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遥》 分卷阅读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 ? 书名:星河遥 作者:月临 缘起不过一场联姻,你未视我如珍宝,我亦非无你不能活。 却不想,万里嘉州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自有你宏图伟业,我亦以我之能倾心相助。 只是,谁知那少年的出现,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故?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宅斗 恩怨情仇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云涯,任婉(任初雪) ┃ 配角:赵临雍,薛茗,令仪 ┃ 其它: ☆、楔子 ?  六合之中,中土之外,有桃源曰嘉州。四周皆山,唯东南山阙通中土。外患几无,世繁华,故曰桃源嘉州。 《嘉州旧事》 自中土往西北,越长城,逾千里,有山阙通嘉州。 浮世倥偬,隔了千百年光景,桃源嘉州已化为西北的大漠黄沙,随风而去,踪迹全无。 然而,百年浮世,所有繁华兴衰,却在一阕阙悠长吟哦中传唱千年,不曾断绝。? ☆、第一章 ?  二月出头,尚未回暖,帝都郢城内家家户户都还时刻紧闭门窗抵御春寒。然而初十这日,申时刚过,人潮纷纷涌上街头,整条玄武大道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人潮拥挤,道路两侧的士兵辛苦维持着秩序,将大道中间留出空来。 士兵虽维持秩序却绝不伤民,端是训练有素。道路两侧房屋建筑屋檐都以红绸装饰,而玄武大道更是用一张完整的红毯从街头扑到街尾。原来今日正是安靖侯长子顾云涯与帝都首富长女任婉的大婚之日。这般十里锦铺红妆,当真是羡煞不少寻常女子。 远远听见有欢快乐声传来,百姓们纷纷探出头来,想要见识见识这场规模宏大的贵族与巨富的联姻。不多时,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行到近前,平素帝都内最为宽广的街道此刻也是极为拥堵,迎亲队伍行得极为缓慢。 铜锣双喜,唢呐震天。新郎官一马当先,一路作揖向路人致意,身后的八抬大轿上缀百鸟朝凤金雕,轿帘却只别在一旁并不放下,只垂下大红如意流苏,帘内新娘形状若隐若现。迎亲队伍所过之处,即有顾家小厮并喜娘向众人散发喜糖并钱铢,引得众人哄抢。 任婉端坐在轿中,虽然任顾两家相隔并不算远,但这番折腾下来也觉有些疲惫。听着轿外的热闹嘈杂,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心中却一直浅浅萦绕着一丝期待。一愣神间,轿子竟然已经稳稳落下,炮仗的声音震耳欲聋。扶住喜娘伸过来的手,任婉小心迈开步子下轿,却听得司仪的声音响起“火盆辟邪,新娘亲跨,方可入门”。 任婉心下一惊,正迈出去的步子就顿了顿,嘉州民俗火盆本该是摆在院内,由轿夫直接抬轿跨过的。此刻顾家不仅要求她亲自跨过这火盆,更是将火盆摆在了大门之外。任婉心下难堪,不知如何进退。犹豫之间,突然感到身子一轻,竟然被人背了起来。灼热之感一掠而过,已是轻轻松松地跨过了火盆。任婉心下一暖,并不作声。 好在接下来顺顺当当地行完了拜堂礼,任婉一个人在新房之中静坐,等着日暮的降临。回想起这次联姻的始末,任婉不由在心里哑然失笑。想当年,一向安定的嘉州竟然出现了皇子争储局面,时任禁军统领的先继皇后之兄赵朔铁腕风云,凭手中兵权扶外甥皇七子即位,是为奉光帝。却不料奉光帝即位之后,日日沉迷于歌舞声色,不理政事多年。而赵朔因扶保新皇有功,一时晋封为护国将军,成为帝都炙手可热的权柄人物。 同时,整个嘉州各方势力庞杂,西有抚远将军镇守康城,东有护国将军掌管帝都。三大贵族更是明争暗斗,分别是已有百年基业的安靖侯府顾氏和威烈侯府林氏,以及因先皇贵妃一人得道全族光耀的皇戚魏氏。更有四大富商,西有康城钱氏与邺城文氏,东有安城赵氏与帝都郢城之内自己的母族任氏。 而三年前,顾氏因卖官鬻爵被林氏与护国将军赵朔查获证据,全族广受牵连,几年下来已有势微之势。与此同时,父亲已近天命之年,膝下仍只自己与幼弟,是以迫切寻求朝中权势庇佑,以期为自己百年之后任家的发展大计扫除障碍。阴差阳错与势力盘桓中,自己与顾云涯的姻亲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思绪飘忽许久,忽听得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来人在任婉身前顿住了脚步。喜帕被轻轻揭开,任婉抬眼,一眼看去,眼前的男子虽然一身红袍,但出尘气质自显,虽不张扬却也过于冷淡。 而顾云涯也看向眼前的女子,一身大红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绾着一个双刀髻,上戴五凤朝阳缀玉紫金珠冠,下缀红玛瑙流苏耳环。浓装打扮下的任婉,仔细看去,算不得倾国之姿,眉眼却也精致,反多了几分清秀。 见顾云涯注视着自己,任婉不由微微低下了头。顾云涯自觉失态,将喜帕叠好放在一旁,这才说道:“今日实在抱歉,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安排。实非有意让你难堪,抱歉。” 任婉心下猜到几分始末,起身微微一福,只淡淡道谢:“多谢。”并不打算多说几句。 顾云涯取过酒壶,边斟酒边说道:“听岳父大人提起,你性子温婉安静,怕你不喜欢,所以没有安排闹洞房。但毕竟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这杯合卺酒,还是得喝。” 任婉也不拘谨,伸手接过顾云涯递过来的杯子,顺从交杯一饮而尽。顾云涯笑了笑,略带涩意:“今日折腾一日了,你早些休息。”说完亲自上前,将喜床上的各色果子收到果盘中,这才又抱起一床被子,顺势就扑到了地上。 任婉默默看着,并不上前搭手,也不说话,反倒是重新坐到了床榻之上,眸子里无波无澜。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云涯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向任婉,精致容颜看不出来半分喜怒哀乐。也不恼她言语无礼,只说道:“你放心,我既同意了这门婚事,无论如何,我自然会护你一世周全。” 任婉“呵”地一声冷笑出声,“是么?顾大公子,是我任婉配不上你?还是我任家配不上你顾家?”极难听的话,从任婉嘴里说出来,倒不觉得不妥。 顾云涯笑笑,却并不多做解释:“你不必多想。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顾任联姻无非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什么。至于耽误你,我很抱歉,我只能保证,无论以后如何,你永远是我的妻。” 任婉冷哼一声:“顾云涯,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顾云涯一愣,摇摇头:“未曾看过庚帖。” 似是预料到了这样的回答,任婉面色不改,淡淡道:“顾云涯,你记好了,你眼前这个人叫任婉。虽然云涯公子风流自由惯了,可连自己妻子的名字都记不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 住,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好,我记住了。”顾云涯应道。 *** 翌日清晨,顾云涯早早起床更衣出门,也未跟任婉交代什么。好在任婉礼数不缺,早早梳洗完毕,由房中领事丫头永妍带着去向大夫人请安。却见永妍带着她绕过了正房,原来这大夫人并不与安靖侯同住在正院之中,只在东边又开了一座小院,名梳霞院。 永妍带着任婉穿过垂花门,即见几间小厅,立时就有丫鬟过来回道:“大少夫人与永妍姐姐稍等,这就去向夫人通传。” 一会子功夫,方才的丫鬟复又回来,道:“大少夫人请。永妍姐姐,大夫人请您也一同进去回话。”丫鬟领着穿过游廊,进得院中正厅,低声回禀道:“大夫人,大少夫人过来了。” 任婉忙照着新妇入门规矩,恭恭谨谨向着大夫人行了跪拜大礼:“见过婆婆,婆婆吉祥安泰。” 大夫人却置若未闻,任婉不敢自作主张,只好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敢起身。许久,大夫人才问道:“大公子去哪儿了?怎地今日没有过来?” 任婉如释重负,忙答道:“大公子今日一早即出门了,”话未说完,就被大夫人生生打断,“我有在问你吗?” 大夫人声音不大,但做惯了家母的作风,话中不怒自威,任婉忙将头忙得更低,额上已是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只听永妍在一旁答道:“大公子今日一早即出门了。”分明是同样的回答,大夫人却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今日倒是怪异,连早安都不过来请了。” 话音刚落,任婉虽低着头,却感受到一股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大夫人竟是直接问道:“可是你昨夜没将大公子伺候好?” 任初雪耳刮子一热,大夫人一个世家望族的主母,却当着如此多的下人问这般问题。任婉觉得屈辱却不敢造次,但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将头埋得更低。 见任婉这般反应,大夫人心中疑惑,面色更是隐隐恼怒,吩咐道:“墨染,你跟永妍去,将昨夜洞房内所有物件都取过来。” 领事丫头墨染应了一声“是”,便利索地带了下人下去。不过盏茶功夫,就见丫鬟鱼贯而入。世家大族规矩极好,十几个人同时进入一间房间,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墨染挨个清点着收回来的东西,向大夫人禀报:“喜秤,摆放位置动过。” “喜帕,叠好放在桌上。” “合卺酒,少两杯分量。” “喜服,大少夫人的整齐叠好放在床头,大公子的不见踪影。” 说到此处,墨染有意无意顿了顿,再接道:“床单,未见红。” 话音刚落,跪在下首的任婉清晰地听到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向永妍问道:“大公子昨夜宿在何处?” 永妍见势不妙,连忙跪下回禀道:“夫人恕罪。昨夜,昨夜大公子说大少夫人可能不喜热闹,所以不让下人们进新房,房内情形奴婢们不知,但大公子昨夜的确没有出过新房。” 短短几句话,虽然没有针对新主子,但却是干净利落地将自己的关系撇清了,任婉心中暗叹,这安靖侯府果然不简单,单单一个长房的丫头就已经如此,更何况上首的这个大夫人。 刚想到此处,大夫人吩咐道:“所有人等,将东西复位,不能让大公子知道。还有,今日之事,若有一言半语传了出去,你们都知道规矩。”大夫人声音威严,不带温度,所有侍女依次退下,房内顿时只剩下了大夫人、任婉和墨染三人。 大夫人吩咐道:“抬头。”任婉这才敢将头抬起来,便听到大夫人说道,“模样倒也还标致,只可惜是个商户的女儿家,可惜了。” 听得此言,任婉并未出言辩驳,只安安静静跪着。膝盖已经有些发疼,但不敢妄动,也只得忍着。大夫人问道:“是你自己好好解释还是让我去问大公子?” 此话问得却是毫无转圜余地,虽是给了选择,但其实也就是没有选择。又不能说实话将罪推到顾云涯身上,任婉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小女无才无德,不招大公子喜欢,实在是愧对夫人。”不知不觉间,称呼已有“婆婆”换为了毕恭毕敬的“夫人”。 “哼,是么?”大夫人将信将疑,却也没法辨别真假,今日本也并未打算动真格,只当给了这个新进门的儿媳一个下马威,便一使眼色给墨染。 墨染得令,提尖了声音道:“新妇进门,向主母敬茶。” 见大夫人不再深究此事,任婉心中舒了一口气,但知大夫人定不会就此作罢,任婉接过墨染递过来的茶杯,茶杯滚烫,任婉吃痛却不敢松手,膝行上前,恭恭谨谨将茶杯高举过头顶,请安道:“儿媳敬祝夫人福寿康齐。”大夫人并不伸手去接,任婉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至茶杯上空热气少了些,量着温度合适了,大夫人这才伸手接过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吩咐道:“好了,下去吧。” 任婉如释重负,连忙再行了一个大礼:“儿媳告退。”刚退至门口,就听大夫人再度说道:“看你今儿个也机灵,该怎么做你该知道。” “儿媳不会让大公子知道此事的,夫人放心。”任婉并未回头,只低低答了这样一句就退了出去。 却没听见房内大夫人“啐”了一口:“虽然是巨富之家,但到底是小门小户,这般不知礼数。” 墨染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夫人,奴婢斗胆问一句,这与任家的姻亲,再怎么说也是各取所需,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大夫人却是一脸轻蔑:“说是各取所需,但你说是以任家去攀一个望族容易还是以安靖侯的声誉去找一个巨富容易?若不是因为郢城内单她任家一家独大,又要想办法让云涯成为世子,我怎么会容忍云涯娶这么一个女人,还做了正妻,这任家恁地不要脸……”? ☆、第二章 ?  这边永妍在房间里急得乱踱步,方才为了现在不受责罚,将所有罪责都明里暗里地推向了任婉,虽然任婉此时还是个新妇,但若以后大公子得夫人撑腰承袭了安靖侯的位置,那么眼前这个尚不起眼的新妇便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安靖侯府的家母,岂会容自己好过。想到此处,永妍坐立难安,忙起了身到院外墙根下等着。 任婉刚出了正院,就见永妍远远地迎了上来。方才短短几句话已让任婉对这个大公子房中的掌事丫头起了罅隙,但任婉也不愿失了礼数,白白落了一个心思狭隘的名声。 永妍疾步迎上来,关切道:“大少夫人可还好?” 任婉答得天衣无缝:“自是无事,在自家府中,去给大夫人请个安,能有什么事?你这话可是问得奇怪。” 永妍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任婉这一句话既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还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 击了她方才所为,又是在提醒她,方才大夫人才说过不可外传,若是出了大夫人的房门,再提起这事怕是已经犯了大忌了。心中涌过想法无数,但永妍立时接道:“大少夫人教训的是。永妍知错,以后不敢再犯。” 任婉不欲与她纠缠,忙提了步子往里院走去,顾云涯作为长房,住在正院里进东边的云起院,平时除顾云涯本人从正院通行外,其余人等皆需穿过再里进的后院,从后门的永昭巷通行。就是任婉,也只有每日晨昏定省才能经外边的正院通往大夫人院中。这样一来,出了大夫人院子,仍需走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自家院里。 因跪得太久,任婉膝盖隐隐作痛,走得极慢。永妍趁机跟上来,倒也不管任婉愿不愿意,伸手扶住了任婉的手臂,“大少夫人当心,可不要叫人瞧出来什么才好。” 任婉本想甩开永妍的手,听她这么一说,也知关键所在。顾家主宅是个硕大的四进院落,穿过垂花门往东便是大夫人的梳霞院,往西是二夫人所住的菱香院。再绕过安靖侯所居的正房,再穿过一道垂花门,与正院类似,东边是大公子的云起院,西边是二公子的罗浮院。大夫人二夫人不和之事帝都之人恐怕都有所耳闻,任婉自然也多少知道一点,这一路人多眼杂,任婉也就由永妍扶着,步子慢慢稳当了起来。 永妍问道:“大少夫人可有什么需要的?奴婢是大公子房内掌事,大少夫人新来,该准备的东西奴婢已经准备妥当,只不知大少夫人有何特别要求的?” 猜到永妍是为方才之事铺退路,任婉也不点破,反顺着接下去:“劳你费心,不知今后我房中有几个丫头?” 永妍答道:“大少夫人应是与大公子共用整个长房内的丫头的,不过按规矩,大少夫人您自己可以有两到四个贴身丫鬟伺候。”永妍眼角余光扫过任婉,却看不出任婉深浅,干脆直接问道:“大少夫人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任婉轻轻一笑,答道:“倒也不是。只是从家中跟来个陪嫁丫鬟,年纪还小,按规矩恐怕不能入长房房内伺候。” 明白任婉话中意思,永妍问道:“大少夫人所指,可是那位叫令仪的小姑娘?”见任婉点头,永妍笑道,“大少夫人只管放心,这点小事,奴婢自能办好。” “如此,就劳烦了。”永妍将任婉送回房内,也就下去安排令仪的事了。 新房之内自是没有伤药,任婉也不敢声张,只传唤丫鬟上了一盆清水。任婉将裙裾细细掀起,膝盖已经红肿一片,任婉用帕子沾了清水细细地敷在膝盖上。二月天里,冷水奇寒入骨,任婉疼得直吸了一口冷气,但依然咬牙将两个膝盖仔细地敷了敷,这才将衣裳整理好。 远远见令仪过来,任婉心下欣喜,但碍于永妍在一旁,也不表示什么。永妍也知趣,行了个礼径自下去了。令仪这才“扑通”一声跪下:“姑娘。” “快起来。”任婉伸手去扶令仪,膝盖一吃痛,却生生忍住,没有出声。 原来这令仪是任婉生母清河身边的人,四年前清河夫人过世之后,就一直跟在任婉身边了,至今已有四年,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因着清河夫人的缘故,格外亲热些,任婉一向将她不错,此番嫁过来,也只带了她这么一个□□岁的女娃过来。两人自是叙话一番,暂且不提。 * 当晚顾云涯并未回府,虽大夫人明令禁止,但有关新少夫人入府备受冷落的留言还是渐渐在下人中传了开。 任婉也知悉一些,却并不去计较。待得任家接她回门的车队过来,任婉这才心头一冷。幼弟弘毅年幼,自是不会派遣他来,可任青竟然只简简单单派了管家过来。 管家投上拜帖,大夫人连看也没看,只传了句:“该回就回吧,规矩在那儿。但连个男丁都没有,路上可得小心。”字句都是不屑,任婉却生生受了,默默收了东西带上令仪上了马车,回门却是从角门上走的。 等绕至玄武大道上,马儿才欢腾了起来。令仪抱怨道:“姑娘,这老爷也太不上心了吧,回门这样的大事,怎么白白地让姑娘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呢?” 任婉笑笑,也不解释,只说道:“无妨,父亲在忙吧。家中确实没有男丁,总不能让父亲亲自来接。” 令仪毕竟还是小孩子,不明白其中关键所在,听任婉这么一说,也就没再多想,只是嘟着个嘴巴,蜷在马车里打璎珞。令仪手巧,打出来的璎珞活灵活现,任婉被吸引,也凑过头来看。 令仪问道:“姑娘喜欢什么,令仪帮姑娘打一个。” 任婉笑道:“活物倒是没有什么喜欢的,不如给我打架古琴如何?” 令仪嘴撅得更高了,胡乱打了几下,生气道:“唉呀,姑娘欺负我,古琴这玩意儿,虽然简单,可是打出来完全没有生气,不好看呀。唉呀,等我手艺好点了,再给姑娘打一个,姑娘可不许再欺负我了。” 见令仪这副模样,任婉也不由心头阴霾散去,笑了笑:“好好好,令仪什么时候会了什么时候给我打。” 正说话间,马车已稳稳当当停下,任婉下了马车,进门听下人说任青不在,就径直回了凝之阁,身后令仪抱着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头跟在后边。 晚间任青回府,这才过凝之阁来看任婉。听下人通传,任婉毕恭毕敬地起身迎至门口,躬身作礼:“父亲。” 任青忙伸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坐吧。” 立时有丫鬟上了任青最爱的普洱,任青细细呷了一口,这才问道:“顾家待你如何?” 任婉笑笑:“父亲可是听闻了什么风言风语?” 任青放下茶杯:“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两天也传不到我耳里,不过是管家说今日大夫人都不曾迎他进府,所以问问。” 任婉应道:“父亲既已知道了,那还有何可问的?” “果然是真的。”任青叹了口气,接道,“婉儿,莫怪为父狠心,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拥有万贯家财,但毕竟手中无权,无论如何这些名门望族是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的,好在如今你嫁过去了,若是能……” 话未说完,便被任婉出言打断:“父亲可是要说,若是我能在顾家站稳脚跟,以后能成为安靖侯府的主母,那任家入仕就是很容易的事了。” 任青答道:“这是自然。” 任婉发出一声鼻音,才接道:“是么?父亲的美梦可做得太早了。第一,顾云涯不与我行房事,也不回房。第二,顾家主母怕是也瞧不上您这样的亲家。” 任青猛地拍桌而起:“你怎么这么跟你爹说话?” “爹?你有拿我当过女儿吗?你有把我娘放在眼里过吗?若非是你,我娘怎么会死?若不是丧事,你恐怕都不记得你有这个女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 儿吧?”任婉一连四问,语音是越来越高,情绪却并未有变化。 任青看着眼前的女儿,似是看着不认识的怪物一样,半天才道:“无论如何,我答应了你所有嫁过去的条件,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只能忍着。想办法在顾家立足,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任婉没有出声,任青自觉无趣,但还是问了句:“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 任婉应道:“不必了,已经向凝之阁的小厨房传过饭了。恭送父亲。”不耐任青再留在此处,任婉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任青脸上铁青一片,重重摔门而去。 门内,任婉却低声询问令仪:“慕容先生可过来了?” 令仪回道:“慕容先生没有过来,只派人过来传了话,说是姑娘要求监视的人已经到星云馆了,身边也已经安插好了慕容先生的眼线,有事先生会想办法向姑娘禀报的。” 任婉点点头,侧头看向鉴湖另一侧,那里,一座三层的小楼孤零零地伫立着。想着任青总算没有食言,纵使万般割舍不得,但为了攀上顾家,还是同意了她这样的条件,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浅笑。? ☆、第三章 ?  十五这日大早,任婉早早收拾完毕,带了令仪复回顾家。第一件事,便是赶着去给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些,听说是晚间要会见贵客。任婉也并不多想,依旧是恭恭谨谨行了跪拜大礼:“夫人安泰。” 大夫人双眉一挑:“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回门回得便不想再回婆家了?” 从任家到顾家,虽然不远,但一个在靠近宫城的地方,一个在靠近外城的地方,本来今日未免大夫人责难,任婉出发得便要格外早些,却不想还是免不了一番刁难,只得答道:“儿媳考虑不周,误了时辰,还请夫人责罚。” 大夫人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道:“无妨。新妇入门不懂规矩也是常有的。你且将这些经文拿去抄抄,静静心,勿把那些浮名浮利蝇头小利的市井心思带入了我顾家门。” 话音刚完,墨染便递上厚厚一沓经文,粗略一看,约有百来篇。任婉尚未答话,又听大夫人说道:“下月祭祖之前,抄满一百遍送过来。” 任婉接过经文,细细问道:“不知夫人可有其他要求?”大夫人并不回答,任婉自觉无趣,施施然行了退礼,往后院退去。 却不想刚进后院,就见一男子远远走过来,任婉本不欲理会,但仔细一想,后院之中如何会有男子出入。果不其然,就听男子道:“长嫂留步。” 知道来者身份,任婉将手中经文递给令仪,令仪虽年幼,却也乖巧,不声不响接了经文往一旁走去,到听不到二者谈话但可看见的位置这才站定。 任婉报以礼节性的一笑:“二弟?” 顾云风举手揖扇,宝蓝衫子使得任婉心情倒是愉悦几分,一笑竟有几分偏偏佳公子的样子:“冒昧叨扰嫂嫂,嫂嫂勿要见怪。” 任婉问道:“二弟见外了,不知二弟有何事?” 顾云风道:“弟弟久未见到大哥,不愿兄弟感情生疏,所以想在罗浮院设个小宴,请大哥过来一聚。” 任婉看了一眼日头,道:“既是如此,二弟直接找你大哥即可,何必多此一举呢?” “嫂嫂可是有所不知。”顾云风一笑,“大哥平时长年都不在府中,此番怕是特意为了与嫂嫂成亲才回来的。” 任婉余光瞥了一眼顾云风,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又如何?” 顾云风道:“大哥对嫂子可是上心呐,按祖制的话,大哥与嫂嫂这场婚事的规模可是逾矩了,还是大哥特地求了父亲,向圣上特请的十里红妆。否则,寻常女子,帝都之内,天子脚下,不得诰命,哪来如此殊荣?” 任婉听他此话,想必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但却猜不透他话中意思到底几何,不欲让顾云风把话套了去,任婉闭口不答。顾云风却只笑笑,将话题岔开:“嫂嫂想必听过侯门深户兄弟阋墙的故事,但愿嫂嫂能给我和大哥一个机会,好好聊聊感情。” 任婉不解其意,仍是问道:“你为何不自己跟他说?” 顾云风拱手作礼:“个中关系,嫂嫂虽不清楚,但也可以自己想明白一二。有劳嫂嫂,二弟告辞。” 待得顾云风的身影消失在西院之后,任婉仍是愣愣地,尚未明白其中厉害,只好按下心中不耐,向院内走去。 * 戌时过了,任婉这才传了晚饭,随意扒了几口就命人撤了下去,自己点一盏灯,依旧伏在案前仔仔细细地抄写着经文。离下月的祭祖不过二十来天的时间,大夫人给的经文却足足有一百篇,若是装订成册恐怕一本都装订不完。心知大夫人有意刁难,任婉也不敢掉以轻心,一笔一划皆是工工整整,簪花小楷写得极是好看。但这样一来,速度却也慢了下来。 令仪看不下去,细细挑了灯芯,又将灯盏往任婉跟前移了移,劝道:“姑娘要不歇会儿吧,时间想是还来得及的。” 任婉却只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大夫人的意思可不能违抗,要早日抄完才好。” 到底还是小孩,令仪不忿:“可这都亥时三刻了,姑娘也该歇着了。大夫人再怎么不讲道理,也不能不管姑娘的身子骨啊。” 任婉伸手轻轻拍了拍令仪的头:“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再抄一会儿就睡。” 令仪虽心疼任婉身子,但也知无法,只好问安告退。却不想刚刚开门就碰到一男子进院往正屋来,脑袋瓜子快速一转,知是顾云涯,忙要请安,却见顾云涯摆手示意,便将门开着就赶紧往外退去了。 顾云涯走至起居室门口,见灯火依旧通明,不由诧异,在门口定住脚步往里看去。任婉坐在梳妆台前,想是已经简单洗漱完毕,发髻上首饰已卸得差不多,穿得也单薄,正提笔细细地写着什么东西。 想是光线太暗,眼睛吃痛,任婉放下手中的笔,细细揉了一下眼睛,这才准备提笔继续。一抬头,眼角余光扫到门口的顾云涯,遂放下笔站起身来行礼:“公子。” 顾云涯伸手示意:“免了。”这才进屋,“你我以后不必如此生分,毕竟是夫妻,叫外人听来如何笑话。” 任婉自然而然接过顾云涯解下的斗篷,深夜寒凛,斗篷上都还沾染着丝丝寒气:“那我该称呼公子为什么?这一声‘夫君’怕是公子也不愿听到吧。” 顾云涯叹口气:“我知你定会介怀,哪有女子能接受这般对待?可我,暂时,真的做不到。实在抱歉。” 任婉一笑,灯火掩映下却是笑得粲然,“既然如此,叫什么又有何区别?我爱叫你公子那是我自己的事,你若要叫我什么,那也无妨,我不介意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 。”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一丝难过,也看不出一点懊恼。 顾云涯心知罅隙已生,短时间内怕是也难以转圜,所以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道:“有件事还是要跟你说一下,父亲要我去康城那边一趟,最近西边不太太平。加上来回脚程,可能需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哦?”任婉冷冷一笑:“西边不安定不是也应该是圣上和护国将军该操心的事么?不知顾家着急什么?” 顾云涯忍不住怒气:“任婉,对不起你的人是我顾云涯,顾家待你怕是没有出格之事吧,你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任婉也不辩白,只道:“公子既要去三月之久,那我可否搬去东厢那边住几日,这正屋冷冷清清,倒不如暖阁那边来得好些。” “你既已是大少夫人,纵府中大事做不得主,这云起院中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也该由你来当家,我明日吩咐永妍过来同你交接。”顾云涯道又拿起斗篷,“夜已深,你早些歇息。我后日早上就要动身,这两日还需准备些东西,就不回院里了。” 任婉迟疑一会儿,还是道:“稍等。” 似是意外任婉会叫住他,顾云涯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何事?” 任婉道:“二弟有话让我转达,说你多年不在京中,不想兄弟生分,此番你回来,想同你聚聚。” 顾云涯问道:“你见过他了?” 任婉未及多想,答道:“今儿个从梳霞院回来的时候,倒在墙根下见着了。” 顾云涯沉吟一会儿:“也好。我明日去同他叙叙。不过,你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妙。各自院中好生过活,可不要让别人生了闲言碎语。” “无外乎是在正院墙根下与自家弟弟说了几句话,能有什么闲言碎语?”任婉只笑,笑里神色辨不太清,但看得顾云涯愣地不舒服。 顾云涯解释道:“你刚进门,家中许多事情你并不清楚,母亲与二夫人的恩怨,我不便与你多说。云风又生性浪荡,你自己要小心为妙。我不在,很难有人能为你说话。” 任婉这下心下明白许多,也不再赌气,只道:“原是如此,我会留意,多谢。” 顾云涯自披上斗篷,往院中去了。? ☆、第四章 ?  翌日清晨,任婉早早到梳霞院向大夫人请安,却难得见顾云涯也在。大夫人今日一身家常装扮,却仍是气质雍容,眉目间仍见精致,可想当年风采。 大夫人拉了顾云涯在一旁嘘寒问暖,今儿个心情倒是格外的好,见任婉进来,竟是主动打了声招呼:“这么早就过来了。” 任婉虽然心知若不是顾云涯在,大夫人想要上演一番婆媳和睦的戏码,只怕此刻又是刁难了,但嘴里却仍旧是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道:“今日仍是起晚了些,万望夫人不要见怪。” “夫人”二字一出口,任婉瞬间觉到两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一道炽热愤懑,皆是不满,另一道却带了几分探询与疑惑。 大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讪笑道:“快起来快起来,怎地还这么生分,虽说才嫁过来,但好歹也有些日子了,这样可不好。” 任婉慢慢起身,浅浅一笑:“是儿媳无礼了,婆婆莫怪。”简短一句却是将场子圆了回来,明显感到气氛一松。 顾云涯对任婉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跟母亲说。”任婉行了退礼,正到门口,却听顾云涯接道:“在院门口等我。” 见门被带上,顾云涯这才道:“母亲,儿子这一去又是三月,不能尽孝跟前,是儿子不孝,但愿母亲保重身体。” 大夫人想是被儿子的孝心感动,眼里隐隐有了泪意,嘱咐道:“你这孩子总是收不住心,这些年总不在身边,我也惯了。只是,这次是你父亲派你过去,意义又不同些,山高路远的,康城那边条件又艰苦,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顾云涯道:“儿子知道,母亲莫要担心。” 大夫人仍是放心不下,接道:“眼下去康城,可要与张守将军好好增进增进感情,你之前游历的时候本已认识他了,如果能与他成忘年交,以后行事也要方便多了。” “母亲。”顾云涯不耐,隐隐加重了语音,似是责备,“母亲您明明知道儿子不爱那些事,以后的事不管怎样由父亲决定就是了。” 大夫人被顾云涯这么一堵,心情不快,却还是道:“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些年你父亲再没有踏进过这梳霞院一步,你若不当世子,只怕以后我们母子都没有在这府中的立足之地。” 顾云涯劝慰道:“母亲可是想多了,父亲这些年虽然不怎么过来,可哪件珍稀物什不是先往这边送的。更何况,母亲是皇上钦封的一品侯爷夫人,西院的能拿您怎样,母亲莫要多心了。这些事,儿子暂时还不想理。” 见劝不动儿子,大夫人心中隐隐有一丝埋怨,却也只得作罢:“也好,那你保重。” 顾云涯本来要走,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接道:“母亲,还有一事,儿子想跟您说一下。” “任婉虽然只是商户女儿家,儿子知您是看不起的。可一则,与任家的亲事都是双方家长点了头才成事的,您若是不喜欢,一开始大可不必答应,既然答应了,任婉嫁过来,您不喜欢也不要为难她。二则,任婉虽只算是小家碧玉,但却温婉贤淑,儿子很喜欢她,母亲不要为难她。” 大夫人问道:“可是有人向你嚼了舌根?” 顾云涯道:“没有的事。这几日我都不在府中,只是觉着任婉实在有些怕您,不应该这样的。” 大夫人心中猜忌平静了几分,这才道:“我是替你委屈,若不是和任家结这门亲事对顾家有利,可以讨你父亲欢心,我也不愿让你取这样人家的女儿。不过,当初西院那边争得紧,若不是拿出你嫡长子的身份压了他们一头,只怕此刻她也是人家的媳妇了。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她不犯大错,我不针对她就是了。” 顾云涯安心些,这才告退:“母亲,家和万事兴。儿子希望回来的时候能见东边两院和睦些,咱们一家人也能在一起好好吃个团圆饭。母亲珍重,儿子告辞了。” 顾云涯出门来,经抄手游廊至院门,远远见任婉站在院门口等着。与成亲那日不同,今日的任婉打扮得格外清淡些,一身天水碧的裙裳,全身上下不见什么首饰,随意挽了一个凌虚髻,一支蝶恋花钗子随意斜插在发间。简简单单站在那儿,倒仿若是画中出来的仕女。 顾云涯看了看日头,辰时过来,这会子竟然已快近隅中了,心中略觉愧疚,上前道:“久等了,和母亲多说了会子话。可冻着了?” 任婉手已被冻住,却还是摇摇头:“不碍事,一会回院里抱抱手炉也就暖和了。”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 虽如此说,但顾云涯却是不容分说地拉过任婉的手,将她的手护在掌心,又仔细哈了几口热气,待感觉到任婉的手慢慢回了些温度,这才放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梳霞院的门。 回廊下,大夫人却是看着两个离去的背影,喃喃叹了口气:“看来云涯还真是蛮喜欢任婉这丫头的。墨染,一会找人去大公子院里传个话,那经文,让她不用抄了。” 出得院门,两人并行,顾云涯问道:“这几日,母亲可有亏待你?” 任婉道:“不曾。你莫要误会,只是觉得大夫人这样的人,气象威严,所以格外怕她些。” 听得这般回答,顾云涯心下明了,却仍是道:“你不是这样的性子。更何况,你即使是现在,也是称她夫人。”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正院到了后院,顾云风已是一直在此迎着。见顾云涯与任婉二人进来,忙招呼道:“大哥大嫂。” 顾云涯问道:“怎在这儿等?天寒地冻的。” 顾云风答道:“大哥一早派人来传话说今儿晌午要过来,又听说大哥去了梳霞院,所以就在这儿等着了。” “也好。”顾云涯对任婉道:“那你先回去吧。” 任婉正提步要走,却听顾云风道,“大嫂既然也在,那不如一同去小弟院中聚一聚吧。” “也好。”任婉正要婉拒,却听顾云涯直接应了,“你刚过来,多与府中众人接触接触也好。”后一句却是对着任婉说的。 顾云风突地鼓起掌来:“大哥大嫂才刚成亲今日,就这般伉俪情深,可看得小弟羡慕啊。大哥这么多年连侍妾都没有一个,得了一个妻子这般珍惜,真是羡煞众人。” 顾云涯也不管他的打趣,只道:“哪像你,罗浮院中怕是满是绝色佳人了。”说罢,携了任婉跟着顾云风到了罗浮院。 佳肴满桌,小酒一盅,顾云风就要给二人斟酒,顾云涯却伸手拦了:“喝酒伤身,我俩喝就醒了,你嫂子就不必了。” 顾云风收了酒壶,“这喝酒也暖身呐,嫂子喝点也好。” 顾云涯还要再拒,却听任婉接道:“喝点不妨事,劳烦二弟满上吧。” 顾云风豪爽一笑:“嫂子果然与那些深闺女儿家不一样,大哥能娶到大嫂,可是羡煞弟弟了。” 此话不知是褒是贬,任婉不接话,顾云涯接道:“自然。能娶到你大嫂,也是我的荣幸。”此话一出,暗暗影射了当初顾云风一心想娶任婉却没有娶到的事实,顾云风也不好再接话,传了舞女上来献舞。 任婉仔细看了看,上前的舞女个个都是容貌绝佳,当先的领舞者更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抹红唇更是夺人眼球。 顾云涯问道:“二弟院中这批舞姬可是从中土过来的?” 顾云风举起酒杯品了品,这才答道:“大哥游历四方,见识广博,果然不一样。的确是中土江南那边的人,个个柳腰纤纤的,可是把弟弟勾得魂都没了。” 听他如此轻薄话语,任婉微有不屑,正欲寻个借口离席,就听得“嘣”的一声,亭台后边乐师的弦断了,歌舞骤停。乐师是个女子,看样貌也不过二八年华,琴弦断裂手指也跟着受伤,受伤鲜血如注,却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二公子饶命。” 顾云风眼中怒色不可遏制,下令道:“如此败兴,拖下去杖毙。”立时就有家丁上前拉了乐师就走,乐师已经吓得不能动弹,被家丁直接在地上拖行,前面的舞姬也是一个个胆战心惊,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更不敢为乐师求情。 任婉看不下去,阻拦道:“二弟行事也太随意了些,不过是断了根琴弦而已,何苦就要取人家性命。” 顾云风却道:“阻了主子的兴致,可不就该死?”眼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凤目上扬,直勾勾地看着任婉。 见顾云涯并没有要插话的意思,想是不愿意与这个弟弟有过多牵扯,任婉只得道:“既是阻了二弟的兴致,那不如,就让嫂子来代替这乐师弹奏一曲吧,若是二弟有了兴致可否给嫂子个薄面,饶了这乐师一条性命。” 似是没想到任婉会如此提议,顾云涯与顾云风两兄弟同时转头看着任婉,顾云风饶有趣味地笑了笑,道:“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停,上琴。” 任婉敛了裙裾,走到亭中方才乐师的位置落座,地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任婉心头一跳,却还是看了一眼侍女呈上来的琴,是上好的焦尾琴。任婉敛了敛广袖,微微低头示意,随意一拨,琴音就泠泠流淌出来。 乐声平和,并不带太多情绪,却没来由地使人心头一舒,曲声回环,跪了一地的舞姬似乎渐渐缓了颤抖,顾云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任婉,顾云涯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是不关心,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瞥过,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考量与怀疑。 任婉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抬手,一勾弦,每一缕琴音都如诗,每一个动作皆如画。 一曲毕,顾云涯似仍未回过神来,顾云风却鼓起了掌,掌声清亮,“没想到大嫂琴技绝佳,竟叫我等俗人如闻天籁。”说罢转头对着顾云涯,“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顾云涯这才接道:“的确,如闻天籁。”任婉闻言,低头示意,款款起身,回到这边席上来。 顾云风吩咐道:“既然如此,罚俸一月,不再追究。还不快谢谢大少夫人?” 乐师闻言忙不迭叩头:“谢谢大少夫人,谢谢大公子和二公子。” 见舞姬和乐师忙不迭地散去,顾云涯这才缓缓道:“二弟,我明日就要动身去康城了。” 顾云风一愣,随即恢复自然,举杯道:“都说成家立业,果然一成家就想着立业了,只可惜大嫂新婚燕尔就要独守空房了,可惜可惜。” 顾云涯与他一碰杯。一饮而尽:“倒也无妨,三个月就回来了。”说罢淡淡道,“这也叙了这半日了,我跟你大嫂也该回去了,等回来再聚。” 顾云风道:“也好,恭送大哥。”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顾云涯这才与任婉出了院子。 任婉问:“你不高兴了?” 顾云涯道:“没有,我的妻子如此善良,对一个乐师都如此怜惜,今后院子里应当是和气一团了,开心都来不及。” “可你脸上明摆着不高兴。”任婉不依不饶。 顾云涯不耐,猛地提高了声音道:“他顾云风是什么人,岂值得你自降身份去为他抚琴作乐?” “是不值得。”任婉道,“可你为何不肯出手相救,王侯之家就可以随意取人性命吗?只道深宫内院吃人不吐骨头,没想到安靖侯府也差不多。” 没想到任婉会这样一问,顾云涯被噎住,好半晌才道:“平素也不是这样的,今日不过是因着我在他才会这样。若我出手,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 势必欠他一个人情,我却一向不欲与他有过多交集,所以不曾出言相救。” 任婉并不理会她的回答,到了门口,顾云涯道:“我就先去书房准备了。一会子叫永妍过来与你交接,你得学着当家。”见任婉并不回答,又道:“这三个月,你自己珍重。” 任婉见他往书房的背影,蓦地想起成亲那日那个宽厚有力的肩膀,低低地说了一声:“你也保重。” 顾云涯身子顿了顿,不知听没听到,不回头地往书房去了。? ☆、第五章 ?  任婉午间小睡刚起来,令仪就上前回禀:“姑娘,永妍姐姐已在外边等候多时了。” 任婉一边往发上特意插了一支金步摇,一边吩咐:“唤她进来吧。” 永妍进门行礼:“见过大少夫人。” 任婉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永妍,模样也算出挑,打扮却是逾了矩,虽是院中掌事丫头,但发饰却也满是金银,听闻当初是大夫人选来给顾云涯做填房的,奈何顾云涯生性自由,不常在府中,这才提了起来做掌事丫头。 任婉也并不唤她起身,只问道:“你在这院中多久了?掌事多久了?” 永妍答道:“奴婢被指过院中来已经五年了,做一等丫头已经三年了,提作掌事丫头却是一年前大夫人提的。” 一句话简简单单,却明明白白告诉任婉,两年升一等丫头,又是大夫人亲自提点做掌事的,任婉唇角不易觉察地勾了勾:“原来也有这么些年头了,起吧。” 永妍这才起身,道:“大公子吩咐奴婢过来,说如今这院中有了大少夫人,有些事还要大少夫人亲自来掌管,让奴婢过来交接一下。” 任婉这才问道:“可有执笔丫头或小童?” 永妍答道:“有的。大少夫人可是现在就要通传?”任婉微微点头示意,永妍便向外间侍立的丫鬟一使眼色,立时就有丫鬟下去通传。 不多时,就有一小童和一二等丫鬟自带了笔墨纸砚前来,任婉也不急,细细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如今在哪里当值?” 小童和丫鬟互视了一眼,然后丫鬟先答话:“奴婢袖烟,如今在账房为师傅打打下手。”丫鬟答完,小童立即接道:“小的名叫墨宸,现今在大公子书房内当值。” 任婉问道:“哪个宸字?” 小童答道:“回大少夫人,宸宇的宸字。小的的名字是大公子赐的,不知是否有不妥?请大少夫人明示。” 任婉略一沉吟:“宸字可是越了规矩了,不过既是大公子赐的,那想来也不妨事。可见大公子倚重你,今后好好当值。”顿了顿,接道:“至于袖烟,我房中还差个执笔丫鬟,今后留在我身边伺候吧。账房那边,永妍你重新安排个人过去可行得通?” 永妍答道:“自然没有问题。”看了一眼墨宸和袖烟,才道:“怎地还不谢恩,愣着作什么?”墨宸和袖烟这才回过神来,忙叩谢道:“谢大少夫人。” 任婉挥手示意免礼:“接下来永妍说的每一句话你们俩都要记录下来,日后核对完之后装订成册,可记住了?”待两人准备好,这才对永妍示意:“可以了,你说吧。” 永妍这才道:“整个云起院中,共有丫鬟一百二十八人,其中一等五人,掌事一人,另大公子和大少夫人房中各两人,二等丫鬟十人,分别负责账房、厨房、盥洗、医药、针织;三等丫鬟四十人,在内院当值;其余四等七十三人,在外院当值。” “仆役小厮共四十九人,一二等共九人,主要负责大公子的起居外出。其中一等四人,一人在书房伺候,两人随行,另有一人是在账房当值;二等五人,无固定差使,随时听候大公子传唤吩咐。三等共二十人在内院当值,四等二十人在外院当值。” “但大公子吩咐,今后在二等仆役中调拨两人过来负责与大少夫人随行,护卫安全。” 任婉“哦”了一声,并不插话,墨宸和袖烟在一旁矮几上疾书着。 “院中的账务,是每月月初从正院账房直接拨到院里,平时开销用度不用再去正院支取,但每月月末各院账房需将本月用度汇总成册交至正院,再转由大夫人亲自核查。” …… 林林总总,永妍一个人絮絮叨叨接近说了一个时辰,任婉细细听着,基本并不说话。待得永妍终于说完,任婉示意房中众人退下,就只剩下永妍。任婉这才起身,拉起永妍的手,笑道:“姐姐这也站了近一个时辰了,坐下吧。”说着也不管永妍反应如何,径直将永妍拉到座位上坐下。 任婉道:“我初来乍到,这些东西都要慢慢学。所以院中钥匙都暂时不必交给我了,姐姐继续管着就是。”又看向永妍,“我也不知称呼什么合适,既然永妍姐姐比我年长,叫一声姐姐也不为过吧。” 永妍一惊,忙推辞道:“大少夫人这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岂敢与主子称姐妹的,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了,奴婢这人头恐怕就保不住了。这钥匙,奴婢更是不敢再保管了,之前是因为大公子这些年连妾侍都没有纳一个,所以才由奴婢代为保管。这眼下大少夫人进门了,自然是要该大少夫人来管的。” “无妨。”任婉不管她的推辞,说道,“人前我叫你名字就是,私下里我还是唤你一声姐姐吧。别再推辞了,嘴长在我身上,我要怎么叫你也没有办法。至于钥匙,还是你管着吧,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呢?” 见任婉坚持,永妍也不好再推辞,只心中对任婉的惧意少了一分,这才道:“如此,奴婢就先保留着这钥匙吧。等大少夫人觉着时机到了,奴婢再交还给大少夫人。” 说罢正欲告辞,又想起来一事,忙回禀道:“方才大夫人房里的墨染过来传话,说是让大少夫人不用再抄那经文了,好生休息。” “哦?”任婉吃惊,想是顾云涯的缘故,心下一暖,问道,“大公子可还在院中?” 永妍道:“大少夫人小憩的时候,大公子就已经出门了,说是事务繁多,今晚不回来了。” 任婉点点头,又听永妍道:“大夫人说,大少夫人您只带过来一个陪嫁丫头,还只这点年纪,房中只两个一等丫鬟怕是照顾不过来,所以指派了自己院中两个二等丫鬟过来,提作一等,伺候大少夫人,此刻正在院中等着,大少夫人可要见见?” 任婉心中一冷,虽因了顾云涯的缘故,不再让她抄写经文,可到底对她有偏见,说得好听是怕照顾不周,实际上不过是要派两个人过来监视罢了。而且还这般明目张胆,直接指到了她房中,但她还没有办法拒绝,只得点点头:“好。让她们进来吧。顺道也让那俩丫头进来一起见见吧。” 进来的两个丫鬟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二十来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8 岁的样子,已经换了一等丫鬟的打扮,见到任婉,恭谨地行初次见面的跪拜大礼:“见过大少夫人。” “免了吧。”任婉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首这人答道:“奴婢端芸。”右首边答道:“奴婢玉涵。” 可巧房中两个丫头进来见礼,任婉道:“这两位是大夫人指派过来的,以后你们四人在我房内,也各自好生认识。只一点,不管如何,和气最重要。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客气。还有,去收拾收拾东厢,大公子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搬去东厢住。”四人忙应了去找人收拾。 永妍知任婉倦了,也告辞走了。房内就剩任婉与令仪,令仪道:“这两个姐姐看起来倒是面善。” 任婉吩咐道:“令仪,你以后少跟这四人说话。虽说她们是一等丫头,但你毕竟与我更亲密些,不可自降了身份,见面称声姐姐,下来不可再深交。至于袖烟那个小丫头,倒是生得清秀,年纪也不大,大可与你玩到一处去,你日后多跟她说些话。” 见任婉交待得郑重,令仪也多少明白些其中厉害,毕竟端芸与玉涵是大夫人的人,而青绢与浅月却是顾云涯的人,说到底任婉房中还是没有自己的人。任婉留下袖烟,怕也只是看这丫头年纪还小,尚可□□,又机灵识字儿,不可多得。 令仪生了个心眼儿,便退下蹦蹦跳跳去找袖烟玩了。任婉也是真倦了,又在榻上眠了一会子。? ☆、第六章 ?  转眼间家祭已过,任婉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去一趟梳霞院,便不再出门,每日待在院中,将院里事务熟悉得差不多,也并不急着收回永妍手里的钥匙,仍旧由着她在明面上管着家。 任婉每日晌午后,会随意在内院外院转悠转悠,与当值的丫鬟仆役聊聊天,这月余下来,任婉在下人们心中的口碑和声望好了起来,下人们之间聊天偶尔也会聊到大少夫人平素待人亲热,当家之后不仅减了自己房中的开销,又给众人涨了月俸。 这日午间小睡起来,端芸正在伺候任婉洗漱,玉涵也忙着为任婉梳髻,袖烟跑进来禀报说:“二夫人院里的映画姐姐过来了。” 任婉吩咐道:“请她在客房坐一会吧,我马上就过来。”端芸和玉涵知道映画是二夫人院中的掌事,倒也不敢过多耽搁,手上加快了速度。 任婉翩翩然出现在客房,问候道:“麻烦映画姐姐大老远亲自过来,直接叫人过来传个话就可。” 映画忙起身行礼:“不敢当不敢当。见过大少夫人。” 任婉问:“可是二夫人那边有什么事需要我的?” 映画嗫嚅半天才道:“说来好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二夫人自家祭之后身上就一直不太爽快,心情也不大好。昨儿个,二公子去看二夫人的时候无意中提到大少夫人琴技很好,或可一曲解忧。二夫人觉着这话有几分道理,又加上大少夫人过门这么久,二夫人也只在家祭时见了一次,所以二夫人这才支了奴婢来请大少夫人,想劳驾大少夫人去一趟菱香院。” 摸不透顾云风母子卖的什么药,但一月多过去,自己确实也没有主动去拜见过二夫人,如今人家亲自遣人来请,再推辞可就显得礼数不周了。所以任婉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说道:“姐姐这话说得客气了,姐姐先回去回话吧,我马上过来。” 说完让袖烟去收拾了琴,便往菱香院中去。任婉走得不快,身后跟着六个人,倒也引人注目。这方才到了菱香院外院门口,就见映画迎了出来,道:“真是对不住大少夫人,二夫人身上不好,不能亲自出来迎接。”任婉忙道无事,跟着映画进了垂花门。 到得门口,任婉仔细一想,吩咐道:“端芸、青绢跟我进去,其余人外边候着。”这才跟着映画进了门,见二夫人躺在榻上,忙先一步见了礼,盈盈拜下身去:“见过二夫人。”二夫人忙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快起来。” 家祭那日旁支亲族皆到,人多眼杂的,任婉这才有机会好好瞧了瞧二夫人,顾云风已有十七八的年纪了,二夫人应当也三十过半了。但即使如今在病中,面上气色虽不好,但姿容仍旧不改,难怪安靖侯虽然年轻的侍妾不少,但平素仍爱来这菱香院,闲时听下人们嚼舌,听说安靖侯还会亲热地唤二夫人“柳娘”。 任婉问道:“二夫人这身子拖了多久了?可大好了?” 二夫人叹了口气:“府里府外也请不少大夫过来看过,却总不见好,只说郁结于心,需要宽心。可我这连症结都找不着,何谈宽心?” 任婉劝道:“许是那些庸医乱说也不定,二夫人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开心了身子自然也就好起来了。” 二夫人点点头,苦涩一笑:“说得也是。只是这再不好起来,侯爷恐怕也不愿意再来这院子了。” 任婉心中觉得凄凉,纵使为安靖侯生了儿子,然而还是只有倚仗着安靖侯的宠爱才能安身立命。一旦年纪到了,大夫人二夫人也都接连失了安靖侯的欢心,只怕天下女人都逃不脱这样的命运。但还是劝慰道:“二夫人宽心,这已经入春了,天气一好,身子骨自然也会好的。我来为二夫人弹奏一曲吧,但愿二夫人能喜欢。” 青绢搬了琴,任婉特意挑了一支欢快的曲子仔细弹奏,但却发现二夫人的根本没有听进去,想是心中杂念太多,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对她毫无意义的曲子罢。任婉无奈,缓缓停了手。 二夫人却突然凝了神,叹道:“一曲惊为天人啊,云风果然没有说错,这琴技帝都之内只怕难有人能比肩。” 任婉心知她不过是随口一夸,并不当真,也就不推辞:“难得二夫人喜欢,不胜荣幸。” 二夫人道:“映画,扶我起来。” 任婉不知二夫人意欲何为,就示意端芸和青绢上来收了琴和琴架。二夫人起身在柜子里边找着什么,好半天才找出一支镯子,道:“虽说云涯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可打小就讨喜。你第一次来这菱香院,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的,这支镯子是我素日最喜欢的,平时都放在柜子里藏着,这些你来,我看也适合这支镯子,但不如送给你了。” 任婉仔细一看,瞧出是一支凤血玉镯,纵然任家富甲天下,但家中宝库之中,凤血玉的东西也是极少的,忙推辞道:“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是二夫人最喜欢的,我哪敢横刀夺爱,二夫人好意,愧不敢受。” 二夫人却不管这许多,抓住任婉的手腕,就要将镯子往里送。任婉不欲接受,想推辞却又怕将病中的二夫人推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尴尬立在那儿任由二夫人将镯子替她戴上了。 二夫人瞧了半天,才道:“这镯子果然是要配佳人才行,我原本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9 说是要送给云风以后的正妻的,奈何这小子不争气,整日鬼混,不如送给你更好些。” 听得这话,任婉心里“咯噔”一下,端芸和青绢更是面面相觑,但无法,任婉只得道:“多谢二夫人抬爱。” 二夫人似是用力过度,身子又软绵绵起来,映画忙上前扶了二夫人回到榻上。二夫人以手扶额,道:“今日实在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再请你过来叙叙。” 任婉听得此话,与端芸和青绢辞了谢,出得门来。刚出菱香院院门口,任婉就将手抬起来看了看,这镯子是贵妃镯的样式,任婉用力往外褪也没能将镯子褪下来,只得作罢。 回到房中,任婉忙让丫鬟退下,只唤了袖烟准备了精油。任婉细细将油抹在手腕上,一狠心,让袖烟使劲帮忙拉扯了半天,这才将镯子拿了下来,手腕上已经红了一片。 任婉拿手帕细细将镯子抱了起来,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仔细藏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对袖烟道:“多谢。” 翌日早晨去向大夫人请安的时候,任婉格外留意了下大夫人的反应。但自上次顾云涯来见过大夫人之后,大夫人也就不再怎么刁难任婉,反倒是有意无意会让墨染教她一些当家的东西。 大夫人难得地赐了茶,任婉坐在下首,细细品着,道:“这茶可是吴语流光?” 墨染在一旁接道:“大少夫人好有眼力见。的确是吴语流光,这是大夫人平时最爱喝的茶。” 任婉点点头,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大夫人的目光扫过来,有意无意地落在任婉的手腕上,任婉却浑然不觉,仍是一副陶醉的样子,又与大夫人说了半会子话,这才告退。? ☆、第七章 ?  二夫人之事过去大半月,大夫人没有提起过这事,二夫人也再没有派人过来请过,只偶尔得了什么珍稀物件会派映画送了过来,任婉这才渐渐放了下心来。 这日晚间,任婉欲早些休息,便唤了端芸过来伺候洗漱。端芸出去接水的空当,却见令仪哭着跑了进来:“姑娘,二公子把袖烟姐姐给扣下了,非要说姐姐拿了他院里的东西。” 任婉叱道:“好好说话,怎么回事?” 令仪这才擦了眼泪,语无伦次地道:“晚饭后,我让袖烟姐姐陪我去后院玩,结果刚出院门,远远看到有个丫鬟在二公子院外的墙根哭,我和袖烟姐姐就去问了几句,结果没说几句,那丫鬟就叫起来说我们拿了她的东西,二公子院里的小厮就把袖烟姐姐给扣下来了。” 任婉一怒,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出了门,令仪也赶紧跟了上去,只留下一脸愕然的刚接完水回来的端芸。 任婉见令仪也跟进来,只吩咐道:“令仪,你先回去。若是其他人问起,你就说不知我去了哪里就好。”令仪听话折返回去,见端芸问,只道:“姑娘出门得急,我没跟上。” 这头任婉风风火火地冲进罗浮院,顾云风却正与侍妾纠缠在一起,满脸坏笑道:“嫂嫂这半夜冲到弟弟房间来,怕是不大合适吧。” 任婉平复了心情,对着搅在顾云风怀里的侍妾道:“你,出去。” 侍妾看了一眼任婉,满脸的不屑,也不动作,又转头看了顾云风一眼,见他示意,这才满脸不情愿地离开。 顾云风正色道:“嫂嫂夜闯罗浮院,不知有何贵干?” 任婉问道:“你院里的人扣了我的贴身丫鬟,自是来找你要人。” 顾云风一笑:“原来只是个丫鬟,怎么值得嫂嫂这么大惊小怪的?” 任婉却是怒了:“我跟二弟可不一样,二弟可是取人性命不眨眼,但我却是极宝贵我的丫鬟的。” “是么?”顾云风笑,“嫂嫂坐啊。” 任婉站着也是尴尬,干脆在一旁的椅上落了座,道:“放人。” 顾云风戏谑一笑:“嫂嫂这话可是说得奇怪,我手下的人必然不会随意扣人,若是当真扣了嫂嫂的丫鬟,那也定是事出有因。” 任婉道:“那好,你带上来审啊,我倒是要看看二弟你要怎么偏私。” 顾云风笑:“是么?那好,我叫人提上来审就是,嫂嫂先坐。”说罢唤了人去提人。 任婉在这边等着,不欲与顾云风说话,却是越坐越困,本想站起身来清醒清醒,却不料刚一站起来,身子却又疲软地倒了下去。 顾云风一笑,走上前去仔细唤了两声“嫂嫂?”见没有应答,这才放了心。立时就有人将房门关上,顾云风将任婉抱起放至床上,轻轻拖了任婉的鞋子,又仔细挨个取了任婉发上的发饰,这才将任婉外裳都脱掉,再将任婉放到里边一侧,这才自己脱了衣服也躺在了外侧。 这边到半夜仍不见任婉回来,端芸着了慌,连夜跑去回禀大夫人。大夫人一惊之下,叫人拿了令仪过来问,令仪仍是不肯说实话。大夫人被扰了觉,正在气头上,立时就招呼人用了刑,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最终令仪只得老实招道:“姑娘在二公子院子里。” 大夫人一惊之下,直接带人夜闯了罗浮院,破门而入,见到的却是顾云风一脸不耐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身后正是衣衫不整的任婉。大夫人怒极,吩咐道:“把这两个狗男女给我捆起来,带到宗祠。”说罢拂袖而去。 知道事态严重,随行的小厮也不敢耽误,连忙下去拿了麻绳上来。却没有人注意到顾云风手中轻轻一动作,捏碎了一粒药丸,气味蔓延空中,任婉缓缓醒转,见眼前阵势已是明白了几分,也就没有声张,任由小厮把双手反剪。 小厮把捆成粽子的顾云风和任婉从后院押到正院,一番折腾下来已是闹得阖府皆知。到得宗祠,大夫人已然坐在上首。任婉只穿了一件中衣,身形若隐若现。大夫人见此,更是怒不可遏,叱道:“跪下。” 任婉知辩无可辩,也就没有说话,顺从跪下,只字不言。顾云风却仍是一副浪荡子全然不屑一顾的模样。 大夫人正要审问,就听仆役通传:“二夫人到。”大夫人本就在气头上,见二夫人进来更是直接叱道:“你不是还在病中吗?这会子倒有力气起来了?” 二夫人知大夫人成心刁难,只道:“出了这等大事,就是快不行了也得起来,更何况只是病着?” 大夫人道:“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做的好事?你还有脸来?”下首的仆役全都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虽然大夫人和二夫人不和已是众所周知,但明面上说话这么难听却是头一次。 正僵持间,却听通传道:“侯爷到。”安靖侯一身家常服装,脸上还带着惺忪的味道,想来是被吵醒了赶过来的。安靖侯叱道:“吵什么吵?一大家子,要吵到外人面前去才知羞耻了?” 这才转头对下面吩咐:“本月阖府月俸翻倍,但若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0 是有谁敢将今晚之事传出去一言半语,杖毙。可听清了?”下边众人吓得瑟瑟发抖,忙齐声应道:“听清了。” 安靖侯这才接着吩咐道:“各房内的掌事丫头和仆役留下,其余人等,迅速回到自己当值的地方去。”众人迅速散去。 大夫人将主座让与安靖侯,坐到一旁,二夫人侍立在安靖侯身侧。安靖侯看着下首的两人,心中一阵烦闷,吩咐道:“松绑松绑,在下人面前绑着主子像什么话。” 一晚上被安靖侯间接地呵斥了两次,大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安靖侯这才怒道:“混账东西,你们俩都做了什么?” 顾云风似是被安靖侯的气势给吓着了,嗫嚅半天:“儿子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醒了就被母亲带人给拿住了。” 二夫人看这不成器的样子,已是忍不住掉下来泪来。安靖侯没来由地一阵心烦,叱道:“哭什么哭!养子不教,这会子哭给谁看?”又转问道,“任婉,你说。” 任婉见安靖侯问道,只得老老实实开口道:“儿媳今日晚间去找二弟,本是因为二弟扣下了儿媳的贴身丫鬟,结果不想却在二弟房间晕过去了,儿媳亦不知今夜发生了何事。”任婉语音不疾不徐,倒是看不出来有撒谎的样子。 安靖侯当机立断,吩咐道:“任婉带回梳霞院罚跪三日,云风一样,回菱香院先面壁三日。等事情查清楚了,我再跟你们算账。”大夫人跟二夫人还要再辩,见安靖侯黑紫的脸色,不自觉闭了嘴。顾云风与任婉也各自谢了恩,各自跟着二夫人和大夫人回院了。 这日晚间,安靖侯在书房细细听着管家顾丹心的回禀,“那夜缘起,的确是二公子的人扣下了大少夫人的丫鬟,是一个叫袖烟的十二三岁的一个女娃子,很得大少夫人器重。戌时三刻左右,正准备洗漱休息的大少夫人得知消息,急匆匆赶去了罗浮院,就再也没有出来。直到子时快过,端芸回禀了大夫人,大夫人又拿了令仪询问,这才问出来,才带了人去撞破了这尴尬事。” 安靖侯沉吟一会儿,才问道:“可有疑点?” 顾丹心忙回禀道:“侯爷英明,当晚就没有让二公子回院,所以经查探,还是有些蛛丝马迹。”顾丹心忙呈上一方手帕,帕子里虽只有几粒粉末,但顾岩深知其中必有蹊跷,忙听顾丹心接着说道:“侯爷,这粉末,是浅露香的成分,可使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清醒过来。” “哦?”安靖侯问道:“怎讲?” “查访当夜随大夫人一起前往罗浮院的仆役,过半的小厮都说,当夜他们进入二公子房中的时候,破门而入,二公子清醒着,大少夫人却是睡着的,直到大夫人摔门而去,大少夫人才醒过来。” “也罢。我算是明白了,柳娘他们母子俩也也忒不像话。一开始和长房争着要娶任婉也就罢了,如今没娶到又要使这下作手段。”顾岩吩咐道,“丹心,你看看最近外地有什么合适的差事没有?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派出去些时日。” 顾丹心想了想,清点到:“有倒是有一些的,郯城那边这几日□□,弄得人心惶惶的。只是,怕是不大安全,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安靖侯道:“这东西着实不成器,派出去练练也行,等几年到了弱冠,也得在朝中让他多少担个职,这样子可叫人不放心。”顾丹心明了安靖侯的顾虑,也不再劝,只问道,“那大少夫人那边?” “她也不是无过,只是云风这东西胆子也太大,本来现在和任家关系还不稳固,这节骨眼儿上竟敢来给我添乱,若是走漏了风声,破坏了这次联姻我可饶不了他。”安靖侯问道:“这是第几日了?” 顾丹心答道:“已是第三日了,大少夫人也在东院那边跪了三日了。” 安靖侯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 ☆、第八章 ?  大夫人想是已经睡下了,梳霞院内灯火已经关得差不多了。安靖侯阻了通传的人,一路不声不响地到了堂屋。 三日过去,任婉却还是跪得端端正正。听见安靖侯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依旧对着上首跪着。安靖侯微有不忍,上前问道:“可知错了?” 任婉听声音,似是想回答,却已经无力回答,咬了咬唇,半天只摇了摇头,唇色已经苍白得可怕。见她这般模样,安靖侯也不免一阵怜惜,道:“你起来吧。” 任婉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公公可是信儿媳了?” 安靖侯爽朗一笑:“哪有我信不信,只是我愿不愿意信。任婉,说实话,就仗着你是任家唯一的女儿,我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把你怎么样,起吧。” 任婉凄然一笑:“既然如此,多谢公公了。”说罢就要起身,挣扎了半天却是聚不起半分力量,只得以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却不料刚迈开步子,身子就晃悠悠地倒了下去。安靖侯忙唤人将她送了回去,这才回了自己房中。 因得了静养的特许,任婉几日没有出门,安安心心休养了几日,精神倒也好了许多。这日午间才传了袖烟和令仪进来问话。 令仪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已是哭得梨花带雨:“姑娘,对不起。令仪不该贪生怕死,违背了你的吩咐,连累姑娘受苦,令仪该死。” 任婉笑得温婉,向她招手:“过来。”令仪不敢起身,膝行到任婉跟前,任婉拉起令仪的手,仔细看了看,满是怜惜,“这么大点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摇了摇头,又将自用的伤药细细地给她抹上,这才道:“你这几日下去好好休息吧,不必日日过来了,反正我跟前也不缺人照顾,你好好养伤,别这么大点孩子就落下了伤。” 令仪似是没有料到任婉会是这样的反应,抬头怔怔地看着任婉,好半天才问道:“姑娘真的不生令仪的气了?” 任婉一笑:“我几时生过你的气?好好去休息,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令仪这才又蹦蹦跳跳地告了退,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咝咝”地吸冷气,任婉在后边看着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 待得令仪退下,任婉这才看向跪在下首的袖烟,道:“说吧,怎么回事?” 袖烟忙磕了个头这才答道:“那晚令仪妹妹拉了奴婢同她去后花园中玩,这才路过罗浮院,发现一个丫头在墙根下哭得伤心,便上前询问了两句,结果那丫头突然就叫了起来,非说奴婢拿了她给二公子送的东西,二公子院里的护卫不由分说就拿了奴婢,后边的事奴婢也不清楚了。” 任婉略一思索,问道:“那些人扣了你之后可有审问?” 袖烟回道:“不曾。他们只是把奴婢关在了房里,派人守着。后来倒是听院中吵吵嚷嚷的,但奴婢出不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再到后来就是侯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1 爷亲自派人来放奴婢出来,奴婢这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任婉不说话,似在思索什么。袖烟却突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任婉一惊,回过神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袖烟抬头,却已是泫然欲泣:“奴婢后来都听说了,大少夫人为了奴婢夜闯罗浮院。大少夫人为了奴婢一个小丫鬟都能如此,又怎会做出那等事?分明是二公子设好了圈套等着大少夫人往里跳呢。” “胡说什么!”任婉叱道,“这话岂是可以随意乱说的,做下人的不要随意评论主子的事,掌事丫鬟没教过你么?” 任婉话说得凌厉,但袖烟也知其实是在护着她,心下感动:“大少夫人良苦用心,奴婢记下了。”突地想起一事,又道:“大少夫人这几日静养着,想是不知道,大夫人那边病倒了,听说是急火攻心,情况不太好呢,连着请了好几帮大夫,也不见起色。” “好,多谢提醒,你先下去吧。”见袖烟告退,任婉这才细细疏理了整件事,肯定是二夫人与顾云风的圈套无疑,但他们的目的?想来应该是破坏顾任联姻,从而阻断顾云涯的世子之路。想明白了这点,任婉心下一松,本已疲惫至极,复又眠了一个下午。 又隔了几日,任婉总算能下地行走,这日出门到院中转悠了两圈,见内院的丫鬟都换上了春衫,心情竟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晚饭后,任婉往梳霞院中去。大夫人果然病得不轻,墨染正仔细吹着汤药以便大夫人服用。见任婉进来,忙将药碗放置一旁,向任婉行礼。 任婉问道:“大夫人这几日如何?” 听闻如此问话,墨染却是忍不住掉了眼泪:“不瞒大少夫人,大夫人已经好几日没有醒过了。” 任婉一惊:“怎会如此?不是说只是急火攻心?” 墨染答道:“是啊,所有请来的大夫都这么说。可是一开始大夫人还只是心中时常郁结,后来却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近两三日更是几乎没有醒过,基本已是水米不进了。” 墨染说完端起药碗,先自己尝了一口,见温度已可,便扶起大夫人,任婉顺手接过墨染手中的药碗,道:“我来吧。” 任婉一勺一勺喂着大夫人,目光却有意无意在大夫人身上和房间内扫来扫去。大夫人能服下去的不多,一碗倒是洒了大半碗。墨染一边抽泣一边替大夫人擦拭着,任婉看着尴尬,只好道:“我明日再过来看看夫人,墨染姐姐也早些休息。” 却不料还未回到自己房间,就听梳霞院内传来一阵恸哭,紧接着竟是全府大丧钟。任婉心里“咯噔”一下,侯府里已经没有再高位的人在了,这大丧钟自然只能是为大夫人所敲响的。任婉心下一惊,连忙折往梳霞院中去。 进得院门却只见院内黑压压地跪满了仆役丫鬟,各个都哭声震天。任婉顾不得许多,径直冲向大夫人的卧室,果不其然,墨染正哭得伤心欲绝,甚至没有发现闯进来的任婉。任婉呆住,许久才怔怔地向着大夫人的床榻跪下去。 安靖侯也闻讯赶来,心中大恸,大夫人乃太傅之女,也亏得了有大夫人这层关系在,这些年赵朔才不敢对顾家赶尽杀绝。若是和圣上的这层情分断了,只怕顾家从此就遭殃。思及此处,安靖侯不由怒火中烧,叱道:“怎么回事?前几日大夫不是还说休养几日就可下床走动了吗?” 墨染哭哭啼啼答不上来,只一个劲地道:“奴婢不知。”安靖侯怒气上头,一转身看到任婉,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任婉一愣,半天才答道:“听说婆婆在病中,所以过来看看。” 安靖侯也不疑有他,道:“去,把郢城最好的大夫全给我请回来。还有,派人去宫中,看能否请得动林太医。快去!”知事态严重,底下人也不敢懈怠,各自脚底生风地请人去了。 不多时,诸位大夫会诊的结果竟然出奇一致——“毒发”,就连姗姗来迟的太医得出的也是这般结论。安靖侯一人赏了一百金,将除府中大夫外的其他人全部遣散,这才叱问道:“平素大夫人的饮食汤药是谁在负责?” 墨染边哭边答话:“回侯爷,大夫人的饮食汤药全部都是由奴婢负责的,可是大夫人服用的所有东西奴婢都一一试过才敢给大夫人服用的,这满屋子的丫鬟都可以作证啊,奴婢日日如此,从不敢懈怠。”说完不停地磕头,竟是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任婉心中神思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珠子绕着屋子滴溜溜地转,却被安靖侯一声呵斥给拉了回来,“今晚还有谁来过大夫人的院子?” 