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家的小娘子》 分卷阅读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 《药铺家的小娘子》鬓已星星 文案 故事开始在咸淳三年的四月。 怯弱胆小的阿苏被爹娘如珍如宝的藏了十多年,一从大山中走出,便被群狼环伺。被诋毁、被逼婚、被算计、还被带入一座危城。 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可阿苏不仅想活着,还想成为一名女大夫。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传奇 生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紫苏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夜来恶客 过了泗水桥便是竹林镇。 一色的粉墙黑瓦矮屋子,坐北朝南,倚着沿水的烟柳而起,密密挨挨的座落在泗水河畔。每年四月至十月,便是竹林镇最热闹之时。北边的一些小商船会打泗水河去襄阳府,经过竹林镇时便停下,填补些水粮菜蔬。 竹林镇,便依着这些小商船,渐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发展成一百多户人家的小镇。 小镇也不大,只有一条两丈来宽的青石板主街,沿着河道从南至北。临街的、临河的都是商铺,旺季时连辆牛车都走不动。 只是今年还没有一艘商船到来,小镇也显得格外冷清。街道上空落落的,那夕阳的余晖便顺着主街溜光水滑的青石板面上打出一片耀眼的橘色光芒。只那光芒到了街道拐角时却停住,落到了一扇黑漆门面上,红漆的“药”字被这光照得醒目之极。 这便是镇上唯一的药铺,蒋家药铺。 突然,药铺的黑漆木门“嘎吱”一响,门内出来个穿青灰布半臂,浅藕色襦裙的妇人。妇人跨出门槛,掸了掸身上的浮灰,转身冲着门内喊道:“阿苏,把桌上的篮子给娘拎出来,就是那个装着野菌山泡子的那个!” 妇人的声音绵软,听着很有些特别韵味。 “哎!来了!”屋内却又传出个嫩生生,恰似新莺初啼的小娘子声音。 顺着阵“嗒嗒”的木屐声,一个竹篮迎着霞光被递了出来。跟着竹篮一同出来的还有只笋白的纤手和半张堆雪砌玉的脸。日头已落至山腰,但光线依然灼眼,那小娘子被光晃得不由抬手遮挡。把个眉眼挡去了七八成,只那半露的额尖腮角依旧被光照得晶莹透亮,让人心生偷窥之意。 妇人见小娘子探出了头,立时紧张的边左右探看,边迅速的把那探出的半张脸给塞回。接过递出的竹篮,半噌半怨道:“出来做甚,这外间坏人多,仔细叫人瞧了去!” 被唤阿苏的小娘子吐了吐舌尖,冲着妇人讨好的一笑,细挑的丹凤眼眯做了一线,粉唇微嘟着讨饶道:“阿苏下回不敢了,娘快去快回吧!” “知道知道!你快些进去,只记得让你二哥别只顾着看书,小心灯油熏坏了眼。” 说完妇人便催着阿苏关门,听得自家木门“嘎吱”一声合上了,隔壁脚店却晃出个青衣妇人,笑着冲站在药铺前转身欲走的妇人打招呼。 “蒋娘子的又来镇上了,刚才门口站着的那个是你家大娘子?可真是长了身好皮子,晃得我眼都睁不开!你家蒋大夫生得好,连带着你们家里孩子个个都俊……” 蒋娘子听了只顺了眉眼微笑,并不接话,点点头便继续向前走。 青衣妇人见蒋娘子走远,冲着那背影“呸”了一声,说:“装什么假清高!”说完叉着腰扭回屋里。 药铺内,阿苏把耳朵贴着门,直至再也听不见声,才恹恹的走回院中。从锅里舀了几勺热水进盆里,开始洗碗。 阿苏大名叫蒋紫苏,是这镇上蒋家药铺的大娘子。平日里都住在林上村,这次是为着亲事才特意来镇里。 连年战祸,十室九空。这竹林镇也就是因为靠着泗水城近,人才密集些,但想寻个平头整脸的好郎君出来也难。蒋大夫有手好医术,手下两个儿子又能干,去年还双双中了秀才,如何肯将自家宝贝女儿低嫁。且自家女儿又生得这般姿色,便是低嫁了,寻常人家岂又护得住。 紫苏边洗着碗边走神。 听娘说,这次做媒的是爹爹的一个老病人。说那男方是老病人同族的一个子侄,姓崔,名唤虎生。去年才刚从战场上下来,是个脸上没刺青的军将,现在泗水城宋将军府上当差,每月能拿四贯银钱的官饷。据说赶着上门的娘子能排一条街,紧俏的很。那老病人也是看着蒋大夫的面子才应下,说先相看相看。 如拣萝卜挑莼菜般,紫苏可一点都不稀罕,而且紫苏也不想嫁人! 抓起飘了一地的筷子,紫苏又重新搁水里搓了搓才放洗净的碗筷堆中。直腰起身,拎起装碗筷的竹篮进灶房,挂上灶间的铁勾。不觉天色已黑,紫苏揉了揉腰,端起灶间的油灯向二哥屋里走去。 “开门!开门!快快开门!” 伴着个男子老粗的嗓门,外间药铺的木门被拍得震天响,连院里老杏树上的鸟雀都被惊飞了。 竹林镇地方小,吃了晚饭药铺就上板关门。可有急病,不管有钱无钱爹爹还是会出诊,这事镇上人都知晓。但夜来拍门拍得这么恶的还是头一回,怕是有什么急症。可现在爹爹去了杨大财主家还未回,大哥饭前也接了个急证,匆匆出了门。紫苏端着油灯站院中犹疑了一会儿,就见二哥举灯出来。 “阿苏快些进屋去,二哥去前面看看。”说完便快步向前屋赶去。 二哥对学医一点兴趣都无,只读四书五经。除了能帮爹炮制些药材,别的一概不能,去了又有何用。阿苏有些担心,便把手上的灯搁院中井沿上,悄悄的缀在二哥的身后,闪进了药铺旁边的小隔间。 爹爹虽不太赞成她学医,但也从不阻拦。一来二往的,她也能识些小病证。 “快开门!快开门!” 这门外男子的声音也太凶了些,阿苏不由皱了皱眉。 蒋二郎举着灯刚靠近,被敲得“嘭嘭”做响的木门突发出一声怪响。蒋二郎知道不好,赶紧连退两步。年初才新漆过的门板“啪”的一下,重重砸在了堂前,扬起三尺高的土灰。蒋二郎被呛得频频咳嗽,抬脸便见一个戴眼罩的黑脸独目的军汉,如恶神般立在门前。 且那只独目又大又圆,印在黑漆漆的脸上,夜里看来格外惊悚。 “我乃泗水城宋将军府上亲卫,蒋大夫何在?我家夫人在泗水桥落水,蒋大夫快速速随我前去医治!” 蒋二郎被那只独眼看得心生惧意,立时压下喉间的干痒,放下手中油灯,躬身上前行礼:“小民不敢欺瞒官爷,我爹蒋大夫……” 黑脸军汉不待蒋二郎说完,捉住他的衣襟如同抓起团棉被,一丢便是九尺多远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 。蒋二郎未想这人上来便动手,不提防间撞上高柜晕死过去。 避在隔间的阿苏先时是靠墙听着,见动静不对就悄悄躲进药柜旁。待听得二哥一声惨叫,惊得向后一靠,背后药柜上铁环“叮叮咚咚”响成一片。 黑脸军汉听见声响三两步跨进隔间。紫苏退无可退,只能圆睁了双目,惊恐的对上进来的军汉。黑脸军汉一见她瞬时呆立了半响,自顾自晃了晃脑袋才又走向后院。 “蒋大夫何在!” “蒋大夫何在!” 听着声音是进了后院,紫苏却是惊魂未定,勉强压了压胸口,颤着脚一边小声喊着二哥,一边向外间摸去。 “阿苏……别……别出来……” 蒋二郎扶着头,迷迷糊糊坐起。听见妹妹在喊,勉强应了句,复又栽下。 阿苏一看吓坏了,二哥软瘫在柜角下,生死不知。立时扑过去跪在二哥身边,捉了脉后这才小心的去摸了摸头。 粘乎乎、潮腻腻,迎了月光一看,是血!二哥撞到头了! 紫苏一颗心顿时向下直落,也忘了院中还有恶客,急急从柜上翻出止血散敷上,又用棉巾包好。 “咚!咚!咚!”,那军汉的脚步开始向前屋走来。 紫苏慌乱之中,吓得立时钻进了爹爹平日替人诊脉的桌案底下。 那黑脸军汉不是别人,正是宋将军府上的崔虎生。 也是赶巧,宋夫人原本打算在观音庙里多住几日,听得将军今日要回,便收拾行李下山。谁知刚过泗水桥车轴就突然断了,夫人跌落入河吞了不知多少脏水。宋奶娘扣着夫人的喉吐了些出来,可夫人面如金纸,始终昏迷不醒。宋奶娘眼看这情况便知不太妙,一边差了人去泗水城通知将军,一边又急催他上竹林镇找蒋大夫。 宋奶娘说这边镇上有个蒋大夫,医术医德有口皆碑,崔虎生便急匆匆赶来了。只是院里各个厢房闯遍,都没见人。崔虎生只好原退回外堂药铺,去寻进门时见过的那小娘子。谁知绕了一圈,那贼俊的小娘子也不见了人影。 咦!那个小娘子呢?莫非真是狐妖? 崔虎生有些困惑的揉了揉眼,又转回大堂。桌角下什么东西晃了晃,崔虎生弯腰探头。一双细狭的丹凤眼因为瞪着他睁得溜圆,水润的眼珠子亮得如同黑水银,配着两道长长的眼睫儿又浓又密,印在白玉般的脸盘上端得是艳煞百花。 这般颜色真真是笔墨难描,勾心挠肺。 看着那面色,眼前的小娘子怕是被他惊吓坏了,崔虎生赶紧摸了把脸,挤出个自认和善的好脸色来。 “某不是坏人,某是泗水城宋将军府上左卫,小娘子可知蒋大夫去向?” 紫苏看眼前凶神恶煞的汉子努力装出温和的样子,心中惧意却是未减分毫,身体偷偷向桌底下又缩了缩,这才回话。 “蒋大夫一早就被镇头杨大财主家请了去,一直还未归家。” 哎!奶奶个熊! 这管子声音娇滴滴、软绵绵,听着让人直想掏耳朵。崔虎生觉得自己身子都麻酥了半边。以前总听兄弟们说勾栏的姑娘,聊什么小香杏的腰肢软,小冬梅的金莲妙。他也特意去瞧过那些名品,不过是堆插花戴朵的娘们,一笑脸上的粉子扑扑的掉,浑身的土腥膻味,恶心死人!若是娶个那般的妇人回家,崔虎生倒宁可天天呆在泗水关了。 可若是眼前的小娘子…… 崔虎生晃晃脑袋,赶紧回神。夫人还在泗水桥边等着人救命! “小娘子可知杨大财主家何在?” 阿苏听了侧头想了想,这镇上小时来的多,杨大财主家方位大概还是记得。抬眼刚想说,面前的军汉却突然闭了眼! “算!” 一只硕大的黑手从她面前绕到了脖子后,衣领被拎住。然后一阵子头上脚下天昏地暗,阿苏晕乎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扛出药铺,搬上了马。 她这是被掳了? 第2章 出诊(一) 月光极亮,照得青石板路一片惨白。两边黑影绰绰,寂无人声。清脆的马蹄声响伴着个小娘子嘤嘤的哭声,在整条街上飘荡,可没有一个人出来张望。 崔虎生听得那小娘子压着嗓子低低的哭,凄凄惨惨,听得心里便开始有些慌,宛如自己成了万恶之首,便说:“哭、哭什么,我又不害你。等寻到蒋大夫,我就原送你归家。” “可、可我二哥被军爷打伤了头,流了好多血,又无人照顾……” 紫苏想起二哥一人躺在门洞大开的店铺里,家中一人也无,再想及自己更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崔虎生想起那小伙计便有些心虚,连忙高声嚷道:“我、我哪有动手打他,小娘子莫乱说!” 这崔虎生本就是个大嗓门,大声加高声冲着紫苏耳边嚷,真如雷鸣。紫苏被吓得一惊,抬脸又见一只独目怒瞪着她,立时变做接连不断的打嗝,连哭也顾不上了。 “杨大财主家是朝那边走?” 阿苏看了看一脸凶相的崔虎生,不敢不答,伸手指了个方向。崔虎生见那小娘子终于不哭了,心里也好受了些,不再多话,牵着马一路小跑着向前。 另一边蒋大夫刚刚辞别杨大管事出了杨家大宅。 杨大财主最爱收小妾,可大妇难容。今天又是八姨娘被大妇打破了头。不过是蹭破一点油皮,连药都不用上。可大妇不依小妇不饶,直嚷嚷着要见官。妾通买卖,有什么好见官的。只是那小妾眼下仗着杨大财主宠爱,才敢瞎闹。蒋大夫不免感慨,那杨家大妇手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八个了,那小妾真是不知死活。 折腾了一整天,连杯米茶都没混上,腹如擂鼓的往家走去。心底寻思着,云娘与阿苏肯定早就到药铺里了,想及妻女面色也宽了,脚步又紧了两分。 “的嗒!的嗒!” 还未看见人影,便听见马蹄声传来。一个蓬发怒眉的男子牵着马迎面跑来,马上坐了个穿青花布襦裙的小娘子。 “爹!爹爹!” 紫苏发现爹爹就在前面,激动的拼命挥手。 蒋湘南举着灯近前,对着女儿上下扫视了一番,除了睛睛又红又肿,头发衣裙都还齐整。看到脚时,眉头快拧成麻了。 “阿苏的鞋呢?” 崔虎生抢前一步,插话道:“这位可是竹林镇的蒋大夫?某乃泗水城宋将军府上左卫崔虎生,我家夫人在泗水桥边落水,还请蒋大夫速速随我前往!” 蒋大夫听完,看了崔虎生一眼,温笑着说:“救人如救火,不如小人上马先行,军爷再随后赶来!” “请蒋大夫先行,崔某马后跟着便可!”崔虎生二话不说便递过缰绳。 蒋大夫心下微安,能分轻重,能讲理,那这宋夫人医治起来也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 轻松些。把手上烛灯递给阿苏,便翻身上马,奔泗水桥去了。 紫苏见爹爹上马,眼泪立刻放了闸。 “爹爹,我们快回家,二哥被那军汉伤了头,流了好多血。