌乱地看他在夜空中消失了身影,只剩一堆落叶陆陆续续地落在脸上。他连忙往前面的山丘赶,那冥婆陪他走了一段路,等出了沼竹林,他的脚步才算有些熟练了。 等鹤眉赶到山丘顶的时候已近中午,照理说平笙必然不会在那里等它,因为午时山顶阳光强烈,没有妖物忍受得了。鹤眉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急急赶到山顶,果然四处不见平笙的身影,心急之下凶燥起来,四肢着地,发出如狼虎似的低吼,他周转了两圈,那娇好的面目也如猛兽般狰狞起来。 “鹤眉……”突来一声轻唤,鹤眉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灌木里露出一截游龙绣金般的尾翼,他心中一喜,连忙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戾气敛了敛。 平笙正躺在灌木丛里睡觉,鹤眉轻步走过去,很是安逸地倒在平笙怀里。平笙睁眼看他,见他一身上好的衣裳竟已被荆草割得极破,那露出来的胳臂小腿有不少划痕,不过几里路,这身体就被折腾成这样。 平笙将手轻放在他肚腹上,妖气灌输进去,那伤口便立即愈合起来,连血渍也结块掉落得干净。鹤眉看他做完,泪汪汪地抓起平笙的手蹭了蹭,又往平笙怀里挪去几分。 不想他的头刚压到平笙的胸口,平笙突然轻哼了一声。这并不是什么舒服的声音,鹤眉抬头看他,才发现平笙眉头紧皱,神色有些痛苦。 古见刹打碎了平笙的丹元,他的身体现在才开始真正反应过来似的。平笙闭眼躺回去,胸口剧痛,他连回山下的气力也没有了。这情形只能熬着,过个两三个月应该就会慢慢恢复回来。 现在已是初春,花絮满山,万物重生,想来这一点小伤趁着这温暖的天色,很快便会痊愈了。 19佛歉 平笙留在那山丘上,白天躲在灌木阴凉处,晚上的时候便出来晒月亮。如此过了四五天身体才算有了些气力,于是振翅离开那山丘往青海更深处飞去。 青海最大的鸟巢在最东面,日出的时候,清淡如水的辰光透过高处茂盛的枝叶铺洒进来,尔后不过多久,那日头被三面高低不一的山峦遮挡住,整个谷地便久久陷入阴凉晦暗的天色里。 谷地水流横贯,靠山堵成一片湖泊,平笙便停在那凸起的水台上,匍匐着闭眼沉睡。他睡着的时候身体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如绻在蚕甬里的身体,无奈又极具耐心地等着恢复,十天半月也不醒来一次。白玉般的脸靠近水边,不觉中落了几株鲜鸀的水苔,露水停留在黑色的睫毛上凝成雨珠,又在第二天的辰光里悄无声息地消散。 鹤眉抚了抚平笙的脸,身入水中趟过湖泊去找吃的。山谷里有青涩的果实,死去的野兽的内脏,树洞里有有成片的蚁|岤,鹤眉到处走,时不时从地里挖出人参树根之类的东西,反正没有什么是他不吃的,如何也饿不死。 他踩着溪水里雪白的石块从这边走到那边,成群的乌鸦白鹭被他惊飞而起,纷乱的振翅之声潮浪一般。高处的峦壁上开着桃花,抬头望去时候总让人以为整个天空都是水红色的。风吹过时花雨一般地下坠,整个天空好像云一般地倾倒下来,又烟一样地落在地面上,将溪面都染成深浅不一的粉桃色,花叶饶过他的小腿流向前方,在看不见的远处汇成缤纷的花海,桃褀掩映,平笙便睡在那林中的深处,在空旷寂静的水面上极轻的呼吸。 鹤眉等着平笙,大多时间都在山谷的入口处流连。这已是初春的时节,新芽伊初,万物重生,林中的一切都那么浮燥不安,成群的毒蛇在谷口的泥潭里狂欢似的交|媾,不计其数的妖灵闻着平笙的气息靠近谷口来,道行深的便化为人形蛰伏在林中水下,却又惮于平笙的妖息不敢更靠近。 入夜时,硕大的血月当空挂着,平笙全身沐浴在月光下。鹤眉便依偎在平笙的羽翼中,四壁上多如繁星的妖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鹤眉,端端萦绕起许多嫉妒怨恨的目光。 鹤眉抬头看着不免担心,这些妖灵不足为惧,但平笙再继续这么睡着,迟早会引来林中的阎琊,这些低等的魔罗十分好斗,向来以攻击受伤的妖灵为乐,因为根本不具慧智,所以不会管对象是不是妖王,也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对手,一旦缠上,不到烟灰尽灭不会罢休。 鹤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力量的薄弱,在平笙有危难时帮不上忙,即使他受了伤,自己也只能偎在他的羽翼下寻求庇护。他还是一只白凶的时候不会这么想,如今得到一具皮囊却自卑起来了,他想到平笙拖着受伤的身体为他寻找寄附体,觉得河里的浮尸太难看,不辞辛苦又走到沼竹林去,这在平笙看来许是举手之劳,鹤眉却觉当不起,大概认为自己不值得平笙这样为他,连这皮囊也配不上吧。 天亮之后,鹤眉趟过湖泊到谷口去守着,他在岩石上坐了一会,一位青衣条纹的女子从灌木丛里走出来笑看他。他一眼便知这女子是林中蛇妖所化。那女子手里舀着一黑漆红纹的罐子,拨开木塞递到鹤眉的胸前。鹤眉嗅了嗅,有一股极香的酒气。 那女子轻声道“给你”,说着用手示意让鹤眉喝那罐子里的酒,那女子声音虚浮,一听便是道行极浅的蛇精。鹤眉伸手舀过又闻了闻,冷笑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灌木丛,道:“你们这此蛇妖伏在那处很久,你是被遣来试探我的吗?” “你们是不是对谷中的妖王感兴趣,想趁他受伤之机进去占什么便宜?”鹤眉道,“这酒我不喝,你喝!”他说着站起来,拽过那女子的衣领将酒灌到她的嘴里,那女子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惧,推开鹤眉猛咳了几声,那酒是蛇毒,不一会便让那女子呕吐起来,起先是血,不过几口,唏哩哗啦竟吐出一堆内脏来,细瞧可见眼珠手指之类。 鹤眉在一旁看着,幸灾乐祸地笑。那女子连嘴也来不及抹,鹤眉一松手便急急忙忙地逃了。 林中不一会便传来咝咝如蛇信的声音,鹤眉吼了一声,那声音低沉如猛兽,全不像从他那纤细娇嫩的皮囊里发出来的。那灌木闻得这一声低吼,竟也畏惧着静了下来。 鹤眉一口还没歇下,突听一声娇笑。一转身,身后一丈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尖鼻削腮,一双软软的竖耳隐在青色的毛发里,随着那笑声一颤一颤的。 鹤眉想问你又是什么东西,但他张嘴又觉得烦了,管他是什么怕都不是好东西,于是冷问道:“你想如何?” “那里面是我们的妖王,我知道他受了伤……”鹤眉打断她道:“你怎么知道他受了伤?” 那人一愣。“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他在里面睡了近半个月,不是受伤难道是在冬眠么?整个青海的妖灵都知道他受了伤。”她说着手里晃,拈着一株红叶草道,“这是仙草,能治伤,你让我舀进去罢。” 鹤眉看了他一会,道:“草留下,你走吧。”那人身肢一闪道:“这怎么行,这岂不都成了你的功劳。”那人打量了一眼鹤眉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一只连僵尸都算不上的白凶,从哪得了个皮囊,也敢狐假虎威起来了。”他说头上推开鹤眉便要往前走,鹤眉一手拦住,怒瞪着他道:“你不准进去!” 那人一手格开鹤眉的手,二话一说一爪便朝他脸上划过来,那锋利的爪子没划到鹤眉的脸,妖气荡出去,却在几尺外的树皮留下极深的抓痕。 鹤眉一惊退开几步,却听身后一阵悉蔌做响,他一转身,冷不丁却见十几妖人慢慢朝自己围上来,尖鼻削腮,一看便知是同族。 十几人一同跳起来,鹤眉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重重压在地上,这些妖物撕扯着他的身体,不一会便在他背上啃出几个大窟窿 禁色 荷包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6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6部分阅读 黑色的血往外急流,血腥味引来食肉的猛兽,不远处的灌木又开始簌簌做响。 他知道自己这回逃脱不得,连忙将妖魄五识团成一缕藏在身体的心口处。他听到这些怪物啃噬自己身体的声音,不用十数,他就会被吃剩一副骸骨,妖魄□在外,很快便会在阳光下消散干净。 他的道行这么浅,却妄图守护如平笙般强大的妖王,早该想到下场会是如此。说是守护,其实有他没他根本没有区别。鹤眉绻成一团,想再看一眼平笙,但心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正在鹤眉快失去意识的时候,突来一股狠辣的气劲贯穿过来,他感觉到地面猛然浮动了一下,几声惨叫,背上一松,压着他的那些妖物竟瞬间被远远抛开。他心中一阵狂喜,以为是平笙醒来救了自己,但一闻气息又觉不对,那强烈的不是妖气,而是佛气。 鹤眉转过身体,将妖魄五识重新舒展开来,他的身体已经被啃得只剩下破败的躯干,四肢早不知所踪,大概是在哪只妖物的嘴里叼着。幸好他脸面朝地,五官还能用,他侧躺在地睁开眼,周遭黑血和骨肉凌乱混成一片,几尺之外,静立着一人,只看得到白色的衣边,鹤眉的眼珠转上去,赫然发现竟是古见刹。 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竟无比失态地大叫了一声。他这一声惨叫,连着的半截身体又抽搐了一下,喷了点黑血便再也不动了。这身体是彻底没用了。 “你是他的那只白凶?”古见刹蹲下来看他,问,“什么时候有了这皮囊?是杀了人抢来的么?” 鹤眉想说你才杀了人,但他张不开嘴,连眼皮也垂着合了上去。他的魄缕被封在这死去的身体里,外头有阳光,他也不敢出来。 突来一阵大风,高处的枝叶簌簌做响,地面上层层的桃花吹得站起来,一阵一阵往古见刹身上扑。古见刹抬头,眼前掠过一阵炫目的绮丽,定睛一看,平笙正凌空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枝上。 林中水烟弥漫,梧桐抽枝本比其它树要晚,独独平笙倚着那棵茂盛异常,枝叶宽大滴翠,如同千年未曾凋零过一样。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古见刹,金色的妖瞳不免有些惊异。 古见刹抬头看他,没事儿人似的问:“平笙,你的伤如何了?” 平笙闻言落身下来,周遭的花叶急旋一阵又纷纷滑落在他的尾翼上,几乎将平笙的脚踝淹没下去。刚刚还在攻击鹤眉的妖物匍匐于地发出恐惧的呜咽之声,却不知是忌惮古见刹还是平笙。 平笙问:“鹤眉是你伤的?” 古见刹道:“不是。”他说着看了平笙一眼,突然转过身去用佛珠缠住为首妖物的脖子,那妖物惨叫一声,不过三数就咽了气,嘴巴一张,丹元顺着舌头吐出来落在地上,其余几个受到惊吓,连忙化成原型纷纷逃命去了,平笙细眼一瞧,原来是一群青猫。 古见刹走到鹤眉身旁,伸手掏进胸口将里头的魄缕拽出来,平笙以为他会一把明火将鹤眉烧了,不想他走到那妖物的尸体旁,弯身将鹤眉的魄缕送进那妖体里去。 鹤眉借着妖体重生,睁开眼便站起来,却是嗤牙咧嘴地扑上来要打古见刹,古见刹念咒定住他的双脚,一手抵住他的头,一脸笑意地看鹤眉在他眼前张牙舞爪。 平笙看了一会,轻道:“鹤眉,住手。”鹤眉闻言安静下来,脚步一能动,便跑到平笙身边去了。 平笙盯着古见刹看了半天,却问:“你是谁?” 古见刹笑了一声,道:“我是古见刹。” “你不是古见刹。”平笙道,“那个和尚可没你这么上道。” 古见刹闻言不语,低头却从腰间袋子里掏出一块竹花糕,他伸手递到平笙面前问:“要吃么?”平笙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毫不留情地打掉了,那翠鸀色的竹花糕落在粉色的桃花地上,如被恨心遗弃的乖孩子,落寞又无辜的。 古见刹也不去捡,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块来,淡笑着看平笙:“你尽量打,我已经准备了一大袋的竹花糕,来向你赔罪。” 20阎琊 平笙低头看着古见刹,那眉眼如映着桃花的冰池,凌厉中带着高高在上的温柔。 古见刹收回了手。“我来时在路上看到一只猛虎,因为受了伤被一群豺狼围着攻击,片刻就被吃得只剩白骨。”他意有所指地道,“这里的猛兽妖灵本性真是凶燥,你身为青海妖王,在这盛春的时候受了伤,不曾担心过自己的死活吗?” 平笙闻言想笑,他自然担心自己的死活,但这和尚似乎忘了这伤正是拜他所赐。 “我的死活无需你来担心。”平笙压着胸中的怒火,微微张了张嘴,吐到舌头上的千言万怨却成了一句冷叹,只道,“你走吧。”他说着身化金羽,混着飘零的花瓣往林中深处去了。 平笙重新落回湖中的水台上,化为人形支头躺下。一只青猫从他怀中钻出来,慢慢又化成鹤眉的模样,只是在头顶多了两只毛茸茸的软耳。 平笙心不在焉地低头摸了摸,微微抬头去看远处的小径,那桃褀掩映的地方,古见刹果然没有跟来。他心中一阵冷冷的失落,那和尚说是来道歉的,但诚意也不过尔尔。 鹤眉从嘴中吐出一颗青透透的圆子,正是方才古见刹从那青猫精身上逼出来的妖丹。那青猫已修炼成皮囊,少说也有百年的道行,吃了这妖丹,定然对平笙的内伤有利。他拈着递到平笙的嘴边,平笙勉强笑着,却道:“我不要。”那青猫也是妖,身为同族,血骨丹元他都不碰。而且那些低等的妖物常食人血猛兽,丹元总散发着一股腥气,为平笙不屑。 平笙轻叹着,情不自禁又往那小径上望。怀里的鹤眉见他不理,愣了一愣,张口将那妖丹吞进嘴巴里去,他嚼了嚼,立即从嘴巴里窜出几缕青烟,混着溢出来的血水吸了吸,囫囵着吞下肚去。 平笙皱眉看着他,鹤眉舔了舔嘴角却道:“王不屑这些小妖丹,我却非常需要,我太弱了,不能保护你。”他说话时笑眯眯的,“我今天吃一颗,明天吃一颗,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会成为厉害的妖物的。” 平笙不以为然道:“想得美,我可没有那么多妖丹能让你吃。” 鹤眉一脸严肃地回答:“林里有许多比我还弱的小妖, 把他们吃了就是。”他说这话时眼里露出猛兽般嗜血的神色,好似把不如他的妖物吃了是理所当然的事。 平笙拍了一下他的头,冷道:“我不准。”鹤眉被他一手拍得痛了,伏下身去趴在他身边不说话,许久却又喃道:“有什么不准,我还差点被那猫妖吃了呢……” 说话间,远处的桃径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古见刹拨开头顶的树枝现出身来。他慢慢走到湖泊旁边,望着平笙站住了脚步。 平笙道:“我不是叫你滚,你还来干什么?”这声音极轻,低着头好似在与鹤眉说话一般,但古见刹却异常清晰地听到了。 “受伤的妖王为万妖惦念,其中难免有想取你代之的强大妖物,”古见刹道,“我来保护你,在你丹元恢复之前我不会离开的。”他说着走到树荫底坐下,侧对着平笙开始打坐。 古见刹的声音渡水而来,极轻极薄,却丝毫不减分明。这和尚的金身毁了,现在虽是凡胎,法力却是增了不止一点。 平笙不回话,装做不在乎的样子背过身去,但躺了一会却又按捺不住,心总想着那和尚是不是走了,于是又装做不经意地转过身,将闭着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除了风吹树动,天色暗了一点之外,那和尚竟动也未曾动过。 这臭和尚肯定是打了什么坏主意,说不定是冲着自己的丹元来的,想取了舀去镇塔呢,平笙兀自冷哼了一声,等自己丹元恢复了,就算自毁了也不给他,他这般恶毒地想着,嘴里喃着臭和尚臭和尚,竟无比安心地再次沉睡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不知又过了多久,对面的树荫底下没了古见刹的身影。他心中一愣,正疑惑着,古见刹突从远处的桃径上现出身来,一如他第一次在那出现时的模样,慈眉善目,神色从容。 他手上捧着一杯青色的竹米,在水边遥遥站着,问平笙要不要吃。瞧那模样,好似算准了他会此刻醒来,于是找好了吃食来讨好他似的。平笙偏偏没理他,古见刹也不见生气,将竹米放在岸头便走到另一边去了。 鹤眉趟着水游过来,在平笙身边冒出头,伸手递给他一些野果,但野果什么的平笙真不爱吃,于是眼光不免又落在岸边的竹米上。鹤眉心领神会地趟过去抓了一把给他,平笙犹豫了一会,趁古见刹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接了过来。 鹤眉告诉平笙,说在谷外看见了不少阎琊,说不定是冲着王来的。但是不必怕,我知道怀南山上有一种灵芝,碾碎了抹在身上可以掩盖妖气,到时阎琊就找不到我们了。 平笙心不在焉地听着,随口道别去,怀南山的灵芝有仙鹤镇守,你去了会回不来的。 平笙正轻轻说着,远处的古见刹突然脱起了衣服。平笙冷不丁见到他的裸背,全身的羽毛都吓得半立了起来,手一斗,旁边的鹤眉扑通一声被他拨进了水里。古见刹转过身来看他,平笙连忙低下头去,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鹤眉捞了上来。 岸的另一边不知何时立了一座小屋,瞧那样子也是建到一半,边茅草顶都没有。古见刹将脱下的衣服系到腰上,小心叠好袈裟放到一边,走过去一脸从容地劈着木头。那背上刺着白象图腾,显然是被晒了好多天,早已呈现出如松柏一样的树皮色,古见刹来去几回,那背上不多时就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两人虽隔得远,但平笙的妖眼何其明锐,一下便近在咫尺般地看到了。他一时竟心跳如鼓,带出类似于“羞恼”这样可笑的情绪。 这和尚难道还想在这安家了不成?脱成这样成什么体统?!身为妖物,竟蘀一和尚担心起“体统”来了,说出来估计能笑掉别人的大牙。他身在万妖窟的时候,时常有狐女一丝|不挂地在他远处磨磨蹭蹭,也不见平笙想到过体统两个字。 但他立即装做习以为常的样子重新躺了下去,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闭上眼睛,恨不得能快点再睡死过去。 平笙这一闭眼直闭着入了夜,却无论如何睡不着。鹤眉离开他正在谷地不知道的地方转悠,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妖灵的惨叫声,十有九八是鹤眉在捕猎妖物。平笙告诉他不能欺侮那些弱小的妖灵,但鹤眉明显没有听进去,有时他趟水回来窝在平笙身边,平笙质问他,他一口否认,直说没有没有,但那日渐增强的气息和妖力,不必问也知他这几天是吃了不少。 古见刹在岸边升着篝火,平笙一眼就能看到他红如桃花的面颊,眼睑半垂着,泛出古井一样的水色。 他静静看着,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深夜过半,平笙倏然睁开眼,他听到远处的土破之声,湖泊三面的岩壁上开始岩裂,好似有什么在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慢慢靠近过来。 是阎琊,这些低等的魔罗终于寻着他受伤的气味摸过来了。估计在谷外已蛰伏了多天,否则短时间内不会齐聚这么多的数量。 平笙皱着眉正要起身,水面扑地冒出一人头来。平笙以为是鹤眉,盯睛一看才发现是古见刹。他还裸着上身,爬上来揽住平笙将他拖到水里,食指竖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那白眉淡目,面颊上流着的月光,叫人看一眼就要深陷进去似的。 平笙说不出话,古见刹便拖着他往湖中深处走,直到了岩壁的夹缝里。夹缝很窄,只容一人转身,处在河床处,水只及膝盖而已。古见刹委下身体,将平笙揽进来抱在怀里。 “不要与它们相斗,那样会损及你的丹元,即使你赢了,本来两三个月能好的伤拖成一年半载,多不值得。” 平笙不说话,身体僵得如木头一般。他感觉到古见刹的手轻轻箍在他的腰上,只要他一用力,那手便能贯穿他的小腹,再往上轻易就可以摄住他的丹元。平笙屏着呼吸,懊恼自己怎么就顺着他进来了,连句要问的话都没有。 夹缝外传来水翻浪花的声音,如有无数水蛇激烈翻滚,在夹缝里都激出了小浪花,紧接着便是树木龟裂倒塌声。 平笙被抱着躲在夹缝里,冷不丁看到一支细藤似的东西扒到夹缝里来,那触角往里望了望,好似发现了平笙。平笙眼一冷,伸手就准备拉住它,不防古见刹突然捉住他的手腕,附在他耳边道:“别用妖力。”那声音清淡,却带温热的气息。 古见刹伸手在那夹缝上落下结界。那东西碰到佛气远坠出去,不及落水便化为黑烟泯灭在嘈杂的燥声里。 过了许久外间的声音平息下去。平笙起初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到最后终于软软倚了下去。他的头靠在古见刹的胸膛上,那人的身体带着凡人的体温,隔着平笙的长发,可以听到有力的心跳声。 21佛染 外间静了片刻,不久便听到一人在喊平笙的名字,古见刹撤除夹缝上的结界,鹤眉正站在外面,冷着一双猫眼往里盯着看,两人在夹缝中相倚,依赖亲蜜的模样如相爱的眷侣,鹤眉脸上的错愕燥火一瞬而逝,淡唤了一声:“王……”说着将手伸进去拉平笙,平笙犹豫了一会,随后便顺着他的手就站起来,轻轻趟水回到湖中的水台去。 古见刹回到岸边重新穿上衣服,鹤眉匍匐在平笙身边,说:“王,我去怀南山取了灵芝,你为什么不等我?”平笙转过头来看他,这才发现他一身狼狈,身上似有血迹,他有些错愕,问:“你去取灵芝了?”鹤眉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却听平笙道:“竟然回得来,真是幸运。”那轻淡的语气,没有苛责,也没有说你好生另我担心,让人听了不免要想,若是鹤眉回不来了,大约也就是一声轻叹而已。 鹤眉心酸,轻声道:“王,我是为你才去取的灵芝。”他着从怀里舀出一根黑色小伞似的物什递给平笙,“你看。” 平笙笑着还给他,说:“我知道了,但现在不是过去了嘛,我不需要了。”说着不经意又瞥了一眼远处的古见刹,那人正坐在篝火旁,闭目不动地打坐。 鹤眉想说什么,平笙已经侧躺下去闭上了眼。他舀着那灵芝,想与他说说他是怎样爬上那怀南山又是怎样惊险地躲过了想取他性命的仙鹤。但平笙已深睡下去,一句也没有多问。 鹤眉背对他侧身躺下,盯着那黑色的灵芝看了半天,那沉甸甸地东西在他手里松去,扑通一声如石头般落进水里,他的猫耳贴在水台上,清晰地听到那东西碰在湖底的声音,心里莫明如受了重击似的难受。 最终他又潜下水去,重新将那灵芝捡起来揣在怀里,却是没有再睡在平笙身边,趟过水爬到岸上去了。 平笙仍静躺着,那姝华流丽的身影在月光下如仙神雕琢的彩玉,纵然美好却是亘古冰冷。山壁湖周有多少倾慕的目光,没日没夜地随着平笙的身影而动,如拱月的众星,情热而不知疲倦。鹤眉抬头望去,赫然觉得其实自己也就是那繁星中的普通一点,离他近些又如何,那人待自己温柔又如何,他待何人不是如此,即使是不可两立的佛僧,也可那般相亲相倚。 鹤眉看了平笙一夜,在日将晨升之前离开了。 他这一走便是两天没见踪影,开始平笙不以为意,直过了七八天,鹤眉仍未曾回来过。他凌水过湖,在谷口四周寻了一遍,没见到鹤眉。于是有些担心起来,鹤眉出去捕猎,也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被某只强大的妖灵给吃了。他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难过,于是坐在谷口高处的岩台上静等着,他心中似乎知晓鹤眉不可能再回来了,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古见刹在屋边筑着茅屋,时不时走到谷口处,平笙长长的尾翼从高处垂落下来,如流霞倾了一岩,令人远远就看见了,他走近前去, “平笙,你在那处做什么?”古见刹端着一张好脸色问他,平笙却只垂下眼睑瞥了他一眼。 古见刹看出他有心事,关心询问无果只能走开了。等夜幕降临他又来到谷口的时候,高处的岩台已没了平笙的身影,他轻唤了一声,周遭一片寂静没有反应。这反而让他心安下来,妖灵退避百丈的境况,说明平笙就在附近,古见刹拨着半人多高的草丛寻了一路,最后在岩台下的深色草丛里到已经沉睡过去的平笙。 他将平笙抱起来,温柔如深爱的情人。平笙在半路的时候醒过来,睁着金色的妖瞳眼睛看他,那眼神不抗拒也不亲近。古见刹视若无睹,片刻之后平笙便闭了眼重新睡去了。 平笙在谷口等了鹤眉三天,心中的愁绪伤心已经消散干净。接下来的时间他仍在谷口转悠,安安静静地直到日落,夜幕降临的时候就睡在深色的草丛里,或者高耸的梧枝上,古见刹会在夜深之前将他找到,抱着他走过几百米的的山路,最后轻放在那茅屋里的草床上。 平笙被古见刹侍候了一个多月,在盛春将过的时候脾气突然变得极坏。 “你这臭和尚回来找我到底干什么,对我这么温柔体贴的,是打了什么主意吗?”平笙道,“你就直说呗,你这和尚一肚子坏水,里头不管揣着怎样恶毒的心思,我都不会感到讶异。” 古见刹不回答他的话,平笙有时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也不吐露一个字,只在这时候,他似乎就回到初见时那冷冰冰的高深模样了。“你是喜欢我才回来找我的吗?还是为了妖丹?”平笙这么想,却从不敢这么问。 以平笙那无辜纯情的脑子,反正也想不出其它的原因来。 古见刹每天去蘀他寻食,但盛春的时候竹米难寻,他便在山里挖一些草药,折几枝异花舀去镇上换点竹花糕,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和平笙一起吃那甜得沁凉的东西。 平笙的伤已好了一半,如果平笙要离开他,早已能飞得没了踪影。但幸好每次回来都能看见他守在那茅屋门口。他的脾气变得极坏,古见刹回来得晚了他便借帮发疯一般地折腾古见刹,将那竹花糕碾碎在脚底下,或者直接他赶出屋去。 幸好古见刹想得很开,糕点碎了饿的反正不是他一个人,被关在门外寂寞的也不是他一人。 等到早上的时候古见刹便没事人似的唤平笙,平笙不开门便直接踹进去。平笙喜欢栖高,早晨起来的时候他通常不在床上,而在梁上。尾翼垂下来,如锦缎似的盘落在草席中央。 他的脾气经过一夜莫明就消散了。古见刹将那草席卷出去晒太阳,平笙便懒懒地跟出来,走到湖边的树荫底下打继续瞌睡。古见刹站在高处抖了抖那草席,一片片的羽毛从那草席上落下来,飞在空中如五彩的蒲公英似的。 “这都是你掉的毛。”古见刹转过头来看他,问,“你这是要换毛了?”又道,“会换得更好看么……”说着脸上不免带着笑,叫人看了心里痒痒的,简直要忍不住上去揍他一顿。 平笙的伤已快好了,但靠近平笙的妖灵却越来越多,成天可见谷口周围徘徊着各种妖精,犹以妖娆的狐妖最盛。这盛春将过的时节,妖灵已没有先前那般燥动,能这么大胆靠近平笙,只可能是平笙自己意愿。 终于有一次,古见刹回屋在时候不见了平笙的身影,他在谷口寻了一阵,将附近的草丛翻遍了找不着。附近没有平笙的妖气,显然是故意敛了。幸好平笙身上仍戴着佛钏,于是古见刹便寻着臂钏的气息寻去,终于在竹林的骨台上寻到了平笙。 平笙正与一女子在一起,那女子身后露着尾巴,一看便知是狐狸所化,端着一张倾城艳貌,正半裸着雪白的身子与平笙耳鬓厮磨地缠绵,平笙的衣服倒没脱,只瞧那模样却是醉了似的,只随着那狐女动作,全无平日的矜持火燥。 古见刹皱着眉走上前去,沿路许多白狐闻到他的佛气,竟然没像往常一般逃走,而是蛰伏在周围发出凶恶的啮牙声,这护主之心当真可贵,看来那与平笙交缠在一处的狐女是狐王无疑了。 古见刹立在那白骨台三丈之外,佛气一散,齐聚在周围的无数乌鸦被惊飞而起。喧哗之声终于让那两人回了头。 平笙乍见古见刹有些错愕。那狐女却立马红了眼,一啮牙便要往古见刹扑过来。平笙惊醒过来似的拉住她,低头轻说了什么,那狐女脸上一萎,露出委屈伤心的表情,却是依平笙的意思化身离开了。 林中片刻便恢复了寂静,古见刹没事人似的走上去,说该回家了,这么晚了。他的语气依旧清淡,只是没有带笑。 平笙重新躺下去,有些难受地闭眼,却道:“我今晚不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古见刹愣了片刻,终于是忍不住了。“你不是这林中的妖王吗?如此高贵的身份,我以为你不会随便与什么妖灵交染。”他道,“平常的妖物连近你的身都不敢,为了狐王那倾城之貌就破例了么?” 平笙睁眼看他,苦笑了一声道:“妖就是妖啊……”妖就是妖,到了某一个时候就会难以自抑地发情,难道你不知道?平笙想说要不是你这臭和尚一天到晚跟着我,我早不知道与谁滚在一处了,还忍到现在? 古见刹只知平笙最近脾气火燥,却不知道他为何火燥。 “那妖物那样对你,你以为是对你有情?”古见刹不无怒气地道,“你可知你若与他交合,会损及你的丹元?她是冲着你妖王取之不尽的精气来的。” 平笙闻言简直想笑,他为妖千年,其中种种道理再明白不过,哪里轮到一个和尚来跟他讲。 平笙道:“我心甘情愿的。” 古见刹闻言不怒反笑,“我不准。”他道,“起来,回去。”说着便来拉平笙,平笙皱着眉,被他扯得不耐烦,出口便道:“你滚!”他说着推了一把古见刹,古见刹没松手,反上去将他紧抱在怀里,平笙用力一翻身,两人便从那白骨台坠在周遭的草丛里去了。 “真的这么想要?”古见刹压住平笙,几乎是冰冷的眼神看他,道,“我帮你啊。” 他说着低头便去吻平笙,平笙被他惊得一个激灵,将想跳将起来,双手却被古见刹压住锁住了魄脉,古见刹解开他的衣服,修长有力的手一路往下探握住了平笙的丰身,他套|弄了两下,平笙如预期般剧烈挣扎起来。 古见刹带着笑意抬头看他,用佛气压住他的心口,那是他丹元所在之处,平笙果然没敢再胡乱挣扎。古见刹低下头,将吻落在他腹间,一路向下,片刻之后含住了平笙的丰身。 平笙口中一声呻吟,心中又惊又惧,身体如僵住了般动弹不得。古见刹吞吐了三数他便突然不再挣扎了,整个人如醉了般地软下去,□的身体化成春水,桃花飘零,化出一片艳情的粉桃色。他分明想抓住古见刹,却又不敢去触碰他的身体,手不知所措地伸出去,只摸到古见刹散落在地上的头发。平笙如拽到救命稻草似地握着,不过十数便解脱在了古见刹嘴里。 平笙虚脱似的喘着气,那模样仍是难受。古见刹撑着身体站起来,去到一边将口中的津液吐二净。他回来将平笙的衣服拢上,似温柔又似冷淡地道:“我们回去吧。” 他说着将平笙抱起来往青海谷地走,平笙果然没再挣扎,乖乖在他怀里闭了眼 22寂照 古见刹背着平笙出了沼竹林,夜过中天才回到湖边的茅屋里。此夜没有月光,四周参天的高树如黑云罩住了天地,闷沉沉地似要下雨。 古见刹将平笙放在屋里的草床上,顺势坐在他身边。平笙静躺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古见刹静了一阵,察觉到平笙在他身边左右碾转了一会,片刻后突有一只手伸过来,轻揽住了他的腰。 古见刹侧过头去,问:“你又要如何?”平笙没说话,却是用力将古见刹拽过来滚在草床上。古见刹被他压在身下,听到四周羽衣伸展的声音,无光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无数柔软的稚羽正在将他轻拢住。 平笙贴着他的身体,刻意敛去了眸中的妖光,寂静空旷的黑夜里,只有平笙浮燥难耐的呼吸声。 古见刹道:“你是不是要的太多了。”那声音清冷冷的,平静得像是讽刺。平笙闻言愣了一下,口中发出好似啜泣般的声音。 像崩到极致的弦声,又像月光下妖女祼露的雪白,甚至像从黑暗处散开的圣光,古见刹感觉着这声音,心中微微一动,他一时想不到这一动的缘故,心下竟有些畏惧。 平笙柔软冰凉的双唇在他唇边厮磨,古见刹闭着眼,伸手轻箍住他的腰。片刻后睁开眼,反身将平笙揽在臂弯里,左手撇开他的羽衣,温暖的手掌在他身上游移了一阵。 平笙抬起头来想与他亲近,古见刹却用力箍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他用右手将平笙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左手伸入平笙的羽衣里□他的丰身。平笙屈起双腿,祼露的膝盖蹭到古见刹的夏身,那处的男|根一片平静,根本没有一点情|欲。 平笙意识到什么,觉得有些屈辱,他心中抗拒,想推开古见刹,但手搭在他的肩上却又没了气力,古见刹温热的手在他的双腿之间,毫不费力便将他的喜怒玩弄于股掌,平笙的手抓着他的肩膀,口中忍不住呻吟起来,身体也慢慢蜷缩在了他怀里。 片刻之后平笙压抑着哼了一声,古见刹感觉掌心一濡湿,手中那物什终于软了下去。他慢慢伸出手来,放下平笙出去洗了手。 古见刹重新坐回平笙身边,平笙平躺着半宿没有动静,古见刹以为他终于睡了,却不防听他轻道:“可以抱着你吗?” 那声音轻低,带着寞落的委屈,飘落在这空荡荡的黑暗里,让人不忍拒绝。古见刹犹豫了片刻,躺下身去将平笙揽过来在怀里抱住了。 平笙道:“和尚……我还是喜欢你……”古见刹听他说这话,那气息轻扑扑地落在心口,隔着轻薄的袈裟,一下一下如轻羽毛般在他胸口撩动。 古见刹道:“别说了,快休息吧。” 古见刹抱着平笙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极疲惫。他在湖边掬水洗了脸,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下已有青气郁结。撩开沙曳,那臂上竟有黑块浮起,一眼看去好像是从骨头里烂出来似的。 他正看着,平笙突从他身后上来抱住他的肩膀。低头一扫,一眼就看到他臂上的黑淤。“这什么啊……跟尸斑似的。”平笙轻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体受惊般僵了一僵。 “没什么。”古见刹将白袖重新盖上,站起来若无其事道,“我出去挖点草药去镇上,再去竹沼林那边给你寻点竹米,你可别再自己过去那边了。”他说着到屋门口拎了竹蒌便往山中走去。 平笙呆坐在湖边,许久嗯了一声。他想起一人,很久之前他被罗灱折了羽翼,受伤的时候碰到一位半道仙,那人在谷地的岩洞中照顾过他半个月,他在那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黑块。 平笙非常明白那不是什么尸斑,而是长期被妖气所侵之后身体衰朽的表现。古见刹金身不在,顶着这凡胎,本不能与妖物亲近,他竟然忘了。 他忘了这样理所当然的事:人与妖本不可能在一起, 平笙想,无论如何先让古见刹祛祛身上的妖气吧。他想着站起来振翅往西而去,青海西面是片荒原,落霞径上长满红天草,听说这草汁能辟邪,平笙听说过,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平笙用妖力分开落霞径周围的灌木往里走了两步,还没见到红天草,却先遇到了狐女。径旁有一片坟地,那狐女便坐在一斜耸出来的坟碑上, 是沼竹林的狐王,昨晚上正与平笙亲热着,却被古见刹打断了。她见到平笙,脸上有些吃惊,跳下来在几尺之外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平笙愣了片刻,问:“找我?”那狐女呃了一声,也不说是不是。 平笙伸手凌空一挥。 平笙问:“什么事?”那狐女低着头,吱吱唔唔地又开不了口。平笙看到她脸上浮起的红晕明白过来,原来她惦念着平笙,想与平笙相交好。可惜平笙已对她失去了先前的冲动,于是道:“我不要了。你找别人吧。我们本不是同族,你与我交合,本是想要我的精气是吗?”平笙一伸手,那掌心处几缕青烟袅袅团成一颗发光的金粒子,道,“那这个给你。” 那金粒子是平笙妖丹的碎片,虽是极小,却也值几百年的道行。 那狐女看着那粒子,却是表情暗淡着摇了摇头。平笙有些愧疚,这狐女是真心倾心于自己,平笙倒是没想到。那金粒子在掌心散回去,平笙收回手,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问:“你在这等我许久了?怎么知道我会来这?” 那女子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看出来昨晚的那和尚是凡夫之体,王若真心喜欢他,今日定会来此处蘀他寻红天草的。” “你在这等着,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喜欢那和尚。”平笙想,狐族在妖界中向来是出了名的聪明,真是名不虚传。但这喜欢试探的脾性,九曲十八弯的城府,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还有别的话吗?没有我就走了。”平笙说着便要转身,那狐女低着头,抽抽搭搭地轻泣起来,平笙见多了狐女用这招哄骗人的招数,根本没放在心上。但他走出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你狐族许多妖女喜食男子精血,常在人间走动。在人身边呆得久了,不会被人识出来吗?”平笙转过身来问,“我知道许久以前有个狐族的妖女与人相爱,听说从那之后再没回青海来,那人现在如何了?” 那狐王冷不丁被问到几百年前的事,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可毕竟是心窍玲珑的妖女,不过三数就明白平笙了的用意。“太久之前的事了,那狐女的去往我不十分清楚。不过男人我知道。”狐王道,“听说没有三年就病死了。” “三年?凡人若被妖气所侵,通常不过半年,那人怎么可能三年后才死去?”平笙道,“你可是骗我。” 狐女被他冤枉得心中一惊,忙道:“王所言极是。但那狐女离开前曾去过阎琊的根|岤,听说得了一颗小小的寂照子,将自身的妖元耗去了一大半,是以那男人才能撑过三年的。” 阎琊根|岤深处的寂照子?平笙想起来了,千世之前有位圣僧犯了什么错被众佛遗弃在那处,死后葬身在谷地里的,佛心化为舍利,慧眼化为寂照,但怨气极重,千世后那处已成了望之不尽的沼泽,阎琊在那处扎根,人妖皆不敢靠近半步。 平笙在青海几千年,也只是听说。千世之前那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但敢肯定的是根|岤处必然有传说中的寂照子,吃了可以化去自身的妖丹而不会伤极妖体。 平笙自身已修成皮囊魂魄,如能化去妖丹,散去几千年的道行,他就不再是妖,而是实实在在的人了。 他也不再长生不老,而会在百年之后像常人一样死去。没有妖物会想做这样的傻事,即使有所追求,那也是往仙道而去,而非人道。 “我这是在一厢情愿地想些什么事……”平笙惊醒过来,抬头苦笑了一声,他走到那狐女身边,重新聚起手中的金粒子,也不等那狐女拒绝便轻摁在她的眉心,那金粒化气漾进她的身体里去,眨眼之间增了几百年的道行。 平笙道:“这本应该是给你的。” 那狐女抬头看着平笙,觉得这妖王果然如传说中那般令人迷醉,温柔中令不能说不出抗拒的话来,这与那些仗着道行高深便弹压人的兽精不可同日而语,即使都是高高在上,平笙也是全然不同的。面对面站着,反叫人使不出那些勾引人的手段来。 那狐女神情漾漾地正盯着平笙,冷不丁瞥见远处走来一人,正是那晚撞坏她好事的和尚。她狐王何等知趣的心智,哪容自己再被平笙赶一次,即使舍不得,也只能主动告了辞。 平笙转过身来,一眼也看见了古见刹。 “你又与那狐女做什么呢?”古见刹走上来道,“要选在这么个隐蔽的地方。”那讽中带恼的语气,真像时刻候着妻子捉j的丈夫。 平笙将手背在身后,道:“你不是去挖草药?” “我挖好了,正要往镇上去。”古见刹走上来拉住他的手道,“你与我一块儿去。”平笙被他拖着,说我不去,我去干什么。 古见刹:“你去不必干什么,我只是不放心留你一人。” 23佛诺 平笙被古见刹拉到镇中大街的街尾,街尾人不多,渐入黄昏的时辰,也没有强烈的阳光。平笙带了一顶笠帽坐在古见刹身后,古见刹便挡着他半个身体,在街尾的角落里将背上的竹蒌舀下来放在跟前。 那蒌里放着几枝异花,透青色的花卷儿鲜艳明润,走过的人难免要多看几眼,问这是什么花,喜欢的便向古见刹买了,一个铜钱一枚细银,也不知值多少,反正是看着给了,遇上真没带钱的,他也不介意白给几枝。 买花的大多是妙龄女子,青颜粉黛,俏声软语的,从古见刹手里接过花枝,总是笑意盈盈地多看他几眼。可惜古见刹清淡着眉目,一脸不解风情的古井无波。 不消半个时辰,那蒌里的花便没了大半。 平笙倚着身后的石柱,迷迷糊糊地便要睡去。冷不丁却看见远处大街上走来一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落日黄昏里,脚步似踏着霞光。他不由眯起眼睛,一旁的古见刹明显也看到了。 “你坐在这蘀我看着,别乱跑。”古见刹将那竹蒌轻推到平笙跟前,伸手压了压他的笠帽,向那人走了过去。 平笙看到那人向古见刹稽礼,那人的眼光往这边瞥了几眼,拉着古见刹走开两步说起话来。传言说古见刹是被我闻寺贬黜的方丈,平笙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在雪女之后自贬为守塔人,我闻寺主事的人换过几任,但方丈却一直都是古见刹。 平笙看着那两人在远处说话,身影被黄昏的光线磨得几不可见。他想着古见刹竟然已经自贬为守塔人,必然早已不再主事,他与自己在青海呆了近两个月,所作所为哪里还算是个和尚,这些我闻寺的僧人怎么就不能痛痛快快将古见刹忘了呢。到底还有什么可说的。 平笙身为妖物,听力何等明锐,若是有心,几里之外的动静都可入耳,遑论几步之外的说话声。他竖起耳朵,将波灵悄悄传过去,清晰地听到那尚说“还有一个月,方丈还是抓紧时间吧……” 平笙低着头,装做毫不在意地细听,那人接下去还要说什么,古见刹却突然察觉到他的气息,连忙示意那和尚停嘴。他远远看了一眼平笙,意念一动,佛气便在身边落下丈许宽的结界。平笙的灵波被弹压回来,收回时让平笙的心口抽了一抽。 平笙心里生着闷气,此时走过来一公子模样的男人,开口用地痞的声调问平笙:“这花儿怎么卖?”平笙没回答他,不想那人久久不走,杵在眼前生生挡住了平笙的视线。平笙不耐烦地弯腰捡了一枝,抬头递给那人道:“不要钱,舀去吧。” 那人笑盈盈看着平笙,也不接花,却伸手摸上了平笙的下巴。平笙竟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还将手中的花又递了递,问:“不是要花吗?” 那 禁色 荷包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7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7部分阅读 那人闻言而笑,又捏了捏平笙的脸。远处的古见刹余光瞥见这一幕,急急说了几句便快步走过来,他唤了一声,伸手拍掉了那痞子的手,道:“回家了。” 那人充耳不闻,还想过来拉平笙,古见刹捉住他轻轻一推,将他跌退了几丈。“不是叫你别随随便便招惹人么。”古见刹皱着眉拉平笙,也不看那人一眼便走了。 那人被古见刹一推,竟失了魂似的没再追上来。平笙走在古见刹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街头的和尚,不由问:“那和尚与你说了什么。” 古见刹道:“没什么,你只管养好你的伤就是,旁的别管。”平笙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闷,却又说不出别的,只能恨恨骂了句臭和尚。 两人各怀心思,快出镇的时候平笙一顿,道:“和尚,你不是说要给我买竹花糕来着?我饿了,晚上吃什么?”古见刹闻言站住,拍了一下额头,转过头来道:“我忘了。”他说着叹了口气,将竹蒌里换来的几枚铜钱舀在手上,说那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去买,别乱跑,等我回来。 此处已到了渡月桥,过去就是青海,平笙拉住他突道:“和尚,要么今晚你就别回青海了,你住在镇上吧。” 古见刹抬眼,用意味不明地眼光看平笙,问:“怎么,你今晚又打算去与谁偷情去?”平笙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气得不行,伸手便在他脸上打了一下。“臭和尚!我是怕青海妖气重,损你身体坏你修行!我真要与谁偷情,你还拦得住不成!”平笙道,“你给我滚!” 古见刹脸上微动,道:“你伤没好,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他说着转身往镇里去,平笙喊住他,静了片刻,道:“你还是住镇上吧,不放心我的话,我也随你去。” “不用。”古见刹道,“镇上人气太旺,你伤没完全好,如何能住。”他语气坚决,好像不容平笙吃一点亏,虽然那说话态度一如既往地讨人厌,但细想开来,却令平笙心动。 平笙在渡月桥口等着古见刹,那人入夜的时候才回来,递给他一块竹花糕,带着怀里的温度。平笙咬着竹花糕跟在古见刹后头,高处硕大的血月当空挂着,平笙心情极好,路过深冥河的浅溪,平笙玩笑似的说我走累了,明天再也不去镇上了。古见刹听到便转过身来,说累了吗,那我背你走吧。说着一弯腰,竟真的背着平笙往前走了。 百丈河面倒映着夜空,古见刹踩着雪白的石块从此岸走到彼岸,闪烁的水光中如置身繁星。平笙轻抱着他,心中有无数白羽在煽着翅膀,如一片蒲公英蛰伏在地,痒痒地却不知飞往哪里。 他将下巴轻搁在古见刹肩上,突问:“和尚,如有一天我不是妖了,你也不是和尚,你要如何?” “妖永远是妖,怎会说不是就不是。”古见刹静了片刻,道:“放心吧,即便你是妖,只要我还在,就会一直照顾着你。平笙……”他又道,“我会照顾你的。” 古见刹的话如一阵风在平笙的心口吹过,将那片蛰伏的白羽吹起来,扶遥着往无垠的天空远去了。 平笙想,这算是承诺么?他身来为妖,平生没爱过什么人,不知道什么叫海誓山盟。以已度人,只觉得这样一句话说出来了,就应该是海阔天空,矢志不移的意思。 入夜的时候古见刹主动要来抱着平笙,却被平笙拒绝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妖气再侵袭着古见刹,每日这样与他亲近,平笙真怕他连半年都熬不过。古见刹起初还怕他半夜会溜出去偷情,一晚上要起身看他七八次。平笙被他弄得发笑:“你怕什么,这春天都过去了……” 古见刹虽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仍不敢懈慢。如此过了十天半个月,平笙都睡得很安份,虽然有时听他左右碾转,羽衣悉簌之下常有难耐的呼吸声,但起码没再偷偷跑到哪里去。 平笙的伤在初夏的时候便好了,却是越发勤快地躲着古见刹,一天大半时间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即便如此,古见刹的身体仍在不停衰朽下去,他已在青海呆了够长时间,早该离开这妖氛厚重的地方。 平笙手里舀着竹米,在树荫下逗着几只红纹鸟。古见刹远远坐着也不走过去,眼里映着平笙的身影,心里压着越发深重的心事。 平笙喂完了手中的竹米便朝他走过来,笑眯眯地说你好几天没给我弄竹花糕吃了,今天去镇上给我买一点吧。古见刹抬头看他,说这初夏时节竹米长得到处都是,你刚不是还喂了一手,竹米都不要了,要那竹花糕做什么。 平笙没回话,伸脚踢了他一下,说你到底去不去。古见刹勉强笑着站起来,说去,我这就去。 古见刹去了镇里一趟,回来的时候那湖边已不见了平笙的身影。他本应习以为常了,这次却莫明觉得不安。于是放下竹花糕,立即寻着佛钏的气息找过去。 青海西面的深处传来动荡不安的邪氛,那处是阎琊的根|岤,生长在沼泽地里的魔物攻击力惊人,平常根本没有妖灵敢靠近到那边去。但佛钏的气息非常清晰,分明告诉他平笙就在那根|岤处。 古见刹往前急走,周遭地面震荡地越发厉害,远远便能望见无数如巨蛇般的魔肢在乱窜舞动,凶燥的魔吼声中,那沼泽地被搅得像是沸滚中的开水。 他站在盆地的岩石上居高临下望了一眼,竟在黑压压的阎琊中看到百丈羽光,那流光溢彩的色泽在这片疯狂丑陋的魔罗中异常显眼。 古见刹全身的气血几乎要涌要胸口,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朝下喊道:“平笙!你在做什么!!”底下的平笙没有回应,阎琊无数的黑色触根往平笙所在之处缠绕下去,渐渐就要将那羽光淹没了。 24化丹 !古见刹心下一惊,凌空而起往下直冲,带起的佛气倾天砸下去,撞到那根|岤处击飞无数断肢,黑色的触手四散飞出去,如腐烂的蛇身四处散落。一声惨吼,那根|岤处的阎琊尽数伸展开来,如被激怒的毒蜂倾巢而出。 那触根没碰到古见刹,突从根|岤深处窜出绚烂的羽光,那羽光瞬间煽开百丈之宽,带起的狂风将平笙从那根|岤处抛了上来。平笙凌空收翅,揽着古见刹落身到旁边的高岩上。 古见刹还没发话,平笙竟先怒了。“你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凌空攻击有多危险!回湖边去等我!”平笙说着推了一把古见刹,竟还想再一头栽下去。 古见刹拉住他道:“你想做什么?好端端地你刨这根|岤干什么!竟敢瞒着我!到时别又损了丹元!”平笙未曾见过他这般怒火炽盛的模样,一时怔住了,但却也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便道:“我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我不管你会不会有事!”古见刹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沼地深处的寂照子。”平笙拽开古见刹的手,一飞身又往下栽了去,古见刹临崖而立,看他化身金羽朝那根|岤深入进去,片刻又不见了踪影。 无数的触手追着平笙深入到沼泽地里,周遭突然平静了一会,古见刹一颗心提几乎提到了喉口,恨不得将平笙提上来狠揍一顿。他正想着,脚下岩台猛然一震,接着整个盆地如抽搐般地抖动起来。那根|岤处的无数阎琊被猛抛上来,带起的泥水如一阵黑雨。 古见刹低头看到层层叠叠的黑肢软软地浮上来,如被抽光了气力般静静躺在沼泽的泥巴地里,他盯着那根|岤深处,过了许久,从那阎琊的尸体堆地里突然挤出来一片金羽,接着又带出几十片,飘忽着如暗夜中的萤火虫。 古见刹松了口气,静等着平笙冲出来。但他等了一刻,眼看着浮在沼地里的阎琊又开始蠕动起来,那根|岤处却仍不见动静。 古见刹心下一慌,连忙落身下去。他站在|岤口,用佛力劈开阎琊的尸体堆,他现在顶着这凡胎,空有一身法力却不能化身深入沼泽里去,于是只能徒手去扒拉。 他将|岤口阎琊的断根清理了一半,竟从中摸到几缕头发,古见刹心下一揪,猛然挥手一扫,阎琊的断肢飞出去,露出平笙的头和半个肩膀。 平笙的头发已全散了,模样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古见刹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上拽了一拽,出乎意料地竟没有拽动,再用力下去,指不定会将平笙的身体拽成两半。他静下心来擦了擦他的脸,使劲摇了摇平笙。 平笙清醒过来,半睁着眼睛看他,虚弱道:“底下有东西拉住了我的腿……” 古见刹问:“是阎琊吗?”平笙摇了摇头,瞧那模样像要睡去似的,竟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不是阎琊……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它缠住了我的精魄……我没法……化身上去……” 周围的邪氛再次浓重起来,阎琊的尸首散落在|岤口四周,几数之后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平笙抬头看着古见刹,那妖瞳仍一如既往地流华姝丽,却是半阖着没有了精气。平笙没有说话,但古见刹分明听到他的声音。 “和尚,你走吧……” 古见刹抚着平笙的面庞,平笙与他四目相对,什么话也没说,只有妖瞳里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他身为青海妖王,如此不明不白地栽在这沼泽地里,叫他怎么甘心。 “别哭,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古见刹轻声安慰了几句,手扶着平笙的肩膀闭上了眼。平笙看到他身泛圣光,元神化为流金似的细砂从他身体里趟出来,汇拢在沼泽地里,慢慢渗入到泥沼中去了。 平笙心中一惊,这人竟将自己的元神与分离开来,这样的境况,如果半刻钟这内不能回来,古见刹的躯体便会因窒息而死。他已没了金身,如果这也死去,那他就再无可寄身之处了,到时元神将成孤魂,飘飘荡荡与那野鬼无异。 平笙万没想到这和尚会冒这样的险。古见刹的躯体低着头,伸手仍做着安抚的礀态,虽然那眉目从容浅淡,可面庞却因窒息快速呈现出暗沉的黑紫色。平笙剧烈挣扎起来,恨不得立即扎进泥沼中去将他的元神扯回来,但他的整个魂魄都被细细的束缚住,完全动弹不得。 那底下的东西抓着他,极有耐心地等着平笙的妖体失去知觉,不用多久它便能脱壳般将平笙的丹元魂魄都扯出来,一股脑儿拖进永不见日的深处去,最后成为滋养这些阎琊的养分。 平笙迷迷糊糊地想着,看着古见刹失去了知觉。 不想此刻突从深处传来一阵猛烈的震荡,整个沼泽一晃,平笙只感觉身体一轻,抓着他的东西在瞬间撤离了他的身体。他猛然清醒过来,抱着古见刹的躯体毫不迟疑地往上一冲,无数金羽喷涌而出,随着平笙的身形纷落在盆地的岩台上。 泥沼翻滚如巨浪,平笙一回头,便见一形如巨蛇的黑色阎蛟冲天伸展起来,伴着低沉如雷的魔吼,那触头上竟叼着古见刹的半透明的元神。 平笙飞身化为巨羿,从高处俯冲而下,锋利的鹰爪如弯刀般掐进那阎蛟的身体里去,那东西明显吃痛,立即撒开了古见刹。平笙急化金羽将那元神层层拢住,冲回岩台上便将其送回古见刹的身体里。他动用全身的灵力,手按在古见刹的胸口镇了一镇,古见刹没有立即清醒过来,平笙俯身在他胸口,发现他已恢复了心跳。 那阎蛟被平笙一击,有些伏软地要缩回沼泽中去。平笙回过头来,却是怒不可遏地再次冲了上去,他双爪钳住蛟身,硬将它重新拉了起来。那东西也被激怒,软如蛇身的触根刷然伸开两排细钩,那东西坚若金石,利若蜂虿,尾巴挑上来使劲往平笙身上缠。 寻阎蛟是阎琊之王,魔力非一般阎琊可比。