底下人接喏喏不敢言,任婉答道:“儿媳晚间的确来过这梳霞院,而且,大夫人今晚所服的汤药也是儿媳亲自喂服的。” 安靖侯问道:“之前可曾来过?”任婉照实摇了摇头。 安靖侯略一思索,吩咐道:“既然如此,来人,梳霞院中今夜当值的所有人全部收监,包括大少夫人,此事我自会查明。张大夫,请查看一下这屋子里所有器具是否有毒,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这梳霞院不准再与外边有所往来。” 任婉也不打算解释,顺从地跟着府中护卫走,心下却已开始有了眉目。梳霞院中下人众多,护卫只简单将仆役与丫鬟分开关了两间牢房,任婉却被带着一直往地牢深处去,到得最里间一间极小的牢房门口,为首的护卫这才道:“委屈大少夫人先在此处待上几日,等事情查明,大少夫人自然可以出去了。” 任婉微笑致意:“如此,多谢了。”说罢也不矫揉造作,躬了身子从矮小的牢门进得里间去了。又听为首的护卫对狱卒吩咐道:“你们可好生看着,这可是大少夫人,客气些。”狱卒忙提了精神应着。 任婉不由多看了这护卫几眼,却实在面生,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好作罢。? ☆、第九章 ?  即使星夜兼程,但加上传讯的时间,顾云涯到家时仍已是大夫人去世的第五日了。顾云涯进书房拜见安靖侯的时候,恰巧府中大夫也在,正细细说着:“大夫人是中毒身亡的无疑,但是,大夫人所中的毒与寻常之毒不太一样,不是立刻毒发的,应当是之前中毒,当晚通过某些药引引发的。” 见顾云涯推门进来,大夫忙住了口,道:“见过大公子。”顾云涯伸手示意免礼,又像安靖侯道:“父亲。” “可去见过你母亲了?”安靖侯问道。 顾云涯摇摇头,又像大夫道:“无妨,我一会儿再去。大夫,您请接着讲。” “老夫行医半生,却极少见到这种毒。这几日查阅经典,发现古籍中也只一味药有这种特性,可巧不巧的是……”大夫说到此处,却是突然跪了下去,道:“请侯爷和大公子恕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2 罪,小人才敢接着说下去。” 安靖侯与顾云涯对视一眼,安靖侯点点头:“但说无妨,我不追究你就是。”大夫这才颤颤巍巍地接下去:“这味药,名叫‘秾妆稠’,本是那些风尘女子所用,用来致幻迷惑来客的,所以才有这样的名字。但后来时间久了,竟渐渐演变成了一味毒,若非十分小心,直至毒发都很难察觉。” 知他话中有话,顾云涯示意道:“接着说。”大夫又接着一股脑儿地说了一长串:“这味药的毒可以由很多组成,药引却只有一味,这药引无色无味,同样难以察觉,而且也很少见。但在搜查大少夫人的东西时,的确发现了这味药引。” 顾云涯双目一凛,叱道:“说清楚。” “少夫人前些日子受了些外伤,这伤药中的确就是此药的药引,所以,那夜大夫人毒发若是没有其他原因的话,应当就是大少夫人去看大夫人时身上擦的药所引发的。” 大夫回禀完许久,不见安靖侯说话,顾云涯问道:“那毒呢?可曾查到来源?” 大夫道:“大公子恕罪,这毒实在是难以查出来。因为只要能致幻的药物,不管有毒无毒都是有相同效果的,而不同的毒如何起效果,则只需要通过药引的剂量来控制即可。” 顾云涯吩咐赏了大夫一百金,又向安靖侯告退,这才前往灵堂看望大夫人。因着已经入春,大夫人的尸首已是靠着冰块来保存,一靠近就寒气沁人。顾云涯一身素白麻衣,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娘,儿子不孝,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娘为我这个不孝子操劳了一生,唯愿娘在那边能开心快活。” 只简单上了香,顾云涯又立时赶往地牢。穿过层层叠叠的曲道,终于来到那扇极小的门前。任婉正背对着牢门,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些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也不及回头。 顾云涯看了许久,这才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听到开锁的声音,任婉这才回过头来,见是顾云涯,站起身来,问道:“你都知道了?” 顾云涯点点头,应道:“问过父亲和管家了,他们都不是会扭曲事实的人,你放心。” 任婉笑了笑:“倒是没想到会出这些事。你可知我们成亲之前,郢城的孩子们就一直传唱着一首歌谣,这词说的是‘任家女,(守丧)期初满,迫不及待把郎嫁’。那时在闺中偶然听到二姨娘提起,还觉得好笑,如今想来,还真是。你看,进门不到三月,倒是把顾家闹得鸡犬不宁了。” 顾云涯看着任婉,任婉还穿着浅绿的衫子,应是当夜就被收押了,连孝服都来不及换,却以一方素白的手帕别致地挽了一朵小花别在发间。顾云涯感她良苦用心,不由安慰道:“不必多想了,人生世事无常,岂是几个黄口小儿随意几句话就可决定的?” 任婉道:“只是,内心难免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顾云涯道:“不必忧心了,快出来换好衣服主持事宜吧,后日母亲就要下殡了。” 任婉似是有些诧异,抬头看着顾云涯,就听顾云涯道:“毕竟是侯府,与寻常人家不同,嫡庶观念更强些,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这样的事主母不在,自然只有嫡长子妻来主持大局。” “难为你还肯信任我。”任婉道:“稍等,我这边就快完了。”说罢又转头去,拿手帕将地上一些粉末仔细包好揣在袖中,这才出得牢门来,与顾云涯一同往外走。 顾云涯问道:“你会医术?” 任婉听他这话问得蹊跷,但也并不避讳,答道:“从小就知娘亲身子骨弱,所以什么都没学过,一门心思扑在这岐黄之术上,却不想娘亲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夏天。” 顾云涯一眼看去,任婉眸子里有淡淡的遗憾,甚至隐隐还有一丝恨意。顾云涯看不真切,隐隐觉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却不深究,反而劝道:“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下一步呢?我长年在外边游历,谁又能想到这次竟然生离变作了死别。” 任婉笑了,这一笑里,与以往每一次温婉娴淑的笑都不同,这一笑里的任婉,凄凉无奈与自怨自艾,完全不像一个刚刚二八芳华的女子,倒像是饱经沧桑。 顾云涯心中怜惜,欲要宽慰,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默默看着任婉走远,娇小的背影显得越发单薄。 顾家对外宣称的是旧疾突发,虽然有些风言风语,但侯爷夫人与太傅嫡女的身份却阻了不少口舌。 一品诰命夫人的下葬,前来吊唁的也多是些命妇。虽然近年被赵朔打压不少,但顾家百年势力与御赐五代世袭的荣耀却还是吸引了不少官员,是以整整三日,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任婉悉心准备,饮食节目回礼一应俱全,面面俱到井井有条且不失身份,短短三日下来,顾家新妇娴淑能干的名声倒传遍了全帝都。 四月十四,这日晚间,任婉前往正院找顾岩,却得知顾岩去了家祠,遂往家祠中寻他去。 安靖侯站在灵牌前,层层叠叠的顾氏宗谱里,下方又多了一方小小的灵位。安靖侯手中握着一个荷包,看起来像是有些年月了,洗得发白。安靖侯细细摩挲着手中物件,原来是一枝红叶,枝叶已经枯萎,只剩下脉络。安靖侯看着那支红叶,许久才叹了一口气,眉目里有一丝叹惋与悔意。 任婉亦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纵然安靖侯这么多年没有再踏入过梳霞院一步,但年少时的真切情意,又岂是时光可以消于无形的?也就这一刻,任婉似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安靖侯,年纪轻轻承袭侯位,二十多年来顾家顺风顺水,虽然近几年有所下滑,但根基仍在。他敏锐而睿智,如今,似乎还隐隐有一丝真情。 这一声叹息,在暗夜里清晰可闻,安靖侯没有回头,只道:“进来吧。” 等到任婉再次看向他,安靖侯已经悄无声息地收起了那个荷包,恢复了人前惯常的模样,睿智而明晰一切的目光,随意扫过任婉,就使任婉觉得不自在。 任婉见过礼,回禀道:“公公,婆婆房中的掌事丫鬟墨染,帮着处理完这档子事,今日也跟着婆婆去了。儿媳自作主张,将墨染葬在了婆婆墓室的侧室。” 安靖侯闻说此话,叹道:“这丫头也在府中十多年了,忠心可嘉,是该厚葬。你再派人替她家人送去些抚恤银子吧。” 任婉点头称是,又道:“公公,婆婆今日就过头七了,儿媳想了许久,特来向公公回禀,儿媳想去为婆婆守丧。” 任婉出乎意料的请求让安靖侯诧异了一小会儿,安靖侯问道:“为何?” 任婉道:“婆婆刚去,总是需要有个人去守丧的,府中事务繁多,公公也需要帮手,不管怎么说,都是儿媳去更为合适。” 任婉的坚持显而易见,安靖侯却道: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3 “这事情本来就还没有查清楚,你至今都仍是戴罪之身,我怎可放心让你去守丧?” 任婉却是一笑:“恐怕不是没有查清,只是公公愿不愿意让它水落石出吧。不过儿媳想了想,既然要对外宣称旧疾复发,公公怕是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内里情况吧?” 任婉一笑,笑得戏谑,颇有些风华初绽的意味。安靖侯看着她,叹道:“任婉,你也不简单呐。是我小看你了,你母亲失势良久,又是不爱争抢的性格,你竟然还可以安然活到如今,已是了不得。如今看来,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呐。” “承蒙公公夸奖。”任婉一眼扫过来,目光却凛冽,“一去三年,大公子丧期内不能大行婚嫁之事,但大公子要纳妾还是要填房,儿媳都没有意见,只一点,有儿媳在一日,这安靖侯府大少夫人便只能是儿媳,其他人想也别想。” 听得这话,顾岩心中一凛,面上却是爽朗地笑了:“凭什么?” 任婉答得极为认真:“儿媳放弃许多嫁入顾家,只为成全这场顾任联姻,若是这个位置说没就没了,儿媳所放弃的一切岂不可惜?” 安靖侯笑;“我只能答应你,任家一日如此强大,你便是大少夫人一日;若有朝一日任家衰落,顾家断然容不下这样人家的女儿做我顾家的嫡长子妻。” “公公可记住今日这话了?可依儿媳之见,联姻在于两家互助,若是彼此只想着互相利用,这场联姻便没有任何意义。”顿了顿,任婉不疾不徐地接道,“若是公公执意如此,儿媳也只奉劝一句,公公小心今后难以安枕。” 安靖侯虽怒,面上却还是含着笑:“任家恐怕没有资格跟安靖侯府讲这些个事情。” 任婉还未及接话,却见顾云涯进得门来,一把抓起任婉的手,却是对着顾岩怒道:“父亲,您过分了。任婉这话没错,联姻的目的与意义都在于互助而不是互相利用。”下一句却是对着任婉说的,“只要我在一日,这大少夫人就只能是你任婉,而且我答应你,必会极力促成顾任两家一荣俱荣。” 任婉抬眼看了看顾云涯,又默不作声地轻轻将手抽出来。而顾岩则看着顾云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转头对任婉道:“罢了罢了,由你去吧。”任婉得了允准,自是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而宗祠里,顾岩叱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母亲的事她有说不清楚的关系,而且她和云风那档子事一出,虽说没有什么,但到底名声坏了,若是你以后做了世子,哪能有这样的正妻?” 顾云涯却道:“其一,父亲,儿子的确对世子之位与入朝为官没有兴趣;其二,儿子相信任婉。其三,我与任婉有一样的想法,母亲为了儿子操劳一生,儿子愿用守丧三年换母亲来生安乐。” 安靖侯驳斥道:“任婉的事先暂且不提,但守丧之事不行,你必须得着手学着入仕了,你已弱冠,也该学着些了。” 顾云涯却道:“父亲莫要逼儿子,儿子说过不想染指官场便是不想染指。至于守丧,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心里怕是比儿子心里更清楚些,父亲若是不愿让太傅那边知道,就请不要再逼儿子了。” “好啊,这还没单立出府呢,就已经敢这样了!”顾岩气得不轻,伸手指着顾云涯骂道,却只骂了一句就放下了手,颓然道:“去吧去吧,由了你们去吧。”说罢往门外走去,身子颤颤巍巍,如受重击。? ☆、第十章 ?  这日一早,任婉唤来令仪,吩咐道:“今日可不能再和袖烟打闹了,今日是大夫人的二周年了,别去惹大公子。”令仪乖巧地点点头,头上双丫髻煞是可爱。任婉不由叹道:“没想到日子过得这般快,连令仪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话音未落,却见顾云涯进来,接道:“也难为你这么护着她,我倒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丫鬟。” 似是勾起了往事,任婉好一会儿才道:“娘亲生前疼爱这丫头,连我都比不上。娘亲走后,自然也只我来照顾她了。好在这丫头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机灵的,再隔两年,想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言语间,任婉已收拾好随着顾云涯到了墓地。顾家祖坟选在城外落亭山,却并不在主峰之上,而是在一座侧峰之上。上完香磕完头,任婉这才瞧见顾云涯呆愣愣地看着墓碑,也不说话,眸子里看不出任何色彩。 任婉犹豫半晌,才问道:“两年过去了,我也从未问过你,如今想来你也应该情绪淡了些。大夫人的事,你可查清楚了?” 顾云涯摇摇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知道母亲枉死,但若是查出来了,不管是谁,太傅那边一定闹得天翻地覆不肯罢休。为了保全顾家,纵有再多不甘也只得罢了。” 任婉凝了神问道:“我问你一句,你可信我?”任婉面上一片平静,手却在身侧悄然握成了拳。 顾云涯笑,笑得难得的爽朗:“说实话,本来你应该是最有嫌疑的人才对,可我就是莫名地信任你。或者说,父亲给我传信说你和云风的事时,我也不过一笑了之,若非后来母亲出了事,我也是要等原本的事情结束了才会回来的。” “多谢。”任婉接问道,“既然如此,你想不想知道事实真相?” 顾云涯敛了神色:“你查清楚了?”见任婉点点头,道,“说来听听。” 任婉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摊开,是一支极为名贵的凤血玉镯和一些粉末,道:“我一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二夫人怎么会莫名地叫我去,又非要送我这支镯子。直到后来大夫人出了事,我在狱中仔细想了许久,才知整件事关键都在我身上。大夫找不到毒下在哪里,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敢再提起那件事。” “你是说云风那件事?”顾云涯猜到几分,顺着任婉的话问道。 “是。那晚我去找云风,一直觉着房间里是有些什么东西不对劲,但因着担心袖烟,也没有多想,后来竟然就昏迷过去了。偏偏后来听说大夫人也是自那一夜从罗浮院中回去之后就卧床不起的。我后来想,觉得关键应该就在那一晚,可是偏偏我却没事。” “后来去牢中的路上,有一个护卫趁人不备,将这几粒粉末交给了我,说是在二弟的房里发现的。我后来查验了半天,这粉末是浅露香,只是使人清醒,但并不解毒,我想了半天,那应该只有这支镯子的缘故了。果不其然,等忙完,我仔细查了查,这镯子是在药物中泡过的,正是这毒的解药。” “其余的你应该也知道了,那药引是藏在我的伤药之中的。所以在我下地之前,大夫人都好好的。等那晚我去侍疾,就毒发了。” 顾云涯听完,久久没有说话,许久才道:“好一个局中局,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4 云风母子竟然如此工于心计。若是父亲真要追查,恐怕这罪名最终一定是安在你头上了,想来后怕。” 任婉叹道:“是啊,如今想来也是后怕。我不与人为恶,人却仍旧要算计我。云风这人,怕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你要万般小心。” “你希不希望我做世子?”顾云涯却岔开了话题,问道。 任婉沉默了许久,却答非所问:“顾云涯,你知不知道,当初这门亲事,很早以前就提起了,只是因着我娘亲丧期未过,所以才拖了这许久。那时呀,虽然是联姻,但听说要嫁的人是名满帝都的云涯公子,而不是安靖侯府的嫡长子,我心里还是期待了许久,想着进门以后,定要仔细看看,这个在闺中女子闲谈间占据了大量篇幅的佳公子到底是何人物。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期待了近两年的那个人,竟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在新婚那夜竟然对我说‘联姻无非是各取所需’。顾云涯,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难过,也许,也就比娘亲去世时的难过少那么一点点了。” 没想到任婉会提起这件事,顾云涯心头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半天只道一句:“对不起。” “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说得对,联姻不过各取所需,我奢求太多。”任婉语气淡淡,但分明语气里却满是凄伤,“自新婚那夜起,顾云涯,我对你便没有指望了。我与我父亲做了笔交易,嫁入了顾家,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完成我答应父亲的事情罢了。” 顾云涯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岔开话题:“你与岳丈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任婉笑笑,道:“也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父女缘分在那儿。” 顾云涯接道:“你无论何时提起岳母都称娘亲,却称岳丈为父亲,亲疏已显。刚才又提到,你嫁入顾家,不过是与岳丈做了笔交易。且不论这个交易是什么,能拿自己女儿做交易的父亲,怕是也跟自己女儿关系好不起来。” “你既已知道,又何需说出来?”任婉不置可否,转身向着房内走去。顾云涯看着任婉些许落寞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又在墓前立了许久才往回走。 * 七月十五,星夜无月,任婉静静凝望了一夜星汉河遥,心绪颇多。窗前孤零零地摆着一架古琴,任婉轻轻坐到琴桌前,摩挲着琴上的印记——镌刻在琴头的“清河”二字。自打嫁进顾家,基本便不再碰这琴了,倒真是可惜了这琴。 思及此处,任婉手下轻动,琴音泠泠而起,却是极悲的古曲,任婉轻轻和着,低低吟唱出来:“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 任婉调子起得极低,但陵园墓地本来安静,这极低的曲声在夜里传得极远。“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任婉越唱却越发唱出了铿锵之意,手上拨弦也越来越快,竟然隐隐唱出了一丝决绝之意。 “鸡鸣狗呔,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唱到后来,调子复又缓下去。“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最后一句音落下,眼里已是含了些许泪意。 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箫声,洞箫的音色本来凄清,这支曲子听来却是平缓的,仿若低低诉着心事。任婉立在窗前静静听着,待得一曲终了,这才出门去。 门一推开,院中顾云涯一袭白衣,星夜之下,看去俊朗乾坤,倒是多了些浩然正气。任婉边走近边打趣道:“这箫吹得不错,可这曲子和得实在差劲,不敢恭维。” 顾云涯一眼看去,任婉今夜一袭素白纱裙,青丝松松地束在颈后,以含苞白玉兰簪子随意一簪,耳畔坠着翡翠滴珠耳珰。顾云涯突地愣在那儿,半天才答话,却不管她的打趣,只问道:“可愿跟我去一个地方?” 任婉正要答话,顾云涯却不及她回答,便吹了声口哨,院内立时出现了一匹马儿,马儿毛色纯正,马蹄欢快,一看便知是良驹。任婉笑道:“既然如此,还用我回答吗?” 说罢也不扭捏,见顾云涯拉了缰绳,就一翻而上。顾云涯也在身后,飞快上了马背。顾云涯将任婉环在怀中,使劲一拉缰绳,马儿瞬间疾驰起来,将一切抛诸脑后。顾云涯似是很得意,笑道:“这马儿是我当初在外游历之时,机缘巧合得到的,叫‘飞霜’。” 任婉笑着应和:“是不错,算得上良驹。”眼睛却是瞟着马儿跑过的路线,原来是一路顺着山路跑下来,又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绕了主峰大半圈。任婉正纳闷要去哪里,就听顾云涯道:“到了。”说罢一翻而下,伸手搭了任婉下来。 任婉这才看清,所立之处赫然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山谷,谷中芳草幽幽,并无特别之处,但却难得的幽静。谷底有一溪流缓缓淌着,水声淙淙,倒是将心底的忧郁抛出了几许。 任婉叹道:“好个幽静所在。” 顾云涯笑道:“原也不知道这个地方,那日遛马偶然发现,今夜听着你的曲子,倒觉得这个地方挺适合你。”任婉向溪流走了几步:“有心了,多谢。” 顾云涯亦上前几步,与任婉并立,问道:“今夜为何如此伤心?” 任婉歉然一笑:“见笑了。娘亲喜欢中土那边的东西,连带着节日也爱。今夜中元,所以想起了娘亲,难免感怀。” “那那支曲子?”顾云涯试探着问。 “不过是母亲平素最爱弹唱的曲子,想是下不了决心,所以一遍遍地唱给自己听吧。”任婉忆着往事,不免凄伤。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顾云涯嗫嚅道。 任婉一笑:“你放心,天下女子有几个瞧不上安靖侯府少夫人的身份,你不赶我走,我怎会自己走?” 顾云涯讪笑:“是我多心。不过你的确也非寻常女子。” 天色皎洁,星子散布,独独没了一轮冷月清辉。任婉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得顾云涯问:“有什么打算吗?再过大半年,咱们也该回府了。” 任婉摇摇头,“能有什么打算?无非该怎样就怎样是了。你若要做世子,我自尽力做好贤内助;你若不想,等云风袭了侯位,你也该自立出府,我倒也乐得清净。” 顾云涯望着满天星河,道:“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如何?” 任婉道:“你说便是,我自听着。” “就在咱们成婚那一年,我自中土游历归来,在念青山间偶遇一个女子……”? ☆、第十一章 ?  雾气氤氲,念青山东麓一片烟雨迷离。就在这漫天烟雨之中,有一袭白衣轻轻穿行在满山青翠之中,沿着缓坡缓缓而上。然而若有人注意到,就会发现漫天烟雨竟然不能近那袭白衣分毫,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5 似乎有无形的屏障阻挡了雨意的侵蚀。 白衣公子在雨里缓缓穿行,看似速度不快,然而却很快到达了山腰。男子停下,仰头见头上就有一座小木屋横亘在山腰之上。木屋借地形之便,建在半山腰上横空多出来的一块巨石上,从下往上看时,恍若建在人的头顶,颇为奇妙。木屋遮住了漫天风雨,下方的土地都还不曾湿润。最妙的是,木屋里有琴音缓缓流淌出来,琴音泠泠,男子索性停下脚步,伫立在木屋下边,静静听着山间的这支曲子。 琴音泠泠,起手时极低极低,似乎是低到尘埃里,琴音泠然流淌,不一会儿却是突地转为高亢,似是凤凰于飞,一朝百鸟朝凤,享尽荣光。本以为琴音就要在高处戛然而止时,却突地一转,复又低低流淌,却比初始时愈加悲戚,如泣如诉,如琢如磨。许久,琴音才缓缓停了下来,然而似是氤氲在了漫天烟雨之中,竟久久回环,不肯绕清风而去。 白衣男子久久伫立,似是沉浸在琴音之中。却听得木屋之中轻轻传来一声问询:“阁下既久不移步,不如到寒舍品茗闲话几句,聊慰山间寂寥时光如何?”语声若风送浮冰,听来清脆,却暗含一点俏皮,当是妙龄女子的声音。 男子抬头拱手一揖,朗声笑道:“承蒙姑娘相邀,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也不迟疑,复又转回山路缓缓向小屋走去,走得极为闲散随意,似乎只是富家公子外出游玩,随性至极。然而雨天山中路滑,白衣上却不曾溅上任何泥水,不染丝毫尘埃。 轻轻叩门,开门的却是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女孩,男子一惊,然而转瞬即注意到窗前的女子。见得女子起身微微一福,算是见了礼,白衣公子也躬身一揖回礼。原来琴音如此清晰地传出,并非只是因为山间寂静,也是因为朝向山麓的一面,木屋开了一扇小巧的窗户,琴桌正摆在窗下。 四目相对,眼前的女子一袭素白纱裙,青丝松松地束在颈后,以含苞白玉兰簪子随意一簪,耳畔翡翠滴珠耳珰随着她微微俯身而贴着脸颊前后晃动,平添几分俏皮的意味。除此之外,全身再无任何装饰之物,端是清丽脱俗。然而眼神之中有些微探寻之意,微微一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而女子也淡扫了面前的男子几眼,宽大的白袍不染尘埃,剑眉星目,风尘不掩英气。然而男子的笑是温和的,一笑宛若春风绕颊三匝而去,漫天烟雨都似为之一颤,山中寒意似乎再也侵蚀不了这间小木屋。 女子伸手一引,“公子这边请,喝杯茶歇会儿,再继续赶路吧。”白衣公子也不推辞,一笑入座。方才开门的女孩随即奉上茶来,年纪还小,却极为娴熟,当是从小跟在女子身边的丫鬟。 白衣公子轻轻呷了一口,即闭目缓缓回味,“姑娘这茶,竟是稀世珍品。雾山清曲,配以白莲清露,轻轻一口,齿颊留香。” 女子不由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忸怩造作,“不想公子这般好品味,既是尝过这雾山清曲的人,此次相邀想来是没有错的。” 白衣公子轻轻将茶杯放下,“雾山清曲本是好茶,可辅以白莲清露,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姑娘这般雅致,倒也真是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仙子。姑娘不会就是这念青山中的仙子吧?”说完自己已朗声笑起来。 听得这样略带些调侃的玩笑,女子不由莞尔:“公子倒是个风流不羁的潇洒人物。小女子虽非仙子,但确实隐居念青山东坡已久,山间时日寂寥,偶有行人经过,却到底是些俗人,小女子亦不愿结交。今日公子崖下听曲沉吟,倒是颇为风雅,是以冒昧邀约公子入屋一聚,只希望没有耽误公子赶路。” 白衣公子忽地仰头,将杯内茶水一并倒入口中,竟是将这千金难求的稀世珍茶当做解渴的白开水了。“如果耽搁,我就不来了。” 一旁的丫鬟不由一急,女子却不由笑出声来:“公子当真率性,今日不曾邀错人。” 白衣公子却倏地面色凝重下来,“可是,恕在下愚钝,姑娘方才所弹之曲却是从来不曾听过。” “公子若是听过这曲,反倒是要吓坏人了。”女子打趣道。 这下倒是白衣公子忍不住笑了,“此话怎讲?” 女子娇笑,“此曲前无古人,公子当然不曾听过。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感慨女子一生际遇,随手弹拨了几下罢了。” 白衣公子低首回想一阵,“此曲听来,一开始竟似是在山间漫步,闲淡中透着些许欣欣向荣之意,后来转而高亢,似山中草木繁盛百草并发,最后琴音突地转为低沉,也恰似这草木衰败万物归一。” 女子低头莞尔,却不答话,只是低头静静品着茶,似是全然不曾听到男子的话语。然而一阵沉默之后,女子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此曲本非此意,然而公子此解,其实又何尝不是女子毕生写照呢?既然如此,小女大胆相邀,这支曲子,请公子来定个名如何?” 白衣公子一惊,“此曲还不曾有名字?” 女子浅笑,“当然,随心而弹,公子是第一位听者。” 男子定定看向眼前的女子,却一言不发,许久,才试探性问道:“不如《归去来》如何?” 女子心下一惊,却不动声色,“何解?” 白衣公子起身走向琴桌,桌面上只有素琴一把,是极简单的桐木琴,然而棱角全无,显然是常伴身侧之物。男子缓缓回头,“白墙黛瓦,老巷深深,烟雨空濛,有女初长成,画舫轻舟,邀月逐人。一遇良人,倾心相许,暗地情生,有女风华绽,凤凰于飞,百鸟朝凤。寂静深巷,枯藤老树,青灯为伴,有女朱颜黯,青菱镜前,寂然归去。” 女子喃喃:“想不到其实公子竟是将此曲完全听懂了,之前却不肯说实话。”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归去来》,女子归去来的宿命,但求今生能够逃脱。”言行举止中的娇笑俏皮竟是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隐隐伤悲。 看得女子这样的神情,白衣公子心下一惊,面上却只是淡淡地笑着,“其实姑娘何需如此?世间女子的宿命自古皆如是,但实际上,真正能将一生过成这样的女子,又有多少呢?姑娘既有逃不脱摆脱不了的东西,那么,不如好好走好每一步吧,要知道,凤凰于飞百鸟朝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女子终于缓过神来,将思绪硬生生拉回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儒雅的笑容一直浅浅挂在脸上,看不出深浅。许久,女子收回目光,低声叹息道,“是啊,多谢公子提醒。这一生,若逃不脱宿命摆布,但求步步精彩,不枉活这一生。”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如此最好。”接着一揖致歉,“在下在此冒昧相问,姑娘正当妙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6 ,因何原因独居于念青山?” 女子已然回复初时的淡然神色,淡淡一笑,“素来不喜家中规矩,携了个年纪最小最不懂繁文缛节的丫鬟来到山间,吟诗抚琴,月下起舞,聊以度日罢了。” 白衣公子却是一笑,“这点,在下倒是与姑娘很相似。家中事情繁琐,明争暗斗,所以在下也已离家游历多年了,此番刚从中土回来。正欲去往极西之地,乐得逍遥自在。” 女子微怔,“这点到底是比不上公子了,不敢走得太远,只求眼不见心不烦罢了。”说完却也是朗声一笑,“没想到因缘际会,今日在此遇上公子,人生逢一知己便已不错,小女有幸。冒昧邀公子共醉一场,公子意下如何?” 白衣公子颔首,“盛情难却。”女子一摆手,稚气未退的小丫鬟即退下去,不一会儿呈上一坛美酒。白衣公子为女子斟酒,香气宜人,飘散开去,然而却没有人再来赞叹这酒的珍贵,两人兴头一来,立即喝开了去。 男子谈到的多是在中土的见闻,流光,沧海,密林,都是嘉州所不曾有的。不多时,女子醉意微醺,白衣公子见得女子耳畔的滴珠耳坠熠熠生辉,不由恍惚,“有生之年若有机会,定带你去中土看看。” 酒尽杯残,白衣公子即起身告辞,女子也并未挽留,只道:“雨天山路不好走,公子又喝了这许多酒,不如喝杯茶醒醒酒再走吧。”小丫鬟倒也伶俐,忙奉了茶上来,男子一饮而尽,就此离去。 不问姓名,不求有缘再见。 ******* 任婉似是倦了,径直躺下,身后碧草悠然入眠。任婉问道:“后来呢?” 顾云涯自嘲地笑了笑:“后来……说来可笑,我离开那座小木屋,便又上路前往康城,谁曾想,还未出念青山,我就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姑娘和那小丫头的模样了。快三年过去了,我也依然没有想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那位姑娘不想让你记住?”任婉道。 “也许吧。”顾云涯淡淡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那位姑娘很像,相似的打扮,差不太多的性子,我以为会是你,而且令仪那个时候也确实该是那般年纪。” “可我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念青山。”任婉淡淡接道,语气无悲无喜。 顾云涯叹道:“是啊,怎么会是你?” 相顾无言,任婉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幽谷里的风声。许久,顾云涯试探着问道:“任婉,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任婉似是睡着了,没有答话。顾云涯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她,许久无言,正要将她抱起,却听得她极轻地说了一句:“好。”? ☆、第十二章 ?  奉光十一年,顾云涯与任婉守丧期满,回郢城秉明了安靖侯,便自焉城往东,走走停停,不拘礼法,倒是乐得自在。 七月初,抵安城。因安城是嘉州离中土最近的城池,城内聚集了颇多中土人,有些在其他地方不太受欢迎的中土节俗在安城也是大事操办,譬如这次他们正好赶上的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顾云涯一身白衣,不起尘埃,笑着看着前方在人群中挤来窜去的任婉和令仪,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任婉一开始的温婉沉稳,等到了这两月已经近乎全无,反倒是一股孩子般的俏皮劲儿暴露无遗,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两人这一路走来,相处竟还不错,没有预料之中的尴尬。 繁华富庶的大街上,种种摊贩比肩接踵,竞相吆喝着自己的东西。任婉一股脑儿买了一大堆之后再也提不起兴趣,径直往穿城而过的护城河边去。却不想一时见着一个小摊贩上的剪纸,个个栩栩如生。立时来了劲儿,顿住脚问剪纸的姑娘:“小姑娘,你手这么巧啊,可以帮我剪一个我的人像吗?”小姑娘热情答应:“没问题,姐姐您等下,很快就好。” 任婉心下一喜,伸手摸摸发髻,又扶正了发间的白玉兰簪子,伸手摸摸耳畔的坠子,又喜滋滋地看向小姑娘,果然,不一会儿,小姑娘就将剪好的人像交到任婉手中,任婉喜不自胜,正好手拿大包小包的令仪终于赶了上来,凑上来一看就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剪得真像,妹妹的手怎么这么小巧?” 任婉一时笑道,“令仪,你也觉得像是不是,那给你也剪一个好不好?”令仪连连摇头,就差没摆成了拨浪鼓。任婉将头凑到令仪跟前,做了个鬼脸,“当真不剪?”令仪讪笑这只顾摆头。 那头顾云涯一袭白衣终于出现在人群之中,任婉立马放弃了眼前的目标,然后笑眯眯地对剪纸的小姑娘说:“小姑娘,你看到那边那个穿白衣服的人了吗?帮我剪一个好不?”小姑娘手起手落,不多时就剪好了,正好顾云涯此时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二人跟前。 任婉连忙一拉顾云涯,将剪纸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像不像啊?丑八怪。” 顾云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突然扬手一指任婉的小像:“嗯,不错,是挺像的。” 任婉正在兴头上,没有注意顾云涯手上的动作,一时还以为诡计得逞,笑开了花,令仪在一旁看得清楚,埋了头吃吃地笑个不停。顾云涯却只是完全置身事外,提腿就往前面走去,脸上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任婉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一时不忿,径直追了上去,“好你个顾云涯,竟敢作弄我!”只剩下令仪在身后急急付了钱向摊主赔了不是才忙忙赶上去,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远远就听得顾云涯的声音传过来,“任大小姐教训的是,顾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一路打闹不停,不一会儿三人就误打误撞地撞进了法师作法的祭坛。面目狰狞的法师口中喃喃念着咒语,深沉的夜色下,一时气氛有些骇人,任婉不由一把拉住了顾云涯的衣袖,顾云涯苦笑着一口气把任婉拉到了河边才停下来。任婉还犹自神色煞白,顾云涯已经打趣开了:“堂堂任家大小姐居然怕这些魑魅魍魉,真是难以想象。”说罢自己笑个不停。任婉猛地一跺脚,白了他一眼,却不答话,显是动了怒。 顾云涯不妨,只好看向一旁的令仪,令仪悄悄瞟了一眼任婉,见没有异样,才低声对顾云涯解释道:“公子,姑娘倒不是怕这些东西,可能只是突然想起了夫人的缘故,您请多担待些。” 一年前琴箫合鸣的场景浮现眼前,顾云涯不由敛了神色,看向任婉。这头任婉见河灯漂满了河面,心下触动,随意在河边摊贩处买了两盏河灯,见两人过来,向顾云涯道:“放河灯么?” 顾云涯道:“都说入乡随俗,虽这还在安城,只不过前些年在中土也耳濡目染惯了,放盏河灯又何妨?”伸手接过任婉递过来的河灯,与任婉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7 并排蹲在河边。 任婉轻轻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河中,伸手舀水送莲花灯远去,顾云涯也将手中灯盏放入河中。两人静静在河边目送莲花灯远去,一时无言。月影清辉下,任婉似又看到了那素净如莲的女子身影,一身淡雅装束,盈盈而来。 任婉凝神看着,一言未发,但满脑子想起的都是那首《有所思》的古曲,心中情绪万千,终于只看着那盏河灯飘飘摇摇地往远方去,无影无踪了。 顾云涯似要劝慰,最终却只问了一句:“听说岳母是病逝?” 任婉淡然一笑,已是看不出一点情绪,回道:“大夫人对外称的不也是病逝?” 虽早已猜到了半分,但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证实,顾云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任婉自己接道:“那晚,我记得荷花还没有谢,我本来院子里和令仪丫头玩,结果娘亲突然叫我上阁楼去。我那时倒还听话,乖乖上去了,可娘亲让我给她念佛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信这些个东西,着实没有兴趣,便把经文一扔又跑下楼来了。” “却不想,才在院中又玩了一会,我亲眼看到娘亲从阁楼窗户一跃而下,就跳入了她平生最爱的那泓荷花池。” “那一晚,我记不得是多少年来第一次见父亲,出乎意料,他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连阁楼都没有上,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娘亲,就站在院中吩咐完下人怎么安排后事之后就走了。” “令仪丫头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我却怎么也掉不出一滴眼泪来,旁人都说我铁石心肠。说来好笑,我那时只注意到,满池荷花已是要开败了,但淡淡清香仍在,真是配极了娘亲的名字——清河。” “娘亲生前,我从不知娘亲原本的姓氏,后来我苦苦求了慕容先生,他才肯告诉我,娘亲其实并不如外边传闻的那般身份低微因此不受父亲喜爱,其实论起来,娘亲的出身可比父亲要高贵百倍,只是她自己愿意摒弃一切跟在父亲身边罢了。” “只是,父亲却那般待她。不知,在她决意纵身一跃的前几年,她的生命中是不甘还是后悔?只可惜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 任婉平静地说着,一丝情绪都不带,似乎在讲述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顾云涯却明白她心底凄苦,也不再劝慰,只静静在一旁陪着。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往回走。 因着两人都偏爱清净,所以两人在城边租了一个不大的院子,虽不大方便,但乐得清净。任婉不坐马车,顾云涯和令仪也只得在后边跟着,一时间三人也无话。越走地段越偏,城中心的喧嚣似乎遥不可及,只余下无边的寂静。 待得快要转过一个街角时,任婉眼尖,突然看见前边偏僻的弄堂里,一伙黑衣人正在四处张望着后退,而一群黑衣人中间掩护着一个人,那个人死死捂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的嘴,少女犹自挣扎,发间的金簪一闪,刺痛了任婉的眼。 任婉正待上前制止,却只觉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被人凌空搂了起来,嘴巴被死死捂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待得退回街角处,任婉才感觉到双脚着了地,但嘴巴上的手还是没有拿开。任婉愤怒回头,却见得是顾云涯,顾云涯也不管她,悄悄探头看着前面,只微微摇头示意任婉稍安勿躁。 待得确定那群黑衣人都已经撤退以后,顾云涯才松开手,感觉到腰间力道一松,嘴上的手也随之松开,任婉急道:“顾云涯,你拦我做什么?” 顾云涯看着她,只轻声回答:“这群人武功可不简单,怕不寻常,悄悄跟过去看看。” 任婉立时明白过来,低声吩咐道:“令仪,你先回去,记得小心。” 顾云涯却道:“是你俩。” 任婉却不管他,只管往前走。顾云涯拗不过她,只得吩咐了令仪小心,这才迅速跟了上去。然而不知是那群黑衣人发现有人跟踪还是生性太过谨慎,一直绕来绕去,顾云涯和任婉两人人生地不熟,竟然生生被甩开了。 待得两人重新摸清黑衣人的路线后,总算准确无误地闯入了一方僻静的院落。然而耽搁了不少时间,早已失了黑衣人的踪迹。两人悄悄挨着每个房间搜索过去,约莫窥探了三四个房间的情况后,终于发现一个似乎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内,墙角有细微的响动传来。 任婉心下一急,立时悄悄进入了房间,果然是女子嘤嘤咽咽的挣扎声,一个妙龄女子被堵着嘴绑在墙角。顾云涯见状,守在门口放风,房内无灯,任婉一时情急身上也没有带利器,竟是解了好大一会儿才将缚住女子双手的绳结解开,正待松口气,说时迟那时快,暗夜里寒光一闪,竟是从被绑女子的袖中直直完全没入了任婉的小腹。伤及小腹,任婉立时血流如注。 这边变故突生,顾云涯欲要做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一眼看见任婉小腹上只剩刀柄的匕首,不住涌出的鲜血已将素白衣衫染得大红一片,任婉的脸色已经煞白得可怕,只得放弃抵抗,立时有人推门进来用铁索将顾云涯死死锁住。 之前被绑的女子麻利地斩断了脚上的绳子,又娴熟地将任婉双手反剪。任婉小腹受了重伤,血流不止,疼得直冒冷气,根本无力挣扎。女子冷冷施令:“关到西厢那边去,看紧点。”立时就有人上前押了任婉和顾云涯往西厢去。 待到来人退出门去,听得门口锁声一响,顾云涯立即挪到任婉面前,眼见任婉失血实在过多,双手被反剪一时也无法,只得挪至任婉背后,埋下头去用嘴去咬绳结。然而绳结打得极紧,绳子又是细绳,顾云涯一时竟无法,心下火急火燎,却只得生生忍了,好半会儿才将绳子解开。 任婉虽疼得不行,但仍是勉力从怀中掏出了两瓶药丸,手上一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又胡乱上了些药,这才又昏昏沉沉地眠去。 顾云涯定定地看着任婉,伤口附近的衣衫都已经染成血衫。看得伤口渐渐不再渗出血来,终于舒了一口气。只有方才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他竟早就将她当做了至亲之人,这般割舍不得。想来,若是让他去帮她受这皮肉之苦,他必定不会有一分推辞。 想到这里,顾云涯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流。如是这般,就是让他和她就这样走一辈子,如今的他也不会再反对了吧。可是她任婉的性子,他是清楚的,这样的生活却未必是她想要的。 怔忪良久,顾云涯的思绪终于回到眼前两人的境况,不禁心下一黯。环顾房间一周,门窗都紧闭,门外有重兵把守,窗上嵌有铁条。如果硬闯的话,不仅未必能顺利打开身上的铁索,而且不知道院中到底有多少兵力,带着重伤的任婉能否杀出重围尚未可知,即算是逃出去了但也决计逃不了多远。顾云涯一时觉得颓丧,只靠在墙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8 上闭目沉思。 也不知到底枯坐了多久,恍惚中日头升起复又落下,房中的光线又渐渐黯淡了下来,任婉微微一动,缓缓醒转过来。顾云涯见得这般,一时喜不自胜,立时靠过来,任婉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抱歉,是我非要跟过来,反倒连累你了。” 顾云涯也不理她这般略带自责的话语,只是急急问道:“现下觉得怎样?” 任婉微微抬起身子,似乎想要看看伤势,却徒劳无功,复又躺下,喘了口气才答道:“应该是死不了了。” 顾云涯白她一眼:“果然说不出来什么好话来,身在狼窝也敢这么开玩笑。”? ☆、第十三章 ?  与此同时,东厢一间小小的房间内,一道帘子从中隔开,一头是一个蒙面人,另一头是一个男子,身侧侍立着的赫然正是刺伤任婉的那个女子。 蒙面人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家主子要的东西,三日之内一定要拿到。” 另一头的男子缓缓回应:“既然您今夜又带了重礼来表示您交易的诚心,在下又怎敢不踏实办事呢?” 蒙面人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如若此次计划再不成功,我家主子说了,一定要贵派有来无回。” 男子尚未答话,侍立一旁的女子已按捺不住上前,“阁下此话差矣,如果您家主子有能力让我们有来无回,那么只能说明您家主子生怕事情败露坏了名声所以宁肯找上我们也不肯自己动手。所以,既然存有顾虑,还请阁下口中积德。” 蒙面人一时不忿,冷哼一声:“哼,七月二十,如果再拿不到东西,咱们走着瞧。”说罢拂袖离去。 听得帘后的人从密道离开,女子立时跪下请罪:“主人,千影僭越了,请主人责罚。” 男子却只是摆手:“起来吧,请什么罪。求人办事还这种态度,这种人确实不必好生相待。”说完却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人家给的确实是大价钱,难道咱们的招牌要毁在这笔生意上?进度如何了?” 千影躬身,“不太乐观,昨夜的那个女子已经用上了,可还是差一个。隔得近的禹城和襄城能动的女子都动了,只能从再远些的宛城或者郯城动手,可今晚就是先生说的最佳时机。” 男子猛然拍案而起,“来不及了,去找人验验昨夜闯进院子里的那个女的还是不是处子之身,如果是,就用她了。” 千影问:“还查身世吗?” 男子回答:“不必了。既然闯上门来,什么人也必得把命搁在这里。去办吧。” 千影领命出门,带了人到得西厢来。轻轻挥手,身后即有两人上前架起任婉。顾云涯想要反抗,千影却蹲下身来,轻声说道:“稍安勿躁。一个人活着总比都死了强些。”话音甫落,即右手翻飞,封住了顾云涯周身大穴,可怜顾云涯浑身被缚,根本无力躲开。任婉见得这一切,只是淡淡对顾云涯一笑示意安心。 婆子仔细检查之后向千影禀报:“回姑娘,这女子还是处子。” 千影冷冷问道:“你可查清楚了?” 婆子一脸信誓旦旦,“放心,姑娘,又不是第一次看了,绝不会错的。” 听闻如此回答,千影招呼两名侍女上前:“老规矩,沐浴熏香。不过她身上有重伤,要格外小心。” 任婉被连推带攘地放入了浴桶之中,水气氤氲,熏香缭绕,一时迷糊起来,想要挣扎,却丝毫也动不得。 待得梳洗完毕,又仔细清理了任婉的伤口,两名侍女为任婉穿上衣服,说是衣服。其实竟只有薄薄一件中衣,任婉心下羞辱,奈何全身无法动弹,根本无法反抗。 一名侍女又将一粒药丸压在任婉舌下,任婉只觉从舌尖开始,渐渐至整个脸颊都完全麻木,再没有半分感觉。另一名侍女将任婉双手反剪,又将任婉眼睛蒙上。然后按开机关,将任婉从密道送到了地底。 任婉周身疲软,丝毫无法用力,完全被架着下到地底,只觉得越往地底越来越热,周身忍不住要冒汗,走到后来竟似要被生生烤熟似的,任婉想要反抗,奈何周身无力,就连舌尖也已完全麻木,一点都动弹不得,不由又惊又慌。 感觉到侍女脚步终于停下却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任婉听得耳边似有呼呼风声,只听得中年男子雄浑的声音响起:“把布摘下来,让我看看。” 侍女齐齐答应了一句“是”,任婉立时就感觉到眼前一亮,然而因为适应了黑暗,一时密室内灯火通明,任婉竟还不能睁开眼睛,急忙将双眼闭上,一会儿才渐渐睁开。 眼睛甫一睁开,就迎上男子饶有趣味的目光,男子击掌叫好,“千影,这丫头长得倒还不错,浪费了。” 顺着男子的目光看过去,任婉一时心下一怒,被唤作千影的赫然正是昨夜刺伤她的那个女子。然而怒虽怒,任婉却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只能拿眼睛瞪着她,偏生千影一直低着头,这唯一的办法也是徒劳无功。 男子问道:“千影,离先生卜出来的吉时还有多久?” 千影恭谨地回答:“还有半个时辰。” 男子一摆手,“你们俩把她放到躺椅上,出去。”任婉被架着放到了躺椅上,躺下的时候中衣轻轻漏开了一点,两个侍女却全然不顾,只把她在躺椅上放好了转身就走,任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然而不及她羞辱,却发现了一件更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 躺椅对面居然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型炼炉,炼炉之中炉火正旺,任婉终于明白自地道往下时越来越浓的热气是从何而来。然而反应过来这炼炉的用途之后,任婉只觉得冷汗涔涔,如万蚁噬心。 任婉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然而小腹上的伤依旧可怖,身上和舌下的药力依旧强劲,她还是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以极为奇怪的双手反剪的姿势平躺在躺椅上,等着那个他们口中的时辰到来。 时间漫长,随着千影一句“吉时到了”并缓缓向她走来,任婉平生头一瞬眼中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然而千影完全无动于衷,一把抓住任婉的肩头就要将她扶起,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匕首凌空而来。不偏不倚正好扎中千影的右肩,千影吃痛,立时放开任婉,任婉又重重砸倒在躺椅之上。 然而只是那一瞬就够了,顾云涯已经飞身而至,与那个神秘男子斗作一团,而另一边顾府护卫紧接着赶到,与千影厮打在一处。神秘男子长剑出鞘,与顾云涯斗得正酣,然而顾云涯一式秋吟剑法,招招逼人,剑气凌厉,竟将躺椅上任婉的中衣都割出了几条缝。 男子被剑气所惊,就地一滚,就要滚到炼炉之后去,然而顾云涯的剑却是出乎意料的快,不偏不倚就要刺上男子的咽喉,最后一刻,电光火石间,顾云涯竟将剑锋一偏,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19 左掌掌风凌厉而至,竟是要留活口。 然而男子反应也极快,瞬时在空中一翻,剑气已然转向到了任婉跟前,竟是要将任婉作为要挟迫顾云涯住手。 护卫在一旁看得这一幕,却与千影战得正酣,来不及搭手。眼看着剑气就要刺到,顾云涯却来不及赶到,霎时间,缚住任婉的绳子寸寸碎裂,任婉一掌劈出,掌风对上剑气,剑气硬生生被逼偏了一寸,任婉却一口鲜血呕出来,复又重重跌落椅上。 趁着男子猝不及防,顾云涯剑势紧接而至,竟是一剑将男子右肩贯穿,将男子生生定在了墙壁上。 然而在同一瞬间,男子发出了最后保命的一击,长剑存存爆裂,中间一根银针急刺而来,没入顾云涯的右肩。顾云涯立时右臂酸麻,显然针上有毒,一时体力不支,颓然坐到地上。 而另外一头,激战下来,本已受伤的千影更是体力不支,一时间就被护卫挑去了手中的剑。护卫不偏不倚地将剑架上了千影的脖子,千影闭目待死,护卫却只是伸手点穴,即转向顾云涯。 顾云涯一时运功将毒压下,却无法逼出。看得护卫担忧的眼神,只笑笑示意没事。看着鲜血已然映红了任婉整件衣衫,顾云涯心中一阵疼惜,连忙强撑一口气站起来并上前扶她坐起来,脱下外袍将她严实裹住,复又将她放在躺椅上休息。 顾云涯走向男子,语气冷冷地问道:“解药。”男子脱口而出:“没有。”顾云涯一怒,挥拳出击,男子立时一阵痛呼。然而不待顾云涯再问,男子已然自尽,显然是藏毒于齿中。 顾云涯心中愤怒却不说话,只是起身走向千影,然而不待顾云涯走近,千影即说道:“解药我也没有。你若还要问我别的什么,我只能说我不能说。” 闻得此言,顾云涯停住了脚步,“那好,放她走。”护卫一惊,却不敢多问,依言解开了千影的大穴。 千影似是不敢相信,问道:“你当真放我走?” 顾云涯只是淡淡回答:“你走吧,我说话算话。” 千影抓住机会,往密室外逃去,快到得地道入口,却又折返回来,递给顾云涯一个玉瓶,解释道:“这位姑娘中的不过软香散罢了。我这儿有些药,能让她快些恢复过来。至于信与不信,全在公子了。”说罢一揖到底:“多谢公子宽宏大量。”然后头也不回地离了密室。 顾云涯毫不迟疑地倒出一粒丸药,轻轻捏开任婉的嘴,让她服下。待得服下药不过盏茶功夫,任婉就已经缓缓醒转。顾云涯蹲在躺椅前,担忧地看着她,任婉却只道:“快,把炼炉的大门打开。”眼里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顾云涯被这样的神情一惊,然而还是快速走向炼炉,倾尽全力一拉,大门轰然打开,漫天劫灰铺天盖地而下,“哐当”一声,一支金簪突地坠地,正是昨夜深巷里女子头上的那一支。看得这一切,任婉怔住,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痛惜与不敢相信。 猜到任婉心中所想,顾云涯默不作声地抱起任婉,沿着密室离开了这个魔窟,却心有余悸,若不是令仪及时赶到,此刻怀中的人,怕是早已化作了漫天劫灰中的一部分吧。顾云涯下意识地抱紧了任婉,步子越发沉稳有力。 任婉在怀中犹自战栗,一句话也不肯说。顾云涯双臂上的力量再次加紧,轻声道:“等你好些,我定陪你一起查清事实真相。” 院落中令仪带过来的平时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顾家的护卫已将一干人等清理干净,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然而,只有任婉明白,以血肉之躯面对那熊熊炼火时的深深恐惧与绝望。? ☆、第十四章 ?  待得回到租住的院落已是子夜时分,甫一进入房间将任婉放在床上,顾云涯便急声吩咐:“令仪,赶快给你家姑娘更衣,我找人去请大夫。”令仪忙答应了,顾云涯也急忙出门唤了小厮去请大夫,便在廊下等着。 由于夜深,大夫来得有些慢。待得大夫看过之后,对顾云涯解释道:“公子放心,这位姑娘并未中毒,现下全身力气也在逐渐恢复,应已无碍。只是小腹上受了刀伤,后来似乎又强行动用真气,加上心口被剑气所伤,恐怕是要好好养着了,否则只怕日后是要留下隐患的。”大夫开过药领了赏金便自离去了,令仪也下去煎药,一时房内只有顾云涯与任婉两人。 顾云涯看着放下心来已经沉沉睡去的任婉,不由回想起炼炉大门一开,漫天劫灰里那支金簪坠地时,任婉的神情,心下一阵疼惜。轻轻为任婉捻好被褥,手轻轻抚上任婉的额,眼里满是怜惜。 正好令仪端了药上来,顾云涯轻轻扶起任婉,坐在她身后将她护在怀中,又自然接过药碗轻轻为任婉喂药,待得喂完之后,将药碗递给一旁的令仪,然后将任婉轻轻放下。才吩咐道:“令仪,你出来,我问你几句话。” 令仪将药碗放下随即跟了上来,就听得顾云涯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令仪一惊,忙跪下请罪:“公子,并非令仪有意欺瞒您。这理由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可令仪自小跟在姑娘身边,姑娘有难,令仪感同身受。” 顾云涯本是站在廊下朝向院中,此刻听得这话,忽地转过身来,正好撞上令仪躲避不及的目光,不由冷哼:“令仪,你以后最好还是安分守己,要不然连谎话也不会说还怎么做坏事?不必骗我了,你是先带人来救的我,你若真的跟她心有灵犀,不会不先去救她。” 令仪只好磕头道:“公子,令仪不敢欺瞒您,可这事令仪不敢说。” 顾云涯深吸口气,“不说也无妨,我不为难你。还是要谢你,要不是你,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好好照顾你家姑娘。”说罢又到房中看任婉。 任婉尚还清醒着,见顾云涯进来,对令仪道:“你先出去。”令仪见形势不对,识趣地退开。 顾云涯劝道:“你受了伤,该好好养着才是。” 任婉冷笑一声:“是么?顾大公子不存心试探,我又怎会伤成这样?你是料定了他只能对我下手,才刻意手下留情的罢?” 顾云涯心下一凛,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如此轻易地被看破,只好道:“我只是有所怀疑,毕竟一个深闺小姐怎么会如此精通医术,你说是因为岳母的缘故这还情有可原,可,当你毫不迟疑地把匕首□□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起了疑心了。”顿了顿,又接问道,“试探你是我不对,可试探的结果岂不是你对我诚心欺瞒?你又如何解释?” 任婉生气不答,顾云涯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往书房去寻个清静。 刚伸手关门尚未合上,就见一个小子两手抵着书房的门不让顾云涯关上,正是之前那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0 个护卫。 顾云涯微怒:“离轩,你来干什么?” 被唤作离轩的小子满脸讪笑,将头挤进门内,同时两手用力准备破门而入“大公子啊,你平时把我撵开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这次,我怎么也不能走了,要不然侯爷得把我皮给揭了一层。” 顾云涯问道:“当真不走了?” 离轩很肯定地点头。顾云涯突然双手一松,离轩尚未来得及反应,直接就扑进门来,好容易才止住去势,怒道:“大公子,你也太狠了吧。” 顾云涯也不管他,径自点了灯,在书桌前坐下,吩咐道:“跟着就跟着吧,但别再老没正经的,你现在跟着的又不止是我。” 离轩一听,笑得更是乐开了花:“对啊,咱们顾云涯公子早已经是有夫人的人了,照我说啊,令仪这丫头嘴太不乖了,早该叫姑爷而不是公子了,弄得那么生分干嘛,还不如我呢。”边说便就直接坐在了书桌上,顾云涯拿眼瞪他,他倒好,直接瞪了回去。 顾云涯无奈,只好说道:“别老没正经的,过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看得顾云涯神情郑重,离轩立时跳下桌来,绕到顾云涯身后,才问道:“什么事?” 顾云涯起身在书架上不知找着什么,边答道:“还能有什么事,你怎么看这回这事。” 离轩郑重道:“我去查看过那间地下那间密室,有朱砂等炼丹之物,也有不少丹药,但都是炼废的,想来是因为一直不成功,才生了以少女炼丹的想法。只是这法子实在是太过残忍。” 顾云涯终于停止了翻找,转身对离轩吩咐道:“这租的院子,书不齐,你想办法去给我弄一本《丹药志》过来,明早我要看到。” 离轩领命,正要出门,又听得顾云涯问到:“可有查到任何线索?” 离轩神色凝重:“没有,但凡还有口气的人无一例外都自杀了,只剩下您放走的那个,但不能动,只好派了两个人去跟着,没想到被甩掉了。” 顾云涯正色,“如此狠厉果断,你有什么想法?” 离轩静默低头,一会儿才低低答道:“行事狠辣,只要重金,任何伤天害理之事都可以做,这行事风格似乎很像江湖上名噪一时的生死门。可我查探整个院落,发现了一堆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女子衣物,风格各异,应当是之前被绑的女子留下的,从服饰来看,他们下手的应该都是富家千金,所以不易得手,这才生了用大少夫人替代的想法。” 顾云涯低头沉吟一会儿才接道:“只要富家千金,这点倒是匪夷所思,平民女子应当更易得手,何苦花了那么大心血去绑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昨夜那个女子可查得身份?” 离轩回答:“不是安城人氏,据查似乎是这两日才从襄城过来的。这伙人极为精明,落脚在安城,但却从来不在安城动手,昨夜却不知为何贸然动手,偏生还被大少夫人撞上了。” 顾云涯沉吟半晌,“好,我大概明白了,你先下去吧。”离轩告退,只留下顾云涯在房中沉思。这下顾云涯才轻轻揭开里衣,肩上的银针已经完全没入肉中,血肉溃烂一片,顾云涯当下不再迟疑,拿起桌上的匕首反手削去了依然溃烂的骨肉,打坐逼毒。 待得天蒙蒙亮时,离轩回来复命,看见已然晕倒在地上的顾云涯,心下一惊,将顾云涯扶起,将自身真气灌注入顾云涯体内,近乎一炷香功夫,顾云涯才呕出了一口黑血,渐渐醒转过来。 离轩擦了擦额间豆大的汗珠,怒道:“顾云涯,你要死了,我绝对不管你。” 顾云涯惨然一笑,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前头的。事情办好没?” 离轩啐了一口,“呸,咱俩还说不得谁福大命大。”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正是《丹药志》,愤愤道,“什么破书,这么难搞。赶快看,看完了小爷我要赶快还回去。” 顾云涯吃惊,拿眼瞅他,“你偷的?” 离轩讪讪一笑:“偷书怎么能叫偷呢?顶多算我给赵侯爷借的,赶快看了让我还过去。” 顾云涯也不接话,果然坐下快速翻起来,不一会儿叫道:“离轩,你过来看。” 离轩接过书一看,立时冷汗涔涔。《丹药志?荒诞篇》有云:昔嘉州首位帝王临安帝与皇后钱氏并肩乱世,伉俪情深。二十一年,后病重,药石无力,帝请方士于中土,为后炼丹,三次皆败,方士请于帝,以少女为引炼丹,前半月每三日一女祭献,后半月每日一女祭献。帝允之,如是一月,药果成,后服之,渐病愈,自是丹药之道兴于嘉州。 离轩一时不忿,愤愤道:“就为了这么一个千年前虚无缥缈的传说,就有人当真要将二十个少女投入炼炉之中,简直是丧心病狂!” 顾云涯讷讷应道:”是啊,史书记载者自己都说了是荒诞篇,还是有人信。用鲜血炼成的丹药,怎么服得下?” 离轩恢复神色,“会是谁重金聘请生死门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顾云涯正色道:“离轩,你即刻去查,安城能请得动生死门的大户人家中谁家有病重之人,还有,赶快把这书还回去。” 离轩领命退下,独留顾云涯怔怔,世人贪生怕死由来已久,可为了自己多活一些时日,竟要以二十条尚未绽放的生命为代价,这是何等惨烈啊。 可是,冥冥之中,命数皆天定,真做得了这一切,就真的能长久活下来,又或者真的留下心中想留之人吗?长生一梦,怕不过是虚幻吧。? ☆、第十五章 ?  虽然任婉正在气头上,顾云涯也恼她对他不够坦诚,但顾云涯仍每日必去看望任婉一次,时日一长,关系倒也渐渐缓和起来。 眼看着已到了八月中旬,天气燥热得不行,顾云涯正在书房中查看生死门的资料,时不时伸手擦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眼见得天色已渐渐暗沉下去,顾云涯正欲起身点灯。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卷竹筒,顺着竹筒往上看去,头顶上方的瓦片被人揭了一片,有细线从中悬下,末端系着这卷竹筒。 顾云涯立时又是气又是笑地说道:“离轩,说多少次了,能不能正经点?” 听得这话,细线突然一松,竹筒”啪”地摔在桌上。与此同时,房顶突然大开,离轩一跃而下,站在顾云涯面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似笑非笑地道:“要说到这个啊,顾云涯公子可还是前辈,想当年顾云涯公子的风流浪荡样不知搏获了多少少女芳心呢。” 顾云涯拿眼白他,又看了一眼被揭掉的房顶,打趣道:“这下倒好,省得我点灯了。”边说笑边拾起竹筒,将里边的白纸拿出来看了。 离轩在一旁打趣道:“怎么?难道是侯爷催你回去?” 顾云涯白了他一眼,“嗯,父亲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1 让我回去和那些达官显贵熟络熟络。” 离轩在一旁打趣,“要不是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也会奇怪。堂堂安靖侯府的家业,竟然有人瞧不上,换了别人早就扑上去了。也亏得侯爷对你好,要是我啊,这个儿子不中用干嘛非得扶他啊,换个儿子接班不就得了吗?干嘛非得受这气啊?” 顾云涯懒得再接他的话茬,换了个话题道:“我让你查的事怎么还没查出来?” 这下离轩再也笑不起来,“你别说,这事还真的难倒我了。我带了人挨着安城的大户一家一家的查,结果一个月了,都没任何结果。我在想,会不会不是安城的人啊?” 顾云涯摆手,“不可能。既然是重病,那么丹药一定要离病人近点才行。继续查,不能有任何倏忽之处。” 这下离轩倒没什么话可说了,于是一拱手告辞。刚好走到门边,就听得顾云涯吩咐:“回来。”一转头就见顾云涯往头顶一指,“从哪儿来从哪儿去,下次来不走正门我可叫人当贼抓了啊。” 就见离轩飞身上得屋顶去,在最后一片瓦片盖上之前,顾云涯听到他狂傲的声音传来:“大公子,不是我说你,你这院子里要有人能把我当贼抓了,我离轩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一时顾云涯也暗笑出声,心下舒坦许多,便将资料收了,出得房门来。 顾云涯甫一踏入后院,就觉得凉风袭来,之前的烦闷之感一扫而空。正要举步往任婉房中去,却听得琴音缓缓流淌。甫一抬头,就见得院中一株不知名的虬曲老树开满了素白小花,树下任婉一袭素白裙裾,十指翻飞,泠泠琴音充溢着整个院落。眉目之间是一片恬然,顾云涯心下一喜,到底是从中走出了,便也顾不得许多,竟自凝下心神来听琴。 琴音一片恬然幽静,似泉水淙淙,山间明月圆举,清辉懒懒打在山间松石之上,一派恬然安详的好景象。任婉手上一用劲,琴音立时喧闹起来,似是山间明月朗朗,流水潺潺,有少女银铃如夜莺啼啭,入耳有如天籁。不多时,琴音渐渐唤了下来,复又归于平静,山间归于寂静,只剩朗月清辉,松石静躺,流水淙淙。 琴音婉转,犹自绕梁,顾云涯正欲出言赞美,却见得任婉突地站起身来,急道:“令仪,我兴致来了,两三年没跳过舞了,今夜跳支舞如何?” 令仪急忙阻止:“不行,姑娘,你伤还没好彻底呢,可别任性了。” 可任婉哪里是肯听劝的人,一把将令仪按在凳上坐下,“哎呀,好妹妹,我的身子我知道。就这样吧,老规矩,你弹琴我来和,弹什么随你的意,我来和你就是了。”说罢不待令仪再次出言相劝就跑到老树下,令仪无法,只得起手弹了起来。 琴音一起,即有几分悲婉凄清,任婉不由一怔,然而还是华袖舒展,在树下轻盈舞起来。素履轻移,莲步姗姗,云袖轻舒,素手纤纤,一袭素白裙裾在风里微微飞扬,顾云涯立时生了“美人隔云端”的感慨。 琴音愈加低迷,渐渐如泣如诉,就听得任婉朱唇轻启,轻轻唱道:“相思似海深,旧事隔天远。”甫一开口,就是极悲的调子。 任婉身形不停,舞姿翩跹,似为这惊为天人的舞姿所惊,书上的花朵纷纷落下,然而却不曾直接坠于地上,反是绕着任婉盈盈飞舞,煞是美妙。 然而更妙的是,不一时,有各色彩蝶飞来,在任婉的发上肩上盈盈飞舞。 琴音,白衣,落英,彩蝶。像极了一幅稀世名画,不同的是,眼前的画是活的。 果然,任婉和着琴音,低低吟唱:“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唯美略带些仙气的舞姿,却和着这样凄美的曲,本是不太搭调,却在任婉的演绎中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任婉唱罢,琴音也渐渐消散,然而漫天飞舞的落花犹自眷恋,不肯离去,犹自在任婉身侧转着圈儿,彩蝶亦不肯离去。待得任婉舞姿停下,落英仿若瞬间失了生命,坠入泥土。彩蝶亦纷纷飞走,只留下一只水绿蝴蝶盈盈落在任婉发间,犹自扇动着翅膀。 这下顾云涯终于反应过来,走入院中,轻轻赞道:“这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算得上天人之作了,竟让我这等凡夫俗子生了美人隔云端、可望不可即的敬畏之心了。” 任婉回头迎上顾云涯赞许的目光,略微诧异地答道:“顾大公子谬赞了。”又问道,“不是有人找你吗?怎么你却在这儿?” 顾云涯一愣,却又笑答:“你在后院也知前院动静,听力不错。不过你一玩起来,就忘了时辰了,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任婉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哦,是忘了。”忽然想起来一事,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护卫?今儿个倒是瞧着那身影眼熟,好像是他。” “你是说离轩吧,他以前是我的陪读,所以感情格外好些。后来因为身手不错,所以被选做了正院的护卫。看来那夜是他有意相助了。” “原来如此,那我改日再好好谢谢他。”说完不再理顾云涯,径自向令仪跑去,令仪正伸手拂去落在琴身上的花瓣,见得任婉过来即慌忙起身。任婉一把按住令仪,“好妹妹,告诉我,今儿怎生弹了这支曲子,我可想了老半天才想到几句词来和。” 令仪却只是随意一笑,半开玩笑道:“不是姑娘让我随便弹的吗,我好容易找到个作弄姑娘的法子,姑娘这会子却又要来找我算账,可真真不讲道理。” 任婉撅起嘴盯了令仪半天才道:“哼,令仪你也欺负我。”话音甫落即伸手去挠令仪的胳肢窝,令仪吃笑不止,姐妹俩闹作一团,原先停在任婉发上的彩蝶也受惊飞起,在空中盘旋。 顾云涯在一旁微微苦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闹腾。” 听得这话,任婉才放开了令仪,令仪好不容易逃脱魔掌,赶紧抱了琴逃到屋内,一时院中只剩下两人,彩蝶复又翩翩落下,灵气十足。 顾云涯看了一眼彩蝶,又盯着任婉,试探性问道:“灵蝶?我总算是知道上次的事了。令仪跟着这灵蝶寻过来,到了院里因为你身上被用了熏香灵蝶嗅不出来,所以只好乱找一通找到了我,对不?” 任婉道:“嗯,当年机缘巧合,药王玉石老人收我做了唯一的弟子,我的医术、武功都是师父教的,灵蝶亦是师父传给我的。世人皆知药王收了位弟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弟子会是我。” 顾云涯道:“难怪你受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能下地。不过没想到,素来只知你琴技精湛,竟不知舞也跳得这般好,当真是倾城之姿,一舞倾天下。” 顾云涯伸手轻轻拉过任婉,两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2 人静静走到老树前边。皎洁月辉下,任婉无意识地将头倚在顾云涯肩上,两人素白衣衫,一片皎洁,衣袂翩翩扬起,满树白花在风里盘旋而下,水绿灵蝶依旧在任婉发间盈盈起舞,像极了仙人,不食人间烟火。 任婉侧头,低声道唤他“云涯”,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顾云涯看着任婉,面上浮起浅浅一笑。 任婉再唤:“云涯,我有小字,娘亲替我取的。初雪,娘亲爱雪,时常说,雪中玲珑心。我出生那日,恰巧赶上了那年的初雪。” 顾云涯喃喃:“初雪,初雪……”? ☆、第十六章 ?  中秋一过,任婉的小性子又上来了,实在是在安城待不下去了,非要继续往北走,顾云涯虽担心她的伤势,但一想到毕竟是玉石老人的亲传弟子,也就放下心来,再加上离轩在一旁煽风点火,索性提前上路。 马车一路颠簸,任婉倒也毫不在意,半躺着吃着杏花酥,边吃还边赞不绝口:“这杏花酥不愧是大师手笔,据说这安师傅是中土过来的,在安城也安居二十年了,他家店铺早都成了老字号了,今日一尝,果然是名不虚传。” 说完将手中剩下的半块杏花酥递到顾云涯面前,笑道:“要不要尝尝呀,绝对不骗你。”顾云涯略带嫌弃的一摆手,将任婉高举的手拍下,杏花酥立时撒了一马车。 任婉刚要发怒,顾云涯却正色道:“你怎么看这件事?你当真觉得离轩说的是对的?” 却不料任婉还来不及答话,暂时充任马车夫的离轩猛地一扯缰绳,马受惊停下,就见离轩探进头来嚷嚷道:“顾大公子,你居然敢怀疑我,凭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绝对是生死门。