大哥出诊了,娘又不在,阿苏害怕!” 蒋湘南听言面色一凝,半响说不出话来。 “爹!你说句话呀!”见爹爹沉默不语,紫苏更急。 “阿苏听爹说!今天的病人非同小可,若是出了事,我们一家老小性命都得赔上。我们速去速回,大郎很快就会归家……二郎、二郎也定会无事!” 蒋湘南越说到最后,语气越重,似乎想要用音调证明他说的就是事实。现在他必须把那些担心统统扔到脑后。 宋将军是谁? 去年蒙古人来犯,泗水城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跑了个净光。就是这位宋将军领着手下三千军士,把蒙古人堵在了泗水关外。当时整条泗水河的水都给染红,现在河底还有当时顺河飘下的尸骨。 如今泗水城中除了宋将军再没有别的官员,据说是不原意来。所有作奸犯科、鸡摸狗盗的落到宋将军手中轻者送泗水关做苦力,十去九不还,重者当街凌迟。一时这宋将军之名,在泗水城内有夜郎止哭之效。 紫苏坐在马后不禁细想这宋夫人落水会染何疾。 若是污水未吐尽,隔了近一个时辰恐会引发肺疾,这还算好。若是去了,无力回天,紫苏一阵心惊肉跳。便是住在林上村,也有人对宋将军当街剐人千刀谈得活灵活现。 眼看着泗水桥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桥边搭起的帷帐如同一顶巨大的灯笼。紫苏不安的转脸看看爹爹,蒋湘南查觉,轻声快速的说:“呆会儿阿苏只需少说、多听,眼睛不要直视贵人……这样便行了!” 有了爹爹宽慰,紫苏也安下心来。那边帷帐内听得马蹄声响,出来个圆脸妇人看见是蒋湘南立时激动的迎了来。 “蒋大夫来了就好,我家夫人落水后我按原来你教过的法子叩了喉,夫人吐了很多污水出来,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刚才又发现衣裙上有血渍……” 蒋湘南送着宋奶娘微微点头,说:“我这就去看看,还麻烦宋娘子帮忙寻双鞋来,崔军爷性子急,出门也忘记让我家大娘子穿上鞋。” 宋奶娘眼睛一扫便知发生了何事,指了身边丫鬟去给紫苏拿鞋,自己立时引了蒋大夫向帐内走。 紫苏见着爹爹走远,又惊又怕,可记得爹爹在马上说的话,只得原地垂了脸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待到一双鞋杵到鼻子尖,她才微微抬了抬脸。 “拿去穿吧!估计像你这样的乡下野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好的鞋子。” 说话的是个青衣粉裙的丫鬟,看着眉清目秀,嘴角含笑,但这话听着紫苏只觉刺耳。那丫鬟见紫苏不动,把鞋子搁地上一放,自顾的转身离开了。 那双鞋确实做得精巧,竹青缎面上绣的牡丹花跃然欲出,鞋跟上又各缀了一朵小小珠花,看着既精致又俏皮。 紫苏看着那双鞋,又看了看被自己踩得青青黄黄的棉布袜,嘴抿得紧紧的。四顾看了看,撸了把马鞭草席地而坐,很快的编织起来,不一会两只草鞋就成型了。紫苏套上脚,这才拾起地上的绣鞋,一脸的仇大苦深。 “小娘子!你怎么一个在此,蒋大夫人呢?” 紫苏回头一见是崔虎生,刹那间竟觉得有些亲切。 “给,赔你的鞋!我也不知道大小,随便寻个小娘子讨了双,你试试合不合脚!” 紫苏有些惊讶的抬了脸。 这人白长这么大个子了,敢情一点脑子都不长。哪有个男子随便和小娘子讨要鞋子的,没被打死……紫苏想了想崔虎生的身形,又想想二哥现时的境遇便明白了。这人虽恶,但眼下她能说上两句话的也只有他了。 紫苏看了递过来的鞋,下意识的把手上的绣花鞋藏到身后,低声说: “我、我有鞋了,军爷能不能带我去寻爹爹?” 紫苏说着便情不自禁的抬起脸央求,莹润的一双黑眸就这般直愣愣的闯进崔虎生眼里,崔虎生只觉胸口一悸,心瞬间便化做了水,连帐边两个军卫的低笑声都顾不上喝斥,探身便向帷帐内喊:“来个人,带这位小娘子去寻蒋大夫!” 帷帐内若非夫人传唤,他一个男子怎么好进。可这小娘子这般央求,崔虎生硬是狠不下心拒绝。见守在帐边的两个军卫冲他挤眉弄眼的怪笑,立时火大。 蒋湘南一路跟着宋奶娘快步紧走,进得帐内,便见一妇人面若金纸的躺在兽皮褥子上,身上盖了件绣花缎面锦被,料想这便是那宋夫人了。 见着这般面相,蒋湘南便知要不好。不再多说,立时伸手探了探鼻息,似有若无。拧着眉又摸了摸宋夫人颈侧,还好,人还没死!蒋湘南背上已经起了层冷汗,调整好气息,这才盘坐下来探手给宋夫人纳了脉息。 宋夫人边上跪坐了个白胖妇人,见了蒋湘南的一系列动作眉眼直皱,欲言又止。见蒋湘南一停手,立即上前将宋夫人的手还纳回缎被内,急问: “我家夫人情况如何?” 蒋湘南吁了口气,说:“有救!先赶紧给你家夫人松松衣领和腰带,再找个力大的小心扶了你家夫人趴马背上走几圈。你家夫人腹中应有污水尚未吐出,久置恐伤肺腑,需得尽快排出。注意保暖,千万千万不能再受寒气。”说完用衣袖沾了沾前额,又说:“虽春上天气渐暖,但你家夫人本是阴虚体弱,还是着人点几个火堆。待污水全部吐出,我再细细查看。你家夫人体内胎息甚弱,恐保不住,眼下活命更要紧。” 众人听完蒋大夫所言脸色大变,先前问话的那位胖妇人竟捂着嘴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夫人啊……” 宋奶娘听后虽也是脸色煞白,口中却也没停下。指挥了周围小丫头松衣领裙带的、添柴加火的、扶夫人上马的,有条不紊一项一项安排了开来。蒋大夫见宋夫人在马上趴得位置不对,上前纠正了,让其下腹正顶住马背才示意让那婆子牵着马开始绕圈。绕了两三圈后,将军夫人终于又吐了大堆污水,呛咳了几声,但仍未清醒。 蒋湘南只好原让众人把宋夫人抬回帐中,准备再查看。见胖妇人特意在宋夫人手腕上铺了锦帕,才肯让蒋大夫搭脉。蒋大夫心里暗自摇头,面色如常的上前细细取脉。 这脉象还是太弱,隔了锦帕,无名指按下许久才探到一丝跳动。蒋湘南正色对那胖妇人说:“必须马上针灸,迟恐生变!” 胖妇人一听大惊失色,立时说:“怎么能叫个男子与我家夫人施针,传出去可怎么见人!不行!不行!你快快寻个其它法子!” “是让我家大娘子给夫人施针,我家大娘子施针极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 准,夫人眼下拖不得!” 折腾了一日一夜,便是这胖妇人肯让蒋湘南下针,蒋湘南都信不过自己。 胖妇人面色也宽和下来,说:“那就快让你家大娘子进来给我们夫人施针吧!” 阿苏? 蒋湘南这才发现自家女儿还没进来,一时也有些着急。宋奶娘听了面色便有些不好,立时小步快走,出帐便低喝了一声:“翠衣!” 第3章 出诊(二) 帐外,翠衣正对着临时搭就的土灶发脾气,听宋奶娘喊立时放下手中木炭,笑着迎上前。 “宋妈妈有何事?” “那个和蒋大夫一起来的小娘子呢?” 宋奶娘在帐内看了一圈,有些着急的低声问道。 “我按妈妈所说,从我的鞋里挑了双最好的送去,那小娘子估计是没见过这般精贵的东西,乐疯了,可能还在那边赏玩吧!妈妈可是有事找那小娘子?翠衣这就去带她进来!” 宋奶娘听了,有些责怪的看了翠衣一眼,知道这翠衣是心痛那双鞋,又作妖了。 “宋妈妈!翠衣娘子!外边有个小娘子要寻什么蒋大夫!” 一个粗使婆子陪着笑小心翼翼走上前来,行了个礼说。 “人在哪?” “在帐外,崔左卫正陪着。因不知底细,老婆子也不敢随便领进来。” 宋奶娘听了瞪了翠衣一眼,忙小跑的赶向帐外。果见那小娘子仍然站在原地,似和那崔左卫在说什么。 “小娘子!快过来,蒋大夫正急着寻你呢!”宋奶娘冲着紫苏边喊边招手。 紫苏听了立时转身,小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崔虎生一眼,垂目福了一礼,才跟着宋奶娘去了。 “小娘子可是帐外侯久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忙着夫人竟忘了你还一人在外边。”宋奶娘边说边挽了紫苏的手向帐篷走,行至帐门前,手中却被塞进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这是?” 这不就是翠衣的那双绣花鞋! 宋奶娘不过是估摸着翠衣与蒋大夫带来的小娘子脚形大小相似,才让翠衣舍双鞋子出来。没想着翠衣那丫头竟如此不容人,一时面色有些尴尬。 “这是一位贵人姐姐送阿苏的,阿苏惯穿草鞋,这双鞋还麻烦妈妈帮阿苏交还。”紫苏眉眼弯弯的解释道。 如此说法,倒把面子给圆回了。宋奶娘看看手中精致的绣鞋,又看看阿苏脚上明显是现编的草鞋,心中非常过意不去。忙诚心诚意的笑说:“回头妈妈给你送上一打上好的蒲草鞋,阿苏娘子先进帐吧!”说着上前亲自打起帐帘。 紫苏既已递出手中绣鞋,整个人立时轻松起来,那如噎在喉的感觉荡然无存。见帐帘打起,爹爹又在帐内,便进去安心挨着坐下。 “阿苏!洗把手,由你给宋夫人施针!” 什么? 紫苏惊得一下坐倒。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手洗干净!” 爹爹看她的表情既严肃又认真,这是真想让她动手! 娘身体这两年开始有些不好,早年受下的劳累,一起发了出来。特别是腰,见着阴见着潮就开始痛。紫苏便特意跟着爹爹学了些针炙,爹爹不在家时,都是紫苏与娘针刺艾炙。一来二往的人体穴位都认准了,可这与外人扎针却是头一回。 紫苏冲爹爹摇摇头,爹爹直接一个厉色递过来,紫苏只好洗手上前接了针。 自从到了这泗水桥边,紫苏记着爹爹的话,就不大敢抬头,这会儿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抬起头来。大帐内点了四根又粗又大的乌桕烛,把整个帐篷照得纤毫毕现,也把那宋夫人照得面色更加腊黄。 “迎香穴,入针一分。” 紫苏听令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那夫人唇上鼻下细细摸过,认准穴位,再取棉巾沾烧酒擦过才从针灸袋中抽出根银针。手腕稍用力,一捻一揉银针就颤颤的立住了。手法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引得胖妇人多看了紫苏两眼。 “再取少冲二分,并百会一分、合谷二分。” 紫苏依言从锦被下摸出将军夫人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取棉巾沾烧酒擦拭虎口部位。小心落针在少冲穴。放下扎好银针的手,正准备取百会,将军夫人突然“嗯”了一声,又连着一阵轻咳。 紫苏吓得停了手,有些惊慌的转脸看向爹爹。 宋夫人动时,紫苏惊得差点把针乱扎上宋夫人头顶,一时心脏“嘭嘭”乱跳,冷汗惊了一背,看见爹爹冲她微微点头方才安下心来。冷汗过后又升出一股难言的兴奋,宋夫人醒了,是她施针救醒了宋夫人! 紫苏有些激动的忍不住低头捻了捻手指,爹爹扯了扯她衣袖几才醒悟过来,宋夫人身上的银针还未取。轻手轻脚的快速取下宋夫人身上的银针,立刻心虚的起身给爹爹让位。 宋夫人低咳了阵,又歪头吐了几小口污水出来,人才渐渐醒转,清醒过来。 “夫人醒了!快拿棉巾、热水、清茶上来,药也趁热端上来!”胖妇人高兴的冲着帐外低声吩咐。 声音刚落,一列青衣粉裙的丫鬟端了木托盘如流水般从帐外进来,行止间裙不摆,腰不动。胖妇人手一抬,递水、递巾子一个眼色一个动作,连表情都无多余的,所用衣物器皿无一不精致华美。 似乎自那宋夫人醒来,这帐内气氛就变了,紫苏连喘气都怕引起众人注意。 蒋湘南却眉头一松,探身问道: “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青娘?这位是……” 宋夫人皱了皱眉,并不回话,反看向身边的胖妇人。 “夫人,这位是竹林镇的蒋大夫。”胖妇人弯腰答话。 宋夫人点点头,示意身旁的丫鬟扶自己坐起。立时便有两个丫鬟小步上前,一个塞引枕一个扶人,青娘马上端了杯茶凑到宋夫人嘴边。宋夫人含了口吐出,青娘立时取了个白棉巾子给宋夫人沾沾嘴角。一切理顺,宋夫人这才抬眼看向蒋湘南,沙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我这会儿气力不继,蒋大夫是吧,不如你先说说诊看的结果。” 紫苏一怔,抬起头正对上宋夫人扫过来的一眼,立时吓得又垂下去。 原先听过爹爹和大哥说过,有一类病人最麻烦,因为他们喜欢考大夫。但凡问诊一律不答,若是大夫没诊对疾病便称其是庸医。想及此处,紫苏心里不由替爹爹捏了把汗。 