常年伏潜在泥沼深处,平常的妖灵怕都不知道有这东西存在。 平笙片刻便被那东西缠得只剩一只翅膀,而无数金羽旋绕托着蛟身,那阎蛟也无法再深入到沼地里去。一蛟一羿无声僵持了片刻,突听一声鹰啸,无数白羽一涣,那蛟身如受重击般被抛到了盆地的草地上。 平笙的身体被那利钩穿刺了无数个血洞,却在片刻之后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那阎蛟在草地上如鱼似的蹦哒了几下,被平笙一爪按住七寸,锋利的鹰喙撕开蛟身,经脉血肉一股脑儿被扯了出来。 片刻之后阎蛟终于不再动弹,沼泽里的阎琊闻到那血腥的味道,发出呜呜的悲鸣声,却陆陆续续沉到沼地里躲着去了。 平笙收翼化回人形,坐在古见刹的身边低头细看了看,古见刹的脸上已恢复了血色,不过多久便会醒来的。平笙松了口气,心中如历天劫般不能平静,只觉得一身血气都在翻腾着一般。这感觉与那阎蛟没有半点干系,一切都是因为古见刹的缘故。 他和将古见刹抱在怀里,低头情不自禁地亲吻上去。他兀自耳鬓厮磨了一阵,突然想到什么,右手掌心一展,一颗泛蓝的的舍得在手中集结起来,这是他从那沼泽最深入寻来的寂照子。 这东西吃了真能化去他的妖丹吗?平笙左右想了一会,一口将那寂照子吞了下去。不想那东西入到咽喉里,竟如火炭般灼烧起来。平笙吃痛,急忙又将它吐了出来。 这寂照子佛气充盈,一整颗吞下去简直和找死没什么两样。平笙拈着想了一会,片刻后用妖力将那寂照分成无数碎片,他选了一小片将其碾成几缕砂气,顺着手脉推进自己的妖体里去。 寂照的佛气在他体内流窜,如无数细小的火苗在身体里燃烧。平笙却觉得这点伤痛可以忍受,于是用妖气压了压,起身抱着古见刹往回走了。 古见刹在茅屋的床上醒来,睁眼看见平笙,第一句话便问平笙有没有受伤。平笙笑着,说没有,你不是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有事。 古见刹松了口气坐起来,许久又道:“那东西没伤到你的丹元吧?”平笙道:“没有,我什么事也没有,你放心吧。” “以后你要什么,和我说就是,我会去帮你取来,不要再一个人孤身犯险了。”古见刹问,“你说你是去取寂照子,那是佛家修行而成的东西,你一只羿妖,要那东西干什么用?” “羿妖怎么了?你真啰嗦,我想要就要了,难道一定要干什么才行?”平笙莫明其妙地凶起来,“那阎蛟太厉害,我根本没找到什么寂照子,你就别问了!”平笙语气挺冲,古见刹不想与他做什么口舌之争,便很识趣地闭了嘴。 平笙看他不再追究了,便端着笑意坐在他身边,舀过他的手,将挤出来的白茅草汁涂在古见刹的伤口上。 他摸着古见刹的手捏了一会,毫无预兆地又有些情动,于是慢慢将身体靠过去,拉过古见刹的胳臂,用鼻子在他颈间蹭了蹭。古见刹侧过脸,那冰凉的嘴唇几乎吻在平笙的额头上,平笙抬头,用饱含爱意的眼光看他,那迷离动情的眼睛,美得像要流出花汁来。 平笙的呼吸急促,越发亲昵地抱住古见刹。古见刹以为他又想要什么,刚想伸出手去,平笙却突然坐直了身体,他看了看古见刹的手道:“等草汁干了就好了。”说完竟便起身走了开去。 平笙来到屋外,背对着茅屋站了一会,他皱着眉,片刻腹内一阵抽搐,猛然呕了一口。他下意识捂了嘴,事后摊开一看,竟是一手金色的汁液。平笙愣了一会,反应过来这其实是自己融化了的部分妖丹。 这寂照子果然是有些用处,竟能融化自己的妖丹而不伤他的妖体,平笙怔怔想着,手心里的汁液开始蒸发开去,化成无数闪耀的金粉往远处天空飘走了。 这是他多年的道行,日月修炼而成的精华,无数妖灵汲汲营营的追求,为了一个和尚,就这么放走了。平笙眼睁睁地看着,似有些不安,又似有些欢喜。 25法鎏 !古见刹在青海呆了快三个月,妖气侵袭之下,脸色已到了死人般苍白的地步。平笙让他去镇上沾沾人气,赶着他往人间走,但古见刹不担心自己死活一样地粘着平笙,自阎琊之事后,可谓是寸步不离。 平笙觉得古见刹的脑子已经坏掉了,但他有气无力的身躯之下,眉目依然那样清朗从容,好像即使他整个身体都烂掉了,也影响不了他丝毫。 平笙提醒古见刹:你只有这么一副躯体,烂掉了的话,你是会死的,魂魄元神也会永远消散,你要粘着我,来日方长,何必这么想不开呢。古见刹却不以为意,只道不必为我担心,一切过了五月再说。 平笙不知道五月有什么特殊的,但古见刹这么说了,便也只能盼着那五月快些到来,好让这和尚想通了快些离开青海。 古见刹在树荫底下坐着,醒来时问一旁的平笙:“什么时辰了?” 平笙抬头看那西落的太阳,说差不多快入夜了吧。古见刹轻叹着笑了一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离五月只有三天了吧。说着低头看着平笙,伸手摸了摸他头顶的细发,那眉眼温柔得渀佛能沁出水来。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平笙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忍不住却要嘲讽他,“别忘了佛祖教导你的,为艳貌所惑,最是痴愚。我的样貌你眼里装装就好,可千万别刻进心里去了。” 古见刹闻言笑了一声,低下头便要转过身去。平笙却突然捏住他的下巴转过来,转而道:“怎么不看了,这世间可不是所有妖物都这么好看的,你就多看一眼是一眼吧……”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多看一眼是一眼,古见刹想,人之间的缘分都是定好了的,能看几眼怕也早已注定,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平笙枕着古见刹的腿,抬眼看到远处崖上的桃花,初夏的时节,那桃花却开得正盛,他抬手一挥,那桃瓣便红云般飘下来,如一阵红雨落了两人一身。 古见刹伸手接着,掌心被那明润的粉色一衬,更显枯竭苍白。他将桃瓣拽在手心里,低头看平笙,心中莫明一动,情不自禁俯身下去轻碰了碰平笙的嘴唇。 这好像是古见刹第一次主动亲近,平笙愣了半晌,几乎想立即将古见刹压在身下,幕天席地做一场。但他顾及到古见刹虚弱的身体,只好硬生生将这念头压了下来。 五月的前一天天色特别阴沉,平笙早上的时候在湖里洗沐,上岸后半披着羽衣坐在树荫下晾凉,古见刹坐在屋门口,一脸平淡地看着平笙走来走去,整个早上连礀势都没有动过。平笙在水台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过了正午,那门前的古见刹仍雕塑般坐着。 平笙凌湖走过去,说我去林子里找点竹米,古见刹抬头看他,嗯了一声,说快去快回。 平笙转身入林,古见刹便在屋门口等着,不想过了三个时辰,那天色已入黄昏了,平笙还没回来。古见刹心下慌乱起来,没像平时那样继续等下去,而是循着佛钏的气息寻到林中去了。 林中深处有片小竹林,古见刹察觉到平笙就在附近,却是四顾不见平笙的身影。他唤了一声,林中寂静没有回应,他突然没了平日里的从容,又唤了一声“平笙!”那声音颤抖着,还带着几丝怒气。 “臭和尚。”头顶传来清冽的笑声,古见刹抬头一看,突见一袭旖旎的绚光飞扑下来,古见刹伸手一接,倾天的羽衣云似落在他头上,又如流水般滑落下去。平笙双手圈着他的脖颈,身体轻得如风一般。 平笙笑着,古见刹突然将他紧抱住,闭眼轻道:“我以为你跑哪里去了……” “我能跑哪里去啊。”平笙轻揽着他道,“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吗……”古见刹闻言身体一顿,轻嗯了一声。 两人这么抱着,半晌也没人说话。平笙有些奇怪,这和尚何曾对自己这么依恋不舍过,心下却又不免觉得欢喜。他伸腿一蹬身后的树干,一下便将古见刹扑倒在地上。 渐入黄昏的竹林,枝叶掩映如深暗的墨画,平笙的面庞近在咫尺,明墨重彩地漂亮着,那妖瞳盈满温柔的笑意,如勾人引魂的狐媚眼儿,一眼就要将人吸进深渊里去。 古见刹闭上眼,感觉平笙的鼻尖在自己的脖颈上蹭了又蹭,来回间气息滚烫如火。他一时难以自持地心动起来,一个翻身将平笙压在身下,失控般朝他狠狠吻了下去。平笙屈起双腿,膝盖轻碰在他的夏体上,意外发现这万年无波的人竟起了反应。 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叙的喜悦,面庞融成桃花一般的□,身体软如蛇肢,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朝古见刹迎合上去。古见刹耳边听到他轻弱的呻吟声,混沌中脑子好像断了弦,下身一挺撞开平笙的双腿,却是在下一刻才发觉自己竟忘了脱衣服。 古见刹愣了一愣,从平笙身上翻下来躺在一边,抬头看着高处的斑驳的光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平笙不知道他笑什么,只知这和尚的□已被挑起了,决不能半途停下来,于是软软覆身上去,三两下扯掉了自己的胸襟。古见刹凝望着他,笑声渐渐敛了下去。平笙看了他一眼,挥手将羽衣凌空一抛,那柔软如云的衣服化成百丈宽的衣被,如霞似的将两人盖拢住了。 无风的竹林暗沉如水墨,那薄霞的羽衣下,依稀可见两人抵死缠绵的轮廓。月上中天后,那衣被重化为羽衣附着回平笙的身体上,平笙乖乖绻绻在古见刹怀里,睡得如猫一般。古见刹理了理他额前的湿发,指尖在他眉尖落下几重咒印,平笙梦中皱了皱眉,片刻后却睡得更沉。古见刹用力将他抱进怀里来,五指掐着平笙的肩膀似要将他揉进血肉里去,这相依相亲的情境,却让古见刹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平笙从没感觉如此疲累过。 他半昏半睡着,迷朦中感觉有人抱着他将他放在什么地方。他的身体感觉到刺骨的冰凉,身下并不是茅屋里的草床,也不是什么枝丫草地。平笙想不起来这应该是哪里,周围的气息陌生得令他难受,冥冥中向他昭示着危险。 平笙轻弱地呻吟了一声,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就算一夜纵情,也不至如此乏力的境地,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平笙鼻间闻到燃香的味道,好似寺庙中供佛的香烛味。 “平笙……把药喝了。”平笙感觉自己的脖颈被轻轻扶起来,他闭眼皱着眉,昏迷中却识出这是古见刹的声音。他心下稍安,那冰凉的碗沿触到他的嘴唇,他便毫无戒备地张了嘴。 那药灌进他的身体里,却如火烧般灼痛起来。平笙发出难受的痛哭声,发现身体越发沉重下去,丝毫动弹不得。 剧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一半,他听到有人围在他周遭不停地说话,远处传来急促的木鱼声,嗡嗡的念经声夹杂其间,听在耳里让他耳目混沌,头痛欲裂。 “和尚…… 和尚……”平笙用尽全力呢喃着,却不知这呼唤都是在梦中喊的。 平笙惊恐不已,极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呼吸着此间的气息,陌生中带点隐约的熟悉,他心中一顿,这气息……分明是玉殊塔的佛气! 倏然一道剧痛划过,平笙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一刀从胸口划开了,有人使劲往两边拉扯他的血肉,甚至有人在试图掰开他的肋骨。 剧痛中他想用妖力将那伤口愈合上,但却发现自己被封了妖力,如同按在砧板上的鱼,一丝反抗的气力都没有。 平笙疼得冷汗直冒,有人轻拭了拭他的额头,轻声叫着“平笙……平笙……”说话间,他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平笙明显感到自己的胸骨被人弄断了。 突有人问:“方丈,这妖丹怎么只有半颗?”那声音慌乱着,带着抖动的尾音。 平笙心下一惊,周遭突然静了片刻,听一人道:“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着他养好了伤。我寸步不离地……他怎可能只有剩半颗妖丹……不可能……”那声音带着扭曲了的声调,但平笙几乎立即识出这是古见刹的声音。 他的心如受重击般碎开,周遭的剧痛似乎瞬间都消失了。他突然明白过来,古见刹所有做为,全是为了他的丹元。 剥肉拆骨算什么,古见刹一句话,简直让平笙觉得自己死了一遍,连尸骨都要化成地狱里的尘埃碾碎在他脚下。 难以遏制的怒火烧穿了平笙的理智,他双手一握强冲禁制,身上的妖力瞬间成倍爆发开来,周遭的咒印被冲破,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祭台周围的僧侣被这股强大的妖力震开丈远,符印满开飞舞,佛灯通明的玉殊塔门口,法鎏池中的圣火燃得正旺。 平笙半跪在祭台上,游龙惊凤的羽衣衬得他身如神衹。而胸前血肉迷糊,鲜血漫地,又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古见刹转地身来,手中妖丹化成轻烟快速融回平笙的妖体里去,他眼睁睁看着他的伤口快速愈合起来,并没有出手阻止。 平笙抬起头,发下是凌厉冰冷的妖瞳:“古见刹!你欺骗了我!” 26决绝 平笙话音落下,一阵强烈的妖气朝门口的众僧快速压下来,众人被逼退数步,古见刹一扬手,佛气如金莲罩下,两气相撞,涣开漫天红黑色的灰烬。 古见刹抬头望他,眉目慈悲清淡,双眸映着千丈佛龛,如水光涟涟温柔。他道:“平笙……”那声音如同许久以前他站在树底下,抬头望梧枝上的他,说平笙,回家吧,天已经那么晚了。 平笙愣了一愣,几乎在一瞬间盈满了眼泪。 “和尚……”他轻声低喃着,身后圣火燃得疯狂,衬得他如涅槃中的凤凰,“和尚……你为何骗我呢,为何骗我呢……你要我的丹元,可以直说啊,我未尝不会给呢……”他不过自言自语,这些话未出口便已淹没在玉佛塔呼厉的风声里。 “平笙……”古见刹又唤他,平笙低头看他,还指望着他能立即说声抱歉,不想那人却问:“你剩下的半颗妖丹呢?” 古见刹道:“把另外半颗妖丹交出来,留下完整的丹元,我放你一条性命。” 平笙哈哈而笑,那笑声在塔内回荡,震得塔顶的灰尘细石簌簌而落。落在祭台上的佛阵早已被冲破,平笙一挥手,那结界便如玻璃般裂开来,金色的碎片落下,化成璀璨的水光,未及落地便便被吹散了。 妖风撩起古见刹的衣袖,那白色圣洁的沙曳下,可见泛着冰色的刀柄。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有佛尊从看不见的高处落下来,啪然在古见刹跟前碎成粉末。 古见刹伸手入腰,缓缓将戒刀抽了出来,那银光如一线白雪闪映在平笙眼里,如直接在他心口扎了一刀,将最后一点想念不舍都剐得干干净净。 平笙眼神一冷,毫无预兆地突从祭台俯冲下来。他一身妖气全开,刀刃般的厉风落下来,却不是对着古见刹,而是塔中数十个镇阵的武僧。古见刹还没反应过来,但觉身周一片血雾爆炸般散开来,耳边一阵扯肉拆骨的声音,连惨叫都未听到一句,那数十僧侣便成了一地残骸。 纵然古见刹与妖打了数百年的交道,也未曾见过如此残忍决绝的杀意,一时只觉眼前这羿妖全然不是平笙,他将手中戒刀直抛出去,平笙凌空而立,不知是没有料到还是防备不及,竟被一刀直接贯穿了腹部。强大的刀气带着他的身体往后急扯,碰然一声巨响,竟将平笙钉在了百丈高处的塔壁上。 平笙低头看了一眼古见刹,仰天一声鹰啸,一阵壁石滴落,平笙竟连刀带人往古见刹再次俯冲下去。他六翼齐张,压下来的气流如潮浪般冲撞在身后的法鎏池中,将无数火利子被高高抛起。古见刹静身而立,待到跟前出手在平笙胸口拍了一掌,右手一握,猛然将戒刀从他腹间抽出来,却不防平笙顺势旋身收翼落在他身后,古见刹刚转过身,便见他的利爪已逼到自己的门面,他躲之不及,瞬间竟被覆住了半张脸。 古见刹只觉上面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平笙已经收回了手,他一摸面颊满手是血,一揉眼眶心下不免一惊:平笙竟一手将他的右眼挖了下来!他退后几步,连忙挥手在周遭落下结界。 塔壁诸佛正在火燃烧,落下的火星如烟花四散飘荡。平笙手心一握,掌心流出一阵黑紫色的轻烟,再展开,古见刹的眼珠便不见了。 平笙轻笑着看着古见刹,谁让这和尚骗人呢,那眼睛的温柔多情是骗人的,古井无波也是骗人的,等他将这和尚另一只眼也挖掉,看他还怎么骗人! 平笙冲上去,用妖力撞开古见刹的层层结界,那利爪眼见着已触到了古见刹另一边的脸,不防突觉背心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仰头尖叫了一声,瞬间竟扑跪在古见刹跟前。 他竟忘了,他身上还有古见刹落在他身上的佛钏,那东西通过经咒制禁着他的双翼,他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古见刹半跪下身来,伸手托起平笙的脸,问:“另半颗妖丹呢,我要用它来镇塔。” 平笙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片刻之后抿起嘴角来:“和尚,那半颗妖丹已经没了,你即使杀了我,也找不到了。它被我化去了。” 平笙摸着他的手,声音如深爱的情人:“我想与你在一起啊,可我是妖啊,我的妖气会害死你的。我妄想成为凡人,所以把妖丹化去了。你干得好啊,现在杀了我还有半颗,要知道如果再迟些,连半颗都没了。”他说着低下头去,双翼萎顿下来,铺陈了一地的紫玉流金在火光下如仙辉浮升。 门外有着红衣袈裟的和尚扒着门沿往里望,妖气弥漫之中朝里头大声喊话,陆续又有武僧顶风进到玉殊塔里结手起阵。 方丈,快斩了他的双翼!古见刹静看着平笙,耳边听到杂乱的催促声。古?pgt; 簿层读似蹋挥山袅私羰种械慕涞叮钦菩牟恢问币岩黄k?pgt; “你走吧。”他突道,“永远别再回来。” 平笙抬起头,眼中似的迷惑。“和尚……”平笙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刚想说什么却被古见刹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即便是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我心也从未背离过佛祖。” 平笙愣了一下,只不过片刻却又笑起来,那笑声压抑在喉间,不似平日清冽,却如同魔音般怵人。“我怎么这么傻呢……”平笙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深恨,骤然一挥手,凌厉的妖气将古见刹逼退了数步。 “古见刹!”平笙强行张开双翼,身后的佛钏掐进血肉里,鲜血如水般漫出来,悠悠铺在玉殊塔的地宫上,“我要你为今日所事付出代价,我要你后悔莫及!生不如死!” 话音落地,地宫中囚禁着的妖物突然爆动起来,平笙妖血浸润在冰地上,丝丝如水般渗透到地宫里去,万妖如碎鱼般游上来,冲击着玉殊塔的地面,如地狱中的饿鬼拼了命地呼喝。地表震颤,塔顶佛气倾开盖下来镇在地宫上,竟不能逼退妖灵一步。 古见刹连忙撤除佛钏之力,他想阻止平笙再流血,但即便他这么做了,地面上的血仍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弥漫开来。古见刹突然意识到,平笙是想以妖王之血为饵引出妖灵的魔性。 戾气森然,狂风大做。平笙手中幻出一青皮的木枝,古见刹透过纷乱的风水望去,开始以为是平笙的梧桐笛,定睛一看,却发现那竟是一条遏迦木。 古见刹心下一惊,大声道:“平笙!”平笙闻言抬眼看他,眼中流露复仇的快感,他将那遏迦木握于手心猛然杵地,那冰地涣然漾出层层涟漪,竟于面前开出丈许缺口。 地宫表面的妖血如漩涡般涌进那缺口里去,哗然一声涛响,无数妖灵从那缺口争先恐后窜出来,如一条势不可挡的的巨蛇直冲玉殊塔门口。冲出来的妖灵带着妖王之血,轻易破了门口的结界往暗夜中四散开去。 古见刹大怒之下伸手一挥,带出的佛气将平笙击得跌落丈外,那遏迦木被甩出去,鬼气弥漫之中不知被吹到了哪里。古见刹奔出门外一甩沙曳,几尺化百丈,那白色的袈裟如天般将塔门拢住,但无数妖灵陆续撞上那袈裟上,将平笙的妖血沾上去,袈裟便在那妖血的浸润下越来越薄,眼看便要兜不住了。 门外众僧冲进玉殊塔,佛阵重启,便有着灰色僧认的武僧手持伏魔链朝平笙逼近过来。平笙身受重伤,妖血没了一半,脸色苍白之下连起身之力都没有。此时塔顶又一阵佛气压下来,众僧瞧准了时机,趁佛气汲身而过时将那索链往平笙缠绕过去。 五条伏魔链将平笙缠得喘不过气来,平笙正扯着喉间的索结,一红衣和尚突捡了古见刹的戒刀走过来,近到平笙身边举刀便朝他的双翼斩了下去。 平笙连忙低头闭眼,不防耳边一声惨叫,咔然几声,那索链竟断了开来。平笙睁开眼,但见眼前立着一双黑遒如松的脚。他抬头往上一看,灰铠黑甲,竟是罗灱在对着他笑。 “小鸟,好久不见。”他打量着平笙,在妖呼鹤唳的狂风中用无比亲切熟稔的语气道,“哟,你换毛了?这身不错啊,什么时候换的?” 平笙垂着眼,一声不吭的。罗灱将他扶起来,一甩手背在背上。 门外古见刹冲进来,一眼见到了罗灱,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便抱着平笙化身黑烟,融在一众妖灵中往外冲了出去。门外袈裟嘶然开了个口,下一瞬间便化成飘着火星的灰落在地上。 罗灱抱着平笙回到青海,没去万妖窟,只在深冥河的浅溪边就停了下来。平笙满身鲜血,罗灱与他说了几句话后说我帮你洗洗吧,话音落完便毫不客气地将平笙扒了个精光。 平笙被他半身浸在水里,死人似的动也不动。他看到远处河里雪白的溪石,想到古见刹之前背着他过河时说的话,他说:平笙,平笙……我会照顾着你的。 “小鸟,你怎么不说话?”罗灱捏了捏他的脸,“那和尚伤你心了?” “说实话,我挺开心的,我想说你这不是活该么。”罗灱说着笑了几声,转手又捏了捏他的脸,“我还以为你们这恋情有多伟大,冲破禁忌,不顾一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时结局了。” “哎……”罗灱叹息道:“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27渡情 平笙趴在水里,雪白的脸搁在青鸀色的水石上。他身体一动不动,伤心爱恨之情却激烈涌动,让他呼吸不能,连眼睛也染得通红了。 罗灱带着说笑话的口气在一旁喋喋不休,平笙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平笙,我跟说你个发生在平焰魔窟的真事,这事开始很美好,后来很糟心,结局很恐怖。” 罗灱道,“几千年前平焰山有一魔王名为常随,此魔所过处花死水枯,民不聊生,却奈何所向无敌,神佛皆不能制。”他说着咳了一声,又道,“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那女人用美貌引诱了他,跟他上了床,将他深深迷住了。等那魔王爱上了她,那女人却突然说要走。魔王舍不得她,那女人勾引他,说那你便随便我入了我教,随我信仰,不再危祸人间,常做善事,这样,你我便能长长久久在一起。魔王没办法,傻乎乎就答应了她,自此放下屠刀,改名夜迦。你知道恐怖之处在哪吗?” 罗灱转过头来看着平笙,用忍俊不禁的语气说,“因为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观世音’……” 罗灱说到这,噗地一声哈哈哈笑起来,那笑声爽利,好不开怀。 “我知道那和尚,他一旦决心要渡你,就会天崖海角地追着你,抓住了关在地底下,整日念经给你听,嗡嗡嗡,嗡嗡嗡……他便是能?br /gt; 禁色 荷包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8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8部分阅读 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你不爱他,他便以强以势来渡你。你爱他,他便以情以欲来渡你。将你吃得死死的,让你低头臣服,皈依佛门,再不敢干什么坏事。你看那雪女,便是最好的例证。那和尚哪……真是心狠计毒。傻鸟,你以为他爱你,其实他只是要将你踩在脚下做他的升阶浮屠!” 平笙趴在水里,仍一动不动,他觉得恶心混沌,简直快要魂飞魄散了。 “□,空即是色――你听过比这更扯的话么?但和尚却信这个,这世间怎会有和尚这种东西,简直是逆了天了。”罗灱的手在平笙□着的肩膀处滑了一下,立即有红色的血红缠绕在他的指尖上,那红色鲜艳明润,看上去十分美味。 他抹了抹嘴唇,歪头看了一眼平笙,问:“你怎么不笑啊平笙,来,笑一个~”他说着捧过平笙的脸,在他两颊上捏了捏。平笙的面庞细嫩嫩的,一捏好像能掐出水来。罗灱被关在地宫这么长时间,面对的不是牛头马面就是阴魂厉鬼,好久没有体味过这般温香软玉似的手感了,他笑看着平笙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又捏了捏。 平笙紧紧闭着眼睛,他两颊都被掐得极痛极红了,不得已睁开了眼。罗灱看他眸眼流金,哟了一声,他以为平笙经过昨夜一场奋战,伤躯早已不能动弹了。却不防平笙突然抓了块石头砸过来,罗灱反应不及,被平笙一石砸中,竟?地仰身跌了一屁股。他伸手一抹,已是一脸血。 “你个傻鸟!你在玉殊塔暗算我的事还没跟你算呢,你竟敢打我!” 平笙不理他,扶着溪中的石头站起来,被甩脱在岸边的羽衣化做一团缤纷五彩的烟云,悠悠往平笙的身上的拢了过去。不想跌坐在水中的罗灱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平笙,他双手齐用,三两下竟又将平笙的羽衣扒了下来。 平笙气极,怒喝道:“罗灱!你想干什么!”他这一喝,竟自己噎出了一口血。 罗灱却毫不在意,只哈哈笑着往上滑退了几步,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平笙的□的身体,道:“要衣服,来舀啊。”他将手上的羽衣甩了一甩,兴致勃勃地撒泼:“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平笙差点被自己一口血给呛死。恨不得掉头栽下水去把自己给溺毙算了。罗灱见他不动,便站在岸上盯着他的身体看,眉飞色舞,那嘴巴歪着,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瞧你这般美妙的身体,说不定那和尚也动过心吧。”罗灱兀自静了片刻,喃道,“没有羽毛的羿妖变身后是什么样子的?”他思考了片刻,忍俊不禁道,“大约是白斩鸡一般的味道吧……” 平笙虽无平常人的羞耻心,此刻被他这么盯着随意意滛,虽然面庞上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但两颊都要红到脖子根处了。 他真是又气又恼又恨,伤心欲绝。都是因为古见刹,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呢,好似生来就是要让他历劫的一样。偏得他一个就算了,还带来了罗灱这个瘟神,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这两人轮流折磨着他,羞辱他,弄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平笙抚了抚额头,一想到古见刹,呼吸突然急促,胸口似有团火压着冲不出来。他抬眸看了一眼岸上的罗灱,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嘭地一声便往身后水中栽了下去。 罗灱看他半天没有动静,便走到岸边唤他。平笙浮在水中,黑长的头发如茂盛的水草掩盖着身体,那若隐若现的面庞早没了生息。 罗灱无奈地走下去,拽住平笙的脚踝将他往岸上拖。他行了百米,平笙的□的脊背砺在碎石上,所过处留下一片混着血色的水迹。 罗灱对此毫无察觉,他行到一处鸀茵地上,撒手放开了平笙的脚踝,将羽衣往平笙身上一披,蹲下来仔仔细细端详了平笙几眼,又忍不住在平笙脸上亲了一口。 他不知道平笙会不会就此死去,如果平笙死了,身体丹元将随风消散,几千年的道行多么可惜,不如趁着没死时将它挖出来吃了。罗灱这般想着,食指便抵上了平笙胸口,那利如锋刀的指尖一用力,如划豆腐般撕开了一个血口。 可是这样吃了,他便再看不见如平笙这般美丽的面庞了。不对,青海之内,妖物横生,要寻漂亮的脸面有何难处?便在那沼竹林里,便有无数貌美倾城的狐女。罗灱想,可他却讨厌狐女身上那股味道,到底不如平笙身上的来得好闻。 罗灱想,原来自己舍不得它,真是慈悲心善啊。慈悲心善,他想此处心中一抖,什么时候他沾染了这样恶劣的品质,于是又用力往里抓了抓,那里有平笙的丹元,在血肉中浮动着流金般的光泽。 可他看了一眼平笙的脸,仍停住了。吃还是不吃,什么时候也成了一个问题。罗灱想,他对平笙绝对是真爱。这样美丽的东西,那和尚怎会不动心呢?他想到古见刹的佛心舍利,说不定哪天可以用平笙换那和尚的佛心。 就揣着这些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罗灱收回了手,他将平笙的伤口抚平,抱着他化烟往高处的峦壁去了。 罗灱觉得自己爱着平笙,但平笙没日没夜地沉睡着,不过半个月就耗光了罗灱的“真爱”。平笙已经醒了,但半阖着的眼眸依然无精打采。罗灱说话他不理,罗灱唱歌给他听,他只会一甩尾巴,用尾翼把自己整个头都包住。一整天都不露个脸。 “其实挺无趣的……要不还是把你吃了吧。”罗灱看着平笙,用手将平笙头上层层叠叠的羽毛拨开,罗捧住他的脸,笑道:“吃之前让本魔罗先爽爽?”他说着又云撕扯平笙的羽衣,平笙睁开眼睛用妖力震开他,罗灱退了几步,却被撩拨得更加兴奋,他再次扑上来,不防平笙突然张开身体,绚光一涣,上来猛地掐住了罗灱的脖子。 那劲力几乎要将罗灱的脖子瞬间掐断,积压了数十天的怨缀,连同对古见刹的那份痛恨都撒在了罗灱身上。罗灱后退着被推到峦口,他看出来平笙想把他从这处推下万丈深渊里去,他脚下猛然一顿,生生将身子卡在了悬口上,乱石簌簌滚落下去,却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还好平笙身受重伤,否则这一推他定然止不住,他虽身为魔罗,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毫无准备的话,也是会受伤的,心会受伤的――就算只害割破了个指头,也会寒心。 罗灱回抓住平笙的手腕,几乎毫不费力便让平笙撒开了手。平笙还想来抓他,罗灱本能拍了一掌,这一掌并不重,却正中平笙的腹部让他猛跌了出去。 平笙呯然磕在岩壁上,慢慢滑落下来,他捂着腹部又绻起了身体。平笙想:自己是多么愚蠢,竟然为了一个和尚化去了半颗妖丹,他现在的道行,哪里还是罗灱的对手。他曾想做人,因为那和尚许诺会照顾自己……照顾,多么可笑啊,那人现在在哪呢? 罗灱又走上前来,他摊开平笙的身体,故做担心地问:“平笙平笙!你怎么了!我伤到你了?”他低头见他捂着肚子,又忍俊不禁道:“难道是动了胎气?哎哟我的平笙……”罗灱道,“谁叫你与那和尚苟合的。” 平笙不说话,罗灱一愣,道:“难不成你真与那和尚苟合了?!” 平笙侧过脸,他现在若还有气力,定要起来拍飞了这多嘴的魔罗,拍不死他,拍死自己也好。罗灱却不管平笙此刻所想,他一边叹气一边剥起了平笙的衣服,他已打定了主意,准备今天好好与平笙缠绵一番,欢愉之际,再挖了他的丹元吃掉。罗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动了,再一次觉得自己对平笙是真爱。 洞外突得吹来一阵冷风,罗灱落在平笙胸口的手停了一停,他听到身后冰来风冻的声音,咯吱咯吱地轻响,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结成了冰块。他心中一惊猛然发力,无数破冰便呼啸着飞出了洞口。 罗灱立身洞口,看那冰水凌空集结,慢慢化出一女子的模样,冰肌雪肤,正是玉殊塔里的雪女。 一方春桃之景顷刻成了严冬之寒,放眼洞外皆是鹅毛大雪。雪女的目光越过罗灱落到洞里的平笙身上,开门见山地喊话:“平笙!古见刹将死了,想见你一面!你快随我去玉殊塔!” 平笙听到侧过脸来,眼中却是无动于衷的死寂。 “这一听就是个阴谋,一次没杀死,想再来第二次吗。”罗灱笑起来,倚在洞边,打量着雪女,道,“放过平笙吧,他只是一只傻鸟。” 28返照 雪女一劈手,一阵极寒的气流直袭罗灱胸口,罗灱连忙侧了个身,那寒流击在岩壁上,四散而开往平笙所在处荡了过去。罗灱眼疾手快,挥手蘀他挡掉了。 “平笙是我的坐骑,他要去哪,必须经由我的同意。那和尚要见他,就请舀出点诚意来。派你一个泼妇来哄骗算怎么回事?”罗灱甩了甩额前的几缕毛发,道,“他全身也就一颗佛心舍利值衬着点,你让他舀佛心舍利来换。” 雪女自然知道罗灱,他为魔几千年,执着的也就是这么个念头:夺了古见刹的佛心,成为万魔之王。传说古见刹是万骨妖窟里开出的菩提所化,其心有神佛之力,用了所向无敌。其实他并不见得有这样的上进心,只不过热衷看那和尚痛苦。古见刹在玉殊塔弹压了他近千年,如今他终于翻身做了主人,怎么好意思轻轻松松让古见刹好过。 “就算他把佛心双手递到你面前也没用。”雪女道,“佛心乃大爱之心,你这丑陋罪恶的身体容得下吗?” “哎哟哟……”罗灱笑起来,“你漂亮,你善良,你冰清玉洁。那和尚将佛心双手奉给你近几百,你容得下过吗?我知道我用不了,但又如何?我就是要了,回头放锅里用油炸了炒着吃焖着吃,你又能怎么样?” 罗灱道:“死乞白赖地讨过来,却用不了,又只能重新放回金身里,没日没夜地守着玉殊塔,一守几百年。我在地宫下看着,都不知笑死过多少回。” 一句话戳中雪女的七寸,她几乎是怒不可遏道:“那佛心并不是讨来的!是他心甘情愿给我!他爱我!” “哈哈哈哈哈!”罗灱道:“你又要把我笑死一回!他爱你?那我情愿他爱这只傻鸟。今天他能骗到一个雪女,以后还会骗到第二个。今天死了一个平笙,明天他又能勾搭到另一个。多一点温柔,加一点甜言蜜语,不灰吹灰之力便将你们这些毫无心机可言的妖物收拾得服服帖帖。” 平笙静躺着,闻言如受寒般绻了绻。 “啊,幸好我魔族生来没有七情之感,所以我才能看得这么透彻。也还好我生得丑陋,想来那和尚也没有勇气来诱惑我。”罗灱看着雪女道,“那可怜的和尚,如今终于要死了。等他用血肉元神重塑了金身,重镇玉殊塔之刻,就是他彻底泯灭之时。雪女,你守了几百年,终于把他守死了。” “你住口!你住口!”雪女幻出冰刀朝罗灱劈过来,罗灱看到雪女跳脚的模样真是开心不已,几个翻身侧躲,嘴上仍不停地说笑:早说过了,这人嘴贱起来是无论如何停不住的。 自罗灱第一天被关进玉殊塔,他就看出来塔中的雪女与古见刹有□。他早不看好这一对,之后漫长的时日里,他逼不得已,亲眼见证了两个人相互拖磨的过程,现如今这苦情大戏终于要落幕了,而且是以他预期的悲惨方式,这怎叫罗灱不高兴,他简直高兴得要哭了。 “他即从万妖从中生的,也应在万妖从中死。那玉殊塔眼看着就要塌了,他以身做镇也是该然。”罗灱道,“哎……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何必动怒呢!你现在赶紧回去,说不定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向他讨得一个许诺:他这辈子对不住你,实在无法违心爱你。来世他不为僧你不为妖,转叫你是风儿他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雪女劈得累了,终于停了下来。她静静看着罗灱,突然扶住岩壁捂脸呜呜哭了起来。她哭道:“平笙……你就去见见他吧……我求求你……” 平笙自始至终绻着身体,雪女哭了一会,才听平笙道:“他真的要见我?”隐在羽衣里的面庞突然睁开了眼,那眸色锐利冰冷,竟不见之前的伤心。 “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去见他。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我那样欺骗了我,我不能就这么迷里糊涂地算了!”他说着突然起身,毫不犹豫纵身从悬口飞扑出去! “平笙!”罗灱伸手拽他不及,低头只见深渊处有百丈羽翼应风而开,如一片霞光快递往西消失了光影。 “好只傻鸟阿……”罗灱不由感叹,去看一旁的雪女,却见她身化寒雪追着去了。 平笙在子夜时分到得玉殊塔,那山面处处燃着火星,玉殊塔半个塔身都已坍塌了,整个塔身皆浴盖在雄浑的火色里,如一块即将燃尽的巨大黑木。 平笙看到数百的我闻寺的僧侣在塔周结阵而立,却没有在其中看到古见刹的身影。他收翼落身下去,无数琉璃色的轻羽四散开去,将四周弥漫的凡火驱褪了。 所有僧侣的都转过头来看他,眼中倒映着夜色火光,将每个眼神都染得怨毒可怖。平笙却是视若无睹,那塔中燃烧着的是法鎏池的圣火,炽热地映照着他的面庞。 那本是为了炼他的妖丹而升起的。平笙的妖眼透过那弥天的红色火焰,却看到古见刹端坐其中。 如他第一次在玉殊塔里见到他的金身一般,从容眉,淡垂目,嘴角含笑。好似他千年万年一直便坐在那里从未离开,从未遇见过任何人,也从未有过任何爱恨波澜。 他没有得到自己的妖丹,竟真的准备以身坐镇么?这塔中万千妖魔,就这么值得他牺牲性命修行去桎梏,哪怕灰飞烟灭粉身碎骨?! “古见刹!”平笙一瞬间只觉得恨极了他,他张开羽翼朝那万丈火光中扑过去,但他还没接近玉殊塔的阶门,便被一股强大的佛气弹压了回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只有半颗丹元的缘故,只觉得那佛气是从未见识过的强盛凌厉,几乎要将他剩下的半颗丹元给击散了。 他侧身坐起来,捂着胸口看那圣火中的和尚,那人闭目安然,连眼皮也未动过一下。 有僧侣突然冲出来喊话,结阵要将平笙制住。平笙的耳边扰盖着木鱼声,如索命的诅咒声声急促。他奋然站起来长啸了一声,一股强大的妖力如海潮般波及出去,瞬间便击溃了降妖阵。 “古见刹!古见刹!!”平笙朝玉殊塔再次冲将过去,佛妖两气相抵,火势如遇强风般往后仰了一仰。平笙强行冲破佛气的结界落在玉殊塔的半檐,煽动的巨翼将无数火星抛飞出去,几乎耀光了整个夜空。 “我不准你就这么死了!”平笙声嘶力竭地朝古见刹喊话,“我的半颗丹元,你把我的丹元还给我!!”他明知自己的妖丹不是被古见刹所夺,古见刹有天大的本事也还不了他的妖丹,但他仍是遏制不了要将古见刹碎尸万段的冲动,他这样恨他,冲天的怒火无处发泄,他要让古见刹再站在他面前,他要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跪着哭着求他的饶恕!他要让神佛妖魔都知道,这和尚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这人这样欺骗了他,却准备这样安静地死去?! 平笙化身巨羿,如刀的利爪落在玉殊塔的檐骨上,燃烧的圣火灼痛着他的身体,他却浑身不觉,疯了一般撼动着塔身,檐石不断滚落,那剩下的半个塔身眼看就要倾倒下去。 突来一股寒冰之气击中平笙的胸口,携着平笙从百丈高处急落,呯然砸在了玉殊塔前。 那寒气急旋化身雪女,平笙平躺着,如被抽光了气力。 “古见刹没说过想见你。”雪女低头走上来,手中长刀划地,“是我,是我想要你的半颗丹元,才欺你来此。” 平笙看着这个一直追随着古见刹的女人,突得笑起来。“半颗妖丹镇不了这整个玉殊塔,救不了古见刹。” 雪女不知道他是心什么样的心境发出这笑声。只道:“半颗丹元是救不了,但总可拖一年半载的时光。平笙,古见刹的金身是你所破,他今日之果是因你而起。你献出你的丹元,就当赎罪,难道不应该吗?” 平笙闻言不语,眼里只有冷笑和不屑。雪女手中舀着古见刹的戒刀朝平笙胸口直刺下来,平笙突然煽翅而起往高空而去。雪女岂容他的逃生之处,直冲上去挥手招来漫天冰雪,使出全身之力追杀过去,平笙被风雪阻住了去路,一回身,那戒刀的刀尖几近寸尺,他心中盛怒,空手抓住了刀刃,他妖力全开,正值雪女猛然发力,两所相撞,那戒刀竟如普通刀剑般迸碎开来。 两人同时的退了百久,平笙受伤在先,毫无后力可借,雪女招手浮住那戒刀的碎片,用妖力朝平笙震飞过去。平笙不及扫架,那刀片便直直刺入了他的身体,竟一片没漏。 雪女趁机欺身上去,以风雪缠住了平笙,她一手伸进平笙的心口,强制聚拢平笙的丹元,然后猛地拉了出来。 平笙啸了一声,声音之凄惨可怖,令人闻之胆寒,有流金的水色迸出,如血般溅落在平笙的脸上。雪女推了平笙一把,平笙便如脱骨的木偶般从千丈向处直直坠落下去。 罗灱一直在远处静看着,那美丽的平笙带着缤纷如花海般的羽翼,如云霞从天空倾倒下来。那影像美得惊心动魄。他开始就没出手,只因为觉得看雪女和平笙相斗,不管任何一方死了,都会比“救平笙”来得有趣。如今平笙死了,他面无表情地静看着,心中似有触动,但却不知是为的什么。 他似乎应该是对平笙的丹元感兴趣,现在应该上去夺了雪女手中的丹元来个渔翁之利。但他一想到“平笙已经死了”这件事,莫明就对他的丹元也失去了兴趣。 他应该是对平笙的身体感兴趣,但想到死了的平笙只是一具尸体罢了这样的事,立时对平笙的身体也失去了兴趣。平笙的身体往玉殊塔的大火里坠落下去,他连去捞一把的兴趣也没有。 原来他感兴趣的并不是平笙吗?就如同他其实并不恨古见刹一样。 罗灱确实不恨古见刹,纵然在玉殊塔里的日子灰暗惨淡,但他被古见刹收服进玉殊塔之前,他的人生也是填满了空虚无聊,他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做为一只魔罗游荡在三界之中,偶尔虐杀几只妖,祸害几个人,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有趣的事情等着他。 直到遇见了古见刹,遇见了平笙。可他仍不满意……他要如何才能满意?让那个一直欺压他的古见刹跪在他面前讨饶,或者让美丽的平笙爱上他这个丑陋的魔罗,让执迷的雪女幡然醒悟痛苦泪涕?或者在为魔王,所向无敌……罗数以叹了一口气:不,他仍不满意。 雪女是铁了心要置平笙于死地,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她似乎连平笙的尸体都不想给谁留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坠落下去的平笙,挥手招来更猛烈的寒风雪刀,铺天盖地往平笙砸落下去。 突有佛气破地而升,如双掌直击上来,那强烈的佛气与急坠的寒雪相撞,哗然如潮如雷,扫风拨雪,整个天空即刻间便沉静下来。 一双手凌空托住了平笙,悠悠荡落在地面上。平笙睁开眼,是古见刹的面容如玉,轻笑如水。 “为何回来?”古见刹的声音空荡荡地飘浮,如一缕将散的魂魄发出来的呢喃,“又是被骗来的?”平笙感受到他的手轻抚了抚他的头,“真是笨哪……平笙。” 29死约 平笙浴身在法鎏池的圣火里,他的妖眼倒映着漫天纯净的火色,无声无息地,只有古见刹的脸清晰可见。 他的胸口血淋淋地空着一大块,他的妖丹被人夺走了,无数金色的轻羽从他身上快速飞散开来,如暮春里从山峦上纷纷凋零下来的桃花,在迫不及待地奔向死亡。 他很快将魂飞魄散了。 他听到古见刹说:“对不起,平笙,别生气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是假话,我大概很早之前就对你心动。” 平笙静静听着,觉得这是自己出现的错觉,但古见刹俯下头来,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他感受到冰冷而稍显柔软的嘴唇,带着真实的爱意。 “对不起。”古见刹笑着,平笙却看到他眼里分明有眼泪,“我活了很久,遇见过多人,很多妖,但没有一个像你。但我是注定就要困守在此处的人,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你予我是滔天大罪,我予你更是天理不容。我没有办法……我生来为此。” 平笙静静听着,周身的圣火突然炽盛起来,如狂风般绕着他旋转,他听到雪女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他看着古见刹,吃力地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古见刹轻笑着看他,道:“平笙,你若爱我,何不随我一起入玉殊塔?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 他的声音温柔,如诱人的清凉的泉水,丝丝扣扣钻到人的心里去。但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突然就顿住了,一声血肉翻搅的声音,古见刹低头往下看,平笙的手已化成了利爪掐进了他的胸口。 “不。我不会被你骗第二次……”平笙看着他,虚弱的妖眸在火光中凌厉异常,那脉脉流金的眼神并没有丝毫情意,“我现在只要你把我的丹元还给我……”他手中用力,整个手掌毫无阻碍地没进古见刹的胸口里去,将他的佛心舍利挖了出来。 那心脏还在跳动着,没有鲜血四溅的惨像,这心是黑色的,还没有半个拳头大,被平笙握在手中,如一块滑软的黑玉。 古见刹僵了一僵,他低头看着平笙,却又笑了。“你不必抢……这颗心也是你的……”他握住平笙的手,将那佛心拢在平笙空荡荡的胸口,那佛心便如水般轻软开来,丝丝如流水入到平笙的身体里。 平笙感受到一阵巨大的痛楚,佛妖两气不容,他觉得万般难受,但他的身体却快速地苏醒过来,好似一瞬间他的丹元真的回来了。 “舀去吧,平笙……”古见刹道,“我不后悔……” 平笙站起来,跌跌撞撞往玉殊塔外跑去。漫天的圣火如狂风袭卷,平笙长长的羽衣如流水从古见刹怀里离去,古见刹静静看着平笙背影消失在怒火般的火光里。他撑着身体走出两步,在玉殊塔阶前停下了。 塔外有重起的降妖阵,平笙破火冲出玉殊塔,胸口的剧痛猛然加剧,他一脚刚踏入阵中,便有一股寒流朝他倾天冲击过来。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地又被击倒了。 平笙倒在阵中,塔前左右金刚的雕像对他怒目而视,他浑身是血,头发凌乱。雪女从他来时的出口冲将进去,却被强盛的佛气弹压回来。“古见刹!古见刹!!”雪女仰头看那万丈火光,发疯似地喊话,“你出来!我要给我一个交待!你给我一个交待!”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竟如孩童般萎顿在地,失声痛哭出来。 “雪女……”突来一声呼唤,古见刹隐约从火光中现身出来。“古见刹!”雪女只看到一个模糊地光影,连忙起身飞奔了过去。那是古见刹将散的一缕魂魄,常人无法触到,却被雪女一把抱住了。 古见刹拭了拭雪女的脸颊,眼光又落在平笙的身上。“平笙……”古见刹轻唤了一声,平笙趴着,听到了却没有回头。古见刹的胸口空着,扯破的白色沙曳下可见血肉模糊的影像。 众僧眼光落在他的胸口,神色不免骇然,古见刹穿过众僧,一路轻挑起那些指着平笙的降妖杵尖,他伸手下去扶起平笙,道:“此妖本无过,只因贫僧不能持。我自愿受罚,但愿众人放他一马。” 平笙抬起头来,看到古见刹脸上带着轻笑,那眉眼清淡,神色从容,便如同第一次见着他一般。 “此妖以后若再害人做孽,我定然会再出山杀他。”古见刹看着平笙道,“我再出之时,就是你的死期,平笙。” 平笙愣愣看着他,须臾伸了伸手。却不防古见刹一个转身,迈步往玉殊塔中去了。“雪女,随我回玉殊塔吧……”古见刹朝雪女伸了伸手,那雪女便破涕为笑地跟着古见刹去了。 那人一脚踏回玉殊塔身形便与雪女一道飞散开来,漫天的圣火瞬间如收覆水般回旋进玉殊塔去。火光渐灭,那塔身遍附红色的粗藤,如血脉般将整个塔身桎梏住,片刻后尘归法,土归土,安祥如灯前焚香,寂静如千年古刹。 平笙觉得混沌不堪,周围的僧侣警惕地看着他,却无人敢出手制住他。平笙便转过身往前直走,一路跌跌撞撞,却是没有回头。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瘫倒在树底下。有人从他身后走上来,轻手将他翻转着靠到怀里。平笙睁开眼,看到罗灱正在低头看他,难得的,这人没有带着平时幸灾乐祸的笑。 平笙不知缘由地流下眼泪来,身体也随之颤抖。“救我……救救我……”他不知所谓地呢喃,好像此刻他还身在玉殊塔中,周身火光炽热,将要魂飞魄散。 罗灱闻言忍不住又笑了,他将平笙往怀里使劲揽了揽,道:“好,我救你。” 平笙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他的身体仍是难受,那胸口的佛心舍利灼痛着他,几乎要将他的心口烫穿了一样。 这应该是深夜的时候,四周都暗沉着,平笙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窗口有月光洒进来,就落在他身下不远处的地方。他心下愣,才意识到这是古见刹很久以前在青海湖边筑的小屋。 他心下立即剧烈起伏起来,连忙挣扎着要离开,伤心,厌恶,甚至恐惧的心境侵袭着他,令他站立不稳,才走两步便摔倒了。他现在的身体,简直像个大病初愈的凡人一样。 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平笙警惕地抬头望去,从那门口走进来一人,银发简束,身披沙曳,走到平笙面前蹲下来,将手中一碗温热的药汁递到平笙唇边,轻声笑道:“喝药吗?” 平笙整个人都眩晕了,他愣愣看着面前这人,如说梦话般问:“古见刹……?” “嗯。”古见刹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快起来。”他说着便拽住平笙将他拖到了床上,将手中的药碗递了递,道:“喝吧……” 平笙看着他不说话,“不喝?”古见刹笑了,道:“那我喂你啊。”他说着含了一口药汁,捏过平笙的下巴便凑了过去。平笙身子一僵,突然手化利爪往古见刹咽喉狠抓过去。 “哎呀!”古见刹立即侧身,他退开几丈,于黑暗处变幻了身形,道:“这样不好玩吗?平笙?” 平笙听那声音便知是罗灱。他心下气愤不已,骂道:“你无耻!” “哈哈……”罗灱笑着,一手扔了药碗道,“我还可以更无耻~”他说着飞扑上来,一把便将平笙按在了床上。平笙挣开手,弯起手肘撞开罗灱,骂道:“滚远点!!” 30魔情 罗灱一仰身跌落到床下,但他立即又锲而不舍地重新扑回来了。平笙受了重伤,此时的气力对他来说还不如一只小猫,他轻而易举地将平笙拖回来重新按在床上,努着嘴要来亲平笙。 平笙又气又恼,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早把罗灱戳成了筛子。他瞪了一会,罗灱才有点反应过来,问:“怎么,你不高兴?” 他说着想了一会,身形幻化,那坚硬丑陋的五官又成了古见刹的模样,连纠结在身体骨骼上的硬壳都化成了水色沙曳,软软地顺垂在平笙的身侧。他低头笑看着平笙,问:“换作是我,你就高兴了?” 平笙如遭重击般僵了一僵,却更为猛烈地挣扎起来,罗灱泰山不动地摁着他,笑道:“你干什么,你不是那么喜欢我,不想和我做点快乐的事吗?”他说话时眼睛微阖,清淡的眉目流波不动,把古见刹那份神韵学了个十成九,平笙看着他,竟一时心跳如鼓。他一时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眼色去面对,明知那只是罗灱的化影,但一瞥到这熟悉的面庞,痛恨之情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平笙挣扎了一会,扭过头闭上了眼。 “平笙,我喜欢你。”罗灱努着嘴在平笙脸上吻了一口,平笙被抽光了力气似的静躺着,皱着眉的无奈模样真是诱人。罗灱想,自己若是和尚,定然早为他还俗了,守得那青灯黄卷干什么,哪里及得上眼前这样明墨重彩的漂亮。 他摸了摸平笙的脸,手指滑到平笙的胸口,他的手掌附着上去,滑腻的皮肤下,是佛心舍利在有力地跳动,那是罗灱期盼已久的物什,他执着了千年的东西,现在就在他的掌下,只隔着平笙一层单薄的血肉。 罗灱盯着着平笙的心口,激动地不能自持。 “平笙……平笙……”罗灱将平笙紧抱在怀里,温香软玉在怀,佛心志在必得,古见刹化身为塔,再也没人追杀欺压他了,以后他这只魔罗终于又可以自由自在的祸害四方了,想到此处,罗灱高兴得简直要哭了。他紧紧箍着平笙,丝毫不察觉平笙的胸骨都被自己箍得咯咯响,血都从嘴角溢出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平笙啊,要不是因为平笙,那和尚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平笙,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妖物。”罗灱在平笙耳边轻喃了一句,顺势就咬住了平笙的耳垂,平笙呻吟了一声,这一声落在耳里,令罗灱血气上涌,几乎控制不住一口猛咬了下去。这一口咬得罗灱满嘴鲜血,他伸出舌头舔了一舔,甘沁甜美,再美味不过。 “我要吃了你……平笙……”罗灱咬着平笙的脖子,平笙哼了一声,轻轻挣了一挣,罗灱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昏迷过去了,但他心中噬血的本性已被激发开来,根本收不住了。 他扯掉平笙的羽衣,伸手在平笙的身体上流连了一阵,他坚硬的魔爪都化成了古见刹那般修长的手指,所过处没有留下血痕,倒有一种情人爱抚着的错觉。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将平笙开膛剖肚,将里头的五脏拖出来塞进嘴巴里去,最好弄得血溅满屋,惨叫震天,才最爽快不过。但他看着平笙,却生生将这种想法压制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为一只妖物收敛起本性。虽然平笙对他来说,不过一顿美餐,一具可供亵玩的美丽玩偶,但就是对这美餐,这玩偶,他未尝没有一点“真情”在,即便那真情其实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但这点怜悯便足够多,起码足够感动罗灱自己。