你要再敢怀疑我,这马车你自己来赶。” 顾云涯哭笑不得,还是任婉出言解围:“行了,离轩,你跟他计较什么,我们都信你,不过是问问我的想法,你别在意。” 听得此话,离轩满意地点头笑道:“还是大少夫人会说话,顾大公子您还是多少学着点吧。” 任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江湖上的帮派我并不清楚,所以也不敢断定是不是生死门,但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安城查不出什么来,那么不管走到哪里,追凶千里,踏遍万里嘉州,我也必把这些人给揪出来,天底下还容不得这些人草菅人命!” 顾云涯心下一紧,但还是照实解释:“这一个多月,离轩挨个查访安城富户的时候,我也查了不少资料,也基本断定就是生死门。可安城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你说,会不会我们的方向都查错了?” 任婉并未答话,反倒是令仪不经意地插了句嘴:“其实也未必吧,离轩本来也不是安城人,若说谁刻意要隐瞒什么,其实也不是没可能。” 顾云涯将目光转向任婉,任婉微微点头,赞成道:“令仪这点说得没错,毕竟人生地不熟,若真查漏了什么也不一定,往北去吧,一路北上。我不信,踏遍嘉州,连丝毫痕迹都查不到。” 顾云涯轻轻点点头,低声吩咐,离轩马鞭一扬,马车静静消失在路上,扬起一路尘烟。 一行人边查边行,一月多之后,经襄城抵达宛城,在宛城落脚整顿。日暮时分,四人在宛城最大的客栈落脚,酒旗上飞扬的“风”字龙飞凤舞,笔力酣畅。 离轩一个人喝着闷酒,面前的小菜色香俱全,但他却喝得索然无味,兴致全无,边喝酒边叹着气:“想不到我离轩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以为自己都可以算是江湖百晓生了,却连一个生死门的蛛丝马迹都查不到。打今日起,我离轩誓不再步入江湖一分。” 任婉知他不过玩笑话,也不劝慰,只淡淡叹息了一声。却未注意到顾云涯正回头看向她,眼里有淡淡的凄伤与怜惜,但也只是一瞬,就迅速转头,将目光复又投入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本是满身疲惫的一行人,但上天格外眷顾。又或者说,巧合就是关键的事情往往在不经意的时刻不经意地发生。目光斜看过去,正是一间大药房,而药铺门外,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表并不起眼,但吸引人目光的地方在于,店中伙计在不停地往马车上搬运草药,药量之大足以让人侧目。 似乎注意到顾云涯久久的注意力不集中,任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也不由屏气凝神。 令仪试探性地问道:“姑娘,让令仪跟着这辆马车吧,也许可以探得什么。”任婉只是微微抬手摆了摆,目光仍旧落在马车上。 不多时,马车缓缓前行,顾云涯也回过神唤过小二结账,随即一拍离轩示意他跟上,身形一闪已是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待得离轩跟过去,任婉也携了令仪悄悄跟了过去。 约莫跟了半个多时辰,马车越来越往偏僻的村庄去,离轩不由怀疑,停下来低声问顾云涯:“公子,我们可有跟错人?这不太像啊。” 顾云涯摆手示意他噤声,随即压低声音回答:“我也不清楚,既然跟来了,跟过去又何妨?” 离轩叹了口气:“你说得倒是轻松,反正你们出了事,侯爷不但不会怪你们,还会好生伺候着,可我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被剥皮的可是我!”说罢一叹气,也跟着顾云涯又跟了上去。 直到马车左拐右拐地消失在了山路之中,两人才终于停下了身形。任婉和令仪自然也就跟了上来,任婉轻声问:“跟丢了?” 顾云涯没有答话,离轩接过话茬,答道:“倒也不能说是跟丢了,我往前探过,马车在前边那个大峡谷里。” 任婉微微一惊:“以你俩的身手,驾车的人居然能发现,可见其人不善。不管怎样,至少我们这次应该是没有跟错人的。” 离轩微微摇头:“马车空空,四野无人,怎么追查下去?” 任婉并不接他的话,反而转头看向身后的令仪,认真问道:“令仪,你觉得该怎么办?” 令仪不料任婉会问她的意见,一惊之下赶忙回答:“既然这人弃了马车,必然是徒步逃走了。周围只有村庄和树林可供他隐蔽,但药材是珍贵之物,断不能糟蹋,所以这人必定是去了某个村庄躲避,又或者他本来的目的地就是这儿的某个村子。” 任婉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顾云涯:“往前还是往后?” 顾云涯轻轻颔首:”往回走,挨个村子查过去。” 四人转头向着来路赶去,却不再刻意掩藏痕迹,反而磊落光明地谈笑风生,像极了外出游玩的贵家公子与妇人。果不其然,沿着山路往回走不多时,一处村落赫然出现在眼前。村前有老妇人在舂米,头上的白帕子已微微泛着些许黑渍,额上的汗颗颗滴落,然而老妇人似浑然不觉,一杵一杵,用尽全身力气,全神贯注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3 于眼前的大米。 顾云涯上千躬身作礼,恭恭敬敬地问道:“老人家您好,小生与夫人外出游玩,本是图个逍遥,却不想竟然迷路在了这里,请老人家指教,这里是哪处胜地,离城可还远?” 妇人直起腰,微微擦拭了额前的汗滴,目光淡淡扫过顾云涯和他身后的三人,慈爱地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说辞跟我这老太婆说些什么,可不是浪费了。这里叫‘丰谷坪’,离城要一两个个时辰才能到,村里又没有马车可供几位驱使。几位若不嫌弃,不如到老身家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起来也好赶路。” 见得老妇人这样的态度,顾云涯本觉得预估错误,本想婉拒,任婉却上千盈盈施礼:“如此,就谢谢老人家了。” 老妇人目光扫过任婉,淡淡一笑:“打扮倒也淡雅,不是俗人;身上的贵气却是掩不住的,出身不低,涵养不错。对男人有利但男人不愿低头的事,女人来做是最好不过。他能娶你做妻,是你们的缘分,也是他的福分。” 任婉抬眼看向妇人,乍一看与普通村妇并无二致,然而仔细看来,却能发现即使是在做着舂米这样的粗活,妇人脸上的肌肤仍是极为好看,显是长期保养得当的原因。任婉敛衽再度缓缓拜下去:“如此,倒是小女低看老人家了。万望老人家能收留我们四人一晚,也免去我等风餐露宿之苦。” 老妇人麻利地拿起麻袋将舂好的大米装好,然后淡淡地说了句:“跟我来吧。只一点,寒舍简陋,万望诸位不要嫌弃,多担待些。” 说罢也不相邀,径自往村里走去,任婉也不介意,径自跟了上去,三人也只好赶忙跟着走。 走到一方稍显阔气的房舍前,老妇人回头,淡淡说道:“这儿就是寒舍了,诸位请随老身进来,不必客气。”说完转身登上台阶往屋内走去,四人也跟了进去。 进门就是大厅,并不奢侈的装置,也许连阔气都算不上,然而典雅得当,尤其是主座背后的墙上悬着一幅《寒烟图》,更是清新中不失大气,让人心头舒展。 顾云涯正欲出口称赞,却听得里屋里传来一阵并不寻常的婴儿啼哭声,老妇人一听,急忙奔向里屋,将顾云涯一行四人晾在厅中,全然没了之前的淡然与涵养。 顾云涯与任婉对视一眼,心中料定这位妇人并不简单,也由此坚定了此次并未来错的想法,不由相视一笑。 ? ☆、第十七章 ?  不一会儿,婴儿不住的啼哭声与妇人逗着婴儿的声音混杂着传来,却不太清晰。任婉欲往屋内去,却被顾云涯一把按住,看得出顾云涯目光中的担忧之意,任婉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他放心,顾云涯才轻轻放下右手,任婉转身进入里屋。 入目是布置的极为典雅的一间卧室,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卧室里除了老妇人不住地哄着怀中的婴儿外,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似是在病中,额上汗涔涔的黏湿了碎发,面色苍白,微微闭着眼,见任婉进来也没有出声。 反而老妇人一眼见得任婉,怒斥道:“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任婉也不理她的盛怒,反而说道:“不如让我看看这孩子。”说罢伸出手去,想要接过老妇人手中的婴儿,然而老妇人却将婴儿抱得更紧了,不让任婉触碰到分毫。 任婉浅浅一笑,说道:“老人家,您不会看不出这孩子是病了,您不去请大夫反而在这哄孩子,不觉得可笑吗?还是说,您有什么秘密怕我们知道。” 老妇人目光一扫,满是凌厉。然而任婉也不避忌,继续接道:“你不介意我可以帮您照看下孩子,如果您介意,您儿媳还在,您也大可放心。” 说完看向床上的女子,眼里淡淡笑意:”我没有孩子,但也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更何况,老人家您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尽力帮您做好这一切呢。” 床上的女子莞尔,轻轻说道:“娘,您放心去吧。孩子抱过来给我吧。”老妇人看向任婉,良久探口气,将孩子轻轻放到女子身旁,将被褥盖好,才急急忙忙出门去。 有了娘亲的陪伴,孩子的哭声渐渐停歇下来,女子温婉一笑,才轻声招呼任婉:“我叫以彤,你坐吧。” 任婉并未推辞,轻轻挨着床沿坐下,看向榻上的女子:“这孩子刚出生不久吧,娘亲就落了病根,也是怪可怜的。” 以彤轻声咳嗽,掩饰住□□声,许久,才轻轻接道:“也怪他可怜,没有办法的事。只希望他今后能平安长大,我这做娘的心里才能觉得对得住他。否则啊,就是堕入地狱,我也是还不清欠这孩子的了。” 任婉伸手抚向以彤的前额,微微发烫,仔细看去却也并无大碍,轻声说道:“姑娘这病,不是没有法子治的。只是心病在那儿,怕是不愿意再治了,药石也无力。然而,孩子何辜?何苦要连累孩子呢?” 以彤费力地睁大眼看着任婉,苦笑道:“没想到倒是个外人一眼就能看懂我的心事,孩子他爹与孩子,我是只能选一个来陪伴了,这孩子还有娘亲陪他,可夫君却只身去了黄泉,我狠不下心让他一个人那么孤单地走远。” 以彤看向任婉,神色痛苦,然而眼里却是释然的笑:“如若机缘巧合,你也会懂得,有一种爱,母性也无法超越。” 任婉浮起浅浅的苦笑:”也是痴情,得妻如此,他也足够幸运。”两人闲话间,老妇人带了大夫回来,任婉很识相地退出房去。 任婉甫一出门,就见顾云涯站起身来,迎着顾云涯担忧的目光,任婉浅浅地笑,示意一切安好,然而心底的沉重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顾云涯低声问:“怎么了?” 任婉抬头,挤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答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人生浮沉不定,有些事情我们终究难以掌控罢了。” 听得此话,顾云涯一愣,却不再追问,反而岔开话题道:“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任婉轻轻摇头,“我知道你怎样想的,我也是。那辆马车的确是他们刻意安排的,那个老妇人也是故意说这样的话引我们到这里来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顾云涯轻轻抬头,看到任婉的目光,深邃得看不清喜怒哀乐,只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平静,无波无澜。顾云涯缓缓坐下,不再说话,然而目光却落在任婉身上,一丝一毫也不肯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送大夫出来,面色早已无悲无喜,恢复先前的云淡风轻。老妇人静静看向顾云涯,抱歉道:“贵客远来,本该好生招待,却不料孩子突然生出许多事来,怠慢了贵客,还请公子多担待些。眼下就请四位去后边客房内休息一下,老身一会儿就准备酒菜。” 顾云涯也未推辞,随着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4 老妇人到后面的客房,躬身作礼致谢。待得老妇人离开之后,才低声吩咐道:“离轩,你去跟着那个大夫。跟紧了,这次不能出任何差错。” 离轩身形眨眼消失在村落中错落有致的房屋排列中,令仪为任婉轻轻捏着微麻的手臂。顾云涯轻声感叹道:“ 确实是难以想到,在这样偏远的村落之中竟然有这样的富贵不俗之家,而且当家的竟然是个女人。” 令仪不解地问道:“公子怎知这当家的就是那个老人家呢?这家中或许有其他男丁也未可知。” 顾云涯笑笑:“你个小丫头,若是这家中还有个男丁,她怎会让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帮她看着孩子她去请大夫?” 令仪也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任婉却微微摇头,说道:“你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 顾云涯诧异,不禁问道:“怎么?哪里不对?” 任婉淡淡一笑:“富贵之家说对了,当家的是个女人也说对了,可是房内还有一个女人,你一定不知。” 顾云涯微惊,老实答道:“确实不知。是孩子的母亲?” 任婉的眸里泛出浅浅的悲伤:“是。抱病在身,一心求死。云涯,我本以为母性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天性。七年前娘亲弃我而去,说实话,我怨了娘亲七年,我以为只有娘亲才会这般狠心。可今日,我又再度看到了另一个女人,为了自私的爱舍掉孩子,不管不顾。” 终于明白自里屋出来之后任婉身上淡淡忧伤的来源,顾云涯轻轻出言,却不是安慰,只是很认真地接下她的话:“初雪,也许我们都还不太懂得。可我走过了万里河山,见过了风景无数,尝过了冷暖万千,终于明白,世间有情,真正足以生死断肠。” 任婉浅浅一笑:“也许吧。埋怨了娘亲那么些年,我终于明白,若是重来,娘亲那样温婉的女子,还是依然会纵身一跃,投入深池,带走她对父亲一世的爱,掩藏她对我的不舍。只是,若我是当年的娘亲,我不会那么自私,让孩子来承担一切后果。” 顾云涯轻轻扶过她的肩,将她偎在怀中,压低了声音道:“初雪,我们谁也不能是谁,只能是我们自己。你可以怨恨你的娘亲,但你不能代替她做选择。有些女子,情才是自己的命,胜过亲人,胜过子女,我们能够说什么呢。就像如今,你依旧不能代替这个孩子的娘亲做选择一样。她要走便是要走,什么也留不住的。” 任婉轻轻推开顾云涯,走到窗前,目光投入院中将要开败的残菊,心底浅浅的感慨。世间女子,为子女而活,为爱而活,可何曾为自己活过一次? 然而不及她收回思绪,就已被生生打断,一股风吹入了房间之中。定睛一看,果然是离轩。顾云涯正要发问,离轩已经抢先答道:“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那个大夫回家了,就在村子东头。村子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咱们下榻的这一家实在是富裕了点,其他农户还是像一般村子里的那般光景,虽说好像整体偏富足一点,但也并无太大不同。我们可当真是追查错了方向?” 顾云涯答道:“你该仔细盯着的。我们绝对不可能追错了方向,他们既然想尽办法把我们引过来,又知道肯定会露馅,那么也一定想好了法子,挖好了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呢。可我们还不能不往里跳。” 离轩一时没想到这层上,不由心下暗急,打算再去一趟,好生监视着,却被任婉一把拦下。任婉正色道:“不必去了,他们竟然煞费苦心为我们设这个局,那我们不如歇着吧,该来的自然会来。” 离轩心下讪讪,既怕顾云涯责怪,又不好拂了任婉的面子,不知该怎么办,尴尬得直跺脚。顾云涯适时解围,笑道:“行了,歇着吧,初雪说什么便是什么。以后她吩咐过的,你不必再来请示,照做就是。” 离轩忙向任婉作揖道:“谢谢大少夫人,离轩这种粗人说不出什么文雅的话来,不过啊有句话还是得说,这么多年,连侯爷说过的话在公子这里也未必这么管用,倒是大少夫人真有办法,离轩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云涯面上过不去,伸手就要打上离轩的头,却听得老妇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请诸位贵客出来用点酒菜。”众人只好笑笑,出了门来,往厅中去。 ? ☆、第十八章 ?  老妇人一个人忙里忙外,任婉过去帮忙端了几个小菜,大家各自落了座,令仪正准备为大家布菜,却听得老妇人笑道:“既然这是在我家里,那么大家都是客,也就没有什么主仆之分,都坐下来吃饭。” 令仪惶惑不安,任婉却一把将她按在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早说过我当你是姐妹,平素你不肯给我面子就算了,今天人家主人发了话你也该坐下来吃顿饭才好。”令仪这才肯落座。 任婉执起酒壶,酒壶七巧玲珑,精致非常。任婉笑眼盈盈,转到老妇人身边,为老妇人斟酒,轻轻陪笑道:“适才出言不逊,小女子在此给老人家赔罪。这杯酒啊,还请您干了,小辈这心里啊,才能安定下来。” 老妇人瞥头看向任婉,一笑,将酒杯执起,一饮而尽。任婉一笑:“如此,多谢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了,小辈也敬您一杯。” 说罢转回自己的位置上,就在两三步之内,酒壶早已在手中滚了个遍,确认没有暗藏玄机,任婉为自己斟满一杯酒,隔空向老妇人敬酒,同样一饮而尽。随即为顾云涯和离轩斟酒,酒入口,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大家也都熟络起来,开始闲话起来。 突然听得院落外响起了不少杂音,人群纷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行人遂停了筷子,出得院门,隔着老远就看见村子那头火把接连盘成了长龙,“抓贼啦,抓贼啦”的叫声此起彼伏。 任婉心中万般念头翻转过,就要往东头去,老妇人却说道:“各位若要看热闹就过去看吧,我家里还有孩子,就不过去了,各位若有愿意留下来陪我这老婆子的,咱们做个伴也行。” 听得这话,任婉心中立起警惕,却还是笑着回答:“我们几个小辈平素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过去看看,您老好好照顾孩子。”待得老妇人一进屋,任婉一使眼色,离轩立时悄悄折返回了院内,而其他三人则往村子东头去了。 三人在人群集聚的空地外围停住脚步,很显然贼已被抓住,人群之中已然没了之前的喧闹之声,只有凌厉的鞭声响彻在寒夜之中。鞭子”啪啪”声不绝于耳,与之相伴的还有村民们的议论之声“这小毛贼,一定不能放过,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一定要好好教训这臭小子。”听得村民议论这毛贼竟然还是个孩子,任婉不由拨开人群挤到前边。 入目之处,是场地正当中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5 被捆在树上的一个男孩,七八岁的年纪。快步入冬天的寒夜里,小男孩仍旧只穿着一件单衣,明显看得出绳索紧紧勒进了肉中。壮汉执着鞭子不断飞舞,即使是旁观者也不由心下一紧。男孩却依旧神色倔强,不肯□□一声。 任婉慢慢吐出两个字:“住手。”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寒风,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执鞭的大汉也不由心下一紧,手中去势就已止住。 众人目光投向任婉,任婉也并不畏惧,淡淡说道:“他偷了你们什么,我赔给你们,要翻多少倍都可以,但要放了他。” 大家的议论声又渐渐清晰起来,许久,一个年长一点的似乎是村长的男子站出来说:“姑娘要护着这孩子,我们也无话可说。这孩子也并没有来得及偷走什么,我们只是希望他能改过自新。既然姑娘相要帮他,那么这孩子姑娘领走就是。赔偿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但请姑娘务必引他走上正途。”说罢一摆手,周围的村民也都渐渐散开,往自己家中走去。 男孩望向任婉,眼神中满是不解。任婉微微一笑,向男孩走去,俯身为他解开绳子。任婉牵着孩子往回走不过两步,突然掌风凌厉而至,任婉一时不妨,眼睁睁看得男孩被掌力震飞。 电光火石一瞬间,任婉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环住,在空中凌空一翻,与身后的人一起滚落在地上,身后的人一用力,任婉就被死死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凭空一声巨响,漫天劫灰四起,落得满地都是。任婉感觉到身边无数碎屑落下,却无一落到了她的身上。 待到一切响动消失,任婉身上陡然一轻,猛一用力,压在身上的人瞬间滚落在地。任婉一回头,见得是顾云涯的面容,心下一惊,赶忙将他扶起,然而顾云涯早已晕厥过去,背上的伤口可怖异常。 任婉抬头望向空地周围,之前那棵树已经轰然倒下,小男孩也早已不见身影,心下立时明白过来一切。赶紧抱紧顾云涯,心中既是感动又是心疼。而村民们被巨响惊动,正在重新往这边集聚过来,任婉心下一横,与令仪一起架着顾云涯顺着原路返回,留下唏嘘一片。 屋内,听得这一声巨响,老妇人老泪纵横,喃喃道:“哼,我儿子死了,儿媳不想活了,孙子也活不了了,就让你们两条命来抵,算是便宜你们了。” 躺在床上的年轻妇人眼泪涟涟,啜泣道:“娘,儿媳不孝,您老来得子本是不易,如今儿媳本该让您安享天年,却要让您送我走。来生,不孝儿媳一定来报您的恩。” 老妇人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角的老泪,应道:“以彤啊,我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你决心要随他去,娘不拦你,娘也知道你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今天。” 婆媳之间本在话别,离轩却从窗口一跃而入,眼中怒气和杀意隐现。离轩愤怒问道:“方才那是什么?” 老妇人笑得癫狂:“你还不去看看吗?你的主子恐怕早就死在这声响里了。”离轩握剑的手青筋隐隐显现,老妇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笑道:“来吧,反正我如今也算是孤家寡人了,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若送我们一家子人一起上路,我这老婆子还感谢你。” 听得此话,离轩反而冷静下来,转身向屋外赶去,却不想刚一出门就碰上了转身回来的任婉。一眼见得顾云涯的重伤,离轩赶忙上前将顾云涯扶到了客房,任婉当即为顾云涯清洗伤口并上药。 待到确保一切无虞之后,任婉转身出门,来到以彤房中。见任婉平安归来,老妇人似痴如狂,骂道:“你居然没死,苍天无眼啊!” 任婉不接她的话茬,反而一步上前,逼问道:“你儿子死在安城?”老妇人并不答话,任婉继续逼近,继续问道:“云涯查了生死门无数资料,但查漏了一条,就是生死门向来有仇必报,对吗?” 见老妇人依旧沉默,任婉步步紧逼,老妇人被任婉的气势所逼,一时情不自禁地后退,任婉继续问道:“我虽不太清楚江湖事务,但近几个月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所以三年前郯城李家灭门案、一年前焉城赵家村屠村案都是你们做的?” 老妇人步步后退,任婉继续逼近:“所以,生死门为了复仇,竟然可以用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作弹药之饮?” 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老妇人一个趔趄,脚下不稳,无力地跌坐在椅中,口中喃喃道:“老身一生从未生过害人之心,可苍天无眼,让老身老来还要受这丧子之痛!” 任婉不忿:“我不知道您的身份地位,但今日一见也知您必出自于富贵涵养之家。如若令公子死在安城,那的确与我二人脱不了干系,但贵派以人作药引炼丹又何尝不是丧尽天良!难道不该人人得而诛之吗?” 老妇人缓缓站起身,直视着任婉,缓缓回应:“生死门做事,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又怎么会知道生死门的苦衷?” 二人正争执不下,却听得床榻之上突然迸发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老妇人听得这声音,心疼不已,立马越过任婉来到床前,轻轻抱起婴儿,轻声哄着。然而婴儿似乎极为难受,小脸涨得通红,哭得撕心裂肺。 任婉看不下去,问道:“大夫看过怎么说?” 老妇人回头看一眼任婉,笑得凄厉:“拜你们所赐,我儿死了,儿媳心已死,眼下连孙子一出娘胎就得了不治之症,今日你们既然命大没死,那我老婆子把这条命舍给你们,我们一家人也好黄泉相伴。” 任婉上前,轻轻伸出双手示意老妇人将婴儿抱给她,然而老妇人却极为戒备,步步后退。任婉轻轻解释道:“不管我们有多大仇多大怨,孩子何辜?我不会伤害他,你给我看看,也许有救。” 老妇人看着任婉,许久,缓缓地摇摇头,轻声说道:“不,我不相信你。” 任婉浅浅一笑:“小女任婉,师承玉石老人门下。”? ☆、第十九章 ?  听得药王的名号,老妇人忍不住盯着任婉,然而眸中依旧闪烁着试探性的光。任婉浅浅一笑:“有什么不可相信的,我若要怪你暗下杀手,不会留你命到现在,我若要害你孙子,放手不管就足够,何必要多生事端。你还是放心吧,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不过,生死门,我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的。”听得任婉这般解释,老妇人的面色渐渐和缓,轻轻伸手递过犹自哭闹不止的婴儿。 婴儿哭闹不休,被憋得小脸越发通红,且红中透紫。任婉心头升起一阵怜惜,轻轻将襁褓往下褪一点,又将婴儿轻轻平躺在床上。任婉回头对房外候着的令仪轻轻示意,不多时,令仪便拿回来一个箱子,一打开,整箱都是满满的医药器物。 任婉取出其中一根银针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6 ,虽细,却极长。昏黄灯光下,银针在任婉的纤纤玉手里静静闪着光。任婉轻轻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眼角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婴儿的境况。 手起手落,迅捷却又轻巧,银针刺入肌肤的那一刻,婴儿的啼哭声陡然放大了数倍,连烛火也被这一阵直刺心锥的哭声震得明灭不定,不住摇摆。 银针刺入肌肤却并未出血,而婴儿脸上的潮红与隐隐青紫却渐渐退却下去。不多时,婴儿已经安然睡过去,在襁褓之中露出浅浅却极舒心的笑容来。 任婉轻轻将婴儿抱起,又将襁褓往上略提了提,以防婴儿在寒夜中受冻。任婉伸出小指轻轻抚上婴儿的脸,虽是男儿,却有一番粉妆玉琢别致天然的美,任婉不禁生出怜爱之情。 老妇人接过任婉递过来的婴儿,正要说话,任婉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转身走向屋外,老妇人见状也将熟睡中的婴儿安置好,跟了出来。 甫一出得门来,老妇人就出言致谢:“多谢任姑娘,老身虽痛恨姑娘害我儿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但姑娘肯不计前嫌救这孩子一命,这天大的恩情,老身就是一死也难以回报。可恩仇两重天,老身竟也不知该如何选择了。” 任婉轻轻一笑,答道:“若要报仇,你得杀我,但以你的身手杀不了我,你只有忍着。若要报恩,又有杀子之仇在身,你心里断断又容不下我。两相为难,你只有一死以求两全,对吗?” 听得这样的回答,老妇人突然正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这下猝不及防,任婉不由一惊,赶忙将老妇人扶起,边说道:“老人家多礼了。按说您用计伤了云涯,又毁了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我本不会留你性命。然而每次一看到这孩子粉嘟嘟的小脸,总会升起孩子何辜的念头。好生活着吧,照顾好孩子,让以彤放手放心,安心地走吧。” 老妇人的泪却早已纵横,“以彤这孩子着实太死心眼了,否则也可照顾好这孩子。难得任姑娘肯怜惜她,老身在此替她谢过任姑娘了。” 任婉轻轻笑道:“我既然管了这事,也一定会治好了这孩子再走,更何况云涯也需要养伤。之前的事情,希望我们都能彼此忘怀。” 老妇人一抹眼泪,语音凄凄地答道:“哪里能说忘就忘的,一入生死门,至死不回头。老身有心无力啊。” 任婉却只道:“老人家,有些话初雪本不当说,可却不得不说。您儿子是安城行动的最高首领吧,可他最后在密室之内用长剑与云涯决斗,百招之内就落败。看其剑招,恐怕这不是您儿子平时擅长的武器吧。” 老妇人闻得此话果然震惊:“怎么可能?他的确不擅使剑。” 任婉只是轻轻答道:“夫人,您不肯放下的事,也许您的儿子却极力地想要放下,为此不惜一死。您若真心懂他,不如告诉我前因后果,反正我早已答应您,不伤害这孩子。” 老妇人怔忪半天,终于开口叙说起那个尘封多年再不愿提起的故事:“老身本姓邓,多年前嫁入一户世家大族,一切安稳如意,只可惜多年无所出。没想到,老天怜悯,快到四十岁上却得了一个孩子,老爷嫡庶观念极重,本已暗定好选三公子做继承人的,这下非要立嫡子为世子。” “此番下来引得老爷的妾室暗中加害,老爷忙于朝堂之争,顾及不到我们母子,所以为保一世平安,我决心放弃一切带着儿子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没想到那女人还不死心,非要斩草除根,重金请了杀手半路取我们母子性命。也是我们母子命大,九死一生之际,我们遇上了如今的生死门门主,因他出手相救,我们母子才得以保命。是以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跟在他身旁。” 任婉若有所思,答道:“难怪您一看就不像是乡野村妇,原来还有这般坎坷故事。可无论如何,人性本善,纵生死门门主对你们母子二人有活命之恩,你们也不该帮着他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老妇人却是笑笑,“世人皆知生死门狠毒凌厉,然而我们跟随门主那么多年,清楚门主创立生死门的目的是什么。何谓‘生死门’?不过是门主想要改变这吃人世道富人生穷人死的定律罢了。这么些年,生死门在外名声极差,然而每一个生死门的人都是极度敬重门主的。” 任婉却是冷笑:“我不清楚你们门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就算如你所说,为了改变世道,那么就该穷人生富人死了?那你们和这世道又有何不同?” 邓氏回道:“想来任姑娘已经知道这个村子的情况,为何我们比其他村子都富足得多。其实说白了不过是生死门把每一笔做富人生意赚来的钱都分给这些村民了。试问,就算生死门有些做法是太过极端,但这样为天下人谋福利的担当,且不说别的,你们这些人有吗?” 任婉答道:“该我等汗颜,这样的担当,我等小辈的确没有。可我还是不认同,为了让穷人过上好日子,就可以胡作非为无恶不作。更何况,生死门再怎样,也只改变了这一个村子的命运而已。” 邓氏笑道:“也许吧。可这个世道,无论穷人怎么辛勤劳作,世道都不肯给他们一口饱饭吃。这样的世道,没有生死门的存在,我们怎么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任婉怔忪不已,许久只是喃喃道:“难怪生死门不管怎样绝不动穷苦人家分毫,这样的担当也是极为可嘉的。可说到底,踏踏实实劳作,纵不能大富大贵,但糊口总还是能的,何苦做这些事,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呢?” 邓氏只是笑,笑里有淡淡的萧索意味:“姑娘锦衣玉食,怎知穷苦人的生活?如今皇帝不理政事,赵朔只顾自己权势稳定,三大门阀之争愈演愈烈,有谁管得了又有谁愿意腾出手来管管底层人的生活呢?贪官污吏横行霸道,别说糊口,穷苦百姓能吃口饱饭也不容易。这样下来,个个恨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如附骨之蛆又有什么过错呢?” 邓氏说完,突地又一揖到底,恭恭敬敬再行一大礼:“任姑娘与老身之前在帝都见过的富家子弟都不一样。老身这一身起起浮浮,有过极尽荣宠之时,也有过跌入泥潭万劫不复之刻,一生阅人无数,但若说此生有一人值得老身敬佩,那也只有姑娘你了。今日姑娘饶我一命,我必会好好照顾这孩子,也保证今生绝不再作恶。可若任姑娘当真容不得生死门,那么再见面,我与姑娘仍是仇人。” 任婉盈盈回礼,身量纤纤,气息柔和:“生死门纵做了不少好事,庇佑了不少人。然而若要说到作恶,生死门怕也是首屈一指的,我任婉断不能容这样的邪门歪道存留于世,荼毒于世间。所以夫人您若是要护着生死门,那么与您为敌也是必然的。毕竟,上一刻,才有一个孩子在我眼前灰飞烟灭。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7 ” 邓氏苦笑着说道:“这是我的错,毕竟生死门是从不会对穷苦人家下手的。可这个孩子不过是邻村的一个孤儿罢了,是我报仇心切,蒙了心智了,并不关门主的事。” 任婉接到话茬:“老人家,我只说一句,二十年前,如此精通帝都事务的人家爱并不多。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虽然您儿子已经先一步去了,可嫡孙还在,您若是不愿意这孩子再回到那腥风血雨权力之争去,就请您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邓氏不妨任婉会这样回答,一时猝不及防,好一会儿才平心静气地回答:“无妨。若我不顾恩情,只为保这孩子平安,倒也成了无情无义之徒了。所以请姑娘见谅,这件事我必须得管,有我在一日,绝不能容忍你伤门主一分。” 任婉不料邓氏竟连孩子也不顾惜,只好接道:“那么,请老人家转告你们门主一声,就说我想见见他,若他同意,我必当空手白刃前去赴约。” 邓氏眼光扫过任婉的眸子,眸子里无波无澜,思虑良久,邓氏终于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第二十章 ?  顾云涯本有真气护体,加之任婉悉心照料,第二日午后不久就缓缓醒转过来。遇上任婉含着隐隐担忧的眼神,顾云涯微微一笑,宽慰道:“没事,别担心。” 任婉却是没好气地道:“说得好听,幸好我还有我师父那点看家本领,不然你早就血尽而亡了。” 顾云涯想要抬手去逗逗任婉,却不妨牵扯到背部,一时痛得龇牙咧嘴,却强自忍着,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了,像个孩子一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任婉轻轻将顾云涯扶起,喂他喝药,知道自己调出的药到底有多苦,任婉苦笑道:“这是第二次因我受伤了吧,顾云涯,我告诉你,我任婉不需要谁的庇佑,以后不要再自作多情,为我挡枪挡剑的,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感激你。” 听得这话,顾云涯仍是笑着答道:“不管怎样,你始终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任婉并不再接他的话茬,只是淡淡地岔开话题:“不过确实是要感谢你,若不是你发现得早,将那孩子逼开,怕我们都已葬身在其中了。这法子太过狠厉,以孩子作引,这样的陷阱容不得我不跳,只是可怜了这孩子,才七八岁。” 顾云涯也是一片惋惜:“是啊,这么大点的孩子,他们也下得了手。” 任婉看向他,苦笑着将邓氏的话娓娓道来,说完又沉吟不已:“安城死的是老人家辛辛苦苦才保住的儿子,她想报仇也没错,只是这法子终究狠厉了些。可她一心维护生死门,处处开脱,这点倒是让人想不到。” 顾云涯道:“是啊,没想到生死门对外无恶不作,内里却有这样的故事。初雪,你打算怎么办?” 任婉答道:“我让离轩去查探过了,这村子倒的确是个平常村子,只是因了生死门的庇佑格外富足些,生死门也顺带安插了一些人藏匿在村里,可昨夜也都撤走了。剩下的都是本本分分的村民,也问不出什么,我的意思是就不必去打扰他们了。你怎么想?” 顾云涯沉吟一会儿,旋即答道:“既是如你所说,那也的确没有打扰他们的必要。只是生死门,你还打算追查下去吗?” 任婉也有些游移不定,终于还是缓缓答道:“查。不管怎样,我忘不掉安城的一切。不管内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缘由,也必得先水落石出再说。” 顾云涯静静地看着任婉,任婉眸中的光是坚定的,清澈冷冽,干净得不带任何杂质。感受到顾云涯的注视,任婉回头看向顾云涯,帮他把被子往上提一些,淡淡一笑说道: “你伤得不轻,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走。”说完转出门去。顾云涯默默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不知名的苦涩。 见任婉走远,离轩才问道:“你怎么不问大少夫人接下来怎么打算?” 顾云涯仍旧看着门口,却自然接过离轩的话头说道:“她不会刻意瞒我,她希望我知道的自会告诉我,不希望我知道的,我不必去问。再者,你也会告诉我。” 离轩无奈一笑:“接下来一方面应该是要查这个邓氏的身份了,另一方面大概是要再查查生死门了。” 枯坐马车里大概有半个时辰功夫,任婉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也不曾往窗外看过一眼。短短十日,以彤离世,邓氏为儿媳操办完丧事之后,终于兑现当初的诺言,带任婉去见生死门门主。 “我大概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虽然未曾查证,但毕竟还是很了解帝都的形势。”感受到邓氏的目光,任婉淡淡开口。 邓氏只是浅浅一笑:“任姑娘这话说得有些不对,什么叫真实身份,不过是彼时不通世务的我与如今看惯世间诸多景象的我罢了。” 任婉回以一笑:“也许吧,但无论如何,我都会遵守承诺,不会再让孩子卷入这场纷争中去了。接下来的帝都与嘉州,怕是太平日子不会太久了。” 邓氏致谢:“如此,多谢姑娘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还请姑娘先服这粒药丸。” 邓氏手中递过来一粒素白的药丸,任婉问也不问直接接过服下,邓氏心下吃惊却不发问,反倒是任婉自己解释道:“你们不会不知道我和云涯的身份,之前你一心想为令公子复仇。贸然下手情有可原。如今却是再没有理由下手了,你能做的,无非是尽你所能让我不能对你们门主构成威胁罢了。” 邓氏听完一躬身:“任姑娘确实聪明,之前的事,的确是老身一人所为,请姑娘不要迁怒门主。” 任婉一笑:“与他有没有关,我自己会查,走吧。” 马车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下,任婉下车,邓氏并不跟下来,只是探出头往任婉身后一指,说道:“老身就不进去了,门主就在里面,姑娘自己进去吧,完了门主自会为姑娘再行安排的。” 待得马车掀起尘土滚滚而去,任婉才转头看向身后,本是一面浑然天成的石壁,却在石壁之下开了一个极小的口,顺着洞口往深处走去,光线渐渐变暗,任婉放慢脚步,暗暗运了真气,果然内力全无,却还是坚定地往里边行去。 出乎意料,一路却没有遇上什么阻碍,直到眼前忽然明亮。入眼之处,是一方极为宽敞的大厅,开在入口极狭的山洞之中,平白给人豁然开朗之感。 厅内两侧的石壁之上,数十盏油灯静静地燃烧着,任婉一抬眼,正对上石室另一头的男子,一袭黑衣隐在暗里,轻轻伸手相邀:“任姑娘请这边上座。” 任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石室之中竟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与两把椅子,平白无奇,再无他物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8 。任婉也不推辞,淡然入座。 男子缓缓走过来,在任婉的对面坐下,为任婉斟茶,一举一动皆是儒雅。“任姑娘此行,不知有何赐教?” 任婉接过茶杯道谢,却答非所问:“门主平素就住这里?” 男子一笑:“是啊,这里简单清净,平素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任婉微微点头:“想不到门主竟然如此简单朴素,倒不像外界所传。” “在下陈林,任姑娘不必客气了。”男子为自己也斟满一杯茶,茶味清淡,味如白水。 任婉一笑:“如此,也不与阁下客气了。想必阁下已知我的来意。” 陈林儒雅一笑:“自然。下属伤了任姑娘与顾公子,自然是躲不过这一劫的,但任姑娘能放邓氏一马,倒是心胸宽广,陈某替她谢过任姑娘了。” 任婉淡然一笑,说道:“阁下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陈林略显尴尬,低头不语,沉默许久,终于缓缓抬头,目光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平静,反倒是带着些许迷茫,缓缓开口说道:“世道吃人,陈某这些年见无数富人为富不仁,只想尽己所能改变穷苦百姓的命运,却发现,一人之力,其实完全无法改变。尽我所能,培养起生死门,靠着劫富济贫这类的法子,至多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让几个村子富起来,其实真的又能做什么呢?” 不曾料到陈林会这样讲,任婉抬头,定定地看了一眼陈林,讲道:“确实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所谓的劫富济贫,到底太过阴毒了些。” 陈林回以抱歉一笑:“本来我想的是,既然任姑娘一心要灭我生死门,不妨就放任邓氏所为,不过早晚一死而已。却不料任姑娘如此大度,反倒是让陈某思虑了近半个月。” “生死门下,大部分都是像千影丫头这样的孤儿或者像邓氏这样命运困苦的人,被我所利用,成为我的工具,本就是一种悲哀。只希望任姑娘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陈林继续说着,声音无悲无喜,不夹杂任何情感。 “辛苦二十来年,陈某也早已死心了,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这个世道啊。也唯有王者兴,方能一改天下。如今陈某死心了,剩下的事,就让接下来的人来完成吧。” 任婉看向陈林,不解地问:“你一心求死?” 陈林不回答,反道:“任姑娘是心怀大志之人,万望任姑娘可以比陈某做得更好一些。” 任婉垂眸:“我只是一介女流,虽然一路行来感慨颇多,但并没有真这样的鸿鹄志。” “陈某活得太累,生死门陈某会处理好,但大志却只能寄望于未来人了。”说罢伸手递过一个玉瓶,解释道:“邓氏担心陈某安危,适才对姑娘下毒,如今,这解药陈某双手奉上。洞外有人会送姑娘回去。” 任婉也不迟疑,接过玉瓶,取出丸药,只是在将丸药入口之前迟疑了一会儿,问了一句:“你不后悔?” 见陈林不答,自顾自吞了解药,定定地看向陈林,郑重地承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原谅生死门,但我可以承诺,任婉这一生,必尽我所能完成你的夙愿。”说罢不再迟疑,起身往洞外走去,刚走出几步,再回头,陈林已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第二十一章 ?  村口的河流向西缓缓而去,岸边枯树成排,枯叶翩然纷飞。任婉安然静立,极目西望,目光却被高耸的念青山阻拦下来。 “怎么?要杀我?”感受到身后蓦然出现的杀气,任婉并未回头,反而抬头望向头顶那正犹自纷飞不定的枯叶。 “不敢。”邓氏不自觉地收敛了杀气,却依然还是掩不住眼里的怒火,“若不是千影告诉我,怕是我还被蒙在鼓里。” 任婉也只淡淡一笑:“我并未动手,是他一心求死。你也知道,当日的我没有能力杀他。而且,千影也没有道理瞒你那么久。”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我也知道必然是门主走之前特意交代过,不然千影也不会将消息瞒下来,默默解散了生死门。”邓氏默默将指间暗藏的银针收起,不露声色。 “其实也不难解释。如若他不一力承担,我势必不会放过生死门的一干徒众,毕竟你们做的事的确近乎丧尽天良。如今他想以一死来保你们平安,还算大义凛然。”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决意离去之前收千影做了干女儿,还将如此重任交给了她。如今生死门既已被散,我也不想再追究下去。而我承诺他的事情,此生,一定尽力完成。”任婉淡然一笑,笑里却颇多苦涩的意味。 “承诺?”邓氏不解。 “我对陈林许下一个承诺,今生必定竭尽全力去兑现这个诺言。至于是什么,你就不必知道了。你要做的只是,陪着这个孩子好好长大。既然你们一心相要改变这个世道,不如好好培养这个孩子,也许他能完成你们不曾完成的事情。”任婉将邓氏所有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却不曾出言指出,反而只是淡淡劝慰。 “我们大概就这几天就要走了吧,没想到一停就停了好几月,竟然这么快就到年关了。如今云涯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叨扰了这么久,多谢了。”任婉微微俯下身,向邓氏一鞠躬。 邓氏躬身还礼:“任姑娘多礼了,天下能受得起任姑娘这一拜的人不多,老身有幸,今后必然安分守己,好好教导孙儿。至于姑娘与公子,老身就不留二位了。”说完转身离去。 一转身中,将所有恩仇泯灭。 枯叶凭风而动,漫天纷扬。任婉静静伫立,不知在想些什么。顾云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看到任婉发梢飘落的叶子,不自觉伸出手去帮任婉拂落。任婉受惊回头,见顾云涯如此亲昵的动作,一时不妨,颇为尴尬。 顾云涯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些时候才问出口:“你当初单枪匹马赴陈林之约,可有后招?” 任婉避而不答,只是反问:“如果是你呢?” 顾云涯这才微微一笑:“那就好,我真怕你再做这么不要命的事情。” 任婉的身形在寒风里略显单薄,顾云涯不禁上前,与任婉并排而立,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将她轻轻拢在怀里。任婉眉头微蹙,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河面随风而起的细纹,将头轻轻倚在了顾云涯肩上。 不知隔了多久,任婉轻轻开口:“如今也休养了这么久,我们再往西走走吧,我真怕来不及了,云涯。” 顾云涯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没事,既然你想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们马上走就是。不要怕来不及,我们有的是时间去走遍万里山河,其他都不用去管。” 任婉转头看向顾云涯,突然伸手刮了一下顾云涯的鼻子,顾云涯一时不妨,尴尬地顿住了身子,任婉见他这样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29 忍不住嗤嗤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成了苦笑:“哪里说有时间就有时间的,顾家迟早需要你来当家,你那不成器的兄弟只会将顾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公公能信任的,其实也唯你一人而已。云涯,你与我,我们两人,谁也逃不脱的。” 顾云涯蓦然眼神凝聚成针,问道:“是不是离轩给你说了什么?” 任婉笑道:“你怪他做什么?他不告诉我,公公和父亲终究也会让我劝你回去。” 顾云涯沉思许久,终于道:“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但如今,时间还够,不必担心太多。快近年关了,抚远郡那边的冰雪应该挺厚了,咱们不如先去康城吧。” 听闻这话,任婉转头,迎上顾云涯的目光,微微点头一笑,将头靠得离顾云涯更近了些。柳絮依然纷飞,树下的两人却已定格成一幅画卷,仙袂飘飘,其意飞扬。 两人走走停停,到康城时正到年节。抚远将军张守亲自来迎,“顾小弟,上次你来走得匆忙,今次又来可得多留些时日,只不知怎么年关上还有时间到我这偏僻之地来?” 顾云涯笑着回礼:“今次是带着夫人过来赏这康城最出名的冰雪和红梅了,不知将军可还欢迎?” 张守这才侧过头来看任婉,任婉温婉一笑,“久闻抚远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任婉,见过张将军。” 张守击掌称快,“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又侧头对顾云涯道,“你这美人温婉贤淑的名声也是广传千里呐。” 大年三十夜,顾云涯与任婉拗不过张守盛情相邀,与张守一家人一起吃了团年饭。饭后还有焰火表演,顾云涯知任婉不喜热闹,忙找了借口带任婉逃了出来。 任婉笑,“顾大公子这么不给面子,张将军可得生气半天了。” 顾云涯白她一眼,“还不是为你,这般没心没肺。” 雪花飘然,任婉生了兴致,提议道:“不如咱们喝酒赏梅去?” 顾云涯赞同:“好啊,来这么几天了,还真没找着时间去赏赏梅花。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你等我一会儿。”边说着人已经往西便去了。 待得顾云涯回来,任婉笑得不行,“张守要是知道你不肯给他面子看焰火就算了,还偷了他的良驹与美酒,保准能气个半死。” 顾云涯纵马弛过,一把将任婉拦腰抱起,任婉已是稳稳坐在了马背上。两人纵马出府,原来并不稀罕这府中梅园,而是往后山去了。 顾云涯利索地生了火,两人也不讲究,在雪地里就席地而坐了。虽然冷,但看满山红梅花瓣繁复,也就不在意其他了。 任婉接过顾云涯递过来的酒壶,大口喝了两口,叹道:“很多年没再做过这样恣意的事了,上次还是跟令仪丫头一起偷跑出去玩的时候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跟你来这冰天雪地。” 顾云涯亦大口喝酒,道:“是啊,人生难得须尽欢。就该这样恣意才好。” 任婉仔细看着漫山红梅,叹道:“红梅真是美,万花之中,也算美到极致了。” 顾云涯问道:“你喜欢红梅?” 任婉老实答道:“花草都爱,只是格外偏爱白玉兰与红梅一些。” “白玉兰高洁,红梅冷艳,倒真是像你,初雪。”顾云涯赞叹不已,任婉听他这般叫她,也是微微红了脸,别过头去,又听顾云涯问道,“初雪,你可愿意讲讲你的过去。” 任婉愣了愣,接道:“其实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娘亲不受宠,所以娘亲去世前我和娘亲一直困于凝之阁,也难以出去。” “好在娘亲对父亲虽然失望,对我还算尽了心的。娘亲本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倒也一样不落亲自教了我许多。我一直感激也依赖娘亲,只是的确没想到,娘亲会真的抛下我先走一步。” “那些年,娘亲精神不好,总是教我一会儿就自己去休息了,让我一个人在那儿练。好在,机缘巧合,遇见了我师父。师父真是个有趣的人,整天乐呵呵的,但却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了我。” “后来母亲去后,我就带了令仪丫头去为娘亲守丧,离开任家,总算是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再后来,就回来嫁给你了。就这些。” 任婉说起,无波无澜,但顾云涯却知她略去了其中多少辛酸与难过,伸手轻轻将任婉揽入怀中。 任婉沉默许久,低声问道:“云涯,我问你,上次生死门的事情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云涯恍若未觉,似心不在焉,但揽住任婉的手却有意无意地松开了些,问道:“你希望我有什么样的想法?” “云涯,你早晚都会是安靖侯府的世子,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何不考虑……”任婉考虑良久,终于说道。 话未说完,已被顾云涯打断:“初雪,我现在的确不想。” 任婉点头,掩住神色里的些许失望,又与顾云涯喝起酒来。顾云涯也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两人喝起酒来倒是格外尽兴。 雪花飘舞,红梅清香,倒是个别致的年夜。? ☆、第二十二章 ?  因着任婉偏爱红梅,两人也就待红梅花期过了才启程往西,在丹城和冀城驻足不久,也已经是五月底了。两人正要前往宁城,却听得西边饥荒的消息,而其中最严重的地方便在宁城。 顾云涯欲为安靖侯府博个好名声,便联络人从郢城运了不少粮食过来,自己也与任婉一先一步到了宁城。 五月的风裹挟着黄沙,带着些微熏的意味,轻轻拍打在马背上的两袭白衣上。任婉边将马儿勒住,放慢速度,以防马儿伤人,边感慨道:“没想到这次的饥荒这么严重,本以为只是和往年一样青黄不接的小问题,没想到竟已到饿殍遍野的地步。” 顾云涯苦笑一声:“是啊,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只能尽我们所能,帮帮这些百姓。” 话音未落,却被一辆马车挡住去路,马车夫是一名简练精干的中年男子。男子跳下马车,对着马匹上的两人鞠躬行礼,开口惊人:“宁城守将薛山受侯爷之命前来迎接大公子与大少夫人,请二位移驾屈尊寒舍,共商对策。” 顾云涯诧异,转头与任婉对视一眼,任婉笑笑:“既然是公公安排的,恭敬不如从命吧。” 薛山立时做了个请的姿势,边抱歉道:“非常时期,一切从简,请二位见谅。” 顾云涯翻身下马,顺手扶住紧接着跳下马来的任婉,两人一起登上薛山驾来的马车,随即有小厮上来接过二人的马,短短瞬间马与马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马车悄无声息地停下,薛山恭敬地翻身下马,打起车帘:“请大公子和大少夫人下车。”顾云涯一翻而下,等得任婉下来之后,两人并排跟着薛山进门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0 。 一方不大的院落,古朴肃静,门上“薛府”二字遒劲有力,干净肃穆。进门后,薛山将二人引入书房,顾云涯与任婉二人在右首的客座上落座后,薛山也就在主座上坐下,随即说道:“二位风尘仆仆赶来,本应该为二位接风洗尘,让二位休息一番再做打算的。只是此番实在事态紧急,加之侯爷之命,不敢再有所拖延,请二位恕薛某怠慢之罪。” 顾云涯一笑:“无妨,事态紧急,大家也都没想到。只不知父亲如何得知我会过来?” 薛山答道:“这,在下也不得而知,只是接到侯爷密令,才知大公子而大少夫人已到宁城。” 顾云涯问道:“如今宁城的情况如何?” 薛山听得此问,突转忧心:“实不相瞒,宁城是此次西边灾荒最为严重的地方。但因为帝都那边银子催得紧,这些年宁城府库本来就已亏空不少。如今天降大难,整个宁城竟然拿不出一点赈灾之物,只能向帝都求救,奈何八百里加急到了帝都也再无回音。只没想到,侯爷与大公子宅心仁厚,竟肯助宁城百姓脱此大难,薛山在此代宁城百姓先谢过侯爷和大公子了。” 顾云涯倒也一摆手,“无妨,本来我与初雪正要到宁城,没想到竟然赶上这个关键时节。赈灾的粮食一部分已经在路上,其他的容我先与初雪去看一下具体情况再说。” 薛山忙补充道:“此番大公子和大少夫人仓促而来,恐怕在宁城还没有安排,薛某已经安排小女为两位准备好一切必需之物,还请两位一会视察完情况再度光临寒舍,也不枉小女费尽心思准备一番。” 听得此话,顾云涯起身告辞:“既然薛大人与薛姑娘一番心血,自然不好拒绝,只是麻烦二位了。我与初雪先告辞,只是先知会大人一声,我还带了两个人一起过来,现下还在路上,请大人一并安排一下。”薛山忙点头称是。 任婉跟在顾云涯身后,一句未发,却在快踏出门口时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薛山一眼,薛山与之目光相对,一时不觉冷汗涔涔,忙低了头作送别之态。 待得出了薛府大门,任婉轻声发问:“你完全相信他的话?” 顾云涯并未回头,平静地回答:“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宁城的灾荒到底有多严重令仪回来就知,赈灾物资有离轩一路看着我也可放心。现在我们不如先去宁城转转。” 任婉微笑答应:“也好。”两人说说笑笑,进了路边一家客栈。 另一头听得下属回禀的二人行踪,薛山不由冷笑:“果然还是富家纨绔子弟,到哪儿都改不了这些奢靡作风,顾任两家若落到他俩手上,必定速亡。” 一旁正在研磨的少女不由低笑,随即正色道:“爹,你不要小瞧了顾云涯,他的名头这么响也不是空穴来风,必定有他过人之处。爹爹要好生小心应付,不要露了马脚。” 薛山站起拍拍少女的肩,颇为安慰地说:“茗儿啊,爹爹一生膝下无子,只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娘还去得早,这些年也唯有你一个人陪着我,爹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今后能生活得幸福一些。” 薛茗停下磨墨的手,回头迎向父亲慈爱的眼神:“若有可能,茗儿愿一生不嫁,只为尽孝爹爹膝前。可茗儿知道爹爹想要的是什么,茗儿一定如爹爹所愿,将此生过得极尽荣宠。” 客栈中,顾云涯与任婉随意点了一些菜,却也食之无味,许是因为今年同逢旱涝,灾荒已经逼得整个宁城死气沉沉。客栈中只有他们两人,街上也再没有了人迹,行乞的乞丐也只是木然地坐着,不再奢求还有人会送上一点吃食。 任婉正看着窗外发愣时,令仪缓步迈入,回禀道:“姑娘,公子,已经查探过全城的情况了,此番天象有异,我们从康城出发时也只是春旱而已,却不想赶路的这两个多月间,竟然还遇上了夏涝,眼见得今年宁城绝对是颗粒无收了,在这青黄不接的当口上,已经饿死不少人了。” 听得这样的回禀,顾云涯不由面色凝重,追问道:“宁城府库是否如薛山所说,的确一点都拿不出来了?” 令仪答道:“的确。实话实说,这些年皇上不理政事,赵朔与三大望族明争暗斗,下边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各方打点确实不少。说句不好听的话,这里边顾家拿的也确实不少。” “令仪。”听得最后一句话,任婉不由出声喝止。 顾云涯却一摆手:“无妨,她不说我也知道。这些年父亲顶着一个安靖侯的名号,明里暗里收了多少我也多少有个数。”顿了顿,继续问道:“令仪,离轩那边什么时候能到?” 意识到刚刚说的话不合时宜,令仪躬身致歉,然后回答:“离轩在念青山东坡与镖局碰面,现下应该快到了,不出两日一定能抵宁城。” 顾云涯这才稍稍心安:“如此甚好。终于能放下心。令仪,你也赶快坐下吃饭,吃完我们去城中再查探一圈回薛府。”?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夜核查了许久才发现之前竟然少放了十四章,所以一直在改更新。诸位抱歉。 最近自我反思了很多,觉得行文的确是有很多问题,但还是会保证,从今日起,恢复日更,早上十点更。 三人日暮时分才回到薛府,即有小厮迎上前来:“顾少爷和少夫人这边请,大人已经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待得入席,才发现所谓的接风宴也不过是几个家常小菜罢了。薛山面色讪讪:“真是非常抱歉。这日子实在难过,这府上竟也只拿得出来这些了,还请二位勿要见怪,将就一些。为表歉意,薛某就让小女为二位一舞助兴如何?” 顾云涯这边尚未回答,就听任婉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古琴声悠悠,婉转悠扬,简朴而肃穆的屏风之后缓缓转出一个女子,一身素雅的水蓝长裙,金莲轻转,裙袂飞扬,带起阵阵清风。 顾云涯轻轻执起酒杯,入口温润,轻轻一抿唇,嘴角略带些戏谑的笑意。薛茗裙裾一转千变,转眼间转到顾云涯面前,面纱后的脸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脚尖轻点,执起顾云涯刚饮过的酒杯,将杯中剩余之酒一饮入喉。随即退后几步,轻轻伏身作揖,“薛茗献丑了,还请公子在此能好生休息一番。” 顾云涯面色微有不悦,悄悄瞟向任婉,却见任婉只是安静地品着面前的茶,面色平静,才安心下来应道:“这是自然。只是今晚这番,怕是让薛姑娘费心不少,今后还是不必了。”说完也不再看薛茗,回头示意令仪布菜。 薛山不免有些尴尬,只好赶紧示意薛茗退下,边讪讪道:“小女唐突了,冒犯二位,还请见谅。”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1 顾云涯正要客套几句,却听任婉将话头抢过,接道:“薛大人不必在意,云涯这人就是说话难听了点,薛姑娘这支舞惊为天人,他心里指不定多欢喜呢。” 听得任婉的话,薛山认定任婉是在暗中计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时气氛尴尬,三人默默无言吃完这顿略显寒酸的接风宴,薛山就安排小厮带两人去到西厢客房休息。 月上东山,微微月影中,任婉坐在梳妆台前轻轻解下发上的白玉兰簪子,如瀑青丝披散肩头,柔顺如丝。顾云涯不由看痴。 从镜中看到顾云涯的表情,任婉不由“噗嗤”一笑,打趣道:“见了薛姑娘,魂都不在啦?” 听得这话,顾云涯回过神来,解释道:“难道你真的生气了?你也知道,这与我无关。” 任婉轻轻取下耳上的珥珰,明晃晃的滴珠映得两颊苍白,看向镜中略显憔悴的面容,任婉不由苦笑:“哪里?我会生这些小事的气?顾家根深叶茂,薛家这种小门小户要攀上也不容易,如果薛茗能被顾少爷看上可就不一样了,这本不关你的事。只是云涯,我总觉得这事隐隐约约不对劲,你可有察觉?” 顾云涯眼中的光似乎在一瞬间凝聚,却转瞬熄灭,答道:“老实说,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怎样,还是得尽力救救宁城这些老百姓。” 任婉回头轻轻一笑,“这是自然。还有,云涯,你若有心,多和薛茗接触接触。” 顾云涯疑惑地看向任婉,口中不由自主地问道:“说到底,你终究是没有相信过我,是吗?” 任婉心中一冷,也懒于解释,只冷冷回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好了,我有点累,先休息了。” 顾云涯微怒,起身拂袖而去,待得走到门口,却还是回头轻声向任婉说道:“你一向睡得不安稳,我一会儿叫令仪过来陪你。” 交代完令仪之后,顾云涯心绪烦闷,去院中散步。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到了后院。夜色已深,月凉如水,院中却有笛声幽幽传来,顺着笛声走下去,不自觉地竟在院落中越走越深。笛声终于幽幽停止,顾云涯却听得痴了,顿住了脚步,未曾动过分毫。 突然听得窗棂咿呀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关窗准备入睡,声音却突然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女声:“顾公子,夜已深,怎么还没睡?” 也不知为何,今夜顾云涯心中竟然完全不设防,随即回道:“心中有些烦闷,到院中走走,却不想顺着姑娘的笛声走到了这后院深处,冒昧惊扰了姑娘,实在是抱歉。” 薛茗却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公子既然睡不着,那不如让薛茗陪陪公子闲聊几句解解闷。” 顾云涯抬眼望去,月色下,薛茗一袭素白的衣衫,身形单薄,却有曼妙之感。晚间不曾察觉的倾城之貌也在夜里愈发美丽不可方物。比之任婉,似乎更显柔美,而又不若她之可望不可即。 “如此,劳烦薛姑娘了。”顾云涯轻轻一笑,并不拒绝薛茗的好意。 听得这样的回答,薛茗转身回到屋内,执了酒壶与酒杯再转出门来,莲步轻移,身姿曼妙。薛茗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引顾云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一边为顾云涯斟酒一边说道:“公子似乎并不焦急?” “确实。虽然看到百姓这样,心内的确不免烦忧。但事情总还是有转机的。” 顾云涯照实回答。薛茗执起酒杯轻轻抿一小口,笑道:“公子这话说得似乎太早。可否冒昧问下公子,此番救灾的物资有多少?” 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发问,顾云涯有些许吃惊,然随即恢复镇静,答道:“不瞒你说,大概有五十石粮食。” 薛茗轻声一笑:“不是挫公子的锐气,公子可知宁城有多少百姓,五十石粮食真的能救百姓于水火吗?” 顾云涯沉吟一声,终于还是答道:“宁城的情况来之前还是有所了解的。只是虽是姻亲,但毕竟也不好用任家的钱,而顾家能拿得出来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余的,父亲在想办法让谏言上达天听,但愿能使皇上下旨赈灾吧。” 薛茗微微沉吟,淡淡接道:“这样也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先救急也是好的。” 顾云涯并未接她的话头,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女子,衣衫单薄,寒意入骨,却依然微微笑着,笑里有一丝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突然兴起,顾云涯突然翻身一跃,在院中落稳时手中已多一把短剑,剑体晶莹,微泛碧光。也不等薛茗反应过来,顾云涯已经自顾自地舞起剑来,一舞出流云,一动若惊鸿。 白衣,碧光,剑影。 薛茗看得痴了,许久说不出话来。而顾云涯收剑回身,只微微一福,“夜已深,薛姑娘早点休息,顾云涯误闯后院,实在是抱歉。”说完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薛茗怔怔望着顾云涯远去的背影,一言未发,却也独立到天明。 两日之内,离轩果然如期到达宁城。看着成山的粮食,顾云涯心下稍微轻松一些,当即与薛山商议,在城门口设营分发粮食。然而几天下来,宁城百姓人口之多终于还是超出了预料。即使运来五十石粮食,终究也只是九牛一毛。 顾云涯看着依旧排起长龙的队伍,面露忧色。任婉却相对淡定许多,看着人群,向顾云涯发问:“你不觉得奇怪,不管宁城到底有多少人,这样几天领下来也该领完了才是。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看,不如收了吧。” 听任婉这样一说,顾云涯也不由心生怀疑,然而还是坚定地答道:“不行,继续分发是一定要的。” 任婉并未再出言反驳,转身往薛府的方向走去,眼里却有一丝隐忧和犹疑。 任婉前脚刚走,顾云涯就被人群的吵嚷声吸引。人群中一个大概未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身量尚微,着一身破旧但干净的麻布衣服。领完大米却依然站在队伍前面不肯离开,目光直直盯向顾云涯。 这样的举动显然引起了后边排队的人群和派发大米的士兵的不满,吵嚷声渐渐变大。顾云涯不由走上前去,问道:“怎么?” 少女抬头,直直地迎上顾云涯的目光,将手中的布袋往前一递,答道:“我不要这斗大米了,我要跟你去帝都。” “哦?”听得这样的回答,顾云涯颇有些诧异,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带你跟我走?” 少女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答道:“凭我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 顾云涯并未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好,你跟我来。”无波无澜的声音刚落下,少女就越过人群来到他的面前,队伍也瞬间恢复正常。 顾云涯并未急着探询答案,反而先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2 将少女带到薛府,派人为她洗漱一番之后,又为她准备了一顿大餐。少女欢快地啃食着桌上的肉食,狼吞虎咽中却见一个女子从门口缓步迈入,不由慢下了嘴上的动作。顾云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任婉,刚要打招呼,却见任婉示意他噤声。 顾云涯淡淡一笑:“慢慢吃,不急,以后你若跟着我,再不会挨饿。”少女却并不理他的好意,只是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享受着这些难得一见的大餐,也不管任婉已在她身侧淡然落座。 顾云涯接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敢对我提这样的要求。” 少女稍微顿了一顿,答道:“当然。云涯公子的名号,整个嘉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说,看着城头飞扬的顾字旗也该猜到了。” 不想眼前这个看似单纯的少女竟懂得这么多,顾云涯不禁停下来审视眼前这个少女,冷冷问道:“好了,我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了,你也该告诉我答案了。” 少女将手中的吃食随意往盘中一扔,又用早备好的手帕揩干净了手上的油才正色道:“公子一定在想为何粮食都快发光了,竟然连几天的急都救不了是吧?就让我来告诉你,因为城头的顾字旗。顾家的名号响彻嘉州,顾公子大概还以为是因为百年基业与顾家乐善好施的名声吧,但其实平民百姓能看到的却只是顾家平时搜刮了如此多的民脂民膏,所以才有如此多的粮食可以用来救急。无论顾家做什么,与百姓的梁子却是早已结下了,无法化解。” 少女说得无心,顾云涯听来却胆战心惊,问道:“所以顾家这次本不应该蹚这趟浑水?” 少女却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说道:“宁城一直在抚远将军的管辖之下,薛山一直保持中立,却依旧能安好这么多年,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其实这些破绽都很明显,奈何公子太过功利,一心只想为顾家谋声誉,这些如此明显的陷阱都忍不住往下跳。” 顾云涯心生警惕,狐疑道:“你到底什么身份?” 少女只是淡淡一笑:”沈君之女,沈璎。” 顾云涯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前大学士之女,难怪对朝堂政务如此熟悉,而且见解颇深。只是不知,能否为顾某引荐沈大人?” 少女凄然一笑:“父亲得罪赵朔将军,在发配边疆的路上,已经病逝。” “病逝?”想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之后,顾云涯不由一阵叹惋,然而还是问道:“你可想好,既然好不容易从帝都的腥风血雨中走出来,可真的还要回去?” 沈璎难得面色沉重,定定点头。顾云涯旋即答道:“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一早也答应过你,自然不会食言。不过你的身份得保密,我也不好常带着你,你就扮作初雪的随身侍女吧,换个名字,碧娆可好?” 沈璎抬眼,见任婉面色平静,便定定点头,“如此,多谢公子了。”? ☆、第二十四章 ?  深夜,宁城的雨再次倾盆而下,似乎真的要用这一场涝灾来毁灭这整座城池。令仪和碧娆都已歇下,顾云涯却还是忧心忡忡。 任婉轻轻上前,将顾云涯按坐下,轻轻为他按摩,说道:“连日赶路,如今事情缠身,倒也能算得上身心俱疲。只是云涯,你有没有想过,不管是薛山还是宁城的百姓,都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说到底,还是这个世道太吃人。” 顾云涯身子微微一震,随即恢复如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志不在此。