蒋湘南却似早已料知,起身行过礼,方不紧不慢的躬身做答:“医者看证讲究望、闻、问、切,在下一乡村野医不敢大放阙词,倒还能就着医书所记细细说上一二。只是夫人本就是血虚体阴之质,现又有落胎之相,若是耽搁久了,恐、恐于身体有大伤。” 青娘原先便听蒋湘南提过一次,这回听了只是神色微暗,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 情绪还算稳定。那宋夫人听了却身子晃了晃,颓废的闭上了双眼。半响睁开后,冷冷的看着蒋湘南说:“这个恐怕是蒋大夫诊断有误,我上月已行过月水,怎可能怀有身孕?” 说到这里,她那握住暖炉的手已经开始发抖,眼睛却直勾勾的瞪视着蒋大夫,有期盼,有愤怒,有恍惚,面色变幻莫测。 蒋湘南未料这宋夫人反应会如此之大。见这眼下情行,知道自已若是答得不如人意必引得这位夫人动怒。蒋湘南只能闭眼深吸口气又原起身,行过一礼,才答道:“夫人有所有知,这世间有些妇人胎宫不稳时,会偶有见红,多出现在头三个月。不知者,会误以为行月水,故怀了身孕也不自知。” 停了停了又补充道:“夫人常住泗水城,在下也听闻泗水城有个老林大夫,医技高超。回头夫人可以寻去看看,只是这引产药还需尽早服用……” 宋夫人只是闭眼静靠,并不放话,胸口却急剧的起伏着。青娘急忙上前劝道:“夫人莫急,我已经遣人去请老林大夫,将军也应该在来的路上。事情尚有转机,切莫自己吓自己,这蒋大夫不过是个乡村野人,如何能信。” 蒋湘南听那青娘出言诋毁也不反驳,只拉了女儿靠着帐角屏息静立。宋夫人听了青娘的话也没啃声,一直这般闭目靠着,青娘见了也不敢再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帐帘掀起,帐外的宋奶娘冲他们招手,示意蒋湘南与紫苏二人出去。紫苏屏了许久的气息终于“呼”的一下松懈下来,急急跟着爹爹出帐。谁知刚出帐门,脚上的草鞋便被帐钉勾住,紫苏还来不及拉住爹爹便被拌倒在地上。 脚背火辣辣的痛,定是勾破了,泪水痛都涌出来了。紫苏抱着脚拼命的吸气,没注意到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一双黑革云头靴突然立在了她面前,周围一片喊呼“将军”之声。紫苏吓得拼命想撑起身躲开,虽知越紧张手脚越乱,硬是无法起身。 宋鑫看着摔倒在脚前的小娘子很有些诧异,现如今居然还有人敢在他面前买弄风骚,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漏夜从泗水城赶来,本是又累又困,此时倒起了三分兴致七分恶意。懒洋洋的弯腰伸手勾起那小娘子的下颌,说:“你又是那家的……” 宋鑫说不下去了,指尖触到的肌肤似有电流,直击到心底。月光下那个小娘子美得不似真人,秀眉下两个黑琉璃般的眼珠浸在泪水中越发水润剔透,欺雪赛霜的肌肤衬得朱唇一点红,这般眉眼在这月下真的很是勾人夺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出诊(三) 月上中天,几只夜鸦飞过,留下响彻长空的的婴啼之声。 不祥之兆!蒋湘南心中突冒出这个念头。 好巧不巧的,怎么阿苏偏偏摔倒在这宋将军的面前。无论结果是哪一种,都是蒋湘南不能接受的。趁着宋将军怔神间,蒋湘南连声说着“将军恕罪”搀扶了女儿躲到旁边阴影里,对上扫来的那道如狼似虎的视线,蒋湘南心有毛骨悚然之感,却始终坚定的挡在女儿的身前。 紫苏已经吓懵了,背着光她没看清面目,但那双泛着微光的眼与早晨见过的那只垂死挣扎的野狼一模一样。 因想着来镇上,紫苏早一日便约了老杨叔一起上山放了兽夹,想捉点野味给爹爹和哥哥捕身体。谁知今早上山,只见一只野狼。 那只野狼极凶,体格特大,头尾身长足足超过八尺,褐黑色的眼珠怒张着,无情、冰冷、残酷。肚皮被紫苏布下的兽夹子咬了个大洞,肠子都掉出了一半,嘴还在顽固撕咬被捕兽夹捉住的另一只野猪。 待紫苏和老杨叔赶到时,那头野猪已经被掏空了内脏,而那只野狼仍在垂死挣扎。一地血痕,惨不忍睹。老杨叔从野狼身上拔出根□□,半响才说那是一只蒙古狼,估计是被人饲养。只是不知为什么窜进了十万大山。若不是中了□□,村里的牲畜都得被祸害净了。 这是想要嗜人骨血的眼神,紫苏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蒋湘南有些担忧的看着呆怔住的女儿,低唤了两声。 “爹爹!阿苏怕!” 蒋湘南抬头四顾,宋将军已经进了帐内,此时帷帐内只余他一个男子,很是扎眼。但他也不敢退出去,牵了女儿手还是低头垂手立在帐篷外等信。 “别怕!有爹!” 蒋大夫伸手理了理女儿颊面上汗湿的额发,口如含胆。见女儿抬头挤出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抱住他的手偎了过来,心内一阵煎熬。 ……若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知能不能护住。 如此这般呆立了不知多久,才听见帐篷内传来阵阵哭声,那宋夫人似是低声说了什么,过会儿又是“砰”的一声碎响,再过会儿就听见帐内唤人。将军出来,候在帐外的青娘端起早就备好的热水巾帕冲将军矮了矮身子进去。转身又出来拿了一旁丫鬟送到帐外的缠枝花水盅,闻着味估计是刚煮好的姜枣茶。 将军出帐后原地立了立,就对蒋大夫走来。 “蒋大夫,蒋小娘子,还请这边说话。” 迎着光,蒋大夫也算看清了这位传说中宋将军的样貌。抛开过度魁梧高大的身形,和面上那道见了宁人心生惧意的刀疤,这位将军眉眼也还端正,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凶恶,只是眼神特别凛冽,如利刃剜眼,让人不敢直视。 蒋湘南把女儿掩在身后,跟了前去。见宋鑫走到帷帐边立住,他便隔着三四步也立住。 紫苏确实是有些怕了,牵着爹爹的手紧紧跟着,小心的闪避前面的身影。等爹爹立住,马上躲到爹爹身后,连根发丝都不肯露在那人面前。蒋湘南也被牵扯着有些歪歪扭扭,只好拱拱手歉意的笑着解释说:山野孩子,怕见生人,还请将军恕罪。” 这般姿色,总是容易得到宽恕的。宋鑫唇角不经意勾起,想及帐中婉娘心情又沉重起来,挥挥手说:“蒋大夫与蒋小娘子救醒我夫人,宋某还未言谢,蒋大夫太过谨慎了!” 蒋湘南听完只能默不作声,敬等后话。 “知道我家夫人出事,宋某虽请了泗水城中的老林大夫……但想必蒋大夫也知晓。老林大夫已是古稀之年,骑不得马。所以我只能安排了府兵,牵了牛车随后赶到,这之前还请蒋大夫尽力保住我夫人腹中胎儿。宋某必千金以酬!” 说完宋鑫冲着蒋大夫拱手行了一礼。 蒋湘南岂敢受宋将军的礼,急忙拉着女儿侧身避过。 “小人本是乡野铃医,虽有活人之心,却实无华佗之能。夫人的胎儿小人委实无力,还望将军恕罪!”蒋大夫言辞恳切的说完,立刻的退后一步跪下,深俯叩首。紫苏也跟着爹爹退后跪下,深俯,心中不胜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 惶恐。 宋鑫看着面前的这一男一女,面色阴暗不定,站了半响才沉声说道:“崔虎生!着人好生将蒋大夫和蒋小娘子先行送回,另再派人去亲迎老林大夫,让他尽量快些!” 无事了! 紫苏和爹爹相扶着站起身来时,两人都有些跌跌撞撞。没想到惊吓了一夜竟如此轻松就过关了,一路上两人都失了说话的兴致。倒崔虎生一路跟着,几欲张嘴,都缩回去了。送到药铺门前,见蒋小娘子就要进去,急急喊了声: “蒋、蒋小娘子,在下姓崔名虎生,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娶妻,有意求娶,不知……” 紫苏听得完全惊住,三步并做两步冲进药铺,进得院中心还吓得乱跳。这般凶悍的男子,光是多看两眼就会心惊,如何谈嫁。只一手就把二哥抡得人事不知…… “哎呀!这就是你们家大娘子吧,长得可真俊呀!这门亲事准成,明天我就让那崔虎生过来相看!” 一个极爽朗的声音从紫苏对面传来,娘挽着个陌生妇人从二哥房中走出,说话的便是那陌生妇人,边说还边走上来细细打量。 崔虎生? 不会就是外面那个崔虎生吧?紫苏这刻似乎想起,娘最开始说的那人似乎……想至此处心里一阵慌乱,看着娘忙说:“二哥呢?崔虎生打伤了我二哥!” 那陌生妇人听了脸上笑容一顿,蒋娘子面色也有些不好。 她回的比较晚,到家时听大郎与二郎说及家中情形时心如火烧,面上却不敢吐露半分。自家女儿半夜被人掳了去,传出去阿苏怎么活。勉强应付着上门相看的崔婶子,谁知阿苏竟这时回了。急忙上前推了女儿说:“阿苏快去看看你二哥,你二哥念了你一晚。” 紫苏也确实担心二哥,见娘又不停的对她使眼色,便冲那陌生妇人屈屈膝向二哥那屋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便见大哥迎了出来。 “阿苏!” 蒋晋元拉着妹妹手走进屋内,上下查看了一番,看到脚时神色一紧。 “妹妹的脚……” 蒋晋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屋外的那个大嗓门给盖过。 “我崔虎生是真心求娶蒋小娘子,绝非戏言,望蒋大夫恩准!” 屋内屋外一时变得寂静无声,蒋晋元看着被那一声吓得面色苍白的妹妹轻声安慰说:“阿苏先去陪陪二郎,大哥出去看看。” “大哥!阿苏不嫁那崔虎生!”紫苏慌乱的揪住哥哥的衣袖哀求。 “阿苏不想嫁,便不嫁!”蒋晋元温和的笑着握住妹妹的手说,“阿苏现在进屋去陪二郎,等大哥回来给你包脚,再别乱动了,回头你又哭鼻子。”说完还伸指刮了下紫苏的鼻尖。 紫苏有些脸红,但大哥既是这般说了,紫苏也就放下心来。目送着大哥出屋,自己走进内屋。进屋便见二哥躺在床上,头上的绷带重新换过,气息稳定。床头还搁着空药碗,闻着是安神汤的味道。紫苏轻轻的坐上床沿,拾起二哥的手准备摸摸脉,可心思却飞到了屋外。 说话声渐渐从远处拉近,那陌生妇人说的最多,一开口就像炒豆般“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爹娘和大哥倒是没听见声,连那崔虎生也似乎安静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崔虎生这事也做得太鲁莽了,便是为着宋夫人办差也不该砸人店铺,还伤了人。便是事情再紧急,手下也不能没个分寸,这错我们得认!” “你说这孩子这事办得!这没成亲的男子处事就是不稳重,非得寻个贤慧的小娘子好好管管才好,不然以后还不知得罪多少人。” “这汤药费、修理费都得让他出,就一起算十两银子好了,蒋大夫看着可行?” 声音向着正屋走去,紫苏也没听清爹爹是如何做答的,绷了一夜的神经这会慢慢舒缓过来,人困的不行。紫苏撑着给二哥扎好被子,扶着床沿趴下,她想她就眯一小会。 第二天醒来,紫苏发现娘再也没和她提起崔虎生。只是二哥头伤得有些重,书院是去不成了,娘要留下照顾,索性便让人传信回林上村里,托人把家里的阿草、香儿、并小江儿一起带来。 药铺里多了个女主人,串门的也多了起来,但话题有意无意总向紫苏身上绕。蒋娘子每见有人来,便让阿苏进屋躲,但总有一两个看见的。镇子小,话风传得飞快,不过短短两日,家家都知道蒋大夫的大娘子生得极美貌,差点被宋将军给抢去做了小妾。就连张大财主都上门,语里语外的都在暗示想纳了做第十二房小妾,银钱好商量。 紫苏听了吓得整日不敢出屋,蒋娘子也觉得这般住在镇上怕迟早会出事。盼着二哥头晕症缓些,好搬回林上村调养。结果二哥头晕证没及好,宋奶娘又来了。也不知与爹娘说了什么,引得大哥与爹爹大吵了一架,直至端阳节前日才从书院里回来。 晚饭时,一家人围在桌上气氛还是压抑的很,连平日最闹的阿草都噤了声,默默抱着碗吃,只拿眼睛在桌众人脸上扫来扫去。 “明天大郎带了阿苏与阿草去泗水城看龙舟戏,那个……崔虎生会来接。” “爹爹!”紫苏惊得碗掉在桌上,豆饭撒了一身。 “……那、那崔虎生其实人品并不差,性子还算好,阿苏试着处处……”蒋娘子见女儿脸色吓得惨白,心中一阵酸痛,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句劝慰的话,说完自己都觉这话立不住脚。 “爹爹已经约了崔家商谈婚事,这事已经定下了!”蒋湘南不紧不慢的又添了句,说话的语气如同说今日饭菜般自然。 紫苏有些慌乱了,看了看爹娘。爹爹正视着她,表情不容抗拒,娘则偏了头,似在抹泪。紫苏只好央求的看向平日最宠自己的大哥。 “我可以带阿苏回林上村!”