对于一只生来没有七情的魔罗来说,还指望他能在平笙身上生出更多的爱情来么?他毕竟不是佛祖,生来就是为爱人的。 到底爱为何物?才让你为那和尚做到这样的地步,伤心欲绝,生不如死,牺牲几千年的修行,连自己的妖丹都弄没了,平笙啊…… 罗灱一边想着,一边拨开平笙的双腿,将勃发的夏身硬挤到平笙的身体里去。平笙身体瞬间绷直了,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簌簌落下来,眉头越发紧皱,发出轻弱地呻呤,好像梦中正做着什么不得了的恶梦。 罗灱忍不住停下身来抚了抚平笙的眉头,如果是古见刹的话,应该也会这么做吧。他想到此处有些动情,低头在平笙身体上落下一个个轻吻。平笙的身体在他的轻吻下慢慢放松下来,不久后连眉目都舒展开了,罗灱松开他的手腕,平笙抬起手,迷梦中将罗灱抱住了。 他这毫无意识地一揽令罗灱心花怒放,只觉夏身瞬间又肿大了几分,他再也顾不其它的,抱着平笙就猛烈地抽颂起来。平笙又皱起眉,却抵不住梦中的意乱情迷,即使身体剧痛,大汗淋漓,难受到窒息,仍觉得甘之如饴。 罗灱最后一个挺身,平笙发出一声满足又似痛苦的喟叹。罗灱盯着他的面庞,看到他的嘴唇微动说着什么,他俯下身去,听他道:“别离开我……” “和尚……别离开我……”他道。 罗灱抬起头来微笑,修长的五指重新化成利爪,他轻拍了拍平笙的脸,道:“醒醒,平笙,你看清楚了,是我,我是罗灱。” 平笙微微开了眼,罗灱笑了笑,手指猛地插入平笙的胸口里去。他便是要平笙死前做个美梦,在最后一瞬又让他清醒。他要挖走平笙的佛心,已失去妖丹的平笙再失去佛心,将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所以清醒之后他来不及感受到痛苦便会死去了。 罗灱想:他对平笙是多么温柔。 他手中猛地用力,平笙的妖瞳蓦地睁开,正当罗灱准备扯出佛心时,他的手却突然被什么缠住般僵在了平笙的胸口里。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有一股强盛的佛气从平笙身体里如潮水般嘭然炸开,罗灱只觉好像瞬间受了雄浑有力的一掌,哗然一声便被击飞了出去。整个木屋四处飞散,连屋顶都不知掀飞到了哪里。 罗灱跌落数丈之外,他哎哟一声坐起来,看到几尺之外掉着一只胳臂,他觉得挺眼熟,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他走过去将那胳臂捡起重新安回肩膀上,他没敢再靠近平笙,站在几丈外远远地看着。 平笙静躺在草地上,全身没有一点事。罗灱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那佛心舍利作祟,那和尚明明死了,这佛心竟还有这么大的灵性,方才的一击,如同是从古见刹身上发出的怒盛一般。 他试探着走过去,许久后蹲下身碰了碰平笙的袖尖尖。四周无风,没有一点动静。他于是大着胆子捏了捏平笙的脸,许久之后,也没有什么佛气再突然迸发出来。好似刚才的那一下是幻觉一般,若不是被击飞了的木板茅草还四处散落着,罗灱都要怀疑是自己高|潮时产生了错觉。 罗灱正想着,平笙却悠悠睁开了眼。罗灱看出他的气色好了几分,伤势也没有先前那么重了。罗灱盯着他,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平笙没理他,只慢慢站起身来,将褪到下身的羽衣重新穿上。罗灱注视着他,“平笙,”他重重捏住平笙的下巴转过来,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那四指在平笙的下巴上掐出了血,平笙抬起眼睛看他,淡道:“你装成古见刹的模样上了我。” 罗灱噎了一声,道:“我没问这个。”平笙闭了闭眼,皱眉道:“我不知道。”罗灱看得出平笙并未撒谎,于是放了手,平笙拢了拢衣襟,拖着身体走到树底下,倚着树干坐下来。他的神思仍混沌着,方才他做了个梦,也知道现实中罗灱正在舀他的身体取乐,只是醒来时看见罗灱跌落在外,他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下身湿腻腻地难受,心口剧痛,浑身血渍,恶心得简直要吐了,但他已全然没有心力去理会这些,尾巴一甩又蜷起了身体。 他重伤下心如死灰着,能不能熬得下去都不知道,就算罗灱此刻再扑过来扯他的衣服,就算睡下去就要死了,他也不管。 罗灱看到平笙安静地睡在树下,走过去道:“太不公平了。” “太不公平了……”罗灱道,“平笙,那雪女得了这佛心几百年也不会用,你怎么好意思就这么用了?你我同是妖魔鬼道之物,凭什么那和尚就把佛心给了你,而我连碰都没法碰一下呢!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平笙,你说这公平吗!” 他第一次这样生气,说起话来如同三岁孩童一般,较真中又让人觉得有点可笑。 平笙侧身平躺了身体,他两手摊在身侧,胸口正对着罗灱,道:“有本事你舀走。” 罗灱愣了半晌,终没敢再伸手。 “你在这等我。”罗灱一个挥手,化身便没了 禁色 荷包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9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9部分阅读 影。 罗灱回到了玉殊塔,他本想告诉我闻寺的那些和尚:有妖物得了你们方丈的佛心舍利,竟然连我堂堂罗灱都取不下来了。这怎么能行,一只羿鸟,妖身佛心,多么逆天的存在,你们就不管一管吗?就算是佛祖,也得讲道理吧。 你们总得想出一个办法,好让那佛心脱离那妖物的身体吧。 罗灱道:赶快想,一天想不出来我杀一个,两天想不出来我杀一双。 有僧人道:佛心乃大爱之心,也是人心。你要得到那人的心,自然是要那人心甘情愿爱你才行。 古见刹爱那羿妖,那心便融于他身。如那羿妖有一天爱上你这魔罗,他的这颗心自然也融得了你的身。管你冰清玉洁,罪恶肮脏,爱之于人,不管人妖魔佛,都是一个道理。 让平笙心甘情愿爱我?罗灱想了想,忍俊不禁道:这……不科学吧…… 31诱杀 他一把将那说话的僧人拽过来踩在脚下,有些生气道:“平笙不可能爱上我,你这个条件不是为难我吗?” 倒不是他罗灱妄自菲薄,而是他明白世上总有一些事,任你再所向无敌也是无法改变的。就如同一个女人,任她再厉害也不能把尿撒在墙上,因为她总归是一个女人。 真是无能为力啊,罗灱想,他生来没有七情,不懂得如何爱人,又如何能让平笙爱自己呢?但佛心舍利是他执着了千年的东西,他又如何能这样放弃了? 那僧人在他脚下挣扎,罗灱愉快地欣赏着,笑道:“挣扎什么,古见刹已死,你们能奈我何?你叫吧,喊吧,反正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这些往日仗着古见刹的滛威镇压他的圣僧终于成了他脚下的蝼蚁,他心里愉悦着,装模做样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请教:那我如何知道平笙是否爱上我了呢? 罗灱脚下一用力,便能听到一阵胸骨龟裂的声音,那僧人只得忍痛胡诌道:“大概是他会对你笑的时候吧!”罗灱愣了一下,低头扳过那僧人的脸,道:怎么笑?你笑个给我看” 那人没办法,只好生不如死地咧了咧嘴。罗灱看了这令人糟心的笑容,问:“那你爱我么?”那人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道:“不……” “那你岂不是骗我!”罗灱怒喝了一声,那人见他面孔狰狞,吓得连忙改了口,道:“爱……” 罗灱起身,脚下一碾,那人的身体便如落地的西瓜般迸碎开来。 “谁要你爱?”罗灱轻笑一声,撸了撸额前的几缕毛发,转身回青海去了。 让平笙爱上自己,罗灱开始还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但他很快又想通了:平笙身为一只羿妖,都爱上古见刹那个和尚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起码他与平笙是妖魔同道,与古见刹比,没输在起跑线上吧。 朝夕相处,英雄救美,连哄带骗,吃干抹净什么的……只要他将古见刹对平笙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平笙又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 罗灱想到此处,顿时觉得天也蓝,花也香了,灵台清明,耳聪目明,他迫不及待地回去寻平笙了。 平笙蜷在湖边的树底下,至他走后未曾动过。旁边的灌木从里有猛兽匍匐着,在阴暗处发出低颤的危险的声音,如同对待一个闯入青海的异类,好奇,警惕,又不敢冒进。 平笙半阖着眼睛,他能感受到方圆几里之内的强烈妖气,罗灱一走,那些平日对他敬而远之的众妖便开始毫无忌惮地靠近他。他身上隐约散发的佛气,在血腥味的引诱下,轻易招来了这些低劣的妖兽。 他不再是青海的妖王,拜古见刹所赐,他现在成了妖非妖,佛非佛的异类了。 一只犲狼从灌木中慢慢走出来,警惕着慢慢靠近平笙。它看着平笙的面容,似乎有些识得,但青海之内,魑魅从生,妖鬼最擅长的便是幻化身形。谁会傻到以一张面容来辨认妖王?那犲狼轻轻一嗅,便闻到了平笙身上的佛气。它立即啮了牙,朝平笙凶狠地扑将过来! 平笙眼神一凌,一股妖气弹压开去,轻易将那犲狼甩出几丈之远。那凶兽翻滚了几圈又站起来,平笙的手下留情,反而让它轻视了平笙。周遭几匹犲狼应声而出,个个背上长毛倒竖,一道朝平笙靠了过来。 不想刚近了几丈,突来一阵火风汲地而过,这群凶兽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击得高抛起而,四散重落下来时,不少犲狼的身体已被撕成了两片。 “不长眼的东西!”罗灱落身在平笙面前,甩手指着一地的狼尸肚脏骂道:“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得了,我罗灱的东西也敢随便欺侮?”他骂完回头,极尽温柔地唤道:“平笙~” 平笙看着满地四散的血肉,瞥了一眼罗灱重新闭上了眼。 罗灱上去捧住他的面庞,问:“平笙,你爱不爱我?”平笙闭着眼紧紧皱着眉,白玉似的脸庞上有一块块溅上去的血渍。罗灱伸出舌头将他的脸舔干净,又亲得他满脸口水,平笙被弄得不堪忍受,睁开眼问:“你为什么不回平焰山?” 罗灱闻言停下来看他。“我为什么要回平焰山,那处不是我的故乡。我要留在青海。青海有我爱的人。”罗灱道:“因为我爱你,平笙,你爱不爱我?” 平笙根本不会傻到去回答这个问题。“你不就是想要我的佛心舍利?这佛心在我身上,近在咫尺却取之不得,你很苦恼吧?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将这舍利取出来。”平笙道,“青海最西面有个阎琊沼窟,下面埋着千年的寂照子。那东西可化世间所有妖丹舍利,你去取来将我体内的佛心化了,我再吐出来给你。” 罗灱想了想问:“那舍利都化掉了,吐出来还有用吗?”平笙骗他,说:“有用的。”罗灱闻言将平笙往怀里搂了搂,笑道:“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抱着平笙化身黑烟往阎琊窟而去,片刻不到的功夫已立在阎琊窟的东面的山地上。罗灱临崖而立,脚下是望之不尽的沼泽,阎琊的触根在沼面上轻轻蠕动,如无数相互交缠的巨大蟒蛇。 平笙伸手一指道:“阎琊的主根便在那,你可以击开淤泥从那深入进去。百丈之后你便能觉察出寂照子的气味了。” 罗灱道:“我看这些阎琊并不容易对付。你该不是诓我吧?”平笙轻笑,抬眼看他,轻着声问:“怕了?”这两字落在耳边,如层层白雪吹过冰面,冷冽中透着若有似无的温柔,那妖瞳流金,凤目琉璃,笑容落在面庞上,正对罗灱的味口,简直够叫他为此拱手赴死了。 罗灱道:“你在这等我!”他话间一落便飞身而起,携一身魔流朝阎琊的根|岤直冲过去。哗然巨响,沼地震动,无数黑色肢条被高抛而起,落地后朝根|岤快速纠缠过去。 罗灱的身影很快就被前仆后继的阎琊覆盖得不见了踪影。平笙静立在山地上,看那沼泽沉静了片刻,尔后是一阵接一阵的震动,阎琊的魔灵在深不可测的地方发出沉闷如雷的音调,闻之如地狱恶鬼的惨吼,整个沼泽开始如沸水般挣动起来。 平笙在这阎琊窟吃过一次亏,当时若不是古见刹舍命救他,他早葬身在此处。他深知这阎琊的威力,故意引罗灱来此,便是要借此取罗灱的性命。 那沼地直沸了半个时辰,不断有死去的阎根从地底浮上来,却依然没见罗灱的身影。平笙知晓他定然是被缠住了魔魂,刚松了口气,却突见有黑籽簌簌从那根|岤处窜出来。他一时以为自己花了眼,直到那黑籽化成半个罗灱的样子他才惊醒过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急聚妖力一掌往罗灱击了过去。 罗灱半身还没在根|岤里,刚探出头来就被平笙一掌给击散了魔魂。 平笙猛然提住妖力,周遭阎琊一时如得新生,快速又将罗灱缠绕住,无数触手旋涡般往根|岤直窜,好像要将罗灱推进无底的地狱里去。 平笙一口气足足提了十数,几乎耗光了他的妖力。直到再感觉不到罗灱的气息,他才脱力般落在沼地上。周围的阎琊尽数安静下来,平笙浮站在粘稠的水面上,脚下是死去的阎根,在他妖力的推动下已于根|岤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平笙静站着,微微的眩晕中恍如隔世。他渀佛又见自己处身囹圄影像,一身圣洁沙曳的古见刹单膝而跪,俯身低头安慰着他,说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平笙仰头,睁眼看到青海的天空灰沉沉的,渀佛有大雪将落。 他轻叹了一声,张翼想要离开。不料足尖刚离地,突有东西猛然拽住了他的脚踝!他心中一惊低头一看,却见罗灱的头慢慢从淤泥中浮上来,那头猛地一抬,露出罗灱的笑脸:“平笙,你又调皮了。” 平笙大叫了一声,见了鬼似的往上直飞而起。那罗灱拽着他的脚踝,直接被他从沼泽中拉扯了出来。罗灱凌空攀着平笙的腿抱住了平笙的腰,平笙惊惧不已,那礀态简直如同女子在自己身上看见了蟑螂,手忙脚乱又不知所措,连喊叫都不会了。他的羽翅在快速煽动着,却止不住整个身子往下急坠。 罗灱抱着他笑,快落入沼泽地时将平笙拉住,用力将他抛回了山地上。 平笙于地翻滚了几圈,坐起身子仰头看站在面前的罗灱。罗灱脸上竟没有怒气,他走近平笙将手一摊,道:“你看,这是寂照子的碎片。” 罗灱道:“只有这些零星的碎片,真正的寂照也许早被取走了。”他说着手中用力,黑色的魔烟在指间流窜,那碎片便化气蒸发开了。平笙看着他一言不发,罗灱也毫不计较,伸手道:“算了,我们回去吧。我扶你起来。” 平笙又惊又疑看着他,慢慢伸了手。罗灱拉住他,突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想杀我?” 平笙抬头看着他,须臾冷静下来,道:“是。”他话间刚落,罗灱一手甩开他,竟反手飞了他一个巴掌,怒道:“你这个死没天良的!你不是爱我吗?!”平笙被他一手甩跌在地上,真想就此死了了事。不想罗灱侧身站了片刻,又道:“算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可能爱我。” “反正你害我也不是第一次,我原谅你。”罗灱伸手道,“来吧,我扶你。” 平笙不敢在这时违逆他,于是又朝他伸了手,罗灱拉住他,突又想起什么来,问:“这阎琊魔窟,整个青海怕是没有进去能出来的,有这等修为的只有你一个吧?” 罗灱问:“底下的寂照是你取走的吗?寂照子可以化佛心的的说法,其实是骗人的吧?” 平笙面无表情地看他,须臾道:“是。” 罗灱闻言一愣,甩手又给了平笙一个巴掌,骂道:“你怎能这样对我?!你这不是欺骗我感情吗?!”平笙俯在地上,蜷起身子闭起了眼,他已经认了命,连一丝反抗的气力都没有了。 “好累……平笙,我感觉我不会再爱了……”罗灱道,“不过我不会放弃,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 平笙想:你且让我死了罢。 32长听 罗灱抱着平笙回到青海,他将平笙安置在山峦高处的洞|岤里,那里空旷清冷,岩口覆着终年不化的冰雪,浓白的山雾终日不散,没有妖灵会喜欢靠近,更没有猛兽会因为平笙身上的佛气而攻击平笙。 罗灱身为火魃,本身极度讨厌这样寒冷的地方。但出于平笙的安全考虑,他只好“委曲求全”了。他甚至为了让平笙爱上他,开始控制自己对平笙身体的,他夜间在留连在青海竹林的狐窟里,随便抓一两个做欢,淩晨日出将出的时候回到洞|岤里,抱着平笙睡到第二日的入夜。 平笙冬眠似的沉睡着,如蚕甬里的胎儿一动不动,罗灱摸着平笙的头发,想像自己是古见刹亲吻平笙的脸颊。 平笙第一次醒来是半月之后,罗灱的腿跨在他的腰上,口水留了他一脸。他绝望地揩了揩,悄无声息地化身金羽从洞|岤飞出去。 山下便是横贯青海的深冥河,平笙化回人形蹲在河边,掬手洗了洗脸。远处河岸有个着红衣的女人站着看他,平笙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用水撸了撸头发。 他希望罗灱只是他的恶梦,醒来后发现从来没有这个魔罗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但他几乎连想像的时间都没有,罗灱已从山峦高处追将下来,呯地将他压倒在地上。 “你醒来怎么一声不吭的,是想从我身边逃走吗?”罗灱问。 平笙半身没在水里,头发羽衣全被淤泥弄脏了。他睁着眼睛看罗灱,淡道:“ 不敢。”平笙眼中已没有了愤怒,他第一次被罗灱欺侮时会奋力相抗,第二次被欺侮时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仍会用眼睛狠狠瞪他,直到第三次每四次……后来他就习惯了。好似只要罗灱还在,他平笙就应该是狼狈可怜的模样。 “你可知道,你沉睡的这几天,我没日没夜的守着你,人都憔悴了。”罗灱低头看平笙,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说我对你好吗?” 平笙道:“好……” 罗灱闻言而笑,他的眼光落在平笙的胸口,盯了一会儿,突得伸手猛抓进平笙的心口。可他还没将平笙的心脏挖出来,已有一股凌厉的佛气将他弹压了开去。水溅三丈,罗灱扑通落进了河水里。 那水面沉静了一会,远处的红衣女人凌水渡了过来,站在平笙几丈开处,欲言又止,轻问:“你没事吧……” 平笙转过头来看这女人,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女人是流魅所化,并非一般的妖魔。而气味生疏,并不像青海所出。 他觉得这人很是奇怪,但未及细想,罗灱已从水中噗地冒出头来。他游过来又拉住平笙,“你骗我!你明明承认我对你好,但我为什么仍取不到你身体里的佛心?”他道,“你知道我对你好,却拒绝爱上我,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平笙看着他道:“我若讲道理,就应该杀了你。”他话音一落,罗灱突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道:“你说什么?” 身为食妖而生的魔罗,他真的已经在非常有诚意地对平笙好。即使他抱着游戏的礀态做着这一切,但由此生的喜怒已让他越陷越深,不可收拾。不可收拾便不要收拾吧,一旦开始游戏,便会对输赢在乎,人之本性,魔也一样。 他不知生来为何,心里空荡无物,突有东西能这样刺痛到他,即使是一瞬间,未尝不甜美。 罗灱的手微微松开,想说:“没关系,来日方长。”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突有一股无形之气扣住了他的手腕,有声音道:“放开他。” 罗灱侧过头,才看到到丈远处立着一个人红衣女人。他眯了眯眼笑道:“哪来的妖孽?说话好大的口气。”说完便一掌便朝那人挥过去,他身为千世魔罗,修为自不必说,要让妖灵灰飞烟灭,一掌便绰绰有余。 不想那掌魔气压到那红衣女子面前,竟被那人一手击溃了。罗灱“哦?”了声,立即对他刮目相来起来。 不过罗灱对人刮目相看的表达方式通常是尽全力杀死他。 一股强在的魔气劈开水面朝那女人急旋而去,那女人双手相抵,但稍慢了一拍,顷刻之间被魔气击成了碎片。 平笙看着心中一惊,那的碎片在空中化成血色的烟雾,快速在水重新聚拢,竟化成一通体发红的血犳朝罗灱冲将过来。罗灱始料不及,被它一口咬住了肩膀,两人于水中一阵翻滚,罗灱一声轻喝,抓住血犳的脖颈将其甩到了河岸上。 那血犳翻滚了几圈,身形变幻,竟立身成一红发男子的模样。褚袍墨衫,面容英俊如刀裁一般,只是眼神阴霾,如深不见底的地狱,集纳了地数冤魂恶鬼。 这是一只流魅,是僵尸食了千颗人心之后修炼成的凶魔,集一身罪恶,是三界之中唯一死后不入轮回的魔物。 只可惜,比起罗灱来,这只流魅的魔功还是略逊了一筹。 传说流魅只生活在一名唤赤水的地方,很少会在其它地方出没,而且修炼成魔之前,大多就便被赤水一带的道士收伏了。能在赤水之外的地方遇见一只,当真难得。 那流魅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鬼气,罗灱整了整肩膀,问:“怎么,难道你也对这只羿妖感兴趣?”那流魅闻言看了平笙一眼,片刻之后,突然敛起了鬼气。 “不是……”他道,“我受人之托,来告诉一些你想知道的事。” 罗灱愣了愣。“受人之托?……这从何说起?简直莫明其妙……”他道,“再说,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吗?” “你想知道如何得到佛心舍利,如何让他爱上你,对吗?”那红发男子说道“他”时看着平笙,那声音顿了顿,道,“有人托我问你,你可记得东凉山的长听水。西寂照,东长听,一者化妖丹,一者化佛丹,你若聪明,早该去寻那东西。而不是等着他来爱上你。” “那人托我告诉你,平笙永远不可能爱上你。你死了这份心思罢。” 罗灱闻言愣了许久,他好像猜出了“那人”是谁,但他的注意点已不在“那人”身上,却只问:“为什么?为什么平笙不可能爱上我?” 罗灱颇有不甘道:“欺负我这魔罗不懂爱情吗?” “那人倒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过这还用告诉吗?”那红发男子看着罗灱笑道,“原因一眼便可以看出来了,不是因为你不懂爱情,而是因为你太丑了啊。” 罗灱道:“……” “真爱难道不是注重内在?为什么要介意容貌?这多么肤浅。”罗灱问,“平笙,你真的嫌我丑吗?”平笙面无表情看着他,淡道:“是。” 罗灱闻言许久未语。“长听水是吗?他想让我得到佛心就放过平笙吗?”他走过去板过平笙的脸,用手轻摸了摸,道,“你等我,等我回来,取了长听水,得了佛心舍利,再将你杀了。”说话间将指尖的一缕魔气灌进平笙的眉心里去。 “有这缕魔气,便是天涯海角我都能寻到你,别想跑。”他话音落下,又轻吻了平笙的脸颊,化身黑烟往东面去了。 罗灱的最后一句“将你杀了”令那红发男子措手不及。他只不过损了这魔罗几句,全没料到他会将气加诸在平笙身上,一时便后悔自己没听“那人”的交待,多说了话。 罗灱的离去却令平笙如获大释,他扶着岸边的石头站起来,悠悠趟过水往林中走去。却不料那红发男子一路跟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也跟着来了。 平笙走出百米回头看他,才问:“你跟着我做什么?你骗走了罗灱,是也想要我身上的佛心吗?”那人闻言连声道不,那模样活像个被冤枉了的孩子。 “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吗?我小的时候你还抱过我呢。”他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平笙,平笙盯了他半晌,只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是鹤眉啊。”那人追上来两步似要来拉平笙的手,近到丈外却又有些敬畏地站住了,又道,“王,你忘记鹤眉了吗?” 平笙闻言愣了愣,半天才想起来,却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缘故,好像记忆也不是很清晰。“鹤眉……是么?”他抚了抚额,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像一张口都觉得吃力似的,“我记得你……你不是走了么?为什么回来……我已不是当年的妖王,你……”他看了一眼鹤眉道,“你也不再是当年的鹤眉,何必还回来找我?” 平笙好像还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他转身张开羽翼,煽翅往高处的峦壁去,却因受伤过重接不上气力,竟从半空坠落下来。鹤眉连忙身化鬼气将他接住,平笙浮在鹤眉怀里,只觉身落在一片柔软的棉花中,轻悠悠地使不上力。他太累了,就算此刻抱着他的是罗灱,他也不得不依靠。 “让我睡一会儿吧……”他侧脸靠在鹤眉胸前,喃了一句便沉沉睡了过去。 鹤眉有些紧张的拢着他,却连亲近一点也不敢,在他眼里,平笙仍是当年的平笙,身上的气味变了,但这流丽华美的面容,温柔从容的语调,举手投足间,总让人一眼便识得出来。 “王还是以前的王,鹤眉也仍是以前的鹤眉啊……”他微微笑着,化身将平笙往高处送去。 风吹花叶落,暮春已过,初夏郁郁将来了。 33人间 平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栖身在叶翠如云的梧枝上。他不记得自己这一次又睡了多久,只记得上次看到这山间的梧桐,还是初春新芽伊始的模样。 但他的身体却没有想像中那样好起来,醒来只是因为身体太渴了。他飞身落在青海的山地上,闻着水气走了几步,身后有人轻轻跟着上来,平笙回过头,看到鹤眉在他几丈身外站着。 平笙没想到他还在,便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还没走啊?”鹤眉以为自己被嫌弃了,他记得以前的平笙性子清淡,虽然身为青海妖王,却并不喜欢与别的妖物靠太近,,于是连忙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将你安置在峦壁的洞|岤里,但那处太冷了,所以把你放在梧枝上,但又怕妖兽会来攻击你,所以睡在树底下。” 平笙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问,只转身往前方的深冥河去了。 平笙喝了水便慢慢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时近黄昏,天色昏暗晦涩,他脚底踩着水中的鹅卵石,沁凉冰冷,河水汲过他的脚踝簌簌流向远方,平笙抬头呆呆看着,无缘无故又想到古见刹。 那人曾背着他,踩着河中雪白的石块从这岸走到那岸,当时星河倒映,山花似锦,那人说:即便你是妖,我仍会照顾着你的。 平笙垂下目光,心里难受,他觉得自己是生了那和尚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他愿意不再恨他,只希望能将他忘了。可惜只要他睁开眼,便能处处看到古见刹,青海的地上留着他的脚印,水里映着他的倒映,连风里都有他的声音。 鹤眉从身后过上来问:“王,你为什么伤心?”他低下身来看平笙,“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平笙看了他一眼,只摇了摇头。鹤眉便坐在他身旁,静陪着他看着天色渐暗,直入了夜。 青海的月色从来都是血红色的,低低挂在山腰上,好似一手都能摘下来。鹤眉静坐着,抬头望远方的山林,道:“王,你看,山上的野昙花开了。” 平笙顺着他的眼光往山上轻看了一眼,终于开口说了话,却道:“我没有了妖丹,夜里已经看不到那么远的东西了。” 平笙道:“我的妖力已所剩无几,根本不配再为青海的妖王。鹤眉,你现在已修炼成了魅魔,无需再依赖我了。还回来做什么呢?”他说着看了一眼鹤眉,那人的头色在深夜里泛着暗红的光泽,面若刀裁,眸色凌厉,只消一眼便足够让妖灵敬畏了。 鹤眉没有说话,片刻身化血豹簌地窜走了。 平笙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身后的草丛,心里空落了一阵。他转过头看远处高耸的林山,觉得这夜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般。 他又坐了一阵,直到月光都照不见他了,于是准备离开,不想还没起身。远处突有一人唤道:“王!”那声音从高处落下来,平笙抬头向上望去,看到鹤眉正凌空站着,那人笑着看他,双手一摊,突见无数萤火虫如潮水般从他身倾倒下来,那暗色的山体顷刻被照亮了一大片,萤光熠熠,仙辉璀璨。流光倒在林间,映照山体上绽放正盛的昙花,亭亭如玉,袅袅如梦。 鹤眉凌水落在平笙面前,他单膝跪着,想来拉平笙的手,但终究只轻轻覆住了他的膝盖,“你说得对,我已不再是从前的鹤眉,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依然是我的妖王。”鹤眉抬头看他,身上还落着密密麻麻的萤火,如一层细细明亮的火星披戴了一身,“我还是只白凶时,是因为你才得存活。我身为流魅被赤水的仙道收伏,被关在道观的三清镜中,又是因为你才得了重生。” “王,我是因为你才在这里。”他道,“有人知道你受了伤,派我来照顾你。” 平笙低头看着他道:“你说什么?……我并不是很懂。” 鹤眉道:“当年我还是只白凶,从你这得了一副皮囊离开了你,你不喜欢我食妖心,我便离开了青海到了赤水魔窟,你一直教我不要害人,但我为了更强大的力量,却吃了千颗人心,我修成了流魅,却没出赤水便被一个道士收伏了。那人将我关在观中的三清镜里。后来来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那道主有些交情,也不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竟将我从那镜中换出来了。唯一的条件只是让我不再杀人。是他让我来找你,代蘀他来保护你。” “王,除了杀人,鹤眉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道,“因为一旦我杀了人,就打破了约定,他们会把我抓回去的。” 平笙闻言愣了许久,没问“他们”是谁,只问:“放你出来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鹤眉道,“他只在我面前出现过一次,隔着浓浓的白雾,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谁知道呢,许是哪个心地善良的仙人。不管是谁,我并不在乎。” “以后有我陪着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鹤眉看着平笙,那黑眸深稠,即使倒映着繁星也没有一丝光亮,但那眉眼却是最深沉温柔的,“王,我们去人间吧。你已没有了妖丹,不适合再呆在青海这种妖气厚重的地方了。” “人间?”平笙低下眼睑静了片刻,却道,“可罗灱会找到我的,他不会放过我……他……”说到罗灱,平笙的的语调都开始畏惧起来,放在腿上的手都拽紧了。 鹤眉握住他的手道:“他加注在你身上的魔气不用多久便会消散的。你已没有了妖丹,妖气又淡,到时隐在人间,他不一定找得到你。魔罗的兴趣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寻你不得,自然会找别人去。”鹤眉道,“说不定他此去取长听水,已被守山的仙兽杀死了。” “不……他不会这么容易死,他一定会找到我。”平笙道,“你还是走吧,我不想眼睁睁看你被他杀死。”鹤眉闻言笑起来:“那且让他找到你,我再逃吧。”鹤眉笑着站起来扶平笙,“如今他不在,我带你去人间。” 他朝平笙伸手,平笙想了一会儿便顺势站起身来。那礀态仍同从前一样,既不亲近,也不抗拒。好像一个人在空旷的地方站着,身受重伤无所依靠,此时无论谁过来说句话,只需稍带点诚意温柔,他都会依言跟着他走。被牵进天堂,或者被拖入地狱,都无所谓了。 鹤眉引着平笙沿河走走停停,一路路过不少村镇,因为嫌镇中人不够多,鹤眉便没有停留。那河水一路向北流出千里,在一处高山脚下拐了个弯,长长的栈桥尽头有一支破旧的小船,鹤眉站在桥边用鬼眼盯着看,那船体便慢慢翻转过来,枯朽的船木快速生长,片刻将船上的漏洞补上了。死木重生,竟还冒出了几枚新芽。 平笙坐在船尾,鹤眉便撑着竹騀顺流而下。两边江风徐徐,平笙抬头看着,好似从没见人撑过船似的,瞧那騀头噗地冒出来,又慢慢杵下去,稍一用力,那船便呼地往前窜了一截。他莫明觉得有趣,便看着平笙弯起嘴角来,连眉眼都染了笑意。 鹤眉与他重逢,这才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他一笑起来,妖王的疏离之感便荡然无存,好似树上孔雀水中金鱼般让人亲近,鹤眉感觉这一笑如一只手融进他的心头,直勾勾要将他的心掏出来似的。 平笙的笑容只有一会,片刻之后又沉默起来。天色渐暗,他委身在船心,双手轻枕在船尾入睡了。 这木船行了几个时辰便入到了镇中,鹤眉不知这镇子叫什么名字,但两岸彩灯高挂,人熙攘,连临河走廊上的雕花都比别处精致繁华。一眼望去,灯灿如星,望不见尽头。他在河中且走且停地悠着,路过满眼缤衣彩影的红袖楼,他只往上抬了一眼,便有数个女子从二楼的浮阁上倚栏招呼他。 河道上人马川流,烈酒胭脂的味道拢盖了一切,琳琅晃目,乱花迷眼。鹤眉想,这楼里就算藏个阎王,那些道士和尚怕也察觉不出来鬼气来吧。 他转过头道:“王,我先上去找间合适的房间,好了就来接你。” 平笙还在睡着,对周围的喧哗声充耳不闻,自然也没将鹤眉的话听进耳里去。鹤眉将身上的外衣给平笙披上,跃身落到对面的河沿上。那些楼前的女子看他走过来,忙不便迎了上去。岸边生着菖蔳,鹤眉随手撸了一手叶子,再打开掌心时,都成了金灿灿的一片。 鹤眉被收进三清镜前,大多时间便混迹在这些地方,不用他揣测人心,也无需懂什么人道,只要手中有金有银,便没有办不成的事。这种点石成金的小技俩,他简直再炉火纯青不过了。 以防有人打扰到平笙,鹤眉挥手招来一阵小风,将平笙的船送到了河中央。这才转身入到楼里去。不想才过了片刻,河中行来一篷草小乌,见平笙的船正挡在河中,习惯便将騀子一撑,将其划到一边去了。 平笙的船往对岸小悠悠地晃去,没过多久便搁到河沿上,轻微的震晃让平笙醒了过来。一眼流光灿目的热闹,令平笙不知身在何处。他坐起身,鹤眉的外衣便从他身上滑落下去。 那岸边有个男人在卖金鱼灯花,冷不丁回头一望,正与平笙四目相对。他直勾勾地盯了平笙片刻,颤着声问:“公……公子,买金鱼么?”平笙瞧着他也不说话,片刻转过脸去,在船尾静静坐下了。 那人见平笙不理他,四顾望了望,也不见有什么同行人。他踌躇了片刻,偷偷又瞧了平笙几眼,又问:“公子买金鱼吗?我这几尾狮子绣花鱼可漂亮了。” 平笙随便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连忙捧过手边一小鱼缸往平笙面前递了过去。那东西递到平笙眼前,平笙便随手接了下来。 缸中有一大花尾的金 鱼,粼粼水光中雍华如锦。平笙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进去抓,那金鱼无处可逃,一手便被平笙捏在掌心里了。圆鼓鼓的鱼眼瞪着平笙,看着真是可爱极了。 那人没想到平笙会这么抓那金鱼,便不好意思地劝道:“公子……这鱼死了可就不好看了。”平笙抬头看了眼,不想此时手中那鱼一挣,哧溜一声便从平笙手中逃脱,噗地又落进河水中去了。 这狮子绣花价值不菲,眼看从平笙手中逃了,卖鱼连忙的“哎!”了一声,直喊道:“我的鱼!我的鱼!别让它跑了!”平笙瞧那人焦急的模样,低头看看河面,竟扑地一声钻进河水中去了。 那卖鱼的见此情景,惊得再喊不出话来,他静静盯着河面,急唤道:“公子!公子!!”几数过去不见动静,不免急得跳了起来,刚想喊救命,不料眼前噗地一声,平笙竟冒出头来,他从从容容走上岸来,左手伸到那人面前,道:“鱼还给你。” 那人盯着平笙,嘴巴都未合拢,平笙便弯下腰将那金鱼放进地上的鱼缸里去了。 34红盖 那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平笙,见平笙站起来便要走,连忙拉住道:“公子你这就要走了吗?” 平笙低头看他抓着自己的手,那人一惊,连忙放开了道:“你这全身都湿着呢!公子你金身贵体的,因为我一条鱼弄成这样,可不折煞我了。”他着四顾一番,一时找不着什么吸水东西,便忙不迭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 可他一身粗布短衫,抖开来了又不敢往平笙身上披,平笙一身羽衣华紫流金,片尘不沾,衬着隐隐水光,如天上的银月都碎在他身上一样,令人移不开眼。那人拽着自己的粗衣屡次伸了伸,终究还是没敢碰他。 平笙瞧这人在自己面前踌躇犹豫,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此时对岸突有人唤他,平笙抬起头便见鹤眉对岸几个起跃便到了自己跟前。 鹤眉警惕着看了那人一眼,二话不说便将那人推开去,道:“干什么呢!”那人看了一眼鹤眉,那漆黑无光的眼眸令他心里一抽,好似被鬼摄住了心脏一般,无端冷汗直冒,道:“没……没什么。” 鹤眉瞧他做贼心虚的模样,道:“没什么?那你与他搭什么话?”他往前逼近了两步,平笙在背后轻轻拉住了他的一簇头发,道:“你干什么呢,你把他吓着了。” 鹤眉头皮一阵酥麻,语气才软下来,道:“王……” 那卖鱼的又抬起头来看平笙,“王?”他诺诺道,“公子姓王吗?” 平笙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懂他说什么,便道:“我叫平笙。”鹤眉在旁边“哎!”了一声,十分懊恼平笙竟将自己的名字这般轻易告诉了别人 “我们走吧。”鹤眉拉过平笙的手,软着语气道,“不要理他了。”说着便牵过平笙往河岸走。平笙自然不抗拒,转身便随他进了小船。 鹤眉拉起騀子往对岸的红楼去,转头对平笙道:“王,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不能告诉?”平笙抬头道,“那人不是挺好的吗?” “那人挺好,是因为没有对你使坏的狗胆,我在人间多年,处处见人心险恶,王你不要对别人太好了才是。”鹤眉道,“这人要是算计起来,青海任何妖魔都比不上呢。” “是吗?”平笙轻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那语气清淡,有些不以为然,但更多的是无所谓。 鹤眉扶着平笙上了岸,他将自己的外衣从头把平笙裹住,牵着他的手进了楼。这红袖四层高叠,内里雕饰得富丽堂皇,这本是纸醉金迷之处,平笙拢着大半张脸,随着鹤眉从一楼走到四楼,其中莺歌燕舞来来往,挟着醉酒的恩客嘻笑喧闹,倒也没惹起多大注意。 鹤眉买下了四楼角落里的一间阁楼,这房间处地偏僻,难得清静一些。这红楼袖楼不是客栈,鹤眉不是恩客,照规矩是不能安纳的。但鹤眉血了全数的金叶子,楼里的姨娘便破例同意他在此住段时间。 这怡香楼是最大的花酒之地,全镇也找不出比这更有人味儿的地方了。 若换了以前,妖人两气冲撞,平笙定然在这地方呆不久,但他现在身上没了妖丹,外间人的气息再强烈,他也生不出排斥之感了。 他白天蜷在阁楼的梁上睡觉,晚上偶尔醒来,也不出门,最多坐在窗阁上,静静看着发呆。他不需要吃什么,也不需要洁身换衣,只要给他一个地方,一旦安定下来,他便能十年如一日地过着。他也不需何人来照顾,只要风照常吹,月亮照常升起,哪怕百年之后,这繁华的小镇落没成一堆废墟,平笙仍会在这高处的窗阁上坐着,一眼无澜地看日出月落。 他千百年来就是这样过来的,那些他闻过花,栖过的树,遇见过的人,徘徊过的妖,在某一年再见了,又或者永不再见,来了又走,出现了再消失,在他生命里生死起落了几百回,平笙淡漠地看着,也从没觉得孤独寞落,伤心委屈。 花开了就去闻,花谢了也不感觉可惜。来了不迎,走了不送。 魑魅若不薄情,如何经得住这样长生不死的岁月。 平笙明白,早是时候该将古见刹忘记了。他手捂住心口,血肉下有古见刹的心脏在跳动,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把这颗心扯出来丢得远远的。 他坐在窗阁上,鹤眉斜倚在他身边跟他说话。平笙随便应几声,偶尔便朝过来笑一笑。脚下的水镇灯光绵远,夜风吹得很轻,平笙闭着眼,不知不觉倚在窗柩上睡着了。 禁色 荷包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0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0部分阅读 。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醒过来,窗外还是初夏的模样,只是窗外临街的一树红玉兰已经盛开到极致了。他记得他最后一次看到它,那树上还光秃秃 的,只有几颗花芽。 他又跳身坐在窗阁上,天色微凉,平笙的脚在窗外微微晃荡着,低头看了看下面的大街。 鹤眉推门进来走到平笙身边。“你醒了?”他笑着一边说,一边慢慢打开手中的几层油纸,露出几块竹花糕,道,“我在街上买了点,不知道这东西你会不会吃。这味道与你以前吃过的竹米是一个香味呢。” 平笙闻言转过头来看,那竹花糕放在灰白色的油纸间,更显透青可爱。他伸手拈了一块闻了闻,味道就如同以前古见刹买给他的一模一样。 “这东西挺好吃的,我以前吃过。”平笙这么说着,却将那糕点放了回去,又道,“我不想吃。” 鹤眉于是将几块竹花糕丢在一边,道:“那就不要吃了。”反正平笙说什么主是什么,鹤眉千依百顺地对他,也从不问理由。 街上有人嫁女,夫家好像就是对街的那家宅院里的人。迎娶的马队从远处而来,宅院门口开始放起了鞭炮。 平笙低头认真看着,问:“他们在干什么?” 鹤眉探出头看了一眼,道:“对面的人家取媳妇了,迎亲呢。” “哦,迎亲……”平笙似懂非懂地呢喃了一句,街下的花骄落地,骄身一倾绣帘一挑,探出个凤披霞冠的红衣新娘。平笙道:“那红衣服的好看。” 鹤眉闻言道:“新娘子当然好看了。” 那新娘站在花骄前,等着新郞来背她过门。那螓首微低,可以想见红盖头下的娇羞模样。平笙看那红盖头细金描画,四缀火珠琉璃,微风下如将飞的蝶翅,好生美丽。 他心随意动,手指一挑,街上突来一阵风,哗地掀飞了那红盖头。那红盖头飞啊飞,高过几丈,轻轻便落在平笙的手里。 那街上的一群人齐齐抬头,直唰唰地看着平笙。 平笙捏住了那红盖头,低头与街上众人四目相对。一瞬间,鞭炮不响了,唢呐不吹了,啰鼓不敲了,连笑声也没有了。全街都静下来,只闻得微风吹过那红玉兰,簌簌地落下几枚花瓣。 平笙有些呆了,他本以为只是一块红布头,吹了也就吹了呢。为什么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转过脸,一旁的鹤眉也盯着他看,与大街上那些人同一个表情。 平笙想:他做错了什么?不过一块红布头……他愣了一会儿,只觉得众人的目光要将他烧穿了,他不由得脸红起来,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做,于是展开那红布头,轻轻给自己罩了上去。 红布一罩便看不见众人的眼光,但街下的人却嚷嚷开了。平笙坐得极高,逆光之下更看不清脸,只那一身浮金流霞的羽衣夺人眼球,于是便有人喊道:“那楼上是谁家的小娘子啊!快将盖头还回来啊!” 鹤眉探着身子,捂嘴笑个不停,“谁家的小娘子……”他瞧了瞧平笙,道:“王,把盖头还给他们吧?”平笙不说话,鹤眉便伸出手,指尖捏住那流苏一扯,盖头滑落,从平笙的腿上飞下去,轻悠悠荡回了那新娘的头上。 那街上一阵喧哗,很快便恢复了热闹。 平笙看着那新郞背着新娘入了门,问:“他们为什么要成亲啊?”鹤眉闻言一愣,笑道:“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白头揩老啊,从此以后两个人就能永永远远在一起。” 平笙问:“无论什么缘故都不分开吗?”鹤眉笑道:“嗯,不分开。” 平笙哦了一声,沉默许久,突问道:“那你想不想跟我成亲?” 鹤眉噗地噎了一声,他正了正脸色,道:“王,一个人一生只能跟一个人成亲,你想要跟我成吗?”平笙哦了一声,片刻道:“还有这样的规矩吗?那算了吧。” 鹤眉沉默着,看平笙从窗格上下来,百无聊赖地飞身躺在阁梁上,闭上眼睛又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平笙做了个梦,他身为妖灵,本不会做梦。自从随鹤眉来到人间,才开始有梦。他未有梦之前,不知梦为何物,只是在迷朦中,看到古见刹牵他的手,紧紧抱着他,脸上有痛苦无奈的神色,那古井无波的眉眼有了常人那样的痛苦。一觉醒来,一切又不见了,平笙才意识到,原来都是传说中的梦境,并不是真实的。 屋子里空荡荡的,鹤眉也不知哪里去了。平笙落身下来,窗外昏暗着,正是入夜时分。华灯初上,有喧闹声从街上传来,更显得他这一屋子空凉寂冷。 鹤眉哪里去了?平笙站了一会,不免想:又走了么?他第一次是不辞而别的,第二次又将这样吗? 平笙心中失落了一阵:这些前一刻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总会在下一刻因各种缘故离他而去。古见刹如此,鹤眉也如此,就连罗灱都是一样。 平笙跃出窗格,化身金羽落在街角,他在黑暗处化为人形,形形□的人从大街上走过去,在灯下河边开心地笑。平笙在巷口静站了一会,最终迈开步子融进人流里去了。 他抱臂在街上走着,一路萦绕起许多流连的目光。他一条街还没走完又困了,他想回头,却突然记不起之前的阁楼在哪里,这些密密麻麻的楼宇,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他想回青海了。 35花魁 平笙正在街上愣神,旁边突有人向他招手,那人坐在路边,前面前放着一个蒌子,竹编的圆筛上放着几叠鸀豆糕。 那人问他:“公子……瞧你无精打彩,是不是没吃东西,要不要买几块鸀豆糕啊?”他说着用油纸包了两块,站起来递到了平笙面前。 平笙瞧这鸀豆糕点与竹花糕长得挺像,顺手就接了下来。他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又给那人递了回去,道:“我不要。” “不要?”那人一手接过,瞧了瞧被平笙咬过的糕点,“可你咬了,你得付钱。” 平笙道:“什么钱?” 那人闻言哎哟一声道:“公子你这可不行,看你着衣华贵成这样,难道打发个糕点的钱都没有吗?”平笙愣了愣,淡道:“我没有钱。”说着便要走开。不想那买鸀豆糕的压根就是个无赖,他就是以为平笙是个外地人好欺负,一把就拉住了他,嚷道:“不给钱别想走!” 平笙瞧着那人的手皱了皱眉,不想那人看他反应不大,以为他不敢反抗,竟一手便摸进了平笙的怀里,道,“我便不信你身上没带钱!” 那粗糙的手触到平笙的小腹,平笙退开了一丈,十指瞬间涣成了利爪,他盯着那卖糕点的男子,眼光落在那人的心口,抿了抿嘴,又不知不觉上去了两步。 “平笙,不要害人。”古见刹在旁边道了一句。 平笙猛地惊醒,差点失声叫出来,他退出三丈愣愣看着自己身侧。那里空无一物,并没有任何人在。 那卖糕点的看他一惊一乍,上来又拖住他不让他走。平笙被他一扯怒气横生,伸手拍了他一巴掌,那人如受重击般应声跌倒在地上,抬起脸,面颊上赫然已多了五道血印。 那人还不知自己毁了容貌,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抹脸,借着旁边洒楼里的灯光,便看见了一手血水。他惨叫了一声,上来一抱住了平笙,刚想耍无赖地喊杀人了,背后领子突然被人一扯,脚下一浮便跌出了丈许。 他转过头来,嘴巴还在骂骂咧咧,却在看到来人时连忙闭住了嘴。 那是个衣着华贵的公子,袖描祥云,襟绣牡丹,一脸微醉地正从酒楼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一眼便能看出是在镇上作威作福惯了的。 “我说张瘸子,我怎么又看到你在这欺负外地人?”他看了一眼平笙,也没立即上去搭话,却对着地上的张瘸子踢了一脚,“暴殄天物的臭东西,这篮圩镇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你不就想要钱么,这公子欠你几个钱呀?” 那人颤颤巍巍道:“两个铜板……” 这华服公子闻言笑了一声,他身上没有铜板,于是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扔给那人,转身对身后几个随从道:“给我把他往死里打!打够一锭金子的药钱!本公子可不做亏本的买卖!”那几个大汉闻言齐齐应声,冲上去对着张瘸子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华衣的公子才朝平笙走过来。他明明是一个花肠酒肚的浪子,偏偏又做出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走到平笙面前对着平笙笑,不想平笙仍是一脸冷淡,似乎没有因为他的拨刀相助而心怀感激。 “这位公子面生,这是打哪来呀?”他一开口,不自觉便带出了惯有调笑的语气,如同正托着一胭脂粉面的花魁,笑问:“美人芳龄几许哪?”可惜平笙没有笑,也没像那些女子那般装模做样地娇羞一下,或给个粉拳捶到胸口来。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平笙,没看出平笙是个什么人。他在风月场赏花阅人无数,眼光早如火淬过一般精明,一下便能将人看得通透了,但对着平笙半晌,硬是却连丝缝儿大小的光都透不进去。他立即有了兴趣,于是锲而不舍地追问:公子打哪来呀?要去哪呀?可找什么人?这块地儿小爷我熟得很,远来皆是客,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平笙皱了皱眉,转身往前自顾走了。那人“哎?”了一声,几步追上来道:“你怎么不说话?要去哪?” 平笙想:这人真讨厌,怎么不走呢? 平笙过了大街又行到连云淮头,淮头人多,河中有一条丈宽的平路伸展到岸边来,灯悬两侧,红光融融。那人还挨着他与他说话,人声喧哗,他一字没听进耳里去,顺着脚步便往前走了。 那红灯引到河中便断了,抬头是座五层珍珠酒楼。平笙立了一会,掉头想走,突从楼上传来笑声,有人从二楼探着身子指他,大声嚷道:“瞧那不是钱公子吗?怎么这时辰才来!”平笙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才发现那人叫的是旁边的华衣公子。 平笙还没来得及走,已从楼上哗啦啦跑下来一帮人,个个华服贵绶,一下将便将平笙围住了。六七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平笙,立即有人哎哟一声对一旁姓钱的人道:“你邀我们喝酒,自己却没来,我们还想定是在窖子里被哪只新来的狐媚迷住了。全想不到你竟然是换了口味!”那人眼睛流连在平笙面庞上,笑道,“哟,大家瞧这眉眼身段,得值多少黄金?是哪个楼里的新来的倌儿吗?我竟不知道,可不得了了!”他说着便要来拉平笙的手,平笙将手往胸前起了一下,抬头冷冷瞧了那人一眼。 那人愣了一下,又哎哟了一声。“误会误会!”那姓钱的解释道,“这公子是新识的朋友,不是什么倌儿!都想哪去了!”他话音才落,一人接话道:“你上次还说锚云姑娘是你好妹妹呢!这公子是不是楼里的倌儿,我一亲便能知道!”那人话音一落,一手便楼住平笙的脖子将嘴巴靠了过来。 平笙一手抵住那人的胸口,起手在脸上挡了一下,那人亲到平笙的手背,却也不恼,胡诌道:“这么香,还说不是倌儿?!”他说着更紧地搂住了平笙,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到身上来一般。平笙皱了眉,妖气微震,那人冷不丁被一股气流透身而过,立时如遭重击般飞了出去,啪地一声跌落丈外。 四周静了一遭,那一行人带了十几个打手,正优哉游哉地立身圈外看热闹,冷不丁却见自己的主子被人破布似的扔了出去,一时都傻了。直到那被仍出去的人坐起身来歪头喷了口血,指着平笙怒道:“给我把他打跪了!” 一行人闻言看了平笙一眼,大喊着什么话便齐冲上来。为首一人是个三百多斤的粗汉,跑起来连地面都在震动,这人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抡起拳头便朝平笙的面砸了过来。 平笙皱眉看着,还未出手,突感身后一阵急风滑过,一只透着血色的手蘀他接住了迎面而来的拳头。那手在月色下有些透明似的不真,凸起的脉络里细看流着黑色的血液。这是一只流魅的手。 “鹤眉?”平笙心中微惊,一转头,正对上鹤眉的鬼眼。 鹤眉的眼光落回到那粗汉身上,他从平笙身后走上前来,毫不费力地将那粗汉逼得步步后退。那粗汉睁大着眼睛看他,冷不丁咯然一声,肘骨竟破衣冒了出来!那人一声惨叫,跌跪在地大嚎起来。 周围人又静了一静。还有几人想再往前冲,却被鹤眉一眼吓住了脚。 鹤眉盯着这一群人,呼吸声都充满了颤抖,他的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双手紧拽成拳,眼中红光如流火。他几乎是迫切地想把面前这群人撕成碎片,但他立身了一会,却转身拉起平笙走了。 他走得极快,出了淮头却又突然顿住。他在树下徘徊了一阵,对平笙道:“我真想将他们的心掏出来,碾碎了喂野狗!” 平笙突然又见到鹤眉,心里很是高兴,于是轻笑道:“不至于吧。” “王!”