我只想护得顾家平安,没有那么大的心思,去保天下。” 任婉手上不停,嘴里也继续说道:“云涯,从宛城到宁城,我想了很多,陈林明明可以绝地反击却选择自刎于我面前,而宁城,薛山明明可以救这些百姓,却因一己私念而视人命如草芥。说到底,这个世道,真的需要有人来改变。这些年来,腥风血雨的,早已不只是一个帝都了啊。” 顾云涯没有回应,只是沉默。 任婉继续说道:“陈林以死为代价,沈璎,大学士之女这么高贵的身份,为了回到帝都见证一切的改变甘心为奴,难道不是因为云涯公子威名天下,他们相信你有能力改变这个世道吗?云涯,不要再逃避了。我知道,天下在你心里不是没有分量,只是如今的你日子过得□□稳了,已经忘了心中的抱负与担当了。” “云涯,这次由不得你不出手了。薛山明明能够救百姓却不愿出手,甚至毁坏排汛工程可以加重涝灾逼顾家出手,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顾家自己出手赈灾,不但是不顾皇家颜面,也暴露了顾家的实力有多雄厚,你认为赵朔和林家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再次重创顾家吗?” 正在沉思的顾云涯听得这话,突然腾地站起身,回头怒视任婉:“难怪我觉得你一到宁城就各种不正常,原来你一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明知这样做会对顾家不利,你却还是坐视这一切发生?” 没料到顾云涯反应如此之大,任婉一时猝不及防,差点没站稳,却还是照实回答:“是。薛山表现得太过明显刻意,实在是太好辨认。碧娆说得对,你是太想为顾家扳回一成,所以太过急功近利,是以这么明显的破绽你都看不出来。” 顾云涯冷笑一声,“好你个任婉,真是我顾家的好媳妇,对顾家的事情还真是上心。”说罢转身就要拂袖而去,袖口却被任婉死死拉住。 顾云涯不耐烦地回头,任婉却在这一刻突然放手,轻解罗衫,衣衫层层褪下,肌肤如玉,身姿曼妙,顾云涯来不及说话,任婉的唇就已映上他的唇。 灼热的感觉顺着嘴唇往下,一丝一丝撩拨着丝丝情意。任婉的手轻轻抚上顾云涯的背,顾云涯终于忍不住,双手环上任婉的身子。温润灼热的气息经久不绝。 顾云涯猛一用力将任婉环抱起来回到床上,红绡帐底,任婉气息紊乱,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云涯,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希望你能勇敢一点。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只是成亲之后,渐渐开始顾虑到我。可是云涯,我是任婉,并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的庇佑,我希望你能去做你该去做的事。而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顾云涯沉吟许久,终于还是定定地答道:“好,一切都听你的,我们明日就准备回郢城。” 说完也不等任婉回应,便一用力咬在任婉肩上,任婉痛得咝咝直吸冷气。无比的快感侵蚀着顾云涯的神智,喃喃低语出“今夜之前,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乎我。” 这些年,她带给他的所有隐忍折磨,他都要在今夜一一如数奉还。 次日,顾云涯与任婉打点妥当,当即启程,日夜兼程,然而到郢城时,一切还是早已如预料之中一般发生。赵朔与林家合谋,借顾家此次越级赈灾之事,参了顾家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3 一本,然而到底顾氏盘踞朝堂近百年,势力强大,赵朔到底不敢借奉光帝之手将其全部拔除,只借口收回了安靖侯顾岩的实权,保留王侯之位,同时将刚入仕的顾云风收监,也就打算就此抹过。 顾岩本来想借此机会为顾家积存点民间声誉,所以才暗中助力顾云涯行事,却不想反倒是将顾家推到了不利之处。这下因为顾云风被收押的事,柳娘每日哭哭啼啼,饶是顾岩纵横官场几十年,应付起来也不免有些有心无力,是以心烦意乱。这日午后,忽听得下人来报大少爷回府,心下一轻,立刻让下人引到书房相见。 听见轻轻的叩门声,顾岩心中微喜,吩咐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随即阖上。门口的男子剑眉星目,一身风尘掩不住满身光华。 顾岩不由展颜微笑,“回来就好,多少年没回这个家了。” 顾云涯心中一颤,随即双膝下跪,压低了声音道:“父亲,对不起。孩儿不孝,这些年只顾自己心中舒坦,却忘了父亲这个年纪支撑这个家有多么难。” 饱经风霜的安靖侯终于还是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所感动,眼角微微有泪意泛出,悄悄别过头去擦掉眼泪,才连忙走到门口扶起顾云涯,口中喃喃道:“傻孩子,说什么呢。为父知道,一开始你是不喜欢这家里的明争暗斗所以远游,后来则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让你娶了任婉,你心中不悦,又加上你母亲的事,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你心中难过,所以你这一去,我也未曾阻拦你。” 顾云涯起身,扶着父亲往圈椅走去,感受到老人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才发觉即使身处高位如他,也终于还是经不起这一连串的打击,终于还是老了。 顾云涯不禁有些抱歉,压低了声音说道:“父亲,不要这样说。孩儿明白,虽说父亲是为了这个家,但何尝不是为了孩儿。只是,有一件事,孩儿不得不对不起父亲了。” 安靖侯在圈椅上坐下,才问道:“什么事?” 顾云涯面色平淡,静静说道:“孩儿已经决定了,即日休妻。” 简短的几个字,却让老人的身躯不由一震:“你说什么?” 似是料到了父亲的反应,顾云涯并没有意外,只淡淡重复了一遍:“我顾家是容不下任婉了,孩儿不孝,决定休妻。” 顾岩定定地坐在椅上,一言不发,许久才叹道:“任婉为你母亲守丧三年,这样的妻子如何能休?你这是要让你自己和顾家都遭天下人唾弃啊!” 见顾云涯无动于衷,叹道:“报应啊,算是我对不起你娘和你的,如今都还给你了吧。这个家,要不要都无妨,只要大家都还在一起,即使与任家反目,甚至就是顾家真的败了也没什么。你若要休,休便是了,只是耽误人家这些年,好生赔偿人家。” 顾云涯也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即接安靖侯的话,隔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父亲不问原因?” 老人以手抚额,略显衰老之态:“你是嫡长子,自然知道我当初是考虑了方方面面才做出与任家联姻的决定,如今这么久过去,任婉也为顾家付出不少,你却坚持要休妻,那自然也不是我所能阻挡的了。更何况,我欠你们母子的,也总该要还的。” 顾云涯再次屈膝下跪,这一跪里,除了歉疚,更多无奈:“此番宁城之事实在是孩儿行事鲁莽所致,反倒连累二弟被押,孩儿一定尽力将二弟救出来。但孩儿还要做第二件不孝之事,请父亲即刻上书,将安靖侯之位传给孩儿。”顾云涯将头压得很低,不敢抬头看老人的目光。 顾岩身子微微颤抖,看着跪在地上的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突然苦笑一声:“好好好,我的孩子,果然还是长大了。这个侯位,你拿去承袭便是。只是孩子啊,你不会不知道我一直急着召你回来,就是希望你以世子身份来熟悉顾家的一切,好在我退下来之后能更好地接手顾家。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心急,竟然短短一两年都等不了了。也好,为父也快花甲,也确实该好好休息了。” 说完也不再管顾云涯,走到说桌前,狼毫一挥,大笔如椽,盏茶功夫即写出一篇言辞得体的奏折,拿起安靖侯玺印的手在微微颤抖,终于还是一狠心将玺印狠狠盖下。 “我说过,顾家是你的就是你的,没有人可以拿走。但顾家百年基业,愿你能好好对待,不要让它毁于一旦。”顾岩将奏折一扔,打在顾云涯身上,顾云涯一动不动,只是冷冷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在阳光下微微晃动,虚幻得有点不太真实。 奏折直接呈到奉光帝面前,对于这个的由顾家世袭的安靖侯侯位,这位日日沉浸于温柔乡里的皇帝难得地亲自下旨,由顾氏长子顾云涯承袭侯位。 旨意下达的当天,就在全帝都的震惊之中,另一件大事也随之传遍全城,新任安靖侯顾云涯休妻任婉的消息不胫而走,更有传闻任婉早已被赶回任家,一时间帝都之内形形□□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不给人安宁。? ☆、第二十五章 ?  鉴湖之畔,任府巍然屹立,然而此刻的任府,却不似平时那般宁静。任婉将头埋得很低,跪在正厅门口已然两个时辰,令仪亦静静地跪着,只是红红的眼眶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然而门却没有一丝打开的意思,反而是二夫人带着儿子在一旁的回廊静静地看好戏。 任婉没有试图避开他们的目光,也没有试图站起,只是平静地跪着,等着门的开启。许久,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门终于打开,任青面无表情地走出门来,看了看因跪得太久而嘴唇青紫的任婉,冷冷吩咐:“令仪失职,先行收押。至于你,到书房来。”说完一拂袖,向书房而去。 命令刚下,即有家丁上前将令仪带下去。而任婉尝试着站起身来,却因为跪得实在太久,整个身子都已经麻木,尝试了好几次也无法动弹。二夫人在一旁假惺惺地道:“弘毅,去扶一扶你长姐。”语气里说不出的戏谑。 任婉不欲与她计较,然而弘毅却刻意提高了声音:“谁说她是我长姐的,不过是个让任家蒙羞的弃妇罢了。” 听得这样的话,任婉心中一冷,却也没有面露不悦,只是终于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书房走去。 站在院中,抬头看父亲的书房,依旧与出阁前别无二致,楠木的清香依旧环绕,墨香依旧浸润心脾。任婉定下了脚步,心内却千回百转。许久,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任婉再次迈开步子向书房走去,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 任青的身影隐在重重叠叠的书架之后,看不清具体所在,也无法去揣测他此刻所想。任婉并未犹疑,扑通一声跪在房中,将头埋得极低。似乎是被响声惊动,书架之后有轻微的响动传来。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4 任婉未敢抬头望去,怕撞上父亲的目光。突然一本书砸过来,任婉不闪不避,书正正砸在侧脸上,疼得她脸微微抽搐,却不敢动弹分毫。书掉落在地上,任婉眼角余光扫过,正是预料之中的《女戒》。 任青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自幼聪慧,六岁即能诵《女戒》,不想如今却要沦落到被人休妻的地步。你让任家的颜面往哪儿放?” 任婉终于缓缓抬头,面色却极平静,然而一张口,语气里却带着无尽的凄然,“父亲这样说,女儿也没有什么办法解释。女儿无才无德无后,致夫休妻,总之,一切都是女儿的错,但愿父亲能理智行事,莫与顾家反目。” 听得任婉这般回答,任青反而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上前扶起任婉。“父亲知道,为了任家的确是牺牲了你的毕生幸福,让你去到侯门深海受百般煎熬。可初雪,当初你答应嫁去顾家。如今却这般,到底是为何?” 任婉强自压下膝盖的疼痛,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任青。任青见她这般,反而心头一软,问道:“这些年你虽然无所出,但素闻顾云涯待你还算好,也未曾见他再纳妾,到底为何此番却执意休妻,甚至不惜放弃任家的倾国之财?” 任婉低低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父亲,顾云涯他,待我的确很好。只是有些事情,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任青凝神,定定地看向任婉,“是吗?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几年,有些话也不能说了是吗?” 任婉再不答话,只是将头埋得极低,双手摆弄着衣角,心中跌宕起伏,面色却平静得如同死水。任青心中隐隐心疼,劝慰道:“也罢。反正在赵朔的连番打击之下,如今顾家势微是肯定的了,与顾家斩断联系也免得牵连到任家。这段时间,你就先静静心吧,到桐梓堂诵诵经,把《女戒》抄写十遍,没事不要出来了。” 任婉心中冷笑,说是静心,到底是怕她出来抛头露面给任家丢脸。然而面色依然是平静的,点头称是,躬身捡了地上那本曾被她稚嫩双手摩挲过无数次的《女戒》。 正欲退出门去,却听得任青的声音再度传来,“也罢,你新带回来的那个丫头我不放心,让人关起来了。至于令仪丫头,到底跟了你那么久,这次虽然失职,但到底主仆姐妹情分在,我一会儿会让她过去陪你,你就安安心心修点佛缘吧。” 任婉低低答应一声,退出门去,微微阖上书房的门,一抬眼,日头正西斜,却还是刺得眼角生疼。目光扫过庭院,见得二姨娘正假装抽查弘毅的功课,眉梢眼角却都是掩不去的得意之色。 轻轻推开老旧得有些斑驳的沉重木门,“吱呀”的声响打破了落日下深深院落的宁静,然而屋内的木鱼声却未曾被推门声所打断。任婉轻轻步入,正堂中,宁玉师父正端跪佛前,轻轻敲着木鱼,口中轻声诵经。 感受到身边的气息,宁玉师父轻轻转头看向眼前白衣胜雪的任婉,双十合十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问候:“自送别夫人,大小姐已经七年未曾再踏足桐梓堂了。这些年,可别来无恙?” 任婉上前一步,与宁玉师父并排跪下,“那时年幼,始终不明白为何娘亲会信这些中土传过来的没用的东西。后来时日寂寥,只有令仪一个人陪着我,反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娘亲她,大概是希望有一个神明能够解脱她吧。她将一生都献给这样一个不值得她爱的男人,到最后心灰意冷,所谓的信佛,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慰藉,为自己的自尽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宁玉师父再度躬身行了个礼,“大小姐到底不该这样说夫人,夫人一生背弃家族,背弃亲人,甚至背弃了一切,活得也是辛苦。有一个神明能给她一点慰藉,让她解脱,何尝不好?” 任婉凄然一笑:“是啊,她倒是解脱了,撒手而去,可何曾想过我?这些年,我活得有多么艰难,师父您是见不到。” 宁玉师父轻轻一叹:“自夫人离去那一日,贫尼就发过誓,今生不再踏出桐梓堂一步,日夜为夫人诵经祈福,但愿她能往生极乐。可是,有些流言蜚语,即使出世之人也能听到。大小姐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容易。如今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在此安心歇下吧。” 任婉起身,执了一炷香轻轻点燃,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正要将香插上。却听得宁玉师父的声音:“大小姐这柱香还是不要上了吧,心若不诚,佛祖是不会接受的。” 任婉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冷冷瞥了宁玉一眼,“是吗?我不过只是想为娘亲上一炷香罢了。她既信了佛,相信往生,那么但愿她的来世能够平安简单快乐。” 宁玉却只是淡然接道:“大小姐虽然口中这样说,但不代表心中并无怨念。不想七年过去,大小姐的心结竟然还没有打开。” “是,师父您说得对。这一路,我也见了一个为了追随丈夫而抛弃孩子的女子,虽有不满但我并未出手阻拦。”顿了顿,任婉将手中的香抖了抖灰,插入香炉之中,“只是,师父您不知道,如今的我,心中并没有怨恨,更多的只是理解与叹惋。这是娘亲自己的选择,时隔七年,我终于可以理解她当初心中所想。” 听得这话,宁玉师父非但没有放下悬着的心,反倒心都提到嗓子眼,问道:“大小姐所言,似乎另有所指?大小姐是真的看开了,还是说大小姐也做出了什么选择?” 任婉转身,目光穿过庭院,扫向门外。果不其然,门口的护卫早已将桐梓堂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任婉不由冷笑:“师父你看到了吗?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这个任府都是一样的,冰冷恶毒。七年前,父亲坐视娘亲投湖。七年后,为保任家声誉,父亲恐怕今生都不会再让我离开这里一步了吧。” 听得这样的话语,宁玉师父也不由心下一痛。沉吟许久,终于还是说道:“大小姐虽然心痛夫人,但到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任婉再度冷哼一声:“是吗?难道师父还真的认为父亲是为我好?要不要我与师父打个赌,我赌若我还有利用价值,父亲一定还会逼我再嫁权贵。” 宁玉师父沉吟许久,终于还是没有答话。任婉不由再度冷笑出声:“师父也不敢打这个赌吧。任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师父待了这么些年,应该更清楚才对。” 说完也不再理她,再度在蒲团上跪下,对着佛身三叩首,压低声音道:“这么多年,娘亲始终没能让我心悦诚服地信佛,今日这三叩首,是给娘亲的,也是给任家的。自此后,我想做的事,也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 眉眼盈盈,目若秋波,然而眸子里的肃杀与坚定却让整个桐梓堂内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5 的空气都冷了三分。宁玉师父不由打了个冷颤,目光斜斜扫过去,却见任婉已经恢复如初,依旧是那个温婉美丽的任家大小姐,几乎让人以为之前不过是错觉而已。 然而宁玉知道,眼前的任婉,和七年前她认识了解的任家大小姐肯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二十六章 ?  宁玉师父轻轻推开任婉的房门,出乎意料的是,任婉依旧伏在案前,认真抄写着什么,令仪在一旁专注地磨着墨。被房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任婉并未抬头,只是冷笑:“师父到底还是不相信我。不过师父放心,不管你相不相信,如今这桐梓堂里三层外三层,我擦翅难逃,师父不必担心了。” “是吗?可依贫尼之见,大小姐的执念似乎还是很重。比如,大小姐此刻看的书,怕就不是您该看的书。”宁玉师父的目光瞥过去,桌上正是她不愿意见到的《商战》。 听得这话,任婉并未开口,反倒是令仪放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冷冷射过来,“如若令仪没记错,师父应该是方外之人吧。这些凡尘俗事,师父这样的人,少管莫管吧。” 被令仪冷冷的目光扫过,宁玉顿觉不自在,而令仪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任婉轻轻打断,“宁玉师父,我只告诉你,我敬重你,不是因为我信神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因为你伴娘亲走过了她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尽管我不认为你最后带给了她最好的结局,但我仍然感激你,所以我不想向你隐瞒什么。” 抬眼瞥了宁玉师父正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但是,宁玉师父,我只说一遍,我要做的事,任何人也没有办法阻拦,所以,我不希望有朝一日,需要我对你出手。” 不知不觉,任婉的称呼已由一开始的“师父”变成了如今的“宁玉师父”,亲疏之态立显。 验证了心中的猜想,宁玉的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终于平复情绪,说道:“大小姐要做什么,贫尼作为方外中人,的确不该管也不能管。只是贫尼希望,大小姐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请先想一下,这是夫人一生都要守护的人与家。” 见任婉并没有接话的意思,才继续说道:“而且,大小姐当日有句话说得对,老爷的确希望你,再嫁林家二公子。” “是吗?据我所知,林二公子已经先后纳过三四门妾了。也罢,反正我只是个弃妇,没想到任家这些钱那么招人喜欢,林家竟也肯自降身份娶我这种女人进门。祝父亲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任婉冷冷回应,说完也不再管宁玉师父,准备提笔再写。 宁玉师父却仿佛较上劲,继续说道:“有些消息,大小姐还是该知道。顾家这次是真的命不久矣了,自顾云涯公子承袭安靖侯爵位之后,一意剑走偏锋,四处收拢朝中显贵,想要挽救顾家的颓势,却不知这样,赵朔将军定不会再容忍顾家再次坐大,或许这还是绝好的时机将顾家一举歼灭。” 然而说完之后,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看到任婉的面色有任何变化,反而是淡淡一问:“宁玉师父这话奇怪,顾家如今是兴是衰,与我又有何关系呢?”面色淡然,看不出有撒谎的痕迹。 宁玉师父敛衽鞠躬,“如此,是贫尼冒昧了。大小姐好生歇息,贫尼先告退了。”说完退出门去。 带上门的一瞬间,任婉目光透过门缝看过去,日落得似乎又早了些,原来自宁城归来竟已经过了半年。 待得脚步声远去,令仪压低了声音继续接下刚才未说完的话,“经姑娘半年暗中行事,如今除了比较明显容易被发现的钱庄与粮铺,现下绸缎庄、佃户这些收入都已经纳入姑娘的控制之下。只是,姑娘确定你选中的人真的有那么可信吗?” 任婉将笔放在笔架上,轻轻起身,推开窗往外看去,窗外有窸窸窣窣的雪落声,寒意从窗口扑入,一时不忍打了个喷嚏,令仪不由心急,抱了手炉走过来,“姑娘还是抱着这手炉吧,这桐梓堂不比凝之阁,寒意太过,姑娘还是小心身体。” 任婉接过手炉,看着眼前乖巧伶俐的丫头,不由心生爱惜,腾出一只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微笑说道:“令仪,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所以我可以无条件信任你。可其他人和你不一样,我的确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他们。但是非常时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宁玉的话不假,照云涯这样下去,顾家不出半年一定会垮台,我们也要加快速度。” 似想起什么,任婉接问道:“令仪,慕容先生还是不肯见我吗?” 令仪答道:“先生说,姑娘所托之事必尽心竭力,但还是不必相见了。先生请姑娘务必保重身体,万勿操劳过度。” 任婉叹道:“也罢,慕容速来坚持。既然如此,你暗中想办法转告慕容,半年之内,我一定要把整个任家收归我手。慕容既然替父亲管了这么多年的账,这点要求想来他也能办到。至于我承诺给他的,一定做到。” “之前我不理解,这半年下来,才总算知道姑娘为了公子到底付出了多少。令仪希望姑娘,好生珍重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事,令仪与慕容先生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看着任婉一天比一天憔悴,令仪不免心痛,虽出言劝慰但却心知这些话说了也相当于没说,任家十年的旧账,如此偌大的基业,查起来不是件易事,纵使任婉日夜不停,终究进展也极慢。这样的要紧关头,任婉是定不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去保养身体的,只是可惜自己帮不上忙。 反反复复,春又来。桐梓堂中满院都种满了清河夫人生前所爱的白玉兰,满树含苞待放的白玉兰美丽不可方物。任婉静静站在花树下,人与花苞交相辉映,浑然一体。不知是任婉洁若白玉兰,还是白玉兰雅若任婉。 令仪轻声回禀着外边传来的消息,“顾家因结党营私被皇帝下旨严查,安靖侯顾云涯即三族之内亲戚皆被收监入天牢,不日将三司会审。”边说边用目光瞟向任婉,任婉却神色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悲。 门口传来一声清晰的跪地声以及“老爷好”,任婉伸手触摸一枝极低刚到头顶的花树枝,花苞极美,令人挪不开双眼。然而任婉却只是一笑:“令仪,你看,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任青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一摆手,“令仪,你先退下。” 任婉将目光收回看向眼前的父亲,半年不见,似乎苍老了很多,眼角的血丝多得有些可怖,心中不免有些痛惜,张口却只是略带戏谑地笑:“父亲,你老了。” 任青一眼扫过任婉,目光冷冷,任婉敛了神色,听任青冷冷地说:“你准备一下,下月十五,林二少爷会派人接你过去。” 任婉不由冷笑:“何必呢?你们不只是想要一个联盟的名头吗?我这样的女人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6 ,林家怎么可能要?父亲你若要与林家联手,不如直接行事就是了,何必拿我当挡箭牌呢?” 任青本要发怒,却硬生生地忍了回去,“你别太过分,我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才对你客气。顾家已经出事了,任家多少会受到牵连。这是我们压低了姿态去求人家,岂由得你说了算?” “是吗?那我倒是要感谢娘亲了。”任婉语音冷冷,冰到骨子里去,目光直射任青:“如果我不嫁呢?” 任青终于忍不住发怒,“由不得你。”一摆手,“来人,给我看好大小姐,没有我的命令,一月之内,这个桐梓堂只能进不能出。” 层层涌入的护卫让任婉不由冷笑出声,“父亲,何必呢?当初你让我嫁到顾家,我不也嫁了吗?” 任青面色冷冷,“今时不同往日。”说罢一摆手,即有府兵上前。 任婉面色如常,未改分毫,为首的两名府兵不由为难,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得罪了。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请大小姐不要让我们为难。” 任婉无奈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们为难了。”说罢转身回到自己房内,即有护卫把守房门与各扇窗户锁上。 待得任青离开,令仪忙不迭闯入房间。见令仪慌忙的样子,任婉道:“急什么急?跟你说过多少遍,遇事不要急,急也没有用。” 令仪却“扑通”一声跪下,眼角已然泛出泪花:“姑娘你是不急,可我看着心里太难受,如今公子被收押,老爷又一心想让姑娘再嫁林家,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任婉往门外瞟了一眼,院中每一处角落都站满了护卫。不由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急也没什么用。不过令仪,现在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全部都要断掉,你和慕容联系一定要千般慎重,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见令仪还是满脸忧色,不由笑出了声:“放心吧。云涯知道安排,而且,赵朔怎么可能容忍任家再度与林家结盟,父亲跟云涯之前一样,始终是太过心急了,一心想为弘毅铺平道路,可惜执念越深有些东西就看得越不清楚。” 令仪沉吟许久,终于擦干眼泪,起身将房中暖炉的火拨得稍微旺了些,屋内早春的寒气渐渐消退。 任婉突然怜爱一笑:“令仪丫头也长大了呢,都快及笄了。女子及笄如此重要,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过这一天。只是可惜,你这般小的年纪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四处奔波,如今又要替我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这么一想,真是对不起我曾许下的一定待你如亲妹妹的诺言。” 令仪惶恐不安,躬身行礼,“姑娘不要这样说,该是令仪谢夫人与姑娘厚爱。收留令仪不说,又为我赐名,夫人一直待我极好,姑娘更是一直待我如亲姐妹,令仪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尽力帮姑娘一点。” “行了,这些话再说就见外了。令仪,交给你的事情你先去做,我说过的话我也一定不会食言。” 令仪点头称是,缓缓退出门去。鹅黄衫子在春日暖阳里格外明媚,任婉定定地看着令仪身量尚微的背影,眼睛眯成一条线,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考量。? ☆、第二十七章 ?  半月间,任青再未踏足桐梓堂一步,宁玉师父也再未来看望过任婉。任婉只每日不时看看令仪设法悄悄拿到的账本,计算着足以让万千人眼红不已的倾国之财。 其他大部分时刻,任婉也只是透过窗户看院中的白玉兰,从含苞到怒放再到枯萎,也不过只是短短十来日而已。 然而帝都的政局却在短短半月间天翻地覆。三司会审,判定安靖侯顾云涯以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罪,流放极西抚远郡;顾氏一族成年男子全部充军,女子没入宫中为奴;其余老弱病孺终生不得入京。 其余与顾氏联系紧密的各位大员虽因顾家百年势力错综复杂没有受到太大牵连,却到底被赵朔把握住了把柄,日夜提心吊胆不得安宁,暗中忙着重新投靠其他靠山。一时整个帝都的权力中心乱得不可开交,好不热闹。 “那边什么时候动身?”任婉轻轻靠在椅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地问道。 令仪一瞥门口的府兵,压低了声音道:“赵朔极为重视此次打击,怂恿皇上下旨早日发配,应该是十日之后。”说完见任婉并不说话,不由问道,“姑娘,令仪有一事不明。虽然公子所行之事的确不足以犯下死罪,但焉知赵朔不会借题发挥,趁此机会致公子于死地,如何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任婉嫣然一笑:“你呀,看得还是太浅。赵朔自然是希望将顾家斩草除根的,但是你以为顾家百年下来培养的势力都是吃素的么?虽说现在顾家门徒看似一盘散沙,忙着投靠其他势力,但若赵朔真敢动顾云涯一根毫毛,他也可以试试看顾家的势力到底盘根错节到什么程度。” 令仪心中虽还有疑惑,但到底没再问出口,正准备退下,却听任婉挥手示意她上前,轻轻伏在她耳边吩咐道:“准备一下,我要在他走前见见他,安排在城外吧,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令仪点头,轻轻退出门去。 奉光十六年四月十三,安靖侯顾云涯被剥去爵位,押解出京,昔日风光无限的安靖侯一脉正式垮台。 顾云涯在城门口回望帝都郢城,鉴湖的风轻轻吹来,让人立时清醒不少。昔日风光,今朝落败,再无一人前来送行,朝中门生无一不怕再受牵连,皆避之不及。顾云涯最后回望一眼,心底带着些微的凄凉与不舍,头也不回地往西而去。 一路急行,但到底锁枷在身,一日下来竟也只到念青山脚。夜色渐深,两名衙役带了顾云涯在山脚的驿站歇下。不知为何,衙役选了平常人烟稀少的一条小道,也因人迹罕至,平素少有人来,是以驿站老旧,门窗斑驳,处处透露着些霉变而阴冷的气息。 取下枷锁,再为顾云涯戴上手镣,两名衙役便回到自己房间。门刚关上,却又“吱呀”一声打开,正是驿站的老衙役,老衙役步子有些蹒跚,看得出来已经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公子远来即是客,这驿站破旧,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公子,只能尽力将房间被褥清洁得干净一些才对得起公子。”老衙役略带歉意地说着。 顾云涯问道:“我不过是个阶下囚,何必如此对待?” 老衙役淡漠回答:“我已经守着这个破旧的驿站几十年没有出去过了,并不知道这世间发生了多少大事,也不知公子到底是何人物。只是公子贵气是掩盖不了的,自然是贵人,不可怠慢。” 顾云涯一笑,“你先下去吧。如果有机会,我不会忘记你。落魄之时,曾有贵人以礼相待。” 老衙役轻轻掺好茶,躬身行礼退出门去。顾云涯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7 木然坐下,床榻有些硬,但却极为干净,冥思一会儿,正打算睡下,却听院中有轻微声响。 南边窗户轻轻打开,一袭素白身影悄然落入。顾云涯唇角轻轻勾起,“任大小姐,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任婉轻敛衣衫,“同是落魄,彼此彼此罢了,顾公子何以嘲笑?” 话音刚落,顾云涯就猛地揽任婉入怀,冰冷的铁链硌得任婉吃痛不已,轻轻□□出声,顾云涯却依旧不肯放手,“我以为你不会来。”任婉挣扎良久,终于一把挣脱出顾云涯的怀抱,顾云涯一时猝不及防,跌坐在床榻上。 任婉正色道:“你不用怀疑我把你推上这条路就再也不会管你,你放心去做你的事。”说完举手指天,“我任婉发誓,今生今世都是顾云涯的女人。夫无恙,妇必相随;夫有难,妇必赴汤蹈火。” “行了,别生气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都这么多年了,还这样怄气,有时候啊你,还真是有点小孩子脾气。”顾云涯再度伸手,却只是轻轻将任婉拉过来,两人静静坐在榻上,一时无话。 许久,终于还是顾云涯打开话闸,“你爹不是看得你很紧,这样跑出来没事?” “你别忘了我师父是谁,虽然我学艺不精,没学到师父一半本事,但一个小小的易容术还是难不倒我的。令仪丫头跟了我这么多年,模仿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应该没什么大事。”任婉淡然回着,却似心不在焉。 “你爹当真要你再嫁林二公子?”顾云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任婉一笑,“怎么?吃醋还是怕我当真嫁过去?放心,就是我想嫁,也不是那么容易嫁的。” 顾云涯被任婉一句话噎住,只好岔开话题:“令仪这丫头,当真可信?” 任婉答道:“其实我也犹疑过。但后来想想,好像也没有必要。毕竟我娘对她的恩情,值得她用一生来回报。而且,说到底我这么多年不在任家,能信任的人到底也没几个,也只能用人不疑了。” “你似乎还有隐忧?”顾云涯并不打算停止追问。 任婉终于不再保留,面色忽转悲,“父亲虽然对不起我娘,也一次次利用我,但毕竟血浓于水,真要我对他们下手,我还是有些为难。” 顾云涯将任婉轻轻揽过,让她靠着他的肩头,低低说道:“这一步,一旦走出,便再没有回头路了。恐怕很快,叱咤一时的任家也要烟消云散了吧。” 任婉突然坚定地说道:“我会借权贵之手为我扫平道路,我决定了,云涯,我要完全接手任家的一切。” 顾云涯一惊,定定地看着任婉,摇头道:“我不能将你一个人留下,这太危险。” 任婉却微微摇头:“云涯,我也想过,一旦将府中现有的财物收于我手就离开,但战争之火一旦烧起来,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别的不说,抚远将军张守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更何况,赵朔虽然平时把持朝纲,但到底当朝皇上是他亲外甥,胳膊肘怎么可能外拐,这条路走起来不会那么容易,钱财绝不可以断。而且,很多东西,也只有帝都才有。” “可战火一旦烧起,帝都无异于龙潭虎穴,我不放心。”顾云涯伸手为任婉拢起掉落额前的青丝,眼里说不出的担忧。 任婉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决定了的事情,你改变不了。你只管放心放手,这个任家,不出十日,一定会到我手上。” 顾云涯不再出言阻止,只是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任婉问道:“好啦,不要担心,如果有危险,我一定及时离开来找你好不?” 顾云涯心知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听得这样的承诺,才终于有些安心,点了点头。任婉继续说道:“你那边安排好了么?你父亲他们怎么办?” “抚远郡那边,张守虽然忠心,但和我也算莫逆之交,只要没察觉我到底在做什么,想必不会为难我。邢关和钟函也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我过去就可以开始筹划。帝都这边,这半年,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好,日后行事方便很多,你若有困难也可以找我顾家门生帮忙,他们不会拒绝。至于爹爹他们,丹心会想办法,你也不必再为他们担心。”顾云涯将所有部署缓缓道来,任婉不由心底暗叹他的心思缜密。 夜深,万籁俱寂,两人也渐渐没了话语的声音。青纱帐里,旖旎温润,任婉静静躺在微硬的榻上,一夜无眠。带着锁枷行了一天路的顾云涯却早已进入梦乡,似乎梦到什么高兴的事情,睡梦中笑得酣甜。 鱼肚白微微泛起,任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顾云涯,唇角勾起的弧度如此好看。不由伸手轻轻抚上他俊俏的轮廓,剑眉星目,英朗俊秀。轻轻将唇映上他的额,任婉轻轻起身,为顾云涯盖上被子,悄然离去。 恍然若梦,却有她留下的温润清香。而三位衙役也因各自枕边的一锭金子而将昨夜的些微响动吃进肚子里,不再提起。自此,一人往西,一人往东,再见,已是数年后。? ☆、第二十八章 ?  任婉一人策马奔腾在夜色中,身披霜露,眉目如画,不染尘埃。马儿不再是出阁前心爱的流语,也不再是与顾云涯同游时常骑的良驹飞霜,只是路边马厩随意买来的一匹普通马儿。 任婉一时微微有些发怔,脑海里全是他的眉目,他的言笑,不由心中一疼,此番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只愿他能平安一生,成就霸业,否则,她就是下地狱,也再不能心安。 入城时曙光正微微泛起,任婉在城外不远处弃马,施展轻功向前奔去,在城门口翻身一跃,身形已然消失,鬼魅得如同从未出现过。 沿着鉴湖一路前往任府,鉴湖千年不变的风起微澜轻轻扑面而来,任婉淡淡一笑,笑里有无尽的苦涩,也在这一笑中,她终于做出了决定,转身往护国将军府行去。 赵朔还在休息,下人并不打算通报,却无来由地被任婉的气势所折服,胆战心惊地禀了大总管,却见大总管恭恭敬敬地亲自前来迎接。 一袭青色布衣,洗得泛白,带着些风霜的沧桑。任婉打量着眼前这个闻名帝都的将军府大总管赵熙城,眼里透着些捉摸不透的光。 赵熙城拱拳行礼:“任大小姐亲自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熙城在此代将军向任大小姐致歉。任大小姐里边请。” 任婉抱拳回礼,“承蒙大总管亲自前来,初雪不胜惶恐。”口上虽如此说着,脚下却直直向将军府内迈去,全然没有一丝怯意。 护国将军府重兵把守,虽时常有大族派来的暗探,却无一例外败于整个嘉州最厉害的影守与军队之下,是以护国将军府早已成为整个帝都的禁地,少有人敢涉足。因此也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8 ,赵朔与任家大小姐在清晨会面,也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世人所知的,只是半月后风云一时的任家家主任青突因私铸兵器而被收监,随即判处外放嘉州,永不召回,任二公子与其母被随同流放,任婉没入帝都最大的青楼星云馆,终身不得赎身。 一切发生得迅疾而毫无征兆,从顾家垮台到任家天翻地覆,不过就是短短一月间的事,一时政界商界无不人人自危,忙着讨好赵朔,倒真是乱哄哄一团糟。 郢城,天牢。 私铸兵器本是重罪,不可饶恕,但任青虽被单独收押,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受到重刑。自被突然闯入任府的士兵抓来此处,他便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时常一个人看着玄铁铸就的牢顶发呆。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任青也并未抬头看一眼。任婉弯身踏入这间狭小的牢房,牢房潮湿阴暗,虽还算干净,但环境到底还是恶劣,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愧疚。一袭素衣依旧不染尘埃,风尘永不沾身,任婉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任青却出乎意料地一改多日沉默,问道:“你做的?” 任婉将头埋得很低,低声答道:“是。” 任青的语气听不出来任何喜怒悲欣,“我任家的作坊里,居然还能搜查出兵器,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居然和一个外人合作致整个任家于死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任婉沉吟许久,终于决定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却成了:“父亲,我只能说,我有绝对的自信赵朔不敢真的对你们怎么样,更何况,我也没有真的败掉任家。” 任青拂袖而起,“是么?也就是说任家所有家财还在你手上,赵朔反而只是祝你一臂之力?你还真是姓任啊,不枉我养你这么多年。” 听得这话,任婉心中再无半分温情,冷冷应道:“的确如此,只是除了父亲与将军府的人,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了。而且照父亲这么说来,我还真的是要感谢父亲,若不是您要逼我再嫁林家,这一天也不会来得这么快,我也不能这么早扬眉吐气。” 任婉神色冷冷,看不出一丝歉疚与悲伤。任青注视着眼前这个白衣若雪的玉人,却感到无比的陌生。许久,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知道,因为你娘的事,你从小就怨恨我,可你不该把所有人都推上绝路。” 任婉冷笑一声:“父亲以为我是怨恨吗?娘亲当年纵身一跃,已经带走了我所有的怨与恨。后来,父亲想要依靠顾家之力傲视嘉州,我也没有反对,直到后来,父亲要我再嫁林家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父亲从没有当我是过自己的女儿。原来从头到尾,父亲待我,都如待娘亲一样,只有利用,没有爱,甚至连一丝歉疚都没有。也就从那一刻开始,我再没有把自己当作任家人,我要的,不过是任家的万贯家财而已,除此之外,我一切都不关心。” 任青不妨任婉会这样一句话抹清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一时竟也无法回答,只好沉默,许久,才终于接道:“我承认,年轻时为了能成为任家世子,的确是利用了你娘,后来为了任家基业不败,为了弘毅,为了任家,我又不得不牺牲你,我的确是对不起你们母女。” 任婉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微笑:“是吗?原来父亲也还记得。”任婉神色冷冷,“父亲,尽管你从不在乎我的想法,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喜欢甚至厌恶为他人做嫁衣裳。还有,从今往后,我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我可以答应你,不动弘毅一根毫毛,但你要带着弘毅老老实实地离开嘉州安养晚年,若再涉足嘉州一步,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任婉情绪似乎有些失控,然而不过一瞬早已恢复如常,反倒是任青一时愣住,不知是没有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有这样的心思,还是在懊恼自己所做下的一切。 怔忪许久,任青终于抬头直视任婉,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这个任家本就是因为你娘我才能拿到手,如今你要给你就是,就当是还我欠你娘的债。可是,不管你怎样认为,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任青就算再混蛋,利用女儿往上爬,但至少心里,我真的把你当女儿,并不完全只是工具。” 任婉浮起一个笑容,却笑得苦涩,“是么?不完全?多谢父亲了,此去中土,路途遥远,父亲要保重身体。我会安排好一切,父亲只需安享天伦之乐,余生不必再考虑其他事了。” 任婉语气淡淡,但任青还是听出了其中不可掩饰的威胁之意,不由苦笑:“你不必担心了,我说了这任家还给你便是还给你。” 任青看向任婉,一袭素白衣衫,似乎从她小时就很爱这样素净的装扮,从来纤尘不染,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由叮嘱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也不关心当初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你一旦和赵朔有了合作,便是避无可避地要卷入这帝都最为混乱的漩涡之中。帝都波谲云诡,你要万分小心啊,切不可拿性命玩笑。” 听得这样的叮嘱,任婉不由有些诧异,却依旧只是淡淡回道:“多谢父亲关心,万望父亲保重身体。如若还有机会,初雪一定前来探望。”说罢也不再等任青答话,转身离去,不留给自己一丝脆弱的机会。 五月初七,任婉带着令仪搬进了帝都内皇城以外的最高点——星云馆三楼,从此以艺伎身份闻名帝都。 五月初九,天刚微蒙蒙亮,任婉就轻轻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窗户面朝鉴湖而开,清晨的鉴湖微波泛着些微冰凉,裹挟着习习微风迎面而来,任婉不由一个激灵。 顺着鉴湖看过去,目光过处,正是城门。稀稀落落的几人蹒跚着前行,风中隐约有弘毅与他娘的哭声,不知是在哭泣荣华富贵从此远离,还是在哭泣任青没有再采取任何措施扳回一成就这样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飞来横祸。隔得太远,哭声隐隐约约却持续不断。 任青回头,看了一眼鉴湖的风波,目光缓缓上抬,终于投到星云馆。星云馆曾是任家最值得骄傲的基业,日进千金毫不含糊。如今不知初雪在那里住得可还习惯?那样素洁不染尘埃的女子,如何在那里洁身自好? 明明宽广的鉴湖让看清对岸成为奢望,任婉却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没来由地觉得心头一烦,“嘭”地一声将窗户闭上,背靠窗户,许久才平复下肩头轻微的颤动。再开窗时,日头已缓缓升起,城门口也再无熟悉的身影。? ☆、第二十九章 ?  奉光十八年八月十五,还未入夜,星云馆内早已人潮涌动,高朋满座。 星云馆历来布置得极为雅致,与门口正对着的是一高台,高台是上好楠木铸成,散发着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39 古木的淡淡幽香。目光往左,楼梯旁的纯青琉璃落地瓶中,数支芭蕉青翠欲滴,惹得满室清凉。 右手边是一比高台略低的看台,设有一张矮几并两张圈椅,上铺猩红碎花座垫,平素供贵客使用,一架大理石屏风从中横过,既不影响看向高台上的视线,又将看台之上贵客的一举一动与厅内众人隔绝,向来一座千金难求。 刚过申时,星云馆内已聚集了不少富商大贾,人群中有人问道:“听说任大小姐每逢十五就会抚琴一曲,若恰逢佳节则更会献舞一支,而这一日星云馆的银子就可抵平时半月的收入,不知这是真是假?” 旁边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立时接了话头:“当然,任大小姐的名号一打,纵使她不亲自出马,自也有人乖乖送了银子来供她玩乐。别的不说,光每月十五这星云馆内也是一座难求,哪次不是挤破了头才能一睹其芳容。” 话音刚落,就见另一士绅模样的人在人群中破开了一条道路,挤到胖子面前,谄媚道:“这不是王大人吗?怎么今儿也有兴致来星云馆听曲儿看舞?潘某有幸,竟能在这儿见到王大人。” 听得士绅这么一唤,四周目光纷纷扫过来,猜测着胖子的身份,胖子一见立时高兴得合不拢嘴,继续吹嘘道:“今日有暇,自然来看看任大小姐的倾城一舞。” 士绅见周围目光渐渐收回,忙悄悄上前靠近胖子,谄媚问道:“潘某一事不明,请王大人指点。” 胖子瞥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之后,淡淡说道:“你说吧。” 士绅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可这任大小姐当年被顾家所弃,后又致任家衰落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而且她这样的身家如今沦落到星云馆这种地方,确实也有点匪夷所思。再说任大小姐美则美矣,但到底算不上倾国倾城,这么多人挤破了头就为了看她,恕在下不能理解,请大人指点迷津。” 胖子一笑:“要说你这个问题,恐怕不只你一个人想不明白,我也是有幸得将军府的赵总管提点才明白一二。其一吧,任大小姐虽算不得倾国之貌,但到底也算清秀标致了,再加上她的舞姿,嘉州之内的确无人再可媲美,所以能吸引这么多人也是很正常的。” “再者,因了她的身世和不平凡的经历,很多人想看一看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更何况,为何任家倒了,连任青这样几十年摸爬滚打的老狐狸都被外放,任婉虽被没入星云馆,赵将军却肯让她只做艺伎,而且这一年多来,任家家产恐怕并未充入国库,这么庞大的一笔财产去哪儿了,恐怕还需仔细揣摩。来这儿的人,个个都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星云馆夜夜门庭若市也不奇怪了。” 听得胖子这么一说,那姓潘的士绅不由点头称是,“难怪难怪,原来这内里有这么多因素在作怪,潘某第一次来,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正要再奉承胖子几句,却陡然停住了本张合不定的唇,目光定格在门口的方向。察觉到士绅的异样,胖子也扫过门口,这下胖子也不由禀了呼吸,人群中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 门口站着一位男子,看起来不过弱冠年纪,一身玄色长袍无风自动,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全身并无太多装饰,却贵气自显,且无来由地给人一种压迫感和窒息感,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男子往前迈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立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供其通过。男子也并未客气,旁若无人地穿过这些帝都的权贵,径直上了看台,坐上这厅中最昂贵的座位。 甫一落座,即有丫鬟奉上最珍贵的雾山清曲,男子随意执起茶杯,轻轻闭眼呷了一口,神态安然,之前的肃杀之气立时消散,厅中众人立时觉得周身压力一轻,人群复又嘈杂起来。 不一会儿,就见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位丽人。身着银纹百蝶度花裙,头上盘一个凌虚髻,簪着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耳戴层层结心红玛瑙耳珰,端的是气质高雅,顾盼生辉。 丽人缓步上高台,微微躬身行礼,抬头妩媚一笑:“诸位远道而来,值此佳节,星云馆何其有幸,任婉在此承诺,今夜诸位一切花销减半,可尽享其欢。”一笑里,摄魂夺魄。 台下不由一阵喝彩声:“好,都说任姑娘天生丽质,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承蒙任姑娘做东,今夜我们一定不会客气。” 任婉抬手,用手帕轻捂嘴唇,侧颜娇笑:“如此,今夜各位尽管尽兴就好。但是此刻,任婉怕是要让各位扫兴了,今夜月圆,初雪来给大家献舞一支。” 台下一阵喝彩:“任姑娘哪里话?能见任姑娘惊为天人的舞姿是我等荣幸,怎会扫兴,任姑娘过谦了。” 任婉也不再答话,莲步轻移,腰肢款摆,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任婉双手一扬,袖中丝带迅疾无误地缠绕上二楼的栏杆,借这一绕之力,任婉飞身而上,在空中玲珑而舞,一姿一态皆是唯美。 头上的金步摇与耳畔的红玛瑙随着任婉肢体的缓缓动作而不住摇晃,配着厅中缓慢的靡靡之音,凭地透露出一股糜烂颓废的气息来。然而衣袂轻摇,气质绝佳,只差一件素白衣衫就舞出了月宫仙子的身姿曼妙,不由令人看痴。 任婉眼光扫过厅中万众嘴脸,停留在玄衣男子的身上,然而只是一瞬间就轻轻移开。勾唇一笑,妩媚却又不失清丽,众人一时叫好不绝。 任婉轻轻落地,敛衽行礼,“任婉献丑,今夜这一舞却连舞都算不上了,特在此赔罪,请诸君今夜定要尽兴,初雪才能心安啊。” 任婉说完也不停留,拾级而上往楼上而去,台下众人也开始寻莺问燕,一时好不热闹。厅中唯一静止的,只有台上的玄衣男子,男子依然还在品茶,似乎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未变过。任婉边往上走边用余光扫了一眼玄衣男子,随即对早已悄悄跟上来的令仪吩咐道:“怕是来者不善,查。” 令仪领命退下,任婉往自己的房间行去。刚到三楼楼梯口,一转身就毫无防备地撞上一个人,抬眼一看,正是之前厅中那名玄衣男子。男子看向任婉,微微一笑:“姑娘今夜,似乎并未认真起舞。” 任婉眉头一挑:“公子今夜并未付我星云馆一厘一毫,免费观看一舞还在此随意出言评价,似乎不该是君子所为。” 男子戏谑一笑:“原来姑娘是为此生气所以不肯好好一舞。”男子从袖中抽出几张银票,拿两指夹了递到任婉面前,“是在下疏忽了,不知这些银子可能请姑娘为在下再舞一曲。” 任婉一眼扫过去,几张银票都盖着安城钱庄的玺印,面值不菲。然而任婉却只是娥眉淡挑,伸手淡淡推回了银票,“公子出手真是阔绰,即使是星云馆的贵宾座也值不起这个价。今夜这支舞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0 就当做是我做东了,公子想怎样评价就怎样评价。公子若要寻欢,尽可找这儿的主事芸夫人,公子的要求她自会尽力满足,公子若要离开,就恕初雪不送了。”说罢缓缓沿着蜿蜒曲折的回廊往前而去。 轻轻关上房门,任婉卸下一脸早已僵硬的笑容,疲惫随之浮上。脱下繁复的度花裙,换上一袭轻巧的素白纱裙,轻坐于梳妆台前,取下流光溢彩的金步摇和玛瑙耳珰,放下盘得高高的发髻,随意一挽,斜插一支玉兰簪子,清丽脱俗。 清水铺面,卸去脂粉与尘埃,镜中的面容愈显憔悴而苍白。任婉不由有些怔忪,自来到这星云馆,一年多来,每日声色犬马,日日见惯莺莺燕燕,看遍众人寻欢作乐,自己却始终只有令仪丫头作伴。从一开始的日夜思念到如今心无所念,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个日夜了。 正愣神间,叩门声轻轻响起,任婉硬撑着展眉一笑,眉目间复又神采奕奕,“进来吧”来人是碧娆,鹅黄衫子衬得整个人明媚非常,任婉目光淡淡扫过,碧娆即明白其中意思,忙上前压低声音道:“钟先生到了。” 任婉目光看似不经意却充满警戒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确定一切安全之后,问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碧娆点头:“是。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姑娘前往。” 任婉微微颔首,“我先歇一会儿,三更时分城外老地方会面。你先下去吧。”碧娆步履轻盈地退出门去,倦容立马又浮上任婉的面庞,任婉轻轻和衣睡下,面色安详睡得却并不安稳。? ☆、第三十章 ?  月凉如水,大地笼罩在寒凉的皎月清辉中,颇带有些更深露重的味道。郢城城门依旧恢宏壮观,大抵是盛世太平太久,在这本该宿醉的夜里,守城士兵并未像平素那般恪尽职守,零零散散地醉倒在自己的岗位上。 城内更夫打更的梆子声远远地从皇城脚下传来,一身黑衣将任婉的身子裹得娇小,然而眼神却时时充满警惕。凝视了一周后,才提起一口气从高大的城门上一跃而过。城门外不远处,果然一眼就看到入夜后碧娆早已备好的良驹。来不及多想,任婉翻身上马,向西飞奔而去。 良驹迅疾如风,任婉却在马背上有些微的恍惚。这两年多来,也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像这样在夜里疾驰了。但无论如何,只要西边诸事顺利,自己也就宽心,更何况,这次大概是近一段时间的最后一次了。 思虑虽然远了些,但速度却未慢下丝毫,不知不觉间,已隐约可见念青山的高大巍峨。骏马疾驰,所行之路却越来越偏僻狭窄。 行至奇崖谷时,刚过转弯处,就见一骑无声出现,马上之人黑衣蒙面并不出声,只是策马与任婉并排而骑。谷中道路狭窄,两人却配合得默契无比,丝毫不觉拥挤。 待得行至谷中较深处,任婉低声发问:“一切准备好了吗?” 旁边传来低声应答: “钟函将军已在余家坪接应,第一批由慕容先生运着军火先行,现在应快到钟将军处了,第二批由黎音运着粮草出发,现在也应到山麓了,最后一批是御寒衣物,就在这奇崖谷前边等着姑娘。”声音婉转清丽,正是碧娆。 任婉偏头,有意无意地瞥了碧娆一眼,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问道:“这计策是谁想出来的?倒也机智伶俐。” 碧娆低声答道:“是我提出来的,因为觉得这样可以保险些。只是到底僭越了,还请姑娘责罚。” 任婉淡淡颔首,“你为此事尽心尽力,何错之有?哪里需要责罚。我若罚你,岂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言罢两人并排行出奇崖谷,快至谷口时,碧娆有意无意稍微落后一步,紧跟任婉。行出不道十步,即有一大批人马运着大箱东西跟在身后,马匹步子整齐划一,马蹄上却都裹着布料,是以几十人的队伍,在深夜前行竟然没有制造出什么大的动静。一行人在夜色里飞速奔行,不到子夜即赶到余家坪。 余家坪本是一处寻常村落,家家户户紧邻,入夜已深,早已是漆黑一片。任婉却不停留,打马直奔最西边的一处院落。快至村子尽头时,任婉一摆手,除碧娆紧紧跟随外,身后的队伍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任婉在院外下马,轻轻叩门,两短一长,叩门声刚停,即有人前来开门。 任婉并未出言,直接迈入院中往内厅行去。不出意外,钟函果然已行礼相候:“任姑娘。” 任婉也打个千还礼:“钟先生辛苦。” 两人入座,任婉才淡淡接道:“麻烦钟将军大老远从抚远郡跑过来实在是不该,只是此次东西非常重要,而且数目巨大,实在是有些风险,没有个得力的人来接应,我实在也放心不下。” 钟函听任婉这般说,忙急着起身作揖:“任姑娘这哪里话,任姑娘在帝都为我们操持,购置这些东西不说,光是与各大势力盘旋也是无比艰辛。此番钟函前来,姑娘安心,公子也能安心,怎能说是麻烦?” 听得钟函这样说,任婉淡淡一笑:“也罢,那就不说这些了。将军可清点过前两批了?” 钟函答道:“时间紧迫,点是让人点过了,不过没有具体查。大体上没有差错。” 任婉颔首:“也是。那先生看过了,我们自己能造出的不输于市面上的兵器就都在这村子里了,想来早已有人清点好交给将军了。至于我们现在还不能造出的,都是统一从安城运过来的,应该也够坚持一段时间了。” 钟函道:“的确如此,都查看过,时间紧迫,钟函怕是不能久留,得马上动身。现下打算把粮草和衣服分批交给各镖局,只兵器由我们自己来运,那边有张弛接应,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请任姑娘放心。” 任婉颔首:“但凭将军安排了。只是不知这镖局可信得过?” 钟函回道:“这次所请的几个镖局都是之前有所合作的,而且,这一次的安排是由顾云涯公子亲自把控的,想来应该是结了盟或者有所合作的,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邢关将军会在半路随行。” “既然这样,想来是不错的。不过凡事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而且邢关大大咧咧也是你我皆知,钟将军可记得提醒,一定不能出分好差错。军火一路上就更要小心。”任婉担忧道。 钟函恭敬回道:“多谢姑娘提点,在下一定好生留意。” 任婉淡淡颔首:“还有一句话,钟将军,既然云涯信你,我也就无条件信你,望将军尽心尽力,恪尽职守,一路顺风。” 说罢即起身准备返回,却听钟函叫道:“任姑娘且慢。” 任婉回头,听得钟函道:““公子有一封信让在下交给姑娘。” 任婉伸手接过信,却并不多看一眼,即收入袖中,抱拳行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1 礼:“有劳先生了。”说罢出门,夜色朦胧,却见重新安排好的人马已经在院外竟然有序地等候,不由心中一热,深深鞠了一躬,“有劳诸位。”这才翻身上马,向着帝都奔去,而身后,碧娆、黎音与慕容先生都不紧不慢地跟着。 入城时天已微明,管家与慕容先生一入城就各自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之中。任婉与碧娆则回到星云馆,有些怕被家中妻妾知晓的客人已收拾好出门回家,是以路上也并不凄冷。任婉打发碧娆回后院休息,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甫一关上门,陡然觉得微凉,不由打了个喷嚏。轻坐床沿,拿出信封,轻轻打开,正面只一行字“下月十五事”,背面的字迹泅染了纸面,任婉翻过信纸,入目依旧是极简单的一句话:“定不负,相思意。”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任婉却愣愣地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生怕凭空消失。 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正打算洗漱一番休息一会儿,就听门口传来不大不小的敲门声,虽还算不急不缓,但任婉心中还是不由“咯噔”了一下,收敛心神,轻轻开门,见是一脸焦急的令仪,还未出口询问,就见令仪递上一个布袋,眼神焦急而灼热。 任婉急忙打开,见袋中是一支男子束发玉簪,本有些不明所以,但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煞地一白,直接伸手拽住了令仪的衣袖,问道:“谁送过来的。” 不曾见过任婉这般慌乱,令仪一时有些诧异,但还是快速答道:“是刑部侍郎府上的人送过来的。” “刑部侍郎?”任婉双眸直射令仪,许久,才平复下情绪,低声问道:“可还带了什么话没有?” 令仪也压低了声音道:“说是让姑娘立刻去一趟侍郎府上,别的没有了。” 听得这话,任婉不由冷笑一声,“刘滨这种人也敢打这些主意,可真是活腻了。既然刘大人卖我们这个面子,那可不能对不起人家一番心意。令仪,进来为我梳妆。” 令仪梳妆完毕,任婉对镜一看,自是高雅艳丽,却还觉欠了些什么,拿了花钿细细贴上,额间自成一抹淡淡的梅花妆,轻点红唇,令仪不由看呆,赞道:“很少见姑娘化这般浓妆,不想姑娘平素清丽脱俗,连这般浓妆也是艳丽动人。令仪若是男子,只怕眼睛都快看花了。” 任婉一笑,“你这丫头倒是把这些浑话说得越来越溜了,回头仔细我罚你掌嘴。好了,你一会儿去查查钱庄那边的账,我去会会刘滨,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到底有何能耐敢打我任家的主意。”? ☆、第三十一章 ?  软轿轻落,任婉款款落步,端是惊艳,可惜时辰太早,府门前空空落落,并无一人,就连大门也紧闭着。任婉不由冷笑一声,莲步款款,刚到府门前,即有小厮恰到好处地打开门,却一言不发,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向门内退去。任婉也不多问,默默跟了上去。 曲曲折折,拐了好几个弯之后,小厮终于停下,伸手指了指一间屋子,打了个千儿就原路返回,任婉不由摆头,轻轻推开门,如眼是一间书房的构造,看规模却只是别院的构造。 任婉不由一笑:“刘大人今日可让我大开眼界,府中下人如此不通世故就罢了,就连刘大人自己的待客之道也如此别具一格,在别院会客,可是我今生听到的头一遭呢。” 书桌后的刘滨这才放下书卷,抬头打量眼前的女子,任婉一袭红衣惊艳,此番轻笑更是使得耳畔的红玛瑙层层叠心耳铛前后微晃,愈加动人。刘滨暗自压下目光,应道:“任姑娘此话有理,是刘某待客的疏漏了。” 说完戏谑一笑,“不过,刘某猜想,任姑娘想必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今日见过吧。更重要的是,任姑娘肯定不想让那位钟公子落入其他人手中吧。”说完眯眼,却不肯落下任婉的任何一丝反应。然而出乎意料,任婉听得他这样的挑衅却并未生气,眼神里更捕捉不到一丝担心,不由让他有些诧异,难道手中的这张牌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 任婉微微一笑,婉转而倾城:“既然刘大人这么好客,天才微亮就请我来此做客,为何我来了这么久,刘大人既不请我坐下,更不肯请我喝杯素茶呢?” 刘滨忙站起道歉:“的确是刘某失礼了,任姑娘请坐。”待得任婉在客座落座,旋即在一旁落座,这才轻叩手唤人上茶。 茶刚端上,任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这才呷了一口,叹道:“想不到刘大人这般懂得享受,想来平素也是奢侈淫逸吧。” 一句话把刘滨噎得说不出话,许久才接道:“素闻任姑娘一人撑起一个家,如今单看这张嘴,就知一二了。” 任婉却不再接他的话,突然正色道:“好了,刘大人,既然你要掩人耳目,那么就不必在这儿藏猫猫了,既然钟函落到了刘大人手里,而刘大人并未见官,这必是有所求了,那么刘大人只管说就是。” 刘滨击掌大笑:“好个伶牙俐齿。”将头凑近任婉,只见得任婉肤色胜雪,淡淡胭脂点染着色,加之一身艳丽却又高雅端庄的衣裳,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别有一番风情万种,不由压低了声音:“任姑娘这样子可是要勾了不少男人的魂魄去,只是顾云涯不知珍惜,但不知任姑娘如今还守着这身子作何用?” 说罢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出,勾住任婉的下颔,只可惜还没有沾染上一丝□□,就听得自己的手指“啪啪”作响,快要被折断时,任婉突然放手,力道太大,刘滨一时不妨,直接跌倒在地上。 看到刘滨的狼狈样子,任婉不由“吃吃”笑了两声,见刘滨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才端起茶杯继续品了两口,接道,“刘大人这算盘怕是打错了,以任家的财力,我任婉还轮不到需要以色事人的地步。至于这单生意,虽然冒险接了,但若是砸了,我任家也不过是赔一笔钱罢了,但刘大人可要仔细自己的脑袋。” 刘滨怒极:“是吗?我倒是想知道,我若是将这些东西盛在皇上面前,皇上会不会大嘉奖励,甚至派禁军护我平安,任姑娘要如何取我这条命呢?” 任婉淡淡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是么?那刘大人大可放心,我对你这条命可看不上眼,只是这些东西的主人怕是容不得刘大人继续苟活于世了。而且,那人要取刘大人的首级,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呢。” 刘滨不料任婉这么说,不由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东西是赵将军的?” 任婉轻笑:“不然刘大人以为京中有谁还有此势力财力能得到数目如此之大的军火呢?” 刘滨深深鞠躬:“多谢任姑娘提醒,不然刘某只怕项上人头不保。只是可否请任姑娘透露一番,将军运这些东西去哪里,又要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2 做什么?” 任婉一笑,笑里透些狡黠的意味,刘滨不由心里发毛,只听任婉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轻不可闻:“刘大人是官场中人,如今嘉州的形势只怕比我更清楚些,赵将军手握重兵,如今要这些东西,刘大人猜将军是要做什么。” 明白过来任婉话中的意思,刘滨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原来是这样,我真是不想活了,敢太岁头上动土。任姑娘放心,我这就着令放人,所有一切完璧归赵。”说罢才松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站起身来:“任姑娘,恕在下礼数不周,待会儿会有下人来送任姑娘出去,刘某失陪,得亲自去向将军解释。” 说罢就要出门,任婉低低笑了两声,刘滨听得笑声回头:“你笑什么?” 任婉低首:“刘大人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会告知赵将军吗?怕不是找死?” 任婉浅笑吟吟,眉目如画,刘滨不由停住脚步,“任姑娘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任婉应道:“如非自己不能解决,告诉赵将军岂不就是明摆着自己办事不力,依将军的脾气,恐怕我也活不过今日,所以目下将军当然是不知道此事的了。而如果刘大人此番冒冒失失地前去拜见赵将军,其他人会怎么看,刑部侍郎见护国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说到这儿,任婉刻意压低了声音:“而且,刘大人不妨想想,既然事情还在筹备之中,此时此刻如果一个帮不上什么大忙的人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刘大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似乎觉得脖子在散发着丝丝寒意,刘滨不由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确保头还安稳地接在脖子上,才出了一口大气:“幸好今日还先请了任姑娘过来,不然刘某恐怕已到了鬼门关。任姑娘放心,人和东西都不会短一分一毫,而且必定不会让人发现。而刘某今日不曾见过任姑娘,任姑娘也未曾这般盛装来刘某的侍郎府。” 任婉淡淡颔首:“这是自然。任婉还要感谢大人高抬贵手,此番回去必当备一些薄礼,遣人送过来,以示谢意,也为刚才的无礼道个歉。同时,也代表将军谢过刘大人大恩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听得这话,就见刘滨忙不迭地摆手:“任姑娘可别折煞刘某了,先前不知任姑娘竟然与赵将军有合作,胆大包天敢打姑娘的主意。既然如今知道内里这层关系,刘某哪里还敢沾染姑娘一分一毫。这礼刘某可不敢收,刘某不认识任姑娘,任姑娘也不曾见过刘某,刘某也必然不敢将任姑娘与赵将军的关系透露出去。还请任姑娘即刻离开,之后也不要有任何往来了。” 任婉见他这样,不由浅浅一笑:“也是,这样对彼此都有益无害。如此,刘大人,后会无期了。”说罢款款踏出书房,不想书房外就直接备有软轿,刘滨做事谨慎至极,软轿并不曾把任婉送回星云馆,反倒是将任婉送到了外城。 