蒋大郎终于抬起头说了回家的第一句话,只是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看出是有几日未睡好了。 “阿苏是可以躲在林上村,我们一家都可以躲进去,这样没人能找着她。等着风头过去了,我们出去各自嫁人、聚妻、生子,然后留她一辈子不出山,孤独终老,每天过着数着星星落等太阳升的日子?阿苏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第5章 端阳(一) 她不想!紫苏看了眼大哥默默的低下头。 夜里紫苏躺在在板床上,四周安静的让人心悸。她能见着窗外风吹得老杏树叶子发出沙沙声,能听见泗水河拍打着石阶的水花声,她甚至还似乎能听见河那边风拂麦浪的声音。 这般安静,紫苏还是一夜都没睡踏实。她觉得爹娘先前肯定推拒了这门亲事,现重提肯定跟宋奶娘的到来有关系。紫苏隐隐能猜到点什么,可是越想越心惊,一直想鸡叫时她才勉强眯上眼。阿草来推人时,紫苏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 觉得自己似是刚合上眼,好艰难才从床上爬起。 “阿姐,起了,那崔虎生都已经到了。” 紫苏听了忙起身,翻拾了半天才寻了件合意的衣裙。想着夜里所思,手下也更利落了两分。牵着收拾妥当的阿草站大哥身前时,大哥看着她,满脸愧色,说:“阿苏与阿草直管玩乐,若是不开心,大哥立带了你们回家。这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阿姐想逃婚?” 阿草不说则已,一说便惊人,吓得紫苏与蒋晋元立时捂住阿草的嘴。娘带着香儿和小江儿在灶间,还好没听见,若是听见不得伤心死。 紫苏回过魂来立时说:“乱说!阿姐想通了,阿姐愿意嫁给那、那崔虎生。阿草别再乱说话,泗水城不比竹林镇,我们不能给家里添祸。” 蒋晋元听言神色一黯,终是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阿草却仍是一脸贼兮兮的笑,显是不信。紫苏只警告的看了妹妹一眼,便打头向药铺正堂去了。 天还半灰半白之时,崔虎生就守在蒋家生药铺门前,只是这次他没敢拍门。一直等到蒋大夫开铺门时,他才上前行礼,被请进大堂。蒋湘南觑见那崔虎生发际都被露水浸湿,心中也暗暗舒适了些。就着煎药的锅子煮了些二陈汤,二人对坐着喝点。 听见内院动静,两人都起了身。崔虎生个头高,紫苏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夜里看得不清明,只觉生得凶,白日里看来却似减了二分,许是修过面又换了身齐整衣服。 崔虎生今天穿了身皂色长袍,羊皮软甲包袖,脚蹬革靴。头上裹了淡紫色缎面巾子,脸上的络腮胡子刮了个干净,露出青色的方颌。面阔眉粗,若非独目依旧有些吓人,看着也就是个身材高壮些的汉子,比起那日夜间要温和了许多。 紫草最先凑到前面,绕着那崔虎生转了一圈,又再三打量,甜甜的笑着说:“虎生哥哥好!”崔虎生忙从怀里掏了个大荷包给递了给紫草,咧着嘴笑说:“妹妹拿去买花戴!”紫草谢过大方接下,笑眯眯的举在随后出来的蒋大郎脸前晃了晃。 崔虎生看见蒋大郎跟出来,又掏出个大荷包给蒋大郎说:“给晋元弟弟拿去买书看!” 蒋大郎笑着接下,眼角余光却注意着阿苏的表情。蒋湘南也有些紧张的看着女儿。 紫苏走在最后,扫了一眼崔虎生后便把脸垂下。见哥哥与妹妹都上前见过了礼,这才压下心里的纷乱慢慢上前,半侧着脸冲着崔虎生福了福。 “阿苏见过崔官人!” 崔虎生见紫苏出来,眼前立时一亮。搓搓手,只顾着憨笑,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接到崔婶子的信时崔虎生快喜疯了。那日被蒋大夫拒了,他回泗水城连着喝了几天闷酒,行也是那小娘子,坐也是那小娘子,崔虎生只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连着熬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又跑去寻那崔婶子,丢下脸面央求。 不意竟事成了!此刻见着了真人眼睛就拔不出来,发觉他家的阿苏白日比起夜间看着更美。根本就听不见周边的声响,最后大舅兄上前拉住他,才反应过来。急急从怀里又掏了个荷包递阿苏手里。 “阿、阿苏也拿去买花!” 说完那张黑脸竟然全红了,紫苏和蒋晋元不由看傻了眼,阿草捂了嘴在一边吃吃笑。 这般弄得紫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红着脸道了声谢,便躲大哥身后。 “应该的,阿苏若是不够花用,我这边还有!” 崔虎生嘴巴说着,身子呆呆的跟着紫苏转,连着撞了几下诊案都不自知。紫苏被看得抬不起头来,蒋晋元也忍不住皱了眉。 好容易上了牛车,紫苏才松下气来。见妹妹捂着嘴直笑,半天不停歇。忍不住恨恨揪了妹妹小脸蛋一把。谁知阿草那小坏蛋一点亏也吃不得,连声大喊:“哥哥救命,姐姐拧我的姐!” “阿苏气力这般小,不会疼!紫草妹妹可别欺付她。”崔虎生急忙在车驾上应道。 阿草这是在唤大哥,谁知崔虎生却接了话去。蒋晋元听了立时捏了拳抵住嘴,正色假做清咳,实是有些忍不住笑。紫苏听了脸涨得通红,最终也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看着被话噎住的妹妹,小脸蛋气鼓鼓,可爱的紧。扶了腮,忍不住探手在她脸上一刮。 心下忍不住暗想:这崔虎生看着也不傻,怎么行事说话看着颠三倒四的。这样一来,心里倒是减了几分惧意。 阿草却来神了,在林上村她便是孩子王,哪日吃过半分亏。小眼珠子骨碌转了几圈,便嘴甜甜的拉了崔虎生不停捉弄。崔虎生老实,结果屡着圈套,基本上家畜被他轮番着挂了一圈名,竟没有一丝着恼的迹象。 便是脾气暴,只要在阿苏面前脾气好便成,如是想着,蒋晋元面色竟越发的和缓了。毕竟将来要做亲家,不管人家介不介意,总不能太落这崔虎生脸面。便抢过话头,拉着这新出炉的准妹夫攀谈起来。 离了妹妹们的视线,这准妹夫人虽憨,见识却不薄。谈市井小事、谈生意买卖、谈时事朝政都能说上一二。蒋晋元原先只是想着打好关系,勉力而为。这时却觉着崔虎生此人心怀坦荡,真心可以结交。待车行近泗水城附近,蒋大郎才收了谈兴,与两位妹妹介绍周边景物,崔虎生也在边上间或插上一二句,气氛融洽无比,好似一家人出游般。 “泗水城也算是江北名城,泗水城这三字据说还是官家所赐。倚着落金山下的泗水关,曾多次拒了北人南下。” “那龙舟戏是在泗水关还是在泗水城?” 紫草探了头问。 端阳节最热闹有意思的便是龙舟戏,往年竹林镇只摆几条独木舟应景,就引得十里八乡来观看。不知这泗水城的龙舟戏又是何景,紫草好奇得很,紫苏也是,这泗水城姐妹俩都是第一回来。 “这些年龙舟戏都改在了泗水城,早前都安排在泗水关外的黄河上,那时的龙舟戏才热闹,还要杀牛祭黄河龙王。现下泗水关屯着兵,北人还在关外游走,就没了!”崔虎生很落寞的答道。 “姐姐快看,那个有个小猴竟学人穿衣戴帽,真有意思。” 驼猴儿的老汉听了牛车上小姑娘的话,笑着敲了声锣。小猴站老汉头上连翻了三个跟斗,引得紫苏也扶了车窗,亮了眼睛观看。崔虎生瞅见,从袖中摸了枚大钱抛过去。小猴机灵的很,见崔虎生摸钱便迅速盯上,铜板一离手,侧身拽了老者的衣领,伸手一捞,铜板便入了手。 紫草见了有趣,也从荷包摸了枚铜钱抛过去,只是力气不够。隔了老者三尺远,便开始向地上坠。眼看铜板快落地上,小猴从老者身上一跳,似是故意,在空中又翻了个跟斗。落地后前脚掌一缩,后脚掌一弹,打了个滚过去,正好接住那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 枚铜钱。紫草见了,兴奋的拼命拍手,四周也是叫好声一片。紫苏第一次这般通人性的小猴,虽没有像妹妹那般喜形于色,但眉眼间也堆满了笑意。 崔虎生见紫苏扒了车窗看,又丢了个大钱过去,冲着紫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牙。便是只有一只眼,那热度也抵过太阳了,笑得也傻。紫苏实在抵不过,只好原躲进车里,紫草却高兴的钻出半个身子,笑得手舞足蹈。 人越来越多,只是看牛车上挂了将军府的牌子并不靠近,倒也一路通行无阻。行到泗水河边,姐妹下得车来,又有小厮上前,帮忙牵了牛车,停在将军府事先圈好的一块地。 崔虎生领头,引了蒋家兄妹上观景台二楼。端阳节,竟渡,祭河神,一直由将军府主持。这观景台搭了三层,上层是泗水城内排得上号的官员及亲眷,以宋将军为首。中层是将军府从官、府卫及其亲眷,下层则是城内富商、地主及一些排不上号的小官吏。 因今日竟渡,将军府府卫除了守在楼道口和四边巡查的人,都在龙舟上。二楼多是府卫亲眷,凑了堆也是荤素不禁。见了惯常凶神恶煞崔左卫与个年轻男子一起护着两个小娘子小心翼翼走上楼来,就“轰”得笑开了。不仅不让,还都凑近了看稀奇,评头论足。弄得他们这一块人越挤越多,崔虎生硬是逼出了满头大汗。 “崔中卫快让你家小娘子出来见见礼!” “对啊!快叫了小娘子出来!” 挤在人堆里不知谁家的女眷笑着嚷了声,周围立即开始此起彼伏的应喝。虽崔虎生面目凶狠,蒋大郎也有气力,但也抵不上人多。推推搡搡的挤到了护栏边,木护栏被挤得“吱嘎”作响。 开始紫苏和妹妹只觉热闹新奇,四处长望,只恨不得自已长出八双眼睛才够。现见人潮汹涌,喊身震天,自己和妹妹靠着护栏上晃晃悠悠,而身下便是白浪高溅的泗水河,脸也变了色,只恨不得从未上这观景楼。 幸好此刻高架台上突响起牛角号,众人齐齐噤声。三楼上,一个穿了青衣上衫粉色襦裙的小丫头,站楼边,拢起手对着二楼喊。 “龙舟即刻下水,将军夫人请各位去东祭台,献果品香烛,依序叩——拜——” 喊完了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想了想,接着喊: “夫人请崔中卫带了蒋家娘子上——来——” 小丫头个子虽小,嗓子却亮。嘈杂中这声音却传进每人耳里,想来就是因为有着这管亮嗓子,才让她传话。听完小丫头的话,大家立刻让开了一条道,露出倚在围栏边的两个小娘子。挤在人群后面的,这才看清样貌。 两个小娘子,都穿着红碎花上衫配鸭青色半臂,下身都是绯色长襦裙露出个白绫裤脚。一高一矮,背倚着身后的青山碧水衬得那肤色如莲花并蒂开,犹其是那个高个儿的小娘子,眉目如画,立在河畔如洛河神女般,众人都看得呆住。 第6章 端阳(二) 楼下一开始喧闹时,宋夫人怕闹出事来,已经叫了小丫头去问。小丫头还没回来,青娘眼力好,先认了出来。 “夫人!是那个蒋家小娘子,名唤紫苏的。” 宋夫人坐在交椅上,淡淡的笑道:“蒋大夫确实是疼女儿,我只不过让宋奶娘去透个口风,他那边亲事都订下了。那小娘子是跟了那个崔虎生一起来的吧!看来这世间也还是有为着儿女的爹娘,也不是个个都狼心狗肺!” 这话青娘不好也不也接,只立在宋夫人身后,轻轻的给她捏着肩膀。 “我记得青娘说她会针炙?”宋夫人转了转手上的香檀木佛珠。 “是的,泗水桥时就是她给夫人扎的针,当时夫人迷糊着,估计不记得了!”青娘笑着答道。 宋夫人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细细的摩娑着。 “我只记得看她那张脸去了,没讨了来真是可惜。这般的好颜色,我也是许多年未见了。” “夫人若是喜欢,青娘去叫那小娘子来陪夫人说说话!”青娘想了想,问道。 宋夫人侧脸看向青娘,笑笑说:“你去请吧,这龙舟戏也没多大看头,年年如此。可先带了那小娘子参加龙舟祭,完了再带那边帐内。” 青娘应声退下。 宋鑫这时正站在巨大的龙舟上,观景台上的所有,尽收眼底。那两个小娘子一上楼,宋鑫一眼便认出,那位身材纤细,雪肤花貌的小娘子分明便是那日的月下小娇娘。护着小娘子的男子一个面相陌生,另一个……另一个居然是崔虎生! 宋鑫眼睛不由眯起。 “崔中卫带来的是……是蒋家的小娘子?” “将军也知道了?”何亦良边紧着腰带,边有些好笑的说:“那崔木头没想着也有开花的一天,居然会为个小娘子神魂颠倒。待会比完赛,我倒要去看看是何等姿色!” 说完见自家将军没啃声,抬头。 咦!这脸色有些不大对啊! 宋鑫心情真是不大好。见何亦良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说:“辖区守将是严禁与辖区内百姓通婚,崔左卫身为将军府总教头不能知法犯法,回头你去细细查明底细,与我报来!” 何亦良敛容正色应道:“是!” 