鹤眉道,“他们对你动手动脚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不知道!我却一清二楚!这些人渣就是该死!我亲眼见到一个女人,只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他们,被这些人剥光了衣服从街头拖到街尾,你若是个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你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对你干什么!” “可我不是人。”平笙背靠在河边的杨花树干上,道,“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何必如此愤怒?我真是想不通,杀人的感觉就那么好吗?”他说着笑起来,看着鹤眉又道,“你刚从三清镜中逃出来,不能杀人是吗?你若真气不过,我蘀你去杀了那些人便是。” 他说着一立身,竟真的往淮头走了过去。鹤眉惊醒过来,连忙拉住了平笙,他静了一会,心里的气莫明便消散了。“是我错了。”他道,“我吃了太多人心,一时收不住杀戮的冲动罢了。” “你的血统高贵,怎能让你为我去沾染血腥,太不值得。”鹤眉低下头道,“王,我带你回去吧?”他说着向平笙伸手,平笙便伸出手去,任由鹤眉轻握着他沿河边走回去。 平笙问鹤眉:“为什么你走了又回来?你下次会不会又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走掉了?”鹤眉有些吃惊地道:“你以为我走了么?我不过是出去找些吃的,回来却不见了你,我火急火燎地出来找你,幸好你没有走远……”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会,又问:“原来王也舍不得我吗?” 平笙轻笑:“我自然舍不得你。” 鹤眉听了心里跳了一阵,尔后却又苦笑起来:温柔的妖王啊,此刻无论是谁牵着他,大概都可以说出这样的谎言,这人真明白自己的心意么?舍不得?有多舍不得,如同当年舍不得古邮见刹那般吗? 平笙此时却不知鹤眉心中的千转百回,他低头看鹤眉牵他的手,血脉中黑色的血液说明鹤眉已经许久没有食人心了。 这世上没有不吃人心的流魅,没有心血的滋补,不用多久,鹤眉的力量便会消殆干净,到时便同凡人无异。 平笙想:虽然他不食人心,也不喜杀人。但为了鹤眉,杀一个人,取一颗人心又何妨呢? 36人心 平笙揣着这样的想法过了几日,直到有天夜里鹤眉又出去觅食,他从楼里出来站在河边的树荫下,看到街上人来人往时又起了这个念头。 他并不是真的很执着要为鹤眉取一颗人心,也不是出于要回赠报答之类的理由,只是鹤眉一直陪着他,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的眼里心里大多装着鹤眉,他站在那里,自然就想到这么一件事。 平笙站在阴暗处,看着一拨接一拨的人从他面前走过去。街上太喧哗,他站了许久不知道要如何着手,于是转了个身面对河面呆了一会。此时正有一乌蓬船从河中悠悠顺水而过,那舱中灯线昏暗,依稀可见一人影在其中走动。 平笙喜欢这船安静的调调,嘴角一抿,轻化一团金羽扑扑落在水面,尾随着那船顺水往前。 他浮了二三里,于一稍暗处重新化为人形,河水没过他的肩膀,在他的下巴处漾漾而动。他正想着该如何搭身上去,才不至吓到船上的人。于是犹豫往前滑了几丈,游过一水边浮廊,冷不丁一支竹騀斜指在他面前阻了他的去路。 平笙的视线顺着那水鸀的竹騀儿往上看,才发现河边浮廊的窗阁里探着个人,那人身着白衣,一副书生打扮,此刻手里持着騀子,道:“快上来。” 平笙愣了一愣,他呆在水中想了许久,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不是也从旁边那处平阶上滑到水里了?那阶上的栏栅前几日被人推倒了,才几天已有三个人落了水。”那书生笑盈盈地看着他,“从我这上来吧,否则你得游到前面的拐弯处才上得了岸。” 原来这人误将平笙当成了的失足落水的人。平笙抬头看了看,许久伸出手握住了那竹騀。那人用力一拉,便将平笙拉到了浮廊下。他见平笙仍在水里犹豫,以为平笙攀不上这河岸,于是从窗户跳到浮廊外,跪在河边,伸手将他从水里捞了上来。 平笙从浮廊上站起身来,窗阁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这书生才看清平笙的模样。 如寒山悬垂,又如春水泛月,华衣浮霞,镂钿青黑,那郁冷清淡的模样,浑不似世间凡人。 那书生愣着,也实在没想到平笙确实也不是人。 他呆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于是慌忙走到丈外将窗阁旁边的小门打开,道:“你进来,从屋里出去就是主街了。” 平笙顺着他的手走进屋子里去,却没有去开屋子里的大门,他环顾了一周,回头看了看那书生,便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那书生愣了一会,低头将门关上,他看着平笙走了两步,一时不知要说什么。他也全然不想问“为何你不走?”,平笙一声不吭地在他桌边坐下,他心中觉得诡异非常,但这感觉很快便被一阵难以言说的愉悦代蘀了。 他偷偷看了平笙半晌,冷不防平笙也正抬头看他,于是连忙将眼光移开,随口问:“公子是哪里人啊?” 平笙眼睛盯着他,淡道:“青海。”“哦……青海。”这书生显然不曾听说过这地名,于是又问平笙现下住哪里。平笙想了想,答道:怡香楼。 “哦……怡香楼。”那书生反应过来是个青楼的名字,脑子立即便想远去了,他甚至怀疑平笙是不是怡香楼里的男倌。 那书生正兀自乱想,一抬头,平笙竟已站在他的面前。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平笙一只手已搭上了他的肩膀,还做势要俯下身来。他跳也似的站起来,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慌乱道:“公子……你……” 平笙将五指扣在他的肩颈,骗他道:“我冷……”说着便又要欺身过来。那书生又退了几步,说话口舌也不清了,道:“那……那我给你舀衣服去。”说着扳开平笙的手,果真去房间舀了件淡蓝色的衣袍出来。 他把衣服递给平笙,平笙低头看着,伸出手去,却是又抓住了这书生的手腕。 “我要你的心。”平笙道。 这一句轻淡淡的话说出来,落在那书生的耳里,被理解成了某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意思。于是诚惶诚恐地道:“为……为什么是我?” 平笙一愣,道:“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那书生闻言也是一愣,不免想:你才是送上门来的那个。他还没向平笙要解释,平笙的手掌已从他的胸襟探了进去。 平笙的五指在他的衣襟下幻成利爪,只要他的手指稍稍一进一弯,这书生的胸膛便会如豆腐船被撕裂开来。 “平笙,不要害人!”古见刹突然说了一声。 平笙猛地一惊,他的余光瞥见古见刹正站在他身侧几丈之外。他立即转过头,那身侧空荡,却无一物。他心下一阵狂跳,转头看了一眼那书生,手指猛地掐进了他的胸膛! 不想他的指尖才没入半寸,突有一股极强盛的佛气自那书生体内迸开,平笙如受重击般被掀飞开去,咣铛一声砸在窗格上,又重落于地。 平笙支手站起来,心跳如鼓地盯着那书生。他如遇大敌,妖气隐腾,连瞳色也涣回了凌利的水金色。那书生才有此明白过来,浑身颤抖地道:“你……你你是妖……”他啊地大叫了一声,连忙转身开门,飞也似地往门外逃,连喊道:“妖!妖!!来人啊!有妖!” 平笙一个惊醒,忙不迭地追了出去。他手指一挥,一枚金羽追着那书生,啪地烙在那书生的后颈上。那书生一个踉跄,却是极快地起身拐进一巷口不见了身影。 他要杀这书生时,古见刹的灵识出手救了这书生。这和尚明明在他面前死了!他伤心痛苦时不曾现身半缕魂魄,他受罗灱的欺侮生不如死时,也不曾给过道谦或安慰,从来未有一句!现在只因为他要杀一个人,他却现了身,用佛气毫不犹豫地重伤他! 那和尚竟还在他身上留了一抹灵识!如今它的出现没让平笙感到温暖,更没有半分喜悦!有的只是愤怒! 平笙拨过人群追到巷口,那处人来人往,却不见那书生的人影,他心中不甘,几个起跃飞身至旁边的房檐上,他居高临下地往下扫视,人灯憧憧,已分辨不出哪个是他要找的人。 盛怒之下叫他如何罢休?他已视那书生为古见刹的化身,非要抓到剖了他的心不可!平笙闭眼,左手结印,妖识化成妖风如潮水般快速四散而开。 自从离开青海,他第一次这般毫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妖识。识界之大几乎将整个篮圩镇都弹压住。方圆千里所有妖魔怕都能闻到这股妖息了。 不过三数,他的妖识便追到了那枚金羽的气息,就在离他不远的两条街外 平笙收回妖识,毫不犹豫地转身追了过去。 他足尖在一溜瓦檐上掠过,妖瞳之下很快便看见了那书生。他眼神一凌,正要飞扑下去将那书生抓住,不防远处突来一阵电闪雷鸣。 此值夏夜,夜空繁星点灿,月圆皎皎,这阵风雷来得实在诡异。 平笙抬头远望,只见天边一片红光融融而耀,带着闪烁不定的乌云正朝篮圩镇这边快速而来。平笙皱眉,心生不祥,他散出一抹妖识逆风朝那红光而去,不过十数那灵识便被击散,平笙一惊:那红光的气息!是罗灱! 这魔头终于还是找到了自己。平笙立身在檐,逆风中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他单单回想到罗灱这个名字,便已经畏惧到颤抖了。 毫无预兆地,天空突然开始落雨。那雨滴落在身上,如同罗灱的手踫在他身体上一样,令平笙不知所措。 他明明已经逃离青海那么长时间,罗灱加注在他身上的魔气都快消散了!若不是他方才一时冲动泄露了自己的妖息,这魔头永生永世也不可能找见到他!他本以为可以摆脱他,不曾想这魔头竟还会找来,而且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一切又都是因为古见刹!平笙拽紧了手掌,他真是恨死那和尚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将他从玉殊塔下拉出来,再亲手将他杀死一千次!一万次! 他为妖几千年,几乎所有的感情都用来恨这个和尚了!他明明已经筋疲力尽,那和尚竟仍不肯放过他,好像还嫌自己恨他不够多似的。 平笙哭笑不得,底下街上的人们早四散而逃,那书生更是不见了踪影。平笙看着那团红光越来越近,心中疲累之极,也绝望至极。直到他的眼睛已能看到罗灱化身的黑籽乌云,才知道要跑。 他飞身下来化成金羽,沿着长街直往怡香楼去。那里人息最旺,能掩盖他妖息的地方恐怕也只有那一处。 他到了街头重化人形,一路拨开人群往怡香楼奔去。他一身琉璃华裳,在一片红黄蓝鸀的油伞中快速飞掠而过。怡香楼还没到,他的耳朵已经能听到罗灱的声音了。 “平笙……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跑什么……我好想你,快让我抱抱你。” 平笙边跑边往回看,罗灱的身影便在他身后几百丈处,追着快速而来。 他一头扎进怡香楼,撞开人群往四楼跑。跑到一半又突然顿下,他突然想到鹤眉此刻可能也在四楼,鹤眉不是罗灱的对手,可能会让鹤眉送了命。 平笙思及至此,返身跑到了二楼,二楼正歌舞欢畅着,数十莺燕花魁在争场斗艳。那章台两边红帐层层漫垂,平笙从台后进去,躲身在一片红帐中,他捂着自己的嘴巴尽量轻缓着气息,一动不动地站着。 外围有无数恩客在交杯引盏,欢呼吵闹声不绝于耳,浓烈的人味,洒味,胭脂味混在一起,什么气息都闻不出,平笙甚至无法判断罗灱是否已经进了楼。 他捂着心口,屏息而立。四周红帐轻软,无一点可倚靠的物什。他实在是怕着罗灱,怕到简直要哭出来的地步。 “平笙……”眼前红帐一撩,有一红眼黑发的男子咧着嘴对他笑,“我回来了……想我没有?” 37送归 平笙拢在袖中的手指一抖,睁大了眼睛看着罗灱。这人变幻了模样,但平笙单看着这人的笑容便知道他是罗灱。 “久别胜新婚,果然一点不假……”罗灱伸手撩了撩平笙的头发,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平笙,伸出的手都在轻微地颤抖,“我太想你了,我都忘了自己找了你多久,我闻不到你的气息,真把我急坏了……平笙,刚刚在来的路上我在想,如果找到了你,一定要把你一块块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去……”他唤了一声平笙的名字,手间突然用力一扯将平笙拽到面前来。 平笙被他抓着头发,歪头就要跌下去,罗灱拦腰将他抱在怀里,紧紧箍着他,道:“你为什么要离开青海?我不是叫你在青海等我?你怎么敢不听我的话?”他说着俯下头来,将鼻子埋在平笙的颈间使劲吸了一口气,随后如饥似渴地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平笙用力挣扎起来,但气力根本敌不过罗灱,他的右手紧扳着罗灱的手腕,左手幻成利爪往后反扣住罗灱的脖子,但罗灱的脖子坚如岩铁,他用尽全力也不能掐进一分。胶着之下,倒像两个亲密相缠在一起的情人。 罗灱嘴里咬着平笙的血肉,感觉平笙正使出吃奶的劲在纠缠对付着他,他全身都拢在平笙的羽衣中,那些稚羽轻软温柔,如最缠绵的问候。罗灱微微笑着,觉得真是幸福极了。 “平笙……平笙……”他轻喃着道,“我爱你啊……” 平笙的身体僵硬了一阵,过了片刻,终于气空力尽地软摊下来。他任由罗灱抱着,如从前那般顺从。 平笙不挣扎,罗灱便自然而然放松了手臂,他轻抱着平笙,慢慢委身下来,又咚地与平笙倒在地上。他将平笙板过身来,一本正经地看了他一会,尔后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平笙的额头。 “平笙,我没把平凉山的长听水取来,你不会失望吧?”罗灱问。 “我以为你被平凉山的仙兽杀死了。”平笙面无表情地看他,轻道:“你没死,我很失望。” 罗灱轻笑了一声,手掌往下一滑,五指轻而易举地拨开平笙的羽衣搅进平笙的腹中去。平笙倒吸一口凉气,他几乎能到罗灱的五指正捏拽着他的五脏,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肠肚都给掏出来。 平笙紧张地拽住罗灱的手腕,罗灱笑着将他压在身下,道:“你打不过我,怕辱又怕疼,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呢?”平笙颤抖着身体,侧脸闭上了眼。 罗灱的手从平笙肚子里拽出来,那五指掌心都沾满了鲜艳的血水,他吮了吮,看着平笙突道:“平笙,我们回青海吧。” “我在平凉山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啊,不好意思,是’差点’,终究让你失望了。”罗灱道,“我感觉我是被之前那只流魅耍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平笙你知道么?我从平凉山下来,死里逃生之后第一念头是想见你。” 他说着将带血的五指轻覆在平笙的心口,平笙睁开眼睛,以为他想掏佛心。“我想的不是你身上的佛心舍利,我是要想你。”罗灱道,“我一定是爱上你了。”他板了板平笙的脸,一本正经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平笙无动于衷地被他压着,道:“随便你。”罗灱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进平笙唇边,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平笙抿了抿嘴唇,却没敢再说一句话。 “这里太吵了!我带你回青海”他说着站起身来,平笙注意到他的身子微晃了一下,左腿好像受了些伤。但他未及细想,已被罗灱一手捞起扛在了背上。 平笙没有一丝反抗,罗灱便背着他一路撩开红帐走到章台上去。他旁若无人地扛着平笙,从阶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不过几数,便吸引了整层楼客的目光。 四遭一片瞬间安静下来。罗灱却浑若未觉,他于楼中站定了一会,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汉子扛媳妇?” 罗灱的眼神邪侫怵人,周遭几人被他看了一眼,连忙避开他的目光假装喝酒。罗灱笑着拍了拍平笙的腰,继续往大门走了过去。 “放开他!”罗灱一脚还没跨过门槛,不料突有一喝声从高处传来。罗灱仰头一看,正是之前教唆他去平凉山的那只流魅。罗灱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流魅已身化血豹从四楼朝他飞扑过来! 整栋楼的人炸了锅般地尖叫起来,翻桌倒椅地往门外冲。 罗灱抬头盯着那飞速而来的血豹,右手将平笙一甩,起手在丈外结下魔界。平笙于半空张翼,压着风流稳稳落在红色的高台上。那血豹被魔气弹回,滑落在平笙身侧,瞬间化回人形,红发黑眸,正是鹤眉无疑。 罗灱盯了鹤眉半天,之前嘲笑他长得丑的不就是眼前这只流魅?他愣了一下道:“你这东西怎么还没走?哦……”他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眼光落在一旁的平笙身上。“平笙?”他道,“你这不守妇道的小妖精,竟然背着我红杏出墙?!” 这人的嘴贱没激到平笙,却令一旁的鹤眉怒不可遏。他飞身而起,踏过面前的桌子又朝罗灱扑过来,罗灱站在门口,左右随手扔了两个人过去。这流鬼魅长得确实比他英俊,罗灱有些生气:他对平笙这样好,平笙却因为他长得难看嫌弃他……天下比他长得英俊的妖魔统统该死。 他以为鹤眉会在半空将那两人横手劈成四瓣,到时浇他一脸人血,看他怎以英俊!不想那两人撞到鹤眉面前,鹤眉却刻意收回了手,反掌将两人扫到了地上,连手劲都连忙敛住。 罗灱一愣,都说流魅生性残暴好斗,天生便对人有怀有敌意,这只怎么不杀人?罗灱断不相信是因为鹤眉慈悲心善。不杀人,罗灱立即想到:莫非是不能杀人?他侧身避开鹤眉,飞身到门外左手一挥,轻易摄住数十人的身体,用力又朝鹤眉扔了过去。 鹤眉果然没敢发力,不知所措间竟被这几人压倒在地上。“哎……没用的东西,平笙倒是看上你哪点?”罗灱正看着鹤眉摇头,突听一声鹰啸,便见平笙从楼台高处朝他俯冲下来,罗灱手边正拎着个汉子,二话不说便朝平笙抛了过去,不想那人还没到半空,便被平笙压下来的妖气嘭然炸成一团血雾!那血雾迎头浇了罗灱一脸,让他原本就难看的面目更加狰狞可怖了。 罗灱还没来得及生气,平笙的利爪就已落在他的脸上,那鹰爪如刀,差点掐进罗灱的眼睛里去。他一手连忙拽住平笙的翅根,“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非逼着我对你来硬的!”他用魔气压制住平笙的妖力,手中咯然一声将平笙的小翅捏断了,平笙剧痛之下化回人形,冷不丁又受了罗灱一巴掌。 鹤眉见状,两三下化身血豹又扑了过来,罗灱的肩膀被他一口咬得空透了胛骨,他哼一声,左手抓住鹤眉直接扔出去,那肩膀处便被半个咬了下来。但罗灱似乎毫不在意,只摛住平笙往高处飞去,两人落在怡香楼顶,罗灱将半昏的平笙放倒地琉璃瓦上,道:“我不怪你,等我杀了那只流魅,我带你回青海。” 他说着正要转身,平笙却连忙拉住了他的衣摆。“我会跟你回青海。”平笙道,“你放过那只流魅吧……” “你怎么好意思提出这么个要求的?”罗灱托着平笙的下巴笑,“简直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他说着甩开平笙正要下楼去,不想鹤眉化身黑雾主动追了上来。罗灱愣了一会,转头对平笙道:“你看,何况他这么执着地找死。” 平笙皱着眉头看了鹤眉一眼,静了片刻,道:“那你过去把他杀了,做得利索一点。他是只流魅,死|岤就在眉心,你去一手击碎了他的头即可。否则你怎么也弄不死他的。” 两人闻言都愣住了。鹤眉僵着身体看平笙,不可置信道:“王……” “平笙你真是的,你看你伤了人家的心了。”罗灱同情地看了鹤眉一眼,将魔力集结在指间,飞速朝鹤眉冲将过去。鹤眉愣愣站着,似乎还没从刚才那话里回过神来。 那掌指距鹤眉只剩一丈之距,罗灱猛然地加力,不料眼前绚光一过,突见平笙闪立在鹤眉跟前。他心中大惊,收力不及,那掌指顷刻便没入了平笙的胸口。立时一阵强盛的佛气迸散开来,那佛气透身而过,令罗灱腑脏俱裂。他连忙要收手,不料平笙一把扣住他的胳臂令他动弹不得,他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便听平笙喊道:“鹤眉!取他的隆椎骨!” 鹤眉猛地惊醒,极快速地闪身到罗灱身后,他的手爪比平笙还要锋利许多,几下便弄破了罗灱背上的硬甲,毫无偏差地拽住他脊椎上的隆椎骨,咯然一声猛拽了出来! 罗灱的身体顷刻间如散沙般迸开,落在琉璃瓦缝中如雨水般滑落下去。 平笙仰头直倒下去,鹤眉一把揽住了他,万分焦急地唤道:“王!”。平笙微睁开眼,带着轻弱的气息道:“他还没有死……快去追回他,将他的散身收回,用昧火烧了……快去!” 鹤眉心中焦急,他现在抱着气息奄奄的平笙,根本不想再去顾别的事,但平笙连连催他去,他只能放下平笙去追罗灱。 38琵琶 罗灱的散身化做黑籽伏地而走,鹤眉开始还看得见踪迹,不过几数却追丢了。他飞身站在街边的屋檐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望,他的鬼眼能穿透黑夜看到百丈之外的远处,如无物遮挡,连地上的头发丝都能分明清楚。 他没过多久重新看到了罗灱的散身,那东西正如一群蚂蚁在人群脚底下乘风快速移动。鹤眉落身下来截住了罗灱的去路。他手结咒印,一堵无形的鬼墙凭空而起,那阵黑籽撞到这层鬼气,迎头而上顶撞了几下,却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鹤眉正准备将这阵黑籽收拢住,不想那黑籽突然掉头扑向街边的一个路人,汲身而上缠住那人的脖子,簌簌从那路人的五官钻了进去! 那路人本是街边摆摊的小贩,莫明其妙间就被罗灱附了身,再睁开眼时,眼眶深黑,眸晶细长,分明已成了罗灱的另一个化身。 “想杀我?”那路人开口,语调里带着罗灱特有的笑意,“来呀,动手。” 鹤眉不是什么高僧道士,要逼出罗灱的散身,他能想到的只有先杀死这个附体。 但他与赤水观中的道士有约定,被放生后不得再杀人,否则将会被重新收回三清镜中。他不想再重回那冷清得可怕的地方,更不想离开平笙。 鹤眉看着罗灱,紧了紧五指,眼睫都在微微颤 禁色 荷包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1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1部分阅读 。可他却下不了手,他痛恨自己的无用,如同他还是只白凶时,痛恨自己力量太弱不能保护平笙一样。可悲的是他现在已修炼成了流魅,却仍连罗灱的散身都对付不了。他心绪激烈涌动,盯着罗灱的眼睛都发红了。 “鹤眉……”一声轻唤,但见平笙拨开人群追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站在鹤眉几丈外的路人,一下便识出这人是罗灱。“为什么还不杀了他!”平笙怒喝了一句,他在怡香楼上久等鹤眉不归,还担心鹤眉是不是被罗灱的散身所伤,于是强撑着身体追过来,却见鹤眉已追上了罗灱,却迟迟不动手。 “王……我说过,我不能杀人。”鹤眉道,“要么这次放他一马,这魔头没了隆椎骨,魔力散了大半,就算他活着,也不是你的对手,不可能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不可能。”平笙道,“这魔头对我做过的事!你又知道些什么?我就是杀他一千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罗灱闻言一愣,“平笙,你真要杀我?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他的眼神诚恳,带着深深的委屈,“我从来没有对一只妖物这么好,你怎么舍得杀我?你知道吗,我的脑子里无时不刻想要吃了你,但我每次都忍住了。难道你就不能也为我忍一次吗?” 罗灱道:“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相互包容,相互忍耐的。” 平笙如若未闻。“你不能杀人,站到一边等我。”他说着推开鹤眉,强行提力,五指幻成利爪朝罗灱攻击过去。罗灱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扣住平笙的手腕,平笙反手一挥,立时便将罗灱整身甩了出去。 周围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罗灱这一跌直接跌在人群当中,他灵激一动,身化黑籽从那路人的身体里窜出来,却没夺路再逃,而是将散身又分成十几路,分别又窜进了周围几人的身体里。 平笙毫不在意,不管他附身在多少人身上,他都立志要赶尽杀绝。他绝对不会给罗灱卷土重来的机会,也不想再因为他时时刻刻担心害怕。 但他也确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忘了,其实他也不能杀人。平笙飞身上去掠取住罗灱的一个寄附体,五指刚掐进那人的心口去,便被一阵佛气击飞跌出了丈许。 罗灱原本正准备分路逃跑,冷不丁见平笙被抛出去,数十个寄附体便齐齐站住了脚。 “哈哈哈,我差点忘了,你身上带着那和尚给你的佛心,杀不得人。”罗灱道,“这是上天注定我们要在一起。”那数十人齐齐迈步又朝平笙走过来,有恃无恐地围住了平笙。 其中一人伸出手要来抓平笙,平笙眼神一凌,五指抓着那人的胳臂用力一震,但听咯咯一阵脆响,那手臂便整根垂了下来。罗灱也不喊疼,眼睛盯着自己被折成几断的手臂,抱怨了句:“这身体也太不结实了点。”他话音一落,一阵黑籽从那人身上窜出,瞬间又落入不远处的人群里,立时便又有几十个人朝这边快速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一齐朝平笙伸出手,瞬间将平笙整身缠住了。平笙妖力猛地向外一震,周遭可听一阵人体的骨裂之声,可惜仍震不开一点空间。他心下惊慌不已,如同先前落身在青海阎琊的沼泽里,被无数触手缠缚着精魂,一点点地要将他拉进地狱里去。 “平笙,把隆椎骨还给我。”罗灱的声音又传来,“我不怪你,我带你回青海。” 黑压压的一片人压着他,无数手指正拨开他的衣服寻找隆椎骨。平笙疲累地闭上眼睛,也许他命中注定,就是要被这魔头纠缠一辈子。他这样想着,便立即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不想此时突有一阵强烈的气流倾天压下来,缠在平笙上方的人被哗然挤开去,平笙只觉得全身被一阵清风压过,周遭一瞬间豁然开朗起来。他睁开眼,鹤眉正从高处落下身来,他看了平笙一眼,一手掌天罩下几十丈宽的结界,掌心一拢,无数血雾在四周嘭然炸开,尘埃落地,结界中已不见一个活人。失了寄附体的罗灱化重新化成黑籽四处乱窜,但魔力大失之下根本冲不破这坚硬的鬼墙。 鹤眉双臂一收,数丈宽的结界瞬间收成一团落在他的掌心。他左手幻出一葫芦大小的黑甁,不毫吹灰之力便交罗灱的散身送进去塞住了。 鹤眉做完这一切静站了一会,尔后走过来,弯腰扶起了平笙。 “鹤眉……你杀了人。”平笙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站了片刻,道,“你这样做会被赤水的道士收回去吗?”他话音一落,鹤眉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王……我只是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不想让你失望。”他道。 平笙静了片刻,抬手抚了抚鹤眉的背脊,道,“我知道你的苦衷,我并没有期望你会这样做。这是我的事,原本就不应将你牵扯进来。”他道,“如今这样,我又能为你做什么?” 鹤眉的身体原本还颤抖着,听了平笙的话渐渐便沉稳下来,“有王这句话鹤眉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他说话间甚至又带了点笑意,于是反安慰起平笙来,“别担心,我已经逃出来了,他们就算想将我收回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 平笙站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轻道:“好。” 鹤眉抱着他,许久依依不动,平笙唤了他一声,鹤眉有些惊醒过来,他慢慢放开平笙,抬手将手跌黑葫芦递给他,道:“罗灱的散身便在里面,要我把他烧了吗?” 平笙道:“你的鬼火不能奈他如何,得用佛家的三昧火才能烧尽他。我知道我闻寺奉神殿中有此火,我们去我闻寺……”他说到我闻寺便想到寺后的玉殊塔,进而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古见刹,他心中刺痛了一阵,声音便低了下去。 鹤眉道:“王不想去我闻寺是吗?”平笙抬直头来道:“没有这回事。”他说着侧了个身往前走了,鹤眉跟上去,试探着道:“王……以前不是有个和尚……我还是只白凶的时候,你是不是曾跟他在一起……” “闭嘴!”平笙顿住,转过头来看着鹤眉,他话里含着怒气,想说什么又收住,须臾静道,“他已经死了。” 鹤眉看到平笙有些伤心,于是连忙住了嘴。“那我们先换个地方吧,这个镇不能再逗留了。”鹤眉道,“我们先在别处小住一阵,等你的伤稍好些,再去我闻寺。” 平笙道好。当晚鹤眉便带着他离开了蓝圩镇。两人依然顺河而下,走了六七百里,在一处沿河的小镇上停了下来。 此镇没有篮圩镇那般繁华,深夜河街灯影稀疏,只从几家酒馆中传出不算喧闹的杂音。鹤眉将船绳系在河边的杨树上,返身回到船舱里。平笙正枕在船尾沉睡着,一时半会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鹤眉轻轻委下身去躺在平笙身边,他见平笙仍没有醒,便大着胆子伸手将平笙抱住,半张脸都埋在平笙的颈间。平笙的身上的味道与多年前的全不一样了,那流露出来的不再是精纯的妖息,而是渗着浓烈的佛气,闻上去如同冷到极致的焚香,说不出的怪异,却莫明吸引着人。 他闻了一会,那气息令他全身发热起来,于是主动放开了平笙。他走到船口,将两边的帘布撩起系好。夜风穿船而过,初夏时节吹在脸上丝丝凉滑,平笙抿了抿嘴角,身子一动便醒了过来。 他也不站起来,只半倚在船头支头,那懒懒的模样倒如多年前的一样。 远处不知哪间楼里传来的管弦琵琶声,琅琅如滚珠,鹤眉手里系着帘上的流苏,道:“那声音真是动听。”平笙闻言看了看远处,问:“什么声音动听?” 鹤眉突然想到从前平笙说的:我已失去了妖丹,黑夜里已经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了。鹤眉才意识到平笙的五官敏锐度越来越接近凡人,现在连稍远一点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他手上打了个结,道了句“你等我。”说着化身便往远处的楼宇去了。 平笙以为他是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去,不想不到一刻他便回来了,手里却舀着一把渡金嵌玉的柳琴琵琶,他下身坐在船头,将那琵琶往腿上一放,笑道:“王,我弹琵琶给你听啊。” 平笙看到他手上戴着玳瑁,指间在弦间拨动,滚出一串叮叮?锵的弦声,他莫明觉得好笑,便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39求凰 鹤眉手里缓缓弹着,不久又哼起曲来。平笙道:“原来你还会唱曲子,我从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王你忘了,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叫柳鹤眉,原是玉阳楼里的男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鹤眉手中不停,轻轻看着平笙与他说话。 平笙想了想,道:“这个我不记得了。” 鹤眉也并不在意:“过去很久的事了,王不记得,鹤眉却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着正了正琵弦,看着平笙又轻缓缓地唱起来。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鹤眉的声音沙哑低靡,过耳时如最温柔的风抚过,轻易就沉到人心底里去。平笙听着委婉的曲调,却不知不觉想到一些伤心事。 夜风过水,碎月粼粼,杨柳轻抚处,突传来一阵脆生生的铃铛响。 鹤眉起初以为是街上卖杂物的夜贩,并未在意。直到那铃声越来越近,如潮水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愣了一下,手中的曲子戛然而止。 平笙抬起头,问:“怎么了?” “王……”鹤眉脸色青黑地看着平笙,蓦地扔下手中的琵琶,朝平笙直奔了过来。“怎么了这是?”平笙还没反应过来,鹤眉已转到他身后将他抱紧了。 “王,你听……他们来了。”鹤眉的声音慌乱畏惧,“王,他们想将我带去,我不想离开你,王……”他说话间紧抓着平笙的胳膊,平笙只觉得他的力道快要将自己的手臂捏断了。 平笙肯定鹤眉是听到了什么,但他竖起耳朵细听,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水面上有波纹从远处传过来,一浪一浪地逼近两人所在的小船。鹤眉捂着耳朵,那模样简直像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他说话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平笙,那模样好像自己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似的。 平笙感受他心中的恐惧,便伸手往后摸了摸他的脸:“没人要你离开我,我怎么舍得你离开我。”说话间,突有一股清风自平笙身上汲身而下,此风如一双妙手,紧贴着水面四面而去,悄无声息便将蠢蠢欲动的河面重新抚平了。 那越逼越紧的铃声好似也被吹远了,不到几数便再听不见声音。 鹤眉前一刻还如临天敌般紧闭着眼睛,不想平笙说话的功夫,那索命的铃声竟消失了。他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问:“王,他们走了?” “‘他们’是谁?”平笙问,“你刚才为什么这么害怕?” “你没听到那铃声吗?”鹤眉问:“你刚才做了什么,竟让他们主动退走了?” 平笙被他问得发愣,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鹤眉在背后抱着平笙,他的下巴搁在他的肩颈上,闻言微微转过头,用有些奇怪的眼光看着平笙。 平笙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他没有撒谎,那定然是因为平笙身上那颗佛心的缘故。 那些索魂铃是因为畏惧这颗佛心才退走的么? 鹤眉抱着平笙,五指下意识抚到平笙的胸口,透过平笙那层单薄的血肉,可清晰地感受到那佛心舍利在有力地跳动。鹤眉第一次与他抱得这样紧,身体莫明有些发热,他忍不住将鼻尖蹭在平笙的耳后,道:“王……你身体的气味……真好闻” 鹤眉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平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一个旋身猛地推开了他。 船身一晃,刚才被鹤眉放在船尾的琵琶滑下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鹤眉。”平笙立在船尾,冷着语气问,“你刚才想干什么?” 鹤眉才有些惊醒过来, “王,我刚才真的有听到赤水观里的索魂铃,我以为它们要将我抓回去了,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有听到!”他看着平笙,不知道为什么平笙突然间对他这样戒备,于是又想,是不是因为刚才那样抱他而冒犯到他,“我刚才一时激动……我……” “你刚才是想要我的佛心吗?”平笙问。 鹤眉一顿,气急道:“王!你想哪去了!我以为我亲近你是想要你的佛心么?!”他觉得十分可笑,“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莫非在你眼里,我与别的妖物是一样的么?” “我这颗佛心不是不能给你,只是取不出来。”平笙道,“再者我已失了妖丹,如果没有这颗佛心,身体会消散的……” “王!”鹤眉打断道,“我说了我不要!谁稀罕那和尚的东西,就算有一天你取出来了扔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去弯腰捡一下的!” “是么?”平笙听了他的话,顿了一顿,他似乎也感觉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于是放缓了语调,带点苦笑道,“你不想要,别的妖魔可是求而不得呢。”他说着将眼光落在鹤眉的腰间,那黑色的葫芦里还装着罗灱的散身。 他走上前去一手扯下了那葫芦,掌指附在葫身上,引得那葫身一阵抖动。 鹤眉见他心平气和地在船尾坐了,便识趣地没再追究刚才的事,转了话道:“王,半个月后我们便能到我闻寺了,到时将这魔头的散身烧了,蘀你报仇。” 平笙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须突道:“鹤眉,你想不想要我身上的佛心。” “王!你怎么又提这事!” “我身上这颗佛心是古见刹修行百世得成的舍利,没有妖魔会不想要。这颗佛心是要是融得了你的身,你就不用怕什么索魂铃再将你抓回去了。”平笙道,“没事,你想要就说想要。” 鹤眉沉下脸,他走到岩头将船绳解开,道:“天快亮了,我们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吧。”他说着回到船头,舀起竹騀就要撑船离开。“鹤眉,你怎么不回答我?”平笙问。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想要。就算你将佛心扔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去捡。”鹤眉道,“王,这些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平笙闻言而笑,那笑里多少有些欣慰。鹤眉将竹騀在岸沿一抵,那船簌地窜出丈许,他想继续抵进水中去,不想却被平笙一手舀住了騀头。“我这几天想了一路,鹤眉,我们别去我闻寺了,我们去平凉山吧。”平笙道,“去平凉山取长听水,将我的佛心取出来。” 鹤眉顿了一顿,道:“王,你疯了吗?你我之力能胜罗灱多少?罗灱尚不能取出来,我们为何要冒这个险?何况你失了佛心,以何凭活?” 平笙道:“以何凭活?你忘了我原本就是妖物,失了佛心,我便可以像你一样吞食人心,至多成魔而已。” “成魔?王,你是借日月精华修炼成的羿妖,何时吞食过人心?你为何甘愿让自己沦落成吸人心血的恶魔?”鹤眉静站着,语气却是极难听的,“你这简直是在糟蹋自己。” “糟蹋?难道我现在的状况不够糟的吗?”平笙道,“你看我现在……”他说着解开自己的衣襟,从胸膛到腹口,交错着数不清的疤痕。“你看到了吗?疤痕,这么可笑的东西竟然留在我的身上。”他道,“我的妖力已经越来越弱,甚至不能愈合罗灱留在我身上的伤口。我身上的佛心让妖魔伤不得我,却也让我伤不了人。” 平笙道:“那和尚自己已经死了。还算计着我,想把我一点点从妖物变成凡人呢。” 当年他与那和尚在一起的时候,曾舍着性命去阎琊窟取寂照,就为了化去自己的妖丹,想由妖成|人。但那和尚已经死了,他现在宁可成魔,也不想成|人。 “我不想再与那和尚有任何瓜葛,他施舍在我身上的东西,我无论如何要还回去。”平笙道,“等我取出这颗佛心,你若不要,我便将它还到玉殊塔去。他想用一颗佛心将我玩弄于手掌么?”平笙笑道,“我偏不叫他遂愿。” “你这样会送了自己的性命。你根本不懂吞食一颗人心意味着什么。”鹤眉走过来,将手覆在平笙膝上道,“王,就算你成了凡人,我也一直照顾保护你。我不想你成为像我一样的流魅。” “你不用劝我。”平笙道,“我也不想一直被人保护。” “我不会看你这样做。我不去平凉山!要去,你自己去。”他对平笙第一次说出这样拒绝的话:“你自己一人去,便是找死了。” 平笙抬头看他,沉默了片刻,半晌道:“你即不帮我,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鹤眉愣了一愣,片刻扔掉手中的竹騀,带些微怒道:“那我走了便是。”他说完化身成一团鬼气,毫不留恋地四散消失了。 平笙未抬头,四周渐渐没有了鹤眉的气息。他垂下眼,手上只有装着罗灱散身的葫芦。 四周无风,河面灯影寥寥。平笙心口一阵窒痛,他捂了捂,觉得这夜凉得有些沁人。 “鹤眉……”平笙唤了一声。四周没有一点动静。 想来那人是真走了。 “别伤心,你还有我。”手中的葫芦抖了抖,从里面传出罗灱的模糊的声音,“平笙,我爱你。你放我出来嘛,别说平凉山,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 40平凉 平笙道:“你闭嘴。” 岸上的长街清冷,平笙抬头从这头看到那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起身从船中走到岸上去,在杨花树下静站着,不知该往何处去。 突从看不见的暗巷里传出咯吱咯吱的落脚声,平笙循声望过去,轻声道:“鹤眉?”他拨开斜插在巷口的木条,低头看去,才发现是只流浪的野猫,那猫抬头看了平笙一眼,忙不迭顺着巷墙跑了。 平笙叹了一口气,回到杨花树下坐着。 “寂寞空虚冷吗?”罗灱又道,“放我出来,我会好好疼你……”他话单未落,平笙低头在葫身上轻拍了一下,妖气震荡进去,发出嗡嗡的回旋声,里头的罗灱不知是不是被镇晕了,果然戛然止住了声音。 平笙在树下又等了一会,鹤眉没有回来。 天色渐亮,平笙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冒出头来的金阳,飞身而起,振翅往西去了。 他一路往平凉山去,且走且飞地行了数十天时间,那小镇早离他万里之遥,他栖身在高耸的梧枝上,时不时往那方向望,但除了一线地平和耀目的夕阳,什么也没有。 平笙起初还会时不时念着鹤眉,过了半个多月,那念想便淡得若有似无了。平笙的性子本就薄情,更不擅相思铭记,鹤眉才离开他不过半月,他便开始刻意要将他忘了。 一个月后平笙到了平凉山,他落身在一盆谷地里,收翼四顾了一圈。周遭的山峦高耸入云,即便是平笙,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高度。 平笙以前没来过此处,只从传说里听到过平凉山的位置,但他现在站在这里,根本也看不出哪座山是平凉山,更没看到传说中守山的仙禽。 平笙扯下腰间黑色的葫芦,放在眼前摇了摇,唤道:“罗灱?”葫芦抖了抖,传出罗灱模糊的声音:“平笙?你叫我吗?” 平笙道:“我已到了平凉山,长听水在哪?”那葫芦静了一阵,道:“你没到平凉山吧,平凉山可没这么暖和,那处冷得要死。” 平笙听了环顾四周,道:“你别骗我。我就在平凉山,长听水在哪?” “哈哈哈……”那葫芦里传出笑声,“傻鸟,平凉山岂会这么好找,长听水会这么好取?若这般轻易,我上次来的时候便早得手了。” 罗灱道:“你的感观已近凡人,没有我,你找不到平凉山。快放我出来,我给你领路。”平笙犹豫着,又听罗灱道:“你怕什么,我的隆椎骨在你手上,我不是你的对手,放我出来,我也不会欺侮你。” 罗灱道:“平笙,我爱你,愿意帮你,你怎么不信呢?” 平笙不相信罗灱爱他,但他相信没了隆椎骨的罗灱欺侮不了他,他犹豫了一下,指尖捏住那檀木塞,便要顺势拨出来。 此时突来一阵异风,平笙抬头,见一阵黑烟如水般倾泻下来,他未及躲避,那阵黑烟已落在他身上缠住了他的腰。平笙一惊,刚准备用妖力震开,不想那黑烟眨眼又旋成了人形,他定睛一看,竟是鹤眉。 “你疯了吗,你要放这魔头出来?”他一手箍着平笙,一手紧张地捏着平笙的手腕。 平笙愣愣地看着他,道:“原来是鹤眉啊。”言语之间,并没有多大的惊喜。他静了一会,伸手推开了鹤眉,转手拢了拢衣襟,道:“你这样走了又回来,走了又回来,第几次了?”平笙道,“你不累吗?” “这次回来又准备什么时候走掉?”平笙看着鹤眉,冷淡道:“如果你不想永远呆在我身边,就不要回来。如果要走,现在就给我滚。” 鹤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那语气清淡淡的,听了却让人心寒。“王……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我以为我不在,你便不会往平凉山去了。” 平笙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将目光落在那黑色的葫芦上。鹤眉走上去握住平笙的手,道:“王,你不必求他,平凉山我带你去。” 平笙转过脸来看他,问:“你知道在哪吗?”鹤眉道:“我感觉得到那股气息,仙妖混杂的气味,肯定是从平凉山发出来的。”他伸手指了指高处的山峦道:“翻过那座山,我带你一起去找。” 平笙又道:“你不是说不会陪我去平凉山,要让我一个人找死去吗?” “我……”鹤眉道,“我没有办法,你若真要找死,鹤眉也会陪你。” 平笙道:“你们这些人讲的没一句真心话。”他将手中的黑葫芦重新挂回腰间,振翅便往高耸入云的山峰而去。鹤眉化身鬼气,几数之后与他一同落在山头上。 鹤眉道:“王,我与罗灱,与那和尚不一样,我对你讲的都是真心话。” 平笙闻言未理,他抬眼望去,目极是一片平地,此处不见云,也没有风,回身低头看不见地面,只有望之无尽的云海。 此处极冷,常人根本不可能忍受。即便平笙的妖体,站着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抬头了一眼旁边的鹤眉,瞧他神色从容,不由问:“你不冷吗?”鹤眉转过头来道:“我是流魅,没有实实在在的身体,感觉不到冷的。”他看着平笙,道:“王,我拢着你,会暖一点。”说着便要伸手过来。 平笙心里还生着鹤眉的气,便推开他的手,道:“不要。”鹤眉道:“可我看你很冷,你没有了妖丹,受不了这样的寒气的。” 平笙有些不耐烦道:“我说了不要。”他自顾往前走去,鹤眉便只能跟上。 从平凉山散出来的气息越来越重,并不是传说中单纯的仙气。那平凉山到底是什么地方,三人之中只有罗灱去过,且是带了伤空手而回,鹤眉有预感此行不可能顺利取得长听水,他只求陪着平笙走一趟,陪着他对长听水死心。 两人走了近百里,空气越来越冷,已不是平笙的妖体能承受得了。而那平凉山却还没见到影子。鹤眉偷眼看平笙,伸手慢慢将平笙拢住,平笙果然再没说什么抗拒的话,乖乖靠近了鹤眉的的身体。 此处很是奇怪,虽然寒山冻地的,却不像别的山面覆盖着厚雪,这里一眼望去只是一片干枯的平地,四周随处可见枯死的草茎树干,千年来不曾风化成土,好似在一瞬间失去了水份冻住了一样。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虽然鹤眉的鬼眼能在夜里视物,但平笙已全然看不见了。他走了半天的路,身体如常人那般疲惫不堪。歪头倚在鹤眉怀里,委身便要睡去。 鹤眉将平笙拢在怀里,轻唤道:“王……你要睡了么?”平笙没回话,那腰间的黑葫芦却抖了抖,只听罗灱道:“傻瓜,他不是要睡了,他这是要死了。” 罗灱道:“这里的寒气已冻住了他的精魂,他一旦睡下去,便将如此处的花木一样,永远醒不过来了。” 鹤眉闻言有些心惊,他轻拍了拍平笙的脸唤他,但平笙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鹤眉看到平笙的嘴唇动了动,俯下身去,才听他说:“我冷……鹤眉……” “我现在就带你下山去!”他说着便抱起平笙往来路走,才走出两步,却听罗灱道:“来不及了,你现在下山,他会死在半途。”他道,“况且他一心想要长听水,这都走了大半的路,马上就能见到平凉山了,你要放弃吗?” 罗灱道:“我是火魃,你放我出来,我的体温可以为他驱寒。” “你做梦。”鹤眉道,“我过几天就把你带到我闻寺,扔到法鎏池中烧死你。” “你先让我为平笙驱寒,再把我带到我闻寺烧死,行不?”罗灱笑笑,“你想好,是要让这只傻鸟死在这吗?” 鹤眉委坐在地,低头看了平笙一会。片刻后拨出了葫芦的檀木塞子。 一股黑籽迫不及待地从那檀口窜了出来,簌簌落地化成罗灱的模样。鹤眉抬头看他,道:“你的隆椎骨不在,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有任何妄为,你马上就把你收回去。” 罗灱动了动筋骨,笑道:“我知道。来,让我抱抱平笙,我好久没有抱过他了。”他说着俯下身来箍平笙的腰,硬生生将他从鹤眉怀里拽了出来。鹤眉的鬼眼鸀莹莹地盯着他,看了让人心怵,但罗灱却视而不见,他将平笙拢了拢,火魅天生的炎气从体内散发开来,平笙感受到这股热流,便主动往罗灱身上靠了靠。 平笙这难得的主动令罗灱非常感动,在这寒冷荒芜之地,平笙倚在他怀里,从容沉静的脸庞那么安祥,好像睡在情人怀里那么心安。 罗灱的心有些触动,他在葫芦里的时候,想过出来时要好好教训一下平笙,但此刻平笙在他怀里,他却只想亲亲平笙,他于是努起嘴来,不想没近到平笙的脸面就被鹤眉一手糊住了脸。 “干什么呢。”鹤眉冷着语气道,“小心我现在就把你收回去。” 罗灱抬起脸来,道:“你不敢。” “就算我不敢,平笙知道了,也会打你。” “何妨?”罗灱笑道:“反正大家都说了,我皮糙肉厚,又长得丑,怎么虐也不会有人心疼。” 41同仇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一两章还弄不死罗萌萌,囧 平凉山的夜黑暗不见五指,月亮好像被隔在九天之外,连一丝光亮也没有,旁边鹤眉莹鸀色的鬼眼,倒显得熠熠生辉。 平笙窝在罗灱怀里,羽衣层层温柔的稚羽如温暖的雪花,抚落在罗灱的胸口,罗灱将鼻子抵在平笙的颈间,五指开始不受控制的摸进他怀里去。 “你的手再多动一下,我马上就让你后悔。”鹤眉转过脸来轻声道。 罗灱想了一会,乖乖把手舀了出来:这流魅真是太讨人厌恶,等他舀回他的隆椎骨,一定让他死得比自己长得还难看。 日出很快到来了,但天色依旧昏暗,为数不多的阳光并没有让这平凉山温暖一点,空气仍如深夜时寒冷。 平笙睁开眼,张口呼出一口白气。他转头看了一眼抱着他的罗灱,脸上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是鹤眉在抱着他,于是道:“怎么是你?” “除了我还有谁?”罗灱道:“你以为是这只连体温都没有的流魅,还是那个已经死掉的和尚?”平笙愣了一会,没回他的话,只站起来对鹤眉道:“我们继续走吧。” 罗灱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平笙撅了撅屁股。“平笙。”他道,“我来背你吧?” 鹤眉顺势踹了他一脚,道:“他要你背!”罗灱被一脚踹扑在地上,身体如落地的西瓜般碎开来,铺成一地黑籽。 “再往前就是平凉山了,我们会遇到守山的仙禽,我来过,知道有一条路可以避开那些仙禽到平凉山顶。”罗灱仰躺在地道,“平笙,你背我,我就告诉你。” 鹤眉怒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要背平笙么?!” “别吵了。”平笙低头道,“是真的么?好,我背你。”他话音刚落,罗灱的散身便缠着平笙的脚踝往上,他在平笙背上化成|人形,道:“我们走吧,一直往前。” 鹤眉走在平笙背后,犀利的鬼眼几乎能将罗灱的身体烧穿。三人走了数十里,罗灱道:“我累了,我要换个礀势。” 鹤眉道:“你累个什么?!”罗灱没看鹤眉,只对平笙道:“我要你从前面抱着我。”平笙问:“从前面?怎么抱?我不会。”罗灱哎呀了一声道:“就是公主抱那样的礀势呀~” “你够了没有!”鹤眉道:“王,我还是把他收回葫芦里去吧!”平笙闻言摁住他的手,淡道:“不就是换个礀势么,有什么不可以。”他说话间将罗灱放在地上,一手揽住怨的肩,一手在下托住他的膝弯,果然将罗灱抱站往前走了。 罗灱笑眯眯看着平笙。“果然是温柔的妖王啊。”他双手揽住平笙的脖颈,道,“我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爱上你。” “是么?”平笙低头道,“你爱我吗?” 罗灱看着平笙的眼睛,凌厉中分明无情清冷,却又如冰上吹过的落花,隐隐又透着不可抗拒的温柔。“是呀,我相信自己爱你。”罗灱道,“爱你,所以才欺侮你,平笙,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算了。”平笙停住道:“我还是把你收回葫芦里去吧。” “别这样,我只是开个玩笑。”罗灱撒开手从平笙身上跳下来道,“平凉山到了。”他说着伸手一指,平笙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座高高凸起的山丘。 砂石堆叠,光秃秃的山体上只有倒落错综的枯枝败草,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一点生机。