这头,任婉只好自己雇马车回到星云馆。另一头刘滨暗自琢磨:“果然如此,之前京中盛传任家皆败独任婉不倒的原因,竟然是跟赵朔勾结,如此强大有力的靠山,难怪纵使只是艺伎,依然有那么多王公大臣日夜捧场,自己之前竟然没有看出来,真是愚钝。而且今日看来,这么机密的事她都清楚,想来二人的关系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任婉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卸妆,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不由有些恍然,自己明明是最讨厌这些东西的,没想到如今竟也要靠这些胭脂水粉度日了,心中不免戚然。只是若不盛装以待,如何让刘滨相信,自己与赵朔真的有合作,毕竟任家虽财力可敌半个国库,但整个国库都在赵朔手中,他又怎么看得上这些钱,倒不如让刘滨相信,自己在星云馆不以色事人的原因只是因为这身子已经给了赵朔了。 想到刘滨,到底不放心,任婉还是拉铃唤了令仪过来,令仪进门看任婉神色如常,但还是担忧地问道:“姑娘,没什么大事吧?” 任婉微笑示意她安心:“没事。之前让你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令仪见任婉还有闲心关心旁的事,想是没有大碍,这才安心答道:“快了,还有一些细节在确认,姑娘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应该就能知道了。如果姑娘急着确认的话,我这就让他们把查到的送过来。” 任婉微微摆手,“不必了,查清楚再说。还有,刘滨,也给我查,昨夜他还有刑部有什么动静都给我查清楚,他的身世也给我查清楚。”见任婉面色转而凝重,令仪忙应了退下。 任婉看了一眼刚升起的日头,终于沉沉地睡过去。只是这一觉醒来,已是日落时分。? ☆、第三十二章 ?  日头微斜,一觉醒来,大约睡得略久,任婉微觉头晕。打起精神唤了黎音来洗漱梳妆后,任婉下楼到别院用晚餐。 黎音缓缓布菜,只简单两菜一汤,但皆是平素最爱的菜,青山云雾色香俱佳,荒野泊舟雅而色好,绿水浮萍依旧清淡养眼。 任婉却并未动筷,轻轻瞥了一旁的黎音一眼,装束淡雅,面色宁静,双手布菜不急不缓。任婉轻轻一笑:“黎音,你到星云馆多久了?” 黎音上完菜,恭谨退到一旁,回道:“也有两年多了。” 任婉似恍然大悟,“也是,还是云涯特意让你过来的。最近事情太多,记不大清了。” 黎音莞尔一笑,“姑娘事务繁忙,自然记不住这些小事,不过当年侯府里姑娘的恩德,黎音却不敢忘。” 原来这黎音正是当日安靖侯府里任婉留在房中的执笔丫鬟袖烟,因着顾云涯担心她回任家之后并无可用之人,这才特地将袖烟改名后送了过来。 听得黎音如此说,任婉微一沉吟,才道:“也是,从侯府到星云馆,你也跟在我身边好些年了,也的确比旁人更值得信赖些。” 黎音答道:“虽然黎音不知姑娘志向抱负为何,但知姑娘必有凌云之志,因缘际会,姑娘有恩于我,这恩情便永世不忘。姑娘若有用得着黎音的地方,黎音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任婉回头,仔细看了黎音一眼,整个人淡雅得几乎要被忽视,但从容淡定却又让人无法挪开双眼,遂招了招手:“过来入座,今晚不用你布菜了。” 黎音略吃惊,却仍是从容应道:“这不合礼法,多谢姑娘抬爱,黎音愧不敢受。” 任婉一笑,“是我疏忽了,平素也有严令,非我之令,只令仪与碧娆才可上三楼,我平素又太忙,很少下来。过来坐坐不妨事。”说罢伸手挽住黎音。 黎音拗不过,只好在任婉身侧坐下,略带了些娇音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偌大家业,姑娘忙是自然的。就是姑娘偶尔到这别院来,也是习惯了令仪姑娘伺候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3 的。” 任婉拍了拍黎音的手背,笑道:“瞧这委屈劲,好好,是我疏忽了。以前在侯府,令仪本也只与你亲近些,不想分开这几年,倒是生疏了。以后有事无事,你也多与令仪走动走动,亲近些多好。” 黎音还未作答,就听门口敲门声响起,任婉浮以抱歉一笑,“真是扫兴,和你吃顿饭也不安生,我一会儿会传令下去,以后你也可自由出入三楼,没人会拦你。”说完看向门口,才道:“进来吧。” 门口一袭红衣猎猎,碧娆急急迈入,见黎音坐在任婉身侧,不由一愣,但随即神色恢复如常,却只出声唤道:“姑娘。” 黎音见状,知是何意,微微一福,“姑娘,那黎音先退下了。” 任婉笑道:“也好,去吧。” 待黎音将房门掩上之后,碧娆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裹,呈给任婉:“姑娘,是西边快马送过来的。” 任婉接过,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封口一眼,随即拆开,只一张纸条,上寥寥几笔“一切皆已平安抵达焉城,勿念”,然任婉却只觉心口一滞,分明是云涯的字迹,想来昨夜一定让他担忧许久。 见碧娆探询的目光,不由一笑,将纸条递给碧娆,碧娆看过,“谢天谢地,一切无虞。这下子公子亲自出马,也不担心会遇上抚远将军的人了。” 听得碧娆如此说,任婉这才放下心来,“也是,可以暂时安心了。”见碧娆脸上灿烂笑颜,任婉微微摇头,“凡事谨慎,不可大意,先退下吧。” 见碧娆退下,任婉这才端起碗吃饭,入秋的天气却不作美,饭菜已微凉,不愿麻烦下人再热,任婉勉强吃了几口,便唤人撤了下去。刚回房中,就从窗纸里瞥见令仪剪影,不由笑笑,“进来吧,不必敲门了。” 令仪推门而入,打趣道:“姑娘怎知我这会儿回来,岂不是吃了神仙丹药也要化作仙人飞升不成了?” 任婉一把拉过令仪,伸手捏了捏令仪的脸蛋,骂道:“你这丫头,成天不正经,我只不过刚好看到。说吧,怎么样了?” 听到任婉问正事,令仪立时敛了神色,回禀道:“姑娘所见确实不差,那人确实很有点来头。姓赵,名临雍,来自中土巨富赵家。这个赵家,保守来说,应当更胜任家。而赵临雍两月前从中土经安城入嘉州,一路游玩入帝都。依我之见,也不过就一纨绔子弟而已,当不会对我们有何影响。” “赵临雍?”任婉神色微凛,目光射向令仪,冷如寒月,“只查到这么多?” 令仪忙不迭跪下,“姑娘息怒,恕令仪无能。这个赵临雍,确实也再查不到什么资料了。他在赵家也不受宠,似乎不大招待见,所以这才一人来了嘉州。” 任婉眉目冷冷,似在思索,“你先起来,我没有说你办事不力,急着请什么罪?既然不得志,却出手如此阔绰,可见赵家之财力。” 令仪闻言起身,微微瞥了任婉一眼,试探问道:“姑娘的意思是,对赵家有点意思?” 任婉微微点头,“令仪,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事,但你却很难估计这样需要耗费多少银子。我只告诉你,如果拖上了五年,就是拖垮任家也难以为继。所以,既然有送上门的美味,为何不要?” 令仪接问道:“令仪虽不大懂,却也知姑娘所言必是没有错的。只是一事不明,既然赵临雍在赵家并不得志,那又有何益呢?” 任婉忽地大笑,“令仪啊,你还是太单纯,他虽不得志,但却出手阔绰到这样的地步,那我们也必能从中获益不少。”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娇笑,“不知是何事让姑娘这么开心,也说出来也让我找找乐子可好?” 令仪闻声上前开门,任婉微微一福向来人见礼,“芸夫人说笑了,我左右不过是饭后无聊,与令仪丫头说几句玩笑话罢了,芸夫人可别取笑我没礼数。” 芸夫人满身钗黛,金光灿灿,却并不流俗,反而更显富贵大气,娇笑动人,“好好好,我也不打趣姑娘了。不过既然姑娘饭后无聊,我这儿倒是给姑娘找了一点趣事来做,只不知姑娘可愿意?” “哦?不知什么趣事?”任婉一笑,眉眼融春。 芸夫人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地道:“姑娘可还记得昨夜那位贵客?” 任婉微微点头,“记得。不过他算哪门子贵客,看我一舞,竟然连赏钱也无一文。虽然昨夜确实舞得不怎么样,但也太没意思了。” 见任婉微有些生气的样子,芸夫人忙赔笑道:“姑娘可别生气。这贵公子可真是个贵客,这不今夜又来了。不仅双倍付了昨夜的价钱,还送了份大礼来给姑娘赔罪。” 任婉接道:“又来了?可不知送的什么礼,竟让芸夫人这等人物也眼巴巴来做他说客,也让我开开眼界。” 芸夫人神秘一笑,“姑娘别打趣我了,不过姑娘见到这大礼应当也要大吃一惊。”说罢击掌命人送了一口大箱子上来。 箱子一打开,室内立时清香四溢,箱内正是一盆半人高的千层栀子花,花瓣繁复交叠,配以满室清香,让人心旷神怡。任婉却只是道:“一盆栀子而已,虽说嘉州不易养活,但也不至叫芸夫人心动成这样吧?” 芸夫人却正色道:“姑娘你仔细瞧瞧再说。” 任婉听她这般说,正欲仔细瞧瞧,却听令仪已惊呼出来:“姑娘,这不是真的栀子。” 任婉一惊,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整株栀子花竟然都是以极为名贵的菩提美玉雕琢而成,而花朵更是以千层白玉细细临摹而成,整株栀子花名贵非常,不可估价。 心中正暗自赞叹,却听芸夫人说:“姑娘,这还有更好的。” 经她示意,下人将栀子花从箱内抬出来,入目是一片温润的碧,外盆由纯青琉璃铸就,借落照余晖,琉璃光彩四溢,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琉璃盆外的装饰是一幅众女春宴图,一笔一笔细细勾勒雕琢,衣袂飘扬之姿都清晰可见,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只怕单这一个琉璃盆,就比栀子花树还要金贵上百倍。 敛了赞叹之色,任婉问道:“送这么重的礼就来道个歉?” 芸夫人谄媚一笑,“自然不是。赵公子想借这礼见上姑娘一面,听听曲儿喝喝茶。” 任婉还未答话,令仪便怒道:“芸夫人你这什么意思,银子是要赚,但姑娘毕竟也是你的主子。” 话未说完便被任婉伸手示意打断,任婉笑道:“我似乎明白一点了,为何芸夫人二十刚过,家父便放心把偌大一个星云馆交给你了,芸夫人果然厉害。” 芸夫人轻笑:“姑娘过奖,我不过是见着银子眼睛便要发光罢了。只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任婉伸手理了理碎发,温婉一笑:“既然芸夫人如此有心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4 ,我也却之不恭,请赵公子上来吧。”? ☆、第三十三章 ?  第三十三章茗香悠然 赵临雍步履悠闲地迈上楼梯,神情从容而自然,依旧是一袭宽大的玄色长袍,潇洒随意,而玄色微微又带些幽远深邃。唯一与前日不同的是,头发并未随意披散,反而精心束过,束发的簪子是上好的乌木,散发出陈年的幽香,古朴而幽邃。 任婉半倚在门口等着他,身侧便是刚送来的栀子花树,花树莹润通透,栀子花瓣繁复唯美,配以满室的淡淡清香,衬得身侧的任婉更为清婉动人。 赵临雍叹道:“看来在下这礼果然没有送错,任姑娘这般仙姿,确得要这般才配得上。虽说栀子花不如白玉兰高雅出尘,但却更多一分平易,不知任姑娘以为如何?” 任婉打趣道:“公子可是当真?话说,任婉还没见过有谁这么夸赞自己的东西呢。”说罢掩唇轻笑,也不让路,就那么直直地看向赵临雍。 赵临雍只好福了一福,应道:“虽是敝帚也要自珍,更何况是这般珍惜之物。在下虽然夸赞自己的东西,但也是因为这东西本身值得夸赞,任姑娘说是也不是?” 任婉嫣然一笑,转身回房,边示意紧随身后的赵临雍在小几旁入座,边答道:“赵公子以为如何便是如何,任婉就不做评价了。” 赵临雍看向小几,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面上并非寻常人家所刻的梅兰竹菊之类,反而是一枝白玉兰,独有一朵绽放,其余皆是含苞待放,画得栩栩如生,雕工更是细腻而传神,不由出言赞叹:“任姑娘这屋内,怕是随意一件物件都要价值千金吧,在下的礼果然不值得大肆自夸。” 说完这才落座,补问道:“任姑娘似乎偏爱白玉兰?” 任婉微微颔首:“赵公子好眼力。” 说罢却不随同坐下,而是执起几上的茶壶,赵临雍这才注意到几上放有一套常见的冰裂彩釉,茶壶呈树枝状,茶杯平素无常。然而仔细一看,却发现这茶具的最妙之处在于冰裂的花纹竟然呈白玉兰状,翡翠绿的茶具之上,花朵栩栩如生。 要知冰裂彩釉茶具虽然很好烧制,但烧制时一旦茶具进入窑中便再难控制,要准确地烧制出白玉兰状的冰裂纹,全天下怕也没有几个能工巧匠能做到,此套茶具必然价值不菲。 茶具旁摆有一个莲花状的香炉,白莲花色泽莹润,花蕊正中被轻轻挖出一个小洞,正好能容下一支香。赵临雍闭目,用不着深吸一口气,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但香却并不名贵,只是常见的沉水香。 赵临雍不由微微点头赞赏,并非炫耀家中巨资,而是选择最适合的物件,一切恰到好处,简单朴素而不失品位。 小几旁有一个火炉,炉上铜壶之中水正好沸起来。任婉将茶具摆放好,这才素手执壶,荧荧烛火下,肤如凝脂,细腻非常。玉手执壶,轻轻将茶具全部烫洗一遍之后,将铜壶之中剩余的水倒入几上的茶壶之中。这才得了闲,接着回答赵临雍刚才的问题,“也并非偏爱,很多花都很喜欢,只是家母独爱白玉兰,斯人已逝,独独这样留个念想罢了。” 赵临雍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起身敛衽行礼,“实在抱歉,不想提起任姑娘的伤心事。” 任婉只一笑,“有什么伤不伤心的,生死平常事罢了。再说,我的确也很喜欢白玉兰的素雅,只是并没有家母那么偏爱罢了。” 说完取过一旁的茶叶,以精致的莲叶茶匙取了一匙,撒入茶杯中,又伸手试了试茶壶壁的水温,觉得可以,这才执起茶壶,注入少许水,然后以目示意赵临雍之后,这才以凤凰三点头手法将茶杯注满,立时茶香四溢,配以沉水香与栀子的幽香,整个屋内都直觉香气沁人心脾,但并不浓郁,反而只觉清香怡人。 任婉放下茶壶,双手执杯送到赵临雍面前,这才道:“请赵公子尝尝这茶如何。” 赵临雍却只左手单手接了茶杯,微微点头表示谢意,赞道:“今日能喝上任姑娘这一杯茶,在下才算是见过了真正的茶艺。” 任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公子这话可太假了些,都说中土茶艺盛行,初雪可不信公子没有见过这般泡茶手法。” 赵临雍本正打算尝一口茶,听得这话却停下了动作,双眼微眯注视着任婉,“任姑娘消息果然不是一般的灵通啊,短短一天,竟然就将临雍的来历都查清楚了。”既知任婉已经查探清楚,赵临雍索性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名讳。 这下任婉不由笑道,“公子生气了?可要我说啊,赵公子恐怕也早已把我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吧。”说完只静静看着赵临雍,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赵临雍一摆手,“也罢,咱们这算扯平,就不再提了,容临雍仔细品品这茶。” 轻轻呷一口,已是齿颊留香,赵临雍屏住呼吸,依了规矩品了三口,正好一杯见底,这才出言叹道:“此茶妙处有四,容在下一一道来。其一,茶是上好的午子仙毫,入口如品琼浆玉液,飘飘欲仙。” “其二,泡茶之水向来是点睛之笔,但一般的茶艺者要么选取上好的清泉,要么选取清晨之露,虽清冽可口,但到底不敌任姑娘这陈年红梅积雪的幽冷高雅。” “其三,这难得的白玉兰冰裂彩釉茶具又为此茶添色不少,翡翠绿本就使人心宁气和,冰裂则使人心旷神怡,加上白玉兰的高雅,实在难能可贵。” “其四,加上这朴素简单的沉水香,虽不名贵却恰到好处,令人更加平静地品茶之精髓。四点加在一起,难以不让人回味无穷。” 任婉淡淡一笑,面色平静,简单回答:“赵公子谬赞了。我的茶艺虽不敢说京中最好,但也的确自信可以拿得出手。只可惜,赵公子说错了一点。” 说罢有意无意地扫过赵临雍,见赵临雍已有些神情恍惚,才接道:“很可惜,赵公子觉得飘飘欲仙不是因这午子仙毫,而是赵公子闻错了,这哪里是什么沉水香。” 话未说完就已停下不说,赵临雍这才发觉不妙,果然手脚已经不能使上什么力气,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不由怒道:“任婉,你个卑鄙小人,我欣赏你才想方设法想见你一面,你却……”话未说完便已意识全无。 任婉这才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低声道:“这是加了迷迭香碎屑的沉水香而已。” 说完自己忍不住轻轻一笑,这才拉了铃唤令仪进来,令仪甫一进门,就被屋内的情景吓了一跳,问道:“姑娘,怎么回事?” 任婉静静看向赵临雍,确认他已昏厥后才道:“不过是被我下了些迷香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令仪这才自觉失态,忙道:“是令仪太不稳重了,实在是失态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5 了,请姑娘责罚。” 任婉走上前两步,伸手将令仪发鬓间的花钿仔细正了正,这才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责罚于你。但令仪,你要记得,今时不同往日,人前人后都不能出了错。”令仪忙点头称是。 任婉道:“好了,你去找个人来把这些东西收下去,至于赵临雍,找根麻绳捆了关在隔间。”令仪忙领命下去。 不一会儿唤了黎音过来,黎音见赵临雍倒在几上,倒也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地收拾了茶具及一切杂物,这才犯难如何将香几移至墙边。 正巧令仪拿了绳子回来,手脚利落地两下就将赵临雍五花大绑至绳索完全无法松动,这才拉了赵临雍往旁边房间去。令仪自小跟着任婉,多少学了些功夫,是以她一个十七岁身子单薄的小丫头拉着赵临雍一个男人行走都毫无困难。 任婉并未觉得诧异,倒是黎音看呆了,任婉只好解释道:“令仪丫头多少会点功夫,不必奇怪。” 黎音这才自觉失态,忙跪下请罪:“姑娘恕罪,黎音一时没……能注意自身举止。” 任婉并未叫她起来,只是问道:“你说吧,在看什么?” 黎音这才战战兢兢答道:“请姑娘恕罪。方才进来时,我以为这不过是个比较特殊一点的客人,只是……一时失态,还请姑娘恕罪。” 任婉起身,在窗口静立了一会儿,回头见黎音仍旧恭谨地跪着,头埋得很低,接着说道:“黎音,我任婉不是什么好人,这个人也并未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只是他家中巨富……” 见任婉久久没有继续说下去,黎音试探性地问道:“所以,姑娘要怎么做?”说完悄悄抬头瞥了任婉一眼,却见任婉面色冷冷,没有任何表情,只好又把头埋下。 却听任婉问道:“所以,你不同意吗?” 黎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僵在那儿没有说话,终于反应过来正打算回答,就听任婉唤道:“来人。” 离轩立时出现在房内,原来顾云涯不放心任婉孤身留在帝都,将离轩留下做了任婉的贴身影守。 黎音一时呆住,就听任婉冷冷吩咐:“带下去,先关一个月,时间到了再来请示我。” 黎音这才要出口解释求饶,然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离轩已利落将她带了下去。不多时,离轩又重新出现,迅速将房间恢复原样,复又消失。 任婉只觉头晕晕沉沉,但刚睡醒没一会儿,不好再睡,只立在窗前静静吹风,刚站一会儿,就听令仪回禀:“姑娘,赵公子醒得很快。”听得如此,任婉收敛了心神,往隔壁房间去。 ? ☆、第三十四章 ?  第三十四章人同此簪 赵临雍被令仪直接扔在墙角,此时缓缓醒转,恍恍惚惚中似乎并未意识到自身处境,动了几下才发现自己已全身被缚,正要挣扎却发现房门打开,任婉正缓步进来,干脆停下来不再动弹。 任婉看斜靠在墙角的赵临雍,莫名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赵临雍本来就怒火中烧,此时更是憋不住火气,若不是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只怕立时就要直接骂出来,眼下无法,只好拿眼珠子把任婉往死里瞪。谁知不这样还好,这样一来任婉觉得赵临雍这样子稚嫩中带些可爱,笑得更加开心。 赵临雍只好尴尬地仰视着面前这个女人,却无来由地发现,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之下,依旧觉得她一身打扮素雅非常,素白纱裙配滴珠耳坠,简单大方,素净美丽。 任婉停下笑,吩咐令仪:“令仪,也让赵公子透透气。”语气里带点戏谑。 令仪领命,赵临雍一可以说话之后,立马怒斥道:“任婉,你到底想做什么?” 任婉摆手示意令仪出去之后,这才缓缓蹲下身子,直视着赵临雍,“你觉得呢?” 赵临雍被她一问,反而不知说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你看上赵家那点钱财?”说完自己觉得不妥,“不对,任家已是巨富,怎么可能还看得上这点钱财,你到底要做什么?” 任婉莞尔一笑:“很不幸,你猜对了,我的确是为了银子。不过你也该感到庆幸,我任婉,向来图财不害命。” 赵临雍又一次正视眼前的女子,装扮淡雅,给人的感觉也是干净而素洁,却不想竟然说出这些话来,一时有些错愕,许久才回过神来接她的话,但语气里已不自觉带了些疏离,“任姑娘可是脑子不够用了?” 任婉却不恼,反倒是饶有趣味地问道:“怎讲?” 赵临雍压下绳子压得太紧带来的疼痛感,故意不紧不慢地说道:“任姑娘想来早已查清了在下的身家来历,这才设了局等着在下来跳。可任姑娘想来也查到了,赵家的当家人是我不同母的哥哥,若要从在下这儿拿到赵家的钱财,任姑娘可不是打错了主意?” 任婉却不置可否:“虽说赵家不是你当着家,可你出手太过阔绰,这足以证明你哥还是很重视你的,我又没打算拿赵家全部,想来你哥也不会这么小气,连这点也不舍得给我吧。” 赵临雍一笑,淡淡答道:“任姑娘不相信在下,在下也无计可施,可我与我哥不和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任姑娘不会没查到,如今怕是求个自我安慰罢了。” 听得这话,任婉怒极,一把抓住赵临雍胸口的衣服,用力太大,赵临雍一时不妨,被直直地往前拉,这下与任婉身体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但好在快要挨到任婉的时候,任婉手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他也就正好停下。 任婉拽着他的衣服没有放,他周身无法动弹,这下两个人就以这样尴尬的距离挨着,任婉也不由有些尴尬,面色微微泛起潮红,但尴尬之中居然也就忘了放手。 赵临雍无奈一笑,然后打趣道:“任姑娘是打算好好观赏一下在下吗?” 听得这话,任婉才反应过来,蓦地一松手,赵临雍来不及反应,“嘭”地一声又撞上了背后的墙,疼得龇牙咧嘴却强自镇定。 任婉冷静下来,冷冷说道:“你哥怎样是他的事,但我总还要试一试。你起来,写家书。”语气冷冷,不容置疑。 但赵临雍被五花大绑,行动缓慢。任婉没有耐心,直接并指为剑向着赵临雍劈过去,但力道却出奇精准,绳子段段纷飞,赵临雍浑身上下却无一处被剑气所伤。 赵临雍在桌前坐下,看着任婉冰冷的眼神,无计可施,只好取了一支笔,看了看桌上,却不提笔,任婉怒道:“磨蹭什么?赶快。” 赵临雍耸耸肩道:“任大小姐,你忘了说你要我向我哥要多少银子了。” 任婉略一思索,缓缓道:“既然你说你不得志,那我要得也不多,二十万。” 听任婉这样回答,赵临雍心里松了口气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6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任婉冷冷道:“黄金。” 赵临雍倒抽一口冷气,直接将笔放下,说道:“算了,二十万两黄金,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任婉微怒:“我让你写你就写,我说过了救不救是你哥的事。”赵临雍无法,只得按她的意思仔细写了,写完交任婉过目之后,才放下笔。 任婉冷冷扫视赵临雍一眼,突然伸手抽掉了他束发的发簪,头发刹那间披散开来,衬得赵临雍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倒有了些书生之感。 只可惜任婉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一用力就将发簪从中一折为两段,又自己附了一张信纸,写了一句话“一月之内未见所求,人同此簪”,任婉写完直起身的时候,赵临雍瞥到她的眼神,目光狠厉,毫不留情。 任婉轻轻唤道:“离轩。” 离轩立时凭空出现,任婉冷冷吩咐:“将这封信函封好,派人以最快速度送到中土关中赵家。切记,让信使亲手交到家主手上。” 任婉接着吩咐道:“离轩,至于你,接下来一个月,我要你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位赵公子,不得让他离开别院一步。”离轩领命带赵临雍往楼下去,这下任婉才真实觉得略微有些疲乏,但突然想起一事,只好打起精神回房再次拉铃唤令仪前来。 令仪依然来得很快,见任婉再次唤自己,与平素的习惯不大相同,便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任婉看向令仪,见令仪目光微微有些躲闪,不由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只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令仪却恁地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忙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令仪知错,不敢再揣测姑娘了。” 任婉并未接话,令仪忐忑不安,屋内气氛尴尬,许久任婉才道:“令仪,我说过,不管你犯什么错,我都不会怪罪于你。你自幼跟着娘亲,从九岁起又跟着我,我待你,与其他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令仪越发惶恐,“扑通”一声跪下,将头埋得更低,低声道:“姑娘,令仪知错了,这么多年下来,令仪竟然还妄自揣测姑娘,是令仪不是,请姑娘责罚。” 任婉伸出手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下,收了回来,好在令仪头埋得极低,并未注意到任婉的动作。 任婉走向窗边,窗边是今日刚换上的木芙蓉,枝叶扶疏,入夜时分花色已经转为深红,正是三弄芙蓉。 任婉从案上执了一把剪刀,修剪起枝叶来,同时不忘向令仪道:“黎音这丫头,与你是一样的,心地太善良,且她锋芒终究还是有点露了,不好好打磨打磨如何可以?我身边只有你一人,有时候到底有些力不从心,黎音原本与你关系也还可以,若是能收归己用也是好的。” 说着突然将花枝上开得最盛的一朵花朵剪了下来,没了枝叶的支撑,花朵瞬间衰颓在地,再没了刚刚的娇艳动人,“令仪,有时候我顾不了那么多,不可能面面俱到。星云馆的事情有芸夫人管着,其他有慕容先生管着,倒也还放心,可我周围的一切只能你来管。你跟了我十来年,比谁都了解我,而且又那么能干,我只能也只愿相信你。” 听得任婉这般说,令仪缓缓抬起头,抱歉道:“是令仪多想了,原来姑娘竟然是这般看重黎音。也是令仪愚笨,如果真要责罚,依姑娘的脾气,又怎会只关起来。只是姑娘厚爱,令仪怕担不起这个重任。碧娆稳重,倒可以交给她。” 任婉回头,目光一扫而过,“令仪,我说过,我只能也只愿信你,驭下之术你学着点,迟早有些事是要交给你去办的。”令仪还要推辞,被任婉目光一扫,话便噎在喉咙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在任婉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我让你查刘滨,怎么样了?” 令仪忙答道:“已经查清楚了。刚才打算禀报,只不过被赵公子的到来打断了。这个刘滨,乃是林家的亲戚,是林二少夫人的亲哥哥,因着林二公子受到重用,这才接连飞升,年纪不大已升了刑部侍郎。至于昨晚的行踪,因为发现了通缉大盗的踪影,刘滨亲自带着刑部的人马去了念青山。”令仪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只是平静地说完,然后等着任婉的下一步指令。 只听任婉沉吟:“林家?”许久,才将目光从芙蓉花上抬起,吩咐道:“令仪,去请顾丹心先生明日午时到永宁巷一见,不要被人发现。”目光森冷,点点寒芒若隐若现。? ☆、第三十五章 ?  第三十五章丹心可鉴 次日巳时刚过,任婉就唤了令仪取了一套平常男子装束过来。令仪进门时,任婉正易容完毕,换上男子衣服之后,令仪一看,不由称赞道:“姑娘这易容果然是得了药王真传的,这往大街上一站,不知又要使帝都多少女子心如小兔乱撞呢。” 任婉伸手敲了一下令仪的额头,“你这丫头越发没教养,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令仪问道:“不是约的午时吗?姑娘这么早就打算出门?可要备马车?” 任婉说道:“不用了,我去外边雇马车。”说完就要往外走,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吩咐令仪:“令仪,我出去半个时辰后,你扮成我去大学士府上一趟,前些日子大学士约的正是今儿来着,也好避过其他人的耳目。” 说完往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回首叮嘱道:“虽然大学士向来风花雪月惯了,倒是个君子,但万事留心,平安回来。”说完离去,不曾看见令仪眼里的点点珠光。 任婉混在迟起的恩客之中出了星云馆的门,走出一段距离后这才雇了一辆马车向外城而去,永宁巷在内外城交界的地方,向来鱼龙混杂,杂乱不堪。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才到,任婉多给了车夫一些赏钱才自顾自离去。待回头见不到车夫的身影,又环视了一周,这才进了一方小小的院落。 院落只有两进,不大,是租住给各方在帝都暂住的人的。各路人等都有,赶考的书生,路边小摊的摊主,匠作坊的工匠,三教九流,院中也混乱不堪。 任婉径直向二进的院落走去,进了西厢侧的一间小屋,屋子很小,只容得下一张床与一个堆放杂物的柜子。任婉打开窗户,看了看日头,约莫是巳时与午时之交,便拍打了一下床单上的灰尘,坐下沉思。 过了许久,终于听见敲门声,两短,一声多余也无,任婉并不出声,直接拉开房门,待来人进来之后迅速将门闩落下,这才抱拳行了个礼,“劳先生远来,初雪不胜感激。” 来人正是顾丹心,一袭青色长衫,落落风尘不掩目中神彩。顾丹心也抱拳还礼:“大少夫人说的哪里话?大少夫人有命,做下人的岂敢不来。” 任婉不由讪讪,“先生又拿我说笑了,我如今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7 早已不是顾家的大少夫人了,而且也不能让人留了把柄。先生前来可有人跟着?” 顾丹心见她坚持,便改口道:“姑娘放心,没人知道。况且姑娘安排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相见,咱们又错开时间前来,不会有事的。” 任婉这才放心,在床沿上坐下,顾丹心却拘了礼不肯坐,任婉也不强求,直表来意:“实不相瞒,此次冒昧请先生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顾丹心正色道:“任姑娘这话又见外了,顾家养我多年,姑娘有事直说就是。” 任婉敛了心神,将刘滨之事简略讲了一遍,抬头看着顾丹心。顾丹心心下明白,只试探性发问确认:“姑娘的意思是,要我想办法对付林家?” 任婉笑道:“难怪云涯如此器重先生,果然一点就透。的确,我没有闲心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而且,林家,也是时候让让位了。” 自己心中所想被验证,顾丹心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担忧道:“姑娘这次可有把握?毕竟,林家与赵朔结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任婉笑道:“先生此言差矣。天下可没有永久的盟友,之前与林家结盟,是因为顾家毕竟百年基业,他一人难以彻底撼动,而如今帝都之中能对他造成威胁的,顾家已倒,任家也一样,只剩一个魏氏,可惜魏氏自知只是因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向来低调安稳得很,顾家垮台之后更是只图安宁,你说这时候如果有机会对付林家,若先生是赵朔,当怎么做呢?” 顾丹心明了,道:“是我愚钝了,谢姑娘提点,顾家一败涂地之仇,在下也要尽一点绵薄之力,必当立刻着手。” 任婉交代道:“先生,可要抓紧,顾云涯把日子定在下月十五,咱们时间可不多了。等到那边行动了,刘滨就是再蠢怕也明白了,如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也只好我去亲自结果刘滨,但赵朔生性多疑,一定会盘查到底,到时怕是冤也一定要我们死。” 顾丹心略有为难,但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立即单膝点地,“姑娘放心,暗地里顾家在朝中的势力依然不小,在下这就回去联络各方,一定赶快。” 两人依旧和来时一样,分别离开了这间小屋。但没有人知道,这一场对话,将给帝都接下来数年的腥风血雨掀起一个怎样的开始。 九月初一晚,赵朔在从宫里回府的路上被袭。因是进宫,而且是临时传召,所带侍卫甚少。而来人虽只一人,但刀刀毙命,极为狠厉,不一会儿赵朔所带的四五个侍卫便皆已倒下。 眼见来人的刀就要向马车劈来,而皇城到内城的官道一向只有达官显贵来往,此时入夜 ,竟然一个闲人也无。赵朔只好大喝一声,拔出久不脱鞘的刀迎战,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大将,虽休息了这些许年,但刀下功夫常人难比。约莫五十招以后,来人便已尽显颓势,就要力竭而败。 百招开外,赵朔的刀直直劈下,而此时刺客早已被赵朔逼入街角,避无可避,也没有力气再躲过这样气势凌厉的一刀,然而刀势到了刺客面前突地一转,击中了刺客的右肩,刺客右手受伤,手中大刀不受控制地飞出,正好被急忙赶来的侍卫长史杰接住。 不用吩咐,立即有府兵拿了粗大的精钢铁链将刺客捆住,史杰跪地请罪:“属下来迟,请将军恕属下失职之罪。”说罢就举起刚刚接住的刀往脖子上抹去,没有丝毫迟疑,却被赵朔凌空弹飞了大刀,只好看着赵朔等着吩咐。 赵朔冷冷道:“今日紧急入宫,事不全怪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去自领一百军棍,能不能好好活下来看你自己本事。”史杰忙领命谢恩。 不过片刻功夫,官道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今夜之事从来不曾发生过,赵朔这才打道回府。回府之后,赵朔并未休息,反倒是径直进了书房,并派人去请赵熙城过来。 待得侍女刚好奉上茶来,早已遍体鳞伤的刺客被押解到了门口。然而略显滑稽的是,虽然身上已经衣衫褴褛,但蒙面的黑布却完好无损,不知是刺客保护得太好还是其他原因。 因了史杰与今日当班的侍卫全部受刑,所以换由另外一班侍卫押了刺客上来,其中一个侍卫正要拔刀,却听赵朔吩咐:“面巾不要除。” 侍卫心知主子不想让他们知道,于是抱拳领命,又才拔刀,刀法精准,几刀落下便已可见刺客的外衫寸寸碎裂,只留一件中衣,又将刺客全身都搜查了一遍,为首的两名侍卫才将刺客押进了屋内,其中一名侍卫毫不客气,直接一脚踢过去,刺客立时吃痛双膝跪地,赵朔这才摆手让侍卫下去。 房门被带上之后,屋内立时只剩了赵朔与刺客两人。赵朔不说话,只静静品着茶。刺客被铁链锁得难以动弹,也就跪着不动,屋内出奇地静谧。却听房门突然被打开,来者自然是将军府的管家赵熙城,赵熙城一进门就跪下:“属下驭下五方,让将军受惊,请将军责罚。” 赵朔一笑,“起吧,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赵熙城这才将目光投向跪着的刺客,刺客全身遍体鳞伤,衣衫破碎,但面巾仍完好无损,不由疑惑地看向赵朔,赵朔笑道:“怕走漏了风声,没让下边人看。这人,怕是你我都认识。” “哦?”赵熙城奇怪道,“你我都认识的人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胆子?” 说着就要揭下刺客的面巾,刺客把头甩开,奈何身子反应已经慢了许多,面巾已被揭了下来。赵朔将赵熙城诧异的神情落入眼底,不由笑道:“你看,我说对了吧?顾先生,近来可好?””最后一句话确实对顾丹心说的。 顾丹心问道:“不知将军是如何看出来的?” 赵朔倒是出奇地耐心,解释道:“你一开始占了先机,若真要杀我未必没有可能,后来你我交手,虽然你竭力营造你是力气不支所以落败的假象,但瞒不过我,你不过是为了不让朝中之人知道顾家仍有所活动而掩藏你的武功路数罢了。” “不过外人看不出来尚可,顾家却是我那么多年的对手,顾家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不可能不知你是顾家人。至于为何确定是你,那是因为大部分人还是很识时务的,顾家树倒弥孙散,能如此忠心的自然只有老仆了。顾先生,您说是也不是?只是我之前确实没料到,想不到平素看到的文弱的顾先生,竟然武功高强。”说罢顿了顿,“说吧,你以死求见,是为了什么?” 顾丹心重新审视了赵朔一遍,这才缓缓开口道:“来跟将军做笔交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第三十六章 ?  第三十六章林家势微 顾丹心缓缓开口道:“来跟将军做笔交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赵朔朗笑一声,“做交易?你凭什么认为我赵朔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8 会和一个阶下囚做交易?” 顾丹心答道:“凭我手里可让林家灰飞烟灭的东西。” 赵朔目光一凛,并未说话,赵熙城适时接道:“顾先生莫不是记错了?可我记得,就是将军府与林家联手才逼得顾家从极盛到衰败最后不得不滚出帝都的。” 顾丹心昂首,朗声道:“血海深仇,丹心永世不忘。” 赵熙城饶有兴趣地问道:“既然没齿难忘,那如今又想和将军府合作,岂不是玩笑?” 顾丹心道:“本来我也没想和将军合作,只是有个人曾经告诉在下,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见赵朔与赵熙城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好继续说道:“顾家之仇林氏首当其冲,能报此仇我已心满意足。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人能撼动将军,我也不再痴心妄想。” 赵朔与赵熙城对视一眼,便下了决定:“我如何信你?今日你的出现,倒是给我提了个醒,那些不安分的顾家余党怕是该斩草除根了。”目光扫向顾丹心,颇戏谑地问,“或许,包括任婉?” 听得任婉的名字,顾丹心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神色如常,淡淡道:“将军是说那个弃妇?既然大公子都不要了,如今她在那种地方不干不净的,将军若瞧不惯则请将军自便,但是将军可莫要发善心让那种女人也入了顾家祖坟才是。” 赵朔目中的怀疑之色果然有所收敛:“顾先生说笑了,任大小姐这种尤物,即使老夫年纪大了,但也仍然我见犹怜,怎舍得让她香消玉殒?” 顾丹心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将军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既然如此,丹心也算是对得起旧主了。”说完低声道,“将军要的东西,在城东泰香楼二楼靠窗处的盆栽下边。” 赵朔一笑:“先生可真是会藏东西。”边说边示意赵熙城安排人手去取,自己在书房前开始看群臣的奏折。 赵熙城回来,果然呈上厚厚的一本册子,赵朔只略微过目之后,就淡淡颔首:“先生这东西真是让赵某领教了,不知先生如何得到这么多如此机密的信息?” 顾丹心平静答道:“将军知道,林家一直是顾家的死敌,当年老侯爷就一直在搜集这些消息,只可惜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大公子逼着夺了权,老侯爷心灰意冷,这些东西便一直由我保管着。后来大公子行事实在鲁莽冒进,所以一直也没有再转交给大公子。再后来的事,将军再清楚不过,也不用我再说了。” 赵朔一惊,“都说顾岩退得实在太突然,原来是家变。真是看不出来,既然都可不孝,后来休妻也就不那么出人意料了。”随后颔首,“先生的心愿,赵某必当尽力完成,毕竟利人利己,但我要看到先生的诚意。” 顾丹心一笑:“那是自然。行刺将军可不是小事,在下今日来便没有想过要再回去。”说完身子突然就倒了下去,赵朔与赵熙城却并不奇怪,想来是口中含了□□,一切都不过意料当中。 九月初五,星云馆中。琉璃青花瓶之中随意斜插着几支素白单瓣木槿,枝影横斜,颇有意境,任婉伸手抚了抚花瓣,淡淡开口:“你说,赵朔居然没有趁机把林家收归己有?” 令仪低首答道:“是。今日传来消息,据说是皇上亲自下旨判的。只判了林家现在势头正盛的二房一脉,二房判的死刑,三族之内全部收监,三日之后执行。” 任婉低首沉吟,“好个赵朔,果然老狐狸,不愧能在君侧常伴左右。这样一来,林家起码十年之内不能再恢复元气,三大望族,顾家已灭,林家势微,只剩一个不敢反抗的魏家。但在皇上眼中看来,赵朔从未动过魏家,林家又尚在,赵朔尚不至于只手遮天。果然厉害,不愧是老狐狸。” 令仪不明,问道:“不是说皇上早就不理政事了吗?” 任婉笑道:“皇上的确昏庸,以致近年民不聊生。但你哪一个皇帝能够真正做到被臣子夺了一切还不起戒心呢?赵朔心思缜密,还真是难得。” 说罢,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之前查过的那个刘滨是哪房的亲戚来着?” 令仪答道:“是林二少夫人的亲哥哥。” 任婉不由嘴角上扬,“这样也好。”说罢挥手示意令仪下去。 令仪这一次却没有听从吩咐,反而“扑通”一声跪下,眼泪不自觉地留下:“姑娘,您就只关心这些吗?其他人是死是活您就从来都没考虑过吗?” 任婉回头看向早已泪眼婆娑的令仪,诧异道:“什么意思?” 令仪啜泣不止,道:“姑娘只关心林家倒没倒,刘滨死没死,那顾先生呢?” 任婉目光扫向令仪,目光凌厉道:“你是说,顾先生怎么了?” 令仪答道:“顾先生是拼死才见到赵朔的,尸首就被扔在城外的乱葬岗中。” 任婉看向令仪,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手却不听使唤,花瓣最饱满的一朵木槿顺势而落,无力地摔在地上,却连一丝声响也未激起。 许久,才回过神,问道:“说吧,将军府的探子传来什么消息?” 听令仪细细说完打听到的情况,弯腰拾起地上的木槿花,轻轻吹了吹,将木槿花别在了发间,对着鉴湖,也对着曾经顾宅的方向,闭眼拜了三拜,许久,才睁开双眼,然而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只淡淡叹惋道:“顾先生是忠仆,为顾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不枉当年老侯爷赐他‘丹心’之名。” 鉴湖的风吹得任婉鬓发微乱,也几乎掩去了那句低语“本来顾先生不用以这种方式去的,我确实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只是也只可能是保全我,否则我以何种方式去递这份册子给赵朔都会被赵熙城查出蛛丝马迹的。” 说罢良久无言,屋内只剩令仪低低的啜泣声,与任婉发间木槿花花瓣迎风微微摆动。 许久,任婉才吩咐道:“令仪,我暂时不便露面祭拜,你派人悄悄将先生好好安葬了吧,我欠先生也欠顾家一条命。” 令仪领命退出去,恰好没有听到任婉最后那句呓语“加上欠云涯的,我这辈子怕是也还不起顾家的情了。” 九月初九,正是重阳登高时,任婉早早起身,到了城外的落亭山,山并不高,顾丹心的墓孤零零地伫立在山腰。任婉出门并未带香烛,只带了一篮早开的雏菊,轻轻蹲下,将菊花一一摆放整齐。 篮中还剩几枝雏菊,任婉便将花瓣摘下,边低语道:“先生救命之恩,任婉永生难忘。任婉知道,先生虽是顾府的管家,却是从小照料着云涯长大的,把云涯当自己的孩子疼。先生此去,任婉不能再有报恩的机会。” 任婉从袖中掏出从不离身的短匕,毫不迟疑地向左手中指割去,血滴倾洒而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49 下,没入黄土杳无踪迹,任婉定定说道:“我任婉今日在先生墓前发誓,任婉这条命便是顾云涯的,今生甘为顾云涯出生入死,必将顾云涯捧上至尊之位,也为天下人谋福祉。” 语音落下,雏菊花瓣也积满了半篮,任婉左手拾起篮子,右手将花瓣抓起洒向空中,花瓣纷纷扬扬,任婉在这素白的花雨中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才转身离去。 下山路上,看见山脚下远远而来的队伍,任婉情不自禁笑了笑,果然,时间分毫不差。待得到山脚时,方可看清这支略显庞大的队伍。男女分开成两列,全都戴了手镣又用铁链串在一起,男子还被锁上了脚镣,远远望去也有几十人的队伍,好不壮观,前后左右皆围满了衙役,个个凶神恶煞。任婉轻轻围上早已备好的面巾,静静等候。 听着女眷的哭哭啼啼声,任婉微觉心烦,等队伍到了眼前,正要说话,就听一衙役喝道“什么人,林氏重犯押解途中,闲杂人等赶快让道。” 任婉却不避反进,衙役怒而拔刀,却见任婉双手举起示意并无武器,走近时靠近刚刚吆喝的衙役,低声说了句:“小女子并无恶意,但请大人借一步说话。”说话时有意无意撩了撩袖口,借着日出的光,即有金光微微闪耀。 衙役收了刀,回头示意身后的衙役仔细,这才随着任婉走远几步,任婉也不拐弯抹角,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一袋金子递上,“小女不才,想请诸位大人喝喝酒。麻烦大人,可否与跟前刑部侍郎刘滨大人说几句话,断不会误了时辰,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衙役急忙接住钱袋,往袖中一塞:“这是自然。” 衙役回去大喝一声:“谁是刘滨?”就见男子队列的最后一个人畏畏缩缩,衙役立时上前踢了男子两脚,问道:“你是?” 男子点头,衙役即解了男子手镣与铁链连接处的锁,并让两名衙役押了一同往任婉处去。 刘滨看向眼前的女子,一袭素白纱裙素雅大方,但却只是疑惑,“在下似乎不认识姑娘?” 任婉笑笑,确保衙役都没有看向这边,这才轻轻将面巾拉下。一见任婉的面容,刘滨诧异道:“任婉,你来做什么?” 任婉冷笑一声:“做什么?自然是来让你死个明白。”轻轻将面巾戴上,才接道,“看在你如约保密和你就要死了的份上,不妨告诉你,那些东西哪是什么赵朔的啊,那是我的。还有啊,这次林家的事,自然也是我做的。” 刘滨一听,愤怒至极,欺身上前掐住任婉的脖子,任婉一时不妨,竟然没有阻止得了他。 刘滨怒极,“好你个任婉,想我刘滨一世,最后竟然栽在你手上。不过没关系,我死也要拉你垫背。”说到最后已经是目露凶光。 任婉被他掐得一时喘不过气来,呛得咳出声来,刘滨得意忘形,却不想说时迟那时快,任婉已经挣脱他的掌控,反而将他双臂抓在手中使劲一拧,刘滨清晰地听到骨头寸寸碎裂的声音,知这一双手就此废了,转身就逃,任婉哪里肯放过他,欺身上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手心银光一闪,往刘滨口中急刺而去,刘滨痛极,嘶喊出声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婉一放手,刘滨力道不稳跌坐地上,才听任婉道:“这在京畿之地,我不能亲自动手杀你,否则一旦被人知道必会起疑。但我也要确保你不可能再泄露我的秘密,毕竟你虽然现在不知实情,但日久方长,万一哪天你就知道了其中关联呢,所以,对不住了刘大人。” 任婉这才唤了衙役过来,两名衙役将刘滨带走后,为首的衙役也要转身回去,却听任婉道:“大人请慢。” 衙役回头,就见任婉将耳畔的耳坠与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硬塞到他手中,边说道:“这位刘大人在任时,曾欺负过小女,小女无力报仇,还请大人一出京畿之地,便将这种畜生送下黄泉如何?” 衙役又再看了一眼,耳坠与镯子皆是碧绿通透,成色极好,又见任婉楚楚可怜就要落泪的样子,不免心动:“举手之劳,这个忙,在下帮就是了,姑娘放心。”又将东西都塞到怀中,这才转身回去,吆喝了队伍前行。 任婉避在路旁,见刘滨痛楚的神色与愤恨的目光,微微笑出声来。? ☆、第三十七章 ?  第三十七章湖底观月 九月十五,顾云涯公子在极西抚远郡冀城举“顾”字旗起事,昭告天下为还天下太平政治清明百姓安乐而废昏君举反旗,迅速占领冀城。自封大统帅,封麾下钟函、邢关、张弛为三大将,自此掀起桃源嘉州的乱世烽火。 九月十八,消息传回帝都,朝中虽人心惶惶,但认为有抚远将军坐镇康城必无大碍,而百姓并不知连绵的战火已经烧起,是以帝都内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星云馆内更仍是夜夜笙歌。 任婉吃完晚饭回房,碧娆正好来回禀,听完之后却只是看着门口的栀子花树发呆,早过了栀子的花期,但毕竟不是活物,并不知节气已变,依旧怒放。碧娆不禁开口问道:“姑娘?” 任婉这才回过神来,叹道:“十六年四月十三,如今已是十八年九月十八了,快两年半的时间,才攻下一城,碧娆,你说这战火一旦烧起来,什么时候能停啊?” 语气里淡淡的叹息让人愁肠百转,碧娆劝慰道:“姑娘宽心,这两年半的时间是公子在韬光养晦统筹安排而已,真正打起来必不会那么慢的。” 任婉一笑,笑里却带些惨淡:“碧娆,没那么简单。西边有个抚远将军张守,东边有个护国将军赵朔,一路上还有不少名将,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贪官污吏横行,但忠贞之臣还是不少,不可掉以轻心。” 碧娆心下一紧,却还是强自笑道:“姑娘大可往好了处想,西边的战报隔了两三天才传过来,赵朔也并没有动作,说明朝中并没有把冀城失守看成多大一回事,这会为公子争取不少时间。” 任婉颔首:“的确,朝中安逸惯了,嘉州也平静惯了,想来大家都觉得云涯成不了什么气候,这般轻敌对我们的确是好事。但是时日久了之后就不一样了,而且张守这个大将称号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康城必定难攻。” 说完停了一会儿,又吩咐道:“碧娆,你留心赵朔那边有什么动静,他想必不会对我完全放心。” 碧娆称是:“碧娆一定留心。” 说罢退下,却被任婉叫住:“碧娆,我只提醒你一句,云涯若要成大事,没有金山银山是不可能的,你行事必定要保全任家为首要,不可鲁莽。” 碧娆讪讪:“姑娘哪里话,碧娆跟了姑娘便是任家人,必然好生为任家做事。”退至门口,刚好碰到上来的令仪,连忙敛了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0 神色微笑示意。 任婉看了门口一眼,便执壶倒了一杯热茶,令仪进门却只退到一旁,反倒是身后的人跪下请命:“姑娘。” 任婉平静道:“一路风霜,辛苦了,起来吧。令仪,赐茶。” 令仪忙接了任婉递过来的热茶,任涵却连忙摆手,“不不不,属下愧不敢受,请姑娘收回。” 任婉淡笑:“无妨,你进来那一刻便已知你无功而返,但一路辛苦是不假的,喝吧。” 任涵只好接了茶一口喝下,这才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双手呈上:“姑娘,这是赵家家主亲笔所书。” 令仪接过开了封才呈给任婉,任婉略看一眼便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函中,吩咐道:“令仪,即刻去账房取百金给任涵。任涵,你今夜起,半月不必值守,好好休息。”任涵忙跪下叩首谢恩,跟在令仪身后退了出去。 任婉拿着信函的手不自觉握紧,冷笑道:“世家大族,不过尔尔,哪里都一样。”说罢起身往别院而去。 刚转过一座假山,便见着寻常装束的黎音,暮色已经笼罩,别院寻常也没有什么人来,黎音一时没有注意,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快要撞上任婉,上次的恐惧还未消,手中的脏水盆子没端稳就直直栽了下去,虽然没有直接泼到任婉,但水花还是溅上了任婉的裙子,黎音忙不迭跪下请罪:“姑娘恕罪。” 任婉讥诮问道:“怎么?已到一月了?” 黎音压低了头道:“是。黎音上月十六被关起来,姑娘吩咐的是一月,时间已经到了,令仪妹妹让我先在别院做些杂活,暂时不必去向姑娘复命。” 任婉笑笑,伸手扶起黎音,“好了,下去吧,好生做活。另外,我原来说过的,准你与令仪、碧娆一样,可自由出入我的房间。不过,你若是被吓到了,那也可不必来。” 黎音忙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有机会伺候姑娘,是黎音的荣幸。”感觉到黎音强自压住身体的颤抖,捡起盆子出去时,已比刚才从容许多,心中不由赞叹几分。 待到看押赵临雍的屋子,任婉推门直接进去,见赵临雍仍悠闲地品着酒,好不惬意。 离轩亦在一旁自顾自喝着酒,姿态悠闲。任婉不由些微感慨,自从云涯出京,离轩迅速稳重起来,再不见当年那般随意闲散模样。只今夜这般酌酒之样,倒是隐隐有几分当初姿态。 赵临雍见任婉进来,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杯子,继续喝着,边喝边打趣道:“任姑娘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阶下囚,不怕污了您的眼?” 任婉上前,将信函递给赵临雍,赵临雍看了任婉一眼,才将目光转向信函,认出函上的字迹,拿出信纸读了读,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意料之中。 赵临雍见任婉打量的眼神,不由笑道:“早说过任姑娘这如意算盘打错了,二十万银子说不定我那抠门的大哥还肯给,可任姑娘你非要狮子大开口,这下好了,你看我哥,但愿人同彼簪,唉。” 任婉眯着眼打量了赵临雍一眼,问道:“那么,你自己能拿出多少?” 赵临雍双手一摊:“至多十万银子,毕竟无权无势。任姑娘若看得上,双手奉上。” 任婉一笑,笑容冷冷:“看来那树栀子花已让赵公子倾家荡产了,任婉不胜感激。今夜月色不错,水底观月别有一番意境,不如就请赵公子赏赏月吧。“ “离轩,把赵公子沉到鉴湖底去。”任婉冷冷施令,不带一丝温度。 听得这话,赵临雍不禁从椅子上跳下来,斥道:“任婉,你说什么?” “我说过我谋财不害命,但若无财,自然另当别论。” 任婉笑容越发冷,“离轩,还愣着做什么?” 离轩这才拿了铁索将赵临雍双手锁得严严实实,就要把赵临雍推搡着往外拉,赵临雍恼羞成怒,骂道:“任婉,你居然如此歹毒。”然而话未说完,嘴已被结实堵上。 又听任婉吩咐:“离轩,完事之后,找令仪支一百金给你做盘缠,你去西边吧。” 离轩愣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护卫姑娘是离轩职责所在,也是当日公子离京之日唯一的吩咐,离轩怎敢擅离职守?” 任婉道:“西边紧要,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好好跟着他才是要紧的。”见离轩还要反对,不由一笑:“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离轩犹豫好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领命押了赵临雍下去。 听得渐渐没了动静,任婉这才打算回屋,目光却被枕边露出来的册子的一角给吸引,不由回头翻了翻。然而这一翻不要紧,竟然发现全是赵临雍自己对于做账以及经商的一些注记,仔细琢磨推敲,竟然无比精辟,心下打定主意,往后院去。 星云馆临湖而建,后院的小花园紧邻着鉴湖,平素少有人来。任婉到时见已经没了离轩的踪影,不由心下一急,也来不及多想,直接跳入鉴湖之中,然而在水下搜寻良久,却并未发现赵临雍的身形,不由又憋了一口气,往最底下潜去,奈何鉴湖水深,而她的水性并非太好,终于还是放弃浮上水面。 任婉正准备上岸,又一犹豫,再次扎了下去,许久依旧是无功而返,如是反复四五次,终于体力不支,放弃搜寻上岸。 毕竟是女儿身,任婉水性并不很好,鉴湖水深,如此下水四五次,每次又都在湖底搜索良久,待回到房中已快力竭。回房时并未留意房中情况,转身关门时,身子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婉缓缓醒转,这才觉出情况不对劲,自己全身被缚,做事之人极为小心,不仅被蒙住了双眼,舌头微麻,应当是口中被塞了麻核桃。 任婉试了试,任督二脉被封,挣扎了一下,无法动弹,想是被绑时间有点长了,被绳子绑住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疼。仔细听了听,因经脉被封,听力也比平时差了许多,听不出有任何声响,干脆静静靠坐在柱子旁,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因为身上衣服还是湿透了,入秋的夜里露气颇重,任婉不由想打喷嚏,奈何嘴被封住,一时难受至极,身子不听使唤地动了几下。 正当此时,有脚步声从外边传来,来人靠近她,伸手去解蒙眼布,气息温润,应当是位男子。? ☆、第三十八章 ?  第三十八章任婉被困 蒙眼布解下许久,任婉才能适应光线,这才看清眼前的男子,不是赵临雍又是谁。想到今夜如此待他,不由心下一紧,身子不自觉地挣扎了几下。 赵临雍看在眼里,冷冷一笑,眼里净是寒芒,“委屈任姑娘了,可若不是这样,任姑娘怕也不会屈尊听在下说几句话。”任婉无法说话,自然也无法接话。 赵临雍继续道:“任姑娘今夜所为,可还真是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1 让在下心寒哪。此仇不报,心中愤懑难平。但在下不像姑娘那般心狠手辣,不忍下杀手,在下又一直对姑娘求而不得,所以只好委屈姑娘了。” 说罢蹲下身子,伸手去褪任婉的衣衫,任婉欲要闪避,然而绳子捆得极紧,莫说挣脱,移动半分也难,只好瞪大了眼睛看着赵临雍。 见任婉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赵临雍不由笑笑,但手却改变了方向,直直地捏住了任婉的下颚,用力至极,捏得任婉的脸都变了形。正巧任婉发上一滴水滴到了赵临雍手背之上,赵临雍这才注意到任婉全身湿透,全身因为受冻而微微发冷,不由疑惑,放开手。 方才用力过大,此时甫一放手,任婉的头便重重撞上了身后的柱子,赵临雍伸手捏住任婉下颌,迫她吐出口中的麻核桃,只是时间略长,任婉的舌头已失了知觉,暂时无法说话。 赵临雍出门去,任婉这才得空环视了一周,这才发现不过是山野之中一处小小破庙而已,却也在心中暗叹赵临雍小心太过,荒郊野外,何必这般防范自己,本也逃不出去也难以引起人注意。 赵临雍再回来时已抱了一抱柴火回来,竟然利落快速地就点燃了火生起了火堆,任婉这时方感觉舌头恢复,不自觉嘲讽道:“想不到堂堂赵家少爷,娇生惯养,竟然会生火,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哪。” 却见赵临雍并不接她的话,反而又向她走来,本以为赵临雍又要做什么出格之事,却见赵临雍只是解了将她身子与柱子绑在一起的绳子,然而半提半拉地把她拉坐在了火边。还不忘嘲讽道:“任大小姐此时若是照照镜子,怕是自己也不忍看下去吧。堂堂任大小姐,落魄成这样子,如今又在荒郊野外任一陌生男子摆布,岂不好笑?” 任婉本穿的素白纱裙,如今身上湿透,曼妙身姿若隐若现,如今又被绳子紧紧捆缚,更显身姿,加上被火一烤,身上冒出丝丝白气,越显朦胧之美,赵临雍目光一丝也未曾挪开。 感受到赵临雍的目光,任婉避无可避,只好把头微微别开。本来片刻前二人还在互相嘲讽,此时却蓦地安静下来,只剩柴火烧得哔哔啵啵的声音。 许久,还是赵临雍问道:“你这身怎么回事?” 被岔开了话题,任婉正觉尴尬微解,心下一松,毫不设防地脱口而出:“跳湖弄的。” 赵临雍审视着任婉,任婉这才觉得失言,忙再度把头别开,只可惜赵临雍这次并没有如她所愿岔开话题,反倒是讥诮道:“今夜在下刚被姑娘下令沉了湖,姑娘自己就跳了湖。不由让在下想入非非啊。” 任婉岔开话题,问道:“离轩做事极为小心,你怎么可能逃得了?” 赵临雍笑道:“是啊,你家那个影守还真不是一般的,寸步不离守了我整整一个月,除了陪我喝喝酒,连话都不肯陪我说一句。而且武功高强又恪尽职守,真是一次让我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连今夜也是,沉湖而已,他在我脚上绑的大石头可真能算巨石了。” 任婉道:“可你还是逃脱了。” 赵临雍笑笑,手微微一动,一把雪亮通透的短匕便已架在了任婉吹弹可破的脖子上,“这就是原因。短匕太小,而你们也都忽视了我会武功,自然不会留心搜查。是吧?任大小姐。” 任婉觉得坐姿不大舒服,轻轻移动了一下,不想就被匕首划伤了脖子,虽伤口不深,却也鲜血直流,不由叹道:“果然是绝世利器,难怪铁索也能在顷刻之间斩断。而且,赵公子武功高强应当出人意料吧,片刻之间逃脱束缚,同时还要瞒过离轩,之前我还特地试过,竟然都没有发现,可是我不识泰山了。而且,赵公子在郢城之中竟还有如此人手,可避过我星云馆耳目,潜入我房中,倒真是不容小觑啊。” 任婉倒是淡然,反倒是赵临雍着急了,迅疾点了任婉哑穴,边说道:“你脖子伤了能消停会儿不?暂时不要说话了,这把刀可不是闹着玩的。”边封了任婉颈边大穴又掏出怀中藏着的金创药给她上药止血。 一切忙完,才两手扶住任婉的双肩帮她转身,边解释道:“你武功太高,我不敢放你。但夜凉风寒,更深露重,你还是烤干为好。”听得这话,任婉竟然莫名有些微感动,好在转过身,头埋在黑暗里,这点点神情赵临雍无法收入眼底。 许久,见任婉身上干得差不多,赵临雍低声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放心,这儿安全,除了我不会有其他人过来,我也不想害你。而且,你的影守,我倒是确定不会跟过来了。”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这才离开。 本就困倦至极,再加上也无力逃脱,任婉干脆放宽了心,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许久醒来,火堆早已熄灭,赵临雍依然还没有回来。任婉不甘心又试了试,任督二脉依然被封得死死的,任她聚集真气也无法突破,这才暗叹赵临雍功力是有多深厚。如是试了两三次,不仅没有冲破被封的穴道,反而身子越来越重,又沉沉睡过去。 待得再一次醒来时,正好听到赵临雍回来的声音。赵临雍解了任婉哑穴,见任婉面色苍白,不由搭了把脉,然后道:“你不要试图冲破穴道了,我的手法你解不了,而且如果解不开是会被反噬的。” 任婉讥诮道:“赵公子做事如此缜密,倒不像贵公子,反更像杀手一点。” 赵临雍却不管她讥诮,短匕飞快一划,割断了她腿上的绳子。赵临雍将她扶起,任婉注意到他臂弯里还带有一张浅绿色披风,赵临雍为她系上,这才扶着她往外走去。 庙前停了一匹马,任婉一眼看去便知是千里良驹,然而不待她反应,赵临雍已将她打横抱起,飞坐于马背上,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似是怕她摔下马背,又似怕她趁机逃走,这才驾马疾驰。 到了郢城之中,刚到城门,就有一辆马车等候,赵临雍护她下马上马车,动作飞快,怕是被人看见。马车刚缓缓驶出几步,赵临雍便又拿出蒙眼布道一声:“得罪了。”任婉这次倒是出奇地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任由他摆布。马车驶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停下,赵临雍直接抱着任婉跳下进了屋,这才解开布巾。 任婉环视一周,想来马车是从侧门直接驶进了一间宅子,看这屋子富丽堂皇中透着精致,不由再度审视了一眼赵临雍,赵临雍却只道:“昨夜实在委屈任姑娘了,怕赶快冲洗一下,不要得了风寒。”边伸手唤了两个丫头进来:“伺候任姑娘洗浴。”丫环领命便出门去准备热水香花,赵临雍也自出了门。 任婉泡在浴桶之中,丫环洒下片片花瓣,却是风干的白玉兰花瓣,花香仍在,淡淡盈鼻,不觉心中微热。然洗至后边才觉不妙,水中显然放了软筋散,到了后来便已全身无力,只能勉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2 强靠在桶边上不至滑入水中,丫鬟适时过来帮忙擦洗身子,更完衣又把她抬至床上躺下,退出门去,只听门外轻轻落了锁。 任婉不由心中暗恨,好个赵临雍,果然来头不小,居然在郢城还有这样的宅子,而且不光他身上有很多意料不到的地方,连手底下人做事也是严谨至极,缜密不容丝毫差错,不由怀疑起他的真实目的来。 但目光随意一扫,落在身上的衣裳上,不由吃惊。显然是临时赶制,毕竟他昨夜才绑了她,但身上的这件衣服与她平素所穿的纱裙别无二致,而且针脚细密,下摆还仔细勾勒了一株银丝白玉兰,栩栩如生,好不精致,床边的绣鞋也是一般,素白的缎面上以银丝细细穿成白玉兰,更为精致,虽若隐若现,但更添朦胧美感。 任婉不由心下一惊,一可见赵临雍挥金如土,二则可见赵临雍对她有多重视,可越重视她她脱身的机会就越小,不说他武功不知高出她多少,他封住的经脉她完全无法解开还要被反噬真气,况且她时常消失很久去办事,离下一次十五抚琴又还远,令仪想来也不会寻她,况且平时她来不及回去抚琴便是令仪直接易容替代的,这样一来也不知要被赵临雍囚多久。想到这些,不由冷汗涔涔,加之精力不支,不一会儿又沉沉昏睡过去。 ? ☆、第三十九章 ?  第三十九章 定盟之吻 两名侍女近乎从不离身地日日守着,赵临雍也日日前来,每每变着法地给任婉一些惊喜。偶尔为她采一朵睡莲,偶尔送她一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嘘寒问暖倒也殷勤。 入了十月,日子渐渐开始泛凉,赵临雍没有放她走的意思,星云馆也不曾寻她,而任婉自己似乎也看不出来有在想办法离开的意思。果然日子一晃就到十月十五,尚未入夜,日头还好好地悬在半空之中,赵临雍便踏进了房间,任婉半倚在床柱上,斜着眼瞄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赵临雍也并未介意,像往常一样,伸手请她入席,有意无意瞥了一眼任婉的脖颈,不由动作一滞,但旋即恢复正常,边说道:“陪我吃一顿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任婉正要下床,听得他这般说,不由慢了半拍,但旋即答应道:“好。” 侍女鱼贯而入,呈上的菜都是平素任婉的最爱。任婉不由疑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赵临雍为她拉开椅子请她入座,边答道:“就只许任姑娘暗地里查我,就不许我查一下任姑娘的底?”语气里带点淡淡的戏谑。 任婉一眼看过去,却只淡淡回了一句:“你不必骗我,这可不是你能查到的。” 赵临雍只好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任姑娘的眼,是之前在星云馆的时候令仪姑娘告诉我的。” “令仪?”任婉喃喃,心底划过一丝疑惑,却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赵临雍,你到底意欲何为?我可不信你费尽苦心将我困在这里如此之久,如今又这么随随便便放我走。” 赵临雍一笑,答道:“我自有我思量,你不必管,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说过吃完饭送你回去便自会送你回去。但是,你若不想回去,我自然也不勉强你。” 赵临雍眼带讥诮,任婉一口气憋在心中,也不再追问。 一时无话,两人静静吃完饭,随即便有一辆马车停在院中,两人先后上车,任婉当先说道:“不必麻烦了。”说完便闭上双眼,静静靠在车厢之中,赵临雍细看一眼之后便也不再说话。 马车驶了许久依然还没有到达星云馆,任婉的嘴角却不经意噙出一个微笑,赵临雍问道:“你笑什么?” 任婉答非所问:“赵公子,我虽不知你要做什么,但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赵临雍脸上浮起一个冷笑:“你现在还敢相信我?” 任婉忽地睁开双眼,直视赵临雍,说道:“你很难看透,我的确看不出来你到底要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很有野心与抱负。若你愿与我合作,我所能给的,必当双手奉上,不知赵公子意下如何?” 赵临雍轻轻侧头看了任婉一眼,狭长的凤眼勾起一丝隐隐的凌厉,语气里却似有一丝叹惋:“任婉,有时候我觉得你还真不像个女人,杀人越货的狠毒事你敢做,快刀你也敢用,你就不怕未伤人先伤己吗?”不待任婉说话,又叹道:“女儿家活得轻松一点有何不可呢?这般正好年纪,疲于争斗,何必?” 正巧,马车适时停下,任婉正要下车,却被赵临雍一把拦腰抱起,跳下马车,像星云馆内走去。正是暮色开始降临的时分,星云馆内人头攒动,皆是为听任婉一曲而来的贵客。 赵临雍却毫不避忌,直直向大厅内走去,同时不忘低头对怀中的任婉低语:“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你想与我做的第一笔交易吧。虽然你已冲破穴道,但我想你不会反对。” 听得这话,任婉不由心下一惊,一是自己辛苦掩饰他居然不知何时早就看出自己经脉已经恢复,只是不曾点破罢了,这样看来,他的武功境界可不容小觑;二是,自己什么也没说,他竟然就轻而易举地知道她心中所想,心思缜密如斯,不知是否能归为己用,额上不由冒出细密的汗珠。 厅中片刻前还躁动不堪,一见一个陌生男子抱着任婉走进来,不由屏住了呼吸,自动散出一条道来,赵临雍便大步踏上了楼梯。转角处,似是有意无意,赵临雍突地低头在任婉额上落下一个轻吻,任婉脸上不自觉浮起一丝娇羞与绯红。这一切哪能逃过厅中众人的眼,又见赵临雍竟然就那样无阻地进了从未有男子踏入过的任婉闺房,一时一片唏嘘。 不一会儿,就有令仪前来传话:“姑娘说,今夜有些乏了,想早些休息,对不起大家远道而来,今夜老规矩,依旧花销减半,请诸君自行寻乐去吧。” 大家虽有遗憾,也颇多猜测,但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任婉与赵朔明里暗里的关系传得再玄乎不过,也不敢明着大肆揣测,再加上有这样天大的好事,也就各自寻乐子去了。不一会儿大厅就空空荡荡,令仪回头看了楼上那扇紧闭的门,默然回到别院。 房间里,任婉在窗边立着整理着新鲜的秋菊,看来令仪丫头这近一月的时间也还是日日未曾懈怠,不由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因着平素任婉并不在房内待客,是以上次来时的小几和凳子早已被搬出去,赵临雍无地可坐,只好坐在任婉的梳妆台前,戏谑道:“看来任姑娘还真是喜爱各色花,这房内日日鲜花不曾断绝啊。” 已入冬的天气本就寒凉,再加上鉴湖的风一吹,纵使任婉平素仗着真气护体穿得一向不多,也觉得微寒,不由打了个喷嚏,转身在箱奁之中取出一件莲青银纹暗花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3 披风,细细系上,这才答道:“平素闲来无事,只能与花作伴,自然多费心些,久而久之,也就真爱上了。” 赵临雍不再接话,目光被梳妆台所吸引,台上摆着各色流光溢彩的珠宝钗饰,独独不见任婉平时佩戴的淡雅之物,想是好好收起来了,不由叹道:“你既不喜欢这些庸俗之物,又何必要强迫自己?” 任婉没有回头,只静静看着被风吹起淡淡水纹的鉴湖,十五的月色笼罩下,美得像是笼着轻纱。披了披风的身子逐渐回温,心却蓦地有一股冷冷的心酸,语气里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我并未强迫自己,也没有人强迫我。” 赵临雍眉目之间有一丝动容,却转瞬即逝:“是啊,顾云涯出京之后,这是最快能撇清你跟他关系的办法。到了如今,顾云涯那边一行动,你势必会再度招来赵朔的怀疑,所以你又不得不再进一步。而我,又刚好不那么讨厌,所以,就有了我们这笔交易,是吗?” 任婉猛地回头,目光凌厉,赵临雍蓦地觉得周身一冷,就听任婉问道:“你怎么知道?赵公子到底何方神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出手阔绰,身怀万金,作为一个中土人,却对嘉州事情了如指掌,任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赵公子指点一二。” 