这时观景楼上号角响起,宋鑫提起厚重的祭祀正服下舟,转身又对何亦良说:“这事不必与崔左卫提及,省得再生是非!” 说完便朝着主祭台行去。 紫苏这会儿立在栏杆边也是如芒在背,这多双眼睛盯着她,身上汗都起来了。躲在崔虎生与大哥身后,才稍有些安全感。 “蒋小娘子安好,我是宋将军府上夫人身边的管事,小娘子可以唤我声青娘。” 紫苏探头,见果是那夜见这的胖妇人,有些慌乱的拉着妹妹挤上前来行了个礼,说:“青娘安好!” 青娘看见紫苏身边的紫草时眼睛一亮,心思转了转,笑着对紫苏说:“我家夫人在看台远远认出小娘子,现邀请两位小娘子们一同去东祭台,酬祭河神,送龙舟入水。上次泗水桥边多有劳烦小娘子,夫人很是感谢。” 这青娘来的突然,紫苏心内有些不安,再次曲身行了个礼说:“医者救人,那本是我爹爹应做的。紫苏只是听爹吩咐下针,是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紫苏不敢居功。夫人邀请,我和妹妹这就来,麻烦青娘婶婶给引路。” 蒋大郎一边见三人欲走,急忙上前做了个揖,说:“竹林镇蒋晋元给青娘子请安!在下是蒋大夫家的大郎君,今日带了家妹来泗水城观看龙舟祭。只是两个妹妹少不经事,恐言语无状,污了贵人耳目,还请青娘子允了在下一起面见夫人!” 青娘打量了蒋大郎一眼,笑着回道,“我家夫人是女眷,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 怎好随便与生男相见。我观蒋家大郎也是个读书人,应知道这理。想必蒋家大郎恐是担心你家妹妹们,才有此说。你且安心让崔左卫陪你看这龙舟戏,见完了夫人,我会完完整整把你的妹妹们送回。” 说完再不多言,只抬手对着两位小娘子做了个“请”。蒋大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崔虎生拽住。紫苏便牵了妹妹在青娘指引下,下楼去了。 妹妹心大,被四周的热闹勾得魂都飞了,一路走一路扭头四顾。五月是恶月,又因这龙舟竟渡,大半个泗水城的人都出来了。两岸富贵人家都搭了看台,小娘子们个个也都穿红着绿,钗环满头。拎篮挑担的各色小贩沿岸吆喝,热闹的很。紫苏却因着夫人召唤失了心情,只牢牢抓紧妹妹的手。几次把探出身看周边摊贩的妹妹拉回来。 那夜回后,紫苏连着做了几天恶梦,总是睡不安稳。娘还特意还带着家里几个小的去给她叫魂,说怕是被夜游神给惊了。可娘哪里知道,紫苏是被那双兽眼摄了心魂。梦里人眼与狼眼交替出现、老杨叔那满脸的忧郁之色、滴血的□□和鼻前挥之不去的浓腥,压得紫苏夜夜从恶梦中惊醒。 听见宋夫人相邀,不由让紫苏又想起宋将军的那双兽眼,宛如恶梦重温。一路走一路心神不宁,只是手把妹妹握得紧紧。 主祭台离观景台并不远,只是等着祭拜人多。这方水土的富饶多赖这条贯通南北的泗水河,历经战乱困苦的百姓不免对它寄予了更多的期望。紫苏和阿草候在外圈,听着别人稀奇古怪的愿望,几次阿草差点憋不住笑。 “……” “江滩村阿九昨夜偷砌院墙,多占了我家两分土地,求老龙王让那阿九被宋将军捉了去。老生来年必送好肉酬谢!” “求老龙王让宋将军多带些俊美的单身郎君回,让老妇人早日寻得如意佳婿!” “家妇身弱易招鬼魅,近两日便要临盆,求老龙王让宋将军多留泗水城几日,以镇家宅。” 阿草听到这里再也憋不住,凑紫苏耳边小声说:“阿姐,这宋将军可比老龙王厉害多了,管偷盗、管吵架也就罢了,连生娃娶妇都能算上……” 紫苏飞快的捂住妹妹的嘴,转脸偷看那青娘神色,见青娘似在垂目祈求,并未听见这边动静,心下一松。回脸便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低声警告说:“举头三尺有神灵,阿草再乱说现在趁早回去,以后也不消得再出来。” 阿草被训斥后总算乖觉了些,待轮倒她们拜祭时端端正正的点香叩首,再不作怪。难能有机会祭拜河神,不管有无作用,总想寻个心安。青娘燃了香递过来,紫苏虔诚接过,三叩首。 一求家人平安,爹娘添寿。 二求哥哥们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三求……三求自己的亲事能顺顺利利吧…… 祭拜完,青娘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绕过层层的青纱帷帐,拐进附近一个朱红色的大帐篷。 帐篷搭得很高,怕是能比过泗水城内的酒楼。从篷顶垂下六根五色流苏,顺着帐角垂着。那篷面也不知用的甚么布料,阳光下隐有暗纹,灼灼生辉。帐篷的入口处,两侧各插了面青缎虎面大旗,上书“宋”字。 青娘先入帐禀告,紫苏和妹妹候了好一会,才出来个小丫头领了她们进去。紫苏认出,便是适前在观景台喊话的那个小丫头,勾嘴冲着小丫头笑笑。小丫头长得圆乎乎,见紫苏笑,也回了个笑脸。 帐内很宽敞,光线也很好,温煦的阳光与浸满花香的凉风从中空的帐顶洒进来,使帐内的温度不冷不热,味道不浓不淡,一切都刚刚好。帐内六角站了六个青衣粉襦的丫鬟,个个眉目温和,肤色白晰,看着便让人舒心。那宋夫人神色倦怠的歪靠在帐中一张雕花的罗汉榻上,罗汉榻下铺了张两丈长宽的五福祥纹毛毯。刚才引了她们来的青娘现时正立在了宋夫人身边,弯了腰给夫人捏背。 引她们进来的小丫头上前回了句:“夫人,蒋家的两位小娘子来了。”说完便退到一边。 见她们进了帐,便有人拿了两个锦面绣花棉垫,在罗汉床前摆好,紫苏忙带着妹妹冲宋夫人行过礼坐下。抬脸见青娘立在宋夫人身后,不停的她们使眼色,紫苏看了半天不明所以。而妹妹阿草只顾着打量四周摆设,小声凑她耳边说:“阿姐,你看那屏风上挂的是画还是绣布,活灵活现的可真是漂亮。” 阿草说的画正挂在宋夫人背后的屏风上,确实漂亮。粗看像是一副画,细看却是绣品。天青色的底子上起着大朵成团粉色芙蓉花,那花瓣叶梢似乎伸出布面来,紫苏看着也出了神。 “算了,两个乡下丫头,哪懂这些虚礼,别折腾了。” 宋夫人说着,懒懒的笑了笑,招手道:“青娘去搬两个圆凳,让她们近前陪我说会儿话。光看着这些鲜嫩的小丫头,我精神都似好些了。” 这圆垫子不是坐的,紫苏忙拉着妹妹起身,又羞又窘,脸涨得通红。待圆凳搬来,紫苏坐下便再不敢抬头四顾了。 大的敛眉低目倒还安分,小的却肆无忌惮的直视着她,胆子也太大了。宋夫人心生不喜,面上却依旧浅笑着问:“边上这位小娘子有些眼生,瞧着样眉眼与蒋娘子相仿佛,可是小娘子的妹妹?不惧生人的性子倒是讨喜的很!” 紫苏这才发现妹妹直勾勾的盯着夫人打量,急忙伸手抓握住妹妹的手说:“阿苏与妹妹都是出身乡野,不识礼仪,若有冒犯阿苏先给夫人请罪。我妹妹只是好奇,不不,她是没见过……”紫苏越说越急,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急得一头大汗。 宋夫人淡看着,待到紫苏语尽词穷,坐立不安时,方笑着宽慰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确实喜欢那性子。阿苏是小娘子的名字?平日你爹娘便是这般唤你?” “爹爹给阿苏取的名是紫苏,娘嫌叫着拗口,便唤阿苏。” 宋夫人莞尔,想了想又问:“你爹爹倒是疼你们,这边女孩儿取名少。紫苏……好像是菜名?”说着宋夫人调头问身后的青娘。 青娘笑着答道,“夫人说的是,朝食时夫人还进了些紫苏做的汤羹。” “紫苏……,蒋大夫给你取这名字,可有深意?” 说到这里时,紫苏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把早已耳熟能详的那两句话又在心里细究了一遍,方回道:“紫苏处处皆可生长。能入药,能配菜,爹爹说原阿苏一生如这紫苏般,重要但不是必要,平凡但不可平庸。”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端阳(三) 帐内一阵寂静,风摆着河边的老柳树在帐壁上晃出一片张牙舞爪的光影。宋夫人用手指转动着腕上佛珠,似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才面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 色晦暗的轻声说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蒋大夫的见识宁我钦佩。”抬眼再看向紫苏时神色间尽是隐不去的疲惫,面色淡淡的说:“今日与两位小娘子交谈得很尽兴,本还想与你们多聊两句,只是今日精神有些不济,改日再请蒋小娘子过来谈话。” 说完冲着身后的青娘招招手。青娘会意的转身去了屏风后,抱出个蓝色缎子面的包袱,上面搁了个缎面万字纹的锦囊。 估计是精神确实有些抗不住。,宋夫人有些轻喘。就有小丫端个白瓷茶盅上来,宋夫接过喝了两口,又抚了半天胸口,才又接着说。 “这是那日的诊金并几块适合小娘子的衣料,一起拿了,原让青娘送你们回去!”说完径直侧卧在罗汉榻上,似是睡去。 知道这是要她们走,紫苏拉着妹妹起身,向宋夫人道谢行礼,这才跟着青娘出了帐篷。 帐篷外已人声鼎沸,宛如另一世界。因这块大约是清了场,所以能清晰看见泗水河上有六只龙舟,一大五小。最大的那艘龙头扎红铺金,还立了面红漆大鼓,鼓前有名身形极其壮硕的男子正光了膀子用力擂鼓。另五只小龙舟上也立了小鼓,大鼓响,小鼓应,各舟上号子震天,锦旗飞舞。听了只觉热血沸腾。 妹妹看迷了眼,紫苏拉了也不肯走。 青娘见了紫草看入了神,很是自豪的说,“小娘子看见那最高大的那艘龙舟没有,那立在龙首前击鼓的便是我家将军,全泗水城,也只有我家将军能敲响那片八层牛皮的大鼓!”又说,“这边还看不大清楚,位置低了。那观景台才是最适合看龙舟戏的,若想看仔细了还请两位小娘子且随我来,再者,你们的哥哥和崔左卫也还在观景台候着。” “那青娘婶婶快些走,我觉这龙舟戏有意思极了。” 前时在帐内还有些打打蔫的妹妹出了帐就活了起来,抬起那张包子脸,冲着青娘央求道。紫苏见了有些头痛,因着外人在,也不好多话,只能低头静静跟了。 自帐篷里出来,紫苏心里似绑了个爆竹,不知何时会爆。这宋夫人话中似有深意,可她却理不出头绪,只好提醒自己需时时留意,处处留心。妹妹又淘气,她还需要强打精神看住妹妹。 眼见观景台近了,哥哥与那崔虎生正在楼口探头张望,才心下稍安。 到得楼前,青娘把包袱和锦囊递到哥哥手里,又把宋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直接原回帐篷那边去了。紫草立刻兴致勃勃的拉着崔虎生要上二楼,崔虎生只好一边上楼一边回头看紫苏。蒋大郎棒了包袱也没多问,也护了妹妹跟着上楼。见大哥没问,紫苏只好咽下话来,跟着众人看那龙舟戏。 青娘说的果然没错,站在观景台上,六个龙舟看得一目了然。作为主舟的大龙舟正在观景台下,紫苏没忍住偷瞄那说是宋将军的男子一眼。 因着先前在祭台前听了大堆乱七八糟的许愿,此时看台下肌肉纠结的宋将军竟自带了着装效果。一会扮作送子娘娘,一会儿扮作钟馗,再一会儿又变做凶神,紫苏差点忍不出笑出。 “加油!加油!唉——” 周围一阵长嘘短叹。 原来红队龙舟已拿到红缎球开始回转,剩余四舟奋力直追。眼见离终点还有一小半水程,竟然被其余四舟追上,五舟并行,互相开打,水面上乱成一锅粥。那红缎球也不知用什么做的,落水了也不沉,只漂在水面。 “阿苏快看那只黑衣队的龙舟,这回必定是他们夺这头彩!” 崔虎生转到紫苏旁边讲解,见三人都疑惑的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的接着说道。 “黑衣龙舟上领队的是何中卫,此人臂力惊人,善泳。元晋弟弟,你看!那黑衣龙舟离其余四舟最远,所受波及最小,颇有隔岸观火之意。待何中卫取了缎球必能一举夺魁。” 紫苏并不明白何中卫是什么人,只见水面确如崔虎生所言。除却黑衣龙舟,只损失了几人,其余四舟上一半队员都飘在水里,打得水花四溅,你争我抢。 突然,水声大作,一个黑影从河里猛得跳出二尺来高,顶起红缎球,用力向前抛去,前面三丈开外早有黑队队员候着接球。另一边,无人注意,黑衣队的龙舟已经有意无意飘离其它四舟一个半船身。眼见抢到手,那船顿如离弦之箭,直扑终点。那接球的黑衣队员,业已翻身上了龙舟。舟后一片叫骂声,只是悔之晚矣。 蒋大郎见了连声喝“好!”二楼也是一片叫好声。 岸边观众多是妇人小儿,此刻皆拼命尖叫着向到达终点的龙舟投掷鲜花蔬果。舟上将士本赢了比赛,可这刻却被鲜花蔬果挂了满身,好不滑稽。这多人也分不清哪个是那位臂力惊人的何中卫。一旁的妹妹高兴的不得了,掏出怀里前天刚做好的荷包也向那龙舟掷去。