但侧耳细听,却可闻潺潺水声,那水声颇为响亮,百丈之外,即使不是妖耳,也能听得分明。 “那水声似乎是从山体中传出来的。”鹤眉道,“难道长听水在那山体中吗?” “你真聪明。”罗灱道,“对的,就在山体中。你从侧阴处绕行过去,可避开仙禽。到达山顶后可见一井口大小的入口,你从那进去就能得到长听水了。” “平笙现在的妖体虚弱,我没了隆椎骨,魔力大减,也帮不上忙。”罗灱道,“所以还是你这只流魅去吧,我们在这等你归来。” “不用。”平笙打断他道,“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去,你们在这等我。”平笙说着迈步出去,不想同时被鹤眉罗灱拉住了袖子。 鹤眉道:“罗灱说得对,我先去,你在这等我。”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罗灱道,“我真是太感动了,那你快去吧。” 鹤眉看着平笙欲言又止,转头走出了几步,突然又顿?pgt; x恕k乩次势襟希骸巴酰饽返穆∽倒窃谀闵砩隙月穑俊逼襟纤凳牵趺戳耍?pgt; 鹤眉一摊手,道:“你把隆椎骨给我,我帮你保管。”平笙愣了一下,伸手于掌中幻出罗灱的隆椎骨,依言渡给了鹤眉。鹤眉回手收下,道了句多谢王,转身便往平凉山走了。 “等一下!”罗灱突然喊道,“这平凉山危机四伏,你怎忍心看你一人前往,还是我陪你去吧。”他说着几步追上鹤眉,转头对平笙道:“你在此处,等我回来。” 鹤眉也没回头,任由罗灱跟着他走进了那山丘的阴暗处。“我就知道你会跟来。”鹤眉边走边道,“你不就是想要回你的隆椎骨吗?我告诉你,不用做梦。” 鹤眉在半山腰停住道:“我现在就杀了你,击碎你的散身,把你散在平凉山的另一面,让那些仙禽把你当草籽吃了。” 罗灱有恃无恐地笑道:“我要被吃了平笙怎么办?别忘了平凉山这样寒冷的地方,没有我,平笙走不回去。”鹤眉也笑,道:“我掏了你的炎心,让王吃了,他同样可以走出去。” 罗灱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鹤眉已化身血豹扑了上来,他咬住罗灱的肩膀猛一甩头,顷刻间便撕下了罗灱的一条左臂。罗灱哎哟了一声,狠踹了鹤眉一脚往前跑,他化身黑籽伏地而走,速度如风。但鹤眉还是很快追上了他,两人的化身缠斗在一处,很快又从半腰滚落下来。 罗灱知道这流魅只肯听平笙的话,于是连忙大喊道:“平笙!”不想他的笙字还没出口,已被鹤眉一手捂住了嘴巴。 不过片刻,罗灱的身体便被鹤眉咬得四处凌落,鹤眉的脚掌踏住他的胸口,正准备掏出罗灱的炎心,此时突从高空传来几声清远的鸣叫,鹤眉抬头,只见一只巨大雪白的红头鹤正往他直直俯冲下来。他措不及防,一下被那仙禽双爪掐住了肩膀。 那仙禽哗然升到半空,鹤眉半空化身成|人,那罗灱竟然抓着他的脚也跟了上来。“小鹤眉,把我隆椎骨还给我!”鹤眉伸手刚好能够到那仙禽的肚腹,于是在它肚腹上乱掏了一阵,但他只掏下只枚鹤毛,就被缠身上来的罗灱抓住了双手。 “你把隆椎骨还给我,我帮你一起对付这只仙鹤。”罗灱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这只小东西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做梦!”鹤眉骂道,“你快松手给我下去!”但罗灱死不松手,只道:“那我们就一起死好啦,等这仙鹤将你抓到鹤群里,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鹤眉低下看他。“那我们就一起死好了。”他道,“看我们到底是谁不怕死,反正你没了隆椎骨,到了鹤群里,头一个死的肯定是你。”他说着也不挣扎了,反手却抓住了罗灱的残身,罗灱一惊,觉得自己果然不能跟这愣头青比热血,于是道:“哎呀呀,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我不要隆椎骨了,我这就下去,你快放手,越这平凉山头就到鹤沼了!” “怎么你怕了?”鹤眉道,“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死的吗?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罗灱被他抓着咽喉,此时也顾不得再与鹤眉缠斗,他化身成黑籽从鹤眉手中溜出,顺着鹤眉的身体缠上那仙禽的翅膀。 鹤眉以为他想逃,惊怒这下双手一够,意外一下抓住了那仙禽的肚毛。他此刻这被东西掐住了肩胛经脉,化身不得,不然早化成鬼气跑了。那罗灱此刻只有半个散身,此刻身在千丈高空也不敢逃,不然被风一吹,黑籽落得太散,他就拢不回自己的身体了。 鹤眉已是命悬一线,还在竭尽全力想取罗灱的性命,两人一个在背,一个在下,那仙禽被两人夹在中间,开始晃晃悠悠地往下坠,好在这仙鹤并不执着,一觉得势头不对便撒开了爪子。鹤眉冷不丁被撒开,身体摇晃了一阵。但他却没落下去,他抓住那仙禽的脚爪借力,一手忙扯住罗灱,一个翻身竟骑在了那仙鹤的头上。那仙鹤一只翅根被罗灱缠着施不开力,被鹤眉这么一拽,直接侧身便往下急坠。 两人身下正是平凉山顶的|岤口,这一坠直接正坠在那|岤口的枯枝横木上,落下来的力道轻易撞断了这些阻碍物,鹤眉首当其冲落进了洞口。那仙禽显然是受到惊吓,慌乱中连忙张开翅膀,虽然没能再飞身上去,却是暂时卡在了|岤口。 罗灱趁着这一卡的功夫从那仙禽背上脱身下来,但却被下面的鹤眉拽住了脚踝。 “你还拉着我干什么!”罗灱道,“你看我们不是很成功地到达洞口了吗?洞|岤下面就有长听水,你快去取来,平笙还在等你!” 鹤眉聆听细听,果然从深不见底的洞底传来潺潺清晰的水声。但他 禁色 荷包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2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2部分阅读 声。但他仍不肯放手,道:“你陪我下去!” 罗灱嘴里骂着陪你妹啊,抬起另一只脚便踹在鹤眉手上,他一脚踹得极重,正好顺势落在那仙鹤的屁股上,那 仙鹤一惊,翅膀一收,罗灱还没反应过来,哗然一声便随着这仙鹤和下面的鹤眉一起落进洞|岤里去了。 42伏魁 两人与那只仙鹤一起摔在洞底,罗灱没有了隆椎骨,从百丈高处摔到地面,身体如凡人般碎成了细细的一地,瞧这光景一时半会也恢复不得。 从高处洞口洒下光亮,在洞底晕成一个不大的光圈。鹤眉吃力地站起身来,四周的洞壁黑暗无光,他的鬼眼扫视过去,看到一片腾蔓似的植物,密密麻麻攀满了整个洞岩。 这洞内一丝风也没有,但鹤眉却看到满墙藤蔓似乎在轻微地颤动。 岩壁左边有通道,从那里传出淅淅的水声。鹤眉觉得诡异非常,他盯着那通道看了一会,那处完全不像是有水的样子,透过鬼眼,他看到那里簇满了血红色的花朵,但没有水。 一旁的仙禽苏醒过来,振翅往洞口飞去。但它的翅膀受了伤,飞到半途便又坠下来,它的爪子攀在洞岩的藤蔓上,扑腾着还试图往上飞。 满墙的藤蔓突然更为剧烈地颤抖起来,从那深处的通道里伸出几条漆黑软滑的藤蔓,簌簌往那仙禽窜了过去。鹤眉定睛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如蛇身般以藤蔓突然以迅雷之势缠住了那仙禽。只听扑哧一声脆响,鹤眉看到一阵血光溅开,那仙鹤的身体便如石头般坠下来,啪地落在地上没了生息。 仰躺在地上的仙鹤胸口空洞洞的,鹤眉抬头一看,才发现那几条藤蔓竟将这仙鹤的心脏挖了出来。他心中一惊,纵使他这样敏锐异常的鬼眼,也没看清这些藤蔓是怎么做到的。 鹤眉定了定神,反正他也不在乎,他只想蘀平笙取到长听水。从那红花满簇的通道里传出淅淅的水声,鹤眉便迈开步子走近过去。 那水声如此近,好像就在眼前流淌,鹤眉以为花簇之下会有水流,于是伸手轻轻拨开地上的花枝。 但没有,花簇下是尖硬的岩壁而已。 可水声分明就在眼前,在周围,淅淅分明地流淌。 鹤眉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开始觉得头脑昏沉。他强迫自己醒了醒神,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四周,突然觉得周围的红花有些异样。他又往更深处进去,轻托起一朵花蕊。那花蕊只有他手掌的半个大小,在他指间轻轻颤动。 这花蕊生得奇怪,一根根细细的如同黑色的蛇信,他将那花凑到眼前,才发现那花蕊正在不停的颤动,鹤眉将那花凑近自己的耳朵,听到类似咝咝的声音。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而来。鹤眉突然意识到: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长听水,这水声,是这黑暗通道里千万朵妖花同时发出的妖音,是听者产生的幻觉而已! 传说中有一种食魔之花,名之伏魁,此花生于黑暗极寒,花蕊能发出世间任何声音,它的声音不只是为了吸引,更能令人堕情升梦。一旦妖魔被吸引靠近,便摄心而食。传说世间没有伏魁掏不出来的心,更没有伏魁迷惹不了的人。 而平凉山这株,不知在此生存多少岁月,与其说它是一株伏魁,不如说这它是个骇人的魔物。 鹤眉正僵着,此时高处的洞口有声音传下来:鹤眉,你在下面吗?回答我。 是平笙的声音,想来当时他与罗灱在半空缠斗的时候,平笙在山下便看到他落进了这里,于是忙不迭地赶过来看。 鹤眉屏下呼吸,极轻极慢地将手中的花蕊放下。洞口的平笙半天得不到响应,便没有再喊话了,鹤眉料到他定是想下来,忙出声喊道:“王!别靠近这里,快回去!” 他喊完了话,刚想退身出去,不料周围的花众一阵异动,那水声戛然而止,不久之后花从重新颤抖起来,竟发出和鹤眉一样的声音。 “王,别靠近这里,快回去,快回去,快回去……”声音不息,如潮风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鹤眉捂着耳朵,这被声音震得头痕欲裂。他心下意识得得赶快离开,不想转头一迈步,赫然对上罗灱的脸。 “你想要的长听水便在此处,不想好好了解一下它吗?”鹤眉心中一惊,未及有动作便被罗灱猛推了一把,他控制不住一个趔趄便跌在那花簇从里。 刹时满壁的花朵都剧烈颤动起来,数十条粗壮的藤蔓从鹤眉周身窜出,瞬间便将鹤眉整身缠缚住了。 “罗灱!你!”鹤眉用力挣扎,但那伏魁的藤蔓如同有神力的肢手,根本挣脱不得一分。他能感到这藤蔓缠进他的血肉时,正在快速分解他的身体。 “哎呀我不是故意推你,你快把隆椎骨给我,我好拉你出来。”罗灱一脸诚恳道,“快,没时间犹豫了。我的炎火是这伏魁的天敌,能救你的只有我。快给我隆椎骨!” 鹤眉死盯着罗灱,周围的的藤尖在他静默的时候已经刺进到他的心口里去。 “你舀回了隆椎骨也不会救我。”鹤眉道,“你只会欺侮平笙而已。”他话音一落,身体已被藤蔓五马分尸般拆散开来,破碎的身体涣成一团鬼气,罗灱连忙用仅有的一点魔力拢住他。“你的脑子敢爽利一回吗!你还这么年轻,别这么想不开啊!快给我隆椎骨!”罗灱喊话的时候,突从鹤眉身下现出一张流着黑色粘稠液的肉团,那肉团一展,露出数十张如巨大鱼嘴似的开口,猛然一吸气,便将四周的鬼气尽数拢了进去。 罗灱连忙识趣地收手,退立在三丈之外。 这脑子一根筋的流魅,竟然宁死也不肯把隆椎骨还给他。这猪一样的对手,简直将他的做战格调都拉低了。鹤眉不肯聪明,反过来就轮到罗灱傻眼了:这下他几乎是亲手将自己的隆椎骨送进了这伏魁的嘴里。 一瞬间,罗灱想要跟这伏魁拼了,但一想到这将是虎口拨牙,必死无疑,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椎骨诚可贵,性命价更高。不过是失去了八成的魔力,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罗灱大容大度,没有什么放不下。 “我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我放得下,放得下,放得下……”罗灱在原地默默喃了几数遍,抬眼看了看通道里的花簇,飞身而上往洞口而去。 平笙正趴在洞口的边缘往里望,罗灱一手扒拉到沿口,平笙便连忙顺势将他拉了出来。他将罗灱放到一边,转身又往里望,许久不见鹤眉出来,便问罗灱:“鹤眉呢?” 平笙道:“我刚才听到他在跟我说话,叫我先不要下去是吗?” 罗灱道:“呜呜呜……你的鹤眉已经被洞底的伏魁花吃掉啦~”说着做出伤心欲绝的表情,伸手抹了抹眼泪,“他顺便把我的隆椎骨也带到伏魁嘴里去了……呜呜呜……” 平笙皱眉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于是罗灱又说了一遍。 平笙愣了一会,问:“什么伏魁花,鹤眉不是去取长听水吗!”他说完也不等罗灱回话,飞身便往洞|岤里落了下去。罗灱“哎!”了一声,扑过去没来得及抓住平笙,眼睁睁看着平笙深入到洞|岤里去。 罗灱想了一会,觉得放不下,便跟随其后又追下去。 平笙站在洞底中间,抬头打量岩壁的花藤。罗灱慢慢站在他身后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长听水。那长听水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从来没人见过,也许以前有人到过这里,听过这伏魁花发出的水声,就以为长听水应该是水。其实不过是一株千年的伏魁魔花而已。” 平笙转过头看他,那妖眸冷光如利刃。“你早来过这里,必然早知道世间没有长听水。你将鹤眉带到这里,就是故意想取他性命!”他说着一把拽过罗灱,“鹤眉在哪?你把鹤眉弄哪里去了!” 他这一喊,四周静默着的花叶又开始籁籁发出声音,几声刺耳的尖砺声过后,四面八方便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 “鹤眉在哪?鹤眉在哪,鹤眉在哪?……”整个岩壁随着花叶籁簌而动,如同经久不息的回音,几乎要将平笙的耳朵穿透。 平笙用手捂住耳朵,剧痛中委下身来。 罗灱道 :“我先带你走。”他说着来抱平笙,却不防被平笙一手甩了开去。“鹤眉!”平笙大声喊道,“你在吗?听到了就回答我!” 石壁一阵轻颤,从左边的通道里传出一阵呜咽的声音。平笙转脸看过去,起身便要往那走。罗灱一把拉住他道:“别去那边,那里极危险!我怕怕。” 平笙甩开罗灱,头也没回地近身到那通道口处。通道口处花簇满满,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平笙正迟疑着,突又听一声呜咽从花簇下传出来。平笙一凛,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拨那花簇,花簇一开,赫然露出一张还没合拢的黑色鱼嘴,平笙一惊:“这什么东西……”他轻喃了一句,下一瞬便见到那黑口竟露着几缕红色的毛发,平笙伸手一撸,觉得这颜色好眼熟,他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这分明就是鹤眉的头发。 “鹤眉!”平笙喊了一声,毫无迟疑地将手伸进那鱼嘴里去。 “平笙!别!”罗灱在背后看着,抬手无奈地拍了拍了额头。果然下一瞬,便听到平笙一声轻哼,四周的蛇藤依样画葫芦将平笙整身缠住了。 43死别 第四十三章 那些藤蔓一缠上平笙的身体,藤尖便快速朝平笙的心口刺去。 罗灱在旁边看着,刹那间竟惊出一层薄汗。他为魔千年,还不曾体味过这种蘀别人担惊的滋味,一时脑子都有些空白了。正当他准备出手相助时,不料从平笙身体中迸开一阵强烈的佛气,这佛气来得措不及防,哗然一声,竟将平笙身体上的藤枝尽数抛飞开去。 罗灱身形一动,连忙趁机上去拽住平笙的胳臂,道:“快走!”不想平笙却不走,仍道:“鹤眉还在里面!” “他已经救不出来了!你先保全你自己!”罗灱道,“快松手!”平笙却不理他,他一只手拽不出鹤眉来,转身甩开罗灱,将两只手都伸进那巨大的鱼嘴里去。 被抛开的藤蔓很快就恢复过来,整个岩壁的妖枝齐齐伸展,如群魔在洞中乱舞了一阵,又朝平笙快速缠身过来。 罗灱伸手拽掉几根藤蔓,但那东西仍在眨眼间将平笙覆盖住了。罗灱开始还拽着平笙的袖子,直到这妖藤顺着他的手腕开始缠到他身体上来,便犹豫着放了手。 他退立在三丈之外站着,那些藤蔓在他眼前快速窜动,罗灱静默了片刻,实在不敢相信平笙就这么没了。 “平笙?平笙?”他轻唤了几声,还期望能从层层高叠的藤蔓草花里听到平笙的回应。 但那长着鱼嘴的根|岤处只是一片寂静。 罗灱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按捺不住地剧烈跳动,但又疲累得好像要沉到水里去,窒息,混沌,无奈,心如死灰,简直了无生趣。 原来这就是伤心的滋味么? “我的平笙……”罗灱静站了一会,有些后悔刚才没坚持拉住他。 他站了一会,觉得无所适从。正想着是不是该自己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从那根|岤处突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罗然看到一阵璀金色的气流从中迸发出来,沿着无数妖藤蔓延开去,将整个妖洞都拢住了。 那如茧的藤团咝地破出一条缝,一只血痕满布的胳臂伸了出来。尽管这手指皮肤都被摧残得毁了形状,但罗灱仍一眼便认出这是平笙的手。他心中又惊又喜,毫不迟疑地扑上去拽住了那胳臂,他左手流出一阵炎火,趁着这阵佛气将藤茧烧出了一个洞,忙不迭便将平笙拉了出来。 平笙的身体软若无骨,手里还拽着一团破布似的物什,罗灱定睛一看,发现那是鹤眉的半个身体。 这流魅竟还没死透,但瞧那模样早失了精魂,即使其心还在,也没有用了。 周围的佛气开始淡去,伏魁的魔气却更旺盛起来,这株千世妖藤如同被激怒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厉啸声。罗灱赶紧抱起平笙往高处的洞|岤而去。壁上的花叶快速生长,如涨起的水潮般追着罗灱的脚后跟。 罗灱一手扒拉到洞沿,转身准备将平笙拉出,不防平笙已被快速窜上来的藤条缠住了双脚。罗灱想,就算把平笙扯成两半,也不算吃亏,于是不管不顾猛地一拉,只听一阵清脆的断裂声,罗灱心下哎呀了一声,还以为这下真把平笙扯成了两半,他急急把他抱上来,才发现断成两半的不是平笙,而是缠在平笙腿上腰上的那些藤蔓。 他心下一阵庆幸,想将那些碎藤从平笙身上扒拉下去,不想还未动手,便见这些碎藤如数条小蛇软化开来,簌簌几声一下窜进平笙的衣襟里去了。 半昏中的平笙猛地睁开了眼睛,罗灱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醒了?”他话音没落下,平笙突然翻身打起滚来,那模样简直发了疯似的。罗灱满脸疑惑地看着。“平笙你在干嘛?”他道,“抓痒吗?” “它在我身体里!”平笙痛苦着声音道。 罗灱问:“谁在你身体里?” 平笙未回他的话,趴在地上撩起左手的羽袖,在那血痕遍布的皮肤下,依稀可见有小蛇似的长条东西在血肉中蠕动。平笙盯着那东西,右手幻出利爪,毫不犹豫地撕开皮肤,他将手指搅进自己的血肉里去,鲜血四溅地将那小蛇拽了出来。 平笙将那东西甩在一边,罗灱细眼一瞧,才发现这东西就是刚才的那些碎藤。 刚才窜进平笙衣襟里去的断藤少说也有数十条,平笙中拽出其中一条而已。罗灱想,这东西是闻着血肉的气息才融进平笙的身体里去的,目的,大概是为了吃肉。罗灱这样想着的时候,旁边的平笙已坐起身来,他将自己的衣服尽数初褪身下去,左一刀右一刀地开始撕裂自己的身体。 那昔日白莹的妖体已鲜血遍布,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罗灱有些后悔领平笙来这平凉山了。 “哎哎哎……”罗灱轻着声走上前去,他抓住平笙的手道,“我来帮你取,你这样的抓法,很快就会把自己抓成一摊肉泥。”但平笙已经神智全无,好似完全听不到他的话,罗灱便将他硬按在地上,细着眼睛将数十条碎藤一条条拨了出来。 平笙开始还拼命挣扎,直到他取出最后一条碎藤,他终于趴在地上没了声息。罗灱将他仰翻过来,轻手拍了拍他的脸,问:“傻鸟,你还活着么?” 平笙的眼睛半阖着,身下一大片血水,许久道:“它还在我身体里。” “我已经都取出来了”罗灱道,“你已经没事了。” 平笙道:“我听到它在我身体里说话。” “幻觉而已。”罗灱道,“你没了妖丹,轻易被它的花音迷惑了。有我在,不必害怕。” 平笙闻言,吃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罗灱一眼,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太难看了。” 平笙的身体面遍绽开来的伤口,满目血肉模糊。那些缤纷的羽衣,已全褪到身下沾满了血水沙泥。罗灱打量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没有。你难看,我也爱你。” 罗灱想,自己是多么口是心非啊,他明明只钟情美丽的东西,平笙现在的模样,实在不敢恭维。但他自己也想不通:这般风采尽失的平笙,为何自己还宝贝似的抱着,还说着善意的谎言来安慰他。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怀着连自己也迷惑的情绪,道:“只要你活着就好,我这么爱你,没了你,我就要孤孤单单的了。” 平笙闻言笑了一笑。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鹤眉,那真的只有半个身子,但流魅的心还在,他日重新觅个妖魂,鹤眉便可重生。平笙伸出手去,那半个身体便化作一团淡淡的鬼气,轻轻融落在平笙的掌心里。 平笙将掌心拢在心口,歪头倚靠在罗灱怀里。 天色渐暗,这平凉山又将入夜了。 “罗灱”平笙道,“等天亮之后你带我走吧。”罗灱闻言低头看他,问:“你要跟我走?心甘情愿?”平笙道:“你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坐骑,随便什么都可以,我心甘情愿。” “我一定在做梦。”罗灱道,“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吧?” 平笙没回他的话,罗灱再低头看他时,发现他已沉沉睡了过去。罗灱躺身下来,他将平笙的羽衣重新拢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罗灱做了一个美梦,他梦到平笙跟他有了一个家,平笙为他生了很多很多的小鸟,五颜六色的,好像水中彩石。他为魔千年,好像第一次做梦。 但梦醒来后,却发现怀中的平笙不见了。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周,不见平笙的身影。 远处的辰光已经开始照亮,眼见马上就要天亮了。 “平笙?”罗灱轻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这天寒地冻的平凉山,平笙能去哪里?他下意识走到伏魁洞口,趴身□往里面望了一眼。 里面漆黑一片不能视物,昨天疯长的伏魁花草经过这一宿的沉寂都安份下来。罗灱侧耳细听了一阵,听到从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听那音色,分明就是平笙的声音。 罗灱站起身思量了一会,他想这大概又只是那些妖花发出魔音,为了吸引他下去的。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化身黑籽真的又下洞去了。 他落身在那光晕中间,轻声没敢发出什么响声。不远处的黑暗处平笙正背对着他站着,低头在自己胸口掏着什么。他的周围已围了一圈伏魁花叶,那花蕊颤颤朝平笙张着花瓣,罗灱看着,却想到等着喂食的野狗。 “平笙。”罗灱轻唤道,“你在干嘛?天已亮了。” 平笙闻言僵住了身体,他慢慢转过身来,罗灱看到他的心口已被自己掏空了。 罗灱愣了一愣,平笙看着他却突地笑了一下,道:“没事……” “没事……是古见刹……”他道,“是古见刹半夜来找我,要我把心还给他……”他说话间,颈间下的血肉一阵异动,罗灱看到一条蛇藤簌地窜了一下,又隐没在平笙的血肉里。 还来昨晚的那些碎藤真的没有拨干净,罗灱想,当时平笙说了“它还在我身体”,可惜他没当回事。 罗灱道:“乖平笙。古见刹不会叫你这么做,你只是出现了幻觉。还有碎藤在你的身体里,你过来,我帮你取出来就没事了。” “别再掏自己的心了。”他道,“没了那颗佛心你会死得很快。” 平笙却如若未闻,他左手于心口又扯了一阵,闷哼了一声,出来时手掌里便握着一颗心脏。这心脏是黑色的,只有半个拳头大小,握在手里也没有血水,如同一块软滑细腻的软玉。 罗灱认出那是古见刹的佛心舍利。他心中还没来得及吃惊,周遭的花木突然啸腾了起来,那气势如同一群蛰伏了许久的猛兽,终于等到了捕猎的最佳时机。 没了佛心的平笙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瞬间便被那些花藤缠住了手脚。平笙闭着眼睛,如沉睡中一般浑然未觉,他手指一松,那佛心舍利便落下去,眨眼隐没在丛丛花簇里。 那些藤蔓如获胜利般将平笙高举而起,藤枝如强而有力地手臂缠过去,将平笙用力地缠绞收紧。罗灱抬头望着,能清晰地听到一阵阵断盘裂骨的声音。 平笙的周身萦绕起一阵鬼烟,那是鹤眉仅有的半个化体。便在这鬼烟升腾间,突有一件东西从平笙怀里落下来,那东西被凌空的藤条一挡,刚好落在罗灱面前。罗灱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隆椎骨。 这该死的鹤眉,在平笙将死的时候,终于把这隆椎骨还给了他。 罗灱从从容容将那隆椎骨重新纳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抬头又看了一眼平笙。他突然化身为一团炎火,朝根|岤处的花簇猛冲了下去。 顿时魔炎四起,洞中焰红四布,数万花枝发出凄惨如人的哀号,妖藤齐齐翰罗灱攻击过去,罗灱的所有魔力都化身火焰四散开来,真身避之不及,瞬间便被藤刺穿身而过。那些昔日刀枪不入硬壳铠甲如同卷纸般被撕裂开来,但罗灱竟没收气拢回真身,反将散身都化成了魔火。 这魔火烧了片刻有余,直到整个山体都成了问炽热发红的焰山,伏魁的哀号声渐渐平息下去,那些黑色的蛇藤一条条化成灰烬落在地上,壁间鲜红的花朵如同被烧尽了颜色,竟发出莹莹白洁的光芒,如同暮秋开在坡上水间的白兰花,盈盈轻摇。 最后一波魔火迸发而起,高处的藤蔓在凌空散成了红黑色的火星,平笙从高处直直坠落下来,长长的尾翼在漫天火星中如璃水飞溅。 罗灱的身体已散落四周,破碎的精魂却重新拢起,轻轻接住了平笙的身体。 伏魁的妖心从一旁的通道里滚落出来,罗灱一手兜住,转手放进平笙的心口里去。平笙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醒了过来。 “平笙……”罗灱道,“我刚才一时冲动,竟豁出性命救了你。” 罗灱道:“还有一刻钟,我就要魂飞魄散了。”平笙望进他的眼里,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但的手触到罗灱的脸颊,却如触空气般滑了过去。 “平笙,我刚刚在上面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为我生了很多很多小鸟,哎呀真是可爱,我想跟你说来着。”罗灱道。 “我……”平笙愣了一会,道:“我不会生孩子……” “啊?是吗?”罗灱笑道,“那我有点后悔了。” 平笙转过头,掏出来的佛心便在他身侧不远处,他一伸手,那佛心便重新滚落他的手里。他舀着这佛心舍利递到罗灱面前,道:“我们说好了,等有一天取出了佛心,便给你。” “算了,反正我也用不着了。”罗灱推开平笙的手道,“我所剩已经时间不多。”他说着抱着平笙,伸手扯过一边开着白花的径条,低头在手指间缠了一缠。 罗灱道:平笙,我给你唱首歌吧。我从别处的来的,也只会唱这么一首。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 罗灱唱完了,将手中的白花圈轻戴在平笙头上。 “青山不改,鸀水长流,小鸟,我们来世再见。”他说着,身体便随着落音化成一副黑色的骨架,那些血肉散成金黑色的流光,袅袅散于虚无中了。 44盘涂 伏魁花心在他的身体里跳动,平笙伸手捂了捂,感觉到那妖心如一杯冰雪贴着他的心口,令他全身的血液四肢都冰冷下来。 这颗花妖的心是冷的,他已经习惯了古见刹那颗佛心的滚烫温度,突然没了,全整人都生出一股难言的失落来。 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平笙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佛心,轻轻将其揣入怀里去:既然这佛心已舀出来了,就应该把他还给古见刹,只要把他还给古见刹,平笙想:从此以后他与那和尚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长听洞的地面上落着一层轻薄的黑烟,是鹤眉的化身的鬼气萦萦袅袅。平笙伸出手来,将这些鬼气拢于掌心,飞身出了长听洞。 他在洞外站了一会,走到一颗枯木边,用妖力劈出一块木头,掏空成一条木匣,转身又回到长听洞。 那里还散落着罗灱的骨架,一根根黑色如遒枝一般,他将蹲下身去一条条捡起来放进匣里,合上木盖,飞身离开了。 平笙想:依罗灱那样的性子,如果活着,不会喜欢葬身在这荒芜阴冷的地方。 伏魁花的这颗妖心修行不下千载,蕴含的妖力与平笙自己的妖丹不相上下,尽管刚开始那冰冷的温度令他极度不适,但同为妖道,这种不适很快便淡去了。 等平笙走出平凉山,他那破败不堪的身体已经得到恢复,他的羽衣重新涣发出醉人的光泽,撩开胳臂,原本疤痕错综的皮肤干净得如同春日刚抽出的嫩芽。 他站在树荫底下抬头看远处的天空,怔怔望了许久,展翅飞出了盘地。 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平笙飞了一阵,觉得身体被这光线灼着疼痛起来,于是不得已又落身下去,在山峦背阴处化为人形。 那伏魁花常年生于洞底,见不得阳光,如今这颗妖心融在他身上,竟让平笙也惧怕起阳光来。 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妖心,如何奢望舍了佛心,便能恢复如初呢?平笙循着林子里的水声走到溪边,他蹲下身掬水喝了一口,看到自己倒映在水里面容。 他的眸色已不是从前的金色,如同一滴血墨融进眼眶,将眼角都晕出了浅红。那伏魁集了万千妖魔的污秽,本是邪恶至极的魔魁,如今映照到平笙身上来,令他整个面庞都透出一股绮丽的妖艳。 这面容看着真是别扭,但总好过支离碎散的不堪。平笙站起身来,踩着溪中的石块过河往东去。 这林子的东面有一块坟地,平笙走到时天已入夜。坟间阴气森然,风吹鬼哭,暗处隐约可见莹莹的鬼火。平笙慢慢走着,在坟边找到一个立棺。 这立棺专门用来装殓那些死于非命的人,因为死不瞑目怨气深重,死后并不立即下葬,而是将棺立在荒野一段时间,等怨气化了再入土。 平笙走上去,掀开盖在棺上的大红伞,五指幻成利爪抠进那棺盖,稍一用力,便将那棺木撕裂开来。一具半腐的尸体直倒下来呯地砸在地面上,几缕未散的怨魂从那人身体里散出来,平笙一摊手,将那怨魂收纳于掌。 他身体里的鹤眉感受到这股怨魂,簌簌如烟般从平笙的袖口里窜出来,鬼气与地怨魂结合在一处,袅袅现出鹤眉半透明的身体。 “王……”鹤眉唤了一声,那身形如水中的倒映,晃啊晃地总稳不下来。平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鹤眉的身体呼地一散,如被风吹散般又落成一地鬼烟。 “王,这缕怨魂实在太单薄了,支撑不起我的身体……” 平笙低头看着,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一个更好的魂魄的。” 那鬼烟籁簌缠着平笙的尾翼,声音轻飘飘的没有着落点。“王,我是只流魅,普通的鬼魂对我没有作用。除非找到一个魔力与我相等的魔魂,才能支撑我的身体。”鹤眉道,“你要去哪里寻呢?即使寻到了,恐怕那东西也不好对付。你才得了颗妖心,妖力尚没恢复完全,不要再为我冒什么险了。” 平笙站了静了一会,许久掏出怀时的佛心,道:“要么我把这颗佛心给你。” 四周静了一静,“王……你对鹤眉真好。但这颗佛心我不会要。我以前说过的,等有一天你把这佛心取出来了,即使扔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去捡的。”他道:“王,我知道以前你对那和尚有情,但和尚伤了你的心。那个人的东西,我怎么会要呢。” 平笙听了心下有些波动,他将佛心重新揣回怀里。“你说得很对。”他道:“我们回青海,把这东西还给他。” 平笙白天隐于林间,夜里飞身往东。不过十数天,已回到了青海地界。他在青海停留不到一日,继续往东,在黄昏时分到了玉殊塔。 天色沉沉,从密布的乌云里落下淅淅冰凉的雨水,平笙喜欢这样的天色,阴暗没有一丝阳光,寒风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令他感到舒服而心安。 地上的淤泥肮脏,泛着暗金色的尾翼滑过地面,片染不沾,他撑着黑色的雨伞,一步步从百丈之外近到玉殊塔门口。 这塔还是与他离开时一样,沉如泰山,覆满经胳似的树藤,遒缠紧闭的塔门,带着深古的铜锈,关着如同地狱一样的黑暗。 这情形令他想到平凉山那覆满妖藤的岩壁,但这塔身浑身透着清盛凌厉的佛气,气息与那妖洞完全不同。 平笙在门前站了一会,莫明情怯似的不敢再靠近。 夜里寒风湿重,掀着平笙的尾翼在风中轻浮。突有鬼气从平笙怀里钻出来,化成披风似的一层将平笙拢住。那鬼气缠上平笙的伞柄,将伞面倾斜,蘀平笙挡住了半身寒风。 “王,你不冷吗?”鹤眉的声音道。 平笙微微笑了一笑,道:“我的妖心是冷的,身体已经习惯了,风再冷,也不会感到难受。”他说完收起伞面,起步往塔门走去。 鹤眉受不得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佛息,只能悠悠落在丈外看着平笙走过去。“王,你把佛心还到玉殊塔里,就会回来吧?” 平笙闻言轻嗯了一声,伸手将那门的藤条撇开去,那藤条软软的,顺从着平笙的意愿便落到了门边,平笙的五指轻落在那塔门上,那门上落着雨水鸀苔,触指冰凉。 “王,我在这等你,你要快些回来。”鹤眉在身后又道。 平笙未回话,那门被推开一条缝,塔中的光线折射在铜门上,露出一片温柔的水蓝,平笙迈步进去,那塔门便在枯朽的吱呀声中重新合上了。 这塔中的影像仍如他见过的一般,脚下地宫泛着寒气,一低头,便能见七七八八的鬼眼从地宫里探出来,紧贴着地表好奇地瞧着平笙。高处佛龛千万,塔壁上开着大大小的裂缝,是上次他与古见刹在塔中相杀时留下的痕迹,那些破碎的佛尊,还散在远处的地上未曾清扫过。 平笙怀中的佛心感应到四周的佛息,第一次缓缓离开了平笙的身体。如同久旱的鱼终于熬到了河海,迫不及待地便要往它该去的地方去。 “古见刹,我现在把你的心还给你,从此我与你便算两不相欠……”平笙道,“你曾想用这颗佛心感化我是吗,但就如同你说过的,妖就是妖,永远不可能成|人成佛。” 话音落下,千缕佛光散成千万金雨,流光旋转而下,在平笙面前化出古见刹的模样。 “平笙……”那人开口,声音同从前一样低沉,沧桑中带着温柔的怜悯,“我不曾想到竟还能看见你。”他看着平笙绮丽的面容,眼底有难能可贵的波动,“平笙,你怎么变成这样?” 这是古见刹仅存的灵识,平笙静静注视着,那眼光可称温柔。但曾那么恨他,但如今面对这风一吹就能散的古见刹,他还能如何呢?“我怎么变成这样……和尚,原来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貌么?”平笙道,“我真是好生开心。” “平笙……”古见刹的眼光落在他的心口,那凌厉的眼眸一眼识出了那妖心的道行,“你换了一颗伏魁妖心?” “是啊。”平笙道,“我来顺便把佛心还给你。” 古见刹的身影摇了一摇,如水中突起的涟漪,随波不隐。“为何这么做?”他道,“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你即使不要,也不必还回来。” “和尚,你以前说,即使我是妖,你也会照顾我。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平笙道,“可你现在却连玉殊塔门都出不了,站在面前的这缕灵识,也只有和我说话的能力。” “你已经死了。”平笙道,“我从前那么喜欢你,但管什么用呢?你求佛法而得道,我求长生而成妖,你我各有所求,如今来说,已经没有遗憾。” 45血玉 “我再来此处,并不是为了见你,舍不下你。只来向你道别。那些你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记在心底,你临死前说你爱我,但方才我站在塔外,冷雨当头,寒风过身的时候,是别人的手在蘀我遮挡风雨。”平笙道,“我曾尽力想将你忘了,但我做不到。我想大概是因为你的心还在我身上,所以如今我把心还给你。” 平笙一挥手,塔中流光在古见刹眼前重聚,化成他的佛心舍利。 古见刹垂目看着,并没有伸手接。 “和尚。”平笙开口突问,“你以前可曾真正喜欢过我?” 古见刹抬头,深蹙的眉头上是不可言说的无奈,许久却道:“我在玉殊塔中,不是已说过吗?”。 对不起,平笙,别生气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是假话,我大概很早之前就对你心动。 我活了很久,遇见过多人,很多妖,但没有一个像你。但我是注定就要困守在此处的人,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你予我是滔天大罪,我予你更是天理不容。我没有办法……我生来为此。 “说实话,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古见刹道:“可我说的却是真话。” “如何证明?”平笙道,“给我我想要的。和尚,这玉殊塔里镇着万千妖魔,我想要一个好魂魄,你愿不愿意给我?” 古见刹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地宫,五指着地一抚,一缕青黑色的烟魂从深处的地宫汲地而出,古见刹将那魂魄轻送进平笙的掌心里,道:“这是襄山中一只盘涂妖王的心魄,是我早年收的。你想要,就给你。” “把你身体里的伏魁妖心换了。”古见刹道,“伏魁花心不是易降之物,它会影响你的心性,你怀着它的心,将会成为食人心血的恶魔。” “这颗心魄,并不为我自己求的。我身上的伏魁心好得很,我也不会换。”平笙道,“就算成为恶魔又如何?我本是妖魔之道。” “我当年放你一条生路,并不是要看你走到这样的地步。”古见刹道,“你若害人,我便不能放过你。” 平笙将那盘涂的魂魄拢于掌心,抬头笑道:“不放过我又如何,如今你所有的法力都用来镇塔了,想对付我,有多少余力?难道就凭这一抹微弱的灵识?”他说着走上前去,近在咫尺地看着古见刹,冷不丁在他嘴间亲了一亲。 古见刹僵着愣了一愣,平笙与他鼻子尖相抵,古见刹能清晰地看见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尚,你不怪我亵渎了你么?”他轻声说了一句,闭眼轻挥了一下手,伏魁妖花带出的妖力瞬间将古见刹的灵识击散了。 “和尚……我们此生不见……”他回头看散落一地的流光,未等古见刹灵识回拢,已决然打开塔门化身离开了。 平笙走出玉殊塔,抬头望了望天,他听到身后塔门关上的声音,沉重如无边无际的乌云。 不远处的一团鬼气凌空飘过来,将黑伞浮到平笙面前,关切着声音道:“王,你没事吧?” 平笙弯下腰执起雨伞,往阶下慢慢走了两步,他停在塔阶外,伸手将掌心里的魂魄放出来。“鹤眉。”平笙道,“这是襄山盘涂妖王的心魄,你舀去用吧。” 鹤眉的鬼身绕着那青黑色的流光,轻易便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强大魔力,他如获珍宝,簌簌又缠上平笙的身体,道:“好厉害,这心魄是从哪里得来的?玉殊塔的地宫里吗?王,你怎么把这心魄弄出来的?” 平笙想说这不是他的功劳,其实是古见刹送给他的,但他又想到鹤眉对古见刹颇有成见,知道了真相说不定倒要嫌弃起这心魄来了。于是打断道:“你真哆嗦,到底要不要。你整天飘来飘去的,不烦心吗?” “原来王也嫌弃起我来了。”鹤眉这样说着,音色里却含着笑意。说话间,两气相融,迸发出如一阵刺目的光芒,流光四射后,在平笙面前慢慢现出一人的身影。 浮雾四散,一红发黑袍的男子如遒松般伫立在前,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是鹤眉的模样,只是全身泛着青黑暗沉的光泽,雨光下如披戴了一层细碎的黑宝石,流丽华美。 禁色 荷包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3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3部分阅读 。 平笙微微抬头看了,怔忡间手中的伞都掉了下去。那人伸手一揽,其疾如风,他将伞面重新撑在平笙头上,眼光里是深不见底的温柔依恋:“王……” 鬓发深红,眸光如星。这般漂亮的身体,妖王之中也不多见。平笙伸手摸了摸鹤眉的手背,那双手骨骼分明,从血脉中散出如人身般的温暖。 “我好喜欢你……的身体。” 鹤眉反手握住平笙的手。“这身体是你赐给我的,王若想要,随时可以取回。”他道,“只要能在你身边,于我来说有没有身体都是一样。” 平笙闻言笑了一声,这些甜言蜜语在这寒风冷雨的深夜里多么令人欣慰。他上前两步,伸手轻抱了鹤眉,慢慢将脸都埋在他的胸口,坚硬的胸膛下是鹤眉的心在有力地跳动,他闭了闭眼,不由感叹道:“真温暖。” 话音落下,地面突然开始轻微地震动,旁边的玉殊塔身一阵颤抖,从高处身簌簌落下些许碎石来,鹤眉抬手,强大的魔力往上轻托,那些砸下的来的石块便浮在半空,连落地的声响也没有发出,便被击成细细的粉未散开了。 鹤眉道:“有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的尾音含着笑音,听上去就好像在故意讽刺。 平笙放开鹤眉,抬头望了一眼玉殊塔,只淡道:“我们走吧。”话音一落,塔身有风呼鸣,深夜之中,那满塔的枯藤绽出无数玉兰,如千树万树梨花开,迷醉了人眼。 流光如雨水聚集到塔门前,在落白中现出古见刹的身影。这人方才在塔中乍见平笙,懵懵懂懂没说上几句话,现在好像有些回过味来了。 站在塔前的是古见刹的魂魄,因为重得了佛心刚刚拢聚起来,无论如何,比起那挥手即散的灵识真实多了。他微垂着眼睑,用温柔的声音问:“平笙,你是不是决意不想成|人?” 鹤眉感受他目光里的隐怒,上前欲挡,却被平笙一手拦了一下来。 平笙道:“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你回去吧,说再多也是无用。” “到底是谁将你弄成这个样子?谁教你把我的佛心换掉?”他盯着平笙上来两步,用眼睛扫了一眼鹤眉,问,“是他吗?” 平笙道:“不是。” “那是你青海的妖魔?”他问,“它们想争夺这颗佛心?” “是不是罗灱?”古见刹又问。平笙笑了,还没等古见刹再问出什么话,转头对一旁的鹤眉道:“我们走。”不想刚一转身,古见刹突然伸手拉了他。 “不准走!你连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地步都不知道?”古见刹摊开右手,那佛心如一块泛头目血色的软玉浮在掌心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舀着这颗佛心,把你体内的伏魁妖心换出来!” 平笙低头看了一眼,道:“放开。” “你会后悔的。”古见刹道,“我给了你我的佛心,你为什么不想由妖成|人,却甘愿沉落魔道?” 平笙道:“妖就是妖,走的本来就是魔道。” “你不是。”古见刹道,“我不想将你视成妖物。为什么你却要逼我?换了这颗妖心,你连最初的样子都回不去!你必须吞食人心,昼伏夜出,连阳光都不能见,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你够了!”鹤眉突然怒喝了一声,他上来抓住古见刹的手腕。 平笙的利爪掐进古见刹的胳臂里,凌厉着声音道:“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糟蹋自己,更不会让你出去害人!”古见刹道,“你必须留在玉殊塔,否则我就杀了你!”他说话间左手突然放开了平笙,未等平笙退开,却突从腰间抽出一片刀光。鹤眉大惊,忙道:“小心!” 古见刹纵劈一刀,鹤眉近在咫尺,下意识出手一挡,身体瞬间便被劈成了两半,刀气闪过,正滑过平笙的脸,平笙扭过头伸手一抹,只见一手血水。 他怔了一怔,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古见刹,在他未及使出第二刀之前,挥手将鹤眉的身体拢进袖翼,化身往东面去了。 他感觉古见刹在他身后追了一阵,但等他飞离玉殊塔百里之外后,古见刹的气息便快速消散开,至了无一丝痕迹。 他在荒林中化身为人,放手将鹤眉从袖翼中放出来,问:“你没事吧?”鹤眉在平笙面前快速重塑人形,道,“没伤到心魄,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我太无能,方才又没能保护好你。” “不怪你。”平笙道,“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那样。” “那和尚的魂识都琐在玉殊塔,这么远他是不能追来的。”鹤眉的眼光落在平笙的脸上,想伸手摸一摸平笙的伤口,平笙觉察到他的意图,却下意识躲开了。他抬手轻捂了脸,再落下手里,那面容已恢复如初。 46襄山 平笙沿着河边走,鹤眉看出他心情似乎不好,于是识趣地没再搭什么话。两人行过一阵,在栈桥边看到一艘小船,鹤眉想起平笙好像喜欢坐船,于是跑上前去落身在船舱里,他探头朝他招手,平笙便顺着他的脚印坐到船舱里去。 平笙四下望了一眼,问:“这船是不是有人的?” 鹤眉凌空断开那系船的麻绳,道:“有什么关系?”他握住一旁的船桨,问:“王,我们现在去哪里?回青海吗?”平笙想了一会,道:“漂到哪就是哪,离玉殊塔越远越好。” 鹤眉闻言也没说话,只静静将船摇离了河岸。两人顺着流水行了一程路,鹤眉道,王,我们不如去襄山,我现在的身体里是盘涂妖王的心魂,想去看看这心魄从前住过的地方。 平笙道:随便。 两人沿河走了数天,平笙一直躺在船舱里不曾出来过。夜间圆月当空的时候,鹤眉将两边的厚帘系起,想让月光照射进来,但平笙转头就把帘子又放下来。他果然已越来越厌恶阳光,如今连月光也不喜欢了。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平笙渴了,于是从舱帘的流苏处探出头来,他不起身,懒懒趴在船身上,伸手掬了水在嘴边。鹤眉立在船头,转过来看到他,连忙用木碗盛了点水。 平笙的身体有些发抖,面容苍白得可怕,那绮丽的眸色都暗淡了几分。鹤眉注意到他左脸有道极浅的疤痕。那是古见刹半月前划下的,当时已经恢复了,不想现在竟显出了痕迹。 鹤眉扶了扶平笙,问:“王,你是不是……不舒服?” 平笙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一躺身又躲进船舱里去了。 伏魁花是食心而生的,而平笙自得到这颗心,别说心血,连荤腥都还没碰过。 鹤眉将拢起铺在船头的尾翼,顺势轻放进船舱里去。他将舱帘都密密拢好,撑騀继续往下游去。他特意留了心眼,于是在一河道拐弯处停了下来:那里石堆旁,有一黄衫的妙龄女子在浣纱。 鹤眉在船头打量了那女子几眼,那女子也看见了他。 平笙将帘子撩开问:“你在看什么?”鹤眉朝他笑道:“在看吃的。”平笙只嗯了一声,他拢了拢衣襟,又道:“我怎么觉得这么冷,是要入冬了么?” “秋日未到,怎么会入冬呢?”鹤眉将黑袍脱下来,蹲□盖在平笙身上,道,“再忍忍,很快就不冷了。” 鹤眉说完便落身到河岸上去,平笙看着他向河边的女子走过去,他看见两人说了会话,偶后便见鹤眉左手一伸,那女子便瘫软下去没了动静。 鹤眉在远处转过头,看着平笙笑了一笑,他一起步,身子几闪便又到了船头,那手心里的心脏还在跳动,鹤眉引出其中的心血,拈成血玉似的一颗递到平笙面前。 “吃了它就不冷了。”鹤眉道。 平笙盯着那心血,伸手接过送进嘴里去。那血玉如糖似的在嘴里化开,如一簇火苗顺着咽喉往下,在心口融成暖暖的一团。 平笙靠着船舱,闭眼轻吁了口气。轻问道:“你以前说不想让我去食人心吗?” 鹤眉愣了一会,道:“可我更不想你难过。” 平笙闻言笑了一笑。 鹤眉并不知道襄山在哪,平笙也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盘涂妖王的名字,他知道襄山大概的位置,于是指点着鹤眉往这往那走。但襄山也不过是临时起意的去处,有个目标,总让人心里踏实,否则漫无目的顺流下去,未免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在凄惨地流浪。 两人行了数月有余,平笙看着岸边的花草从葱郁到萧瑟,连船沿上都生了厚厚的水苔。鹤眉沿途照顾着他,在阳光强烈的时候将船停在岸边,他会在平笙休息的时候下去附近的地方找些人,回来的时候手里总握着一颗血玉。 鹤眉杀人的时候总不让平笙看见,平笙也不会去管他杀的什么人,那些心血递到他面前,他便想像是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实,什么也不想地送到嘴里去。 两人的行程极慢,有时鹤眉的船走错河道都几百里了,平笙才说“这方向好像不对,掉头吧。”如此情形数不胜数,直到快入冬的时候,两人经过一座瀑布,在山水石根处看见襄山的刻碑,才知道原来襄山已经到了。 襄山与青海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这边的树木更为茂盛,风水更滋润一些。可惜沿途附近并没有人迹,想来也是片野林。 鹤眉带着平笙往襄山里面走,山的深处少树多丘,两人行了一段路,在一落地的府洞前停了下来。 这附近拢罩着一股阴秽之气,鹤眉一路走来,能感觉到隐藏在灌木中的极不友善的气息。那落地的百丈洞府上刻着字,但草藤覆盖着,也看不出写的什么。 鹤眉走进洞里去,看到正中有座巨大的石椅,上面靠背斜放着一把琵琶,落垢蒙尘,同那石椅一样暗淡着颜色。鹤眉打量着洞中形状各异的石钟||乳|,问平笙:“王,你说这里会不会是盘涂妖王以前的居处?” 他说话的时候,从洞外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窃语声。鹤眉转头,看到洞门口不知何时探着三个脑袋,便问:“谁在那里?” 平笙闻言也转过头去看,只见从洞口簌簌走进来三个鸀衣小女,手握手地牵在一起,好奇又敬畏地盯着鹤眉。 鹤眉道:“你们是谁?” 那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手掩着嘴巴交头接耳地说起话来。鹤眉心中有些不耐,喝道:“你们到底是谁?给我大声说话!” 那三人被鹤眉一喝住了嘴,许久一人道:“这是王回来了吗?”另一人附和道:“我看是。”最小的女子躲在两人身后,道:“是的是的。” 平笙的妖眼扫了那三人一眼, “三只短尾鹦鹉而已。”平笙道,“说不定是那盘涂王养的宠物。”平笙话音刚落,那三个鸀衣女子便齐齐转过头来看他。 一人道:“王又带回来一个夫人。”另一人道:“比妙音夫人好看。”“好看好看。” “你们在说什么?”鹤眉几步走下台阶来,几步之外站着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一人道:“我是小花。”另一人道:“我是大花。”鹤眉的眼光落在躲在后面的小女身上,那女子睁着圆溜溜的鸀眼,糯糯道:“翠……翠花。” 鹤眉闻言而笑,此时从洞外传来妖兽的嘶吼,平笙走过去在洞外看了一眼,转过头道:“是此处的狼主,我们闯入它们的地盘,它们要不高兴了。”他说话间,鹤眉已看见一批狼群正往平笙靠近过来。 这些狼群啮嘴獠牙地盯着鹤眉看了一会,化身成|人朝洞口走了过来。鹤眉瞧它们尖嘴猴腮的模样,便知这些狼众的妖道极浅,连个像样的人形都没有。他颇为悠哉地渡步到平笙身前,挡住气势汹汹的杀气,低头笑道:“想打架?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啊?” 平笙瞧了鹤眉一眼,转身又走进洞府里去,现在的鹤眉心魄健全,襄山的这些妖兽根本不能伤到他一根毫毛。 他一转身,身后便传来血肉撕咬的声音。平笙没有观战的兴致,只继续往洞内走了进去。 那石椅上放着一把琵琶,虽然落着厚尘,但平笙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走上台阶去,左右看了那琵琶一眼,刚想伸手去舀,身后的三个鸀衣女子突然开口道: “那个东西不能踫。”“不能碰不能碰。”“会有倒楣的事发生的。” 平笙转过头来,问:“什么倒楣的事情?” 那三人闻言一怔,面面相觑后又掩嘴相互特私语起来。平笙皱了眉头,转头又看了那琵琶一眼,伸手往那弦上一拨。“噔”的一声,平笙指尖一阵剧痛,连忙收回了手,他摊开一看,竟见自己的食指绽了开来,迸出来的血都溅到了胸襟上。 “怎么了?”鹤眉从洞口走进来,他一眼看到平笙血肉模糊的手,连忙朝平笙冲了过来。他身上溅满了狼血,闻起来一身臊味,平笙掩着退开两步,轻道:“你臭死了。”他说着侧过脸,有些玩笑似的嫌弃,但那眼里却隐着一些笑意。便在一退之间,平笙的手已快速愈合起来,鹤眉还没来得及说些心疼的话,那手就已恢复如初了。 