赵临雍蓦地收了他玩世不恭的表情,站起身来,走到任婉面前,两人相向而立,任婉目光避不开,只好直直地迎向赵临雍的目光,只见赵临雍面色肃然,冷冷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赵家的家主,但却不知我是家父生前最疼爱的儿子。只可惜他走时我尚年幼,尚无力接手赵家。又深知我哥的性子,所以留了这么一手,在郢城为我置办家业。而我,既然要来,就要做万全之事。” 任婉仔细凝视赵临雍一眼,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中土富可敌国的赵家,从今起留在郢城?这么说来,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啊。” 却见赵临雍眼露寒芒,目光坚定:“我赵临雍有野心,自然不满足于倾世之财,顾云涯公子在做什么事,我想任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只是不懂,你做的事,我这个刚来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端倪,帝都这些庸碌之辈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赵朔怎么还会容忍你?” 任婉莞尔:“其他人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只关心权、财、色罢了,赵朔看不出来是因为他太自负,自以为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翻起浪来罢了。” 赵临雍突地往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任姑娘就不怕我刚才在试探你?” 任婉却只淡淡回了一句:“没有这个必要。” 赵临雍敛了一切神色,再度向前一步,快要贴近任婉,直视任婉的双眼,说道:“承认吧,任婉,你需要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压迫感与隐隐的魅惑。 任婉却是嫣然一笑:“没错,你说得对,你在经商上的天分与见解的确是常人难以匹敌的。”顿了顿,不退反进,继续往前走了一步,眉眼都要抵上赵临雍的下颌,目光上挑,冷冷看着赵临雍,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什么?” 不自然的却是向来潇洒惯了的赵临雍,赵临雍往斜前方一步,与任婉并排而立,目光看向鉴湖,水纹微微,语气却是波澜不惊:“顾云涯在做的事,你我都清楚,我要的,不过是位极人臣罢了,赵家经商多年,虽钱财万千,却始终没有地位,这一点想必任姑娘也深有体会吧,否则当年令尊也不会将你嫁给顾家。” 任婉也转头看向窗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有一刹那的失神与落寞,淡淡说道:“云涯重义,你必可以得到你所想要的东西。” 那一夜,星云馆众人并不知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赵临雍整晚并未出来,这是史无前例。更为奇怪的是,第二日一早,任婉就吩咐了黎音在别院打扫一间房间出来,从这住了一年半的房间搬入了别院,一同入住别院的,自然还有赵临雍。 只是待遇和上一次相比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任婉甚至派了另一个贴身侍女碧娆来侍候赵临雍。一时间,满城流言飞起,一传十十传百,都说任家大小姐这一次是不会再孤守一生了。? ☆、第四十章 ?  第四十章雪夜沽酒 日子过得向来很快,转眼已到上元节,这三月来,任婉虽说是与赵临雍结了盟,但毕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压在一个信不过的陌生人身上,所以只叫人将十年来任家的账本给赵临雍送了过去,说是让他先熟悉任家事务,让他好生梳理。 任家涉足的领域颇多,所以账本也就多,几乎塞满了一个房间,若是慢慢算下来,最快也得六七个月,是以赵临雍这三月来几乎足不出户,日日与账本算珠为伍,夜夜三更睡五更起。 碧娆贴身侍候久了,见夜幕已然悄悄降临,也觉得心有不忍,走到灯架前将灯点上。窗外雪花依旧飞舞,偶尔能听到树枝承受不起积雪而断裂的声音,碧娆又将炭盆里的火又拨旺了些,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道:“赵公子还是先歇息一下吧,你已经算了那么久了,这天寒地冻的,其他人还在过年,你却日夜在这儿算这些死物。” 赵临雍头也未抬,吩咐道:“好。你帮我准备个手炉,这手都快冻僵了,我马上就好。” 碧娆本以为赵临雍还是像前几次一样,只是说说而已,但还是照吩咐做了,却不想刚将手炉抱进来,就听赵临雍吩咐道:“碧娆,你去人来将这些账本送去给任姑娘,已经全部核算好了。” 碧娆一惊:“赵公子,这么快?” 赵临雍起身,从碧娆手里接过手炉,笑道:“是啊,总算弄完了。” 碧娆兀自失了神,喃喃道:“难怪她待你格外不同,果然不一般。”说完才回过神来,低首回道:“是,碧娆这就找人来办,赵公子忙了这么久,请好好休息吧。” 看着碧娆关门退出去的身影,赵临雍的嘴角浮起一丝饶有趣味的笑容。还未等到碧娆带人回来,就见任婉施然推门进来。 因着还在年节,任婉打扮得比平素稍微精致些。身穿一件鸭卵青留仙裙,以天水碧勾出淡淡水纹,腰间坠流苏宫绦,外披一件妃色织锦斗篷,挽一个朝云近香髻,插一支小巧精致的碧玉垂扇步摇,耳畔坠着玉色滴珠串菩提木耳珰,左手上戴着碧玉镯,脚上一双软底绣鞋,以银线细细勾勒出暗纹玉兰花,雅致中不失大气。 赵临雍打趣道:“任姑娘这么晚过来,是想同在下一起过上元节吗?” 任婉莞尔一笑,斗篷的妃色映上脸颊,衬得越发有些温婉动人,与平素的冷淡判若两人,淡淡说道:“是啊,今年冬天虽冷,却极少下雪,今夜雪下得正好,地上也已积了一层,故来邀赵公子同游,不知赵公子意下如何?”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4 赵临雍起身,往手炉里又添了几块银炭,才将手炉递给任婉:“天寒,你底子再好到底也是个女儿身,暖暖吧。” 两人并排而出,一红一黑的身影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还在年内,星云馆内客人甚少,唯一注意到的无非也就是刚好返身回来的碧娆。碧娆一身水绿衣衫,在房门口呆立着,目送两人离开。 刚出星云馆不久,赵临雍顿住脚,任婉不明所以也就跟着停了,就见赵临雍轻轻绕至身后,为她将斗篷的帽子翻起戴上,妃色斗篷掩映下,任婉苍白惯了的脸颊也似乎有了一丝红润。 赵临雍问道:“走的时候倒忘问你了,这么大的雪,怎不叫令仪或者黎音丫头打把伞?雪这么大,一不小心冻坏了可不好。” 任婉笑道:“哪里就这么金贵了?雪下得这么好,打把伞岂不煞风景?再说,这不还有斗篷和手炉吗?” 不知是尴尬还是原因,任婉说完就往前走去,也不再管赵临雍。赵临雍这才注意到,任婉今日穿的这件斗篷其实十分精致合身,任婉在前边走着,虽是步步生莲,但却少了一丝女儿情态,赵临雍不由心底暗暗叹惋,到底肩负了这般责任,无时无刻不都活得艰辛。 星云馆在内城最繁华的街道,自然出门不远就是熙熙攘攘的耍花灯的人群,花灯个个小巧精致,看得人眼花缭乱。任婉并未停留,赵临雍也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许久,一直熙攘的人群开始渐渐少了,街上只零零星星有几个醉汉,赵临雍这才注意到原来已经到了城门口。城门自然是早就关了的,任婉轻轻翻身而过。赵临雍也毫不迟疑跟上,飞身越过,这才发现城门外正有两匹骏马,一匹乌黑,一匹雪白,任婉正半倚在那匹雪白的马儿身上,等着赵临雍过来,手炉也早放到了路边。 等到赵临雍到得跟前,任婉左手一扬,马鞭已稳稳落入赵临雍手中,随即翻身上马,爽朗笑道:“赵公子,今夜雪正好,赛场马如何?这马是我特意吩咐黎音准备的,两匹马我也都没见过,算是公平。若赵公子乐意的话,就以落亭峰山脚为目的地如何?” 赵临雍一笑,翻身上马,朗声答道:“任姑娘发话,哪敢不从?请。” “请”字话音刚落,就见任婉掉头,马鞭一扬,往西急驰而去。赵临雍不禁哑然失笑,连这般小便宜也占,也忙调头追去。这一刹那的功夫,任婉已奔出去老远,只看得见被风带起的斗篷上下翩翩。簇簇雪花纷纷而下,漫天飞雪掩映下,妃色依旧美得触目惊心。赵临雍不由一失神,速度又放慢了些许,这下任婉早已纵马跑得不见了踪影。 等到落亭峰山脚,早已没了任婉的身影,只有马儿在雪地里安稳地等着主人归来。赵临雍勒马,四处扫了一眼,并未发现任婉,目光一抬,却见一抹妃色的倩影在山腰间若隐若现,显是往山上去了。赵临雍翻身下马,急忙跟上前去。 任婉在山腰的墓前默然,并未注意到悄然出现在身后的赵临雍。许久,终于深深弯腰鞠躬,墓碑上的“顾丹心”三字毫无保留地落入赵临雍的眼底。任婉转身,正要离开,见赵临雍伫立身后,不由一笑:“赵公子这下倒是很快,但赛马怎那么慢?” 赵临雍抱拳:“任姑娘英气不输儿郎,在下服输。只不知,任姑娘深闺之中,如何马术如此精湛?”似是想起了什么,任婉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说完转身从小道往西边谷地去了,赵临雍紧紧跟上,这才听见雪里夹杂着的低语“是云涯教我的。” 小道崎岖,赵临雍走起来也有些吃力,任婉却速度飞快,一会儿就到了西边一处低谷之中。待得赵临雍赶到,霎时被吸引。 漫山遍野的梅花开得烂漫,仔细看去,龙游梅树枝虬曲婉若游龙,照水梅花开向下中具台阁,雪海宫粉雪海香涛波波沁人,甚至还有最为珍贵的别角晚水,花瓣重重清香幽雅。整个低谷竟似一处别致而珍贵的小型梅园,幽香阵阵却又不为人所知。 雪花纷纷洒洒,雪却积得还未很厚,赵临雍缓缓向梅林走去,脚底发出些许窸窸窣窣之声,不由停了脚步,怕惊扰了花树下的那个人。 重重叠叠若隐若现的梅花雪海里,任婉静静立在花树下。朵朵梅花清冽傲寒,任婉伸出手去触摸一朵别角晚水,痴痴地望向掌心的花苞。 赵临雍叹道:“都说雪花红梅是世间美景,雪海香涛更是人间难见,今日有幸,竟然得见如此盛景。”眼里望过去,目光定格在那个似是被定住的女子身上。 “听顾先生说,十三年的时候,我与云涯在康城游玩之时,一心爱上抚远将军府的红梅,怎么也不肯走,死乞白赖在人家将军府上硬待了两个多月,云涯这才暗中遣人四处为我移植来这些梅花。”任婉缓缓放下手,语气里有淡淡的凄伤。 赵临雍颇为讶异,道:“十三年?听说那时嘉州都传你们夫妻不睦,想来是谣言罢了。整个梅园虽不大,但株株皆是名贵之极,尤其是这别角晚水,据传天下只有一株,我也只在画上见过罢了,他要得到这株梅花,想来也必费了不少心思。他肯这样待你,又怎会不睦?只是,顾公子为何不将这梅园建在安靖侯府中,反倒是建在城外这么远的地方,若兴致来了要赏梅,倒也不能随心了。” 任婉回头,看向赵临雍,却不说话,反倒是轻轻一理斗篷,蹲下身来,掏出随身的匕首轻轻拨开树下的积雪与泥土,不一会儿,就见任婉抱出一个酒坛来,拍了拍坛身,笑道:“过来喝酒。” 赵临雍笑笑,也不迟疑,走到任婉面前,两人就这样背靠梅树席地而坐,任婉将酒坛开封,立时就有一股清香蔓延开来。任婉狠狠喝了一大口酒,这才开口接道:“当年守丧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云涯带我来过。” 赵临雍接过任婉递过来的酒坛,喝了一口,酒香虽浓,喝起来却只觉得劲道大而并无十分珍贵,不由诧异。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任婉低声道:“不是什么好酒,先生说是顾云涯亲手酿出的第一坛酒,本想与我共饮,却因拿不出手,只好自己悄悄埋在这里,想着埋几年或许就会好点,到时等他凯旋,也可与我不醉不归。” 抬头看了看枝头迎着风雪怒放的梅花,自嘲般地笑了笑:“令仪那丫头总说我傻,其实云涯何尝不是呢?这酒埋久了也不过就是香味更浓罢了,味道终究还是那样。” 赵临雍愣在那儿,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把酒坛递给任婉,任婉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喝着闷酒。许久,赵临雍才开口问道:“你在担心他吧?自去年起事以来,这近半年来都再没有听到西边的消息,想是没有太大进展。” 说完见任婉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只好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5 继续宽慰道:“张守人如其名,康城有他守着,自然是极难拿下,但奉光一朝腐朽已久,大可不必担心,顾公子必然会大获全胜。” 任婉仰头看了看这株开得极盛的别角晚水,喃喃道:“但愿如此吧。这酒,只要他平安归来伴我左右,喝不喝又有何区别呢?”说到后来,语声渐低,只剩了大口大口喝酒的声音。 赵临雍也未阻拦,只静静地陪着。许久,周遭万籁俱寂,赵临雍这才侧头看向任婉。早已空空的酒坛横倒在雪地里,微醺的任婉褪去了平素的冷冰,脸色微微有些憔悴。 赵临雍不由心疼,伸手揽她入怀。雪花纷飞,落在脸上的雪花早已融化,然而长长的睫毛上却犹自沾染着片片雪花,眼角有水痕淡淡。赵临雍不由叹了口气,想是相思难捱,酒入愁肠,皆化作了相思泪罢。? ☆、第四十一章 ?  第四十一章鉴湖恩怨 谁也不知上元节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从那夜回来之后,任婉待赵临雍更是格外不同,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去看望赵临雍。而也许只有贴身伺候的令仪和碧娆才多少知道些情况。 这日晚间,赵临雍依旧在案前疾书,不时停下笔来翻阅一些资料。碧娆也不知所踪,整个别院空空荡荡。听见门外的叩门声,赵临雍并不停笔,只轻声道:“进来吧。” 赵临雍抬眼微微扫了一眼,来者果然是令仪,依旧是她最爱的鹅黄衫子,明亮而活泼,在初春之日显得格外应景。见此情景,赵临雍也不由放下笔,微微一笑:“令仪,春日里,你这身衣服极是好看。” 令仪却并未因这句玩笑话动容,只说道:“赵公子打趣了,令仪也无非就是顺着心罢了。” 赵临雍赞道:“也是,你从来都清丽脱俗,胭脂俗粉对你来说倒不那么重要了。这的确难得,令仪,你家姑娘是没有办法了,但她那般护着你,你可不要步了她的后尘,像她如今一样。自在才好。” 令仪莞尔:“一切也都仗着姑娘护着我罢了。不过赵公子这番话,令仪记住了。” 赵临雍微微颔首,也不答话,提笔继续写着先前未完的东西,却见令仪上前,不由疑惑道:“怎么?你这几日倒是日日都会这个时候过来,今日倒是怎么了?难道是你姑娘叫你过来的?” 令仪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物什往桌上一放,半嗔半笑道:“公子想是看这些书看入了迷,连我手中这么大一个盒子都未看见?” 赵临雍这才抬眼看了眼桌上的锦盒,异常精美,盒子以上好金丝木为材,以浮雕细细雕出一幅春日品茗图,一名男子席地而坐,另一名则正沏着茶,好不和谐煦暖,看得赵临雍也不由微微一笑,一笑含暖,一笑生风。 轻轻打开盒子,一眼看去,只是一小盒茶叶,赵临雍缓缓揭开锡纸,一股淡淡幽香就扑面而来,仔细一闻,连连日来的抑郁也快要忘记,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再嗅了一口芬芳,这才叹道:“难为任姑娘有心,连这在中土都极为珍惜的凤凰水仙都能寻来,请令仪姑娘代为谢过。” 令仪颔首道:“公子好眼力,姑娘说,若公子没有这个眼力这茶就赏给令仪了,可惜公子厉害,不给令仪这个机会尝尝这珍稀之物。” 赵临雍哈哈大笑:“令仪丫头可是生气了?这么久了,我倒第一次知道任大小姐身边的人也敢存这样的心思。” 令仪佯装嗔怒道:“那公子是要去姑娘面前告发令仪吗?令仪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姑娘还有一句话要令仪带到,说是公子想是不缺茶具的,就抠门一次,只送这半奁茶叶,望公子莫要生气。” 赵临雍一愣,随即释然:“你们主仆俩啊,可不知该说你们什么好。” 令仪娇笑:“那可就随公子怎么想了,令仪先告退了。” 看着令仪欢快离去的样子,赵临雍也微笑起来。等终于回过神来,打算提笔再书,却发现那一袭熟悉的白衣已不知停留在门口多久。 任婉轻轻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静静看着赵临雍,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未曾出言。 赵临雍自觉失态,笑笑:“任姑娘来了这么久,也不提醒在下,是诚心想看在下不认真做事被揭穿的笑话了。” 任婉淡淡一笑:“赵公子眼中只有佳人,自然是发现不了其他。至于做事,不得不承认,赵公子的确是很厉害。” 赵临雍并不接话,仔细看着任婉,想要看出这一笑里隐藏的喜怒悲欢,落入眼底的却是一片淡然。任婉并不进门,只是斜倚在门框上,赵临雍明白其意,起身跟她离开。 别院里白玉兰开得正盛,任婉静立树下,宛若仙子。赵临雍一眼看过去,花树下宫灯朦胧,佳人静立,微微蹙眉,轻轻出言唤道:“任姑娘。” “赵公子。”任婉转头看向赵临雍,却被赵临雍轻轻打断:“叫我临雍就好。”说完也觉不妥,只好解释道:“这么生分也不是什么好事。” 任婉定定看向赵临雍,将他眼里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笑着接道:“的确不妥。且不说外人看了如何,但是令仪丫头与碧娆看了也是笑话,以后你可叫我初雪。”任婉本是无意识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微觉不妥,但话已出口也只得如此。 “初雪?小字?”赵临雍问道。 任婉点点头,举步向外走去,赵临雍赶紧跟上。出得星云馆,鉴湖风霜如期而至。初春的天气还微寒,任婉一身单薄,赵临雍似要出言提醒,嗫嚅半天终于还是作罢。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任婉浅浅一笑,“不必担心,身子底子在那儿。” 约莫绕了鉴湖半圈,任婉终于停下来,湖面依旧平稳,偶尔有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呆呆看了半晌,任婉方才回过神来,报以歉意道:“抱歉,最近不知怎么,老爱失神,怎么也控制不住。” 赵临雍笑道:“无妨。想是太劳累了,身子吃不消,好好休息些时日吧。” 任婉却岔开话题道:“临雍,你还记得这鉴湖水有多深吗?” 赵临雍缓缓掩了眉目:“自然记得。不过,以前的事,我们不必再提了罢。” 任婉点点头,突然冲赵临雍顽皮一笑,转身一跃而入,鉴湖惊起一阵涟漪。赵临雍一时怔住,不明白她意下何为,因听手下人回禀过她水性尚可,倒也没有过多担心。 但约莫过了盏茶功夫,鉴湖湖面早已平静得如同死水,依然不见任婉身影。赵临雍这才觉得不对劲,立时潜入水中。 第二次在这般深浅的水中挣扎,只不过,上一次心里满满都是愤怒,这一次,心里唯一想的,不过是早点找到那个人。 也不知在水里凫了多久,赵临雍觉得快要憋不住,赶紧浮上水面,但来不及休息就又再度潜入,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6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视线所及,终于看到那一袭白衣静静沉在湖底,白裙翩翩散开,任婉静静躺在中间,不染纤尘。 来不及多想,赵临雍急忙单手抱起任婉,却惊觉其气息微弱,不由又将她轻轻放下,来不及思虑,轻轻映上她的唇,唇瓣相触,赵临雍只觉心下一阵乱撞,只好闭目度气,待感觉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住,这才又拉起任婉往上凫去。 待得好不容易上岸,赵临雍看着静静躺在哪里宛若仙子的任婉,不由无奈一笑。休息片刻,将任婉积在体内的水逼出来,这才抱起她往回走。 已经入夜的星云馆,恩客云集,人多眼杂。赵临雍只好抱了任婉从后边绕至别院,送回她的房间,这才赶紧唤了令仪过来伺候。令仪甫一进门,就被眼前景象所吓到,眼里立时含了些疏离与戒备。 赵临雍无奈一笑,却听令仪冷冷道:“星云馆内人多眼杂,还请赵公子立即回自己房间吧,姑娘醒来自会处理的。”短短一句话,却是下了禁足令了,赵临雍心下明白多说无益,也只好顺从地听她吩咐。 待赵临雍出门,令仪这才为任婉换了衣服,又吩咐黎音去熬姜汤,自己生了炉火,这才静静守着。好在任婉身子还算不错,夜里并未发烧,第二日也就比平素稍微晚了一点,就缓缓醒转,令仪这才放下心来。 任婉起身,漫不经心地问道:“令仪,昨晚怎么回事?” 令仪一脸不解:“姑娘自己不知?我也没有来得及详细问,只知是赵公子将你送回来的,现下赵公子在自己房里,我派了些人看着。” 任婉淡淡“哦”了一声,也不接话,只吩咐道:“守了一夜,你也累了吧,去休息吧。若黎音丫头也候着,也让她去好生休息,今日不必过来当值了。” 令仪退下去后,任婉这才开始洗漱,只觉身子比平素稍稍沉重,便不欲打扮,只着一袭素衣,披散青丝。 午饭过后,任婉这才出门,缓缓踱步,不经意间就到了赵临雍的住处,果不其然,门外守着不少守卫,不由无奈一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屋内赵临雍听到守卫撤走的声音,不由也顿了下,但却许久不见有人进来,不由疑惑。推开门往外看去,任婉正静立着看向自己,见他开门,这才缓缓走进房间。 赵临雍没有说话,任婉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坐了下来,这才问道:“你在生气?” 赵临雍似是克制着自己,重新回到案前坐下,提笔继续理着杂乱无章的账本,并不接话。任婉无奈苦笑:“你大可不必生气。我只是想向你道个歉罢了,之前确实太过了。”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赵临雍再也克制不住,将手中毛笔狠狠一摔,大块墨汁溅上任婉的白衣,倒似极了一幅泼墨晕染的山水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道歉,更何况你就是要道歉,何必用这种方式。你要一命抵一命么?你若死了,你让顾云涯怎么办?” 任婉默然,许久,相对无言。任婉起身,微微福了一福,退出门去。 门外,越发有点春天的意味了。?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高能预警! 虽然已经尽力,但是结局还是默默地变成了悲剧,虐心从下章开始,有些追文小天使受不了虐的可以弃文或者轻骂…下篇文正在努力中,保证结局he~ 如果有些要说再见的小天使,某只只能表示抱歉,并且谢谢这一路的陪伴,本文预计4月1日或2日完结^_^ 第四十二章初予信任 令仪细细修剪着房内的杜鹃花,心里不免一阵唏嘘,这日子一晃一晃地,晚鹃竟然都开了。心下想着,手上不免分神,一不小心就修残了一枝。 任婉目光扫过来,令仪不免心急,急着道歉,任婉淡淡道:“既是残了,便没用了,换一盆吧。” 令仪喏喏领命退下,即使院子里阳光已经有些灼人,但还是感到背上一阵恶寒。自己跟了姑娘这些年,其实还是捉摸不透她的心性,大概自己对她的了解还不如赵公子。一想到赵临雍,令仪心底有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赶忙敛了心神去换花。 再返回时已不见任婉的身影,往外看去,果不其然往赵临雍房间的方向去了。 这头任婉轻轻叩门,听得赵临雍一声“请进”之后却并不推门,反而只是静静立着。 没一会儿,赵临雍亲自来开门,无奈一笑:“这种游戏你也玩不够,真拿你没办法。” 说罢就往回走,却不见任婉跟随他进门,不由疑惑回头,却见任婉往外走去,遂转身跟着任婉。同样半圈后,任婉又在相同位置停下,赵临雍硬着头皮开玩笑:“你不会又要往下跳吧?” 任婉回头一笑,这一笑与平素浅浅淡淡的笑不同,温婉煦暖,比日头更盛。 任婉转身向后,迎着日光微微往上,赵临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泰安钱庄的旗子。任婉轻轻叹惋:“我不瞒你,或者说我也瞒不了你。任家之前所有的家产,到如今的确没有一分是充了公的,还都尽数在我手里握着。只可惜,自任家出事以后,这些店铺只能挂自己的旗子,一个任字却是再也不敢往外挂了。” “我之前一直想问你,却觉得这毕竟是你的私事。如今,我还是要问一下,当年你是如何保全自身的?”赵临雍咬了咬唇,这才试探性地问道。 任婉笑笑:“你怎么会猜不到?凭你这般聪明。不过就是打通了几个关节,让赵朔把一些机密的兵器送进了任家的作坊罢了。轻而易举就扳倒了一个任家,还阻止了顾家复兴,对赵朔来说,这笔交易岂不很值?” 赵临雍摇摇头:“赵朔也是不聪明。他也不想想,你拿这些钱来做什么?反倒放心交给你。” 任婉定定看向泰安的旗子,许久才答道:“你这次可错得离谱。这招才是赵朔的高明之处,你不也看到了吗?这鉴湖周围店铺,我敢说有十之八九都是任家的,可你看如今他们不是不姓任了吗?赵朔不过是想我控制不住如此盘根错节的势力,想要从中渔利罢了。若是一早就充公,他未必能拿到两成。” 赵临雍这才点点头:“原来如此。” 任婉微微一笑,笑里有些憔悴的意味,“赵朔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临雍,我不瞒你,的确有一部分,我现在把控不住了。毕竟,有些赵朔能给的东西,我给不了。而且,自云涯起事后,赵朔也开始对我有所怀疑。” 赵临雍迎着任婉的目光看上去,目光里有憔悴有犹疑却又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淡淡的信任。虽只一瞬,赵临雍却定定地点了点头:“你若可以相信我,我或许可以试试。” 任婉没有答话,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7 只转身往钱庄内走去,赵临雍不知该不该跟进去,犹豫一会儿还是跟着走了进去。甫一进门,就有一名中年男子迎来:“姑娘。”言语毕恭毕敬,却让赵临雍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任婉并不多话,只伸手示意,“这是赵临雍公子,以后钱庄的事事无巨细不必向我与慕容先生报备了,悉数禀报赵公子即可。” 听得这话,饶是定力惊人如赵临雍也不由一惊,男子更是掩饰住心底的震惊,毕恭毕敬地道:“赵公子,在下是这泰安钱庄的掌柜孙宇,今后烦请赵公子多担待些。”赵临雍敛了心神,微笑颔首示意。 任婉淡淡一笑示意,往后院走去,赵临雍紧随其后。别院里并未种花花草草,反倒是种了几丛凤尾竹,风起声呜咽。任婉在一间房外轻轻敲门,难得的恭敬。门内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进来吧。” 任婉推门而进,赵临雍正要跟上,却听男子蓦地提高了音量:“什么人?我并没有说要见你。” 任婉不由讪讪,制止道:“先生。” 男子却并不会意,反倒再加大音量:“出去。”赵临雍只好收回了脚,带上门往院中去。 任婉落座,“先生何必如此?” 男子双眉一挑,“初雪,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做的任何决定,但我只想劝你一句,你真的了解这个人吗?你将任家一切都交给他,你真的放心得下?” 任婉惨淡一笑:“先生教训的是。赵临雍这个人我的确不敢打包票,可是眼下,我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帮我了。” 男子无奈一摆手:“的确。我帮不了你了,按照约定,任家覆灭之时就是我隐姓埋名归于乡野之日,能坚持到如今,也算慕容还有良知在了。” 任婉阻止道:“先生不必如此,先生帮初雪担待这些年,初雪已经无以为报,不敢再劳烦先生什么。先生所求一切,初雪都已派人送至先生家乡,至于最重要的,我已设法从宫内拿到了,自然会想办法平安送到先生手中。” 慕容先生淡淡颔首:“当年令尊待我有知遇之恩,只可惜我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他。如今也该抽身而退了。” 任婉淡淡一笑:“父亲虽然有恩于先生,但先生对娘亲的情意,初雪当年虽少不更事,也略微懂得一二,否则先生也不会在母亲去后一直格外关照初雪了。 慕容淡淡叹了口气:”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你这丫头竟然知道。” 任婉叹一声:“其实,想必娘亲当年也是知道的吧。只是,早已心如死灰,先生出现得太晚,已然救不了她了。” 慕容微闭双目,道:“也罢,都过去了,再提无益。” “先生为任家为初雪呕心沥血这些年,初雪铭记于心。如今虽然状况棘手,但初雪却再也不能再劳烦先生了。帝都啊,马上就要变天了,先生还是快些离去的好。”任婉躬身,行了个大礼。 慕容起身,对着旧主敛衽行礼,作最后的道别。衣衫起落,去留无痕。 任婉环视房间一周,除却书架上几本古籍孤零零地躺着,屋内所有与之有关的东西皆已不见踪影,仿若从未存在过。任婉伸手拂过书案,那个他曾伏案无数次的地方。 这么多年下来,说是彼此利用,但慕容为她尽心谋划,更何况,他对娘亲的情谊不假。时至今日,她早已视他如父如兄。纵他想要的东西深在宫闱,她亦甘愿耗费心力讨好权贵为他寻来。如今说走就走了,虽她也不愿他留下来感受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但到底心底还是有空落落的感觉袭来,侵占了整个肺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婉终于缓缓向院落里走去,迎向阳光的那一刻,眼里最后一丝不舍与脆弱都消失无迹,脸上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情。 在院里找了一圈,并未见到赵临雍的踪迹,便转身往前厅去。果不其然,赵临雍正细细查看着最近钱庄的账簿和手册,偶尔扭头和一旁的掌柜低声言语几句,全然没有注意到任婉的到来。任婉并未出声,反倒示意孙宇不要惊扰了他。 许久,赵临雍才从孙宇的局促不安中察觉异样,抬头看了一眼任婉。 任婉歉然一笑:“方才的事不要介意,慕容先生也是为我考虑。” 赵临雍摆手示意请坐,笑道:“无妨。我懂,你也不必介怀。” 任婉落座,这才问道:“怎么?可有什么看法吗?看你这般专注。” 赵临雍余光轻轻扫了孙宇一眼,这才说道:“依我之见,近年来郢城内商贸繁盛,外地商贾的进出流入本应该带来极大一批收入,但从账簿所反映的来看,这些年这一块所得却连连减少。” 任婉还未接话,就见孙宇忙不迭反驳道:“赵公子此话差矣,这些年来官府扶持,各地钱庄如雨后春笋,崛起之势惊人,再加之各大钱庄的银票在用的时候并没有其他差别,是以外地商贾进京都是自己带着银票来的。这一点上,泰安虽然占据了地利,但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优势。” 就见赵临雍微微笑了笑;“掌柜此言岂不是更错。当今这世道大家有目共睹,富商大贾本来谁愿冒着危险随身携带巨额银票,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他们到郢城之后急需用钱之际,泰安钱庄并不能时刻满足他们的需要。若是泰安各个分钱庄能好好合作,这个问题岂不是轻易解决。掌柜大可设身处地想一下,当此之时,仅这一笔,钱庄又将多添多少收入?” 孙宇还欲反驳,“钱庄经营模式已经固定,突然更改不知是福是祸。” 却被任婉生生打断,“我已经说过,今后钱庄的事情全由赵公子做主,不必事事向我报备,更不必事事还得经过你的同意。”语气冷冷,孙宇不由微一哆嗦,任婉这才缓了声色吩咐道:“孙宇,你并不笨,按照赵公子的意思去办吧。” 孙宇唯唯诺诺领命退下,屋内只剩两人,一时静寂无声。许久,赵临雍才问道:“你为何突然这般信任我?不要说就是因为上次我并没有趁人之危报仇,你之前一直让我查账也查了大半年,这下突然将钱庄悉数交给我,可让我颇有些受宠若惊。” 任婉定定地看向赵临雍,饶有趣味,“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办法那么信任你。只是,我想我也没有瞒你的必要,毕竟我们各有所需。而且,当下,我身边的确也没有比你更得力的人了。” 赵临雍冷笑一声:“是吗?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怕是顾公子终于又要有所动作了吧?抚远将军这块骨头不好啃,你想必也是清楚的,所以放下一切顾忌,是也不是?” 任婉无奈一笑:“临雍,你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确是如此,不过,也是因为,近来越发觉得疲倦,也不再有心思去打理这些了。正好你在,你来也是好的。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8 ” ? ☆、第四十三章 ?  第四十三章星河遥遥 夜凉如水,任婉轻轻倚在躺椅上,遥望漫天星辉。“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几乎是一字一句咬唇吐出,满含着淡淡的凄伤。 蓦地惊觉有人在侧,任婉敛了神色,轻轻转头看向来人。来者是碧娆,怒气逼人,眸子里点点寒芒掩饰不住。任婉不快不慢地问道:“怎么?堂堂大家闺秀出身,如今竟也这般不知规矩?” 碧娆这才躬身行礼:“姑娘教训的是。只是,若碧娆没记错,当日姑娘曾教导碧娆,万事以保全任家为先,因为只有任家平安公子大事才可成。” 说罢定定看向躺椅上的任婉,似是要从她悠闲散漫的姿态中看出心中所想,却不想任婉只简单二字:“不错。” 或许正是这般闲散的态度激怒了碧娆,碧娆脚尖轻动,待得落脚时,一把短匕已经稳稳架在任婉脖子上:“可姑娘之前将钱庄交给赵临雍打理暂且不说,今日更将除星云馆外所有家业悉数交给赵临雍。且不论赵临雍这人值不值得信任,单是这般不留退路的做法,怕也是背离了姑娘当日所言,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任婉缓缓瞥头,毫不介意死死压在脖子上的匕首,看向碧娆的目光里,除了冷还是冷。任婉淡淡开口,“碧娆,你是云涯带回来的,自不算我府里的人,不必遵从我府里的规矩。但,我给你个机会,把刀拿开,我不与你计较。” “而且,我好意提醒你一声,你不姓任,任家的东西我要怎么处置与你无关。其次,赵临雍也不是你可以叫的,人前人后,不要失了礼数。” 约莫僵持了盏茶功夫,碧娆终于缓缓将匕首放下,任婉目光淡淡扫过,“不过,你说的的确也没有错,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明日一早,你便过去随侍赵公子吧。” 隐隐明白其中关键,碧娆压下心中愤懑,躬身行礼退去。却也因此没有留意到,任婉缓缓坐起身来,望向她背影的眼神里,有寒芒若隐若现。 碧娆离去,任婉复又躺下看星河。黎音取了上好的雏菊回来,在一旁细细修剪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缓缓飘来,任婉也不由一阵恍惚,轻声叹道:“这么快,一年又要过去了。” 黎音听来却一阵恍惚,这声音里,总是莫名听出一股飘然远去之感,只好回道:“姑娘不必担心,虽康城一战攻了许久,但公子实力不可小觑,这一战必不会输的。” “是啊,到如今也可确定,此战必胜无疑了。可正如此,才最令人担心。”任婉悠悠叹着,黎音不明,想要细问,却已只见一身白衣飘然消失在院落里了。 奉光十九年腊月初七,抚远将军战死,康城城破,抚远郡被夺的消息被八百里加急传回帝都,朝野震动。奉光帝与赵朔将军连夜下令调君西驻,加强防守。 腊月二十,任婉才接到顾云涯千里手书。彼时任婉正粗略翻看着赵临雍前日送来的账本,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偌大家业在他手上竟几乎提了三成,饶是见惯世事如任婉,也不由咋舌。 正欣喜间,令仪取了急信来报,一支玄色圆筒,任婉轻轻接过,温润而清香,当是顾云涯无疑。打开圆筒的一瞬,令仪清晰地看见有水汽氤氲凝结在任婉的眼角。 顺着任婉的目光看过去,指间莹润的是一枝红梅,正是当年让任婉在抚远将军府停留数月的清明晚粉。路途迢迢,连日奔波,花朵却尚未枯萎,想是精心处理过。 花朵之间别着一纸信笺,任婉细细摊开来,不同于上次的潦草写就,这次想是斟酌许久,细细写来,字迹工整,笔力峥嵘。 “云潺潺,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何时共泛春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任婉念过,将信笺收敛好,吩咐令仪去传黎音上菜,这才细细将梅花插好。 犹自观赏着,就见令仪去而复返,虽比之前遇事沉稳不少,但眉目间仍可见其焦灼难耐。任婉不由心下一惊,果不其然,令仪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压低了声音禀报:“姑娘,将军府的人把咱们漕运的人马全给扣下了。” 任婉呆了一刹,双眼眯得狭长,眸子里凝出一股淡淡的精光,冷冽而狠厉。 “赵临雍呢?”似是想起来什么,任婉敛了神色问道。 令仪轻轻凑上来耳语一声:“赵公子与碧娆,此刻怕是在赵朔手中。” 印证了心中所想,任婉反倒并不觉得慌乱,返回梳妆台前插了支碧玉簪子,又点染了一番唇色,这才吩咐令仪:“备车。” 令仪忙劝道:“姑娘,咱们现在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么贸然去要人,无异于去赴鸿门宴啊,姑娘三思。” 任婉笑道:“赵朔若是想要我们知道,自然一早自己就会放出口风来,何须我们自己去探。若是赵朔诚心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不愿让其他人知道罢了。既然如此,别说是鸿门宴了,就算是要请我看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怕是也非去不可。” 令仪还欲再劝,见任婉已不管她出门去了,知是无法阻拦,只好赶紧着人备马车。 夜色之下,将军府门前高大的石狮少了一分白日的威严,反倒多几分诡异。任婉一身白衣,轻轻立于台阶下。门口的侍卫既无人阻拦,亦无人相邀。短暂停留了几分钟之后,任婉咬咬牙,拾级而上往将军府内走去。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待她刚步入院中几步,身后沉重的铁门轰然关上,带起一阵凉透的风。 任婉顿下脚步,喝道:“堂堂护国将军府,竟不知来者是客么?这般待客之道,怕是不合理法吧。” 一旁假山之后有人闻声而出,正是侍卫长史杰。师姐双手抱拳,算是简单行了个礼,歉然道:“任姑娘芳名远播,将军府内亦没有人愿意得罪姑娘,只可惜,将军下了令,若姑娘能过得了将军府的千变阵,才算得了客。” 任婉冷冷一笑:“千变阵?这久已失传的阵法,没想到将军府竟然还有。只是以这上古杀阵来待客,莫不是过了吧。” 然而任婉话音刚落,就听史杰一声道歉:“得罪了,任姑娘请吧。” 剑光忽起,任婉也来不及客气,急退至台阶下,这才得空,右手凌空一抽,一柄长长的软剑竟已稳稳握在手中。史杰不由叹道:“任姑娘还真是心细,以软剑做腰带,还真是难以察觉。” 只可惜此时任婉已经没有精力与他废话,因为史杰一挥手示意,阵法已动。阵法失传已久,鬼魅不堪,任婉一不留神就被人夺了先机,被人绕至身后截断了退路。任婉定神一看,这才看出,看似杂乱的阵法早已化作一个太极阵,将她团团围住,若不破阵,饶是她轻功了得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59 ,也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但上古杀阵的威名又岂止一个八卦阵可以媲美,阵法每变换一次,每个人的位置皆毫无规律地变化,府兵装束本也一致,任婉定睛看了几次也一丝破绽都未看出。 正有些微恼怒,却见阵法猛地一变,当即有一人突出阵来,长剑一刺,与任婉在中心对战起来。任婉失了先机,一开始猝不及防,一开始便被伤了左臂,渐渐有力颓之势。 然二十招出外,任婉便已看出对手破绽,虽出手稳准狠,但苦于招法路数过于老套不知变通,任婉一眼看过去,瞄准时机,一剑刺出,竟是毫不按照章法地从对手右胁下穿过再击左边心房。对手猝不及防,本闪避不及,谁知阵法突然一变,刚刚还与她战得酣畅淋漓的对手倏忽就隐在人流之中,根本辨识不出来。 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立时又有另外一个府兵跳出来与她激战半晌,然而并未见血就已回撤,换了人来继续,如是几番,任婉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后土阵是上古杀阵,威力太大,史杰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此阵取她性命,反倒是要以车轮战的方式将她困死阵中。 思及此处,不由脊背一阵寒凉。然而即使看破了布阵者的意图,任婉也只能苦笑一声继续激战,毕竟,这上古奇阵困着,她根本无法逃出。毕竟是女子,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任婉明显体力不支,出招远远慢于对手,一个不妨,右腕直接被人砍伤,长剑脱手而去。见任婉失了兵器,一时各方夹击而至,任婉顷刻间便全身挂彩,颓势尽显。 史杰笑了笑,看着被数把大刀架住的任婉,道:“任姑娘武功不错,也胆大心细,但到底没破得了这阵,依将军的意思,也就不算是客了。而在将军府大动干戈又非将军的客人,恕史杰擅自做主,只能当做刺客处理了。”说罢一摆手,立时有人将任婉双手反剪,用铁链锁住。任婉不及反抗,便被人套了头套,推攘着不知往何处去。? ☆、第四十四章 ?  第四十四章噬心抉择 任婉摸索了一下,加之来时往下的地势,估计是将军府内私牢,也就不再想办法逃走,毕竟赵临雍还在这里。但让任婉不明白的是,赵朔唱的这一出戏到底是何用意,更不明白为何赵朔会突然无缘无故地扣下她的人。 想了半天也无头绪,任婉干脆放弃。细细摸索着找了个靠墙的地方靠着,静默呆着。黑夜静寂无声,只清晰听到因为铁链锁着手上伤口无法愈合,血滴滴滴下的声音。久之越感疲倦,任婉运功封闭五识,静静睡去。 第二日是被门打开的声音惊醒的,想是夜间睡去之后意识全无,无法再聚力封闭五识,是以一早竟能醒来。没有一句招呼,任婉被粗鲁地推攘着往外出门去。 等到被强行押坐在椅上,被取下头套,任婉有些不适应,微微眯了下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一袭青衣落落,不疾不徐地品着茶,不是赵熙城又是谁? 任婉坐正了身子,看了看眼前的茶杯,笑了笑:“先生莫不是想这样请我喝茶?” 赵熙城放下茶杯,叹道:“不愧是任姑娘,身陷危难而不疾不徐,难怪这几年任家不下反上,饶是令尊当年也并无这等实力啊,任姑娘一介女流,倒还真是让我等男儿皆刮目相看。” “先生这话说得倒是无礼了,任婉不才,但也不认同先生的看法,这世间并无何事是男子能做而女子偏不能做的。若是一早就这样认了,也便不会有与先生四年前的合作了。”任婉不急不缓地说着,目光却盯着赵熙城,力求不错过每一丝变化。 似乎想起什么,赵熙城爽朗一笑,“四年前,与任姑娘的合作果然是畅快,熙城至今颇为怀念,只是这一次,不知任姑娘可有想过,为何将军要这样对姑娘?” 任婉冷笑:“将军如何行事是他的自由,我自然不知,先生既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赵熙城突然敛了笑意,冷冷道:“任姑娘莫不是拿将军当猴耍。这四年,任家不断做大,别说郢城,怕是西边的两大富商都要被你逼上绝路,但你告诉我,你一个姑娘家,拿这些巨资来干嘛?” 任婉迎上赵熙城的目光,同样冷冷应道:“先生,当年我们有约,我要做什么,这是我的自由。而我没入星云馆终身不能赎身的文书也是将军亲自签下的,如今,先生问我,我在做什么?我倒是想知道,将军和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么?那任姑娘不妨解释一下,为何当你夺下任家之后,顾云涯就突然异军崛起,但不说前几年,就说去年下半年至今,康城一役就打了近半年,康城补给充足,此战又是张守应战,只有可能是硬战一场,但为何凭一个已经众叛亲离的顾云涯,这场战居然打赢了?” “而恰巧,在这个时候,已经巨富的任家居然在做着不怕丢脑袋的私盐生意。任姑娘不妨好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回事。”赵熙城依旧风度翩翩,但语气里是不容欺凌的自信。 任婉坐直了身子,摇头道:“若因我跟顾云涯曾经的一纸婚约,先生就非要将这事扣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 “任姑娘倒是很硬气,只可惜将军府都是些糙老爷们,并不懂怜香惜玉。”赵熙城笑笑,击掌声落,即有两名府兵进门,任婉顺从地听他们摆布,只在出门时听赵熙城吩咐到“你们去官府取一纸文书去好好搜搜星云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遗漏”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脚下一缓,然而这样微小的动作并没有逃过赵熙城的注意。感受到赵熙城的目光,任婉佯装踩滑摔倒,却在倒地之前就被府兵架着走远。 再度重获光明时,任婉也不由为自己的现状堪忧。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刑具,但到底要用在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心里还是寒碜了一下。狱卒为她锁上重重的镣铐之时,她也不由心凉了一番,不知今次还有没有机会再活着出将军府。 三天下来,种种刑罚一一施具,任婉整个身子已经瘫软如泥,这可惜并未吐露一句。而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赵朔也并未查封星云馆,虽派人搜查但也无果,星云馆还是每日照常接客,唯一担心的,也就只有贴身伺候任婉的令仪与黎音罢了。 任婉近几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老是恍惚,连剧痛的刑罚也无法令她清醒。这日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赵熙城的声音,倒是蓦然清醒了过来。赵熙城永远不染尘埃的样子,倒是让人生了错觉,仿佛他并不是一个幕僚,甚至连赵朔也不过他的一个傀儡。 赵熙城在她面前停下,任婉无力地挣了睁眼,却依旧只挤得出一条缝隙。一旁狱卒不耐,又在老虎凳下塞了两块石头,任婉一时不忍,差点叫出声来,碍于赵熙城在跟前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0 ,生生忍住,咬得嘴唇都流出血来。 赵熙城笑笑,“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想明白没有,我告诉你无妨,搜查什么也没有搜到,你手下应该还有机灵的人,但却似乎发现你和赵临雍关系非比寻常。不过,我却更愿意相信,这是掩耳盗铃,不知任姑娘以为如何?” 任婉深吸一口气,忍住剧痛,冷笑一声:“先生以为怎样便怎样吧,反正我如今已是阶下囚,又能说什么?” 赵熙城目光一凛,自狱卒手中取过一根小指粗的银针,走近任婉,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我不喜欢诬陷别人,想来将军也不喜欢,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任婉仍是摇头,赵熙城不耐,一把抓过任婉的左手,狠狠自每个手指皮肉之间刺了下去,手起手落,银针带起血珠串串,在灯辉掩映下,晕出银芒。只是待赵熙城将针交回狱卒手中时,任婉的左手,已然无力垂下。 十指连心,痛极的任婉反倒清醒了些,艰难却又坚定地问:“不知先生到底想要我承认什么,至于下如此重手?” 赵熙城答非所问:“看来,任姑娘是不打算把握机会了。那么留着任姑娘的右手,就是请任姑娘做这最后一次抉择。” 话音甫落,就有一个人被死尸一样拖了进来,任婉无力转头去看,却也清楚必是赵临雍无疑。另一边却是一个男子被绑着推攘了进来,甫一进来就被一顿狠揍,便趴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却再不出声了。 赵熙城示意下,立时有人解了任婉全身的锁链镣铐,任婉强撑着回头,这才看清后来者。想是看清了任婉,地上的人也一惊,似是欣喜又是绝望。 赵熙城冷冷的声音传来:“任姑娘,留你这只手,就是要你亲手杀一个人,然后另一个人你带走,你的其他人将军也如数归还。” 任婉侧头看向赵熙城,目光冷冽如剑,惊得赵熙城心里一寒,却还是问道:“一个是顾云涯的亲弟弟,一个是如今的相好,我倒是想知道,任姑娘到底会如何抉择。不过还是奉劝任姑娘一句,眼下这阵势,你若不按我说的做,别说是你们三个,就是任家所有也要灰飞烟灭。将军愿意唱这一出,是因为将军愿意陪你玩,等到将军没了这个性子,任姑娘你还有什么筹码呢?” 狱卒递过来一柄长剑,任婉恍惚才认出原来那就是自己带过来的长剑。任婉将头埋得极低,用余光扫视一周,众多高手环绕,除非擒住赵熙城,否则绝无出逃可能。然而赵熙城刚刚废她左手的那两下子,也让她知悉以她现在的状况绝无可能生擒赵熙城,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比她伤得更重的赵临雍离开。 而见识过赵熙城的心狠手辣之后,任婉也不敢再冒险。眼看赵熙城已无耐心,任婉拖着长剑向两人走去,左手伤势可怖,鲜血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来,右手却也无力,掌心在微微发汗,不可抑制地轻微抖动,任婉屏了屏心神,握住剑往顾云风走去。 看清任婉的来势之后,顾云风嘴里叫着“嫂嫂”,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动着,直到被府兵挡住去路。 任婉已到跟前,却顿住了脚步,问道:“云风,我只问你一句?当年,大夫人之死到底与你们母子有无关系?” 顾云风忙摇头,任婉见他至此仍不承认,心下一横,知再无可避,屏气一刺,立时鲜血汨汨而出。一眼看过去,顾云风双眼未阖,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与怨毒,正是死不瞑目。 任婉扔掉手中沾满鲜血的剑,回转身来,目光凌厉,冷冷道:“先生如今可是满意了?” 赵熙城笑道:“怎能说我满意不满意,倒是任姑娘似乎心有不满啊。” 任婉冷冷一笑:“是吗?先生倒是好眼力,我任婉平生最恨被人逼迫,自然很是不满。还请先生兑现诺言,送我与临雍回星云馆。” 赵熙城俯身作揖,“这是自然。”末了,又补了一句,“其实,将军原意是,若任姑娘的剑对准的是赵临雍,今日任何人都出不了将军府的府门。”? ☆、第四十五章 ?  第四十五章罅隙初生 任婉在被送回星云馆的路上就已力竭晕厥过去。而令仪想是被任婉的满身伤痕给吓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让芸夫人秘密遣人去请大夫。因着碧娆也受了些伤,此事又不宜声张,令仪便派了黎音去伺候赵临雍,自己则寸步不离守着任婉。 大夫来时,只简单清洗了一下任婉手上的伤口,微微看了下,便摇了摇头。急得令仪立时跪下,大夫却依旧只是摇摇头,又细细把了脉,然后说道:“这位姑娘身上的伤多是皮外伤,看起来吓人却无大碍,只需用些上好的金创药就可,再加上开几剂药内服,半月余也就可以好了。” “只是姑娘想是平素操劳过多,体内郁结,身子应是不如以前好了,想来姑娘自己也有所察觉,私下有进补药,却不知大补伤身,她的身子要好起来,只有少操劳多休息。” 大夫边开方子边叹息,令仪最后泣不成声,连连道:“多谢大夫,但我家姑娘这手……” 大夫无奈一摆手,“老夫无能为力,筋脉俱损,连一块好皮肉也无,也不知下手之人如何这般狠毒。只怕是玉石老人肯重新出山也回天乏术了,姑娘不如好好为她上上药,日后能不能不留疤也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若说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令仪整个人都似被掏空了,恍恍惚惚。之后连续请了几位大夫,依旧是同样的说辞,令仪这才无力地瘫坐在地,然而失神不过盏茶功夫,令仪恍若突然惊醒,翻箱倒柜找出以前最好的金创药,仔细为任婉上药。 约莫躺了两天,任婉才缓缓醒转。一睁眼看到令仪红红的眼眶,正要出声,却见令仪忙别过头去。只好笑了笑,自己强撑着坐起身来,奈何左手已废,右腕剑伤亦恢复得慢,一时无力,又要跌倒下去,好在令仪眼疾手快扶住,这才稳稳坐了起来。 见任婉这般模样,令仪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任婉无力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令仪的肩膀,宽慰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不过就是受点伤而已,不至于这样。想来也守了很长时间吧,快去歇息歇息,让芸夫人重新派个人过来吧。” 令仪擦了擦眼泪,摇摇头:“姑娘没有醒来,我和芸夫人估计此事应该不可声张,所以这别院里该遣退的人都全部赶走了。姑娘也不必心疼我,此时若是赶我去休息,我肯定也是睡不着的。” 任婉定神仔细看了看令仪,约莫是十□□岁的年纪,不施脂粉亦是丽质天成,如今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好看,不由心神一阵恍惚。怔忪一会儿才问道:“临雍呢?怎么样了?” 令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1 仪低首答道:“因前些日子赵公子为了方便搬到外边住了,此番碧娆也受了不轻的伤,无人照应,令仪便自作主张将赵公子安置回别院了,让黎音贴身伺候着。姑娘醒来前,黎音刚来回禀过,赵公子日前已经醒过,此时又睡过去了,但都是些皮外伤,虽然看起来厉害些,但并无大碍。” “既无大碍就好。令仪,咱们漕运上的人怎么样了?”任婉问道。 “姑娘放心,人将军府已经私下全部送回来了,并没有为难他们,昨日已经复工了。”嗫嚅半天,令仪压低了声音问:“姑娘,令仪斗胆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朔怎会突然翻脸动我们的人,还把姑娘和赵公子伤成这样?” 任婉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令仪,我从未想过瞒你,只是这一次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自己还没有理清头绪,容我好好想想。”脑子里一片混沌,片段支离破碎,无法构接成片,一时觉得头痛难忍。 令仪忙宽慰道:“既是如此,反正现下也无事,姑娘好好休养就是。这些事情,过些时日再好好梳理就是。” 任婉强自镇定了心神,问道:“想是你机灵,赵熙城带人来查也无功而返,那些东西你藏哪儿了?” 听闻此话令仪突地跪下:“姑娘平素对令仪不设防,此番姑娘一去不返,令仪心下不安,只觉怕是要出大事,那些信件虽不多,但随便一封都是诛九族的死罪,但知姑娘肯定不舍毁掉,所以自作主张,以锡纸包了沉在鉴湖底下了。” 任婉颔首:“果是你机灵,既如此,暂时也不必取出来了。你找人煮碗粥吧,饭总还是要吃的。” 令仪一拍脑袋,自责道:“该死,姑娘醒来令仪太激动了,都忘了姑娘多日没有进食了,令仪这就去准备。” 这头刚把令仪支开,任婉便忍不住心中抑郁,伏在膝盖上无声啜泣。待得令仪回来也不及掩饰,令仪不知为何,也无从安慰,只好坐在床边静静守着。 任婉将双手抬至眼前,左手无力地耷拉着,右手上虽缠了厚厚的绷带,但鲜血还是浸染,显出一片狰狞的红,似极了那日将军府刑房地上成片成片的红。似是感觉到莫大的绝望,任婉一言不发,呆呆坐着,泪渐渐停了,只木呆呆地坐着。 令仪却心下一紧,这模样她是看过的,夫人投湖那一日,任婉也并未像其他孩子失去娘亲那般嚎啕大哭,反倒是像被掏空了的木头人那样,木呆呆地坐在湖边,一滴眼泪都没有,怎么劝都不肯离开一步。心知必是遇上了大事,令仪也不敢出言劝慰,只能也只好静静守着。 约莫过了半晌,才听任婉吩咐:“令仪,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人,是怕万一以后我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云涯,你要替我告诉他。但在之前,不允许你对任何人提起,你记住,是任何人。” 令仪虽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任婉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杀了云风。”后半句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在赵临雍与云风只能保一个的情况下,我竟然选了赵临雍,而且,我亲手杀了云风。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流那么多的血。” 这话里,令仪明白地听出一种绝望,却无法劝解,只能尽力宽慰:“姑娘这么做必是有自己的苦衷,若有朝一日公子得知,也必不会怪姑娘的,姑娘万要宽心才好。” 任婉缓缓回过神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木愣愣地坐着。许久,令仪伺候任婉躺下,为她盖好被褥,准备出去,刚走到门口,远远地见碧娆过来,便顿住脚步等着她。 碧娆的伤想是无虞,问道:“刚刚听厨房的人在说姑娘这边刚上了些粥,想是姑娘醒了,特来见见姑娘。” 令仪阻拦道:“有急事吗?姑娘已经睡下了,如果没有还是等姑娘身子好些再过来吧。” 却听任婉声音传来,“令仪,无妨,让她进来吧。” 碧娆作揖行礼,问道:“姑娘的伤可无虞了?” 令仪扶任婉起身,任婉笑笑:“还好,多谢挂念。” 碧娆这才正色道:“姑娘想必猜到碧娆此番前来的用意了,碧娆不用隐瞒什么,姑娘想知道的,碧娆必悉数告知。” 任婉冷冷一笑,“这会儿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之前呢?如果不是今次出事,你们还要捅出多大的娄子来才肯罢休?” 碧娆扑通一声跪下,忙道:“姑娘息怒,可碧娆并不觉得此事有错。” 听闻此话,愤怒的却是令仪:“你不觉得此事有错?碧娆,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为了你和赵临雍两条命,姑娘付出了什么你知道吗?姑娘这只手,你赔得起吗?” 听闻此话,碧娆忙仔细盯着任婉,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任婉淡淡一笑,“此前的事到底是你们谁的错,我也并不想知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便是。” 碧娆忙答道:“姑娘请问便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任婉问道。 碧娆恭敬答道:“半年前,康城之战开始后半个月。” 任婉细细回想,继续问道:“这笔银子账上没有,去哪儿了?” 碧娆道:“赵公子将这笔银子投到中土去了,购置大炮。” 任婉双眼微闭,扫视碧娆,似看不出有撒谎的嫌疑,接问道:“赵临雍有办法搞到这东西?” 碧娆答道:“姑娘不是不知赵家在中土的势力,更知赵公子的手腕,应该相信他才对。更何况赵公子说的没错,公子的速度,的确是太慢了,若有几门炮弹,想必不是如今这般。” “是吗?跟了他这才大半年,似是对他很信服啊。”任婉冷冷笑道,“既是如此,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便回去照顾赵公子吧。叫黎音给回来吧,没了她我可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还有,等赵临雍醒来,你告诉他,我已让令仪把东西取回来了,接下来,他还是安心养伤,不必再操劳了。”碧娆点头称是,退出门去。 任婉似是疲累不堪,令仪扶她躺下,边劝慰道:“姑娘不必上心,碧娆那些话想是无心之失。” 任婉笑笑:“无妨。她本就不是我的人,我何必看她那么重。我留她到现在,是因为相信她的名门气节,或者说是相信云涯的眼光罢。只可惜她一次次让我失望,看在顾云涯的面上,我不会对她动手,但这人,不得不防。令仪,你平素多留意些。”令仪领命,退出门去取近日账本,任婉恍恍惚惚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四十六章 ?  关中万里 院里的海棠花树开得繁茂,清香阵阵,见任婉日日空对账本,令仪不免心疼,又想起之前大夫特意交代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劝道:“姑娘,几年院里海棠开得格外早些,是祥瑞之兆呢,姑娘要不要去赏赏花?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2 ” 任婉去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只回道:“不了,我做这些事没有临雍的速度,只好用些时间来补了。” 令仪不忍,再劝道:“姑娘,恕令仪多嘴,之前赵公子虽只打理任家不到一年的时间,但的确把上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姑娘何必要自己亲自操劳,放心静养一下岂不更好?” “令仪,你又何苦这般劝我,你不是不知我心中症结何处。云涯攻下康城之后,又久久没了动作,平白消磨士气。而临雍越是将任家打理得好,我这心里,总觉得越发不放心。可我直觉却是我该信任他,此番下来,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任婉微微抬眼,见令仪担忧的眼神,不觉心疼,只好软下来,道:“好了,别板着个脸,去收拾张藤椅吧。”令仪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一时高兴极了,忙不迭跑去收拾。 三月初的阳光算不上刺眼,但令仪还是特地将藤椅放置在花树下,任婉一袭白衣躺在花树下,右手拿着账本静静看着。但不一会儿,便被阳光晃着,觉得有些眩晕,干脆唤令仪取了毯子盖着沉沉小憩一会儿。 也不知躺了多久,缓缓醒转,见日头已偏西,不由暗叹一声,这身子果真还是大不如前了,小憩一会儿竟能睡这么久。见令仪不在旁边守着,也不由疑惑,伸手欲取毛毯下来,却突然意识到左手竟已连一张薄毯都拿不动了。缓缓举起左手,迎着余晖看去,多亏师父真传,原来可怖的伤口如今也在慢慢消减,不再如之前那般明显,但到底要彻底消除,却是没有办法了。 恍惚一会儿,任婉换了只手抱起毯子按原路回屋。却不想,刚转过海棠花树丛,就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来,避无可避。任婉微觉不自然,稍稍用毯子将左手掩住,这才往前走去。 赵临雍低头颔首算是见礼:“劳任姑娘收留在下如此时日,临雍感激不尽,只是,临雍今日,正要去向任姑娘道别。虽中土遥远,但毕竟才是故土,临雍此番,也算叶落归根,将要回到关中去了。” 任婉低首,微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既是如此,祝赵公子一路顺风。”说罢福了一福算是回了礼,又将左手往毯子里藏了藏,这才绕过赵临雍回屋。 赵临雍静立良久,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往星云馆外走去,来也两袖空空,去也空空。 约莫过了十来日,这日任婉正仔细查着刚刚孙宇送过来的账本,正忙碌间,栀子的清香莹润满室。任婉轻轻望向门口,那株栀子依然静立在那儿,花瓣繁复,温润馨香,不由失神。 怔忪半晌,任婉起身至窗前,遥望了无数次的鉴湖,依旧风起波澜,微微莹润。往远方看去,正是中土的方向。 案上是黎音细细做好的白玉兰花饰,任婉拿起一朵白玉兰,花瓣之下有纱巾,轻轻缠绕几圈,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兰开在手背之上,可怖的疤痕消失不见。任婉笑笑,下楼往别院去。 熟悉的门推开,里边却再没了熟悉的人。任婉仔细点灯,剪了剪灯花,这才细细看了看房中,屋内整洁,想是令仪派人来打扫过的。 但屋内赵临雍的东西却并没有搬走,有些奇怪。仔细回想一番,这才想起,那日赵临雍应该本只是过来道个别,准备回来再收拾的吧。只是不想她那般绝情,一句挽留也无,这才了无牵挂径直走了罢。 任婉走至案前,案头上还堆着他平素最爱读的书,一本一本看过去,都是与商有关的,自己平素也读多了,自是没有兴趣。目光一扫,却发现最下边有一本薄薄的册子,任婉将册子轻轻抽出,随意翻了几页,却忍住了才没有倒吸一口冷气。 册子不厚,前几页细细记载着嘉州的地理风土,后几页却是密密麻麻的上古奇阵布阵及破阵法,却并非平素江湖中的困阵和杀阵,反倒是行军之阵,字字珠玑,如琢如磨。 任婉心下一惊,将册子好好收在袖间,又在屋内环视一周,确保没有其他东西之后,这才出门找令仪,急急吩咐道:“令仪,我要出一趟院门,这些日子,你与黎音谨慎盯着些。”又补道,“格外留意些芸夫人。” 令仪还要细问,却见任婉已经急急出门去了。任婉疾驰在夜里,向着中土方向打马而去。约莫十来日,这才抵达关中。 任婉在赵府门口投了拜帖,许久才见小厮出来会话:“这位姑娘,二公子请您这边相见。” 任婉也不多想,径直跟了上去。却不想走至中途,换了丫鬟领着直接拐进了内院。任婉留心看了一眼,赵家果然是巨富之家,院内物件皆价值连城,且雍容大气。 丫鬟停在门口,示意任婉赵临雍在里边,就径直退下了。任婉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见花饰还在,这才推门而入。 却不想,一眼看到赵临雍正在作画,画的却是贵妃榻上斜倚着的一名女子。女子杏眼含春,看向赵临雍的眼神里满是柔情,见任婉进来,却是含了挑衅之意。 赵临雍并不抬眼看任婉,只道:“坐吧。还有一点就快画完,稍待。” 任婉却径直走到案前,一把抓起宣纸扔到一旁,又转头对那女子道:“出去。”语气冷冷,竟俨然是主人样。 女子哪里肯,媚眼看着赵临雍。赵临雍抬头看一眼任婉,道:“出去吧。” 待得女子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任婉这才戏谑道:“怎么?不过大半月不见,赵公子变得这般颓丧?” 赵临雍却不以为意:“任姑娘好威风,竟然一路从嘉州威风到关中来了。” 静静看向赵临雍,眼神里一丝凄迷若隐若现:“如今,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可惜只是一瞬,快到赵临雍以为自己有了错觉,因为下一瞬见到的任婉还是那个淡然拒人千里之外的任婉。 赵临雍笑笑:“哪敢,这不听到下人回禀也是立刻请了任姑娘进来么?。” 任婉本欲接话,却正好看见窗边的花瓶里随意斜插了几枝重瓣栀子,径直走到窗边,伸手拂过栀子,淡淡幽香,与他送她的那株栀子,香味无异,只得自嘲般笑笑:“你不愿见我也就算了,如今既然来了,又何必连好好说说话都不能?” 赵临雍冷笑一声,“是啊,任大小姐,何必呢?从一开始到如今,你都是这样,初见你便可以为了金银随意取人性命,到了现在还是,我处处为你与顾云涯考虑,即使受了重刑都未吐露你与顾云涯如今的半分关系。而你呢,除了不信任还是不信任。任大小姐,你告诉我,如今你唱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听完这番话,任婉眸子里的光转为黯淡,只可惜赵临雍背对着她,并不能看清任婉的神情。任婉压低了声音道:“也罢。如今既没有人情可言,那我们谈谈结盟。想来赵公子没有忘记吕相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3 的故事,不知今日还有无兴趣?” 赵临雍回头,迎上任婉注视的目光,冷冷一笑:“多谢任姑娘抬爱,只可惜,吕相之尊的确可贵,但也不值得用尊严去换。” 说罢就要唤人送客,自己也转身就要离开,任婉呆呆愣在那里,待赵临雍经过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抓赵临雍,却只抓住了他的手臂,赵临雍目光一扫,冷冷拂袖,将任婉的手甩开,许是力道太大,不偏不倚,白玉兰缓缓滑落,可怖的伤痕暴露于日光之下,硌得人心里一阵发寒。 任婉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反倒是先于赵临雍一步夺门而出了。赵临雍的脑袋嗡一声炸开,也不及细问,夺门而出。 赵临雍纵马疾驰,饶是如此,也赶了大半日才追上任婉。已然入夜,任婉想是体力不支,在一处溪流畔勒马停下。见赵临雍追过来,也并没有太大反应,木然站在岸边,左手微微举起,迎着微弱的月光看去,疤痕虽不如刚愈合时那般可怖,但到底还是突起无数,条条疤痕皆丑陋不堪,难以入目。 赵临雍勒马,就那样静静站在任婉身后,她看了手多久,他便看了她多久。许久,赵临雍终于下定决心,上前与任婉并肩而立。任婉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将左手细细收起,再不言语。 赵临雍问道:“这是何时的事?” 任婉淡淡道:“有些时日了。” 赵临雍问:“是上次的事?” 任婉只轻轻摇头,赵临雍轻声道:“你虽不肯承认,但我能猜到。你一句都未提起过,想来是在怪我太过鲁莽?可我,顾公子行事的确太慢,虽我不知他到底心中作何打算,但我却知道他这样做无异于白白消磨士气。而且,帝都波谲云诡,你多留在帝都一日便危险一日,所以自作主张私下做了那事。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以为在帮你,最终却害你成了这般。”一字一句说道,到最后,眼里竟然噙了丝泪意。 任婉扭头看向他,眼神里空荡荡,又似木然,缓缓说道:“临雍,之前的事,又何必再提?你行事鲁莽陷任家于不义害我于危难,这些都没什么,毕竟我也从未真正相信你,从来不过利用罢了。此番来找你,也是希望你跟我回去,为了下一次的利用而已。” 赵临雍苦笑道:“从我想起我将那东西遗忘在星云馆的时候便知有这一天,但我却不愿再回去取。如今既已这般,那又何须谈什么利用不利用。我们都见识过赵朔的阵法,战场上只怕他会更了得,而恰巧我精通这些,算不上谁帮谁,也算不上利用不利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要顾云涯胜,我要权势罢了。” “想来你知道我要你去做什么,临雍,我生性多疑,这次权当做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了。你带着碧娆去康城吧,那里也许更需要你。可是临雍,这一次不是我在身边了,如果你再给人不信任感,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人非要杀了你以全万一。”任婉低声道,字字含血,却又隐隐含着一丝威胁。 赵临雍静静注视着掩盖在重重纱巾下的手,低声却又坚定地说道:“我知道。你既已选择再次相信我,我便不该再鲁莽。又或者权当是为了你不远万里前来关中,或者为了这只手,我也知道我该怎么做。” 风起,一阵凄迷。? ☆、第四十七章 ?  第四十七章海棠入画 待两人回到郢城,已然是四月中旬,帝都明面上仍旧风平浪静,西边也一如既往的安稳,似乎纵战火燎原,帝都也可高枕无忧。 因着第二日就要动身前往康城,这日晚间,赵临雍便去找任婉辞行。谁想出得房门几步,就远远见到任婉在院中藤椅上就眠过去了。赵临雍怕她受凉,正欲唤醒任婉,却被一旁的黎音轻声阻止,“赵公子让姑娘好生歇会儿吧,姑娘回来这几日一直不眠不休的,今晚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赏会儿花,谁想太累竟然睡过去了。” 赵临雍淡淡叹息一声,自顾自回屋了。回到房内,又看了会儿书,正欲关窗休息,却见任婉仍旧眠着。这才仔细看了院中,原来这西府海棠正到开得正盛的时节,难怪任婉好不容易得了空也要赶来赏赏这花。 院中西府海棠花姿潇洒,花开似锦,又与其他海棠不同,既香且艳,如今正是花期,花色有如晓天明霞。赵临雍细细一看,也是看得痴了,当下兴致来了,就研磨作起画来。 赵临雍手起手落,不过须臾,繁茂而有神的西府海棠便跃然纸上,赵临雍微微一笑,目光扫到中天明月,最终又缓缓落到花树下的佳人身上。 任婉想是着实倦极了,眠得正酣,偶有花瓣落下打在身上亦不知。赵临雍轻轻勾勒几笔,画卷上的任婉便已活灵活现。然而赵临雍仍是不满意,执了笔仔细思量一番,这又才细细添了几笔,白玉兰簪子与滴珠耳铛栩栩如生。脸颊处的几点落红更是平添几分温婉。 赵临雍提笔,仔细在画卷上题了“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这才满意放下笔,并不落款。待到墨迹干后,赵临雍将画仔细收起来后,这才注意到,院外已然没有了任婉的身影。饶是第二日临行,也只有令仪前来送行。 *** 因了抚远将军战败,康城城破,顾家军破城之后就直接驻扎在平素康城的巡防营中,而顾云涯与几位将军自然住到了原来的抚远将军府。 康城渐渐回暖,颇有了些草长莺飞的意味。这日,顾云涯正在书房内看邺城驻防图,正全神贯注,突然被一股大力拍到肩膀,顾云涯借巧力往后一滑,迅速站稳双手即抓住来人双手使劲往后一扭,立时就听到邢关“啊”的一声大叫。顾云涯朗声一笑,手上力道一松,就见邢关不停地甩臂,不住□□。 顾云涯不由笑出声,“叫你没规矩,向来爱开玩笑。” 邢关边喘气边道:“不过就是想吓吓你,谁知道你出手这般狠,诶哟,痛死我了。”不过片刻,又正色道,“公子,任姑娘那边新运了一批兵器与粮草过来,钟函在后边接应着,想来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顾云涯颔首:“嗯,我知道了,之前有探子来回禀过了。” 邢关屏气低声道:“只不知任姑娘此番蓦然让一个外人进军营是何原因?此举怕是不妥啊。” 顾云涯也敛了神色,走至窗前,道:“邢关,你们跟在我身边,自然知道我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才将速度压得这么慢,但初雪远在帝都,并不知这边生灵涂炭,只知我们这样耗费士气,也平白浪费了粮草,是以想要派人过来帮我也是自然的。” “原来如此,难怪。”邢关怔忪一会儿,压低了头说道:“公子,你我当日同窗,我虽然五大三粗,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4 但还明白你一些。可站在一个将军的角度来说,不得不说,公子这样打一战休养半年实在是不明智,趁胜追击其实更好。可公子心善,我自知劝不过。” “但公子不妨替任姑娘考虑考虑,任姑娘一个人身在帝都,为前线呕心沥血,辛苦劳累不说,还要日夜为前线担心,实在是不该。而且,战火愈烧愈烈,任姑娘在帝都多待一日怕是危险就多一分。” 顾云涯低声:“这些我都知道。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邢关心下一急,道:“公子,任姑娘此举不同寻常,怕是帝都内也并不如我们预料之中那般平静吧。” 顾云涯闭目,正欲回答,却听士兵来报:“粮草兵器已到,请公子与邢将军验收。” 邢关自去查验兵器与粮草,顾云涯转去前厅会见赵临雍。赵临雍宽大的玄色袍子,经西边风沙打磨些许时日竟也不显风霜,见顾云涯过来,躬身行礼:“想必这位是统帅吧。临雍远道而来,不懂军中规矩,万望统帅日后能多担待。” 顾云涯伸手去扶,笑道:“赵公子客气了,既是初雪请来的人,也就是我整个顾家军的客人。”又补了一句,“我虽自封大统帅,但自知并无将才,军中部下平素也只换我一声公子,赵公子亦不必客气了。” 赵临雍一愣,转瞬笑道:“既是如此,临雍也入乡随俗了,万望公子也不要再如此生分了。” 顾云涯敛了笑意,道:“初雪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函里,只有一句话:赵临雍,精阵法,志吕相。” 赵临雍低低颔首,应道:“是,这是在下与任姑娘的约定,也是任姑娘给在下的承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顾云涯沉吟一会儿,朗声大笑:“既是初雪推荐的人,想必是不用怀疑的了,自然是有惊世之才。”下一句却是对着厅内所有将士吩咐的:“自今日起,赵临雍赵公子即为我顾家军军师。” 赵临雍微一躬身,算是见礼:“多谢公子信任。” 正巧厅外传来邢关的声音:“赵公子这么快就到了?都说任姑娘识人眼力尚佳,却不料值得公子一见之下就已封赵公子为军师了,这真是让邢某大开眼界啊。” 赵临雍正欲回话,却听顾云涯介绍道:“这位是我麾下邢关邢将军。”赵临雍这才行礼:“原来是邢将军,将军与张守一战,可是让将军一战成名了。” 邢关也回礼道:“军师客气了。” 顾云涯笑道:“既你已经过来了,就带赵公子去见见钟将军和张将军吧。赵公子远道而来,见过之后安排赵公子的住所,便不必再过来了。”赵临雍和邢关行礼告退,相互陪笑着退出门去。 顾云涯这才将注意力落在一直侍立一侧的碧娆身上,天水碧的衫子,明眸动人。见他目光扫过来,福下身去:“见过公子。一别数年,可别来无恙?” 顾云涯无奈一笑,“也就那样,除了身边不再有初雪,倒也不觉有何差别。走出去院子里转转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大厅,院里正是桃花时节,花期快过,漫天桃瓣纷飞,绯红竟似流霞。顾云涯一袭白色常服,负手静立在一株桃花树下。片片桃花纷飞,沾染身侧,似仙人不染尘埃。 碧娆静静看着,轻轻叹惋一声:“些许年过去,公子还是一点未曾变,倒是让人生了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慨。” 顾云涯转头,浮起一个浅笑,“都变了,怎么会没有变呢?你看,碧娆不也亭亭玉立了,不知要勾去多少公子哥的心。” 碧娆羞涩不已,一跺足道:“公子净爱打趣人,碧娆可说不过您。” 顾云涯笑笑,“连个玩笑也开不起了?果真是大姑娘的心思了。” 碧娆心下更急,浅浅绯红浮起,岔开话题,“不跟公子说这些了。公子想是关心的,任姑娘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顾云涯静静望去,连绵青山横亘,遮去山后佳人模样。负手长立半晌,顾云涯这才问道:“现在帝都形势如何?” 细细思索一会儿,碧娆低低答道:“目下还算平静,至少表面还是很平静。不过眼看着魏氏是无力参与争斗了,林家现在也元气大伤,赵朔独大。皇帝也越发昏庸,整个帝都不过一潭死水罢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当下的平静怕不是什么好事。”顿了顿,这才问道:“初雪她,一个人撑得过来吗?” 听得此话,碧娆微微闪过一丝犹疑,这才答道:“任姑娘一切都好。只是赵朔似乎现在对姑娘有点不放心了,赵熙城私下已渐渐在打压任家了,而且,年初时赵熙城甚至亲自来搜查过星云馆。” 顾云涯眼里露出一丝精光,焦急问道:“年初?那是康城城破后不久。最后怎样?” 碧娆轻轻一笑:“就知道公子是挂念任姑娘的。任姑娘心细,并没有查到什么东西,不过赵朔想要瓦解任家的野心倒是日趋明显,任姑娘这几日怕也是焦头烂额,在全力扳回一成吧。” 说着余光扫过顾云涯眉眼,知他心中所想,淡淡补上一句:“只是公子放心,之前一直有赵公子帮忙打理,任姑娘倒也省了不少心,身子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顾云涯目光中凛冽一闪,一瞬即逝,却没能逃过碧娆双眼。果不其然,就听顾云涯问道:“赵临雍?” 碧娆应道:“是。之前除了星云馆还由芸夫人一手操持着,其余家业任姑娘都交由赵公子一并打理了。” 顾云涯淡淡一笑:“想不到,这赵临雍除了精通阵法外,倒也是经商一把好手,难怪得初雪如此器重。” 听得此话,碧娆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强压住并未表露。就听顾云涯吩咐道:“既然初雪让你与赵公子一起过来,那么今后由你来伺候赵公子起居吧,军中多有不便,碧娆你也好好珍重自己。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为你们设宴,接风洗尘。” 似乎并未想到顾云涯会这么安排,碧娆心中略微惊讶,但也只是淡淡颔首领命,退出院中。 院中,桃花瓣依旧绯红,一袭白衣静立树下,遥望郢城,眸子里有淡淡的思念与犹疑。? ☆、第四十八章 ?  第四十八章春汛之计 次日,宣然亭中,赵临雍按照碧娆通传的酉时一刻早早到了,却只见一席佳肴,不见宾主。 一侍女着宫装静立一旁,见赵临雍前来,作揖行礼,“军师到了。” 赵临雍轻轻福了一福,“姑娘客气。看姑娘这装束,是抚远将军府旧人?” 侍女似乎微有诧异,终于半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眸中一丝光亮一闪而过,“军师好眼力,小女确是将军府旧人,蒙顾公子不弃,依旧留在府中使唤。”说罢便不欲再言,赵临雍自讨没趣,也只好噤了声。 主人未到,客也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5 不好先行入座。赵临雍走至亭前,缓缓环视一周,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宣然亭地处整个将军府正中,又依假山而建,地势极高,仅有一条小径绕山而至。 此番看去,却是将整个将军府景状收入眼底。康城偏西,气候严寒,此时已是四月,院里却还有桃花残瓣翩翩纷飞。落红无力,漾起万千心绪。 再往深处望去,便是一片光秃秃的梅林,仅一墙之隔,更是与墙外正片梅林相连,规模极大。虽因时节未到,看不出本来面貌,但想来也是极美的红梅,才值得任婉逗留两月之久。倏忽回过神来,赵临雍不由一惊,居然无意识地想到了她。 恍惚间已过了两刻钟,顾云涯还未出现。现今日头虽落得晚些了,但也眼见得西斜了,赵临雍嘴角浮起一丝嘲弄。走至石桌前,执了酒壶,侍女一急,“军师可不能如此无礼。公子军中事务繁忙,耽误一会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临雍笑笑,自顾自斟酒,“姑娘既为侍女,此刻不前来帮客人斟酒也就罢了,这般劝阻岂不更是无礼?” 侍女脸一红,敛了敛衣襟,“军师好口舌。” 赵临雍也不再管她,一手执壶,一手拿杯,走至亭边,自饮自酌。半壶酒下肚,似是想起了什么,赵临雍怔忪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听有谈笑声沿假山而上,一会儿已至跟前。 为首者正是顾云涯,赵临雍两手尚不得空,只鞠躬行礼,顾云涯伸手去扶,“军师莫要客气。” 赵临雍一时尴尬,“公子客气了。” 随意一瞥紧随顾云涯前来的几位大将装束人物,“原来公子另有要事相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在下在此相候如此之久。”似是无意,语气淡淡。 顾云涯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临雍入座,“军师这样又是何必?本是提早备下了一桌佳肴为军师接风,却不想张弛突然回来,没有提前告知军师,确是我粗心了。” 赵临雍缓缓将酒壶酒杯放下,“主人未到,在下未敢落座,闲来小酌一杯,想着公子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顾云涯拂袖,示意侍女将桌上菜肴撤走重上,“这是自然,以后还请军师将这顾家军当自己家中,万不要见外了才是。” 赵临雍淡淡颔首,也不再说话,宾主入座,气氛这才缓和了一点。顾云涯与赵临雍脸上都维持着淡淡的笑。 一旁的钟函却心中一硌,不过一个接风宴,公子有下马威之意,却不想赵临雍却完全不惧。偏恰好这赵临雍又是任姑娘送过来的人,此番下来,依着公子的心思,若赵临雍是个隐忍人儿还好,若是直来直去,只怕今后军中还不知还要如何收场。这样一想,额头不自觉地浮起一层冷汗。 侍女鱼贯而行,不一会儿已陆续重新上菜,顾云涯这才含笑道:“军师刚到,想必还不清楚军中人事,在座三位是我麾下三员大将,右将钟函,中将张弛,左将邢关。方才怠慢军师,也是因为张将军连日从前线赶回,不得不去迎接。” 听得此话,赵临雍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嘲讽意味一闪而过,这顾云涯年纪轻轻就能公子一支庞大的顾家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短短一句话,既提醒了他不过是一个刚来的军师,自然不能同手握大权的三大将相提并论,更将方才之事指向张弛,若他还要介怀,自是不将张弛放在眼里。一石二鸟,倒也精致不留痕迹。 思及此处,“公子此话客气了。”举起酒杯起身向张弛致意,“张将军远道而来,自是当迎,在下未亲自前去,自是当罚,先干为敬,将军随意。”一句话竟是将顾云涯话中暗藏锋芒悉数化解,这下连顾云涯也不由仔细审视起眼前这个人来。 钟函忙不迭站起来圆场,“军师远道而来,辛苦了,钟函先干为敬,日后也好合作。” 边说边示意邢关,饶是邢关这般迟钝,也意识到此间气氛的怪异,忙举了酒杯,“军师辛苦,我邢关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今后咱们也就是哥们儿了,不要见外,这杯酒邢关也干了。” 见钟函与邢关这般客气,赵临雍倒也不好真过度见外,起身将杯中酒一干而尽。 酒肉过后,侍女上茶漱口,赵临雍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顾云涯,似是云淡风轻地问道:“不知,公子与三位将军下一步作何打算?” 顾云涯放下茶杯的手轻轻停驻了一刹,又准确无误地放回侍女案板上,“军师不妨猜猜看。”下一句却是对着侍女吩咐的,“去把布防图和沙盘一起拿过来。” 赵临雍面不改色,虽知顾云涯有心试探,却也不作他想,“公子自去年腊月攻下康城,至今已有四月有余,迟迟不动作,想来是在等着百姓休养生息吧。” 恰逢侍女将布防图悬挂起来,赵临雍随意一指,“但更重要的原因,应当是在等六月的汛期吧。” 顾云涯眼角余光扫过赵临雍,不露声色,“军师猜的不错,但如何得知?” 赵临雍却只笑笑,“猜的。” 顾云涯饶有趣味,“猜的?” “按照公子之前的行事风格,大概能猜出休养生息这一条。但休养月余也足够,公子既然一直在等,那必然应当还有其他原因。再一想到邺城边上的云梦湖,也就比鉴湖小那么一些,这似乎就很好猜出公子打算水攻。再加上,这布防图上,大大小小的水系都详细地做了标注,这就更印证了在下心中所想。”赵临雍语气淡淡,面不改色。 顾云涯敛了神色。“军师以为,此计如何?” 赵临雍看了一眼桌上的沙盘,随手执了一杯茶王沙盘中倒去,茶水瞬间淹没了整个邺城,“这样看,水攻的确很好,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攻下邺城,而攻下邺城之后,既可得云梦湖的庇佑,又可得邺城文氏的财力,此番一来,的确是一箭双雕。” 赵临雍眉目微蹙,叹道:“可惜,公子按兵不动这么久,不知公子是否以为奉光帝手下,除去赵朔与张守,便再无良将了?” 顾云涯一愣,“军师的意思是?” 赵临雍抬头直视顾云涯,“若公子手下的探子再得力一些,想必如今也可得知,邺城在加紧修筑防御工事的事了吧。” “那军师以为如何?” “公子想必忘了,康城极西之地,只怕此刻去年积雪尚还未融吧。”赵临雍目不斜视,似要将布防图盯穿,“若邺城要修筑足够的防汛工事,起码需要三月,但若是出其不意,引早春融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听说军师自中土而来,为何对嘉州风土如何熟悉?就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嘉州人都自叹不如了。”这次有疑问的却是张弛。 感受到亭中四人的目光,赵临雍却不惧反迎,“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任姑娘那张字条?既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6 然志吕相,那么私下下点功夫也就不奇怪了。” 赵临雍语气淡淡,“在下不知何为掩锋芒,若是日后为人臣子,自然是会学为官之道,只是如今,在下还是愿意就事论事,直言直语,若是公子和诸位将军介意,那么在下只好先行道歉了。” 只略沉吟一会儿,顾云涯便已下决心,“无妨,军师有惊才绝艳之能,又何必拘礼于繁文缛节?”目光扫过布防图,“不知军师可否给出详细的行事之策?” “投毒。”顾云涯闻声抬头,却见赵临雍目光中无波无澜,定如死水。 邢关是个急性子,倒也就直接嚷开了,“此法不可取。虽可瓦解宜城和邺城于顷刻之间,但这法子毕竟太过狠毒,必致尸殍遍野,不可取不可取!” 赵临雍却全然不管邢关,目光只落在顾云涯身上。 似是注意到了赵临雍的注视,顾云涯沉吟不过片刻,当即决定,“三将听令,就按军师说的办。接下来的具体事宜听军师安排,之后到我处领取令牌即可行事。” 张弛和邢关俱是一惊,却只钟函淡然领命,心道原来公子也自有考量,既是给足了赵临雍这个新来军师的面子,又将具体的行事权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上。 见顾云涯沿小路而下,背影略显单薄。赵临雍敛了神色,对亭中三员大将说道:“在下初来乍到,蒙公子信任,这事交给在下来安排,至于最后到底如何行事,诸位稍后回禀公子即可。在下现在就说一下具体的行事。” 俱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三人也并未多言,就听赵临雍吩咐道:“以在下现在对三位职责的了解,接下来请张弛将军回营继续与宜城对阵,请势必隔段时间与宜城太守战一战,搅得他们不得安宁,无暇他顾就可。” 张弛并未有丝毫迟疑,当即领命,“末将遵命。”说罢点头向两位同僚示意,当即退出亭外沿原路返回。 知是军中惯令,赵临雍也并未多留意,继续说道:“钟函将军,请你立刻率领一队人马前往康城与宜城中游段修筑大堤,眼下已经回暖,雪水化得可是越来越快了,五月初十,要能够淹没邺城注满云梦湖,能做到吗?” 钟函粗略估计了一下,随即答道:“可以。军师放心。” 赵临雍接道:“那具体要多少人马,就请将军和公子自行商量吧。在下刚来,也就不过多干涉了。”钟函会意,领命离去。 “至于邢关将军,请率兵绕至邺城后方,一方面暗中包围邺城,一方面,等到时候成事之后,迅速包围整个云梦湖及其流域,进行排毒。此事需要大量人手,还请将军自行定夺。”赵临雍语气淡淡,却及其郑重地鞠了个躬,邢关一时无措,只好还了礼退下。 宣然亭中,又只剩下赵临雍与那名侍女,赵临雍不出声,侍女倒也自顾自收了布防图与沙盘走了。 赵临雍这才走出亭中,望了望东边,暮色中,什么都看不清。赵临雍却喃喃道:“快了,很快了。一年,够了吧。”? ☆、第四十九章 ?  第四十九章奇袭之胜 五月初二开始,连日暴晒,康城数日之间便似进入了盛夏,早栀子都似要提前开放,已含了花苞静静等候时日到来。 五月初十夜,墨河边,赵临雍站在大坝上,夜色中,一袭玄色长袍偏偏纷飞,不停跟身旁的钟函说着什么,只见钟函低了头应答着。刚入子时,就见顾云涯亲临,钟函上前耳语了几句,顾云涯颔首示意。 岸边将士整装待发,就听钟函一声令下,迅疾消失在暗夜里,宛若从未存在过。钟函看向岸边沉吟的顾云涯,“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公子请先和军师离开,接下来的事末将自会处理。” 似是没听到下属的回禀,顾云涯依旧沉默,这让钟函心里略有不安,但听顾云涯接道:“你和军师先走,你轻功不及我,我来。” 听得这话,饶是赵临雍也不由一惊,暗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依稀看出一丝震惊。钟函也立刻劝道:“公子不可,这里不安全,还请公子与军师立刻离开。” “你可以为了你手下的士兵而选择自己来做,我为何不可为我大将选择如此。”说罢语气陡然凌厉,“右将钟函听令。” 钟函单膝点地,“末将在。” 顾云涯神色未变,“速带军师离开,保证安全将军师送回康城,切不可大意。” 钟函不忍离去,但又隐约明白公子话中意思,大概还是防着赵临雍,立时答道:“是,末将遵命。公子保重,平安归来。” 说罢行了个大礼,起身伸手示意赵临雍跟他走,赵临雍也并未多说,紧跟在钟函身后,两人乘千里良驹迅疾奔去。待到确定已经离康城不远,钟函这才勒了马,取出一筒焰火通知各方,这才上马继续返回康城。 马儿还未奔出几里路,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巨响,赵临雍回头,就见身后红光映天,绚出漫天流霞。想来此刻堤坝应该已被炸出了缺口,滔滔江水已经顺流而下,一霎间就会淹没宜城和邺城吧。 思及此处,让赵临雍出言叹息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可把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以保将士万全,难怪如此年轻,率领的顾家军却无往不胜。” 钟函静默一会儿,接道:“是,虽然万事亲力亲为并非一个统帅所该做的事,但也正因如此,公子才会如此受人敬仰,士兵才会愿意为他卖命。”两人无言,两骑飞奔在夜幕里。 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后《嘉州旧事》只留下了只言片语来描述了这件事:奉光十九年五月初十,墨河夜遇涝灾,宜城、邺城被淹。五月十三,顾家军连取两城。 五月十三夜,顾家军已经进驻邺城,而赵临雍却在此刻格外地忙了起来。先是沿墨河往下视察河水情况,再逐个盘查城中井水的余毒情况,如此半天下来,已到月上中天。 待得回到驻地,本想直接休息,却不料顾云涯早已在他营帐中等他。见他回来,只淡淡问道:“怎么你不在,连碧娆也未看见?” “碧娆毕竟是女儿身,在军中多有不便,在下让她留在康城了。”赵临雍知他来意,也不拐弯抹角,径直回禀道,“在下已经查看过了,墨河之中余毒已清,城中井水邢关将军也在派人加紧清毒,最晚明日便可恢复了。只是,云梦湖里余毒积存颇多,需要耗费些时日。” 出乎意料,顾云涯并未有太多担忧,“无妨,让钟函多派些人守着就是了,只要不伤人,慢慢清干净就好。” 赵临雍执了茶壶为顾云涯斟茶,“不知公子这次为何会同意投毒?这番下来,虽然时日不长,但听说也误伤了几千人。” 顾云涯端起茶喝了一口,似是凉了,便放回原处,“军师心里清楚。积雪融水不同于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7 真正的涝灾,蓄水良久能维持的时日也不过就是三个时辰,如若不投毒,即使趁他们大乱奇袭,怕伤亡人数也不止这几千。” 赵临雍反倒不介意,倒是喝了一杯,又为自己续了一杯,“在这之前,在下还以为公子心中一条人命也关天,但不想公子竟能做如此决定,就不怕这对公子日后的声誉有所影响吗?” 顾云涯冷冷一笑,“自然是不愿做这事的。不过军师当日一定要提起初雪,不知军师话外之意是否如此?” “果然是聪明人。”赵临雍倒是愣了一会儿,“赵朔现在的确逼得紧,任姑娘日子的确不太好过,万望公子加快速度,好早日护得任姑娘安宁。” “军师似乎格外关心初雪?”顾云涯已不自觉咬紧了唇。 似是感受到了空气里蓦然出现的冷意,赵临雍笑笑,“任姑娘待在下有知遇之恩,又曾有活命之恩,在下这条命都是欠任姑娘的,自然格外关心。” “原来如此,初雪倒不曾对我提起过。”顿了顿,“既然如此,军师今日早些休息吧。听碧娆说,军师之前曾帮初雪打理过京中生意,想来也精通这些,倒麻烦军师明日帮我清点一下文家现下的财物。”顾云涯说完也不客套,便转身离去。 赵临雍在身后拱手相送,眸子里却有一丝精光一闪而过。 次日一早,赵临雍便早早到了文府,细细盘点了整整一日,直到酉时才回营地禀报,顾云涯见他来也不客套,直问道:“怎样?” 赵临雍将汇总后的账目呈上,“按账上清算的,除掉此次意外毁坏掉的,按照军中开支,文家的这些东西大概也够支持个大半年了。” 云涯的目光倏忽变得凌厉,“军师刚来,怎知我军中开销如何?” 赵临雍一笑,似是不屑,“公子似乎忘了,在下之前帮任姑娘管过账,任家进进出出在下都清楚得很,约莫知道顾家军的开销也不奇怪。” 云涯这番才收了质询的目光,但心底的疑云却始终盘踞不去。屏退赵临雍后,一人沉思许久,这才下定决心,召了离轩进来:“离轩,速派一队你最得力的心腹,八百里加急,回郢城把初雪接过来,一定要快。” 见顾云涯面色紧张凝重,离轩不由问道:“公子,是要出事了吗?” 顾云涯摇摇头,“不确定。现在帝都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初雪不能有事。如今既已灭了文家,够我们支撑大半年,那加快些应该也够了。离轩,你当日将初雪一人留在郢城已是让人担心不少,罢了,你速去安排,亲自带人去。若初雪有何闪失,你也不必回来了。” 离轩领命退去,一行人在刚降的暮色里迅疾离去。 而与此同时,任婉却不疾不徐地在修剪着繁盛的栀子,见令仪进来,住了手,忘了忘窗外的鉴湖,眼里,似有不舍。 令仪凑近了,在任婉身旁耳语:“姑娘年前吩咐的事,这半年下来已经办妥的差不多了。” 任婉似是没有听她说话,一时没有反应,好半晌回过神来,“是啊,离攻下康城都已半年了,时间还真是快。云涯那边怎么样了?” 令仪摇摇头,“没有消息。只前几日接到赵公子传回来的信,说请姑娘静候佳音,不日必将取下宁西郡。只是因为姑娘近几日一直心神不宁的,令仪私下做主没有传给姑娘。” 任婉冷笑一声,“如今连你也这般么?” 听任婉语气不善,令仪忙跪下,低了头不敢答话。却听任婉说道:“我早说过,你不必如此。令仪你跟在我身边十多年,我知你为我好,我也不会疑你。起来吧。” 令仪不敢起身,反倒是任婉躬身轻轻将她浮起,“令仪,最近我这心里,总有些恍惚,不安定得很。我交待你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吗?” 令仪轻声答道:“姑娘放心,已经全部好了。现下所有铺子都是空壳子,早已经私下转手,所有财物都已经买成粮食和兵器秘密运往康城了。” “那就好。”伸手抚了抚栀子,任婉这才接着说道:“这星云馆不能乱,否则太引人注目。这样,令仪,你去帮我请芸夫人过来一趟。” “姑娘这么晚,还找我何事?”似是意识到了最近的不同寻常,芸夫人敛了一贯爱玩笑的性子,正色问道。 “芸夫人,我任婉自认为我还是任家人,只不知芸夫人还认不认我这个旧主。”任婉淡淡道。 “姑娘这都什么话?姑娘现在也是我的主子。”芸夫人不知任婉何意,心下一急,但到底没乱了心神,镇定答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帝都,怕是马上就要翻天了。但是星云馆不能乱,我知道你的手腕,把星云馆打理得服服帖帖。”见芸夫人没有表示,继续道:“这些年我在做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你也是知道一二的。若是露出破绽,你也知我们必活不了多久。” 沉吟一会儿,任婉接道:“芸夫人铁腕我清楚,否则父亲也不会过早将星云馆交给夫人打理。但芸夫人提心吊胆为我任家这些年,如今还要来威胁芸夫人是初雪不仁不义。初雪只能保证,不管怎样,一定保芸夫人平安与后半生荣华富贵不断。” 芸夫人淡淡一笑:“多谢姑娘,只是我这些年下来,虽未有什么丰功伟绩来,但保全自身还是可以的,不必姑娘费心了。” 见芸夫人离去的背影,任婉不由唏嘘一场。她还是和四年前那般,光彩亮丽,而自己,却眼见得越发憔悴了。垂眼看了看左手,满满伤疤,入目依旧可怖,低低叹息一声。 窗外,鉴湖风霜,千年不变。? ☆、第五十章 ?  第五十章再逢熙城 五月十六夜,任婉正倚在院中看月明。天空未见一丝阴翳,明亮亮地恍若月宫大开。无来由地又想起那句“夜夜流光相皎洁”,任婉低低叹息一声。 令仪急急而来,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前线急报,宜城、邺城一夕被灭,目下消息已经传回帝都。” 任婉腾地站起身来,“赵朔有何动作?” 令仪蓦地慌了神,“此次赵朔反应出奇得快,当下已经全城戒严,不出不进,整个帝都已如铁桶。” “为何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任婉显是吃惊。 令仪答道:“的确,没有任何动静,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禁卫军就已经占领了所有街道。” 任婉踱了两步,“看来赵朔这步棋,下了不久了啊,我们都低估他了。”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吩咐道:“令仪,立刻通知任宇,按之前的办法,护送芸夫人出城。” 令仪犹疑着问了一句:“姑娘,那馆中其他人怎么办?” 任婉只淡淡道:“不必管。” 令仪正准备退下,却听任婉继续吩咐道,“你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8 与黎音一起去,务必确保芸夫人平安。” 令仪一惊:“那姑娘作何打算?” 任婉却只往鉴湖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自有安排。出城后,自会有人来接应芸夫人。你与黎音往西边去,十日后,念青山中老地方相见。”令仪点头领命退下。 看着令仪离去,任婉转到后院鉴湖边上,按着之前令仪告诉她的大体位置,在暗夜里摸索了一阵,才摸索到一根绳索,因着只有单手用力,费了不少时间才将湖底的东西打捞出来。 细细除了外边的锡纸,里边静静躺着两本账本,都是近些年从任家流出的明细,扉页后夹杂着两张信笺,都是聊聊几笔,正是云涯温润而遒劲的字迹,任婉看着,心底一暖。 “定不负,相思意。” “云潺潺,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何时共泛春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任婉一字一句念过,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但到最后,眼里却多了些许泪意。 任婉强忍着未落一滴眼泪,手上一用力,两本账本蓦然破碎成灰。自然,也包括那两张薄薄的信笺。扬手一洒,片片翻飞,待到漫天白纸悄然消失于夜幕之中,任婉才回转身来。 回转身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史杰,以及身后跟着的上百禁卫军。史杰拱手行了个礼:“得罪,还请任姑娘往将军府走一趟。” 任婉并不吃惊,微微福了一福:“不难为大人,我自会跟你走。” 反倒是史杰微微一愣,才接道:“任姑娘倒是看得开,请吧。” 奉光十九年五月十六夜,抚远郡被占消息传回帝都,朝野震惊。赵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城戒严。也正因如此,是夜星云馆被查封、所有人等包括任家大小姐任婉被收押的消息竟没能在郢城激起一点风浪。 将军府别院之中,任婉却淡然地扫视着所处的房间。房间布置得静雅悠然,不输凝之阁,更不输于星云馆。只不过四壁及房顶都以玄铁栅栏重重加固封锁,倒真是堪比黄金牢笼。 书案由矮几改成,昏黄灯光下,任婉席地而坐,静静看着一本《风月志异》,全然不管全身上下被封死的筋脉与脚踝处手指粗的铁链,径自看得专注。 门口开锁的声音将梦中人惊醒,余光落处,见一袭青衫,抬头扫了一眼,果是赵熙城。任婉也不做声,只默默低了头,继续看书。许久,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任婉这才抬起头。 却听一个声音蓦然在头顶响起:“任姑娘可还是在记恨我?” 不料赵熙城还在屋内,任婉显是一惊,却随即敛了心神,镇定自若:“不敢。能得赵大总管亲自动手,任婉不胜荣幸。” “是么?”赵熙城也不拘礼,“任姑娘何必如此,心有怨恨说出来就可,何必憋在心里,这样对身子可不大好。” 任婉此番却是理也不理,自顾自看着自己的书。 赵熙城竟就在案前席地坐了:“在下为姑娘准备的书,想来任姑娘还满意,竟这般专注。” 任婉将书一合,抬头直视赵熙城,却依旧一言不发。 赵熙城自顾自说道:“听说当年顾公子带着任姑娘云游嘉州各城,伉俪情深,如今任姑娘爱看这些,也是正常的。” 赵熙城边说边拿眼扫视着任婉,力求不错过她的每一丝神色变化,却不想任婉始终只是神色淡淡:“先生何必多言呢?赵将军想怎样处置便怎样处置吧。” “是啊,如今就算我想为姑娘辩护也不行了。偌大一个任家居然成了空壳子,想来将军震怒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任姑娘藏得太深,真是想起来都后怕啊。”赵熙城语气略带嘲讽。 “是吗?怕不是我藏得太深,只是将军也好,先生也罢,从未将顾家与任家放在眼里罢了,太过自负,所有人都是蝼蚁,怎么可能在你们眼皮底下翻天呢?” 任婉冷笑一声:“可惜我明白太晚,现在才想清楚,将军留着任家到底是要做什么,怕不只是自负,恐怕也别有用心吧。” “姑娘猜的不错。不妨告诉姑娘一声,虽然顾云涯连取抚远、宁西两郡,但此刻将军怕是已经坐上了皇城宝座。” “只是,任姑娘确实精明,在我眼皮底下,私下做了这么多事,虽然不是没有引起怀疑过,但到底还是没能抓到任何证据。任姑娘确实厉害。” “多谢先生夸奖。”听得赵朔已然逼宫谋反的消息,饶是一早有所预料,任婉仍是一惊,但却强自按压下心下所想,“不知这次先生又是从何确定初雪是幕后之人?” 赵熙城淡淡一笑,隐含深意,“自然是因为,任家的账目出现了问题。” “是吗?依我看来,怕只是因为,如今不管我与顾家有没有关系,将军也不能让我逃出他的手掌心了吧。”说罢一笑,略带些凄婉意味,“先生还请移步吧,初雪不过一介阶下囚,不值得先生屈尊前来。” 赵熙城起身:“任姑娘心中所想为何,在下不欲知晓。只是,若任姑娘愿意多说些话,在下是很愿意与任姑娘交个朋友的。” 见任婉不答,赵熙城径自整理衣襟出得门去了。听见锁落下的声音,任婉这才回过神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正飞快疾驰。马车内只有令仪、黎音与芸夫人三人,相顾无言。芸夫人只闭目养神,黎音却喃喃道:“姑娘还真是狠心,星云馆里那么多条人命,竟说不管就不管了。” 芸夫人微微一笑:“丫头,你跟了任婉这么久,又怎会不清楚她的性子,她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该利用的人就好好利用,管不过来也不必要管的棋子便可大方抛弃,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得这话与芸夫人微妙的语气,饶是令仪本来觉得任婉确实做得过火,也不由动怒:“芸夫人这话说得忒没道理。若是姑娘当真如此绝情,芸夫人此刻又怎可安然出城,还能在这儿说着风凉话?” “是吗?令仪丫头,你敢说你对你家姑娘的行事完全没有意见吗?你敢说,她对星云馆也好,对顾丹心、对赵临雍、甚至对你也罢,她真的不算狠吗?”芸夫人微闭双目,看不清神情,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却丝毫毕现。 “夫人这话自然是不对的。顾先生的事,姑娘自有自己的考量,而且事后也每年都要祭奠顾先生,并未忘怀。至于赵公子,”说到此处,令仪却突地止了声,一会儿才接道,“姑娘为救赵公子出虎口,夜闯将军府,自己身受重伤不说,还因此废了一只手,难道芸夫人没有看见吗?” “至于我,从小到大,姑娘待我自是再好不过,更别提什么狠了。”说至后来,突觉不对劲,语气突地凌厉起来,“芸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姑娘别的不说,这些年对你也是极好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69 的,虽说如今形势一变,芸夫人便不再算是任家人了,但若不是姑娘一早就备下万全之策,如今怎可能将夫人平安送出城?芸夫人如此诋毁旧主怕是不太合适吧。” “是么?对我极好,还真是对我极好啊。”芸夫人蓦地睁开了眼,眼里凌厉之气一闪而过,“令仪丫头,你若知道你家姑娘如今为何这般维护我,该不会再这样说话了。” 令仪压抑着怒气,与心中那一点被撕开的疼痛,问道:“芸夫人这话何意?” 芸夫人复又闭上了眼,静静倚在马车壁上,声音低得让人一阵恍惚,“你家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本名?” “本名?这倒没有。”令仪略一沉吟,随即否定。 “这就是了。她怎会告诉你呢?你那时年纪小,又不在府中,从没有见过我,自然是不记得我了。” 芸夫人似是陷入了回忆,顿了顿才接道:“那时,我再怎么说,算不上大家闺秀,但到底也是小家碧玉。我与任青,也算情投意合,可偏生清河死得不是时候,你家姑娘就把这笔账记到我头上了。” “你以为她当年当真是要去守丧?不过是她知道任青有意与顾家联姻,以此来豪赌了一场罢了。熬了三年多,任青最终还是拗不过她。我以为此事也就罢了,谁知她提出的唯一条件竟然是要将我送进星云馆。” “呵,谁能想到啊。当年她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竟然这般恶毒。而我,竟然因为对任青的爱,到底还答应了他。却没有想过,原来他们父女都是一样的,为达所求,不择手段。” “好在,后来我拼命接手了星云馆,任青被赶出嘉州的那一日,说实话,我站在鉴湖边上高兴了好久。原想着就能解脱了,却不想又来了个任婉,呵,还真是造化弄人。” 令仪久久未出声,似是无限震惊,却只说了句:“这些年,从没听姑娘提过,也没见芸夫人对姑娘有过不满。” 芸夫人苦笑一声,“你以为心里没有疙瘩吗?但你小瞧你家姑娘了,你以为她凭什么回到帝都短短一年就能接手任家,任青经营了那么多年,怎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玩弄?” “不要告诉我是只是因为赵朔,你大概想不到,你家那平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从清河被囚禁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了吧。” 接话的却是黎音:“可如果姑娘当真恨你入骨,又怎会护送你出城?” “若我留下,你猜我会怎样告诉赵朔?这几年她将我盯得这般紧,可她如今哪还能管住我,自然是只有送我离开。也好,这些年,我也倦了,不如彻底离开吧。”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芸夫人闭了眼,沉默不语。 令仪与黎音亦是不再说话,三人一路沉默。? ☆、第五十一章 ?  第五十一章宁城薛茗 “五月十六,护国将军赵朔逼宫,囚禁奉光帝,郢城戒严。”数不清的战乱纷争,最终能落入《嘉州旧事》的,也不过这寥寥一笔。 五月十八,消息传到邺城,彼时顾家军已经全部驻军邺城。主帐中,顾云涯依旧认真地看着布防图,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宁城。 只听营帐外蓦地嚷闹起来,守门的兵士焦急道,“邢将军,请等在下先去通传,公子今天设了禁令。” 来人是邢关,气急了嚷道:“还通传什么,滚开。”话音未落,就见邢关已经一掀门帘进来了,面色焦急。 “怎么?”顾云涯缓缓收了布防图,不疾不徐。 邢关却是不顾礼节,立时凑上前,低声道:“派去的人传回消息,赵朔逼宫,囚禁皇帝,郢城戒严,不出不进。” 顾云涯脸色蓦地惊惶了起来,问道:“初雪怎样?” 邢关却是“扑通”一声径直跪下,“离轩带去的人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才进了城,探得的消息却是星云馆已被查封,所有人等均被收押。” “当真?” “是。派去的各个都是好身手,带回来的是这样的消息。” 营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顾云涯不做声,邢关也不敢动,也就一直跪着。许久,顾云涯叹了口气:“没想到赵朔动手这么快,或者说根本没想过他会动手,这些年他把持朝政也够了,如今竟也做这等事,不知对他而言值不值得。” “邢关,放出风去,就说,顾家军愿以邺城换任婉。任婉平安,顾家军必退。”顾云涯已然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自若。 邢关倒是着了急,“公子,此话当真?” “你只管把这话放出去,其他的就不必管了。”似是不愿意过多解释,顾云涯也没再多说什么,“你先出去吧。按我的意思去办,不要直接给赵朔传信,但要想办法让他知道这个消息。还有,我今日下了禁令,没有通传不必再来打扰我了。” 邢关虽心下焦急,但见顾云涯这般淡定,倒也心安许多,退出门去。 邢关走远后,顾云涯这才将刚刚趁收布防图之机藏起来的信函拿出。“顾云涯公子亲启”,信封上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让顾云涯的心情无比沉重,难得地下了禁令。可这般一闲下来,早晨的场景就不自觉地浮现出来。 一早有急报传来,兵士跪在营帐前报:“公子,宁城有使者到。” 顾云涯即刻传了使者进帐。来使简单见过礼,便直道来意:“顾公子,微臣今日代宁城守将前来,向公子递一封降书。” 顾云涯并未吃惊:“攻下宁城不过早晚的事,薛山倒是明眼人,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使者却并不低眉顺眼,“只是,太守有一要求,希望顾公子好生考虑。” “哦,”顾云涯这才正视了使者一眼,“宁城已是孤城,落败是早晚的事,薛山还敢跟我提条件?” 使者娓娓道来:“这点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大人说,帝都之内形势如何,顾公子想来也挂念得紧,宁城若要抵死顽抗,不知公子有把握几日攻下?”说来却是不卑不亢,反倒让顾云涯不由多看了两眼。 思及此处,顾云涯心下烦闷,向着帐外吩咐道:“传钟函将军相见。” 不多时,就见钟函急急而来,“公子,听邢关放出的消息,任姑娘想是暂时无虞?” 顾云涯淡淡颔首:“赵朔既然逼宫,那必然下一步是辖制我,有了初雪这个把柄在手里,想来不会乱来,暂时不必担心她。” “但若日后赵朔果真拿任姑娘来威胁,不知公子是否会受其辖制?”钟函倒也不避嫌,径直了当地问。 顾云涯思虑盏茶功夫,“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钟函,传令下去,所有埋在帝都的棋子势力,该用的能用的都用起来,我要在一个月内见到初雪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钟函迟疑道:“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0 公子,这些棋子是否用得太早了?” 顾云涯直直盯着钟函,“如果形势再进一步,赵朔势必会用初雪这张牌了,一个月怕是都太久。”顿了顿,“如果不能保住初雪,整个嘉州,拿来何用?更不要提这些棋子。” 钟函这才领命:“是。公子放心,顾家在京中势力尚还可观,营救任姑娘应如探囊取物。” “也就你还会宽慰我。”顾云涯面色却依然沉重,将信函交到钟函手中,“钟函,我不瞒你,我这有件事,依你之见如何?” 钟函也不迟疑,当即将信取出看了,神色已近愤怒,“这薛山是吃了豹子胆吗?居然敢对公子提这样的要求。” 顾云涯却是一笑,“他有他自己的考量,自然也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钟函这才仔细考虑,“的确。若不管宁城,后方始终不得安宁。但咱们若要攻下宁城,宁城虽是孤城,孤立无援,却没有捷径可走,只能硬攻,这样算下来,如果薛山非要顽抗的话,起码也得二十天左右。但二十天,怕是已经变了天。” “所以?”顾云涯问。 钟函试探问道:“公子不妨问问军师的意见?” 顾云涯微一愣,“好,传军师。” 赵临雍来得亦是快,来也不免寒暄几句,“劳烦公子来召,文氏家大业大,细细理起来还真是有点费时,在下早该过来向公子回禀的。” 顾云涯的神色看不出来异常,“军师不必客气。今日召你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不知公子有何吩咐?”赵临雍今日却是难得的低眉顺眼。 顾云涯一示意,钟函就将手中信件递给赵临雍,赵临雍迅速扫过,面色不见变化,“公子想是早已有了定夺,又何必听在下的想法。” “军师慧眼,我的确已有定夺。但还是想听听军师怎么说?”顾云涯也不恼。 “若是以顾家军军师的身份而言,自然时间最为宝贵。攻下宁城最快十天,若慢了怕是需要一月,而听邢关将军的意思,怕是帝都已经变天了。所以,在下只能劝公子还是委曲求全,按薛山的意思,娶了薛茗小姐罢。”赵临雍娓娓道来,却不见顾云涯脸色已微微变化。 邢关与钟函交好,钟函知道帝都政变倒不足为奇,但赵临雍仅从邢关一道命令,就可得知千里之外的事情,倒真是可畏。 未及顾云涯开口,赵临雍又缓缓接道,“可若作为赵临雍本人,站在在下的角度上来说,在下自然是希望公子拒绝。任姑娘为公子付出了多少,这两年在下悉数看在眼底,虽说公子心中自然只有任姑娘一人,可普天之下,怕没有女子遇上这样的事会不伤心。更何况此刻,任姑娘因为公子的缘故,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万望公子三思。” 这话却听得顾云涯一惊,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但从赵临雍口中说出,心里还是蓦地一疼。顾云涯不答话,赵临雍也已说完,帐中气息瞬时僵着。 在这当口上,钟函却突地跪地,“属下斗胆,请公子放下一己之私,迎娶薛茗姑娘,接受宁城归降。” 顾云涯不动声色,一言不发。钟函也只所言犯了大忌,跪着不敢起来,帐内气氛压抑得钟函额上的冷汗都不敢贸然滴落,反倒是赵临雍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 许久,还是顾云涯开口打破了这寂静,“派使者知会薛山,我同意他的条件。” 听得此话,虽自己心下期望如此,钟函也不免诧异,却听顾云涯补充道,“但,清楚明白地告诉薛山,我顾云涯此生,妻只任婉一人。薛茗若要嫁,那只能终生为妾,若他同意,五月廿二大开宁城城门,我率顾家军进驻,当晚完礼。若不同意,顾家军也不惧事。” 心知这是公子所能做的最大让步,钟函并不多言即领命下去,并未曾留意,顾云涯一直靠着的书案,已经微微变形。? ☆、第五十二章 ?  第五十二章谋计再成 五月廿二,宁城城门如约大开,顾云涯率三千顾家军进驻宁城。是夜,宁城大摆筵席,全城欢愉。 顾云涯与薛茗行过礼后,顾云涯执了酒壶走向薛山,薛山伸手示意,“薛某有几句话想跟公子说明,还请公子挪个步,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顾云涯倒也不介怀,颔首同意。进到内室,顾云涯脸色倏地冷下来。 薛山倒不觉尴尬,笑着奉承:“顾公子英俊风流,小女能得公子庇佑,乃是小女毕生所幸。” 顾云涯神色冷冷,大红的喜袍都映不出丝毫喜气,“是么?可我觉得,这怕是薛姑娘毕生不幸之始。” 薛山这才正色:“薛某自知罪孽深重,但请公子莫要累及小女,薛某一切行事,小女都是不知情的。” 顾云涯冷芒微敛,“薛大人尽管放心,顾某虽非心甘情愿娶薛姑娘,但既然娶了,必不会弃之不顾。” “如此,薛某就放心了。”薛山敛了谄媚的神色,反倒有些凝重起来,“既然如此,本来有些该带到地下的东西,还是告诉公子好些。实不相瞒,薛某一脉实为郢城林氏的旁支,至于有多远就连薛某也不清楚了。薛某一生无德,只愿小女能一生无忧,是以当初与林家谈好条件,若是成功扳倒顾家,便同意小女嫁入林氏。” 顾云涯不语,薛山继续道:“本来一切都毫无悬念,公子心善,这些计策行起来很容易。却不料,公子身边的任姑娘却也是个一等一的人物,竟然有一颗这般宏大的心,更没想到,小女对公子一见倾心,之后要死要活也不肯再嫁到林家。薛某此生最无用之处,就在于对这个女儿真的是束手无策。是以虽知公子爱惜任姑娘,依然出此下策,逼公子娶了小女。” “薛某罪孽深重,自是不可饶恕,此番已经下令,不管今后公子派谁来接管宁城,辖下所有人都将言听计从。这也算薛某所能想到唯一能弥补罪孽的方法了。” 说到后来,顾云涯越发觉得不对劲,转头一看,隐隐见薛山面色发黑,心下大约知道怎么回事,倒也并不阻挠,反倒是往薛山酒杯里注满了一杯酒,“心中仍有嫌隙,一声‘岳丈’恐怕难以出口,这最后一杯酒算是云涯敬您的,愿您往生极乐再无烦心。”薛山倒也豪气,一饮而尽,杯碎人去,显是早已服了毒了。 而新房之内,薛茗却还一袭嫁衣鲜艳,静静等着自己的夫君归来。顾云涯推门而入,走近床榻,毫无怜惜可言地一把揭下喜帕,薛茗一脸惶惑,不知该如何,却转瞬想明白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不由低了声音,“原来是我爹逼你的,难怪你会答应。” 顾云涯将喜帕随意扔在地上,毫不客气伸手捏住薛茗的下巴,迫她抬头,语气里透着些森冷,“薛茗,我清楚告诉你,你爹不使这些手段我不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1 会娶你,但既然我娶了你,也必然不会对你弃之不顾。不过,我只能说,初雪是我唯一的妻,不管何时何地。所以,你若愿意继续留下,就做好一个妾应尽的本分,若是不想留下,我自 “我爹怎么样了?”薛茗却不管眼前人所说,反倒问道。 顾云涯也未吃惊,薛茗的伶俐是他见识过的,只答道:“服毒,自尽了。” 听得这话,薛茗并未嚎啕,甚至一滴眼泪也无,只屈膝下蹲,向着顾云涯行了个大礼,静静说道:“夫君,茗儿想为爹爹收拾后事,怠慢夫君,还请夫君恕罪。” 顾云涯并不说话,就垂着眼看她静静蹲在那儿,娇羞的模样含着淡淡的悲哀,不免有些心疼,“你不打算再考虑考虑我的话?” 薛茗只垂着眼看着地上,“不用考虑了。爹爹此生,唯一就败在对我太好上,既然这一个妾的名义都是爹爹用命换来的,那我有何资格放弃?” 云涯微微摆摆头,还是伸手将薛茗扶了起来,劝慰了一句,“我没有打算为难他,只是没想到,对不住。你去好好办好后事,我也需要花些时间来肃清宁城某些势力,三日之后,启程回邺城。你若愿意的话,今后就随军吧。” 听得最后一句,薛茗心中暗喜,却也只淡淡道了个谢,“多谢夫君关怀。” 三日后,顾云涯果然先一步快马回到邺城,而薛茗则由一队人马护卫在后边慢慢前行。却不想,刚回大营就见张弛紧张的神色。 张弛也未多言,径直跟着顾云涯进了公子主帐,“公子,帝都来信,赵朔举兵,短短十日内已取下郯城和襄城,更是……” 见张弛难得的吞吞吐吐,顾云涯心下一沉,厉声问道:“更是什么?” “更是……废掉了奉光帝。”张弛额上大汗淌落。 “哦,他竟也没自封为帝吗?”饶是吃惊,毕竟以赵朔如今的年纪,与其废帝自立还不如手握傀儡皇帝把持超纲来得更为安稳,但顾云涯还是捕捉到张弛话中的一丝不寻常。 张弛不解其意,答道:“没有。探子来报,只废帝尚未自立。” 顾云涯这倒是惊了一下,“不知这赵朔下的是哪步棋。只是,赵朔积威日久,怕是不战而降的多,咱们可得加快脚步了。”下一句却是对侍立一旁的兵士吩咐的,“去将军师和其他两位将军请来。” 三人刚进营帐,顾云涯也不拖延,径直道:“帝都传来消息,赵朔已经废帝,也已将郯城和襄城纳入辖下了,若是加上郢城,赵朔只需再控制一个安城,整个东边都是他的了。那时,恐怕谁胜谁负还不得而知,咱们需要赶紧了。不知军师可有想法了?” 赵临雍将随身带来的布防图缓缓摊开,上边密密麻麻地标注了重要的地势关卡,“最坏的情况在下之前也设想过,所以有这么一计。人马分成四队,两队包抄念城,两队包抄焉城,一举拿下念城之后再奇袭围攻焉城,焉城虽说关卡众多,兵力也甚,但肯定经不住整个顾家军的奇袭。不知公子与三位将军以为如何?” 三将并不言语,顾云涯屏了气息,“你且仔细说来听听。” 赵临雍点头,“念城兵力本就薄弱,又因为念青山这个关卡,调了大部分兵力给焉城,现今兵力更是空虚。若是由一队人马经北部无风谷潜入,从北部攻念城,而一队人马从南边扰乱视线,到时两边夹击,念城自然手到擒来。念城攻下以后,两队迅速会和,再往东边行进,而此时,如果一队人马从焉城南部攻入,一队直接从念青山攻下,三军夹击,纵焉城兵力强大,不知又如何抵抗?” 赵临雍说完也不言语,默默退到一旁,顾云涯仔细考虑不过一会儿,当即道:“好,就按军师所言行事。” 顾云涯凝神思考不过片刻,当即吩咐道:“邢关,你率两万人马从南边绕至念城城外,只负责吸引视线,暂时不强攻,明日出发。” “钟函,你率一万人马过无风谷支援邢关,邢关出发两个时辰以后动身。廿九日务必攻下念城,六月初二务必赶到焉城。” “至于张弛,率七万大军从南部攻焉城,三日后出发。” “我与军师,率五万人马绕至念青山回护你,两日后出发。六月初三,一举攻下焉城。” “其余人等,皆留守邺城,守住后方。” 连施五令,不过片刻间,却难得没有丝毫漏洞,三将当即领命,各自退下去清点人马粮草。营帐内霎时只剩了顾云涯与赵临雍两人,顾云涯笑笑:“军师果真算是智多星,足智多谋。” 赵临雍拱手,“那也得公子杀伐决断才行,此计若是时间耽误了,赵朔一旦再加兵力,便只能硬攻,不能奇袭了。” 顾云涯倒是笑笑,“不瞒军师,其实本来不打算冒这个险。虽然奇袭有良效,但这样大批人马的奇袭其实不算上乘。” “的确。”赵临雍一眼扫过布防图,图上被顾云涯又新添了几个点,“那不知公子为何还要同意这个计策?” “说来惭愧,其实倒与家国大事无关。不过是想着,早一点见到初雪罢了。再往后拖一拖,谁也不知会有些什么变故。”顾云涯笑了笑,这一笑里竟有些淡淡的羞赧,也含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但这般不露痕迹的表现,让赵临雍心中蓦地一冷,:“公子与任姑娘还真是伉俪情深。若任姑娘知道公子这般记挂,想来心中也该觉得欣慰。” 顾云涯却是极其郑重地一鞠躬,“劳军师这两年处处维护初雪,让她不至于在帝都左右为难,无依无靠,云涯在此谢过。” 赵临雍面色稍青,却仍是还了礼,“公子说笑了,任姑娘自己的本事,在下并没有做过什么,更谈不上处处维护。”说罢轻声退了出去。 见赵临雍走远,顾云涯这才取出纸砚,急急写了两行,召来随侍的兵士细细嘱托了几句,这才让兵士将信函送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  第五十三章意外脱困 五月廿六,任婉依旧安然看着面前赵熙城不时派人送来的书,多是志异奇谈一类,偶尔提笔做几个批注。这日,正看得专注,又听见开锁的声音,因未到晚饭时间,倒也奇怪,随意一瞥,竟是赵熙城。 任婉默默收回目光,淡然翻页,也不理会赵熙城。赵熙城倒也不计较,转身吩咐一旁小厮:“今日天气正好,快到晚间,我来带任姑娘出去散散心。”明白总管话中意思,小厮利索取了脚镣过来锁住任婉双脚,这才解开锁住任婉脚踝与栅栏间的铁链。 任婉不由觉得好笑,在禁卫军成千上万的将军府中也这般谨慎。只是还未笑出声来已疼得微微皱了皱眉,这才低头一看,想是锁得太紧时间又太长,脚上皮肤早已溃烂,不由一阵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2 蹙眉。 小厮并不怜香惜玉,径直把任婉押起来随着赵熙城出得院落中。十来天过,总算有机会看到外边布局,任婉仔细打量四周一阵,虽表面看不出如何,但却隐隐能感到一丝肃杀之气,显是禁卫森严。 行至后花园,正是栀子怒放的时节,满院栀子芳香,任婉心下欢喜,倒也没顾忌太多,蹲下身去细嗅栀子香,全然没有发觉身后跟着的小厮已然消失。 赵熙城的声音冷冷响起,“任姑娘想来还不知道,短短十来天,帝都多是波谲云诡。” “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初雪有心,但也无力探得消息。”任婉嘴角浮起一丝嘲弄,却因背对着赵熙城,并未被看见。 “所以,我今日特来告诉任姑娘,短短十来日之内,帝都戒严,赵将军已率军攻下郯城、襄城。”赵熙城顿了顿,又接道:“奉光帝已经下诏退位,宣告启元王朝灭了。” “赵将军积威日久,又兵力强盛,加之良将众多,十来日内连拿三城倒也不足为奇。”任婉起身回头,直视赵熙城,眸子里带着点淡淡的悲凉,“只是不想,启元王朝,三百六十七年,就这样轰然覆灭。” 赵熙城笑笑,“确实,只是摊上奉光帝这样的帝皇,覆灭也不过早晚而已。”伸手示意任婉往东边去,“任姑娘,府上有株栀子,辛苦自中土引过来,格外美丽,不知任姑娘可有兴趣一观?” 任婉倒也不推辞,跟着赵熙城走,转过拐角,就见一株栀子傲然独立于一花圃中,花瓣繁复,芳香别致,竟与赵临雍所送那株栀子有几分相似。不由心下一急,但被脚下镣铐一绊,身子直直往前扑去,好在赵熙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任婉。 手指轻轻拂过,任婉尚来不及尴尬,就觉身上蓦地一轻,竟是全身大穴顷刻间被解。不由吃惊,直直望向赵熙城,全然不管此刻自己整个身子的重量还压在赵熙城身上。 许是意识到尴尬,任婉这才站稳了身子,“先生此举何意?” 赵熙城笑笑,“姑娘此刻难道不是应该抓紧机会逃出去吗?还在这儿问这些,岂不好笑?” 任婉凝神直视赵熙城,“先生不说实话,我怎敢轻举妄动,光这脚上数斤中的玄铁脚链不说,怕是我一有所动作,这院子里的禁卫军会在顷刻间让我万箭穿心吧。先生不妨好好解释解释。” 赵熙城淡淡一笑,“我说过,想与任姑娘做个朋友,任姑娘的性子实在讨喜,奈何任姑娘不肯给这个面子。所以,这算我诚意与姑娘交个朋友的见面礼好了。” 任婉依旧死死盯着赵熙城,眼里满含警惕。 却听赵熙城接道:“姑娘不妨赌一赌,如果姑娘相信我是真心想与姑娘做个朋友,就听我的,马上对我动手。” 任婉环视一周,周围一切都毫无异样,但心中清楚,只怕她对这个将军府的大总管一动手,不管留着她还有没有意义,只怕她都不能活着离开。 但仅仅思虑一会儿,任婉身形突动,一掌向着赵熙城劈过去,显是猝不及防,赵熙城竟差点被劈中,硬生生在地上滚了一个圈才躲过这凌厉的一掌,但外袍还是被掌风滑破了一个口子。 赵熙城一恼,一翻而起,连着数掌向任婉反劈回去,任婉硬接不下,只好连连后退,但被脚镣束着行动不便,不过区区几招下来,及时赶到的禁卫军就已将刀架在了任婉脖子上。 任婉并不去看赵熙城,但抵不过身后禁卫军一脚,身子直直跪向赵熙城,但脸上却依旧傲气满满。就听得禁卫军问:“请问大总管,如何发落?” 赵熙城隐隐有怒色显现,这让禁卫军不由心下一寒,这大总管出了名地隐忍,如今这样已然是怒极,果然,就听赵熙城冷冷吩咐,“关到水牢去,把牢门给我锁死,除了我和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饭也不许送。”语气森冷,饶是禁卫军跟在身旁多年也觉寒冷。 禁卫军不由分说押了任婉就走,全然不管任婉带着脚镣行动不便,竟是硬生生将任婉拽走了。经过赵熙城身侧时,听到风中传来一丝潜音,“你为何相信我?” 任婉笑笑,同样传音入密答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先生没有骗我的必要。” 说完已被拉出花园,只听身后隐隐传来潜音,“我能帮到的就这么多,至于你是生是死,全靠造化了。”话中隐有深意,任婉却来不及多想,就被押到水牢之中。 环视了一眼,水牢足够大,但平时应该少用,此刻也是干的,看起来也算干净,但依然有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传来,不由打了个哆嗦。禁卫军倒是丝毫不留情,按着规矩,能进这水牢的基本便是再无见到日光可能的人,所以纵使眼前人也算貌美,也全无怜惜之色。 其中一个禁卫军果断利落地拉过一条长长的铁索将任婉双手锁好,便将任婉往下吊绑下去,脚刚点地就不再往下放,反倒是牢牢锁在铁柱上。锁死牢门后,任婉只听闸门一开的声音,立时就有水流缓缓流进来,任婉脚不能完全着地,又被吊绑,完全没有逃避的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慢慢淹及全身,好在水刚没过胸口就听闸门落下,水势也戛然而止,这才暂时放了心。 只是,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被吊绑的双手渐渐麻木,脚也基本点不住地。入夜之后,水牢寒气逼人,任婉连打了几个喷嚏,渐渐没了意思,昏厥过去。许久,听到有窸窸窣窣地敲击之声,任婉缓缓醒转过来,却发觉整个身子都已麻木,连意识都已经有点飘忽,这才知道至少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 好奇这敲打声如何而来,任婉凝神细听,却不一会儿又已昏厥过去,等再度有意识的时候,一睁眼就见大水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水牢。 等到清醒时,已经换好衣服躺在床上,身侧是一脸焦急的令仪和黎音,不由问道:“怎么回事?” 令仪掩了心疼的神色,答道:“是离轩带了顾家死士不惜一切将姑娘救出来的,此番下来,他们也损兵折将。” 虽也未出预料,但心下觉得犹疑,任婉问道:“那将军府内现在有何反应?” 令仪答道:“姑娘放心吧,关押你的那个水牢是完全锁死的,而我们是从水路将姑娘救出来的,出了将军府后,也是从鉴湖底下潜过来的,赵朔没有任何理由能发现。” 任婉这才安了心,心中却更觉疑惑,明显是赵熙城从中做了手脚顾家人才有机可乘,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赵熙城为何要这样做。干脆暂时不管,问道:“离轩如何?” 却是黎音老实答道:“离轩受了些轻伤,正养着伤呢。” 任婉暗暗叹息一声,然而还是屏了心神,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心知任婉所问为何,令仪答道:“离轩五月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3 廿八日将姑娘救出来的,又花了一日将姑娘送至这儿,现下已是六月初二了。” 任婉心下一惊,“竟已是六月初二了,这几日可有何事发生么?” 令仪恭谨答道:“赵朔率军去征战禹城去了,而公子,听送姑娘回来的人说,也开始攻念城和焉城了。应该都是速战速决的路子,眼看可能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 任婉迟疑不过片刻,大概在冷水里泡太久,头仍旧钻心地疼,但心下一狠,当即吩咐道:“令仪,你俩去准备些干粮,我们马上上路,去邺城。黎音,你去看看离轩情况如何,若不能与我们一同出发,便好生养着也好。” 令仪却有些犹疑,“姑娘这些年操劳,身体怕是早就落下了病根,这次若不好好调理,只怕日后更甚啊。” 任婉伸手抚了抚令仪的头,莞尔:“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也知道现下形势紧急,如果不快些,只怕赵朔那边一旦发现,咱们很难成功突破焉城和念城两道防线抵达邺城。更何况,云涯也要早些见到我,才能安心。” 令仪心知她挂念顾云涯已深,倒也不再劝,与黎音一道收拾利落。任婉趁这空当,也换好了劲装。离轩也已备好马候着,不过片刻,便有四骑奔驰在山间小道。? ☆、第五十四章 ?  第五十四章溃不成军 五月廿八夜,钟函率军行至无风谷。无风谷这名字取得倒是稀奇,本因无风谷处在一处山谷中,谷极狭,仅容两人并肩通过,地势反倒是加大了风力,谷中时常大风凛冽,却不知为何反倒取了“无风谷”这个名字,倒是多了些讽刺意味。 当夜行至谷外,副将勒马,劝告钟函:“将军,今夜风从东南而来,怕是有雨。且看这风势,这雨怕是快了。依属下之见,今晚还是先在谷外安营扎寨,待明日雨歇了再前进不迟。” 抬头看了看,钟函面上也浮出一丝担忧,据前锋的报告,谷中路难行,若真遇上下雨,怕是耽误时间。迟疑不过一会儿,当即下令,“公子要求明日之内攻下念城,如若今晚扎营,必是来不及了。” 钟函转头面向全军,“全军听令,今夜加速前进,穿过无风谷咱就扎营。”众将士欢呼,军队开始缓缓前行。 但因地势太窄,前进太慢,全军进入谷中不过半个时辰,天就开始飘起了雨,钟函面色一沉,下令:“加快行进。” 全军井然有序,不多时就前进了一大队,谁料天公不作美,刚行至谷中一半,雨势就已经下大,两边泥土被快速冲下,谷中污泥堆积,而为着及时回援焉城,钟函所率人马皆为骑兵,此番寸步难行。 但最为可怖的是,军队刚一止步不前,两岸立时滚落无数木材滚石,当下就有无数惨叫响起,但谷中极狭,根本避无可避,更无路可逃,马儿受惊更是乱踩乱踏,伤亡立增。 副将在一旁怒道:“可恶,有埋伏。” 钟函还不失镇定,当即道:“保持镇定,弓.弩手准备,往滚石落下的地方射击。其余人等,前半段往前突围,后半段调转方向往后,全速退出谷外。” 然而对方哪肯给顾家军喘息的机会,黑夜中暗处的顾家军□□手无力,而对方的滚石却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试图弃马而逃的士兵却被对方的弩手一一射杀。 副将紧急禀告,“将军,我方□□已经用完,恐……”话音未落,就听钟函怒道:“全力出击,向前突围。” 然而话音甫落,就见副将伸手接了一滴陡然瓢泼而下的雨闻了闻,脸色蓦地惊惶起来,“将军,这是火油。” 钟函一急,正要下令,然而此时将士都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哪里还肯听什么吩咐,纷纷逃窜,顿时人仰马翻。 一乱下来,对手正好抓住时机,火箭急射而下,无风谷中顿起一片火海,加上风力一吹,大火蔓延极快,大雨根本无法压住势头。而两头的出口都有□□手时刻紧盯,根本无法逃出。有士兵开始奋力攀着岩壁往上,然后两侧石壁,下雨之后光滑无比,顶多爬至一半就会滑至谷中。 眼见得麾下所率将士就要葬身火海,钟函不由又急又悔,单手提|枪,一跃而上,借枪之力竟然一直攀上了岩壁顶上。因为夜中难以视物,敌军都是以特定的声音来发号,钟函辨出声音来向,急跃而去。待得看清钟函去向,敌方弓|弩手如雨滴般密集而来。 钟函顾不得许多,脚刚踏上实地,就一枪|刺出,这一枪,凝聚了全身心力与三十多年的经验,一枪|刺出,果然刺入一人胸口,听对方有人惊呼,钟函确认是敌方首脑人物无疑,不由狂笑一声。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在贯穿心口的一箭中。钟函身形一滞,却正因这一滞,身体瞬间被射穿。钟函无力倒下,再度倒入谷底的茫茫火海中。 大火燎过,烧了整整一夜,整个无风谷除了一片焦黑与几支残破的兵器,什么也没有留下。更可悲的是,因着在谷中,这一夜大火,竟然没有惊醒任何人。 翌日,邢关焦急地等着钟函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派出去不少探子,但都有去无回,等到晚间,依然没有消息。虽然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一想到公子的命令,邢关一跺脚,还是在申时下了攻城的命令。 却不想,刚至城门口,就见城门大开,驻军全无。副将开怀:“将军,这守城的怕是跑了吧,毕竟将军可曾经打败了张守。” 邢关一摆手,“不,兵不厌诈,咱们已经驻扎了两天,要降要逃也该是早的事了。先安排三千人进去探探虚实。” 为首的三千人也恐有诈,但碍于命令,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却不想整个沿着念城转了一圈都未见任何埋伏,当即发信号让大军进城。 邢关当即率军进城,然而待大军甫一进城,城门就轰然落下,邢关立知中计,当即下令:“全军回援,迅速突破城门。” 然而念城守军也并未给邢关这个机会,街道两侧的民房里瞬间冲出无数士兵,猝不及防之下,顾家军当即损失惨重。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兵士之后更有民众,竟是整个念城都用了这般不要命的打法,纵是同归于尽也要守护这座城。 顾家军不断想要突破城门,然而念城守军却是一个比一个英勇,无数死尸堆积,城门依然成了尸体堆积地。 顾家军血性被杀出,邢关下令:“兄弟们,不必回援,给我牟足了劲往前杀,杀多少是多少,咱杀出去了向公子请功!”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一听得邢关这般鼓舞,立时又杀红了眼。 这一场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邢关两万精兵虽百战沙场,但到底不敌念城全城之力,最终,天微亮时,邢关垫后,一举帮助副将杀出城去,眼见近乎全军覆没,邢关心下一寒,手一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4 挥下令:“上火药。” 虽知一用火药必是同归于尽的路数,但顾家军各个男儿好汉,竟无人退缩。爆破声响,念城城中凡有顾家军所在之处,皆以肉躯为引,火药肆虐。 “奉光十九年五月廿九夜,顾家军攻念城,遇念城军民抵死顽抗,遂以身为引,念城火药肆虐,全城灰飞。”战火肆虐整晚,最终落笔到《嘉州旧事》上的,依然只有寥寥一笔。 六月初三,张弛与顾云涯同时率军围攻焉城,张弛一马当先,率军直入焉城,却不想焉城兵力远超想象,七万精兵竟被湮没在敌方大队之中。而与此同时,顾云涯率军从念青山西坡直冲而下,尚未冲入山脚,就被一队骑兵出其不意冲散队形。 马儿受惊,军队立时混乱起来。顾云涯提高了声音道:“全军归位,不得擅动。”只是话音未落,就见□□漫天而来,知是遇伏,但却无法往后,只能再度下令:“全军听令,往前冲,迅速赶到焉城支援张将军。” 毕竟训练有素,纵然箭雨漫天,顾家军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归队完毕,全军又迅速向前突围。然而军队冲出不过十里,就见前锋部队勒马不行,顾云涯震怒,正要发问,就听一副将前来回禀:“公子,前方,有大炮,请求原路返回。” 听到大炮这两个字,顾云涯与赵临雍显是同时一惊,顾云涯杀伐决断,不待赵临雍发表意见,当即下令:“全军分成三队,由副将率领,向东、南、北三个方向突围,快!”话音甫落,训练有素的顾家军迅速分为三队,向三个方向狂奔而去。 但是八万大军为了掩饰行踪,除了一早驻扎在念青山密林之中,更是选择弃马隐藏行踪,但此时除了先行部队的马儿还可加速之外,步兵再快也无济于事。三队人马还未奔出十里远,竟是四个方向同时响起了巨响,顾云涯心中叹息一声,原来不仅是一门大炮,对方有备而来,今次恐怕凶多吉少。 顾云涯心中愤懑,欲要施令,但炮火连番夹击之下,哪里还听得清他在说什么。顾云涯正欲率麾下亲信强行突围,突然一枚炮弹落下,正在前方,立时周围惨叫一片,马儿受惊不已,纵是千里良驹,仍是堪堪将顾云涯摔落马下。立时,全军混乱一片。 顾云涯一滚,堪堪避过炮弹余威。随即一跃而起,一把将一片狼藉中的赵临雍提起。炮弹之下,人命如灰飞,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八万大军已损大半。敌军下令停了炮火,派精兵呈合围之势逐步合拢。 顾云涯心下一凛,发令:“全体集合,迅速合拢。”惊魂未定的顾家军仍是迅速归队,顾云涯也红了眼,率军往西突围而去。 一番血战,寡不敌众,眼见顾家军就要全军覆没,却见一队大军自西而来,这下两边合击,竟是硬生生将伏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顾云涯迅速率军突围,与援军急速往西撤去,身后,炮弹声再响。 一路疾驰,援军将领回禀:“公子,接线报,此次两路大军遭遇伏击,两路大军遭抵死顽抗,属下已命人去回援张弛将军,现下公子作何打算?” 顾云涯目光冷冷,眼光扫过赵临雍,将领这才注意到,慌乱之中未曾发现,公子竟一直牢牢拉着一个人,就是逃命之中,竟也是与此人共乘一骑,而公子的左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搭在此人肩井穴上。 顾云涯双手一翻,也不见如何动作,竟就将赵临雍直接扔下马去,然而赵临雍却已然全身不能动弹,就听顾云涯下令:“把他捆起来,给我拖回去。” 听得此话,将领心中约莫有数,也就不再追问。听得顾云涯发令:“现下全速赶回邺城,整顿军纪,查看伤情。”? ☆、第五十五章 ?  第五十五章 别后重逢 回到邺城驻防地已是六月初五,顾云涯倒也未乱阵脚,查看伤情,为士兵疗伤,所有事情安排下来之后已经天快明。这时却依然有人来报,“公子,人数统计出来了,派去的探子也都回来了。” 顾云涯深吸一口气:“说。” 来人战战兢兢,“钟函将军在无风谷遇夜雨,被困谷中无法前进,突遇火攻,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钟将军尸骨无存。邢关将军遇念城合围,拼力让副将率亲信突围,共生还三百人不足,邢将军亦尸骨无存。张弛将军幸得援军,还余三万大军突围回营。至于公子您率领的八万大军,回来一万。” 顾云涯手指捏得哑哑作响,吓得来人大气不敢出,许久,顾云涯才吩咐道:“传令,全军缟素一月。下去吧。”如蒙大赦,来人赶紧退下。 只剩一旁有一贵公子垂手而立,正是那日援军将领。顾云涯突地向着贵公子跪下:“我顾云涯对不起你们邢家,没想到邢关就这么走了,连尸首都寻不回来。” 贵公子面色凝重,隐隐伤悲却不显露,反是劝慰道:“终结这乱世是大哥一生追求,而公子您又是他毕生最敬重之人,为此捐躯,大哥想来死也无憾。” 顾云涯却仍自责不已,不肯起来,贵公子费力才将他拉起来。 “好在你还留了后招,叫人传了我来回援,不然恐怕后果更严重。”贵公子虽是淡淡说着,但眸子里显然含了恨意。 说到此处,顾云涯却是愤懑不已:“赵临雍帮我取下邺城宜城,也并未违背人伦,我本以为可以信任他了。只是出于直觉,还是给你传了信。可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算计了,十五万大军出去,如今竟只回来四万人。” 贵公子斜眉一挑:“你如何确定是他?” 顾云涯狠狠道:“全部计谋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邢关钟函都为此丧命,张弛更不会背叛我,除了他还能有谁?” 贵公子蹙眉:“可若真是他,他应该一早有机会逃走。” 顾云涯道:“他知我对他仍有戒心,若他一早没影,我断不会按此计行事。没想到这人,为了让我中计,竟是连自身性命都不顾。”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贵公子问道。 顾云涯神色森冷:“损我十万大军,我必以其血祭我十万英魂。只是,时机还没到,先关着吧,死也没那么轻松。”贵公子退出去,营帐内只剩顾云涯一人。 这几日下来,难得安宁一番,却不料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抬眼一扫,却是薛茗,这才回想起,之前说过让她随军的话。