只是距离太远,荷包又轻,没落龙舟上,倒落在岸边一个光膀子的男子头顶。 崔虎生见了,忙冲楼下拱拱手说,“何中卫有礼!今天赢得真是精彩!” 事前听着崔虎生说何中卫,紫苏估摸着应也是将军府的府卫,大约与崔虎生一般年纪。谁知等那男子抬头才发现错了,是个俊俏小郎君。 年纪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一笑便露出两个风流窝。头面,身上都是水,显然是刚从河里上来。 崔虎生冲他喊,他便举起了荷包冲崔虎生扬了扬。笑说:“多谢虎生哥哥的赏。原本我是不敢接别家小娘子的荷包,可虎生哥哥的荷包可得好好藏着。回头虎生哥哥若不拿了好东西来换,可别怪我去换酒吃。” 何亦良是故意从观景台下经过,想着便是去看看那让崔虎生失魂落魄的小娘子,再说将军还着他去打听底细。拿着掉落下来的荷包在手中摸了摸,做工一般,绣工也一般,除了那张脸也没什么别的可看的了。顿时失了兴致,滴嗒着一身水向将军那边走去。 紫草个子矮,垫了脚尖扒围栏向下看。见那何中卫生得貌美,又想淘气,扯着嗓子便喊, “楼下的何家哥哥,往上看。” 见那何中卫看过来便使劲挥手,“我是崔左卫的妻妹。你这荷包可是我的,换来酒是否应是你三我七?” 妻妹?紫苏听了差点气得七窍生烟,这自来熟来来得太快了,给根棍子她岂不要升天。一把揪住妹妹,也顾不上人多眼杂,捉着手心狠打了几下。可妹妹根本不在乎,挣脱了手就向栏边扑,还冲着下面拼命挥手。 何中卫听了一怔,细看,发现是说话的是站在崔虎生身边的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唇红齿白,倒也可爱。立刻笑着奚落道:“小丫头片子!你且多吃些肉,何日高过那栏杆,再想着寻小郎君吃酒吧!” 说完,倒把自己乐得不行,边笑边远去。 这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 何中卫本就生得好样貌,不笑时犹带三分情,笑时便觉东风染尽了半壁胭脂色。瞬时引得楼上众多小娘子又是叫着“何中卫“又是取了荷包投掷,可惜那何中卫再未回头,也未理那一地的荷包。 伤了整座观景楼的女儿心。 崔虎生却傻傻转过头,笑呵呵对紫苏说:“刚才便是我事前提及的黑衣龙舟队上的何中卫,乃是我们泗水城中第一美郎君。平日里与我兄弟一般,那荷包我回头去帮你妹妹要回,不用担心!” 紫苏听了抬头看了崔虎生一眼又低下。 这崔虎生是真傻吧!见个俏郎君不说躲远些,还打招呼,称兄道弟,孰知却是把他自己那张脸衬得黑如锅底。还唯恐自家未婚妻看不见,特意介绍。这般憨性子,以后相处想必也能轻松些。 一时觉那眉眼哪里是凶气,尽是憨气和傻气。心中虽放下,却有些莫明的空落感。 主舟上宋将军已经开始发彩头,龙舟戏也近了尾声。为避人潮,紫苏一行人便决定先行离开。 紫草意犹未尽,兴奋的手舞足蹈,还想进泗水城看看,紫苏也有些意动。蒋家与泗水城的老林大夫有此干系,蒋大郎原也准备今日去拜访。另一边崔虎生也不舍阿苏离开,四人不谋而合,便又取了牛车进城。 泗水城果真不负其北方第一城之名。 城内四条主街铺上了青砖,街道呈井字形,把泗水城分做九隅。从北至南依次住着将官军属,商户百姓。将军府和官衙都建在井字正中,城内的正中心。 不过官衙现时是空的。去年北人来犯时,知县怕死,带了家眷小妾弃城而逃。朝延此后也未再派人过来,故宋将军身兼数职,既戍边也代管民事。整个泗水城,住得大多是军属,因着有泗水关天险守护,所以城墙并不高。站在将军府的射天楼上,就能看见城外的泗水河。 城内主街两边都是商铺,其中竟还有座三层酒楼。每间商铺俱是青瓦粉墙,门框窗棂上皆有雕花、漆朱、粉金。一路走来,五颜六色的彩旗翻飞,如入了万花众中。还有小伙计站铺前亮了嗓子吆喝,一句“有客来”被喊出了九转十八弯。 街边还有挑担、推车的小贩买重阳糕、香茶饮,边走边唱着自编的香茶调。糕饼铺子里,五彩的凉果子雕出了各色花形。墨香斋里居然还摆了憨态可掬的各色泥娃娃,看着让人忍俊不禁。街边摊贩上有吹着哨子的风车,有拿了麦芽糖用根细铜管吹出的糖老鼠、糖蜈蚣、糖蝎子的应节之物。紫苏也难掩好奇的买了些小玩意,不过还知道克制。紫草则如蝴蝶,满场飞。若不是有蒋大郎拽着,估计身上的银钱早被掏了干净。 最累应属崔虎生!阿苏太惹眼,走在哪儿身后总能跟上不识趣的后生、帮闲。崔虎生一路挥来喝去,连推带挡,嗓子都开始冒烟。好歹护了个周全,且见阿苏时不时回身抿嘴对他笑。 满身劳累顿消。 第8章 端阳(四) 如此这般东游西走,见路边有家羊汤铺子生意十分兴隆,众人此时方觉腹饥难耐。互相招呼着进了店,点了几碗羊汤吃饼子。 羊汤味鲜香而不腥,更洒了茱萸和一些绿色的野菜,吃在嘴里很清爽,配着饼子吃,很美味。紫苏从未一天内见得如此繁盛景相,只觉大开眼界。饼足汤饱,蒋大郎就说要去寻老林大夫,崔虎生便引了路。 老林大夫曾拜师蒋家高祖,名义上紫苏她们这一辈都得喊上一声师叔。过年过节,大哥都要亲自上门问候。 老林大夫因着年岁大了,久不坐堂看诊,平日里是待在城北对着城墙的一个两进四合院中。老远看见一棵高高的槐树时,地方便不远了。 听说是蒋家来人,老林大夫很高兴,又是着人上茶饼,又是着人上点心果品。笑呵呵着打量着四人,不住的点头。最后指了紫苏便抚须笑道,“这个小娘子老夫记得,小时候我家大郎总说要抱了回家做媳妇!” 紫苏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崔虎生听了脸却黑了,嚷道:“阿苏已经许给我做媳妇,老林大夫莫再说这样的话。” “哦?崔左卫长得可没我家大郎俊,小娘子肯定相不中。不会是抢来的吧!”说完老林大夫哈哈大笑。 大坐四人除了紫草跟着嘻嘻笑了,其余三人都面色怪异。老林大夫看了一怔,马上抚须拍案大笑:“难不成真是抢来的?啧!啧!看不出你这黑炭头竟有这般能耐,快细细与老夫说来听听。” 蒋晋元有些绷不住了,低声喊了声:“太师叔!” 老林大夫眉毛一竖,胡子一吹,说:“小白胖子厉害了,管到太师叔头上了。” 大哥小时总吃不饱,日子好过后很胖了段时间,大了才渐渐瘦下来,这小白胖子的外号紫苏都快忘了。被老林大夫一语叫破,两姐妹都忍不住笑出声,蒋晋元只好闭嘴装鹌鹑。 “那边小娘子也别仗着长得好就胡塞海吃,回头若是长成当年你哥那样,估计黑炭头再傻也得退婚了!” 怎么火烧到她身上了,紫苏那塞在嘴里的糯米糕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涨得脸通红。抱了只茶碗假装闷头吃茶。 崔虎生吓得连连摆手,说:“阿苏胖些也是好看的,再胖我也不会退婚。是我丑,我丑!”说着还把自己面前的糯米糕端到紫苏桌案前。 “说你傻你还真傻得冒气了,这月银饷又全交给那崔老婆子了?” 老林大夫看了连连摇头,正色问道。 崔虎生看了紫苏一眼,耳根泛红的说:“这月饷银已经用了,过两日再与娘解释。” “那以后成婚了,饷银交给谁!”老林大夫敲着桌案追问。 “一半给娘,一半给阿苏!”崔虎生瓮声瓮气的迅速答道。 这句话说倒是挺快,显见是早早便想好了。老林大夫满意的点点头方说:“我那师侄清高的很,但老夫却是个大俗人。咱这虽是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定礼可以省,但彩礼不能少。要有三金、官会银铤二十两、匹帛四匹,不多,老夫知道你拿得出。其它东西你看着添置。行不行,给句话!” 崔虎生忙不迭的连声说:“行!行!都依老林大夫的!” 老林大夫见崔虎生应了,这才转脸笑眯眯的看向蒋晋元说:“好了,小白胖子现在可以说话了!” 蒋晋元忙拱手上前说:“晋元与阿苏都听太师叔的。” 老林大夫斜睨着看了蒋晋元一眼,转脸又笑眯了眼对紫苏说:“阿苏啊,老夫想起来了,是叫这名。阿苏莫慌,女孩儿嫁人嫁着嫁着就习惯了。东家不行就西家嘛,反正我们阿苏又不愁嫁的,不合适就换个郎君!” 这叫什么话,阿苏听了脸臊的厉害,另一边崔虎生听了一只独眼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2 气得横起,手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 老林大夫回脸看了崔虎生一眼,又说:“不过这黑炭头是蠢了些,好在人不差。便是那崔老娘难缠,好在也不是他亲娘,面上孝道尽了便行。”说完故意老着脸问崔虎生:“黑炭头,你快表个态!” 老林大夫的话让崔虎生的心一时起,一时落,都绕晕忽了。这时再问,他连忙答说:“我都听阿苏的!”说完立时发现不对。 他蠢认了也无妨,可自家娘的面子总要顾的,总不好让九泉下的兄弟寒心。可让他唯心的说崔老娘是个好婆婆确也说不出口,整条老槐树胡同人人都识得崔老娘的泼辣。一时进退不得,僵在那,涨得个脸红脖子粗。 老林大夫也知说到这份已是不易,便挥挥手说:“现时话也都说开了,过日子也得靠你们自己,我也不做这恶人了。都走!都走!趁天还亮着,早些回去。” 从泗水城至竹林镇路程不近,回到竹林镇时,天空只余微光。 蒋娘子早早备下饭食酒菜,还有应节的棕子、咸蛋等。只是蒋家人都不善饮酒,崔虎生也吃得拘谨。蒋湘南许是心情抑郁,多吃了两杯酒后竟拉了崔虎生的手哭得极其伤心,哽咽的说着阿苏幼时琐事,言语间仿佛女儿明日就会离家。崔虎生也耐着性子听,时不时还应和两句,两人竟拉着说到钩月西沉蒋湘南还不肯放手,最后是被蒋娘子与蒋晋元强搬着进了东屋。 崔虎生这才起身告辞。 紫苏被娘推出门外相送,崔虎生见紫苏出来,又是意外又是激动。 紫苏有些窘迫的取出娘暗暗塞进她怀里的五彩线香囊,磨磨蹭蹭的帮崔虎生在胸前系好。不好意思的轻声说,“应节的东西,现下却有些晚了,还请崔官人莫嫌弃。系上长命缕,愿君长寿久安,百病除,事事皆如意!” 崔虎生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又摸着胸前精致小巧的这串香囊,内心百味不能言述。他一直知道自己样貌不招小娘子喜欢,独目骇人,所以从未收过香囊。 原先只想酬了兄弟的愿,替他照顾老娘,替他续了香火就行。只是请了媒人打听,寻个老实厚道,能与崔老娘作伴便可。后来见了这小娘子,又想,还是得纳个自己中意的娘子更好,至少看了舒心。 可看着看着,心便落在这小娘子身上,再也收不回了。所以厚颜来求,当时还想着若是不应该如何如何。求了崔婶子跑第二回时竟允了。得了消息真高兴的一夜也没睡,眼前净是小娘子的眉眼。 第二天急匆匆了四处与人讨教如何讨小娘子欢心,还被何中卫嘲笑。可他当时只想让阿苏嫁他时莫哭哭啼啼的,反正他肯定会待阿苏一辈子好的,也未敢奢求阿苏能如他般待自己。 眼下见了这平生收的第一个香囊,心里又惊又喜,原来阿苏也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她还送了长命缕。祝他什么来着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粉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就让他甜入心里。 一时激动得握住紫苏的手,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阿……阿苏,我……我肯定要待你好的。” 紫苏平日就少见人,更何况被男子拉手。此时手被崔虎生握住,脸上像着了火,心快跳出嗓子眼,又羞又恼。拿了眼睛瞪,可那崔虎生只傻笑。只好拼命挣脱了手,头也不回的跑了。 余下崔虎生一人站在生药铺前,傻立了许久。 屋内,蒋娘子正在翻看宋夫人送的那几块料子。 宋夫人备的礼非常贵重,送的那两块面料是上品妆花罗,锦囊中是一锭约莫十两重的足色官银。 蒋晋元有些忧心的说:“宋夫人这礼也太重了,莫非是还没死心。” 蒋娘子却只淡笑,道:“老林大夫说了,那崔左卫极得宋将军信重。宋将军名声虽恶,却从无欺男霸女之行,为官还是很清明的,总不至于做出强夺下属之妻的举动来。娘想着约莫是那宋夫人私下为之,毕竟坏了身子,总要为子嗣计。” 话说到这,蒋娘子不免有些伤感的对蒋晋元说:“幸好当时娘生下了你,不然也得去典个妾回。作女儿家啊,苦的能拧出水来!”转脸正色对蒋晋元说:“家里几个女孩以后都得嫁人,以后爹娘不在,大郎一定要多多看顾。阿草性子外放,吃亏了会喊,可阿苏实在是让人操心,受了委曲半点不说,性子又绵软,偏偏又遇着个那般的婆婆……”说着蒋娘子眼睛都红了。 蒋晋元听娘说的眼睛也红了,哑着声说:“爹娘都要长命百岁,看着儿孙绕膝。