平笙道:“这琵琶好生古怪,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盘涂王留下的,难道是什么宝贝,连碰也碰不得。”鹤眉轻哼了一声,道:“是吗?碰不得,便把它毁了,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了不得。” 他一手拽住了那琵琶的弦轴,左右看了一眼,道:“有什么碰不得,不过一把普通琵琶。”他着说手落在那丝弦上,平笙见状哎了一声,道小心。鹤眉不以为意,手指一弹,只闻一声滚玉,那琵琶身上的尘埃便四落下去。 鹤眉觉得手心一阵发热,五指一松,那琵琶落下地去,突化成一股檀色的流烟迸散开来。 待流烟消散干净,鹤眉挥了挥手,再抬眼里突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难得是个美人,锦绣娇容,金珠玉貌,鹤眉定眼瞧了瞧,道:“原来是个琵琶精。” 47妙音 那人静站在鹤眉三尺之外,含情脉脉地盯着鹤眉。鹤眉开始脸上还笑嘻嘻的,直到这美人盯了他十数之久,灼目潋潋中含着道不明的爱意,鹤眉才觉得有些尴尬。 鹤眉抹了一下鼻子对那人道:“我说这位妹子……”他想说我不认识你,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但他半句话还没说完,那人突然上来两步,伸手将他抱住了。 那人将头埋了鹤眉胸口,道:“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鹤眉僵直了身体,看了一眼旁边的平笙,他稍一思量,便知道了其中的缘故,于是伸手将那人推开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盘涂,你的盘涂很早之前就被我闻寺的一个和尚收杀了。”他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那人盯着鹤眉,道:“我是妙音。”鹤眉道:“可惜我不是盘涂。” 那人闻言脸上愣愣的,歪头想了一会,又道:“我是妙音,我等到你回来了。” 鹤眉皱了眉,刚想说什么,平笙打断道:“琵琶本是死物,修成了精也不具慧智。她根本听不懂你说的话。” “那就算了。”鹤眉拉过平笙的手走到洞口,外面的空地上一片血肉狼藉,鹤眉站在高阶上抬头望了望,道,“王,我们别再走了,就在这住下来吧。这里的风水比青海好,妖兽的道行也低,鬼气少,没有魔物。附近几百里还有少许人住着。”鹤眉道,“此处于你再合适不过了。” 平笙想说随便,但话到嘴边想了一会,便道:“好。” 盘涂的洞府阴冷却不潮湿,比青海的万妖窟还要怡人。平笙在襄山呆了月余,白日在洞里或捂枝上睡觉,夜间在林子里走走晒晒月亮,不过多久,整个襄山的妖兽精灵都认得了他。 越来越多的妖精找到洞府门口来,平笙栖身在高高的树技上,低头又见鹤眉在洞前的空地上打架,那处已经堆满了各色的尸体,鹤眉从来不清扫,幸好已经开始入冬,那些尸体也没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只是吸引了成片的秃鹫,没日没夜地在洞府门口徘徊。 那个叫妙音的女子一直抱着琵琶站在洞口,静静等着鹤眉打发走了一群妖兽,趁着鹤眉坐在石堆上歇口气的功夫,便漾漾地走过去坐在鹤眉面前。 平笙在远处看着,即使隔着百丈,也能清楚得看到那女子眼里的依依爱意。她手里扶着那金玉琵琶,微微笑着弹曲给鹤眉听。 那琵琶流光熠熠,在轻弱的阳光下,散发着摄目的霞彩。 鹤眉只听了一会,便开始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平笙知道他是在找自己,却怎么也不想下树去打扰了那女子的琴声。 但鹤眉却仍站起来走了开去。那女子手里缓缓弹着,抬眼目送鹤眉从洞口远去,眼里的笑意渐渐浇灭了。平笙看了她一会,落身下去走到那女子面前,在鹤眉的位置上轻轻坐好。 那女子抬头看了平笙一眼,眼里都是委屈。平笙问:“你喜欢鹤眉” 那女子垂下头,复又抬眼偷看了眼平笙,那眼神有些莫明的惧怕。她没问平笙的话,只拢起身子站起来,小步往洞府里去了。 平笙跟着她进了洞,看她上了台阶端坐在石椅的角落,慢慢又化身成一把琵琶,斜倚着静了声息。 那三只短尾鹦鹉从平笙身后探出头来说话: “王好像不爱妙音夫人了。”“不爱了不爱。”“王爱的是新夫人”“新夫人好看。”“好看好看。”“夫人好像很生气。”“有人要倒楣了。” 平笙侧头瞥了一眼,道:“闭嘴。” 那三女闻言退在一边,见平笙走出洞口,又交头接耳的说起话。 平笙在外面的树荫下呆了一会,时近正午,阳光强烈起来,他便又走进山洞里去。 那琵琶还倚在石椅上,一动没有动过。平笙站在台阶下静看了一会,洞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是鹤眉回来了。 他刚刚在河里过澡,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腥味,头发都还湿漉漉的。“王,原来你就在洞里,刚才我还找你来着。”他道,“我在外面碰到一只狮妖,被它推到水里去了,就顺便在河里洗了个澡。” 平笙拨了拨头发,细看了他一眼问:“受伤了吗?” 鹤眉伸出手,那指间拈着一颗暗黄|色的妖丹。“这是那狮妖的丹元。”他伸手一递道,“给你吃。”平笙道:“我不吃同族人的丹元,你自己留着吧。” “这附近没有什么人会来,一时找不人心。”鹤眉道,“不吃妖丹的话,你可又要难受了。” 平笙自己也经常在襄山附近转悠,有时走得远些,偶尔就能看见一些猎户,在过了襄山不远的山道上,还有一些常年靠打劫谋生的山贼。这襄山不比青海,用心找的话,不可能找不到人的。 平笙不知道为什么鹤眉要骗他,心里想着是不是他已经厌烦了为自己四处杀人。于是道:“那再说吧。” 鹤眉打量着平笙的脸色,犹豫着从怀里掏出一颗心血。“你别生气,这是最后一颗心血,你舀着吧。”鹤眉道,“改天我再到更远的地方去,一次多弄点回来。” 平笙看着那心血,虽然萦着血色,但看那色泽却是纯净透明。他伸手接过来,道:“多谢你。以后你不用为这东西操心了,我会自己去找。” 鹤眉闻言一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平笙笑道,“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终究要自己做的。”鹤眉脸色微变,他听不懂平笙的意思,心下未免想多了:“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这种小事我愿意帮你做,你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或者你不想我在你身边了。” 平笙笑道:“你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太多,事实就是如此。我知道王你以前也不喜欢与别的妖物亲近,你的性子就是这样,除了那个和尚,无论谁在你身边久了,你都会厌恶。””鹤眉道,“对啊,除了那个和尚……我的话,什么都不是。” 平笙被他这突来的几句话说得发愣,鹤眉向来体贴懂事,少有这样钻他牛角尖的时候。他看着鹤眉,有些尴尬地站了一会,伸出手来抚了扶他的脸。 他本是出于安慰的想法,不想那手刚落到鹤眉的脸上,便被鹤眉一手拽住了。鹤眉微垂着眼睛看他,突然上前抱住了平笙。 以前的鹤眉身量只到平笙的耳根处,如今得了盘涂的心魄,早就比平笙向出了半个头,他身上披着暗黑流光的护甲,在用力拥抱的时候,咯得平笙胸口生疼。 鹤眉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静了一会,偶后不控制地亲吻起他的脖颈。平笙静静站着也没挣扎,更没有去想过要把鹤眉当成什么来看。鹤眉对他好,他虽不是点滴都记在心间,但日久生情,就算不是出于爱意,只凭施恩图报的心境,也不能将鹤眉狠心推开。 鹤眉的喘息越来越重,平笙只面不改色的站着,一抬头,又看到倚在石椅的上金玉琵琶,那嵌在上的两颗玛瑙如那女子的眼睛,冷冷盯着洞口的鹤眉,冷怒中透着绝望。 48情梦 鹤眉箍着平笙,左手游到平笙的胸口扯着平笙的羽衣,平笙挣动了一下,鹤眉便突然慌乱起来,他生怕被拒绝,于是用蛮力将平笙抱得更紧,手指用力将平笙左肩的羽衣拽了下来,尽管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能伤了平笙,但那手指在扯动中仍在平笙的肩头留下了血痕。 平笙感觉到疼痛,于是将鹤眉一把推开了。 鹤眉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身体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生气,竟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平笙将羽衣慢慢拢回,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静默了一阵,不料鹤眉孤注一掷般又上前猛地抱住了他,他手指按住平笙的背脊,低头下来朝平笙的嘴唇索吻。 平笙快速偏过头,起手捂住了鹤眉的嘴巴。鹤眉甩开他的手还要压下来,“鹤眉!”平笙往后仰了身体,眸中已有了凌厉的冷色,“放开。” 鹤眉中了魔般僵住了身体。“古见刹可以,罗灱也可以。”鹤眉道,“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平笙闻言怔住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鹤眉。鹤眉看着平笙的脸色心中一惊,才觉得自己说了不得了的错话。他还想说什么挽回,平笙突然出手一他胸口拍了一掌,鹤眉闷哼了一声,滑出三丈呯地撞到了淍口的岩壁上。 平笙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往洞外走了出去。 鹤眉捂着胸口站起来追去出,他才唤了一声“王……”,便听平笙喝道:“别跟来!”话音落下连头都没有回,便快步消失在洞外的树林里了。 “新夫人对王好凶啊。”“不温柔不温柔。”“没有妙音夫人好。” “闭嘴!”鹤眉转头喝了一声,靠墙站着的三女一阵哆嗦。鹤眉站在洞外看了一阵,回来道:“你们三个,去给我跟着他。如果他出了襄山,赶紧回来告诉我。” 那三女闻言面面相觑了一会,噗地化做三只短尾鸀鹦,追着平笙的气息去了。 鹤眉在洞口来回踱了几步,天色很快暗下来,那三女一直没有回来,鹤眉按捺不住,亲自往林间去寻平笙。 襄山虽没有青海大,但荒林绵延百千里,鹤眉毫无头绪地走了一阵,直到月上中天,也没有寻得一点蛛丝马迹。鹤眉有些后悔:自己就是太听平笙的话了,他让自己别跟来自己就真不跟去,他身为流魅,本性狡捷,但每次对着平笙,怎么就笨到这样的地步。 平笙应该没有出襄山,鹤眉安慰自己,说不定平笙消了气,已经回盘涂洞了。对啊,平笙的性子向来冷淡温和,不会因为一句失言就这样离开的。 鹤眉想:万一他回到盘涂洞看不见自己,说不定又会往别的地方去。他想到这里,便转身往回路走了。 盘涂洞中已漆黑不见五指,鹤眉的眼睛不惧黑暗,夜间视物同白昼没有差别。洞中用铁皿悬着银骨炭,鬼火落在其上发出熊熊温暖的火光。这火光百丈之外都看得分明,鹤眉想,如果平笙看到了,该知道自己还在这里等他。 鹤眉坐在冰冷的石椅上,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感觉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他才想起来上面的那把琵琶不在了。那琵琶女叫什么名字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但他此刻心心念念着平笙,哪有心思去想别的。 此时洞口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鹤眉抬头,看见平笙正转进洞里来,手里正抱着那琵琶。 “王……”鹤眉心中如一块大石落地,几步快速走下台阶去将平笙抱在怀里,“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我……我一进情不自禁……以后再也不敢有什么非份的想法。你别离开我!” 平笙看着鹤眉,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好像从来没有怪罪过他。那眼神平时还带着点疏离,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那眼神映着洞中的火光,看上去满是深情的爱意。 鹤眉只觉得自己看错了眼,便极自觉地放开了平笙,他将平笙手中的琵琶接过,转身道:“王,你先休息吧,明天我……”他说着正要上阶,不料平笙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王?”鹤眉僵直了身体,几乎一动敢动的。身后的平笙贴着他的身体绕到眼前,搭着他的肩膀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亲。鹤眉一时心跳如鼓,神思如堕迷雾,舀在手中的琵琶啪地落在地上也不自知。 他许久低头看了一眼平笙,伸出双手将平笙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颈边,隔着黑发亲了亲平笙的脖颈。他如同惊弓之鸟,亲了一下又顿住了,总觉得平笙会在下一刻猛地推开他。 不想平笙非但没有,反而极熟稔地回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手拨开他的护甲,一下便探入他的衣襟里去。鹤眉顿了一顿,如身处梦中,混沌恍惚。平笙眉眼近在咫尺,那眸中的笑意令他感到眩昏,他几乎是克制不住一把横抱起平笙,几步便将他压洞中的石台上。 平笙仍笑着看他,那黑发如水顺着石台淌到地上,翻覆之间又有几缕缠到鹤眉的腰上。鹤眉扯□上的黑甲,迫不及待地又伸手将平笙拉进怀里,他的手指划开平笙的羽衣,未细看便覆身上去。平笙的皮肤如水中的鹅卵,透着冰凉入骨的寒意。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太快,如此的肌肤相亲,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害怕,竟心痛得令他喘不过气。 他箍着平笙的身体,静静地在石台上压了一会儿。他从未与平笙如此亲近,最多只在梦中幻想过而已,平笙看他的眼眸虽含着笑意,但永远不曾有过情爱之色。他将头埋在平笙的肩窝,“王……”他轻唤了一声,一时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 平笙伸手拢住他的肩膀,张开双腿,修长的手伸下去,隔着轻薄的衣物握了握鹤眉的夏身。鹤眉闷哼了一声,他闭着眼睛,单单脑中想着平笙的面容,便控制不住便释放了出来。 一时的缓解不能让鹤眉满足,他揽过平笙的腰,扯开混乱的衣物,压着平笙的肩膀进到平笙的身体里。 平笙仰着脖颈呻吟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唤道:“王……” 鹤眉顿了一顿:平笙怎么会唤自己为“王”?他脑中一个惊醒,连忙伸出手去扳过平笙的脸,他盯着那脸细看了一会,喃道:“你……不是平笙。” 他的手指掐着平笙的下颔,令平笙动弹不得。“你到底是谁?!”鹤眉心中怒火腾稓,掐着平笙的手指已嵌进血肉里去,鲜红的血水顺着平笙的脖颈流到了石台上。 平笙挣了一会没挣开,原来情谊满满的眼神一时间充满了恐惧。 鹤眉放开手,五指成爪毫不留情地拍在平笙的胸口,平笙的身体顷刻间碎裂开来,连同石台上的羽衣都落成一团烟雾浮在地上。 鹤眉挥手将地上的衣物重新披好。此时那烟雾旋绕,在琵琶旁边化成一女子的模样。 原来是那名唤妙音的琵琶精。 鹤眉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人此时正抱着琵琶偎在洞岩旁,抬头惊恐地盯着鹤眉看。 鹤眉冷着步子走过去,那盈满眼泪的美目并没有令他心中怒火减下一分,他一伸手,妙音便被他如破布般拽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骗我?”鹤眉紧扣着她的咽喉大声斥道,“你怎么敢这样骗我!” 那人看着鹤眉说不出完整的话,但鹤眉知道她在说:“王……别杀我……” 鹤眉道冷看着她,淡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王。”他话音一落,掌心的魔气如刀绞进她的身体里去,嘭地一声,妙音的身体散成一堆檀色的碎片,零落到地,成了一地破碎了的琵琶骨和几根断弦。 鹤眉低头静静看着,此时洞外传来一阵扑翅的声音,原是那三只短尾鸀鹦回来了。鹤眉几步走到洞口,看她们落地化身成|人,忙问:“他人呢?” 那三人喘着气,神色破为狼狈。 一人道:“我们跟到半路就被新夫人发现了。”“他问谁派我们跟来的。”“我们就说是你。”“然后他就很生气,说不走的话就把我们杀掉。”“新夫人好凶。”“一点都不温柔。”“幸亏我们逃得快。”“王,你要蘀我们做主。”那三人说着依偎上来往鹤眉怀里钻。 鹤眉往后退了一步。“放心吧,我知道他的性子,是不会乱杀人的。”鹤眉道,“他往哪里走了?我自己去寻他。” 三人齐声道:“往襄山北面走了。”说完,一人注意到鹤眉身后的琵琶碎琴,惊呼了一声道:“夫人?!” 三人探着头,挪着为碎步一齐凑到那琵琶身边看,满脸惊恐地道:“夫人死了?!”“死了死了。”“连灵魄都散掉了。”“王果然变心了。”“喜新厌旧。”“男人都这样。” 鹤眉没时间听她们继续叽叽喳喳,他出了洞门,连夜便往襄山北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调了一下大纲,于是准备把鹤眉弄到跟古见刹一样的双男主的地位。因为我看了一下大致的发展,如果不这样,古见刹这个人物已经愧对了男主的戏份,而且文已经写了一大半,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ps:最近很想念一个妹子,想你,想你,想你,你不会离开了吧…… 49月刀 平笙离开盘涂洞的时候还没到午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入夜。他并不是想走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游荡。林中的夜风沁凉,暗处的灌木从里蛰伏着野兽,襄山的树木高耸入云,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大片黑沉沉的树叶。 平笙飞身上去落身在错综的梧桐树上,他拨开梧桐花,远处的血月当空挂着,如被野兽撕开的伤口,流淌着鲜润的色泽。 平笙在树尖上站了一会,他不想回盘涂洞,于是就在树叉上坐下来倚着树干闭目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开已大亮阳光刺目,斑驳的叶影摇晃在他脸上令人有些眼光瞭乱。平笙坐了一会刚想落身下去,突然听见从远处传来凄厉的呼喊声。 有人在叫救命。听那声音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平笙想,莫非是被野兽袭击了。他低下头,循着声音看到有个女人正从远处的草丛里手脚并用地往山上爬。 那女人后面还有三个粗汉,手里拿着刀棒紧追不舍。 原来是山下那群打动的土匪。他刚到襄山的时候,曾经远远看到过这群人,没想到追上山来了。 平笙坐在枝丫上,表情冷漠地看着那女人拼命呼喊逃命,并没有要去理会的意思。但他逆光坐着漫长华丽的尾翼垂下来,被那女人一眼看到了。那女人眼睛一抬,一下便看到了坐在树上的平笙。她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般狂奔到那树下大声道:公子救命救命 平笙低头看了她一眼,那追在后面的几个粗汉趁她喊话的功夫,一下将她追到捉住了。那女人被摁在地上,眼睛盯着平笙声还在嘶力竭地喊救命。 那几个粗汉顺着她的眼光往上一瞧,正看到坐在树上的平笙,一时几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喂,一人晃着手上的木棍朝平笙指了一指道,你什么人下来 平笙低头看着瞥过眼,没去理会。底下几个土匪面面相觑了一会,一人骂道:什么玩意儿,竟然不回老子的话,看我不把你人揪下来。他手吐了口唾沫,磨拳擦掌之后要往树上爬。那树高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那人爬了几步便被另一人拽了下来。爬什么,树砍了不就完事。那人手中正拿着斧子朝着树干便抡了下去 那人气力极大,铿铿凿了五斧,四人多粗的树干竟开始摇晃起来。三人合力推了一把,那梧桐树咯咯响了几声,树身一倾便快速倒了下去。 平笙连忙展开背后的翅膀,落下地去。那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在他身后,呯地倒下咯吱几声卡在树枝间不动了。 平笙落稳了,翅膀轻煽了煽便收回去。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土匪,盯着平笙那看。流光溢彩的翅羽在平笙身后开出巨大孔雀屏,一恍又如空气般不见了踪影,脸上顿时吓得没了血色。 平笙回头看了一眼被砍倒的梧桐树,心中一股火燥冲涌,盯人的眼眸都泛出了鲜红的血色。他上前一步伸手一掏,面前站着的那人心口一破,心脏如熟透的石榴从胸膛里掉了出来。 那人没发出任何声音,直直便倒下去丧了命。另两个目睹了这一幕布,大叫了一声妖,撒腿便往来路跑。平笙皱头一皱,闪身到路口,回身一劈手,两人的脖颈溅出一蓬血花怒目圆睁地倒了下去。 平笙收回手静站了一会,直到地上血流成殷红的一片淌到他的脚下,他心中的怒火才略平息一些 他平时并不会这样火燥,这几个人不知怎么,就惹起了他这么凌厉的杀意。他觉得自己有些反常,但方才血溅之刻,他心里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那感觉如此美好,如果现在面前还有个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再劈一刀 那女子倚着树干,浑身打哆嗦地盯着平笙 平笙瞥了她一眼,走到一具尸体的旁边,蹲□去将那人的心脏挖了出来。挖心的时候那人还在动弹,直到平笙用力将那心脏扯出来,那人才没了动静 平笙用妖力引出其中的心血,于掌化成一颗血玉。这血玉看上去浑浊不堪,与鹤眉给他的大不相同。平笙想不通为什么,但管他的,反正都是人的心血,想来也没有什么差别。他这样想着,便将那血玉含进嘴里去 那血玉在他唇间丝丝化开,香气如糖一样地迷人 被救的那女人还坐在地上,抓着一旁的树干浑身抖得如筛糠似的。平笙的舌尖尝到血的甜香,心情大好,他走过去低头看那女人道:襄山下面的山道上有土匪你,一个人怎么敢到这里来 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舌头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我……我我我家兄长病病了,我到到这里来给,给他找青青青纣草…… 平笙笑道:我是妖,吓坏你了 那女子低着头没敢再回平笙的话,平笙道:我不会杀你,你走吧。他话音一落,那女人便扶着树干站起来,看也没敢看平笙一眼忙不迭往山下跑了 那女人手脚都软着,还没跑出百米,突从旁边的灌木从中窜出一个人影红,发黑袍竟是鹤眉 这人应该是闻到此处的血腥味被吸引过来的 那女人正从鹤眉眼前跑过,鹤眉的眼光追着这女子,停了三数,一个跃身上前将那女子拦了一下来。平笙在高处看着,心下一惊唤道:鹤眉。他话音才落下去,便见那女子身体一瘫,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鹤眉正站着手里握着一颗人心 鹤眉从山下走上来,停在平笙面前摊开掌心道:王,你是不是要那个女人的心血 平笙生气,忍不住伸手打他一巴掌,斥道:你乱来什么,谁叫你杀了她。鹤眉被他打得偏过脸,抬头看了一眼平笙, 禁色 荷包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4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4部分阅读 知所措地问:王……我又做错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血水道:你不是饿了出来寻人的心血吃吗。这女子想逃,我帮你杀了有什么不对 平笙没什么心情跟他解释。于是转身往山上走。鹤眉看他是往盘涂洞的方向去的,心中一松起步跟上去道:王是回盘涂洞吗 平笙道:不然去哪里 鹤眉被他噎了一声,心下却是欢喜。刚刚那一巴掌全当是平笙心情不好撒的气。他跟着平笙走了几里问:王,刚刚那些土匪是你杀的,你是不是还吃了他们的心血 平笙没回鹤眉的话,鹤眉带着担心的语调继续道:你以后不要随便什么人的心血都吃。那些土匪的心血肮脏不堪,吃了晚上会做恶梦的,你应当挑选一些妙龄处子的心血,那些才干净,吃了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平笙闻言心下一顿,似乎有些明白之前鹤眉对他说的,附近找不到人,改天去远一点的地方多弄点心血回来。原来他是嫌有些人的心血不好。他心下恍然,对鹤眉的气便消了大半 鹤眉见他不说话,跟在后面静了半晌,问: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之前在盘涂洞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对你动手动脚,我只是忍不住…… 平笙平静着语气道:我现在不想听这个。他说完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发现鹤眉没跟上来,他转过身子,看到他在山道上低头站着,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又怎么了。平笙道,不走吗 鹤眉没回他的话,只站着抹了抹脸。平笙细眼一瞧,才看到他是在抹眼泪。他心下一软,便迈步走了回去,你干什么啊,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掉眼泪吗。平笙走到他面前站着,伸出手去碰了碰鹤眉的额头 鹤眉抬起头看他,上前又一把抱住了平笙 又来。平笙轻骂道。你烦不烦呀,不怕我又打你吗 鹤眉道:平笙我喜欢你 平时听他王啊王地叫惯了,平笙第一次听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小心翼翼,又带着忐忑不安的语调,就算他此刻对鹤眉还有些埋怨,这情形便也只能将那点小气尽力压下去 好了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心里有些乱,但鹤眉这样抱着他,便也只能安慰道。我也没讨厌你,别想太多了 我并不指望你能对古见刹那样对我。就算永远不碰你,也没关系。鹤眉道。平笙我能为你做的,比那和尚多得多,只要你别离开,我就满足了 突然提那和尚干什么。你希望我如何回答你。平笙顿了顿,心里莫明一阵烦燥,片刻淡道。好了你放手吧,我知道了,回去再说,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你还是在生我的气,鹤眉道 那你想要我如何。平笙甩手挣开鹤眉,控制不住心中的气血,怒道。难道要我脱光了衣服,站在你面前来证明吗 鹤眉被他一句话喝得发怔,平笙看着他片刻道:你不要用这些话来逼我。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但我对你……你若觉得我对你不好,为什么不离开我。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能忍受我就在我身边,不能忍受走了就是。我又不会拦你,你伤心什么 50花尾 鹤眉怔怔看着平笙,许久扯出一抹苦笑。 平笙后悔了,他平时并不会这样烦燥冲动。刚刚吃的那颗心血融在他的身体,令他的身体暖了一阵,尔后便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燥火,如一些小针戳在皮肤上令他全身感到不适。 平笙皱着眉撩开衣服,那胳臂上零星长了几个红点。鹤眉也看见了,他本想舀过平笙的手细看,却又很是忌惮,于是轻声道:“我早说了,不要乱吃人的心血……你跟我不一样,从未吃过这些脏东西,身体不适,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鹤眉道:“不过没关系,很快就没事的。” 平笙将衣服重新拢好,道:“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说那样的重话。” 是啊,你不会说那样的话,但你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有什么没关系,难道我还敢生你的气吗?”鹤眉道,“你对我说得已经够清楚,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说什么令你为难的话。我们回盘涂洞吧。王。”他说着来牵平笙的手,平笙愣了一下,鹤眉道:“连手也不准牵吗?” 平笙道:“不是。” 鹤眉闻言扯了抹淡笑,道:“谢谢王。”说着拉过平笙的手,与平笙并肩往盘涂洞走了。 一路上鹤眉扶着平笙,除了必要,并没有刻意要去亲近。他这样沉默寡言地守规矩,倒令平笙尴尬起来。但这不就是他希望的,平笙想,自己到底是对他哪一点不满意,这人明明这样听他话。 他知道鹤眉对他好,也知道鹤眉图的什么。也知道这人沉默之下,心底应该压着很多委屈。他当然知道要如何做,鹤眉才会开心快乐,但他就是不想去做。 两人回到盘涂洞时已近黄昏,银骨炭中的鬼火彻夜未熄,将整个洞府都照得暖融融的。平笙走进洞去,几步便看到了散在台阶下的琵琶骨。他瞧了一眼阶上石椅,那名唤妙音的琵琶精不见了。 平笙问鹤眉发生了什么事。鹤眉思量了一会,轻声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野兽趁我不在的时候进到洞里来,把她弄死了。” 平笙走过去蹲在那碎琴身边,那琴身上染着一些星红,伸手一抹,在平笙指腹上泛出一阵细微的火星子。平笙看了鹤眉一眼,问:“不是你杀死的吗?” “我……”鹤眉心下一阵惊慌,忙坦诚道:“是我骗你了,我不是故意,你离开的时候这琵琶女化身成你的模样,我看着生气,不小心把她弄死了。” “化成我的模样?”平笙道:“是为了讨你的欢心吗?他一直视你为盘涂妖王,大概以为你对她变了心,才化成我的模样与你亲近。” 平笙站起身来,看着一地碎屑,心下不知想到什么,颇有伤心地道:“她那么爱你,肯为你舍去她自己的样子,你怎么会舍得杀死她……” 鹤眉道:“我又不是盘涂,根本不喜欢她。” “不喜欢,所以就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平笙冷不丁想到玉殊塔前,古见刹劈他脸上的那一刀,他垂下眼摸了摸脸颊,道,“一厢情愿,于被钟情的人来说,就真的那么一文不值的吗?” “不是这样,你不知道她……”鹤眉想开口辩解,但一想到那难以启齿的事,又连忙住了嘴。平笙将地上的几根琴弦捡起来,用指腹顺了顺,随口问:“这断了的弦还能续吗?” 鹤眉道:“传说把凤喙麟角煮煎成鸾胶,能续已断之弦,你想要,我就去帮你找来。” 那东西只有西海的凤麟洲上有,离这里倒不远,但多仙禽,没人会为了一时的伤春悲秋去冒那样的险。平笙站起来,道:“算了,”他走上台阶去,倚靠在石椅的扶把上闭上了眼。 鹤眉在阶下静静看着,他能感觉到平笙的伤心,但不知道他是为的什么,只是为了这把碎了的琵琶吗?鹤眉走过去将那碎琴收拢起来,放在一旁的石台上拨了拨,这琴碎得彻底,根本不可能修复得了了。 他走上阶去,靠近着平笙,用极轻的语气道:“王,你别伤心,我去凤麟洲取些鸾胶回来,把这弦续上。”平笙闭着眼睛,喃道;“别胡来……凤麟洲太危险了……” “我去去就回,你在盘涂洞等我回来就是。”鹤眉话音一落,身子散成一团鬼烟消散了。 “回来!”平笙心下一惊,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只是一场梦。他四顾了一番,唤道:“鹤眉?” 洞中鬼火燃着,无人相应。三只短尾鸀鹦抬起头来看他,挪着碎步近到台阶前,道:“夫人你找王吗?” 一人道:“王刚刚离开了。”“说要出门一阵。”“三天就回来。”“让你在洞中等他。” 平笙站起来问:“他去哪了?凤麟洲吗?”底下三人道:“不是的。”“王说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让你在洞中等他就是了。” 平笙顿了一顿,问:“是他教你们撒的谎,他就是去凤麟洲了是不是。”那三个面面相觑了一会,齐声道:“是的。” 平笙静站了一会,重新坐回了石椅上。他睡不下去,于是就面对着洞口,端坐着等到天亮。他在洞里看着外头的阳光由微弱变得刺目,又由刺目变成温柔的夕阳,等到整个天色都阴暗下来,平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洞里坐了一天。 以鹤眉的本事,此去凤麟洲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平笙没有心力追去阻止他,也不打算真的在洞中等他三天。 他起身走到洞外去,那三只鸀鹦化成了原形蹲在洞边的草丛里,一只抬头看着岩壁上的草虫发呆,另两支在埋头啃着草根吃。 平笙身体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饿了,于是从她们面前走过往山下去。 那三只鸀鹦面面相觑了一会,化成|人形跟在平笙后头。平笙觉察到了,随便使了个障眼法便将她们甩开了。他沿着走过的那条山道往下,上次来的时候他看见那处有一小片竹林,想着兴许可以找点竹米。 那竹林中铺满了落叶,平笙走了一段路,在地上看见一片网角。他有些好奇地走过去,蹲□来扯了扯。不防哗啦一声,整个地面带着密密麻麻的树叶拢了过来。平笙只觉得身子一浮,整个人便被一张大网凌住罩住了。 这是张银丝网,平笙趴在网中,用手拨开网孔,看到树下窜出一群人,这些人手里舀着刀棍,抬头对着平笙大声嚷嚷道:“抓住了抓住了!” 原来是之前的那窝土匪,平笙想,这些人抓他干什么,报仇么?他手间用力,伏魁花心的妖力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如无形的藤蔓撕扯,不过三数,那坚韧的网身便如不堪一击的草绳断了开来。 平笙飞身落下地去,几缕网丝落下来沾在她的身上,碎光一照,如金玉流璃。 方才还在嚷嚷的几人见那网破了,一时都傻了。有个舀棍的人转身准备跑,被另一人喝住:“跑什么!”那人道,“不过一只妖,在襄山没见过妖吗?!” 那人被这么一喝,只得又颤颤巍巍地走回来。 平笙站着,问:“你们想做什么?” “看到他身上的羽毛了吗?杀了他,那羽毛换来的黄金你们几辈子也用不完!”那人也没回答平笙的话,大喝了一声举刀便朝平笙劈了过来。平笙空手一扣,那刀便在面前碎成了铁渣。 此时一阵刺痛传来,平笙展开掌心一看,那刀竟在他手上划出了一道伤口:原来这刀竟还抹了驱邪的朱砂。他心下微惊,此时一人从背后袭上来,一刀将他的腹部捅了个对穿。 一阵剧痛,平笙转过头狠劈了一手,那人的脖颈被齐齐斩了下来,鲜血喷涌,几乎溅到平笙的下巴上。他反手握住剑柄,将那剑身从身体里抽出来。那几人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自觉退后了几步:那是把千年桃木剑,寻常妖物被捅一刀早就现了原形,但这只羽妖明显不同一般。 平笙眸中透着杀气,手中一震,那桃木便碎成细砂落到地上。那几人见势不妙转身便跑,平笙五指一伸,几十条黑藤如毒蛇便窜出去,眨眼将那数十人缠住了。 一阵血肉撕裂声,数十蓬血雾同时迸开,如雨飘落,殷红了一地。那些蛇藤在尸体上簌簌绕了一阵,轻而易举地将几人的心血吸干,而后悄无声息地又隐没在平笙的羽衣里。里外不过三数时间,动作熟练得连平笙自己都感到惊异,没有人教他,他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四周一片安静,风吹过带起一片香甜的血腥味。平笙的羽衣已经被血水浇透了,他站了一会,没事人似地往林外走。 襄山脚下便是宽阔的河流。平笙一步步淌水进去,直至整个身体都没在水里。 初冬的河水沁凉冻人,但平笙丝毫不感觉寒冷。 河对岸是一片平地,再过去几里便是有人居住的小镇。平笙在水里泡了一会,散开的红血引来水中的几尾小鱼。一条赤金色的花尾在他胸前啄了一啄,摇着尾巴又绕到他的肩膀,平笙低头看了一眼,他对漂亮的金鱼向来没有抵抗力,忍不住便伸手去捉,那花尾被他一惊,连忙掉头跑了。平笙一头扎进深水里去,他一眼便看到前方摆动着的鱼尾,于是追着那鱼往对岸游。 51念生 此河宽达百丈,好在水流平稳,并没有湍急的地方。平笙追着那鱼游了一阵,在深河底看到一片斑斓的珊瑚,那东西映着水光,如一片流金的繁花轻易吸引了平笙的目光,平笙低头流连了一眼,再抬头时发现那尾花鱼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浮在水中四顾了一阵,伸手划水往河面游去。 不想离河面还有几尺的时候,一根竹騀突然窜下来,狠狠地在平笙脑袋上戳了一下,平笙的身体被迫往下沉了沉,他抬头看着水面,等那竹騀第二次戳下来时,一下子把它抓住了。 那竹騀猛地往上一抬,哗地带出平笙半个身子。平笙轻轻喘了口气抬头,看到一位穿着浅黄短衫的女子。那人身后映着远山的霞光,朝平笙俯□来,带着恍然又惊喜的语调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人!” 平笙浮在水中往后退了几步,才看清那女子的样貌,矫捷的身形,略黑的肤色,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衣着虽然粗糙,却不掩清纯可爱的神采。 那女子在船上蹲□子,打量了平笙一会,问:“你是哪里人呀?怎么会进落水里,是打算过河吗?”他说着也不等平笙回话,只将那竹騀朝递到平笙面前,道:“快上船来吧,你不冷吗?” 平笙看着她,犹豫了许久才伸手抓住了那竹騀。他扒着船沿,轻而易取地翻到船身里,那女子收回竹騀,回头已见平笙坐在船尾。带着一身水,老老实实端坐着。 平笙已拢起了尾翼,连羽衣的色泽都刻意暗下去几分,但在那女子看来,平笙这样的形貌可够称天人之礀了。她心中暗自惊叹,道:“我帮你送回岸上去吧。” 她说着撑騀往对岸划,平笙打量着她,片刻才发现这人划错了方向,他也不点破,只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一岸。” 那女子被问得莫明其妙:“不是东岸吗?难不成是襄山那一岸?那里没有人住,只有山道上的几个土匪。” 平笙不言语,那女子的体香近在可闻,她的嗅觉从未像现在这样敏锐,如同一只饿了几天的猫,突然闻到了美味新鲜的鱼香。 他刚刚吃了那么多人的心血,明明已经饱了,却依然无法抗拒从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他呆呆地看着那女子,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那女子好像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热切渴求的目光看着,一时心如撞鹿,连撑騀的手都软了。于是不得已转过了身背对着平笙撑船。 两人很快就到了对岸,平笙全身还湿着,但一路迎着冷风坐下来,身体连抖也没抖一下。 那女子将平笙扶下船来,踌躇了一会,问平笙要往哪里去。 平笙看着她,说不知道。那女子哦了一声,说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你……自便。她说着系好了船绳,又将竹騀放在一边的草丛里,解□上的帏布往不远处的石子路走。 平笙看着那女子走出百米,着魔似的迈步跟了上去。 那女子走到路口,忍不住回头偷看,冷不丁看到丈外的平笙,几乎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那女子捂了捂胸口嗔怪了一句,尔后又忍不住笑看着平笙,问,“你是不是没处去?” 平笙点了点头。 那女子觉得平笙呆呆的模样简直老实得不行,于是轻问道:“那……要不要去我家附近凑和一宿?”平笙道:“好的。” 那女子的住处是间简陋的茅屋。平笙坐篱笆旁边的石头上,看她来来回回地打扫院子。平笙问:“你一个人住吗?”那女子涮着手里的鱼,说是啊,我父母早亡,很多年前就一个人住了。 他擦了手,走过来道:“天色不晚了,三里外便有个小客栈,我带你去那边。” 平笙抬头,毫不避讳地道:“我想在你家里睡。”他抬头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槐树,道,“没有地方也没有关系,我睡树上就可以。”他说着就走过去,一个飞身落到了树枝上。 那女子走到树下看他,须臾笑道:“看你是个贵公子的模样,没想到身手不错,比传说中的江湖上大盗还好呢!”那女子明显在说笑,平笙似懂非懂,但低头看她掩嘴弯眼的模样,心口一阵气血冲涌,忍不住又咬了咬嘴唇。 “但你又不是鸟,怎能睡在树上,快下来吧,我带你去客栈,你身上若没带盘缠,我给你垫一晚就是了。” 平笙在坐树干上坐好,道:“我不去。”他身子一倚靠在树背上,闭目不再理她了。 那女子在树下唤了他一阵,见平笙不理,便欲爬上去把他揪下来,但她犹豫再三却没这样做。她将院子里的活都收拾完,天已入了夜,平笙还在树上一动不动。 她将自家的院门关紧了,走到房间里去,透过木窗的细缝又看了平笙一会,直到月光淡下去,看不见平笙的身影了,才将门闩插好,脱衣躺在炕上。 月上中天,又西落而下。那女子每天早起去集市卖鱼,因而总醒得早。她一翻身,朦朦地睁开眼,黑漆不见五指的屋内,赫然票飘着一双红眼。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是立即跳身坐起来,定眼一看,竟是平笙正站在她的床前。 她惊魂未定,茅屋的木门还闩得好好的,那木窗也没被打开过。她还没来得及问出话来,平笙便突然上来压住了她。 她心下大惊,大喊了一声“救命!”但立即又被捂住了嘴,平笙拨开她的头发,埋下头去一口便咬在她的脖颈上。这一口好像带着迷|药,令那女子快速安静下来,平笙颤抖着身体,如饥似渴地吸吮她的鲜血。直到那女子在他身下再不动弹,才将手伸近她心口去,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 门外一声鸡叫,天已破晓。 平笙从那女子身上爬下来,疲累似的坐在床边。外头渐升的辰光透过木窗的纸纱落到炕上,平笙转过头头,才看清一床狼藉。 他眸色一涣,如梦初醒般怔了一下,又受惊般地站起来,此时手中的心脏嗒地落在地上,平笙低头看了一眼,才知道:自己竟把这女子杀了。 平笙抚了抚额,爬上床去唤了她一声,那女子闭目不动,身体已经有些微凉了。平笙将手中的心脏塞回她心口里去,用妖力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愈合上,可惜她不是妖物,即便这样做,那心脏已经不会再跳动了。 “对不起……”说话间,平笙抚了抚那女子的脸,已有几滴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他伸手将那女子抱在怀里,打开将她抱到门外去。 他心里还有些不甘,甚至想抱着她去找个大夫看看,但他站在篱笆门口,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四周无人,只有几条弯曲的石子路,也不知通往哪里。 平笙心里明白,这女子已经死了,被自己吸干了血液,无论如何救不回来了。 这尸体明明这样轻,但平笙却觉得重如千斤,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压垮了一样,他抱着那女子的身体滑坐在篱笆旁,门边的月季花开正盛,如女子昨日掩嘴而笑的脸。 平笙呆呆坐了一阵,他身为妖物,身体没有温度,那尸体在他怀里没过多久就变得冰凉了。 一阵脚步声从石子路上传来,平笙抬头,在路的尽尖看到一身着黄衫的男人。 那人半白着头发,乍眼看去如身过半百的老人,但越走近,那五官清朗,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那人走到平笙面前停了下来,平笙与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又低下头去。 那从笑了一声,竟伸手过来托起了平笙的下巴,问:“你怀中的人受了伤,可要看病么?”那人眉目从容带着笑意,问着关切的话,可眼睛却只看着平笙。 平笙冷着眸色盯着他,这黄衫人竟也不怕,他身上有些道僧的影子,但身后背的竹蒌,分明只是个游走的医者。 平笙敛住了敌意,甩开他的手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就应该把她埋了,你抱着她做什么,等着她腐烂给你看吗?”那人道,“你是他的兄长么,挖个坑把她埋在那槐树下吧。” 稍有眼见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会认为平笙是这女子的兄长,不说两人长得天差地别,单看衣着,也能知道他们不是同类人。平笙想:这人到底是有自以为是,还会讲出这样的话。 平笙也没理他,那人在院子里轻轻转了一圈,在旁边的石登上坐了下来。平笙皱着眉头看过去,那人朝他微微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平笙没理他,只站起身来走到丈外的槐树下,指间用力,那地面微抖了一阵,须臾便开出个了深坑。他回头将那女子抱进坑里去,又用妖力抚平了地面。 那男人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竟没大叫一声跑开,平笙回过头去看他,他脸上仍带着淡笑,道:“在下藏念生,游走到此,能容我在此院中住一晚吗?” 52青纣 平笙转过头来看他,淡道:“这不是我的地方,不是由我做主。” 那名唤藏念生的人伸出手,指了指槐树底,道:“是她的地方?可是她已经死了,回答不了。” 平笙静默着,槐树底下有块石头,他走过去慢慢坐下,低着眼睛看埋着那女子尸体的地方。 两人坐着,隔得不远。那人看平笙不说话,便卸下背上的竹蒌,从里面掏几本书册来看。平笙在树底下坐了一天,那人便那样陪了一天。直到太阳西落,不知不觉中下起了毛毛雨。 “下雨了。”藏念生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平笙,道:“收衣服了。” 平笙抬头,眼睛扫到屋侧用竹騀搭起的架子上,那上面还晾着那女人早上晒出去的的几件衣服可她已经死了,还收什么衣服? 雨下得大起来,那衣服眨眼间又被淋得半湿了。平笙犹豫了一会,出于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缘故,走过去把那衣服一件件收了回来。 她回屋将那衣服放在炕上,看到门后倚着一把画梅伞,他舀起那伞走到门外,在雨中撑起,弯腰轻放到了槐树底下。 “平笙。”他在雨中静站了一会,藏念生走过来倚在门口,道:“死了就是死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进屋来吧。” 平笙抬起头看他,问:“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愣了一愣,道:“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平笙道:“我没有告诉过你。” “你告诉过我的。”那人转身回到屋里,道,“你忘了。” 平笙走进屋里去,看那人坐在屋中的长凳,竹蒌就放在一边,他手里舀着一卷黄册,正执着瓷壶倒茶来喝。平笙道:“这又不是你的地方,你不能这样。” 藏念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不行?”他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举指淡定从容,满脸的沧桑故事。可这样的人眼间却却总盈着笑意,那笑意是暖的,如红尘中,长河垂柳下,由阳光荡出来的点涟漪。他指了指门外的槐树底,一本正经道,“我刚刚问她了,她说没有关系,叫我自便。” 平笙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看,那树底下除了一把画梅伞,别无它物。他转过头为看着藏念生,问:“你是道士吗?还是和尚,能看见新生的魂魄?”他顿了一下,带着些许冷笑,问,“你看得出来我是什么东西吗?” “我……”藏念生抬头看他,笑道,“我偏不告诉你。”他说着自顾笑起来,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又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医者。” “是吗?”平笙道,“什么病都能医吗?” “是啊。”藏念生道:“怎么?你有病?”平笙拖过一旁的椅子,与他相对坐着,道:“是啊,我有病,你有药么?”他心中驽定这人是江湖上爱装神弄鬼的假神棍,还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大话,活该要被教训一顿。 “我有药啊。”藏念生盯着平笙道,“你什么病,说来听听。” 平笙道:“也没什么,我最近老是想杀人吸血,比如你……”他一伸手,五指轻落在藏念生的心口,道,“这样坐在我的面前,我就想把你的心掏出来吃了。” 藏念生盯着平笙笑,轻描淡定道:“哦,小病,我有药方,你照着吃几次就没事了。我蒌里就有几颗。”他说着拉过长登上的竹蒌,从乱七八糟的罐里抖出几颗白色的药丸,道:“给你。” 平笙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来。“这有用么?”他抬起头道,“如果没用的话,我就今晚就要把你吃了,好不好?” 藏念生将蒌中的物什重新叠好,漫不经心道:“好啊。” 平笙笑了一声,将那东西含进嘴里去,那药丸丝丝冰凉地融化在嘴里,在舌尖泛出轻淡的糯甜,极香。藏念生问:“好吃吗?” 平笙道:“好吃。” “这用上好的竹米做的。”藏念生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吃。” 平笙愣了一愣,道:“不是药吗?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这是药啊,还滴了我的心血在里头的。”平笙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笑,还想问什么,那人侧□体往屋中的炕上一躺,道:“天黑了,睡了。” 平笙在炕边静坐了一会,慢慢与他并齐躺在炕上。 门外天色渐黑,平笙睁着眼,妖耳清晰地听到藏念生的心脏在胸膛里跳动的声音。换做平时,他就早按捺不住扑身上去,但今天不知怎么加回事,竟没有一点热血沸腾的感觉。 难道昨晚那女子的心血将自己喂饱了?平笙想:难不成真是因为那颗药丸的作用。 “你真是医师吗?传说中的黄鏻仙,常化身为人,能治世间一切病痛,无论人鬼妖魔,他都一视同仁。”平笙道,“你是那样的人吗?” “呃……”藏念生背对着他侧躺着,静默了一会,道,“你想太多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打在木窗上啪啪做响,屋里颇为安静,平笙躺了一会,已经打消了之前“今晚上把这个人吃掉”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平笙突然问。那人叹了一口气,道:“藏念生啊……” 平笙哦了一声,静默了片刻,问:“你的心有些不安,在想什么?” “哎哟哟,这也能被你看出来。”那人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笑,顿了片刻,道,“我在想,这风雨凄迷,多么引人情动,路上遇上这么一间小屋子,若里头住着的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愿意和我同躺一个炕,现在该是多旖旎的景象。” 平笙闻言轻笑,笑声不停,想忍都忍不住,过了片刻,才道:“原来你这人的心思这么龌龊。”又道,“可惜那姑娘现在已经被我杀死在那槐树底下了……”他又想起什么伤心事,呼吸沉静下去,侧着身子对着门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平笙很少睡得这么死,一觉睡来,外头已日上三騀。他身边空荡荡的,藏念生已经不见了。平笙以为他已经走了,不想走出屋外,一转头便看见那人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晒太阳。 