薛茗端着热茶进来:“夫君可要保重身体。” 顾云涯嘲弄一笑:“若是知道我今日会败成这个样子,你可还要执意嫁给我?” 薛茗将茶杯放在案上,“薛茗爱的是云涯公子,无论成败,他在薛茗心中,都是一样的。” 顾云涯并不接话,薛茗缓缓劝慰:“夫君还是早些休息吧。保重身子,早日卷土重来,一雪前耻,也为诸位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5 将士报仇雪恨才是。”薛茗语声细细,倒是像极了初遇那一晚,顾云涯神色有些恍惚。 等回过神来,薛茗已经不见,茶还温热。顾云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还好,薛茗是个知进退的女人,倒并不用他烦忧。饶是心中烦闷不已,但到底已经几日未曾合眼,顾云涯迷迷糊糊中还是沉沉睡过去,一睡竟就睡到了翌日午时。 六月阳光刺眼,即使隔了营帐仍旧觉得有些灼热。顾云涯缓缓睁开眼,入目却是一袭温润的白。猛地一激灵,瞬间睡意全无。见顾云涯缓缓醒转,任婉微微一笑,却佯装嗔怒道:“虽是六月天,但到底小心寒凉,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可叫人放心不下。” 顾云涯暖暖一笑:“除了你,倒也没人会放心不下。”起身将身上披着的外袍取下,“之前帝都倒是传来消息,说你已经安全脱险,却不想这么快就过来了。” 任婉自然而然接过袍子,小心叠好,“多年不见,自然挂念,早些过来看看你也是该的。只是没想到,一路上竟看到这样的惨况,在焉城还差点没能过来。” 说及此处,两人都有意无意沉默了一会儿,顾云涯不接话,任婉只好问道:“是临雍?”回想一路惨况,加之抵达邺城之后众人包括张弛对她的态度,冰雪聪明如她,已然清晰明了。 顾云涯点点头,“没错。我倒也没想到,赵临雍竟然是奸细,但我实在想不通,以我查到的资料,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必要。” 任婉细细思索,似是想起了什么,但并未出声。 顾云涯轻轻扶住她的肩,宽慰道:“你不必自责,我知道与你无关,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明白。” 任婉咬了咬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正好离轩进来回禀:“公子,营帐已经扎好,就在主帐之后。” 顾云涯道:“也好,好生护卫任姑娘安全,万勿让人惊扰了任姑娘。” 听得这样的吩咐,任婉面色并无变化。但心下却一寒,以她对顾云涯的了解,这样的话,其实与禁足令无异了。不料原来风尘仆仆赶过来,得到的却不过这样一句话。 任婉虽然心寒,但到底没有说什么,跟着兵士就下去了。趁着前面带路兵士不曾留意的当儿,任婉环视了整个营帐一周,所在之处是主帐,在整个驻地的最中央,但也因在最中央,戒备反而不足。西南角有几座营帐,虽小但戒备却最为森严,想是粮草兵器后备。独独西北角上都是比较矮小的小帐,应是下等兵的住所,但巡视的士兵却俨然可以与西南角相较。 任婉心下有所定夺,倒也不再四处看以免引起怀疑,正要往自己帐中去,却见一袭水蓝长裙映入眼帘,抬眼一看,正是薛茗。似是没想到薛茗会出现在此处,任婉一愣,却听旁边的士兵恭谨叫道:“如夫人。” 虽然吃了一惊,但任婉倒还镇定,并未出言,反笑着看着薛茗。薛茗走近,恭恭谨谨地行了个大礼,“按理说,茗儿该叫您一声姐姐,可当年公子休妻的事在嘉州也是人尽皆知,所以也只能称一声任姑娘了。任姑娘远道而来,可还习惯?”语意有淡淡的嘲讽,语气却不卑不亢。 任婉亦回了个礼,“只是我却不知该叫你一声什么了,便跟着大家唤你一声如夫人罢,如夫人万安。” 令仪与黎音收拾完营帐出来,听到两人对话,心中亦隐隐猜到几分,但平素跟惯任婉,也知她的脾气,并未发作,也恭谨地行了大礼:“如夫人万安。” 薛茗示意起身之后,令仪这才对着任婉说道:“营帐已经布置好了,姑娘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任婉笑笑,“也好。”转头看向薛茗,“不知如夫人有没有兴趣进去喝杯茶叙叙旧?” 薛茗推辞道:“不必了,我正巧过来找公子,刚好遇上任姑娘也就寒暄几句,眼下公子还等着我呢。” 任婉搭了令仪的手,“也好,如夫人快去吧,莫让公子久等。我就先去休息休息了。”说完也就进帐去,不再理会薛茗。 薛茗看着任婉的背影,神色淡淡,却并未提步往主帐中去,反倒是往自己的营帐去了。原是顾云涯根本未曾传召,只是找个由头过来看看任婉罢了。 而与此同时,顾云涯却出现在了西北角的某座小帐之中。帐中是被看押的碧娆,见顾云涯出现,忙不迭地跪下磕头:“公子一定要相信碧娆啊,碧娆真的与此事无关。”额头磕破,鲜艳而狰狞。 顾云涯蹙眉:“是么?你既与此事无关,那你贴身伺候了赵临雍整整两年,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 碧娆一急,忙磕头道:“公子要相信碧娆啊,碧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云涯生气,拂袖就走。碧娆见顾云涯就要出帐,心下一急,忙道:“公子,碧娆是真的不知道这事,不过其他事情,碧娆倒是知道一点。” 果然,顾云涯回头,“说。” 碧娆心中害怕,话中都带着颤音:“任姑娘当初让赵临雍管账的时候,赵临雍有一次做起了私盐生意,说是要用这钱到中土买几门大炮。” 听到“大炮”两字,顾云涯心中一冷,“后来呢?” 碧娆声音断断续续,“后来,事情败露,赵临雍被赵朔带人扣下,整个漕运都被迫停了。”有意无意,碧娆抹掉了话中关于自己的部分,“后来任姑娘夜闯将军府救赵临雍,结果反倒自己身陷囹圄,废掉了一只手。” 顾云涯这才想起午间任婉的不对劲,但彼时心中有隔阂并未注意,此时听碧娆一说才明白过来。 还未及接话,就听碧娆接道:“结果后来赵熙城逼迫任姑娘,如果要证任家与赵临雍的清白就亲手杀掉二公子。” 果然,听到此处,顾云涯脸色已经铁青,碧娆却似没看到,继续说道:“没想到,任姑娘为了救赵临雍,竟然真的亲自动了手。” 顾云涯脸色越发不好看,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话当真?” 碧娆忙接着磕头:“碧娆此刻的命都在公子手里,哪敢骗公子半句?” 顾云涯倒也并未完全丧失理智:“之前为何不说?” 碧娆支支吾吾半天才道:“碧娆之前不知赵临雍好坏,自然不敢在背后乱嚼口舌,更何况,碧娆以为,这么大的事,任姑娘自己应该跟公子说过了。”话音未落,就见顾云涯怒极而去的身影。? ☆、第五十六章 ?  第五十六章 焚心一吻 顾云涯怒极而出,却并没有立即去找任婉对质,反倒是回了自己的主帐,细细思索。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旁边小帐内,任婉全然不管令仪的愤懑不平,只对还算冷静的黎音吩咐道:“叫人送一碗鸡汤过来。”黎音依言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6 到门口传令,却被门口围满的兵士吓到。 令仪眼尖,一眼看到门口士兵,愤懑道:“公子这什么意思?姑娘为他吃了那么多苦,公子倒好,悄悄娶了个如夫人不说,如今竟是将姑娘软禁了。” 任婉笑笑:“不必管他,他自有自己的打算,娶薛茗想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至于软禁,若是我,也会怀疑的,人之常情,何必怪他?” 说话间,任婉悄悄捏碎了一粒丸药,令仪与黎音仍全然不觉。等到三更打过,眼见两人已然昏沉过去,料想帐外应该也差不多情形,任婉这才拿了早已备好的鸡汤,悄悄潜往西北角。三更正是换岗十分,一路潜伏,因着人多混乱,倒也无虞。 依次查看了几个小帐之后,总算准确无误潜入其中某个营帐。果不其然,正是赵临雍。赵临雍被吊绑在营帐正中,显是虚弱至极,连任婉进来也没有发现。 任婉走近,细看之下,大惊失色。原是夜色中帐内并未掌灯,又加上赵临雍一袭玄色长袍,远看根本就未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凑近一看,这才惊觉,赵临雍竟浑身是伤。单其他不说,心口偏右的位置上竟直直地插着一把匕首,只是因为之前他的头无力垂下加之头发披散,任婉这才并未看出。 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任婉细细闻了闻,才发觉空气中满是甜味,仔细辨别来源才知是在赵临雍身上,原来竟是伤口上被泼了糖水。 正是夏日,蚊虫肆虐,爬满了赵临雍全身。任婉光是看看就心下骇然,想来云涯也对他恨之入骨,对于手下这般残忍行事都选择了默许。 任婉撕下一大截裙角死死塞住赵临雍的嘴,然后手上一用力,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赵临雍立时痛得惊醒,然而也不过一瞬又昏厥了过去。 任婉又细细为他上了些止血止疼的药,然后撒了些驱赶蚊虫的散粉,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放在赵临雍鼻尖,赵临雍不自觉地嗅了嗅,不多时竟然缓缓醒转。 赵临雍迷迷糊糊一睁眼,见眼前竟然是任婉,先是一愣,随即满是惊喜,随后眸中精光又黯淡下来。任婉压低了声音说道:“临雍,其他你都不必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愿去理会,但有些事情我要亲口问你。只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临雍,你一早来星云馆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我便已经是你掌心的鱼了?”赵临雍点点头。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吕相什么就是假的,你要的,不过是取而代之?中间所有种种都是你的计策或者欲擒故纵?”依旧是预料之中的点点头。 “那次你囚了我近一个月,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什么你在郢城的私宅对不对?”依然是点头。 “那是护国将军府的别院是吧?”见赵临雍依然点头,印证了心中所想,任婉心下一冷,接问道:“上次你被赵朔所囚,逼我亲手杀了顾云风,也是你所授意的?”赵临雍面有不忍,但仍旧点了点头。 任婉不再说话,只举起左手,在赵临雍面前轻轻解下那朵纱质的白玉兰。手上伤疤依然可怖,大半年过去依然没有消于无痕,而整只左手举起时都有些微的颤抖,显是再也无法恢复到以前。 任婉冷笑了一声:“赵临雍,呵,赵望和魏千姗之子,安城赵氏及中土赵家真正的世子,护国将军赵朔嫡孙,是也不是?”赵临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目光从没有离开那只手,眼里竟有一丝的懊恼与心痛。 任婉无力叹道:“所以,我终于明白为何门阀争斗,魏氏从来不受牵连,都以为是魏氏息事宁人以求自保,其实不过是因为你母亲竟然是护国将军的儿媳罢了。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瞒了整个帝都这么些年。呵,护国将军还真是厉害。”说到最后,语气里的嘲讽已经无法掩饰。 赵临雍似是有话说,任婉将他口中布料取出来。赵临雍已然恢复平静,眸里的痛楚已然消失不见,“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所有一切都是我暗中策划的不假,包括这次顾云涯惨败,也的确是我搞的鬼。” “只是没想到,我让祖父好好看住你,不想让你参与进来,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所有一切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却没想到偌大一个将军府竟然连你一个弱女子都困不住。” 想起赵熙城,任婉心中犹疑,却没有说话。赵临雍见任婉稍微有些恍惚,突然凌空一旋,一脚将任婉刚刚拔下的匕首踢起,力道控制得刚好,刚好削断绳子。眼见匕首就要落地,任婉怕惊到帐外兵士,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制止赵临雍,而是直接扑身上去一把接过匕首,却因这一跃之势而倒地。 任婉刚要起身,不料赵临雍却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狠狠压在身下,任婉一惊之下手上匕首就掉落在地,好在两人本就躺在地上,并未弄出太大声响。赵临雍虽然身受重伤,但任婉得玉石老人亲传,刚为他止血止疼过,加上赵临雍底子本就比任婉好上不少,任婉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无法动弹。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之间,任婉尴尬不已,不停挣扎想要起身,无奈赵临雍始终死死压住任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初雪,我只告诉你一句,从初见到今天,所有一切都是我事先安排好的,这点我不否认,你要恨我,我也拦不住。” 温热的气息在任婉脖间四处游走,任婉觉得不自在,就要作势将赵临雍推开去,察觉到她的意图,赵临雍将她压得更紧,连动弹一丝的机会都不给她。继续说道:“可是,初雪,你要相信,我绝对无意伤害你,我事先确不知情。不过,这也该怪我,你即使恨我,也是该的。” 话锋一转,却是温柔旖旎,“初雪,从初遇到如今,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你要相信,感情是真的。我只恨没有早一步遇上你。” 任婉愣在这一句的温柔里,呆住。就在这一瞬间,赵临雍不安分的吻便死死印在了任婉的唇上,一股暖流流入,熟悉的感觉再次涌动,却与之前不大相同,这次这个吻更多带有一种撕心裂肺的心痛和求而不得的心碎,炽热而有力。 腥咸的感觉自唇瓣蜿蜒而下,任婉猛然惊醒,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赵临雍踢开,却徒劳无功,反倒是两人挣扎之间,不经意踢到食篮,乘着鸡汤的碗应声而碎,门外士兵被惊醒,急忙掀帘而入。任婉又羞又恼,死命挣扎,赵临雍却兀自不肯放手,士兵不明情况也不敢贸然动手,只好将两人围在中间。 两人正自暗中较劲不已,任婉一眼瞥到顾云涯掀帘而入,心下一急,然而赵临雍背对着门口却什么都看不见,反倒是死命一咬而下,死死咬住了任婉的肩。 任婉吃痛不已,只好下了杀招,一掌劈向赵临雍,赵临雍正自意乱情迷中,一时不妨,竟被这一掌给打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7 飞,摔落在营帐角落里,吃痛不已,立时就有人将赵临雍拿下。 因着两人较劲半天,任婉一身衣衫凌乱不堪。看云涯冷冰冰的神色,知解释也无用,只好默默起身整理衣衫。 顾云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根本无暇理会一旁的赵临雍。任婉肩上渗出的血与唇间的殷红,一点一滴,映入顾云涯的眼中,映红了他的双瞳。顾云涯怒极,语音都有一丝颤抖,“今后此帐与主帐禁卫级别相同,除有统帅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若再有失,全部提头来见。”话音刚落,就有士兵拿了铁索将赵临雍锁了个动弹不得。 任婉不敢看顾云涯的目光,只低着头,顾云涯也并未多怜惜,“至于任婉,带回主帐,从今日起,不得再踏出主帐一步。”听得公子语气中并无怜香惜玉之意,士兵倒也无后顾之忧,利索地将任婉押到主帐去。 路上,任婉一眼瞥到薛茗的水蓝长裙,却只字未言。反倒是薛茗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却不是对她,反倒是对着押着她的士兵,“任姑娘远来是客,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就不怕公子生气吗?” 士兵还尚未回答,任婉就抢先一步作答:“自然是公子的意思,如夫人何必为难人家?” 如夫人在身侧,虽有公子军令在身,也不敢强行离开。薛茗应道:“哦?都说公子怜惜任姑娘得紧,怎今日倒这般?” 知云涯处置完赵临雍必会赶快回来,不欲与薛茗再多纠缠,任婉恭谨地行了个礼:“想怎么样都是公子的自由,我管不着,如夫人自然也管不着。他们还有军令在身,如夫人不必刻意为难了,还是让他们早点完事交差吧。”一番话不卑不亢,却是明明白白贬低了薛茗的身价,也惹得士兵对她稍微感激一分。 薛茗看着任婉的背影,无比单薄,却觉得这女子竟是无比厉害。? ☆、第五十七章 ?  第五十七章剖心之语 士兵一走,任婉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主帐虽大,但到底行军之所,空荡荡的。夜色已深,四下寂静,任婉神思渐远。 炽烈的感觉依旧停驻在舌尖,挥之不去。聪慧如她,不是没有感受到过赵临雍对她的心思,只是从来不曾仔细想过。 帐外有士兵行礼的声音,顾云涯掀帘而入,只是不如之前那般怒火中烧,整个人平静了许多。任婉背对着他,顾云涯也冷着脸,冰冷的气息蔓延在夜幕之中。 两人心下暗暗较劲,却仍是顾云涯沉不住气,上前一把捉住任婉的左手,方才挣扎之间那朵用作掩饰的白玉兰早已不知掉落在何处,顾云涯触目所及皆是可怕的伤疤。感觉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手并无力气,顾云涯心一凉,手上一松,任婉的左手就颓然落下。 知无法掩饰,任婉也不再试图隐藏,僵坐着。顾云涯一把将任婉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心下悲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久,顾云涯才叹息了一句:“这些年你到底遭了怎样的罪,你从不肯告诉我。初雪,你一个女孩子,怎生这般好强?” 任婉没有接话,但心中却起伏不定,原来这几日所受的所有委屈、误会与辛酸,都敌不过这一句“你怎么这么好强?”所有坚韧、要强与偏执都化解在这短短一句话里。任婉平复了心绪,低声道:“你在前线如此辛苦,又怎忍让你再分心为我担忧?” 顾云涯将任婉死死抱住,似是呓语:“这些年我是真的很想你,很多次我都想丢掉这个担子,回到帝都接你去远走天涯,可我知道这是你的期待,我不能半途而废。可是这些年,我心里也苦累不休。” 语声渐低,低到后来只是喃喃,“初雪,你原谅我,你一来我就对你那么冷冰冰,不是因为我怀疑你,我从来都信任你。可是,我有直觉,你待赵临雍是不一样的,我怕失去你,所以才会故意这般冷落你。” 似有温润的感觉从肩上传来,任婉心中一软,不想如此坚强的男人,竟也会有这一日。心中一阵恍惚,月夜下赵临雍的身影似雾如幻,一闪而过。 似是感受到怀中人的心不在焉,顾云涯伸手抚过想要宽慰,却不想无意中碰到任婉的左肩,任婉吃痛,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片刻前那一幕浮上心头,顾云涯抱住任婉的怀抱颓然一松。 心中明白云涯芥蒂何在,任婉却固执地不欲解释。等不到解释,顾云涯面色一冷,近乎质问:“碧娆曾经跟我提起,你这只手,是为了赵临雍?”任婉沉默不语,并不打算回答。 顾云涯强自按捺下心中不忿,问道:“听说赵临雍做那笔生意的本意是炮弹,后来却不了了之?” 任婉静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是。后来我也没有追查,大概两个月前,清点账目的时候发现账上有很大一笔钱出了问题,我也没有仔细追查。” “为何不查?”顾云涯的声音冷得听不出任何情感。 任婉支吾半天,也只能回一句:“我猜到是临雍做的,但并没有想太多。” “你竟这么相信他?”许久没有听到回答,顾云涯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云风可是你杀的?” 听到这句,任婉蓦地抬起了头,咬了半天唇,终于还是应道:“是。” 只简短两字,顾云涯却觉得心宛如千钧重,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知相对沉默了多久,顾云涯起身,毫不留情地出帐去了。 任婉默默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却被垂下的帐帘遮住了视线。 顾云涯在帐外伫立良久,心下烦闷不已,好在凉风一吹,倒觉得神清气爽不少。正欲回帐,却听一个温婉的声音再身后响起:“夜来风凉,夫君还是注意些身体罢。” 感受到薛茗轻轻为他披上外袍,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感到不舒服,也就任由她去了。薛茗语声轻轻:“夫君莫要生气,任姑娘这些年为您做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赵临雍这件事,想是任姑娘被魔障了,一时意乱情迷也未可知。” 听得“意乱情迷”四字,顾云涯心中涌起一阵寒意,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症结何在,顾云涯悠悠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的。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薛茗心下明白顾云涯爱面子,趁机道,“也许,让任姑娘自己先想想,一切都清楚了。” 一弯蛾眉月静静倾洒着冷辉万千,顾云涯心下凄清,并没有兴致与薛茗继续谈天,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薛茗,问道:“你真这样想?若是她能明白过来,这个夫人的位置自然还是她的。” “自然是这样想的。”薛茗一笑,有淡淡的苦涩,“茗儿自知遇上夫君太晚,夫君这颗心早已在任姑娘身上了。别说明白过来,就是任姑娘当真没有想清楚,夫君心中的夫人不是依然只有任姑娘一人吗?”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8 顾云涯伸手揽过薛茗,与薛茗共披一袍,叹道:“真是难为你。我顾云涯自问此生无愧,一心系在初雪一人身上,却不知为何会遇上你,到底是要对不住你了。” 薛茗静静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分外眷恋,“这样就好,茗儿别无所求,能像现在这样静静陪在夫君身边就是此生最大的福佑了。” 看着薛茗静静依偎的样子,顾云涯浮起一个浅浅淡淡的微笑,无意识地回忆起了往事:“当年迫于父亲之命,与任家联姻。当时我真的是发誓,新娘一娶进门,我就再也不要出现。但是没想到,新婚那夜,我第一眼见到初雪,就认为是我当年游历之时在念青山间偶然遇到的那个女子。那时候,念青山间烟雨微朦,那女子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窗前抚琴,可惜我却无缘见她抚琴仙姿,只与她共醉了一场。那时就想,哪家的女子,这般清丽脱俗又这般不受礼法拘束。” “可惜初雪总说那不是她,可陵园三年下来,我却越发爱上她那温婉淡然的性子。却又怕以她那样的性子,这样的家族利益姻亲,她必然万般厌恶,所以我才提出与她共游天下,好让她过得自在些。我一开始以为她并不会答应,但好在,她最后还是与我一同走了一程。” “那几年,我也带她几乎游遍了半个嘉州,谁知道,竟然会终结在宁城。宁城之后,为了不被赵朔察觉,我竟然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休妻,眼睁睁看着她她一个弱女子,一个人挑起这样的重担,却无能为力。” “这些年夜里时常梦到她,想她一个人在帝都该是多么不容易,迫不及待想要好好将她捧在手心里。没想到,先是一个赵临雍,后来她自己过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实话,我生气,但我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初雪吗?她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又如何还能去怪她?赵临雍?虽然是为了其他目的,但这些年他也的确为初雪分担不少,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 “只能怪我自己罢了,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做的人,只有我一个。” 顾云涯的声音越来越低,薛茗不忍心,只好劝道:“夫君莫要伤心。夫君这些年做的事可不也都是为了任姑娘么?虽不在身旁时刻陪着,但为心爱之人搏一个太平盛世岂不更为伟大?” 顾云涯苦笑一声,“说是这样说,但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人,始终是赵临雍,而不是我。” 听得这话,薛茗苦笑一声,继续劝慰道:“但夫君要相信,你与任姑娘多年的感情岂是区区一个赵临雍可以破坏的?夫君大可宽心。”薛茗面上淡淡笑着,心中苦闷却难以掩饰,面前是自己的夫君,却要劝他不要介怀,与发妻重修旧好,这一笑里,也就多了些苦涩的意味。 “是啊。”顾云涯理了理头绪,一瞬之间又已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万军之将,立于天地之间,不输日月光辉,“今晚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对你说了这些,这些年这些话从没有对谁说过,真是抱歉。” 薛茗一笑,“茗儿为夫君分担些苦闷也是应当的。”顿了顿,仍是问道,“如果当年念青山的那位姑娘出现,夫君可还会为她动心?” 顾云涯淡淡一笑:“这几日看赵临雍,倒时常会想起那时的自己。只是,十一年下来,我早已不如当初年少气盛,初雪也不再像当年一样拒人千里之外。得妻如此,我顾云涯夫复何求?纵她不是当初令我一见倾心的那人又如何?怕是再没有人能抵过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了。” 薛茗听着听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但仍是回头看了看主帐依然明亮的灯火,劝道:“任姑娘今夜心情想必也不大好,夫君不如让她好好清静清静吧。今夜去茗儿帐中吧。” 顾云涯一眼扫过主帐,仍是寂寂清冷,默然:“也好。”语音落下,与薛茗相依着回营了。而主帐之中,任婉放心心中的担忧,缓缓放下门帘,片刻之间,主帐灯灭,一片漆黑。? ☆、第五十八章 ?  第五十八章令仪之死 顾云涯五六日未回主帐,任婉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除无人贴身伺候之外,倒也并无不适,每日沐浴熏香,读读闲书,聊以度日。 这日晚间,任婉正吹灭了灯打算就寝,却听帐外忽然沸腾起来,隔着营帐也能看到外边红了一片天。任婉暗道不好,一把掀帘就要出门,却被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下:“任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一眼瞥过,准确无误地辨出是西南角上的粮草营帐,任婉心下一急,却再度被士兵拦下:“任姑娘请回,这些事公子自会处理,请任姑娘不要让在下为难。”听得顾云涯的名字,任婉心下稍微放心些,也就顺从退回帐内,和衣而卧。 翻来覆去不过盏茶功夫,火势却好像越来越大,映红了整个夜幕。而火星噼里啪啦的间隙中,任婉分明辨出两方交战的声音。再也放心不下,任婉手下毫不留情,简单几招放倒门口的守卫,却是往西北角而去。 果不其然,西北角正一片混乱。顾家军正与一队不速之客交战,不速之客虽皆着常服,但身手却一眼能辨出来是帝都的禁卫军。赵临雍被护在来人中间,奄奄一息,似是伤势更重。 任婉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返回主帐,却不料一回到帐中,已见一贵公子率了精兵团团围住了主帐。任婉一笑:“邢二公子?” 贵公子微笑颔首:“任姑娘识人眼力不差,正是邢空。”邢空微微伸手示意,也不见士兵如何动作,竟就将任婉围在了中央。 任婉只淡淡一笑:“邢二公子这是何意?” “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公子下令,让在下暂时好好看住姑娘罢了。”邢空倒是不疾不徐。 任婉却心下了如明镜,“难不成公子还怕帝都来人会将我一起劫走了不成?” “这,在下就不知公子作何考虑了。”斜眉一挑,邢空笑得诡异,“只是,若是任姑娘家的丫头犯了事,牵连到主子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得此话,任婉心下一惊,说是自家丫头,自然只能是令仪不会是黎音,但脑海中瞬间闪过方才所见,却并无令仪身影,听邢空话中意思,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西南角的那场火是令仪放的,令仪与禁卫军里应外合,策划了这么一出好戏。 心下担忧令仪安危,任婉也顾不得避嫌,身形一动就要往西南去。却见阵形一动,竟是上乘困阵。想是有命令在先,邢空不敢真正危及到她,但任婉几番苦战下来,最终仍被牢牢困在其中,不得逃脱。邢空果断利落地吩咐离轩寸步不离地守在主帐之内。 任婉虽心下焦急,却无力脱身,一时又急又恼。只得问离轩道:“离轩,我不为难你,我只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79 离轩这几年在军中,早已磨灭了当初嬉笑的脾性,只道:“令仪丫头纵了火,这事任姑娘不知?” 任婉摇摇头,两人相对无言。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任婉恍惚之中竟觉得再也没有过比这还要长的黑夜,泼墨一般的黑色成片成片的堵在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火势渐渐湮于无形,打斗声也渐渐没了动静。 顾云涯掀帘进来,面色铁青,对着离轩吩咐:“离轩,你先下去。”下一句却是对着任婉的,“你们主仆二人可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任婉本在焦急之中,听顾云涯如此语气,嘴唇抿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怎么?赵朔竟然在十万顾家军手下劫走了赵临雍?” 本就怒火中烧,又见任婉嘲弄的神色,顾云涯语音冰冷:“是。我承认,禁卫军确实厉害。可若不是有人里应外合,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又怎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你怀疑我?”任婉目光扫向顾云涯,这一眼里,有淡淡的凄伤与不可置信,“呵,迫于公子您的禁令,这几日我连这主帐的门都没出过,公子拿何来怀疑我?” 眼前之人将目光别向一头,称呼已从“云涯”变成了“公子”,顾云涯心中蓦地一疼,然而一想到连日来顾家军的巨大损失,还是厉了颜色:“令仪丫头向来听你使唤,若不是你,她怎敢如此胆量做出这等事来?” 任婉只道:“我并不清楚。”说罢默默背对着顾云涯。 顾云涯怒极:“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也无妨,不必多待,今日午时,我要令仪为我军粮草陪葬。” 话音未落,任婉蓦地站起,怒目而视:“顾云涯,你敢!令仪是我今生唯一的姐妹,你敢取她的命,我要你拿命来偿!” 短短一句话,却是越说越狠厉,听得顾云涯心头一惊。然而震惊之后更是怒不可遏,“来人,给我看好了,如若她今日踏出这主帐一步,所有值守全部提头来见。” 任婉淡淡讽刺一笑,只言片语未发。 顾云涯心中一痛,是什么时候起,她看向他的目光里,竟然有了这样的疏离。 * 日头渐盛,西南角上,原本的粮草营帐已为一片焦黑,兵卒将士将中间围个水泄不通,正中央正是令仪。令仪被押着跪在地上,裙裾被蹭得满是漆黑,但仍旧掩盖不了斑驳的血迹。 伤口太深,令仪吃痛不已,不住抽搐,却强自撑着一丝□□也未发出,静静看着身下的身影来辨别时辰。 与此同时,主帐内,任婉心下焦急,但玄离轩寸步不离地守着,任婉几近绝望。无计可施,任婉轻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轩倒也不敢怠慢,赶紧答道:“回姑娘,约莫巳时三刻了。” 任婉闭了眼,似是无比倦怠,袖中迷迭香却依然悄悄四散。约莫一刻钟过去,离轩轰然倒地,任婉无暇他顾,急忙放倒了门口的守卫,急急向西南掠去。 大概是杀一儆百,一路竟未见多少兵卒,只有烈火刚侵蚀过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任婉心下一轻,所幸还来得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形势,任婉就一跃而入,一把扶起令仪。周遭立刻混乱起来,顾云涯冷冷注视着任婉,眸中怒气无法掩饰。 顾云涯手上稍微一动作,立时就有精兵围上来。初略估计了下人数,任婉嘲弄一笑:“顾云涯,我跟你说过,我今生,只令仪这一个亲人,我为你背弃亲族毫无怨言,但若今日你胆敢动令仪一根毫毛,我任婉在此立誓,必以你项上人头祭我任家。”任婉右手扶着重伤的令仪,左手无力垂下,声音听来却格外的狠厉。 令仪挣扎了几下,勉强对任婉挤出一个笑容:“姑娘不必为了我,跟公子生了嫌隙。令仪背叛了姑娘和公子,这样的下场是应得的。如有来生,令仪再不想经历这么多的事,只想一辈子跟着姑娘,做个简简单单的丫鬟,一辈子吃喝不愁就好。” 令仪语音极低,任婉凑上去听,令仪却突然一扬手,一掌直劈向任婉,任婉猝不及防竟被直直震飞出去,可巧不巧,落地位置恰离顾云涯不远,还未站稳就被精兵拿下。 心知空旷之地无法再使用师父传下的绝技,任婉心下一冷。而顾云涯全然不顾方才任婉那一番话,行刑令牌已然紧握手心。顾云涯手越举越高,任婉再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下去,“云涯,你放过令仪吧,她还只是个孩子。你若当真要追究,我愿一命换一命。” 顾云涯举着令牌的手不易觉察地晃动了一下,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你以为一命换一命是这么简单的吗?” 话落,令牌毫不迟疑地落下,任婉双目欲狰,令仪只来得及对着任婉的方向道一声:“夫人与姑娘大恩,令仪来生再报。”只可惜,话未说完,大刀已轰然落下,竟是腰斩极刑。 行刑完毕,押着任婉的士兵手下一松,任婉瞬间就已伏在令仪身边,那张脸依旧还是那么美,正是芳华初绽的年纪,却再也没有展颜一笑的机会。 任婉轻轻覆上令仪的双目,呆坐在那儿,也不允许士兵上前收拾尸体,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豆大的泪珠滚落而下,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任婉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什么声响也不发出。 顾云涯伸手欲将任婉扶起,却陡然一惊。任婉眸中刺骨的恨意硌得他心疼,心若刀绞,而恨意下边的隐忍更是看得顾云涯心惊。? ☆、第五十九章 ?  第五十九章红梅不识 顾云涯收回手,看着依旧无神的任婉,暗暗叹了口气,道:“都散了吧。”就要往主帐去,却被邢空一句话拦下,“公子,此事莫不是就此结束了吧?” 顾云涯犹疑地看了邢空一眼,“纵火内鬼已然处以极刑,莫不然还要怎么处理?” 邢空冷笑一声:“自古子不教父之过,与此相似,既然是丫鬟犯了事,难道主人不该负点责任吗?”此话一出,下边人群一阵叽叽喳喳。 顾云涯欲要阻止:“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处理才算合适?” 邢空摇了摇折扇,这风流样子倒似极了风流倜傥的书香子弟,然而口中吐出的语气却是恶毒的:“在下认为,任婉起码应当与其仆同罪。”连一声“任姑娘”都不再假意呼之,邢空直入主题。 顾云涯面露不悦,顾家军上下虽不至于每人都知道他与任婉的关系,但各种蹊跷还是多少明白一些。邢空这样提,还当着数万将士的面,显然已是触了他的逆鳞了。顾云涯语音极低,声音却含着森冷:“你什么意思?” 邢空却丝毫不惧,反倒是近乎质问道:“听闻公子昔年游历中土数年,自然听闻贵妃马嵬坡下死的故事。任婉先是引荐赵临雍,致我方惨败,牺牲了十万大军和两员猛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80 将,后又于深夜与赵临雍行苟且之事,如今又纵容丫鬟与禁卫军狼狈为奸,烧我军粮草致不得前行,如此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十足的死罪?” 邢空声音不大,但却被在场所有将士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果然就有不怕死的跳出来嚷道:“处死任婉!处死任婉!” 顾云涯仔细看了邢空一眼,“你和你哥,果然不一样,难怪当初你兄长万般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要用你。如今看来这倒是真的了。” 邢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一字一句道:“不知今日公子是要效仿唐明皇,还是要护红颜不要江山?” 周围将士意见越来越大,顾云涯心下担忧,最近连吃败仗,士气本就低落,如今被邢空这么一撺掇,部下造反不是不可能。思及此处,顾云涯下意识往张弛的方向看去,却见张弛低了头,仿佛是暗中赞同了邢空的看法。 顾云涯心中一痛,正要发怒,就见任婉径自站了起来,本就是人群叽喳的焦点,此番一站起来更是成了众矢之的。任婉衣襟上满是焦土与大片大片的鲜血。顾云涯心中不忍,正欲扶住她,却一眼望到了她的眼眸,心中立时一惊。任婉眸子里无波无澜,平静得似乎片刻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任婉缓缓走到邢空面前,直直看着邢空道:“邢关对我很好,的确算是我害死他,你这样恨我,我无话可说。”说完转向在场将士,深深地三鞠躬,“我任婉自知行事鲁莽,为顾家军带来诸多灾难,然我任婉早已被顾公子休妻,此事自与顾公子无关,希望诸位今后还能尽心尽力辅佐顾公子,为自己也为亲人博一个太平盛世。” “至于这件事,任婉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任婉眼眸神彩黯淡,动作却迅疾如风,一把拔出面前士兵腰间佩剑,横手一举竟直往脖子上抹去。 剑在离咽喉不过一寸处停住,剑尖死死握在顾云涯手中。这本是求死一剑,手下并未余力,然而顾云涯却生生以血肉之躯拦下这一剑,鲜血淋漓。 任婉却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使劲一抽,径直将剑从顾云涯握紧的手心里抽出来,顾云涯猝不及防,来不及放手,竟是被这一剑刺得掌心血肉模糊。 境况惨烈,人群之中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任婉却宛若未闻,再度一剑急刺,这次却是反手直接往胸膛刺去。利剑入体的声音蔓延开来,任婉闭上双眼,却没有感受到预料当中的剧痛感。 顾云涯来不及阻止,在身后点了任婉大穴,任婉本就伤心过度,径直晕倒过去,心口上还插着那把已刺进寸许深的长剑。顾云涯手上一用力,拔出剑扔到一边,即使动作温柔,但拔剑的那刻还是清晰地看到已然昏厥的任婉依然疼得眉头紧蹙,眼中不由多了些温柔与歉意。 顾云涯将任婉横抱在身前,口中语气冷冷:“我顾云涯今日在此起誓,必手刃赵临雍为诸位兄弟报仇雪恨。至于邢空,目无尊上,惑乱军心,即刻起逐出顾家军,永不启用。其余人等,若要效仿之,尽管放马。”此话既出,明白是杀鸡儆猴,四下窃语声寂,将士各回其职。 除了那一片焦土上渐渐湮于无形的血迹,似乎什么都从未发生过。 * 这日,顾云涯正在营帐中仔细研究下一步对策,却见张弛进门来,手里拿着的是几株傲雪寒梅,花瓣上的寒气尚未全消,营帐内蓦地冷下来。张弛目光扫过一旁藤椅上昏睡着的任婉,唏嘘道:“距上次也都大半年了,任姑娘身子总还不见好,想是伤到了心脉吧,这样时不时睡下去,恐怕也不是好事啊。” 顾云涯伸手接过红梅,仔细嗅了嗅,幽香仍存,这才赞道:“多亏你,这么大雪,还亲自跑去康城折这些梅花,原本叫些手下去就好。” 张弛恭谨道:“本来也是去查探各城的情况,想着任姑娘喜欢,又不过举手之劳,也就顺便带回来了。” “她知道,也一定很喜欢。”顾云涯神色恍惚,那一年的康城,他们还伉俪情深,如今却是只能这样相处。 张弛试探问道:“任姑娘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大夫也说身子的确大不如前了,可,公子这般对任姑娘施用迷迭香,怕是更伤身体啊。” “张弛,你可知当时为何三将我独独要命你为右将?”顾云涯岔开话题,张弛虽觉奇怪,但也照实答:“多谢公子抬爱,张弛无德无能,至今也不知有何荣幸能胜任右将。” 顾云涯笑笑:“因为邢关鲁莽率直,钟函沉稳有余灵活不足,而你,却集两家之长,有勇有谋,所以,右将之位非你莫属。” 顾云涯闭上眼微微嗅着红梅清香,“你看,这大半年来,休养生息,加上之前初雪囤积的以及从文氏抄到的,咱们粮草军火已足。虽然赵临雍和赵朔征得禹城、宛城,安城归降也是常理之中,眼下他们控制了东部六城。但因为有你在,咱们也拿下了念城和焉城,若从数量上来说,咱们还要比他们多两座城池。我与赵临雍都不是那种非要战得你死我活的人,所以眼下最后生死一战就要到了,是非成败皆在此一举。” 张弛爽朗一笑:“原以为公子要夸属下几句,到头来,原来是想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彻底唤醒任姑娘。”自己的想法被属下轻易洞穿,顾云涯却并不恼,反而微微一笑,一笑里有暖阳和煦。 张弛接道:“上次,属下默认邢空如此行事,并未阻拦甚至还暗中默许,至任姑娘于此境地,公子不仅不计前嫌,还继续委以重任,属下不胜惶恐。” 顾云涯目光流连在一旁的藤椅上,任婉依旧面无血色,安安静静地躺着,“你与诸位将士手足情深,对初雪心怀怨恨也情有可原。至于邢空,他大哥去了,自然心下不舒服,且他本就用心刻毒,惑乱军心预谋已久,防不胜防。不必自责。” “可毕竟把任姑娘害成这样。这大半年,公子遍寻国手也未能让任姑娘彻底恢复,即使偶尔醒来也是神智恍惚,看着都叫人心疼。”张弛余光再度注视任婉,无力地跪下,“任姑娘为顾家军辛苦操持这些年,到头来竟然不过是养了一群白眼狼。”重重地磕下头去,“张弛在此,代所有将士给任姑娘磕头了。” 顾云涯在一旁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微微有些恍惚,“不必这样。对不起她的人,是我。”话里隐隐有一丝痛意,虽不明显却在营帐之内蔓延,“初雪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国手,她不脆弱,久久未曾恢复的原因,只能是她早已心如死灰,不愿再恢复了。” 张弛劝道:“公子也不必自责。在当时情境下,任谁都得杀了令仪才能平息众怒,安稳士气啊。更何况,公子也以国礼厚葬了令仪,任姑娘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再怪罪公子了。” “令仪是她唯一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81 的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却算她唯一的亲人。她恨我,也是该的。”顾云涯喃喃,将红梅插入落地瓶中。 张弛宽慰道,“公子宽心才是,为心爱之人博一个太平盛世,许她一世安定,这是多少女子毕生修不来的福分。任姑娘醒来,若见这天下太平的盛景,一定会原谅公子。” “是啊,唯一能做的,就是许她一个她一直想要的盛世。张弛,去准备吧。快了,就快了。”顾云涯将任婉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眸子里黯淡得看不出光彩,却有一丝隐隐的爱怜。而躺椅上的任婉,犹自昏睡着。? ☆、第六十章 ?  念青之决 焉城开始回暖,城郊大片大片的白玉兰开得极好。这日,任婉清醒了许多,顾云涯便携了她到城郊玉兰花林赏花。 花瓣舒展,似极了初绽的莲花,纯白唯美,不可方物。远远看去,花树下,任婉一袭白衣,静静倚在躺椅之中,与身后万千白玉兰浑然一体,美得震撼。顾云涯看呆,不知已经多久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任婉,宛若初见。 顾云涯折了一枝刚展开的白玉兰,轻轻送到任婉手里。任婉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眼神里满是疏离与漠然。顾云涯被这样的眼神刺痛,手上顿时失了力气,白玉兰颓然掉落地上。顾云涯的心情也宛若这白玉兰,直跌谷底。 死一样的沉寂,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任婉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宛若一把刀子刻在了顾云涯的心头,“放我走吧,我累了。” 顾云涯一把拉起任婉,将她死死环在怀中,炽烈地吻上任婉的唇,任婉却是木然,没有迎合,也没有反抗,任他咬破了她的舌头,一股腥咸味蔓延开来。急急而来的亲信见这香艳一幕,识趣地悄然退下。 终于还是无法忽视任婉的木然,顾云涯手一松,任婉疲软无力的身子便悠悠然重新躺倒在躺椅上。唇上有一抹鲜艳的红,却也丝毫不关心,只是木然地重复着:“放我走吧。” 顾云涯紧咬下唇,许久,终于还是伸手,轻轻拭去了任婉唇上的殷红,转身离去。任婉看着顾云涯离去的方向,似在看他的背影,又似目中空无一物。 顾云涯甫一出林子,立有亲信上前:“公子,帝都急函。”顾云涯拆开,只简单一句话“三月二十,念青山一战”,落款是赵临雍。 * 三月二十,念青山东坡山脚,余家坪。赵临雍率二十万大军候战,一同候战的,还有那四门大炮。顾云涯率兵在念青山山腰停下,同样二十万大军,但面对上次让顾家军惨败的大炮,竟都面无惧色。 并未如正式交战一般击鼓示意,顾云涯指挥骑兵瞬间冲下。念青山地势本就极陡,为首的冲锋军全都悍然不惧,直接拿了匕首往马儿身上刺去,马儿吃痛,不要命地疾驰起来。 见对方骑兵悍然而来,赵临雍不疾不徐,一方面派弓|弩手迎战,一方面号令大炮开始攻击。顾云涯跟随骑兵而下,却在百步处勒马,看着即将上膛的炮弹,面露凶光。 就在一霎间,顾家军骑兵已然冲到,因为受了惊的缘故,马儿近乎完全不受控制,径直向禁卫军冲去,□□手虽不断放箭,奈何顾家军骑兵甚重,根本没有阻挡的可能。不过片刻,马儿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而与此同时,顾云涯目光森冷,冷冷注视着那四门大炮。神弓在手,心下并不焦急,四门炮弹几乎同时上膛完毕,一刹间竟是四支火箭破空而去,箭势凌厉,直直射向大炮所在之处,带出呼呼风声。 赵临雍身在高台指挥,一开始被弓|弩手惨败吸引了注意力,此时突然注意到顾云涯的动作,急忙搭了弓急射而去,然而已经太晚,只一箭将顾云涯射来的一支箭羽击落,其余三箭准确无误射入大炮口内,只听一声巨响,三门大炮同时被引爆,禁卫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待在原地未曾动作。但就是这么呆愣的一瞬,最后一门本未被射及的大炮也被周遭火势所燃,轰然爆炸,禁卫军顷刻之间损失五万余众。 赵临雍心知不妙,下令回撤,身后却突然出现一支大军,正是张弛率了五万大军围堵,后撤之势被阻得一会儿,顾云涯已率主力军杀到。赵临雍无法再退,只能率军迎战。赵朔也率了三万人马与张弛交战。一开始两方正斗得酣畅淋漓,倒也痛快,但禁卫军失了人数优势,加之顾家军个个都肩负着兄弟的血海深仇,都杀红了眼,禁卫军在围攻之下颓势渐显。 这边张弛与赵朔激战不已,张弛道:“赵将军一生英勇,晚辈佩服不已。不想赵将军却老来犯了糊涂,若是守着奉光帝这个外甥,还可|荣|华一生,安然终老,非要来趟这场浑水,恐怕会不得善终啊。”话音刚落,长|枪一刺,就往赵朔面门刺去。 赵朔久经沙场,哪会被这简单一枪给难倒,回手一挡,就将张弛一枪给别开去,力道之大,震得张弛虎口发麻。赵朔冷笑道:“你个后生小子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夫,老夫想让谁坐上这天龙宝座谁就可以坐上!” 说罢也不再分心,两人激斗起来。百招开外,赵朔虽说身经百战,但毕竟上了年纪,体力不支,一个不留神,被张弛一|枪|刺中马腹,马儿受惊,使劲一甩,就将赵朔摔下马来。 张弛紧跟着一跃下马,长|枪急刺,枪枪狠厉,赵朔一时反应稍慢,就被张弛一|枪|刺|中了左腹。受伤之下,赵朔急退,张弛却毫不留情,长|枪步步紧逼。被逼无奈,赵朔只得提|枪回击,只是身负重伤,血流不止,体力渐无。眼睁睁看着张弛一|枪|刺|来,却无力躲闪,这一|枪却是准确无误地刺入了赵朔胸膛。赵朔提|枪的手渐渐没了力气,赵朔却用尽全身力气做了最后一件事,将长|枪狠狠刺入地下,借着长|枪的支撑,力竭的赵朔身躯依然笔直。张弛一用力,将|枪|拔|出来,鲜血喷溅而出,赵朔却仍屹立不倒。在他身后,赵字旗仍不自觉地迎风飞扬。 另一边,顾云涯和赵临雍正隔着双方的精兵相向而立,这是他们两人的首次正面交锋。顾家军人比禁卫军人数多了近一倍,顾云涯并不指挥强攻,反而是指挥着军队不断变换队形,竟是以阵法将禁卫军悉数困在阵中。顾云涯隔了上万人,朗声笑道:“昔闻赵公子精通阵法,今日云涯斗胆以阵法请赵公子赐教一二。” 赵临雍凝神细辨,这才辨出顾云涯所施阵法,正是失传已久的七星连珠阵。然而又似乎与传说中的阵法不同,顾云涯施展开来,初初看去并无十分威力,反倒只是散落其中的几个小点而已。赵临雍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整个战场。突然右手示意,即有传令郎击鼓示意,就看禁卫军迅速变换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82 ,就要生生从东南两星的空隙之中突围出去。 禁卫军这边阵形刚动,顾云涯就已辨出端倪,简单示意,就有三声短促的鼓声响起,就见西北角上的三星突然回环,竟生生将部分已经冲出的禁卫军再度包围在新的包围圈中。 赵临雍额头慢慢渗出汗来,努力思索着下一步,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对面鼓声再起,两短三长,就见顾家军独留东南角上新两点迅速延展开来,以两点之势围堵住整个东南方向,三短三长,正是三队横插三队纵贯,竟生生将禁卫军庞大的队伍隔成一个个小块,鼓声突起,却是一段没有间断的急促鼓声。鼓声起,队形变,顾家军个个怀着满腹仇恨杀红了眼,禁卫军却宛若缴了械的弱书生,回环不得,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战场渐渐演变为猩红一片,这早已从一场决战演变为了一场屠杀。一边是嗜血的顾家军,一边是等待被屠戮的禁卫军。赵临雍被困在阵中,无暇他顾。正被眼前形势烦扰,却听一名校尉前来禀报:“将军战死。”心下一骇,无心恋战,紧急指挥亲兵全速突围,一场激战持续了近五个时辰,禁卫军损兵折将,二十万大军竟只三万四千余人成功突围,回到郢城。 顾家军毫不停歇,以迅疾之势随后赶到,十五万大军围城,一时郢城俨如瓮中之鳖,人人自危。? ☆、第六十一章 ?  故人相助 这日午后,薛茗在营帐外求见,彼时顾云涯手里正执了封信函,听见通传声,不慌不忙将信函递到灯火之上,火苗舔舐着上边的字字句句。顾云涯回头看了眼依然在小憩的任婉,任婉近来昏睡的时间越发长了,时常一日才有一两个时辰醒转,即使醒着,也从不和他说一句话,只是目光涣散地注视着营帐顶部,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一想到此,顾云涯不由心疼,未传薛茗进来,反倒是出了大帐。薛茗一反常态,穿了件淡绿色的襦裙,正安安静静地等着通传。见顾云涯出来,虽是吃惊,但也迅速拜下去,“惊扰夫君休息,但请夫君恕罪。”顾云涯伸手轻扶起薛茗,“何必如此客气?” 薛茗单刀直入:“茗儿作为妇道人家,本不应说这些话,但今日茗儿还是想说一说,请公子不要见怪。”须臾之间已换了称呼,隐约猜到薛茗要说什么,顾云涯却没有制止,静静听着,“禁卫军数量虽少,但都是精兵,公子您一战却使其元气大伤,公子您也因这一战而扬名四海。可是,如今,公子您却因一己之私,围困郢城长达四月。四月下来,禁卫军数次突围都被挡回。” 顾云涯并未面露不悦,只是提步往驻地外走去,顾家军驻扎在郢城外落亭峰。顾云涯这一走,薛茗也急忙跟上,一路兜兜转转,顾云涯不停,薛茗也就一直跟在身后。转过山腰,正是一片空荡荒芜的梅林。未到花期,林子空空荡荡。 顾云涯停下,久久伫立,薛茗赶上来,尚自喘着粗气,就接着说道:“公子这样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您这四月之间已经将东部诸城也纳入麾下,整个天下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好不容易博了一个英勇无双的名声,为何又要坐视郢城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惨况?”薛茗的语调越来越高,到后来竟似极了质问。 顾云涯却不见生气,缓缓道:“茗儿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进退,不管闲事,招人喜欢。所以我愿意将这些告诉你。” 顾云涯往里走了几步,伸手静静抚过一枝树丫,“这片梅林是为初雪而建的。当年云游时,初雪在张守府上对倾世红梅一见倾心,所以我耗费心力,遍寻嘉州与中土稀世红梅为她建成这片梅林。这落亭峰离郢城虽近,但却格外清静,我甚至想过以后如有可能,便在这里与初雪简单生活一辈子。” “可是,当我亲手下令处死令仪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一刻永远不会来临了。”顾云涯微闭双眼,语声有轻微的颤抖,“我清楚赵临雍对她的情意,但我却不知她对赵临雍究竟是怎样,所以,茗儿,你不可能感受不到我对赵临雍的敌意。” 薛茗目光中有些不可置信:“所以,公子今日所为,都是为了任姑娘,或者说,都是为了让赵临雍败得更一塌糊涂?换句话说,公子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顾云涯并不作答,拂袖离去,留下薛茗一人,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夫君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 七月初八,顾云涯难得亲自到了郢城城楼下。四月过去,不用想也知道,人口众多又只靠贸易养活的郢城,如今城内该是何等惨象。饿殍遍野已算稍好,易子而食这等人间惨象竟真实上演在这个嘉州最富庶的城池。 城楼上已经不再有站岗的士兵,四月下来,赵临雍早已知晓顾云涯的心思,只为围城绝不攻城,再加上如今城中士兵已然不多,赵临雍也早已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自寻生路去了。 戌时,郢城城门轰然大开。 * 落亭峰,顾家军驻地。主帐前依然是一脸森严的守卫,见薛茗缓缓而来,躬身行礼:“如夫人好。”薛茗吩咐道:“任姑娘到了用药的时辰了,我来送药。”虽平素任婉的起居皆由公子亲自照顾,但今日公子不在军中,由如夫人代为照料也是常情,守卫士兵便不疑有他,像平素一样放行。 薛茗端起药碗,却见任婉竟然清醒着,直直地看着她,“薛茗,你告诉我,现在到底什么形势?” 薛茗不欲回答,轻轻执起汤匙,“任姑娘不必再问了,公子不让跟你说这些。” 任婉伸手一挡,药碗掉落,门口守卫探头进来查看,薛茗解释道:“抱歉,一时手滑。”守卫见无妨,又将门帘放下。 薛茗转向任婉:“任姑娘当真想知道。” 任婉无奈一笑:“若非云涯对我下药,我岂会需要你来告诉我?” “原来,任姑娘知道这事?”薛茗微微沉吟。 任婉一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会大半年都还这样疲软无力,而且,近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完全无法控制。我学过些歧黄之术,你不必瞒我,我自是知道的。” “原来如此。”薛茗心下明了,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轻轻取出一丸药,“任姑娘可信我?” 任婉轻轻扫过薛茗的脸,静美无双,却透着淡淡的苍白,“信。你何必骗我?” “既然如此,就请任姑娘先服下这粒药。”任婉伸手接过,毫不迟疑就服下,不过片刻,就觉体内真气开始缓缓流转,周身轻松许多,连忙暗中运气,打通全身被束缚已久的筋脉。 “本来这样做,公子一定会生气,因为在公子眼中,任姑娘始终是心头之宝。”薛茗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是,公子如今已经围困郢城四月,城中早已存粮皆无,已到易子而食的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83 境地。公子却仍不肯收手,只围不攻。” “什么?云涯竟然做出这等事?”任婉心中一急,体内真气差点乱窜,好不容易才控制下来,长长叹息一声,“看来云涯果然恨临雍入骨了。” “果然还是任姑娘更了解公子,一语就能道出公子心中所想。”薛茗凝神,“今日公子倒是奔着进城的方向去了。” 任婉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如夫人可愿帮我一次?” 薛茗压低了声音问道:“任姑娘可是要去郢城?”任婉点点头。薛茗思虑半晌,也郑重点点头。 一直默然跟在薛茗身后的丫鬟适时上前,赫然正是黎音。见黎音今日装束与自己相差无几,任婉了然笑道:“原来如夫人今日前来本就是来助我的,任婉在此先行谢过。” 薛茗却道:“我薛茗心再宽,也难以坐视与人共侍一夫。所以,任婉,我今日并非帮你,我只是单纯希望,日后我的夫君名载青史之时能够没有黑点。” 任婉点头:“云涯能得你相伴,是他之福。” 不过盏茶功夫,薛茗起身,缓缓道:“任姑娘珍重。”守卫见任婉依然还眠着,这才恭送:“如夫人万安。” 薛茗转过拐角,却并不往自己营帐中去,反而身形一闪,往营帐守卫最为宽松的方向去了。 刚拐出哨兵所能看到的地方,就见一士兵牵着良驹候着,见薛茗前来,只道:“见过如夫人。”后一句却是对着薛茗身后的丫鬟道的,“任姑娘。” 任婉这才定睛一看,叹道:“原来是你。你得云涯器重,何苦自毁前程?” 士兵恭谨答道:“当年侯府之内,任姑娘曾说‘宸’字太过,却并不勒令小的改名。姑娘一句话,虽非大恩大德,对当年的墨宸而言,却也是知遇之恩了。” 任婉叹一句:“话虽如此,但名字到底是云涯赐你的,你本该如离轩对他一般忠心。” 墨宸答道:“离轩自小就是公子的伴读,情谊自是不一样的。墨宸当年在公子书房内读了不少史书,也知公子此举势必遭世人乃至后人唾弃,而能阻止公子的,时间也唯任姑娘一人而已。只是平素公子都寸步不离守着姑娘,也只今日才得了机会,但愿不会太晚。” “当年留意你与袖烟实是偶然之举,却不料今日阴差阳错得故人相助,世事变幻,缘分难料。三位大恩,任婉无以为报。” 任婉郑重向着薛茗与墨宸行了个大礼,这才上马沿着小道往郢城去了。 * 戌时,郢城城门轰然大开。 赵临雍一人,缓缓走来。依旧一身玄色袍子,只是大半年过去,身子却似乎更加单薄。顾云涯眼中无怒,静静看着赵临雍。 赵临雍拱手为礼:“在下及禁卫军的降书,公子可收到了?” 顾云涯冷笑:“自然是收到了,不然今日也不会过来。只是,赵公子似乎诚意不够啊,竟然迟到了。” 赵临雍苦笑一声:“顾公子见谅,临雍来时,路过鉴湖,情难自禁,去了一趟凝之阁与星云馆。” 听闻此,顾云涯眸子里毫不掩饰露出一丝狠厉,赵临雍笑了笑,“顾公子亲自到此,临雍也不必多言。就想请顾公子答应在下两个条件,这条命,在下自会双手奉上。” 顾云涯冷冷一笑:“是吗?但依我之见,你现在恐怕没有这个资格。” 赵临雍也并不再说话,两人隔空相峙,鉴湖风霜自城内蜿蜒而来,却并不清冷,只觉灼热。 许久,顾云涯终于缓缓开口:“你说。” “第一,请顾公子进驻郢城之后,及时恢复郢城贸易,确保郢城重返富庶繁荣,并保证,今后,在位期间,再不会出现今日之事。” “自然。没有第二个赵临雍,便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事。” “第二,请顾公子善待初雪。如何善待,公子想必已有打算。” 顾云涯思虑良久,并未答话,终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赵临雍面露微笑,手一扬,腰间长剑脱鞘,迅速抹过。眼见赵临雍身子倒下,顾云涯回头,正欲传令大军入城。却见任婉,一人一马,静静停在那里。 似乎没有看见顾云涯,任婉翻身下马,从顾云涯身侧路过时也并无反应,径直奔向赵临雍。鲜血留得太多,任婉撕下裙裾一角,慌乱地为赵临雍堵住伤口。然而,赵临雍的身体终究还是渐渐失了温度。 任婉心知再无续命可能,渐渐停了手上动作。双手环在双膝上,把头枕在膝上,呆坐在那儿,目光空洞地看着赵临雍的尸体,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看。眼里没有一滴泪,甚至连一声啜泣也无,更没有一丝怨恨,什么都没有,只是整个人都空了,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旦断了线,整个人都失去了存活的意义。 一霎间,顾云涯感到心底一种由衷的害怕,哪怕是恨他也好,都好过她现在这般活死人的样子。可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全然不管一身白裙被身下的血泊染成了红衣。 就这么一刻,顾云涯知道,以往的任婉再也不会回来了。顾云涯忍了心中同意,传令大军进城收拾残局。顾家军鱼贯而入,但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避开了任婉和赵临雍。 二十万大军缓慢而入,直至最后一个士兵从城门而过,任婉依然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分都没有动过。? ☆、第六十二章 ?  尾声 「一」 皎月无踪,独剩星子漾出清晖万千。 昔日荣耀万千的护国将军府,此刻正在万千顾家军的包围下维持着它一贯的静谧清幽。 一席白纱迅速掠过守卫,悄然落在后院水榭。亭中,赵熙城正自斟自酌,冲来人浅浅一笑:“任姑娘,又见面了。” 任婉回礼:“自去年一别,初雪一直想着何时能重瞻先生,今夜得偿所愿,颇多感慨。” “初雪。”赵熙城喃喃,“都说女儿家的小字只肯让最亲近的人知道。任姑娘今日怎舍得让熙城得知?” “先生若是不介意,唤我初雪就好。”任婉淡然,冲赵熙城笑道,“先生今夜故园独自饮醉可是为少主叹息?而且先生不打算请客人喝一杯?” 赵熙城抬眼瞥了瞥任婉,笑了笑:“任姑娘若要喝酒,熙城还能拦着不成?” 知赵熙城已是默许,任婉这才走至水榭中,淡淡道:“先生始终还是客气了。” 赵熙城翻起另一酒杯斟满,这才递给任婉:“也好,初雪,明日新帝就要登基了,你今晚出现在此,不合时宜。” 任婉接过酒杯,也不客气,一饮而尽:“明日新帝的确要登基了,可今日也是临雍头七。先生想必和初雪一样,今夜都是失意之人罢了。” 赵熙城笑笑:“新帝登基,你也该是万人之上了,何苦失意?” “先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84 生莫要调侃我。”任婉说完,一片静默。 许久,终于还是任婉打破了沉默:“先生,初雪尚有一些事不明,想请先生赐教。” 赵熙城道:“你让我叫你初雪,你却一口一个先生的,岂不折煞我。若是有惑,不妨今夜一并说出来,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任婉道:“初雪此生只称过三人先生,顾府丹心,任家慕容,除此之外,普天之下,也只先生再值得初雪这般尊敬了。”赵熙城一袭青衫落落,看着任婉,并不再推辞。 任婉接问道:“当年我尚不知临雍是将军府嫡长孙,将万般大权都交与他,既他知晓我万般皆为如今的新帝,为何当时将军府并未动我?” 赵熙城一笑,又饮杯,这才道:“不知你信不信,我一开始也并不明白,直到将军去后,少主有次在府内醉得潦倒,与我聊了几句,我才断断续续听明白一些。” “少主说,其实他当年遇到任姑娘的时候,尚无问鼎王座之心。当日,他确是恰巧从中土而来,本是想着来将军府认亲的,不想阴差阳错,在鉴湖边入了这一等风流地——星云馆。” “一开始只觉得任姑娘你有趣,与其他女子并不大相似,所以才格外留意姑娘些。没想到,后来对姑娘渐生爱慕之意,所以刻意想了些法子接近姑娘。那时,少主只是想着能陪伴姑娘,为姑娘分忧。” “直至康城之战始,少主才意味到,奉光一朝腐朽日久,这嘉州迟早只得是当今新帝的天下。但若是当真如此,少主势必无法再伴姑娘左右了。所以,少主那时候开始谋划,策划了那起私盐事件。至于顾云风,只是刻意在姑娘与当今新帝之间存下罅隙。” 任婉抬眸,却见赵熙城淡然一笑:“知道任姑娘要问什么,姑娘的左手,这笔账的确是该记到将军头上的。虽然将军宠着少主,可其实当年少主并未如实告诉将军与姑娘的关系,所以将军是用这手向姑娘敲个警钟罢了。” 任婉抬起左手,笑了笑:“斯人已逝,这只手也无法再转圜,倒不如忘了才好。” “是啊,忘了才好。”赵熙城杯盏不停,“至于后来的事,姑娘应该都知道了。任姑娘为了新帝不远千里赴关中,这才使少主下定决心致新帝于死地,是以才有了那场惊天地的绝杀。” “再到后来,少主未曾预料到当初他在顾家军中时,新帝有所保留,所以最后一战败得极惨,也就有了郢城之困。其实少主也早向新帝递过降书了,只是新帝一直不愿接受。” “是么?”任婉默然许久,这才接道:“可临雍曾分明告诉过我,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包括初遇。当时当境,他断然没有再骗我的必要。而且,直至今时今日,依然不得不承认,临雍之才确算惊艳,岂是短短时日可以成就的?” “自是不能。但将军府的后人怎会跟寻常子弟一般?惊才绝艳自是自然,就看少主如何运用而已。”赵熙城并不欲再做过多解释。 “也罢,斯人已逝,是是非非,何必执着?”任婉低低叹息一声,“还有一问,请先生解惑。” “上次,先生为何要放我走?” 赵熙城默然,许久道:“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慕容却是我至交好友,清河夫人去后,他一心想维护的,也只初雪你一人。两相抉择,我亦不知我当初为何会做那般决定。但若知道当初如此行事会造成后来的事,熙城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再这样了。” “原来如此。”任婉今夜叹息格外多些,“新帝善妒却也爱才,先生若是肯为新帝谋,日后定也可扬名天下。” “浮世倥偬,熙城已这般年纪,又谈何扬名立万。”赵熙城双目远望,却不知到底在望些什么,“熙城当年得将军赐姓赵,此番,将军与少主皆已先一步而去,熙城又如何苟活于世。” 任婉知无法强求,道:“既然如此,初雪就先告辞了。先生千万珍重。” 赵熙城遥遥举杯,任婉会意,两人遥遥一碰杯,任婉一饮而尽,翩然远去,独留赵熙城一人遥望星子。 「二」 宫城之内,薛茗站在宫墙之上,目之所及,竟然穿越层层叠叠的街道与房屋,落在鉴湖之上。 鉴湖风霜,千年不变,即便相隔甚远,凉意仍然远远传来。身后侍女及时为她披上披风,“夜来风凉,如夫人保重身体。” 薛茗一笑温婉:“黎音,你可有打算?今后如何?” 侍女淡然一笑:“当初替姑娘解围之时,便没想过还能活下来,谁知公子怒归怒,终究却没有怪罪于我。而今姑娘失了令仪妹妹,紧接着赵公子这般人物也没了,姑娘心中不知如何悲痛。黎音不才,可也想伴在姑娘身旁。” 薛茗默然,许久才接道:“不知任姑娘作何想法,至今也不肯入宫城,难得公子也不强求。可明日公子便要登基了,唯望任姑娘不要让公子下不来台才好。” 黎音思索良久,这才道:“如夫人大可放心,以姑娘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再入宫的了。” 薛茗似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接道:“黎音,今后你不如跟着我吧,任姑娘怕是自己一人还要自在些。而且,她那日离去前的确托我好好照顾你。” 黎音许久才答道:“也好。不管如何,如夫人到底帮过姑娘。而且,公子才应是袖烟旧主。”话语之间,“黎音”这个名字已然掩在了过往尘埃中。 「三」 任婉从将军府出来,左拐右拐,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拐进了任府旧宅。 多年萧索,任府已是寂然无声。任婉并未顾及许多,径直进了凝之阁。虽然多年未有人打理,但满池睡莲仍旧开得正盛。 任婉向着莲池郑重三叩首,却只言片语也无,这才转身离开。 去的方向,是星云馆。 星云馆自被赵朔查封后,便人声寂寥至今。三楼的房间里,任婉静静站在窗前,感受着鉴湖迎面扑来的风。许久,终于缓缓睁眼,环视房间一周,最终轻轻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边只有一个简单的璎珞,下边打着一架古琴,古琴虽非活物,却也平白多了几分灵气。 抽屉中剩下几幅画卷,任婉拿起看了看复又放下,转身,门口那株栩栩如生的栀子依然傲然而立。任婉心中蓦地一疼,手上一用力,竟将最顶上那朵开得最盛的栀子折了下来。玉石之顽,任婉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楚。 别院里那间曾进过无数次的屋子,如今也只零乱地散着几本古籍,正是上次任婉忽略的几本商书。 书页之间,赵临雍批注的字迹隽秀,风骨朗朗。任婉翻至一页,上边只一句话“君生我未生”,任婉颓然坐倒,将头掩在书页之间,低低啜泣,至夜深。 「四」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星河遥 作者:月临 分卷阅读85 七月十六,新帝顾云涯登基,国号景元,以次年为延平元年,立薛茗为皇贵妃。 登基仪式刚完,新帝便不顾劝阻,飞奔出宫,在城门口正遇上牵马而出的任婉。新帝心中尴尬,但仍解释道:“昨日过了赵临雍头七,想着你今日会出城,所以就在这等着你。” 任婉却是恭恭谨谨地行了个大礼:“劳驾皇上屈尊而来,民女愧不敢受,皇上请回吧。” “初雪。”顾云涯伸出手去。 “皇上该尽心尽力治国才是,毕竟郢城之困可让百姓心存不满,皇上若是不安心治国,还天下一个太平治世,恐怕龙座也难安稳吧。”任婉牵了马,绕过顾云涯,向城外而去。顾云涯并未下令拦她,因知再也回不去从前。 任婉在城门外回头一望,算是诀别,再不回头决绝而去。顾云涯在后边看着,任婉依然还是如平素那般,一袭素白纱裙,青丝松松地束在颈后,以含苞白玉兰簪子随意一簪,耳畔翡翠滴珠耳珰随着她的动作而贴着脸颊前后晃动。不同的是,再也没有初时的俏皮意味,反而多了一丝深深的疲惫。 自此后,这个在民间传说里与新帝纠葛不清的女子,在郢城湮灭了踪迹。只偶尔有来自安城的商客,说曾在安城见过同样装束的女子。但到底是不是任婉,也无人知晓了。 「五」 延平十四年,某个秋日夜,延平帝批阅完当天奏折后,前往御花园散步,突然心念一动,便服出宫。 星云馆空置十来年,早已陈旧不堪。延平帝却并不避忌,径直上了三楼。一一抚过任婉旧时物,延平帝的目光最终落在抽屉里的几幅画卷。 一幅是雪夜红梅,二人沽酒。一幅是月夜之下,虬曲老树,两人相依,落花纷飞,灵蝶翩翩。 目光落在最后一幅画卷上时,平素杀伐决断的延平帝也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画卷上,一男一女对饮而欢,男子剑眉星目,正是奉光八年年方弱冠的顾云涯,女子温婉中隐含一丝俏皮,正是任婉。窗外,是念青山间的微濛雨意。 是夜,延平帝归宫,当即命内监取来古琴,当即弹奏一曲。听后来宫人说,并无听过此曲,似是随意而弹,然曲声悲戚,听者动容。 曲毕,延平帝当即召丞相与大将军入宫,密语一番。次日清晨,宫人发现延平帝并未向平素一样按时早起上朝,查探之下发现延平帝已在昨晚的星河之下永远沉睡,再也醒不过来,眼角似还有一滴未干的泪。 而前一日的密语,正是遗诏,立皇贵妃长子为新帝,继承国祚,尊皇贵妃薛氏为太后。 三月国丧,薛茗皆在皇陵守墓。而延平帝将皇家墓地选在了落亭峰,墓地之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梅林。听闻守墓的宫人说,太后三月只出一次陵园,是去迎接一个女子。 女子一袭素白纱裙,青丝松松地束在颈后,以含苞白玉兰簪子随意一簪,耳畔翡翠滴珠耳珰轻轻晃动。 分卷阅读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