晋元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也会多多看顾阿苏。” 紫苏进来见大哥与娘都眼圈红红,也不多问,只蹲下抱了娘的手臂轻蹭着买乖。 “阿苏按娘说的都做了,把香囊给了,长命缕也系了。那崔虎生……看着心情很好。”紫苏想及被崔虎生握住的手,面如火烧,赶忙把脸蹭进娘怀里。 蒋娘子抚了抚女儿的乌发,长叹一声说:“你爹说婚期订在来年的二月花朝,那崔虎生虽说是一眼便相中了你,但你也需上些心。总这般冷心冷肺,热炉子也能浇熄了。娘教不了你一辈子,阿苏该长大了!” 紫苏听着脸上温度渐降,低声应了声“是”。时候也不早,便各自回屋洗漱歇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有客来 婚事既订下,紫苏也不用再总是躲着人。再有街坊四邻上门时,蒋娘子便大肆宣扬女婿的身份及官职,多了一个谈资,旧的流言也就散了。 虽说今年镇里小商船来的得晚,也比往年来的少。但人还是渐渐多了。总这般门前若市也不行,蒋娘子眼瞅着二郎头晕症消了,立时收拾了东西带着几个小的回林上村。过几天,大哥也要备着外出游历,再晚天就该热了。 车到村口,便见村头围了一圈人,这是非常少见的。自家的六房大屋也在村头,蒋娘子急忙赶着毛驴快走两步。紫苏管不住阿草,被拖拽着冲进人堆里。 “不成!那蒙古人是比豺狼还狠的东西,这告示不能信。我们在山里过得好好,不去淌那混水。” 说话的是老杨叔,手里拿着张告示。 “我们生在大宋,长在大宋,那蒙古人是从未开化之地来的蛮族,食血肉而生,与我们是合不来的,三郎你要听你爹爹的话。” 这时大哥也赶了上来,挤进人群向各位叔伯行过礼问:“六叔公,发生了何事?” 被喊作六叔公的是个柱着拐杖精神矍铄的老汉,见蒋晋元来了,立时大喜,道:“晋元回了啊,也是备着要出门了吧!你爹回了没,大家都等着他拿主意。这些孩子人大心也大,六叔公快压不住他们了!” “晋元他爹说晚上回,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蒋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3 娘子也牵了驴车迎上来。小江和小草早早的溜下车,从后屋进了院子,这两孩子都不愿见外人。 “这告示是杨六家的从山那头捡回的,说那边山下蒙古人在招大夫当医官。还开了大片的良田分给肯下山的野人耕种,村里后生都想去,我来寻湘南拿个主意。”说着六叔公把老杨叔手中的告示递到晋元手里。 蒋晋元接过告示,迅速扫了一眼,笑着对众人说:“晚上我爹就上山,大家来家里喝酒,随便谈谈这事。六叔公和老杨叔也莫急,便是想下山也不急在这一天半日的。大家先散了吧!” 见着村里人都散了,蒋家众人才开了院门进去。大半个月没回,院里草都快长了一人高,几根竹笋都长进院子里冲出一丈多高,菜园子里的蔬菜也捂烂了大半。小江儿和香儿正拿着竹篓簸箕收拾着,几人合力收捡,不一会,大院又焕然一新。 大家都围坐在院中竹架床上休息,惬意的听着后屋的风吹竹林声。 林上村座落在千山的一片竹林窝窝里,与万山隔江相对。天气晴好时,爬上千山最高峰还能看见襄阳府的青灰色城墙。不过山路难行,襄阳府外元兵又多,村里人从不打那边走。杨六家的估计是讨山货走远了些,才捡回了这告示。 紫苏边替娘捏着腰边想,身边阿草躺了不过半刻钟,又开始不安份。身子如麻花般拧来拧去,一会儿凑了小江儿耳边叽叽咕咕,一会儿又去拉大哥的衣袖。紫苏见娘身子渐渐放软,连忙小心扶了娘躺下,阿草趁机拖了大哥起身。 “大哥,我们去捞鱼吃。潭里的鱼这会定长得很肥,再摸些青螺,晚上给六叔公下酒。” 紫苏见着妹妹那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珠子便知是在镇上憋得慌了,小江儿与香儿也同小鹿般竖起了脖子,一脸殷切的看着大哥。 紫苏便轻声说:“大哥带了他们去吧,阿草下趟山还去泗水城耍了回。小江儿和小香在镇子里半步都没动,回头你走了,娘也不会放他们去玩水。再说了,几个小的在家里,娘也休息不好。” 蒋晋元想想便应下,回屋换了身褐衣半臂短裤。手一挥,几个小的便雀跃的跟着向潭边去。 紫苏扶着院门看了笑笑,便回屋寻了个薄棉被给娘轻手轻脚盖上。挽起衣袖进灶间合好下午要用的面,放竹盆里用棉布盖好,醒上。转身又进后灶房搬出篓甘草,挑捡晾晒。不知不觉间,日头已偏,娘起身时,外面也传来阿草的嘻笑声。 “娘!娘!我们捞了好大的鱼!” 小江儿拖着条二尺来长的青鱼,一脚深一脚浅的冲进院里来,兴奋的小脸通红,连自己的跛脚都忘了掩饰。 几个人在水边耍了一下午,捞回了许多肥鱼大虾,这可是在竹林镇与泗水城吃不上的美味。泗水河河底尽是尸骨,鱼儿嗜人肉而生,何人敢吃。 娘歇了一觉,人精神也好了。麻利把那条大青鱼破腹洗挖腮,用青盐花椒烧酒抹了,挂灶间熏着,准备明天用油煎了给大哥做路菜。太阳落山时,爹爹终于上山了,最稀奇的是居然带回了何中卫。 长得好果然是占便宜,娘笑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也不问来历就直接引进了二哥屋里,让二哥陪了说话。 村里人陆陆续续来到院子里,大哥和爹爹在外做陪。紫苏一边在灶下给娘打下手,一边好奇何中卫的来意,总不可能是给妹妹送荷包来的吧,难道是崔虎生有事? 擦干手,取了双干净竹筷,紫苏从墙角瓷坛中挑了些辣萝卜条、笋鲊、茄鲊配着现炸的花生米,紫苏先给外间端了上去。 竹架床上六叔公抖着那纸告示,老杨叔摆出了那支箭。杨姓和蒋姓的年青人泾渭分明的各倚一边。 爹爹抱着酒坛给六叔公和老杨叔面前的碗里斟满说:“这告示竹林镇里也在偷偷传,但信的人不多。去年宋将军和蒙古人的一场恶战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泗水河里的水飘了近半月的红,吃了这大的亏,蒙古人不会善罢干休。”说完放下怀中酒坛,盘膝坐上竹架床。 “我们不走泗水河,我们从千山上翻过去,那蒙古人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哪里人!” 一个杨姓后生插嘴说。 老杨叔听了摩娑着手中羽箭默不做声。 爹爹看了眼那后生,温笑着答道:“那些蒙古人不需要知道你是哪里人,鹿门山上屯兵数万,他们只需要有人帮忙种出两季水稻来养兵,不然冬天他们吃什么!” 杨姓后生听完哑了声,四周起了一片小声的暄哗。 “这是又要打仗了,不是说已经休战了么?湘南这消息可靠?” 六叔公放下酒碗问,一脸急切,“明天族里这一批有三五个要下山,若是遇上战事如何了得。” “这……湘南也不敢打包票,只是我家晋元还是要送下山,具体如何安排但看各家想法。只是下山种地开荒,湘南却是不支持。”说完,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杨叔。 老杨叔今年快六十了,是村里杨姓一族的领头人。四十年前便是他爹带着杨姓三十多口人落户在林上村,杨老爹去了,老杨叔便接了杨姓的话语权。 听了这一会儿,老杨叔心里也有了计较,开口道:“我们杨姓人是从黄河那边逃难来的,当年黄河边上的事知道具体的估计现在除了我这个老汉也没几个人。那蒙古人比冬日的野狼还残忍,野狼肚子吃圆了就走了,那蒙古人是见城屠城,见村屠村,哪是好相与的。” 说着又举起手中的箭说:“这是半月前我跟蒋家大娘子在山上从一只草原狼身上拔下的,连野狼都知道向山里躲,你们这群眼皮子浅的竟想出山。” 紫苏靠着灶房门听了会,没多大兴趣,嘴里倒是被灶间的鱼汤勾得满嘴起涎。见着汤白汁浓,洒了把胡葱就起锅装了满满两大缸子。一缸子端外间竹架床上,另一缸端进二哥房间里。阿草、小江儿和香儿早围着那何中卫坐在炕头上吃得满嘴流油,见鱼汤来了又双眼放光。 因着明天大哥就要远行,晚饭极丰盛。捞回的鱼一半烧一半煮汤,大虾只用白水加些姜片、胡葱煮了蘸酱吃;青螺用烧酒酱料泡了半晚上,最是入味。娘还杀了只鸡用香覃炖得骨酥肉滑,配上院里新摘的嫩瓜菜蔬满满当当摆了一炕桌。那何中卫这会儿吃得连头都不肯抬,见紫苏进来,也只挥挥筷子,脸被满嘴的食物塞变了形。 紫苏早被香味勾得馋虫四起,抓了个蒸饼也上炕开吃。二哥问了几句外间的事,见紫苏答得心不在焉便放弃。不一会儿,娘也进来了,二哥又问。 “外间说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一群黄毛小子见了点腥便心浮气燥,二郎少操这些心,你是做学问的人,伤了头不是小事。” 紫苏听了脸有些烫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4 ,与崔虎生事情订下,再见二哥总觉有背叛之感。忙盛了碗鱼汤摆二哥面前说:“二哥多喝些,鱼汤补脑。” 那何中卫这会儿子估计吃饱了,满脸可惜的揉着肚子看着一桌子菜恋恋不舍。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生的粉嫩,娘看得爱不释手。那何中卫还没道明来意,生辰八字,家世身份,是否婚配都被娘笑眯眯的问出来了。最后若不是二哥打断,估计下一步就要开始谈婚论嫁了。 那何中卫看着蛮灵醒的一个郎君,不知怎么这容易就入了娘的圈套。紫苏便凑上前,问起来意,谁知这何中卫机灵劲这会子全出来了。你说东,他谈西,把一屋子人全带沟里了。 第10章 又有客来 忙乱了一日,大家终是抵不过睡意绵绵,最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紫苏才隐约发现那何中卫狡猾的紧,纠缠半晚上什么都没问出来。 天亮时米饭的香气从窗棂间飘来,听声音,似乎是大哥在院中陪娘说话。身边的小香儿与紫草贴了脸睡着。小香儿翻了个身,又“嘻嘻”笑了两下,嘴里咕噜了一串话来,也听不清,不知做得什么美梦。 昨夜睡得晚,两小的这会儿睡得正香。紫苏轻手轻脚,系好襦裙披了凉衫下床。转身又替妹妹们整了整被角,才小心推门出去。正撞见对门何亦良抓着鸡窝般的脑袋,打着哈欠从大哥屋里走出。 “何中卫早!”紫苏福了福身子。 何亦良不意会与那蒋小娘子开门便对了个脸,挥挥手便一路“嘿嘿嘿”的冲蒋娘子行去。 “蒋姐姐给我挽个发髻吧,要像蒋大哥那般的!” “怎么瞎喊,叫我蒋妈妈,你比我家阿苏还小呢!”娘笑眯眯的拉了那何亦良坐竹架床上,拿了梳篦开始给他梳头。 紫苏在灶间舀着热水,听了,差点一勺子泼自己脚上。端着水经过院子时目不斜视,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一盆子泼在那张粉脸上。这声姐姐怎么叫得出口,年纪小小一肚子坏心眼。 回屋洗漱完毕时再出来时,见那何亦良走了,紫苏总算舒了口气,偎娘怀里。大哥走来拧拧她鼻子,笑着说:“我们阿苏吃醋啦,是不是觉着这何中卫看了很眼熟?” 紫苏不解的抬头看向大哥,眨巴眨巴眼。 “娘看这表情是不是与那何中卫一模一样!” 蒋娘子瞅了瞅,忍俊不禁,紫苏被笑的又羞又恼。 那边何亦良出了林上村便向山下一路小跑,心中真是又快活又得意。将军的任务不仅完成了,还得了个意外的消息。看见山脚下的竹林,捏起两根手指放嘴里打了个又尖又长的忽哨。“嗒嗒”的马蹄轻响声中,一匹浑身漆黑的高头大马从竹林里小碎步的跳了出来,看见何亦良时很是亲呢的凑近,打了几声响鼻。 何亦良从怀里掏出块豆饼塞黑马嘴中,便抱着马脖子飞身便上了去,奔泗水关方向,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林上村里祭祀已经结束,蒋晋元也下了山。蒋娘子扶在院门前,久久不肯回屋。 蒋湘南上前扶住,轻声劝道:“晋元行事稳重,走水路又快又稳,一路也太平。我已交待,这次让晋元多给你带几个玉榴回,去年生生摆烂了也不让人吃,把几个孩子馋得。” 紫苏听了也想起,瞅着爹跟娘偷偷的掩嘴笑,转身准备回屋时被喊住。 “阿苏待会儿原跟我下山,宋夫人派人来接阿苏去帮忙针灸,明天一早车就该到了。” 紫苏看看爹又看看娘,怔了怔还是应下。 蒋湘南见紫苏面有惶恐,笑着摸摸女儿的头说:“这般胆小怎么办!放心,爹打听过了,那宋将军去了泗水关,要半月后才回,不在府中。” 蒋娘子也拉了紫苏的手,怜道:“与宋夫人交好阿苏将来在泗水城中多个倚仗,娘也能少担些心。且那崔虎生的娘患有脑流青盲眼,你爹特意请托了老林大夫,借这次让他教你金针拔翳之术,以后婆媳相处也能容洽几分。” 