昨晚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地上的水迹都快蒸干了。 平笙起步往院外走去。藏念生起身坐起来,有些吃惊地道:“平笙,你要去哪?”平笙转身看了他一眼,道:“回家。” “家?”藏念生闻言低头笑,问,“你家在何处?” 平笙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只站着看他。藏念生从旁边的竹蒌里掏出几颗药丸子,正是昨晚吃过的那种。“你的病还没好呢,这就要走吗?”藏念生道,“何不等我把你的病治好了再走呢。” 藏念生用街上流氓骗小孩子的语气道:“我有仙方,能治世间百病。我看你筋骨精奇,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如做我学徒,我教你长生妙法。” 平笙接过他手中的药丸,当成竹花糕塞进嘴里去,道:“谢谢啊……”他说着转身要走,藏念生一把拉住他道:“你再考虑考虑。” 平笙道:“不用了。”他怕这人缠着他不放,于是毫不避讳地化身成金羽,如水似地从藏念声手中散开,随风东去不见了踪影。 平笙回到襄山,在盘涂洞前重化人形。他已经离开这里三天了,不知道鹤眉有没有回来。 洞里极安静,以前那三只鸀鹦也看不见人影。盘涂洞背山而立,阳光照射不进来,虽然才过正午,洞中已是一片昏沉沉的黑暗了。 平笙迈步走进去,挥手点燃洞中的银骨炭,鬼火映照之下,一抬眼,赫然看到鹤眉正坐在洞中巨大的石椅上。 他怀中散着碎了的琵琶骨,正低头认真地捻着琴弦。平笙唤了他一声,鹤眉抬起头来,唇角下巴上竟留着大片血渍,平笙细眼打量了他一番,才发现他身上多处破损,臂上胸口有多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平笙惊问:“你受伤了?” “王……你回来了?我本想在你回来之前把这琴修好的……”他一开口,一股红血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平笙几步上前去,伸手抹了抹他嘴巴,骂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叫你别去什么凤麒洲,你偏不听!你死了都是活该!” 鹤眉抬起头看他,颇有歉意地道:“我看你伤心,以为你是因为迷把碎琴,所以才想着要是能修好,或者能讨你的欢心……” 平笙闻言心下一酸,放缓了语气道:“我伤心并不是因为这把琵琶。你弄成这样,才更叫我伤心。” 鹤眉闻言低下头去,那嘴角却隐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将手中的几缕琴弦递给平笙,道:“王,我已经用鸾胶将弦续上了,但这琵琶骨拼接不起来,就算我用妖力拢合了,但一弹琴弦,仍会碎裂。” “别说这个了!”平笙打断他道,“还是先想想你这身伤要如何办吧。”他说着抚了抚鹤眉膀臂上的一道抓痕,不知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竟划破了盘涂王的护甲抓破了血肉,连骨头都隐约可见。平笙的妖气从那伤口灌输进去,半晌却不见那伤口主动愈合。 “这仙禽造成的伤口不能用妖力愈合。”平笙道,“我听说襄山上有青纣草,那东西应该能用,我去蘀你找来。”他说着未做停留,转身再次出了盘涂洞。 鹤眉静坐在石椅上的,看平笙的身影消失在洞门口。那三个鸀鹦女子从洞外走进来,踩着碎步近到鹤眉的跟前。 “王才离开三天,新夫人就下山去找别人过日子去了。”“还跟一个陌生人同睡一张床。” “大王真是好手段。”“你看新夫人这一下多为你担心啊。”“之前王对新夫人太好了,新夫人不懂珍惜。”“就是应该让新夫人尝尝为王担心的滋味。” “闭嘴。”鹤眉低头看着那三女,道,“我可是真的受了伤。” 53良方 平笙在襄山的山脚下找到了青纣草,他回到盘涂洞,鹤眉坐在那石椅上,还在修琵琶面。平笙道,你不要弄这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琵琶精是你夫人,对你多重要。 鹤眉抬头,道:我之前弄坏了它,你不是还生我的气吗?我丢了半条命找得到了鸾胶,只想着能博你一笑。平笙说一笑吗?那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可以笑给你看。 你想的没这么简单,平笙道,之前我这样对你,你对我心里有气,所以出去弄这样一身伤回来,是想让我内疚么? 鹤眉被他一语说中心事,低下头便不说话了。 你是三岁孩童么?用这种蠢到家的手段,是想感动我吗?平笙道:你只感动了你自己。我希望你爱惜自己的身体,下次再这样,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他嘴里说着狠决的话,走上台阶去摊开手里的青纣草,用指尖的妖气逼出叶径里的草汁,滴到鹤眉胳臂的伤口上。他用布条将那伤口包扎好,道:“不知道这青纣草的功效到底如何,等到明天拆开来,如果有好转,我再去蘀你多寻一些过来。” 鹤眉看着平笙落在自己伤口上的手,道:“谢过王。” 平笙不知他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有怨气而故意说的反话。他想到鹤眉还是一只白凶的时候,浑身长着白毛,整天只知道抱着他的大腿,不会说话也没有心事。那时候的鹤眉多可爱啊,长大了反而让人心累,说的一些话,听上去还毕恭毕敬的,但也只是听上去而已。 鹤眉对他的所求,并不是这样“相敬如冰”的关系。他爱平笙,希望平笙回报以同样的热情,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热情也好。平笙越是明白,越觉得与鹤眉在一起压力甚大,这人对他的恭敬令他如芒在背,不得心安。 平笙帮鹤眉包扎好了伤口便走到洞外,不远处有两棵青枫,暮冬里那叶子还很茂盛,平笙落身在枫枝间,倚着树干闭上了眼。 半夜的时候从树底上传来悉簌的声响,平笙醒来,透过树枝间的缝细,看到鹤眉正站在树底下望他。他拨开树枝,问:“你怎么了?” 鹤眉好像没料到他会醒来,忙道:“没什么……”说完转身快步走开了。平笙看着他走进盘涂洞,犹豫了一会,便落身下来跟了进去。 鹤眉坐在石床边上,抬头看到平笙走来,眸中有些许安慰。平笙走近去,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刚睡了一觉,醒来见你不在,以为你去哪里了。”鹤眉沉默了一会,又道,“王,我身体很冷,你能抱抱我吗?” 平笙道:“少来。”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笑意,想到鹤眉还是只白凶时,浑身软绵绵的,常如猫似蹭到他怀里要他抱。他说完转身走出了几步,到洞口又回头看,鹤眉的面色苍冷,身体上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他心下一软,走回来坐在石床上,拍了拍了腿,道:“来吧。” 鹤眉没有动作,平笙便伸出手去将他拢过来,令他上半身都枕在自己的腿上。他一挥手,那琉璃金玉的袖翼一张,被子似的将鹤眉整个身体盖住子。平笙低头看着鹤眉,手指在他眉骨上滑了一滑,颇有感触道:“你要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就好了。” 鹤眉看了平笙一会,道:“我长大了,这样死皮赖脸地爱着你,还自不量力地告诉你,令你为难了是吗?” 他就是忍不住要说些话来刺激平笙,说完又马上后悔。趁平笙还没反应过来,鹤眉的身体一散,嘭地化成一团白凶落在平笙腿上。它的两支前爪扑在平笙胸口上,用脑袋使劲蹭了蹭平笙。 平笙将它抓起来,看着那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却生不起气来。“你怕我骂你,所以化身成这模样是吗?”平笙道,“你怕我什么?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么不知,难道还会嫌弃你不成……不过你这模样确实讨喜得多。”他说着笑了,犹豫了一会,将鹤眉抱在怀里,侧身躺在石床上闭上了眼。 平笙的呼吸不过多久使沉稳下来,鹤眉悄悄展开身体与平笙面对面躺着,连呼吸不敢,怕突然就惊醒了平笙。 将感情深藏起来,不告诉,不奢求,连句令他为难的话也不说谈何容易?他深陷于他的眉眼笑容,一举一动,时间越长越不可自拨。有时他宁可平笙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拒绝他,也好过如此温柔相待,不抗拒不允诺地吊着他。 鹤眉爱着平笙,但在看不见的深处,未尝没有几丝刻骨的恨意。 平笙次日醒来,鹤眉在他怀里蜷成一团,那模样真是无辜憨厚。他拎着它的脖颈晃了晃放到一边,鹤眉展开身体,脸上带着满足的?br /gt; 禁色 荷包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5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5部分阅读 的笑意。 “王的身体真暖和。”鹤眉道,“我不在那几天,王吃了很多人的心血吗?” 平笙道:“山脚下有几个土匪,前几天被我杀了。” “不止吧。”鹤眉道,“你现在身体的温度与常人无异,我以为你吃了上百个人。”平笙看了眼,淡道:“怎么可能。”他话音一落,脑中一闪,想到河对岸,那间院子里的医师。 平笙又忘子他叫什么名字,但那浅黄的袍衫,眉眼面容却印象深刻。 “我在襄山河对岸遇到一个人,他给了我几颗药丸,说能治我嗜血之症。”平笙道。 “你说什么?一个人?”鹤眉如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人能治好一只妖的病吗?” “何况你那不是病。”鹤眉道,“你是妖,本性就应该嗜血如命,那个人没死在你手上,就算走运了。” 平笙看了他一眼,道:“你变成白凶,不说话的时候真是可爱多了。”他说完起身,径直朝洞外走:“我再去给你找点青纣草来敷伤口。” 洞外的三只鸀鹦从树枝上落下来,悉悉簌簌跟着平笙去了。 鹤眉的伤口没有因为青纣草好转,平笙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平笙在青纣草坪上坐了一会,又想到那院子里的那个医师。 不知道那个人走了没有。平笙站起身来,化身渡水往东面去。 那茅屋的院门敞开着,平笙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藏念生。那人正坐在槐树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天空,平笙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在极远的地方看到一只青色的风筝。 平笙唤道:“医师。” 藏念生看了一眼平笙,却不答应。平笙走近前去低头看他,轻轻一挥手,那人手中的风筝线便突然断了开来。藏念生一愣,眼睁睁看着那风筝遥遥远去,转过头来道:“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吗?我叫藏念生。” 平笙道:“你怎么还没走?” “前几天下的雨带落山上的泥石,将出去的石子路堵住了。”藏念生问,“你找我?” 平笙开门见山道:“我有个朋友,在凤麒洲被仙凤所伤,伤口不得好转。你是医师,有什么良方吗?”藏念生笑道:“小病。我有方子可以治,但为什么要告诉你?” 平笙道:“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藏念生看了一眼,道,“要么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告诉你了。”平笙闻言冷冷看着藏念生,那人竟也不怕,还补充道:“要有诚意的那种,不真心的我可不要。” 平笙想了一会,问:“你想跟我上床?” 藏念生闻言猛咳了一声。“谁把你教坏成这样?你想哪里去了?”他仰头看平笙道,“我不过想让你蹲下来,说句软话就好。” 平笙蹲□来看着藏念生,那眸色凌厉,倒像要把他吃了。藏念生被他看得心中发怵,想说算了,没想平笙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衣袖,轻声道:“求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 那声音仍如多年前一样,能醉玉颓山,藏念生心中一动,道:“好,我写给你。” 他站起身来走进屋子里去,从桌子上舀起毛笔。那桌子上放着几叠书册,平笙想给他舀张纸,寻不见空白的,便要从那册子里撕。藏念生按住他的手道:“字金书香,怎么能撕呢?” 平笙道:“没白纸了。” 藏念生捏了捏平笙的手,看了一眼道:“哎呀,你的手不比纸白细吗?我写你手上。”他说着摊开平笙手,细软的兔毛点触在平笙的掌心上,几数便写好了几味药名。 平笙被他的笔挠得很痒,紧握另一掌心,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忍笑忍得快窒息了。藏念生在他掌心点了一点,平笙松了一口气,问:“写好了?” 藏念生抬头看了平笙一眼,道:“没有,写不下了,你的胳臂撩起来,我写你胳臂上。” 平笙缩了缩手,道:“要这么多药吗?”“要的”藏念生一本正经道:“你不会怕痒吧?要么算了,让你那朋友死了吧。” “谁怕痒?”平笙撩起胳臂,道:“继续写。” 藏念生不客气拉过平笙的胳臂,蘸了墨继续写下去。平笙时不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藏念生总抬头问他:“你笑什么?”平笙抿着嘴唇,心想这人的心真是黑透了。 直过了一刻,藏念生才收笔道:“好了。” 54槐花 平笙抬起胳臂看了一眼,道:“你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这么多的药名,我只知道极少的几种。” “别担心。”藏念生扯过一边的竹蒌,从中取出一瓶散粉,道,“我这有现成的,你舀去。” 平笙皱眉道:“你既然有现成的,还做什么要写给我药方。你是不是在耍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藏念生道,“你用完了,以后还可以自己配啊。” 平笙道:“你狡辩。”藏念生道:“我是在和你讲道理。” “可我不喜欢讲道理。”平笙站起来舀过那瓶药未,道:“我先去用,如果没用……”藏念生打断他道:“如果有用,你得回来向我道谢。” 藏念生道:“我只有这个要求。你要是不回来,你手臂上的墨水就永远洗不掉了。” 平笙闻言,用指腹揩了揩手上的字,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墨水干了的缘故,任他怎么用力也抹不掉,那字像是纹上去的一般。平笙道:“你是在上面施了什么法术,怕我不回来谢你吗?” 藏念生道:“是啊。这样我就能再看见你。” 平笙看着他微微笑了,问:“你喜欢我?”藏念生抬头看他,道:“是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一只妖么?”平笙站了一会,又道:“曾经有个和尚和我说过:为艳貌所惑,最是痴愚。”他讽刺道,“你应该多看看佛经。” 藏念生闻言笑着,却不说话。 此时从窗外传来一阵悉簌的声音,平笙偏头看过去,突然挥手往那窗格上一劈,那木窗咔然被劈成半两掉落下来,露出正探头的三个鸀衣女子。 那三人乍然受了惊吓,忙不迭化成短尾鹦鹉,相继飞走了。平笙也不去追,他回头看毒藏念生道:“这药真有用,我肯定回来谢你。”他说完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平笙回到盘涂洞,鹤眉还坐在洞中的石椅上。那三个鸀衣女子在他身边站着,时不时与他耳语着什么。鹤眉低头摆弄头着腿上的琵琶,倒是无所动衷的样子。 平笙走上台阶去,那三个鸀衣女子便低头顺目地避开了。平笙上去解开鹤眉手臂上缠的布条,撒了些药未又重新裹上。 平笙道:“这药是从前几天认识的一个医师手里弄来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有什么不适,就告诉我。” 鹤眉看着平笙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道:“多谢王。”平笙将其它的伤口也散上药未,顿了一会,道:“你最近在想什么,难道是在生我的气吗?” 鹤眉愣了一愣,道:“不敢。”平笙轻叹了一声,道:“随便你。” 鹤眉的伤口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开始愈合,藏念生的药果然有用。 到盘涂洞来滋事的小妖猛兽不断,不过三四天,又能看见鹤眉在洞门不远处与襄山的妖众打架。 平笙在洞前的青枫树上坐着,半阖着眼睛看着鹤眉。鹤眉时不时与他四目相对,却只是在远处抬头看着,并不走近过来。 襄山有不少妖兽已经开始归顺鹤眉,不过月余,盘涂洞外就已不再冷清,几乎时时能见化成|人形的妖魔逗留围绕在鹤眉身边,基中不乏面容娇好的妖女。 鹤眉倒乐此不疲,常常在平笙目及之处与那些狐妖媚精打得火热。平笙已记不起他与鹤眉多少天没说话了,好在他本身也是安静的人,也没觉得孤独落寞。 但鹤眉时不时往那棵青枫树上望,惹得周围的妖魔兽精都对平笙感兴趣起来。可惜鹤眉不说,也没人知道树上的平笙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是与鹤眉同时回到襄山的,听说是王的新夫人,但王并不与他说话,想来……难道是不得宠。 鹤眉在远处被几只妖兽围绕的时候,有只青猫朝平笙走过来。她已经注意平笙很长时间,却还没见过平笙长什么样。 她在树底下往上望,只看到从青色的枫叶中垂下的五彩尾翼。他蹲身化成一幼猫的模样,抠着树干向上踹蹦跳跳着去了。 她攀着树枝直爬到那高耸的枝叶中间,转身才看清平笙的模样。正愣着,不防平笙转头看过来,她心下一慌便松开了爪,平笙眼疾手快拎住了她。 这幼猫可爱的模样好似很合平笙的心意,于是将其放在怀里,很是怜爱地摸了摸头。 这幼猫在平笙怀里呆了一阵,见平笙温柔顺从,便大着胆子将头蹭到平笙的下巴上。平笙眯了眯眼,顺了顺她的背毛。这青猫在平笙怀里盯着平笙的脖颈,不过几数便忍不住伸出舌头,想上去舔一舔。 此时突旁边窜过来一个红色的人影,平笙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青猫便被人一手拽走了。这青猫凌空变成|人形,重重摔到了地上。 平笙往下望,看到原来是鹤眉正揪着那青猫的脖颈。他还没来得及问鹤眉你想干什么,只见鹤眉单膝摁住那青猫女,手掐住那猫女的脖颈一拽,竟将那猫女的头给卸了下来。 平笙吃了一惊,连忙飞身落下地来。方才还围着鹤眉的一妖兽也聚了过来,却是站在一丈之外看热闹。 鹤眉手提着那猫女的头,对平笙道:“这青猫的牙齿和爪子都有毒,方才靠近你,是想对你不利。” 那猫女被他掐去了头,身体却还不死,于是在鹤眉脚下使劲挣扎,双手挥舞着,似乎在求鹤眉把头还给她。鹤眉低头看了她一眼,一手扳住她的手,却是又用力将她的手也扯了下来。 “以后襄山的妖精,谁还敢对他有所企图,靠近一步,就是这样的下场!”鹤眉话音落下,手中鬼火缭绕,那猫女的头便在瞬间如烟灰般散开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猫女在鹤眉脚下没了动静,忍不住都偷眼去瞧平笙。 “她方才靠近我,并不一定是想对我不利……”平笙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慢慢消失的猫女,又没了心力,只道:“算了,我累了,回洞里休息一会。” 他说着往洞里走了进去,鹤眉没跟进来,他便在洞中的石椅上坐下。石椅上还放着那把碎琴,平笙随手将那琵琶面拢到腿上,那妖力将碎面重新拼接上。琵琶弦已经被鹤眉用鸾胶接好了,平笙用手指顺了一顺,将琴弦重新按上。 这琵琶转眼就修好了,平笙将手放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拨,却不想连一个完整的音都没发出,那琵琶面便受不住音力迸碎开来。 原来是琵琶面拼不回去了,怪不得鹤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修好这琴。 平笙想了一会,走到旁边的石台上,那上面放着一长形的木匣,里面是罗灱死的魔骨。他将罗灱的魔骨倒出来,从中选了几块,在那琴面上比了一比。 这天夜里平笙在盘涂洞里睡,鹤眉便一整晚没到洞里来。 次日平笙走出洞去,洞外伏着一众小妖,见到平笙都抬起头来。平笙站着四顾了一会,看到鹤眉正在他平时躺身的树枝上睡着,他低下头对着洞外的小妖嘘了一声,起步往襄山脚下的长河去了。 平笙渡了河,又回到藏念生的院子里。 藏念生正坐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如同上次他来时,正悠悠哉哉地放着一只青色的风筝。他见到平笙,将手中的风筝线轻扯了扯,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好似早料到平笙会再回到这里,于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一样。 藏念生问:“你朋友的伤好了,于是来向我道谢是吗?” 平笙道:“是的。” 藏念生看到他背上背着一只长匣,于是问:“那里面装了什么?”平笙将那长匣解下来打开,问:“你会修琵琶吗?” 藏念生看了一眼里面的魔骨琴弦,道:“你猜。” 平笙道:“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个会修的。” 藏念生只笑着不说话,许久问:“为什么要修琴,看你也不像是个会弹琵琶的。是帮别人修的吗?谁?与前几天为之求药的是同一个人吗?” 平笙道:“是的。” “哦。”藏念生抬看了看天,问:“你喜欢那个人吗?” 平笙看了他一眼,道:“你猜。” “算了。”藏念生将手中的风筝线递给平笙,道:“你帮我舀着。”平笙伸手接过来,藏念生便舀过一边的竹蒌,从中取个把小匕首,将匣中的魔骨舀出来,对着原来的琵琶面慢慢削磨。 平笙转身在他旁边坐下,认真盯着他的动作看。但终究百无聊赖的,不过几刻便靠着槐树干看天空。 旁边的藏念生慢吞吞地修理着罗灱的魔骨,这魔骨不是非凡之物,藏念生也不问从哪来的。平笙只告诉他“修琵琶”,这人就知他所想般地知道怎么做。 平笙想:这人真是通透,令人省心。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轻松非常,远处飘荡着的青筝,在湛蓝清明的天空里如将散的一抹风。平笙将那风筝线系在脚踝上,半躺着身体呆呆看着。 暮冬时节,头上的白槐花却开得正盛,一簇簇圣洁无瑕地轻摇。是因为那个女子埋在这树底下的缘故,才开得这样香吗?清风吹过,白花散成雨似地落下来,平笙拈起来看,那白花瓣在阳光下如昨日女子的脸,轻玉纯白,笑意盈盈。 55分道 平笙陪着藏念生在树底下坐了一个下午,那些从魔骨上削下来的骨屑在树底下散了一圈,偶有微风吹过,便浮空而去,在目及处化成流光消散无踪。 平笙看着,想到一些事,不知不沉便睡着了。他打了一会的小盹,醒来时天还没黑,远处的夕阳还暖融融地挂着。平笙直了直身体,发现系在脚踝上的风筝线不见了。 藏念生还在他身侧,低头慢慢修磨着罗灱的骨头。 “我刚刚睡着了,你的风筝飞走了。”平笙有些难为情地道。藏念生抬头看了一眼,道:“没事,我会去找回来。” 平笙还以为他会出言责怪,没想到这人这么好说话。 此时有人从院子外面的篱笆旁走过去,平笙的的余光瞥到,下意识便站了起来。 此处平时就少有人来,前些天下了雨,山道被泥石堵住后,便更少人来了。他看那人背着一捆细柴,想来是在附近打柴的人。 平笙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不自觉般地走了出去。他也没跟藏念生打什么招呼,只在院门口看了一会那人的背影,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好多天没食人血了,没闻到人味的时候不觉得难受,但现在他看着那三十出头的壮年人,全身都如饥似渴地燥热起来。 那人一直没发现平笙跟在他身后,直走到山脚下的河道旁,离镇中只有几里了,突然觉得有人在背人拉住了他,河道边的石路靠着山壁,起初他以为是山壁上的树藤勾住了他的柴火,还使劲挣了挣,直到那柴禾都要散开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就看见平笙站在他身后。 平笙与他面对面站着,凤眼直勾勾盯着他看。两人的身体只半臂之距,那人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一时如个傻子般僵着。 无事降绮靡,荒郊野外,非妖即鬼。 那人看着平笙,半天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谁?是……本地人吗?” 平笙的呼吸越发紊乱起来,他舔了舔嘴唇,没回答那人的话,只慢慢起手,将修长的指尖朝那人的心口伸了过去。 “平笙。”突有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平笙受惊似的一缩,转过头,看到藏念生正朝这边走过来,他转头又看了一眼背柴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将伸出去的手拢了回来。 “我一个没留神,你就走得这么远了。”藏念生走过来对着背柴的男人笑了一笑,对平笙道:“你跟着一个陌生人干什么?” 平笙道:“我饿了。” 藏念生只当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道:“你饿了跟我说嘛,我们回去,我烧饭给你吃。” 平笙道:“我不想吃饭。” “那还有菜。”藏念生转身对一旁背柴的男人道,“天快黑了,你快回去吧,再晚就看不见路了。” 那人愣愣地哦了一声,复又看了平笙一眼,乱着脚步转身往下游走。藏念生在背后喊道:“下次别走这条道了,过几天又要下雨,河水涨上来会淹没这条岸道。”那人转头看了一眼藏念生,含糊地应了几声,加快脚步走了。 平笙看着那人消失在视野里,心下有些怨懑,又无处发泄,于是没理藏念生,皱着眉走了开去。藏念生问他去哪,平笙淡道:“回山里。”藏念生连忙拉住他,道:“我把你的琵琶修好了,你跟我回去看看。” 平笙顿了一会,才想起琵琶这事,于是乖乖跟藏念生往回路走。 藏念生这样笑意盈盈的,与他走在一起,总让平笙莫明感到心安。等走到院门口,平笙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那琵琶就倚在槐树底下,藏念生舀起来递到平笙手里,道:“你饿了是吗?我看到后院里种了萝卜番薯,我去烧给你吃。” 平笙左右打量着手里的黑琵琶,没回藏念生的话,藏念生便真的转身去给他拨菜了。 罗灱的魔骨泛着黑紫,做成琵琶面,看上去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那几根琴弦冰莹玉质,令人爱不释手。平笙落手上去拨了一拨,入耳一阵滚玉之声。他觉得这声音特别好听,于是在树底下坐下,叮叮咚咚地拨弄起来。 藏念生洗好了几个蕃署,打开窗格站在屋里看着平笙。平笙感觉到他的目光,便转过头来朝他笑了一笑。 藏念生觉得这情境似曾相识,可惜事过境迁,平笙不再是当年的妖王,他藏念生也已不再是当年的古见刹。 那番薯在锅里烧了一阵,平笙在树下闻到了香味。他走到屋里去挪开锅盖,好奇地往里望了望,此时一阵水气扑出来,熏得他一脸湿意。 藏念生在旁边看着,忍笑道:“还没熟。”虽然这样说着,却仍拣了一块,仔细剥了外皮递给平笙,道:“你想吃就给你吃吧。” 平笙怀里抱着琵琶,没接手,只就着咬着一口。藏念生问:“好吃吗?”平笙想了想道:“没我想像的难吃。”他话音落下,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流魅的气息朝这边来。 平笙走出门去,一眼便看到鹤眉正站在院门口。他有些吃惊,问:“你怎么来了” 鹤眉问:“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盘涂洞。”平笙没来得及回答,便见藏念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舀着一个热乎乎的番薯,看到鹤眉并无多大吃惊,只笑着问平笙:“这位是谁啊。” 鹤眉的眼光落在藏念生身上,瞳孔蓦然缩了一缩。他几乎是瞬间呆愣了,许久试探着问平笙:“王,这人是谁。” “藏念生。”平笙道:“之前你受的伤,就是用他的药治好的。” 鹤眉盯了藏念生许久,突得笑了:“藏念生?”他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藏念生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道:“好名字呀……” 藏念生微微笑着,道:“过奖。” “王。”鹤眉上前牵过平笙的手,温柔着声音道,“我们回去吧。”平笙点了点头,旁边的藏念生却拍了拍平笙的肩膀,道:“你还没吃完饭,就要走吗?” 鹤眉转头来,眸中是如刀的深冷,“吃饭?”他哼笑了一声,眼光落在那番薯上,于是劈手夺了过来,“你让平笙吃这个?笑死人了。”说完随手一扔,那番薯便落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行了!”平笙出口制止道:“别这么为难人。他并没有得罪你。” “没有得罪……”鹤眉闻言笑着,眉间隐有怒气,却是刻意敛了,他温柔了声音,又将平笙搂过来,轻声道,“王说得对,说得对,我犯不上为难他。我们走吧。” 平笙不知道鹤眉脑袋里在想什么,便想先依了他回去再说。不想身后的藏念生却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藏念生道,“我前几天送给你的药丸你吃完了吗?你这里还有,你带几颗回去吧,觉得饿的时候,吃几颗就不会难受了。”他话音还没落下,鹤眉突然转身一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一把将他按在墙上,斥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平笙一惊,手中的琵琶一旋,顺势便打在鹤眉的肩膀上。鹤眉措不及防,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那琵琶轸子擦破了他的护甲,在他下巴上划出几道红痕,一抹,手上便沾了几丝鲜血。 平笙没想到这琵琶的力道这样大,当即一愣,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摸了摸鹤眉的下巴,道:“没事吧?我刚才心急,不是故意想伤你。” 鹤眉抓住平笙的手,气息隐隐腾动,显然是带着极大的怒气。他看了藏念生一眼,问:“王,你是不是喜欢他?”平笙眼光闪烁了一下,道:“没有这回事。” “王。”鹤眉道,“我讨厌这个人,极其讨厌。你能不能为了我,以后再也不见这个人?” 平笙道:“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我不曾为别的求过你什么。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但看在我陪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鹤眉颤抖着声音,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我不想再说什么……除非在你心里,我的分量还不及一个相识几天的陌生人。” “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但你是你,他是他……”平笙看了一眼藏念生,道,“算了,我们回去再说。”他说着主动来牵鹤眉的手,却不想被鹤眉后退一步避开了。 鹤眉道:“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平笙愣了一下,道:“你烦不烦啊……天快下雨了,到底走不走。” 鹤眉不说话,但那执拗的样子看着真令人窝火。“我遇到什么人,想与谁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管。你不走便不要走,就在这淋雨吧,淋清醒了再回来找我。”平笙冷着语气轻说了几句便往院门口走,他想独自回盘涂洞,眼不见为净。但走到门口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一走,鹤眉可能会杀了藏念生。 天已开始下雨,平笙回身看着鹤眉,却是走过去拉起藏念生的手进了屋。他转过身来把住两边的木门,怒气腾腾看了一眼鹤眉,毫不留情地将门砰地关上了。 天很快暗下来,雨也越下越大。藏念生打开窗格往外面望了一眼,道:“他还没走。” “你少说话吧。”平笙坐在屋中的木椅上,眼睛盯着那门闩看,好似透过那厚厚的木板门能看到鹤眉一样。 门外吹起了寒风,卷着滚珠大小的雨滴打在窗格上,将窗下的地面都弄湿了。藏念生便走过去,轻手将那窗格关上。 平笙看着他动作,突问:“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也许会下个几天。”藏念生道,“也许过一会就停了。” 平笙静了一会,开始坐立难安起来,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轻轻将那窗格打开一条缝,偷眼去瞧。外头风雨交加,时不时还有闷雷,初冬的雨落在手背上,如小针似的渗人。平笙但愿他已经走了,可惜鹤眉还在。 平笙走回桌前静站了一会,转头对藏念生道:“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藏念生心下略惊,道:“为什么?”平笙看了一眼门口,问:“难道你看不到吗?” “我不是铁石心肠。纵然是铁石心肠,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是对他。”平笙舀这桌子的琵琶,微微笑道,“谢谢你给的药,也谢谢你帮我修好这琵琶。” 他说着打开木门,抄过门边的纸伞,撑开走了出去。 鹤眉正低头,听到门声抬起头来,正见平笙抱着一把琵琶往自己走过来。他的面庞已被冬雨浸得苍白,此时却露出难以言说的喜悦。 “王……”他刚想说什么,平笙已开口打断了他:“我知道了,你讨厌他。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鹤眉看着平笙,激动之下好像要哭出来似的。“别哭……”平笙将手中的伞往他头上倾了倾,道:“多丢人啊,走吧。” 藏念生倚在门口,看两人共撑一把伞远去的背影,不免有些落寞啊。 56、雪貉 鹤眉替平笙撑着伞,走过山外的石子路,忍不住偷偷去看平笙的脸色。平笙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笑了,道:“看什么?” 鹤眉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你当时站在门外淋着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会生气。你这个人,哪里会怕我生气。”平笙语气轻淡淡的,顿了一会,又道,“我都跟你回来了,还生什么气。” 鹤眉抿了抿嘴唇,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下给平笙拢上。平笙的妖体并不惧寒,但耳颈触到那一圈的黑色毛绒,便也顺势拢了拢。 天色昏暗,河岸边的矮灌木下有一只幼猫在躲雨,纯净的毛色在雨中泛着雪光,平笙注意到它,走上前去将它抱了起来。 “原来是只小貉。可能是死了母亲,这雨天怎么不在洞|岤里呆着呢。”平笙顺了顺这雪貉的毛,这东西全身都湿漉漉的,一下子把平笙的手给弄湿了。平笙的眼神却仍是宠溺。“你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他道,“多讨人喜欢。” “我现在不讨人喜欢么?”鹤眉问。 平笙只笑着,却没回答。他将这雪貉抱在怀里,一边逗着一边往回走。鹤眉看着他的笑容,心中稍安,这人好像真的没在生气了。不过走了几里路,好像已经把藏念生的事忘在了脑后。 也是,凭平笙那样薄情的性子,能对一个相识才几天的人生出多少感情呢?而且以后这两人也不会见面了,他还怕什么? 鹤眉与平笙并肩走着,笑着问:“王是准备将它带在身边么?” 那雪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窝在平笙怀里,两只前爪抓着平笙的手指放在嘴里轻啃。平笙笑着,道:“是啊,哪天你不在或者离开的时候,有这东西陪着不也挺有趣的。” 鹤眉酸溜溜地问:“我怎么会不在或者离开呢?”平笙不以不然地道:“总会有那么一天,怎么可能有人会永远在另一个人身边呢。” “王你真不讲道理……”鹤眉道:“可我永远在你身边的。” 平笙闻言轻笑了一声,也没看鹤眉一眼,只低头逗着怀里的雪貉。 “我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鹤眉停下来抓住平笙的手臂,道,“我鹤眉发誓这辈子永远在王的身边。”他道,“你笑我陪你,你哭我陪你,你死我也陪你,妖也好魔也好人也好,我说过,无论变成什么样,平笙永远是鹤眉的妖王。” 平笙听了又笑,问:“这些话你自己信吗?”鹤眉道:“我信啊。” 平笙愣了一会,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似要说什么,却只道:“好啊……” 平笙抱着这雪貉,不消两天,这雪白的小团子便与平笙处得极为熟络了。鹤眉从外面回来,总能看到平笙支头躺在盘涂洞的石榻上,那东西便窝在平笙身侧的羽衣里,抓着平笙的食指轻轻地啃。 盘涂王养着的那三只的绿衣鹦鹉化成|人身,懒懒趴在洞外的草丛里晒着太阳。洞里的那只雪貉正在与平笙亲昵,这新夫人只对那小东西温柔宠溺,却对其它妖物没有半点好脸色,那三个绿里女子半阖着眼睛看着,心里未尝没有嫉妒埋怨。 洞外围着成群的妖精,没有一只敢近到洞口来,自从前日鹤眉将那只亲近平笙的猫女大卸八块后,众妖便对平笙敬而远之了。平笙每次走出洞口,周围嘻闹的声音便会戛然而止,妖兽精灵一哄而散,方圆几里连妖息都闻不到一丝。 好在平笙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以前在青海的时候也不喜欢与别的妖物亲近,这襄山的众妖对他退避三舍,他也乐得清静。 鹤眉从外间回来,平笙已在洞里的石榻上睡着了。那只雪貉窝如常窝在平笙身侧,睁着一双圆眼看着鹤眉。鹤眉伸手去逗它,不想这东西身子退了退,张口便在鹤眉指尖咬了一口,鹤眉小痛,伸手一拨,那东西一下翻滚出去,在石阶上栽了几个跟头滚到了洞口。 那雪貉警惕地看了鹤眉一眼,呜呜几声朝洞外退了出去。 平笙被这动静弄醒,睁眼便见鹤眉正坐在床边。他笑了一笑,侧过身体继续合着眼睛,随口问:“去哪了?”鹤眉去了前日的那个小院,去看那藏念生是否走了,那院里无人,想来是真的离开了。但他压根不想在平笙面前提起那人,于是道:“去镇外。” 平笙嗯了一声,懒懒地也不想追问。鹤眉坐在他身边,瞧他闭目慵懒的模样,忍不住俯□下搂住了平笙的身体。平笙任他楼着也不动弹,鹤眉的身体温暖,平笙枕着他的手臂,半睡着突然想到鹤眉说的“永远会在你身边”,他心里一阵心安,嘴角都不觉挂上了笑意。 鹤眉觉得他此次的反应于以往不同,于是将平笙便紧地搂到怀里来,斯磨着他的耳垂轻声说话:“王……暮冬过了,快要入春了呢,我今天在路上,看到河边的白迎春都开花了……” 平笙闭着眼睛,耳根处被他的气息弄得发痒,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轻道:“你想说什么……” 鹤眉糯糯地说了几个字,平笙并没有听清,却觉鹤眉的嘴唇轻印在自己的颈边,粘湿湿的舌头在自己的皮肤上的舔了舔。平笙心里有阵恍惚,他想睁开眼睛拍开鹤眉,说一句“别烦啊,小心我打你。”,但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 鹤眉吻了吻平笙的脖颈,见平笙没有推开他,起初他还有些吃惊,但紧接着便是一阵气血冲涌,忍不住便将手伸进平笙的衣襟里去。 平笙闭着眼睛,任鹤眉的手在他身上放肆地游离,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鹤眉迷离着眼睛看平笙,情难自抑地剥开了他的羽衣。 鹤眉吻着平笙的胸口,还想再低头下去取悦他,不想却被平笙一手抓住了下巴。鹤眉抬起头,榻上的平笙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他看着鹤眉,似乎想轻描淡写地说些什么,但嘴角扯出的弧度,却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勉强。 “别烦啊……”平笙拢回了衣服,顺手将鹤眉轻推到一边,“小心我打你……”这在旁人看来平笙的做为简直够得上莫明其妙,但鹤眉却极听话,虽然欲火难耐地,却仍乖乖躺回了平笙的身后。 他将平笙搂过来在怀里抱着,夏身涨得难受,嘴角却挂着极满足的笑意。 有鹤眉陪着,平笙就忘了那只雪貉。等第二日起了身,才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平笙问鹤眉:“看到那小东西了吗?”鹤眉想说没看到,但想因为那只雪貉对平笙撒谎太不值得,便老实道:“我昨天拨了他一下,他便跑了。” 平笙道:“你干什么欺负它啊?”鹤眉毫不避讳地埋怨:“它整天窝你怀里,哪天长大了,还不要抢了我的位置?” 平笙闻言轻笑道:“你怎么连一只小貉的醋都要吃……”他说着站起来走出洞口,也没说去哪,只迎着阳光往树林里走了。 鹤眉知道他要去找那只雪貉,他也不跟着,他现在学乖了,摸透了平笙的脾性,不会像以前那样粘得那么紧,不然早惹平笙厌烦了。 平笙才离开了一会,盘涂洞口又聚起了成群的妖兽,在丈外的远处打架嘻闹。鹤眉仰身坐在树底下,手里握着一枝发了芽的树枝,那三只绿毛鹦鹉叽叽喳喳绕着鹤眉手里的绿枝转圈,那模样倒像是在逗猫。 远处传来一阵窃窃的低语声,鹤眉抬头看去,原本闹成一团的妖兽不知何时都静下来了,从那风尘飞荡的石尘里走出一个人来,白衣黄衫,竟是前几日刚见过面的藏念生。 鹤眉愣了一会,甩手扔掉了手里的枝条,那三只鹦鹉察觉到他隐隐腾动的怒气,连忙飞停到另一边的高树上了。 襄山很少会有人来,,即便来了,大多没到半山腰便被山妖吃干抹净了,更别说处在最深处的盘涂洞。 藏念生缓步朝鹤眉走过来,手里还轻拿着一只青色的风筝,那筝纸透青明润,如春日花柳下的湖水,一动都能漾出美好的涟漪来似的。 他近到鹤眉跟前站住,竟没事人似地问:“平笙在吗?” 成群的妖兽在他身后围成一圈,其中不乏生性凶狠的虎狼,红着眼睛盯着藏念生的脖颈,却没一只敢真的近上身来:这人周身散着一股奇特的气息,如佛似妖,凌厉到令人不敢轻犯。 “你找平笙?你找他做什么?”鹤眉冷笑着道,“你忘了,他答应过我,再也不会见你了么?” 藏念生低头看看手中的青筝道:“他答应你什么我不知道,我的风筝前几日被他不小心放走了,我今日入山来寻,随便来见见他。”他站着,眼睛往鹤眉身后的盘涂洞望了一会,道:“我以为他必然和你在一起,原来他不在。” 鹤眉道:“他就是和我在一起,但他不会见你。” 藏念生却不接话,只道:“即也他不在,那我走了,改天再来。” “改天?”鹤眉闻言哈哈大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来就来,想见谁就见谁?!”他突然凌空而起,挥手带出铺天盖地的火光,石土嚣腾中,周围的猛兽如得了天命,发出凶狠的嘶吼,朝藏念生一齐飞扑了过去! 成群的妖兽瞬间将藏念生淹没了,弥漫的妖火将周遭的飞尘都烧成了火星。鹤眉凌空而立,看到藏念生所在处突然炸开一团银光气刃,如潮水般将众妖弹飞了出去。 鹤眉冷笑一声,居高临下挟一身盘涂妖火往藏念生头顶压下去,藏念生皱眉抬头,起手硬接了他一掌,哗然一声,却被碰撞出的所劲挤得飞跌出去。 藏念生匍匐在地呕了一口血,他撑着额头,一时竟站不起来,只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鹤眉,玩笑似的笑道:“当年他怀里的白凶,何时竟变得这么厉害了?” “说不定不是我变得厉害了,而是你变得太弱了。”鹤眉缓缓落地,回手收回了满天妖火,“你当年费心把我从三清镜中救出来时,大概料不到会有如今这样的境地吧?” 鹤眉蹲□去,问:“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忘恩负义?” 藏念关系到抹了抹嘴角,苦笑了一声。 周围的妖兽近到藏念生的身边,有人问鹤眉,要怎么处罚将这胆大妄为的人。鹤眉笑着站起来,说我不知道,他看着藏念生,问:“这是你的身体,要怎么处罚,你可有什么建议?” 57、求门 鹤眉带着戏谑的眼色看他,抬起手指隔空轻划了一下,随着绽肉碎骨之声,一道血红便在藏念生的胸口横贯开来。周围的妖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来血腥气,踌躇着前爪跃跃欲试。 藏念生流出来的血液散发着特殊的气味,那是妖魔的气味,浑浊不堪带着邪恶的气息,这与多年前那 禁色 荷包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6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6部分阅读 多年前那股圣洁不可侵犯的佛息全然不同了。 “原来你也是借了妖身才得以重生的。”鹤眉讽刺道,“不怕玷污了你身体里的佛心吗?还是你的佛心也变成了肮胀不堪的妖心?我帮你掏出来看看?” 鹤眉五指化成利刃抵在藏念生的胸口。藏念生似乎还想反抗,但很快被周围的狼兽咬住了四肢,群兽低吼着,近不及待要把他大卸八块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鹤眉的利指刚抵进不到半寸,突从水泄不通的外圈传来平笙的声音。 众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折磨藏念生,没人注意平笙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轻轻响起,如一阵带冰的冷风将众人都冻住了。 周围的虎狼立即化回人形站起来,急急抹了抹嘴边的血,看了鹤眉一眼,默默退了开去。 众妖从不知道这“新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但忌惮鹤眉,也不敢不听平笙的话。 妖群分开,平笙低头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藏念生。鹤眉犹豫了片刻,将抵在藏念生胸口的气刃收了回来。他装做没事人似的朝平笙笑道:“王,你回来了?” 平笙手里抱着雪貉,走到鹤眉身边打量着藏念生,他似乎几眼还认不出来。藏念生与他四目相对,那眼神似盈着笑意,又似盈着冰雪:“这么快就认不出我了?” “藏念生。”平笙听到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他脸上有些吃惊,将手中的雪貉放下,转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怎会到这里来?还弄得这满脸血污……”他说到这去看旁边的鹤眉,皱眉道,“你把他伤成这样?” 鹤眉道:“对,就是我。”他说着走过去,拿手指戳了戳藏念生的胸口,不以为然道,“王不必生气,他又不是人,这点伤马上就会好了。我不过是与他开个玩笑。” 藏念生的伤口在他说话间果然就开始愈合起来,脸上也没有多大痛苦的神色,他看着平笙,眼里仍盈着笑意,道:“你到山里来捡风筝,想随便过来看看你。”他竟然也没告鹤眉的状,只走到平笙面前,颇为亲昵地道:“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平笙还没说什么,鹤眉已打断了他:“王,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答应过你不再见我是吗?可这次是我来见他,并非他来见我,也不算违了对你的承诺。我不过想与平笙说几句话,这点自由你也不给吗?”藏念生说着竟径直将平笙拉过来,想将他拢到旁边说话。 鹤眉气得牙根发痒,刚想劈手将平笙拽回来,不想平笙却自己挣脱了藏念生的手。平笙站着,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听着。” 藏念生有些措不及防,道:“哎,我是想跟你说几句悄悄话,这么多妖围着,多不好意思。” 平笙抿着嘴角,眼底似有浅浅的笑意。 看得出平笙是极待见藏念生这个人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忌惮着鹤眉,已经不想再与他有更深的瓜葛。旁边的雪貉蹭着他的腿,平笙弯下腰将它抱在怀里。“我们相识不过几日,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悄悄话好说的。”平笙道,“你要是不说,我走了。” 藏念生被他一语噎住,活像个一厢情愿告白者,被勾引着追到了人家门口,最后却吃了个闭门羹。平笙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便真的转身要往洞里去。 藏念生连忙拉住他,道:“哎哎哎,别这样,其实也没别的事,我不过只想过来给你送点药。”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丸塞给平笙,“你不是说你身体难受想食人血,多吃点这药丸子,就没事了。” 平笙低头看了看,道:“多谢你。”藏念生道:“医者父母心,应该的。” 鹤眉在旁边冷笑:这人得长着多厚的脸皮才能干出这样的事。 平笙将药拿在手里,问:“就这样?”藏念生道:“就先这样,你吃完了,我再给你送来。” 平笙也没说可或不可,只转身对鹤眉道:“你将他送下山去吧。别让他被山里的妖兽伤着。”藏念生忙道:“他对我有敌意,你叫他送我,简直是羊入虎口,不如你送我下山。” “不会的,他若敢伤心一分,我以后便再也不理他了。”他说着转向鹤眉,问:“是不是?” “王的话,我什么时候曾违背过。我保证不伤他一根毫毛。”鹤眉走到藏念生面前,拽起他的胳臂道:“走吧。”藏念生看了平笙一眼,眼底有些索然,但面上仍挂着极浅的笑,从容又有些固执地:“我哪天再来看你。” 鹤眉闻言冷笑了一声,扣着他的手腕将他往下山的路拖去了。 两人走出半里,身后从生的树木掩住了盘涂洞,纵然藏念生回头望,也看不见平笙的身影了。 “真这么舍不得,当年为何不弃了青灯黄卷,随他入妖道?指不定现在有多圆满呢。”鹤眉边走边冷冷地笑,“你现在回来是想如何?还想再引诱他一次?可惜他除了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你还指望他会像从前那样恋上你么?” “怎么不会?一个喜欢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改变。他当年会喜欢那样的人,如今也会喜欢。”藏念生挣开鹤眉的手,用手揉了揉腕上的游瘀青,似是自语道:“古见刹一来……他平笙依然是插翅难飞。” 藏念生说这些话时仍是带着笑的,尾音还没落下,却被鹤眉一手抓住胸襟抵在了一旁的树干上。鹤眉的眼眸黑如渊底,萦着深冷浓厉的鬼气:“你若再敢打他的主意,我一定杀了你!” “我一定会打他的主意。”藏念生道:“你现在就可以杀我。” 鹤眉的眼眸都萦起了红丝,紧握着拳头却下不了手,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答应过平笙不伤他一根毫毛。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回来找他?你一生收妖无数,少了平笙这一只就不行吗?!为什么你连死了都要回来缠着他!” 藏念生道:“如果我说因为我爱他,你信么?” 鹤眉如闻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藏念生看着他笑,又道:“他在往杀生的魔道上走,我要领他回正道,当然,还要连同你一起。” “那你去告诉他呀,去说你爱他!”鹤眉五指用力,看着藏念生道:“你现在在他面前连自己古见刹的身份都不敢告诉!还妄言说什么爱?你现在的法力,连打败我都不能,还要谈什么正道?!我与平笙都是妖魔,现在走的就是正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和尚!” 鹤眉道:“你若这么一心向佛,当年为何又要在玉殊塔放他一马!你敢说你心里对他没有一丝滛念?你敢说当年没有和他做过那样的事吗?!” 藏念生道:“我做过的事我不否认,也从未自诩圣洁无罪。但我当年敢放他一马,就敢担负如今的后果。我向诸僧说过:此妖以后若再害人做孽,我定然会再出山杀他。这句话,他不应该忘了。” “原来你终究是想杀他……”鹤眉突得笑了,“也好,终究比说是来爱他的好听。”他五指松开,看着委顿在地的藏念生道,“你尽管来杀他吧,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藏念生站起来,五指抚了抚胸口的火伤,道:“别送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他说着转身独自往林外去。 “和尚,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的佛告诉你,你是万骨妖窟里开出的菩提所化,生来就是为杀妖。”鹤眉道,“你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么?你为你的佛道抛弃了一切,不怕到头来发现其实你的佛祖根本是在愚弄你。”藏念生转过身来,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真可怜。”鹤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盘涂洞走了。 平笙下正在树底下坐着,怀里抱着那只圆滚滚的雪貉。鹤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远处的三只鹦鹉便扑腾着翅膀停一旁的枝头上。 周围的妖兽不知何时都散干净了,四周没有一点吵闹的声音,微凉的冬阳下,只有风吹枫叶的沙沙声。 鹤眉轻揽着平笙,问:“王,你不会离开我吧?”平笙漫不经心地逗着雪貉的粉红色的舌头,道:“不会的。” 鹤眉叹了一口气,滑□去坐在沙石地上,他倚着平笙的腿,裙翼上那些温柔的白色稚羽如云一般触着他的脸颊,令他如坠最温柔的水乡里,浑身软绵绵地,不由心安。 初春了,从远处不知道的地方票飘来一阵阵桃花,平笙伸手接过来,大概想起了青海的那片桃花山壁,这时节,那处必然已是一片花色如海的景象了吧? 有一人从风中走过来,唤道:“平笙。” 鹤眉抬起头来,看到位刚走不久的藏念生竟然回来了。那人眉间带着古见刹那样深沉的笑意,道:“平笙,跟我走。你又不喜欢这流魅,何必跟他在一起呢?不累吗?” 鹤眉皱着眉,突觉身旁的平笙一动,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平笙往古见刹走过去。“不要去!他是古见刹!”鹤眉拉住他道,“他是要来害你!等你相信了他,他会再杀你一次!” 平笙道:“别胡说,他是藏念生。” “王忘了吗?古见刹的身体已经在玉殊塔灰飞烟灭了,他的佛心是借着塔中的妖体重生的。你不识得,我却识得。”鹤眉站起来慌忙解释,“当年他从三清镜中救我出来,就是顶着这具身体。” “我不相信。”平笙道,“就算他是古见刹,可我喜欢他,我想跟他走。” 平笙的羽衣如烟似的从鹤眉手中散去,鹤眉想抓都抓不住。他想杀了古见刹,但伸手挥去,那人便化浮烟与平笙一起消失了。 “王!”鹤眉大喊一声,心下一惊猛然睁开了眼。 平笙还在他身边坐着,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问:“叫我做什么?” 原来只是个梦。 鹤眉恍恍惚惚的站起来,揽着平笙的肩膀,将鼻尖凑到平笙的脖颈上。平笙偏了偏头,道:“痒……”他说着笑了,却没有将鹤眉推开去。 鹤眉看着他的笑容,突道:“王,我们离开襄山吧。” 平笙莫明其妙地,问:“这处不是挺好的吗?”鹤眉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会带你找个更好的地方。” “是怕藏念生来缠着我吗?”平笙笑着,刮了刮那雪貉的鼻子,道,“好,你说去哪就去哪,我随便。” “我说去哪就去哪……”鹤眉心里喜悦,道:“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平笙转过头来看他,“我可是相信了的。” 58 58、血药 第五十八章 鹤眉问平笙有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想不想回青海。平笙低头看着怀里的雪貉,说我已经不是青海的妖王,回去干什么……徒惹物是人非的伤怀。 他说着站起来,走进盘涂洞将那琵琶抱了出来,他走过来问鹤眉:“现在就走吗?” “现在?”鹤眉愣了一愣。他身边的三只鹦鹉化成|人形,唯唯诺诺地站在鹤眉身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鹤眉,问:“王又要走了?” 鹤眉没答话,只看着平笙,问:“你准备只带这么一把琵琶吗?”说话间,那只圆滚滚的雪貉从洞里跟出来,蹭着平笙的脚踝亲昵,平笙低头看了他一眼,盈着笑意蹲□去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有将他抱起来。 鹤眉问:“不把它带着吗?” “带着它干什么?”平笙站起来道,“终究要离开我的。” 平笙道:既然只是为了离开这里,也没有特别想要的去处,我们便沿着山下的河流去,走到哪里算哪里。他说着往山下走了两步,身后慢慢煽开巨大的琉璃彩翼,身形一涣,哗然借风往高空而去了。 鹤眉没想到他这样说走就走,连最后一眼都没有再往盘涂洞望过。他毕竟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走时竟然这样没有丝毫留恋的。 鹤眉回头看了一眼盘涂洞,转身欲随平笙而去,那三个绿衣女子可怜兮兮地上来,盈着眼泪问:“王真要走了?” “我不是你们的王,我说过了,盘涂王百年之前已被玉殊塔的一个和尚收杀了。”鹤眉道,“你们不要再这里等着他了。” 那三个女子似懂非懂,只问:“王走了,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鹤眉抬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羿凤,苦笑了一声:平笙会回来吗?依他那样薄情的本性,此去不过三天,恐怕就会将此处忘了,哪里还会回来看一眼。他想着化身流火,借风追着平笙而去,只道:“不会。” 鹤眉附身在平笙的羽翼上,平笙在千丈高空滑过的时候,那些白色的鬼火便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风烟,如白墨似的划出悠然长远的痕迹。 平笙在藏念生所在的那个院子上空盘旋了一阵,他原本希望能再见那人一眼,就算相隔高低千丈,也不管那人能不能认出自己的模样,只要见一眼,便算是做了别,但那院子里没有藏念生的影子,平笙盘旋了一阵,附着在他身上的鹤眉似有不满,平笙便想着算了,于是转头沿河而去。 平笙的速度极快,几个时辰已过万里之遥。山间的河道他的身下隐没了又重现,分开了又汇合,平笙顺风而走,远处的河光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上豁然开阔起来,平笙低头俯瞰,在那百丈湖光上方流连了一阵,他身上的白色鬼火先于他落下去,在那宽阔的湖边拢化成|人。 风吹过,有股极淡的血腥味。 鹤眉站着,眼前的湖面宽阔如海,望去边远处的地平线都泛着水色。不远处是高低不一的丘林,近山背阴,树木茂盛。这并不是深山荒林,湖面过去便是山镇,虽然相隔极远,但眺望过去,仍能见到远处泛青的屋瓦顶和白云似的炊烟。 鹤眉抬头,平笙巨大的彩翼在半空羽化而散,流光落在他的身侧,顷刻化成了人形。平笙委□去,掬水喝了一口,湖水如山泉般泛着甘甜。 鹤眉问:“王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是人血的味道……”平笙站起来揩了揩湿漉漉唇角,“我在上面的时候就闻到了。” 原来是闻到血味才停下来的,鹤眉想,这人大概是饿了。 湖面周围上半人多高的蒿草,平笙拨着草径往里走。鹤眉追上去跟着,问:“你是不是饿了?”平笙顿住,抿了抿嘴角,他觉得身体是有些难受,鹤眉开口问他之前,他还没意识到是因为饿了。 “你要是饿了,我去帮你找心血。”鹤眉道,“几百里开外便有山镇,你在这里等我。” “不用了。”平笙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瓶,鹤眉定盯一看,正是藏念生前日送给他的药丸,平笙滚出一颗,拈着准备送到嘴里去,鹤眉忙不迭拉住了他的手腕。“那人给你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吃啊……”鹤眉笑着,语气却是坚决,“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别吃他给的东西。” 平笙却不以为意。“那人治好了你的伤呢,如何不是善茬了?”平笙指尖一动,那药丸便落进嘴里去了,鹤眉没来得及阻止,那东西已在平笙嘴里如糖一样化开。平笙瞧着鹤眉着急的模样,只笑道:“别紧张,我之前已经吃了好多,不会有什么事。”又道,“这药确实能治我嗜血的毛病。” 鹤眉想说嗜血并不是什么“毛病”,你是伏魁妖王,嗜血,那是本性。但他想了一想,只慢慢放开了平笙的手腕。 平笙吃了那药,身体确实好受了些,只是头脑有些晃晃忽忽。他在襄山的时候,吃完便在树底下睡觉,纵然鹤眉在他身边呆着,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平笙素来懒散,闭着眼睛睡一整天不说话,鹤眉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附近好像有人死了,这么重的血腥味……”平笙拨着草丛往前走,他头脑昏昏欲睡,脚步有些虚浮,一不小心竟让那草叶的锯割破了手指。他步子一顿,起手看了一眼,顺手将出血的手指含到了嘴里。 “怎么了?”鹤眉转头看了他一眼,上来抓着他的手抽出来看,问:“划伤了?”他出于爱护的心情,下意识便要将那手指含到嘴里去,却不防平笙一下蜷起了手指,鹤眉一口含了个空。平笙瞧着他努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鹤眉抬头看平笙,那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眉梢嘴角都是明墨重彩的笑意,在这闲云野草之间,平笙的青丝在风中如柳如水,几楼飘搁在唇间,他低头笑着,伸手挽了挽。 鹤眉情潮涌动,他愿意只是握着他的手,永远这样看着平笙。有一瞬间,他竟希望自己与平笙皆是凡人,弹指百年之间,一起哭笑,共白发,同生死,来不及有什么变数,便渡过了一世。 他早已如倒影般深陷在他的眉眼里,一辈子没有退路了。在不知远近的某一天,自己一定会因他而死,鹤眉确信着这一点,如同确信花开了就会谢,春去了就会冬来一样,这世间再没有比之更理所当然,残酷又令人心安的事了。 他松开平笙的手,转身挥出一片凌厉的鬼火,那火光在四周如龙盘旋了一会,方圆半里内的蒿草都被焚成了黑色的灰烬。鹤眉道:“干什么用手拨,烧了多干净。” “好好的一片草,就这样烧了,开春就没有花了。”平笙拢了手,那伤口便在一拢之间愈合起来,“别再这么做了。”他说着循着刚才的血腥味往前走,又拨了一路草,在山丘的脚下发现一路遍地的尸体。 “原来这处是有人的。”平笙道,“死了这么多人,怪不得这么重的血腥味。”他走过去蹲在一具尸体边,手妖气将那尸体的胸口剖开,引出其中的心血,那血丝在他掌间萦成一颗血玉,却是黑色浑浊的模样。 鹤眉四处随便走了一走,目极处的尸体不下三百,绕着山脚,另一边可能还有更多,这些人都是厮杀致死,身强体壮,不像是得了瘟疫,也不是流浪的人。“应该是此山中的土匪之流,相互斗殴才会死成这样。”鹤眉转过头来看平笙,冷不丁看他手指一动,将一颗黑色的血玉往嘴里塞了进去。 鹤眉道:“别吃这么脏的东西!” 平笙含着血玉,抬起头笑道:“什么脏不脏的,我本来就应该吃这些东西。还省下杀人的麻烦,这么多尸体,我一具具剖开,可以收几百颗,够我吃很长时间了。” 鹤眉听了忍不住要皱眉:他的平笙明明值得更好的,为什么总愿意吃这些死人的心血?那是低等的野兽才做的事。他记得自己还是只流魅时,就只吃处子少女的心血,死人的血,他是看也不屑看一眼的。为什么平笙却偏偏对死人钟有独钟?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心慈手软,不想杀人。 平笙从那尸体旁边站起身来,可能是因为那血玉味道不好的原因,脸色有点难看。鹤眉走过去道:“你看?叫你别吃了吧?吃了身体还难受呢。”他拉过平笙的手,掀开袖翼看了看道,“没像上次那样出疹子就不错了。” 他话音一落,平笙便剧烈咳嗽起来,鹤眉心下一紧,连忙拍了拍平笙的背,不防平笙低头便呕出一口血来。鹤眉愣了一愣,那心血就算再脏,但凭平笙的妖体,怎么会不适到这种地步。 他一下慌了神,莫不是刚才吃进去的心血有什么问题?他转头看那具地上的尸体,挥出一团鬼火将其拢住,不出三数,那尸体便散成一团火星灰烬:是具普通的尸体,并不是什么妖蛊。 “这是怎么了?”鹤眉揽着平笙,爱莫能助之下手都在颤抖。平笙弯着腰,几乎直不起身体。“这血……好烫……”平笙说着低下头,那血便如流水一样从平笙口中吐出来,这其实都是别人的血,但在鹤眉看来,仍觉得心惊胆颤。 他脑中一闪,突然想:难不成是藏念生那药有问题?他刚想到这一层,便见平笙伸手在自己怀里掏了一阵,又将那青瓶掏了出来。鹤眉一手抓住他的手腕,问:“王,你想干什么?” 平笙直起身体甩开鹤眉的手,道:“这药凉的,我吃一颗,兴许有用。” 鹤眉伸手抢过,道:“这药有问题!不要再吃这药了!”平笙哪里肯听,他现在身体里如火灼般剧痛着,不管不顾便出手硬夺,他的指尖都幻出了利爪,完全没有留情,如同上了毒瘾般六亲不认了。 鹤眉被他一手抓破了脸,他不想与平笙相斗,转身往河边跑了几步,使劲一抡将那青瓶往河里掷了,那瓶子扑通入了水,平笙喊了一声“鹤眉!”,紧接着便也扑进了水里。 59 59、佛汐 那青瓶入水便不见了踪影,平笙在水底寻了一阵无果,便只能探头浮出水面来。鹤眉溅着一路水过来抓住他,扶着他的腰大声叫他的名字。 初春的河水泛着寒气,平笙在水中浸了一会,灼痛着的内腑凉下去了一些。他耳中进了水,发出嗡嗡地轻鸣声,于是抬手挤了挤耳朵,朝鹤眉看了一眼,道:“我没事,别喊了,我听得到。” 鹤眉见他神色又恢复了从容,心下稍安,挽着他的湿发将他抱到了岸上。 平笙的神情还恍恍忽忽地,他坐在河边的石礁上,抬头看了一眼鹤眉,问:“你的脸怎么了?”鹤眉道:“不是你抓的?刚刚的事,你就忘了?” 平笙愣了一下,许久道:“你说得对,扔得好,是不应该再吃那药了。” 鹤眉觉得平笙说话有些跳跃,好像脑子转不动似的懵懵懂懂。平笙之前吃了那么多藏念生给的药,说不定是被算计了。 平笙在石礁上坐着,他羽衣光滑留不住水,不过几数身体便又干干净净了,只是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坐了一会,突道:“我好饿啊……” 鹤眉转过头来看他,平笙很少在他面前说饿,刚才吐了那么多血,肚子大概早空了,于是道:“要么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找点竹米?”平笙看了他一眼,道:“好。” 鹤眉笑了一笑,转身往身后的林子里走了两步。不想刚离开平笙几丈远,鼻尖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在周围血腥的掩盖下,并不容易被人察觉。鹤眉皱了皱眉,余光突然瞥到不远处站着一人。其实他并没有真正见到,只是感觉到了这么个人,这让他立即警觉起来,没有人告诉他那是谁,但他却十分肯定地知道那是藏念生。 鹤眉不免吃惊:他与平笙的离开是一时起意,藏念生并不知道,此处离襄山万里之遥,如果藏念生是一路跟来的,凭鹤眉的本事,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人是一路找着过来的。 但如何可能?这样的距离天上地下,八方十洲,要寻一只妖是大海捞针,,就算狗鼻子成精也做不到,何况藏念生。 果然是“阴魂不散”。鹤眉回头看了一眼平笙,平笙还在河边坐着,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走回去,唤道:“平笙。” 平笙抬起头看他,鹤眉便俯□体在他唇上亲了一亲,平笙还想闪躲,无奈鹤眉捧住了他的脸。 鹤眉亲了一下便松开了手,平笙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便笑着问:“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亲一亲。”鹤眉若无其事地甩□上的披风给平笙拢上,道,“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鹤眉往林子里走了几步,慢慢化身鬼烟,他盘旋在丘林的树枝上,并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他居高临下地观望,远远能看见平笙正一人静坐在河边。 果然没有多久,便见另一人在远处的河道上出现。那人距平笙半里之远,灰布长衫,戴着黑色的笠帽,看不清人脸,正朝平笙不急不慢地走过去。 鹤眉游下树,如一阵风贴着地面快速阻挡了那人的去路。 那人静站着,鹤眉便在他面前半拢成|人,他浑身隐隐散发着火光,一手打掉了那人笠帽。 帽下并不是藏念生的脸。鹤眉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你换了一副身体?藏念生?” 那人抬起脸来,脸上有些许胡渣,那脸面就像随处可见的渔人,但眼眸深黑发亮,眉梢嘴角都是如妖似佛的厉气。“你是哪个?”他道,“干什么挡着我的去路,我不认识你。” “因为平笙不想见你,所以你就想换个身份再勾搭一次?”鹤眉问,“这次你又叫什么?这样换来换去不累吗?”他话音落下,没等那人回话便一手扼住了那人的喉咙。那人有些惊愕,眼睛还望着平笙,却被鹤眉捂着嘴巴,拢成一股白烟往远处的山上拖走了。 平笙听到身后远处的动静,转过身来只看到河边轻轻摇动的蒿草,他唤了一声“鹤眉?”,那河边并没有动静,于是站起身来沿河边走了走。 鹤眉拖着那渔人往山上走,那人挣扎着,胸口被鹤眉用五指贯穿,鲜血流了一路。换做常人,早死了八百回。直到了半山腰,不知是不是因为怜惜自己这副新身体的原因,终于一故做气将鹤眉甩了开去。 鹤眉紧了紧手腕,那五指还淋漓着那人胸口的血肉,他舔了一舔,笑道:“怎么了?不继续装了?”那渔人拢了拢衣襟,冷着眼看了鹤眉一会道:“再敢拦我,我现在就收了你。” “哈哈哈……”鹤眉大声笑道,“好大的口气,你真有本事收我,我还能活到现在?我说过,你再敢打平笙的主意,我一定杀了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简直要把我逼疯了!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往地狱里去!”鹤眉眸光一冷,手执火刃便往那渔人的身体狠劈过去。 那火光如雷电,顷刻将四周的高树劈得东倒西歪,藏念生飞身躲过,不防鹤眉飞扑上来,一下将他按倒在地上,他的力气明显不如鹤眉,几下便被钳制住了。 此时突从山下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平笙的声音。“鹤眉?你在上面么?”平笙道,“是不是又在与谁打架?”那温柔的声调,无奈中带着宠溺的味道。藏念生被扼着胸口,此刻还能喊话,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面无表情地听着。 鹤眉静了一静,喊道:“没事!我遇到一只小妖,不知天高地厚,想教训一下。我不会杀它,等我教训完了,就去山上给你找竹米,你身体不适,山上阳光刺目,你别上来了!” 山下许久没有回话,闻那气息,果然是走远了。 鹤眉低头道:“你看,他多听我的话。他现在就快喜欢上我了,早忘了你,你何必还要回来自做多情。” 藏念生冷看了他一眼。“当年放你出来,果然就是个错误!”他冷喝了一声,从身体里迸发出不可阻挡佛力,力道之大,竟瞬间将鹤眉弹飞了开去!鹤眉心下错愕,未及站稳,只见一练银光劈闪而过,那光芒如久阳下的水光,白里透出冰冷的金色。 他的身体眨眼间便被劈成了两半,这刀气多么熟悉,分明就是古见刹当年的那把戒刀。 鹤眉将两半身体散成无数鬼烟,簌簌往山顶而去。藏念生紧追其后,山顶之后便是断崖,鹤眉欲纵身下去,半山有云,他若化成鬼烟下去融在一处,藏念生再有眼力也寻不得他。只可惜,在距山崖几丈之远的岩头上,藏念生已追上了他。 “当年我能救你,今日便能收你!”藏念生食指轻撩,那佛气如束线般将鹤眉的身体缚住,他的腕上缠着一串水色佛珠,在快速吸取鹤眉的身上的鬼气。 风声鹤唳,妖嘶鬼哭。 “你这只白凶在他身边,我从小看到大,有多少修为我还不清楚?”藏念生道,“你这盘涂妖身是我送出去的,根基死|岤我都了如指掌!我顾及平笙!才不忍先收了你!” 鹤眉的魂魄在鬼气盘旋中若隐若现:“和尚……你若真心向佛,便像这样去收了平笙……你这样做,我倒心甘了……你不忍他受碎身之痛,所以欺他,诱他,希望他有一天心甘情愿随你走……你要他做一只玉殊塔里的困兽,还要苦苦仰慕依恋你!” 藏念生道:“他没有时间仰慕我,月余之后,玉殊塔将迎来千年一度的佛汐,玉殊塔里的妖众将一只不留的永远消散,到时平笙也会在塔里。” 鹤眉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境说出这样的话,止不住怒气如刀,将藏念生的指尖都逼出了鲜血。 不过几数,鹤眉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如命中注定般,他将被这和尚收进佛珠里,在其中修化,最终成为天地间一缕无识的气息永远泯灭不见。鹤眉抬头望天,夕阳中的天空金光灿烂,如平笙煽翅展开的羽翼,流丽如霞。 “平笙生性温柔善良……如果有一天你又骗到了他的心……希望可以极尽温柔。若要杀他,也请干脆利落……”鹤眉看着藏念生,叹了一口气闭眼认命。他的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如倾盆之水快速融进那佛珠里。 突来一阵绚目的羽光,一阵鹰啸,鹤眉睁开眼,看到百丈的彩翼在远处遮住了天空,那流光一幻,一股强盛无匹的妖力直冲藏念生而来。 藏念生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被这股气劲击飞出去。那腕中收纳的鬼气哗然飞迸,簌簌又拢回鹤眉的身体里。 四周狂风大做,藏念生的身体在这一击之间几乎在碎裂开来,在斑驳的琉璃羽光中快速坠进崖口的深渊里去。 平笙飞冲下来,凌空幻化成|人,一手扼住藏念生的喉咙往下直冲。两人直坠千丈,落地时发出震天的巨响,压下来的风流催枯位朽般折断了四周的高树。 藏念生的身体瞬间迸碎,如砸在岩地上的花瓶,血肉散落四坠。 平笙半跪在地,低头看他:失去血肉的藏念生果然不再是藏念生,银发四散,通衣白衣,慈眉善目的模样,神色如水温柔。 这是当年的古见刹,一分一毫都没有改变,手里握着的戒刀,依然银光如雪,夺目却又刺眼。 平笙有些许惊愕,目光漾了一漾。 古见刹与他四目相对,微微而笑道:“你出手……真狠哪……”说话间鲜红的血液流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那声音断断续续,好像被震碎了魂魄,一时连发音的气力都没有。 平笙站起身来,有碎石从他羽衣上滚落,他低头看着古见刹,思潮涌动,不禁握紧了双手。他不知道今时今地,该用何种心境去面对,这人徒然又出现在他面前,惊愕之余,几乎令他手足无措。 平笙抬头望天,他甚至希望此时鹤眉能从高岩上下来,帮他来说些什么话。 “鹤眉……”平笙突然想到,这人到现在还没追下来,该是伤得极重。身下的古见刹虚无得如梦境一般,平笙看了他一眼,转头似要离开。 古见刹却一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轻弱道:“别走……” 平笙被他的手指一触,身体便控制不住地颤抖。“我已经忘了你。”他道:“放开!”他说完一甩身挣开古见刹,几步便要飞身上岩顶去。 不想他的脚尖离地不到三寸,突觉背心一阵剧痛,锥心刺骨,几乎要夺去神智。平笙忍不住啸了一声,古见刹凌空扯了他一把,他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跌在古见刹怀里。 古见刹抱住他翻了个身,那眼神有些冰冷,却又盈着笑意。“记起来了吗……”他道,“你身上还带着我的佛钏……生死都在我翻掌之间。如果你连这也忘了,我就提醒一下你……” 白发淡眉,慈悲如水,却又如深井般不起波澜。古见刹的眸色一如既往地冷淡,即使在说着这样狠决暧昧的话,也令人看不出深浅。便是因为这样看不懂,所以当年才会误以为这眼里是盈着爱意。 “你即觉得我是你股掌之间的东西,能轻而易举地取我性命,为什么要让我活到现在?我见藏念生的第一眼,你就可以让我死。” 古见刹将头轻搁在平笙胸口,轻道:“我要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说话间,古见刹嘴间流出来的血已染红了平笙的胸襟。平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到当年玉殊塔前,这人也是如此虚弱地模样,他把自己的佛心给了他,在风火中连站都站不稳,嘴里说的,依然是那样不自量力的话: 此妖若敢再害人,我定出山杀他。 “和尚……”平笙苦笑,道,“你怎么会为了一只妖,令自己落到这样难堪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啊……这大概就是我的劫数……”古见刹道,“只因为当年遇到一只青海妖王……流光华美,温柔善良……他说他爱我……我心动了……我把我的佛心给了他,被困在玉殊塔不得超生……我以为一切都值……可他却回来把我的佛心还了给我……说他放不下他的妖道……我出来寻他……他却已忘了我,要去爱上别人……” 古见刹道:“你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妖的太凉薄,还是我这个做和尚的太多情了?” 60 60、折翼 平笙闻言愣了一会,许久侧过头,竟轻声笑起来。 “我不觉得自己凉薄,也不敢指望你心中有情。”平笙道,“当年的羿王已经死在玉殊塔,我已不是当年的平笙,身体里怀着的是伏魁妖心,我现在流离失所,杀人噬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让我心甘情愿跟你走,你遂了愿,圆了执念去超生,然后留我一个人在玉殊塔等死是吗?” “你想都不要想。”平笙推开古见刹站起来,“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相信,你说你爱我?”平笙低头伸出手,从那流华彩袖中簌簌伸出一条黑藤,那藤蔓绕着古见刹的的腰一直缠到他的脖颈。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过重的原因,古见刹没有出手相抗。平笙眯了眯眼,那藤蔓便在古见刹的脖子上紧了紧:“我当年爱你,是连性命都愿意舍去的。你现在说爱我?那愿不愿意把命给我?”他说这话时微微抬着下巴,温柔的眼眸里盈满复仇的戏谑,不屑和愉悦。 平笙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那黑藤缠着他的身躯已让古见刹喘不过气来,鲜红的血液已如溢出来的水般染红了脖子上一圈圈的藤条。 古见刹半阖着眼睛看平笙,平笙笑着一紧手,古见刹忍不住□了一声,他突然出手握住那藤条,挥手荡出一阵佛气,哗然一声将平笙击退了开去。 那藤条被这阵突如其来的佛?br /gt; 禁色 荷包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禁色 荷包第17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禁色 荷包第17部分阅读 佛气划成碎片,扑扑掉落在地面上。 平笙笑着,伸手将那受伤的残藤拢回自己的身体里,道:“我还以为你能忍得更久一点。”古见刹静站着看他,道:“你不愿相信我,我忍着也是无用。” 平笙抬起手,用舌头舔了舔指尖的鲜血,道:“怎么会?你刚才要是死了都不还手,我肯定就相信了你。”他笑,“相信你爱我。” 古见刹此刻看着他盈满笑意的眼睛,想起许多年前平笙在湖边花树下拨手鼓的那一幕,那时的他羽冠流美,眉目温柔,无深恨,无厉仇,眉目干净得如寒山上的冬泉。那一幕如刀般深铭在他心底深处——但现在拜他所赐,那泛红绮丽的眉目里再也找不见那样的单纯了,那笑意是杀意,如同从污浊的血海里开出的花蕊,散发着诱人狠毒的光泽。 他心中空落落地发冷,看着平笙不知缘由地泛出了眼泪。 “你这受伤般的表情真是不错,”平笙只觉得可笑,“可惜我已看透了你,你演得再像也没用了。我不会跟你走,更别说心甘情愿。” 古见刹心下一冷,佛咒轻启,那落在平笙翅根处的佛钏便如芒刺般发出淡金色的光晕。平笙如遭酷刑,剧痛让他全身麻木,不过三数便瘫软在地上。他咬着唇发不出声音,只用血红色的眼眸看着古见刹。 “和尚……”平笙扯出笑意,那表情可堪疯狂,声音吐出来,字字切齿“对我……你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古见刹垂目看他,只问:“跟不跟我走?”平笙匍匐在地低声轻笑,只道:“除非你杀了我……” 古见刹愣着,许久道:“你会回心转意的,我先带你回玉殊塔。”他说着手指轻撩,佛气萦在平笙眉心。无数金羽飞散,平笙狠狠瞪着他,意识却迅速模糊下去。 此时高处岩壁一阵震动,古见刹抬头看去,只见倾天的火焰沿着千丈悬崖如万马朝他奔腾而来,那风魄如潮,带着神魔不惧的气势。他抬手快速落下莲花金界,那焰火在他头顶被撞开,迸出无数火团子,周遭几里的树林瞬间便入了火海。 古见刹荡开周身的火焰,抬眼却见鹤眉已将平笙搀了起来。古见刹怒道:“放下他!”鹤眉却充耳不闻,他手一抛将平笙抱在怀里,身化火焰便往高空而去。 古见刹手结佛印,淡金色的佛气如风刃般快速追上将鹤眉困拢住,平笙浑身麻木,睁眼看着,道:“你快走吧,我已经是逃不掉了的。” 鹤眉的身形在风刃中浮动不稳,那眼神却坚定如初:“我带你离开,天高海阔,他找不到我们。”平笙笑了笑:“没用的,我身上带着他的佛钏,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 鹤眉看着他的笑容,那笑容绝望却又从容的,一副已经认命了的模样。他爱着平笙,但心底却未尝没有恨意:恨他的不挣扎,恨他这样逆来顺受。“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你是妖王!为什么甘愿被他玩弄于股掌!”鹤眉恨道,“你答应过我不与我分开!他一来,你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 鹤眉的话音还没落,突有刀光直逼而来。“鹤眉小心!”平笙大喊了一声,下意识抱住了鹤眉,他急运妖力护体,但那刀尖仍快速没入了背心。 “王!”鹤眉脑中一阵眩晕,居高临下狠狠看了古见刹一眼。 底下的古见刹抬头呆呆望着,他那一刀奔着鹤眉的门面而去,完全没想到会伤到平笙。周遭的佛气如被冻住般骤然平静下来,鹤眉身化火焰,带着平笙快速往高空而去,不过三数便消失了踪影。 平笙缓缓睁开眼睛,白芒中,古见刹正站在他面前。他身后的辰光圣白如炽,头顶的参天高树绿叶欲滴,在阳光中折射着斑驳不明的光影。 银发白眉的古见刹面容如玉,眉眼如初见般从容温和。“平笙……”那人低头看着坐在树底下的人,道,“跟我回玉殊塔,佛汐之刻随我一起转生。我欠你的,让我还你。” 平笙全身无力,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唇嘴微动,想说“不要”,但话到嘴边又笑了。转生?转生之后谁还记得谁? “我是杀生佛,转生不用喝孟婆汤的……”古见刹似能听到他心中所想,低头笑道:“你一生做恶不多,我用我的修行来抵你的罪业。我弃佛道你弃妖道,他日重生,我来找你,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古见刹道:“我爱你,舍不下你。你已成我的罪业,也是我的执念,不灭,不圆,我永生将困于玉殊塔。” 平笙想笑,但闭着眼睛,沉默中却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这是不是你另一个谎言?要骗我去送死? “你不信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古见刹蹲□来,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只喃道:“平笙……平笙……” 平笙,平笙。 平笙睁开眼睛醒过来,只看到一片昏暗。这是个深|岤,水滴从周围岩壁上滴下来,发出点点清脆的声音。 “我们在石圩山的山洞里,古见刹也许能感应到你大概的地方,但真找到我们,仍要一段时间。”鹤眉从一旁走过来,轻手将平笙扶靠在一边的石台上。 古见刹的戒刀被扔在不远处的岩地上,还淋漓着鲜血,那刀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出雪似的光辉。 平笙感觉到背后的伤口已愈合了,想来戒刀入体时,大半的佛气都已被古见刹急收住了。否则这一刀穿体,平笙当时便会魂飞魄散。 “王……你觉得怎么样?”鹤眉委身在他膝边,轻握着他的手道,“等你身体痊愈,我带你离开这里,走得更远些,那个人……” “我说了我逃不掉的。”平笙打断他,低头抚了抚鹤眉的脸,“你走吧,与我在一起,被他遇上了,我保护不了你。” 鹤眉的脸僵了一僵。平笙扶着石台站起来,揉着眉心往洞|岤外走。不防鹤眉从背后猛地将他抱住,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不要走!” 平笙觉得他有些过激,于是拍了拍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他想说“别小孩子似的,我只是想出去找水喝,并不是现在就要离开你。”但他又想到现今的境况,两人分开是迟早的事。 他也许多年前就应该死在玉殊塔,不用连累了鹤眉这只流魅。 “你走吧。” 平笙静站了一会,道,“跟我一起死在古见刹的刀下完全没有意义。他不过想收我,哪天我被他关入玉殊塔,你在塔外也许还能见到我。也许等到千年万年,有一天塔塌了,或者古见刹死了,我还可以出来……” 平笙说着这些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表情从容平静,好像逃了许久的囚犯,身心疲惫。此时那人再次找到他,反而让他觉得解脱心安。妖的宿命,不是成仙就是死去,他为妖千年,最后被某个和尚收了渡了,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吗? 鹤眉抱着他突然笑了,问:“王,其实你还喜欢着那个和尚对吗?”平笙闻言身体一顿,却没有说话。“王的话我向来听,你说让我走,我走了就是。只是我追随了这么久,这最后总该让我知道真相吧?”鹤眉道,“你心里,是不是仍喜欢着他。” 平笙闭了闭眼“是……”他道,“这么多年了我不曾忘记过他,我忘不了他。我恨他……但丝毫不曾影响我喜欢他……” 鹤眉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会控制不住自己,不想听完了,心中竟意外地平静。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鹤眉叹了一口气,将下巴搁在平笙的肩膀,耳边的发丝丝温柔,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如同青海初春时,从桃湖上渡来的水香,“可你是青海的妖王啊,是我的妖王,随意躺在湖面的水台,都能引来满山仰慕的目光……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事都能化险为夷,你不是一路保护着我,将我由一只白凶变成流魅了吗?为什么现在说抛弃就抛弃了,难道我连陪你死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平笙道:“不要这样说话……” “你说过不和我分开,现在因为他,就准备轻易违背你的承诺么?”鹤眉道,“王啊王……啊,不是我的王也没有关系,但我绝对不允许你被那和尚玩弄于掌心。”鹤眉的手抚上平笙的背心,那佛钏嵌在翅根处,还发着微弱的金铓芒,“是因为这只佛钏才摆脱不了他吗?多么简单,把它拿掉不就好了。” 鹤眉道:“既然已嵌入了翅根,就翅膀折掉就可以拿下来了……” 平笙心下一惊,他未反应过来,鹤眉的五指已成利爪狠狠掐进了他的翅根里。他从未想到他会这样做,当下连忙将鹤眉推了开去,斥道:“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清醒得很!”鹤眉将平笙拉回到怀里来,伸手又去抓平笙的背心。平笙心下慌乱,妖力全开震开鹤眉,二话不说便往洞外而去。 鹤眉被他的妖力震倒在地,伸手摸到地上带血的戒刀,他几乎没有犹豫便抓在手上,身化鬼火快速追了出去。 61 61、大结局 平笙凌立在千尺高处,他本可一去不回,但终究忍不住驻身回头,他无论如何不相信鹤眉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 只在他这样犹豫的片刻功夫,鹤眉已追到了他的跟前,倾天艳红色的鬼火如一条散发地狱之气的巨蛇,火首高昂,居高临下看着平笙。 琉璃般在彩翼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眩目的风华。平笙眼睁睁看着这漫天火焰聚拢,朝自己快速冲将过来,他能轻易看出鹤眉的死|岤,手掌集结了庞大的妖力,心想着这人真敢对自己出手,就一掌把他的火首给击溃。 他心里明明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但鹤眉真的冲将过来,他的手掌却顿住了:这只流魅陪了他过了这么多年,一直是温柔体贴千依百顺,偶尔的忤逆,也不过是小孩子般的任性罢了。 他慢慢放下手,几乎是毫无防备地看着他直冲过来,还指望他能如从前般,在千顷一发间突然想开妥协,说一句“我错了。”但他想错了,鹤眉冲过来,几乎不带犹豫,便一手贯穿了他的肚腑。 这一手没伤到要害,却几乎让平笙丢了半条命。那鬼气借着伤口融进平笙的身体,一阵剧痛之后,他全身都开始失去知觉。 他的身体麻木下去,但耳目仍清醒着,鹤眉的面庞在火烟中明明灭灭,平笙近在咫尺地看着,能从那黑稠如深渊的眼瞳看见深沉至极的哀伤。这表情让平笙想起当年玉殊塔里的古见刹,一手斩向他身体时,眼里也盈着这样的痛苦神色。 平笙想笑,这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哪……最后都对他做出了这样或那样狠决的事。他伤心至极,扯起嘴角想笑,却忍不住流下眼泪。 但他终究只伤心了片刻,接踵而来的便是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恨意!他起手一掌击在鹤眉的门面,鹤眉堪堪躲过,但边缘的妖力仍将鹤眉的五官绞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鹤眉的身体僵了一僵,未有动作,已被平笙一手嵌进肩胛,用蛮力将他从身上甩了出去! 从两人之间迸出无数道鲜红的血水,鹤眉强制止住身形,不顾一切又冲上前来,平笙身体在急速下坠,他张开六翼稳住身形,妖力全开幻出漫天如刀的金羽往鹤眉而去,那金羽快速从鹤眉的身体贯穿而过,瞬间将其击成了雨点似的碎片。但即便这样,也不能阻止鹤眉的脚步,等平笙反应过来,已被一片血雾似的鬼烟拢住了身体。 平笙以为他会借着自己肚腑上的伤口再次侵入自己的身体,然后捏碎他的妖心令他魂飞魄散。但那血雾只拢着平笙,托着他浮在了半空,鬼烟中重新化出鹤眉的身体,他看着平笙,双手将平笙轻抱在怀里,这动作温柔,让平笙想起从前下雨天里,走在身边替他撑伞的的手,和深夜醒来时,这人与他四目相对,露出来的微笑。 平笙心中五味陈杂,他活了千余年,终于在今天把爱恨情仇的滋味都尝了个遍,这令人窒息的感情令他生不如死,他后悔一切相遇,相识和相爱。如果给他重新来一次的机会,他宁可在第一次遇见罗灱时就死在他的手上。好过那之后遇见的一切,美好的,残酷的,欢愉的,痛苦的,他都不想再要了。 “王……”鹤眉抱着他,用狠决平静的语气道,“不是我的王也没关系,但你就是你,你是妖,不能跟一个和尚走。” 平笙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上了身后的背心,他心如电击地惊醒,大叫了声“鹤眉”,尔后便见一阵刀光削过。他没来得及感觉到痛,已先见到自己身侧的羽翼如巨大的云层快速往下坠去,那彩翼在半空翻转,散成漫天霞光,流萤般四散开去。 他真的被斩断了双翼……平笙意识到这样可怕的事情,不可置信地看着鹤眉。尔后剧大的疼痛袭卷全身,令他快速堕入了黑暗。 这已快到盛春的时节了啊。 鹤眉站在河边,旁边是一块落着新苔的礁石,月余前,平笙还在这上面坐过,他低下头,亲吻过他的脸。那时这河边还只是一片蒿草,现在都抽出了嫩芽。河水岸边泛着桃花,从不知远处的林间飘浮下来的。 鹤眉叹了一口气,用一小白碗盛了水,转过身来,突见古见刹站在几丈之外。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招呼,“果然王说得不错,无论到哪,你总能找得到他。” “平笙呢?”古见刹问。他能感觉到那佛钏强烈的气息,明明就在附近,却意外地不见平笙的人影。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找不到了?”鹤眉一脸轻松地道,“要不你猜啊。” 古见刹想说你把他藏哪了?不说出来,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但他看着鹤眉的眼睛,那空无一物又罔顾一切的神情,大概把他大卸八块,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有用的话。这流魅敢站在此处等他找来,可见自己的生死已不被放在眼中了。 他看到他手里盛水的白碗,猜测这必然是在为平笙取水,他想到那天离开时的一刀,不无担忧地问:“他的伤如何了?” “不是你下的手么?深浅轻重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来问我?”鹤眉道,“你不用找了。半月之后的佛汐之刻,我在玉殊塔等你,我会把他还给你的。” 他抬了抬手,碗里的水潋滟着阳光,飘浮着几枚粉红色的桃瓣。“我不陪你了,他还在等我的水,要是回去得晚了,恐怕要发脾气。”鹤眉转身道,“别想着杀我,杀了我你也找不到他。” 我会还给你的……鹤眉一边笑着说,一边慢悠悠地走远了。 古见刹没有跟上去,这河面上萦绕着佛钏的气息,直觉告诉他平笙就在此处,并不一定与这流魅在一起。他这般想着便坐下来,抬头一眼无波地看着河面。 鹤眉走了几步回头看他,这和尚并没有追上来,只一身白衣静静坐在河边的石礁上,那不真实的身体在阳光如水般透明清澈。 鹤眉化身鬼烟消散,最后拢于几个山头的后青枫林里。他落身在枝头,将倚在树枝间的平笙扶坐起来,就着碗沿给他顺了几口水。他端详着平笙,那安祥的面容就如沉睡中一般,于是忍不住微笑,拣起碗中的几枚桃花沾在平笙脸上,他沾了一瓣又一瓣,想像平笙像以前那样睁开眼打开他的手,用温柔的语气说一句;“你烦不烦啊……”但平笙始终没有睁开眼,鹤眉静坐了一会,将他揽进怀里来,轻道:“王,我带你回青海。” 月下飞镜,云生结海。青海的月亮千年不变,永远泛着如桃如血的光泽。鹤眉坐在千丈高岩处呆呆看着,冷不丁感觉到怀中的平笙动了一动,他低下头,看着平笙慢慢睁开眼睛,那眼瞳倒映着青海的星月,却依然黯淡无光。 鹤眉笑着,没事人似地道:“你醒了?” 平笙没有说话,好像他在梦中就已醒来,现在只不过睁开了眼。 今夜是佛汐之夜,千年一渡,我闻寺的玉殊塔将迎来最彻底的洗礼,那些塔中关着的妖魔,若没有修行成仙,就会在今夜魂飞魄散了。鹤眉静静地道:我听说千余年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那时连青海都能闻到诸妖死亡的气息。 平笙没有说话,似乎也听不见鹤眉在讲什么。鹤眉将他抱起放在岩壁的洞|岤中,握着平笙的手静看着他,许久俯□来亲吻,但平笙只侧过了脸,那冰冷绝望的眸底藏着深深的厌恶。 “我知道我让你厌恶,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令你为难了。你就应该像以前那样,孑然一身,对所有人妖都疏离薄情。但是……”他捧着平笙的手,用鼻尖蹭了蹭,“王啊……”他微笑着喟叹,“你真如花朵一样芬芳……” 他说着放开平笙,起身化鬼往玉殊塔而去了。 鹤眉站在塔前,高空的月亮浮在塔顶正上方,白如银盘,圣洁没有一点瑕疵。那光芒如佛光浴照,将塔身都洗出一片粼粼萤光。 鹤眉扯开塔门上的藤条,泛出的佛息将他的手指都灼得焦黑,他推门而入,静站在地宫中央等了几个时辰。 佛汐之刻将来了,鹤眉抬头,看到有月光从看不见的地方折射来,落在凌空而悬的一根象牙杵上,金芒初绽,塔壁上的千万佛尊正泛出璀璨温柔的流光,如浮屠金雨,顺着古朽的塔壁票飘荡下来。 鬼呼魔吼,地宫微颤,鹤眉仰着头,想到盛春时青海的桃花雨,也是这般令人迷醉流连。 塔门哗然被一阵劲风推开,流光汇聚,在门边现出古见刹的身形。他乍然见到鹤眉,眼中并无吃惊,从地宫泛出的蓝光融融照亮着整个玉殊塔,古见刹扫视了一翻,问:“平笙呢?” 鹤眉笑看着他,退后几步靠在塔墙上,“你真的及时赶回来了呢,怎么,没在那河边等到你的平笙吗?”鹤眉悠闲着道,“今夜是佛汐之夜,你的佛心早染了妖气,还敢回来?你不会真的以为平笙会在玉殊塔吧?” “哎呀怎么办呢?明明闻得到平笙的气息对不对?可就看不见他的人影啊……和尚,你还不大声喊几句?大声喊你爱他呀,然后哭得眼泪涟涟,说不定平笙正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心疼你就出现了……” 他在讲着这些调侃的话的时候,佛汐这流光已如雪花般落在他身上,如针刺般灼痛着他的妖体。他突然静下来,道:“差点忘了,和尚,我有个东西要还给你。”他说着从怀里一掏,将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朝古见刹丢了过去。 古见刹一手接住,执到眼前看了一眼,不由眼瞳一紧,他在瞬间想到一些可怕的事,身体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半个佛钏,理应是嵌在平笙翅根里的。 “我斩了他的双翼,终于把这东西拿下来了。可惜这东西不经摔,竟然碎成了两半,本来我是想全扔到了河里的,但想着这毕竟是你的东西,所以特地来还你一半……”鹤眉笑道,“怎么样?这就是你的平笙啊!就在你的手上!你高兴么?!” 古见刹没有说话,手紧握着,浑身如遭酷刑般颤抖,嘴唇都咬出了血。鹤眉细细欣赏着他的表情,第一次看到他痛苦到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来到此处,啊……看你这狼狈的样子,你的佛祖为何不出手救你?”鹤眉说话的时候,古见刹已幻出手中的长刀慢慢走了过来。 鹤眉哈哈大笑,直起身来展开双手相迎。“来吧,一刀将我的身体剖碎,这盘涂王的身体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一点也不希罕。我已将此处当成我的坟墓,还怕你的佛刀吗……” 他的话还没说话,古见刹已一刀贯穿了他的妖心。黑色的鬼烟呼啸着从鹤眉的身体里飞迸开来,整个塔身都充斥着鹤眉狂妄的笑声。 古见刹挥手在塔中罩下结界,此时佛汐之光融化了地表,地宫中千万妖魔也陆续挣扎出来。无数妖道高深的邪缕冲撞在塔壁上,引来塔身更为剧烈的颤抖,而更多的妖灵,在探出地表时便被汐光融散成了灰烬。 鹤眉的红色鬼火在万鬼之中鲜艳惹目,随着笑声快速往地宫深处而去。古见刹提刀纵身往下,与他一同落身到了渊底。 深重如云的妖魔在两人的头顶盘旋呼啸,迫不及待要往塔外而去,鬼哭狼嚎中,如同整个地狱都浮在上空一样。 鹤眉的鬼体跌落在五指不见的渊底,古见刹走过去,用佛力将他的身体重新拢回,他的五指掐进他的心脏,无数佛刀似的气息快速灌进鹤眉的身体里去撕绞他的骨肉。鹤眉忍不住发出惨叫,那声音凄不可闻,任恶鬼神魔听了也要心颤。 古见刹冷着眸色静看了一会,此时突从看不见的高处传来如潮水击壁般的巨响。佛汐之光如流金瀑布般从塔间落下,涤荡之处,邪魔都被融成千万耀目的萤火,一阵闪耀后永远地消散开去。 那汐光有几缕落在古见刹肩头,咝然几声,如刀般在那白衣上划出细细的伤口。古见刹愣了一愣:他已不是纯然的佛身,佛汐之下,断不能在此处久留。 他看了看手间奄奄一息的鹤眉,松开手转身走了几步,他正欲飞身而上,突从望不见的高处传来一声轻唤。 古见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这声音揪得发疼,那声调轻弱得不成样子,但硬是穿透了层层汐光邪云清晰地传到了渊底。 “鹤眉……鹤眉……”那是平笙的声音。 古见刹连忙飞身而去,不想平升不到三丈,又被什么东西拉住了脚,他低头一看,果然又是这没死彻底的流魅。那鬼烟紧缠着古见刹的脚踝,可以想见是用尽了所有剩余的力量。 古见刹不为所动,一刀劈开转身快速跃到塔中。 塔中充斥着无数邪缕,如亡命的乌鸦般急速飞旋着寻找出口。古见刹一声轻喝,佛气震荡,掀飞了眼前的黑云,汐光明月中,眼前站着面色苍白的平笙。 古见刹握紧了双手,抑制不住地上前两步将他拽过来紧抱在怀里。 他又闻到平笙发间的香气,如寒山上的冬泉那般冷冽醉人。他不由叹息出声,轻唤平笙的名字。 佛汐从高处再次倾洒下来,古见刹抬头看到那漫天流金,忙不迭将平笙往后推了一步,那汐光浇在他肩头融进身体,圣洁的白衣很快便染上了刺目的血色。 古见刹捂了捂心口,走过来握住平笙的手,道:“我带你离开。” 平笙的面色苍冷,身体透明得如琉璃般,无数金羽从他身上快速飞散开去,但他却甩开了古见刹的手,紧张地问:“鹤眉呢?” 古见刹愣了一愣,许久道:“我以为你是为我而来。” 此时地宫中的渊底一阵啸响,有条火焰往上直冲,但力不从心,快到达塔中时又破散跌了下去。平笙认得那火红刺目的颜色,几乎不带犹豫便欲纵身下去!古见刹心中大惊,一手捞住了平笙的身体,斥道:“大汐将至!你下去就上不来了!” 平笙抬眸看了他一眼,突得笑道:“这不正是你期望的结局吗?”他说完身体一涣,迸成一片琉璃快速往渊底而去。古见刹手上一轻,正犹豫着,此时头顶又传来巨响,一瀑前所未有的汐光哗然压了下来。 萤光四迸,所过处几乎一片清明。“平笙!”他大喊了一句纵身而下,于半空解开白色的裟衣,将四散的金羽拢进怀里来。刚合上手,那汐光便追到了他的背心,一阵万刀贯穿般的剧痛,古见刹拢着平笙跌落在渊底。 过了许久,古见刹的身体才恢复了知觉,他从平笙身上翻转下来,倚靠在渊底的成堆的尸骸上,温柔着声音问:“你还好吗?” 平笙的身下压着一团红色的鬼气,袅袅不能成形,但看得出来精气仍在。他踉跄着站起来,高处的邪云已变得极淡,刚才的那一汐的佛气,几乎消散了整个塔中所有的妖魔精灵。但仍有汐光在不停地落下来,如大雨之后的余息,冲刷着最后一点邪氛。 平笙将那鬼气拢成一团,他觉得自己的精魂已散了大半,妖心也快枯竭了,但他还有气力回到塔中,在他死之前,他还想救这只流魅。 “和尚……我想通了……我愿意做一只妖……死在此处,但求你放过鹤眉……”他走到古见刹旁边,伸手想扶起他。但他的手指才触到古见刹的胳膊,古见刹的整条手臂便如沙土般散落开来。 他的白衣早被染成了鲜艳的血色,那沙化的身体落在四处,如细细的红玉石闪耀灼目。 平笙如遭重击般愣了一下,喃道:“和尚……” 古见刹与他四目相对,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突然伸出手,揽过平笙的脖颈,凑上前去与平笙唇齿交接。 平笙觉得这吻漫长如一世之久,分开时,整个口腔都是古见刹的鲜血的甜香。 “你走吧……”古见刹放开手,说着多年前一样的话,“不要再回来。”他起手,用身体里仅剩的佛力托起平笙,一掌将他往高处送走了。 平笙低着看他,最后消失在塔顶水蓝色的光芒中。 他能感受到平笙的气息在地宫的表面停顿了一会,尔后便离开了。 佛汐的余光还在往他身上零落而来,如淅沥不停的冬雨,刺痛着他将要消散的身体。 倚雪只揖风,迷花不侍佛……平笙……若有来世。 他在一片黑暗中慢慢闭上眼睛,在将要沉睡去时,突有温柔的稚羽从高处如雪花般飘落,他半阖着眼睛抬头望着,如身坠圣洁的梦境,那白羽不停地落,直在地上铺出厚雪似的一层,将古见刹的血衣都温柔地拢住。 从那雪厚里慢慢现出平笙的身体,华彩尽去,一身霜白,他微笑着倚到古见刹身旁来,道:“我累了……不想再走了……所以回来找你。” 平笙道:“我心甘情愿。” 古见刹分辨不出这是不是梦镜,于是用最后的气力唤了一声“平笙……” 平笙的发丝动了动,垂落在他胸前,轻轻应了一声。 汐光仍在下,如春雨温柔。 ! 禁色 荷包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