紫苏知道这事推不掉,便是再不愿也只能收拾了几件零碎小物,吃过午饭便跟着爹又回竹林镇了。 到了镇里,爹爹又被杨大财主请了去,待到天色半黑也没见回来,紫苏便让小伙计上了铺门,放他家去。一个人在各间屋里晃了几圈,想着明日自己便要离家,独自呆宋将军府里呆上半月心情越发沉闷,直至腹如鼓擂,才想起要准备晚餐。 打了精神,升火煮饭。坐在灶前,觉得爹娘自她订下婚事便如同变了个人,对她也不如往日慈爱,不禁默默的流了一会儿泪。饭菜煮好,却又失了食欲。只搁锅里热着,等爹爹回家再吃。 正发着呆,便听见有人在敲铺门。紫苏这才想起,现下家里只有她孤身一人,若是来个什么人她个小娘子如何应对。一时越想越怕,慌乱的躲进里屋。谁知过了一会,前堂的敲门声停了,后院院门却“吱”的一响,开了。 “蒋大夫在家么?我是泗水城的崔虎生!” 紫苏心这才落下,吐了浊气,拿了件凉衫披上,这才推了房门出来。 “崔官人,爹爹去杨大财主家了!” “阿……阿苏妹妹!”崔虎生有些惊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紫苏怕两人干站着难堪,便拣了话头问。 “崔官人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崔虎生摸摸头笑着说:“今天出来办差,想着蒋大夫喜欢吃酱肉,便顺路送来。怎么家中就留你一个小娘子?” 紫苏原本就是撑着精神出来,眼下听了这话,只觉心中更是委曲。声音沙哑的说:“娘与二哥他们回了林上村,爹爹接诊外出,大哥……大哥坐船下江南了。”说完也不知怎得,眼睛一红,泪珠就“吧嗒吧嗒”掉下。 崔虎生以为紫苏是为着哥哥离开伤心,听完哈哈一笑,“男儿哪能总围着女人转,晋元弟弟早该四方走走增些见识,不然岂不养成女儿家。有甚好哭的。” 大哥离开紫苏虽有些不舍,但也不至于伤心落泪,只是近来诸事皆不顺心,积蓄在一起便爆发了。紫苏原本便对爹娘订下的这门亲事就有些不情愿,眼下见这崔虎生言语不合心意,气便全洒上来,连推带搡的把人向院门外推。 “我自哭我的,要你崔官人管甚。酱肉既已送到,崔官人自走吧!” 崔虎生顺着紫苏被推着向院门外走,也不生气,反倒憨憨的笑着又说: “好——好,我出去。只是你个小娘子总不好独自在家,我在院门外守着,你且安心去睡,待蒋大夫回了我再走。” 说完又从怀里掏了个小布包摊开塞给紫苏,是根鎏金的扇面簪子。簪头的扇面被细细镂空做成卷枝席草纹样,不大却很精巧。 “上次听老林大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5 夫说过之后,我也去打听了。相、相亲时应该送阿苏妹妹金簪的,只是我向来手松,也没存多少银钱。这根鎏金的阿苏先收着,以后我少吃些酒,再给你换根足金的!”红着脸一口气说完,也不等紫苏反应,自出去拉了院门关上。人则盘腿坐在门角,抱住根厚朴刀眯眼靠下。 紫苏看着手里的簪子完全不知如何反应,觉得自己这通脾气发得太无名。怔怔的栓上院门去灶间洗漱。洗漱完又向院门看了看,终是抹不下面子,直接进了东屋,坐在床头等爹爹。 因方才哭了好一会儿,又一天奔波,这会儿是又累又困。靠着床边,不一会就睡熟了,直到被一声“哐当”巨响惊醒。 紫苏忙揉了眼坐起,似是听见爹爹在院中说话。 “真是劳累崔官人了,也是我想着不周到。太糊涂……” 然后,又听见那崔虎生告辞。紫苏犹豫半天,终是推门出去。却只看见爹爹站在院门前,那崔虎生连背影也看不着了,只余清脆的马蹄声响从街道尽头飘来。 蒋大夫回身看见紫苏,一脸疲倦的说:“阿苏也太不懂事,怎么让崔虎生坐在院门前,亲事已定,让他进院里坐坐也不会有人闲话。”说完很愧疚摸摸紫苏的头顶,又道:“爹……也是糊涂了,竟把你一个小娘子独自留在药铺里……多亏了崔大官人细心,一直守在院门前。适才我回来时,见他扶了刀坐睡在门前!我让他进屋歇息,他说还要回泗水城交差,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紫苏听了不语,去灶上把尚还温热的菜饭端出。 “阿苏也需对那崔虎生上些心,就算你是爹的亲女,爹也得说崔大官人是个难得的实在人。紫苏以后能和他好好过日子,那爹爹就放心了。” 紫苏低头“嗯”了声不再说话,陪着爹爹用了几口饭食,就赶了爹爹去洗漱睡觉。自已收拾好灶房也回了房间,呆想了一会也睡下。 第二天,太阳刚爬上老杏树的第二根枝丫,宋将军府的牛车就来了。隔臂的脚店娘子又出来张望,挤着笑容上前打听,从车内下来的青娘一个眼风便吓退了。 紫苏也没料想会是青娘来接,忆着泗水城的情景,乖乖的敛息收声的上了车。怀里只揣了个小包袱,里面有崔虎生昨夜送来的鎏金扇面簪。不一会,见爹爹拎了个礼包也掀帘上车,说是顺道去看看师叔,面上笑容顿起。有了爹爹跟随,紫苏心下大安,一路兴致颇高的挑了窗向外看。 太阳刚近正午,路上不是赶着进城的便是赶着出城的。香车美人,便是后面还跟了两个军士,也有不怕事或是自恃身份的衙内上前偷看。一来二往的,车后竟聚了一队人不紧不慢的跟着。胆子粗点想凑近的,都被那两名军士厉喝着给驱赶开了。 “宋将军府上家眷出行,闲人退避!” 见窗外起了骚动,紫苏不好意思的关窗退回车内。牛车内极其宽敞,厢内边边角角都用缂丝包边,四壁又铺软棉垫外套缎面织锦,极尽华丽。青娘靠了个团花引枕靠车壁眯着眼,对外间事不闻不问。蒋大夫伸指冲着自家女儿点了点,紫苏讪笑着吐了吐舌尖。青娘却突然睁眼,紫苏一时吓得立刻低头正坐。 “车内可是宋将军府上家眷?奴家临安苏九娘求见!” “奴家临安柳香香求见!” 两道柔媚甜软的声音从车外传,牛车原本走得慢,这会完全停下了。紫苏有些好奇,正要伸手推窗,被青娘一巴掌拍开。 惊吓的抬脸一看,青娘满脸尽是厌恶之色。 “那些烂的、污的小娘子家少看。” 这话是冲紫苏说的,可紫苏觉得窗外那两个娘子肯定也听见了,原又乖乖坐好。见青娘抬手抚过鬓角,姿态优雅的伸手掀开半边门帘探出头。 “原是临安第一角妓苏九娘。青娘本该下车拜见,只是青娘现下领了夫人急差,路上不便耽搁,还请九娘子多有体谅。” 言毕就催了车夫赶路。谁知因苏九娘与那柳香香已经下车,四周的路人都被引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车道竟给堵了。一时半会儿,牛车也动不了。 一阵马嘶蹄响,车外又响起个清爽的男声。 “宋将军问两位娘子,为何停车久久不动!” 第11章 角妓 宋将军? 紫苏面色一白,蒋湘南看了女儿一眼,眉心皱起。 青娘自是听出声音是谁,立时下得车来,曲身福礼道:“何中卫有礼!老奴是奉了夫人之命,请蒋家小娘子过府给夫人针炙。不知将军怎么今日就回城了,可曾传信夫人?夫人今日晨起还说得了些好茶要与将军送去!” 难怪声音耳熟,竟是那孩子。看着人高马大,谁知才刚满十四岁。还泗水城第一美郎君,这脸怕是未老先衰,紫苏车内轻嗤。走神间,忽见一只手揭帘伸了进来,细长葱白的指尖染着朱红的蔻丹,迎着阳光只显得那只纤手白若凝脂。紫苏一愣,就见一个戴金色牡丹花冠的脑袋钻了进来,那花冠上珠光四射,晃得她不得不眯起眼来。 “哎——呀!奴家可算是见识了,这世间怎么会有生得如此绝色的小娘子,香香妹妹快进来开开眼界!” 说着竟伸出一根手指挑起紫苏的下颌。 紫苏是头次见这般,这般自顾自说、自说自动的人,吓傻了眼。只呆怔怔的盯着面前这张艳丽桃花脸,手足无措,都没注意到有手指伸向她下颌。 心里还在暗暗思量:这花冠高得怕是全泗水城寻不出第二顶了,且那花冠上不只缀了硕大的牡丹花,还有四时绢花,大堆的金玉宝石穿于花间,这重量怕不下四五斤。而且妆容也很奇怪,好好的眉毛被螺黛描得又宽又阔如月弯,眉尾还描的老长,都画到鬓角了。眼皮上也画了条黑线,黑线上还细细贴了一排米珠,像只驼了身露珠的蚯蚓。额间红宝贴出的梅花佃如血滴子,最奇怪的是敷了燕脂的两腮还贴了两片奇怪的红色圆饼。 这种装扮真是怪异之极,但也有一种怪异的好看。 “这小娘子都看呆了,快来说说,姐姐这妆扮美不美?” 蒋大夫也被这一幕给惊住。勾栏女子他也见过,可如这般……一时顾不得再多想,迅速拉了女儿侧身挡住。 “挡什么,多看两眼也掉不下一块肉来!奴不过是慢了一步,就挡得这般严实,害得奴心如猫抓,真是个假道学——” 说话的是新挤进来一个脑袋,因爹爹挡着,紫苏只看见高髻上那只金镶红宝的点翠插梳,正在灼灼生辉。这位娘子的口音绵软中还带着颤,听了让她只觉得脸红心跳。 青娘本在与何中卫套话,谁知才转个身,那两个角妓竟挤上了她的牛车,那客气的笑脸再也挂不住,上前两步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6 ,一手一个,把那苏九娘和柳香香如拎鸡仔般从车上提了下来。 手这边一松,回身便“啪”的扇了痴立在旁的车夫一记响亮的耳光。紫苏听了都替他觉得疼,看了爹爹一眼,忍不住伸手轻抚自己的脸蛋。 “让你赶车,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敢放上来,也不怕染了脏病上车。这车是能随便给人坐的么,你既喜欢脏的、烂的,回头泗水城内的夜香车全归你,跑完这趟差你也不用干别的,自去青二那里领板子!” 车夫被那一巴掌打得顿时清醒过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情,壮年汉子做出这副窝囊样让人又气又怜。 青娘脾气发完才觉这场合不适,那苏九娘虽是个妓子可也跟府上沾着亲,自已方才所为已是以下犯上了。心下又悔又恼,只好深吸了口气转身,准备向那两个角妓说些场面话给圆回去。结果眼前一幕,立时把她要呼出的气给噎了回来,堵在胸前不上不下。 她气得向前冲了两步,却被围上的路人给拉扯了开去。 原来那苏九娘与柳香香此时竟抱坐在地上,开始“嘤嘤”的哭。十二幅的红石榴裙如花瓣展开,铺在牛车前。豆大的泪珠,在裙摆上浸出一朵朵小红花。 好一出恶妇欺凌弱女子的大戏,紫苏和蒋大夫透过窗格也是完全看傻了眼。明明看见那两位娘子被扯下车时还是站着的,只是东摇西晃了下就假摔到了地上。而且,还摔得极其优美动人。 红色的罗裙在空中舞了一圈才落下,正好铺成两个圆,一点也没压着。泪水也滴落的讲究,那脸浓妆竟一点未污。 何中卫因正对着牛车,从头至尾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被惊吓的口鼻大张,说不出话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 头戴风翅战盔身穿明光细网甲的宋将军威严肃穆的被一队军士拥着赶马过来。 苏九娘听得马蹄声近迅速掏出罗帕沾沾眼角,莲步轻移至宋将军马前。 “奴家与香香妹妹听得有二哥哥家眷在牛车上,便上前拜访。谁知……却被狠狠推下车来!”说着用罗帕捂着脸“嘤嘤”哭起。 好大一盆狗血迎头淋下,紫苏在车内听了顿时如坐针毡,蒋湘南面色也起阴霾。 又见那柳香香也起身上前哭诉,“二哥哥既然容不下我们,又何必让我们去府上受那腌臜气。一个老婢仆都敢对我们姐妹动手,那进了府岂还有我们姐妹活路。不如回了临安,好歹也能保住性命!” 说完也拿了片帕子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宋鑫皱皱眉,心情极坏。 到嘴的肉被人叼了,他还不好意思抢回。元兵这段时日安分,谁知听小良说原来在襄阳府那边兴风作浪去了。想着去千山那边看看元人动静,说不定能有个艳遇,谁知刚出泗水关便遇上这两个讨债的。 这苏九娘是三舅家中嫡次女,幼时娘常接了家来,还调笑说养大了给他作娘子。那柳香香,宋鑫倒是没了印象,听苏九娘说是大姑姑家的庶女。 不过为着一条玉带,也说不清是谁拖累谁,反正他爹落了职,娘病了几个月终也没熬过。三舅则是全家男丁刺配兴元府充了兵役,女眷皆没入教坊司。 其中苏九娘因相貌姣好,琴棋书画皆能拿得出手。被教坊司得了去后精心养饲,他离京时苏九娘已是临安第一角妓。 虽然事发时两家撕破了脸,但宋鑫想起苏六郎心中便起了愧意,便改道亲送她们回城,谁知她们一路闹腾,烦不胜烦。 围欢的众人见官兵似是站在角妓那方,更是哄闹起来。叫嚷着让车内主人下来给两位娘子赔礼。青娘本待上前解释,只是一口气堵在胸前不上不下,说不出话来。轮着拳头连锤了胸口十几下,才散开。只是人已经被好事之人推掇到圈外了。 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牛车,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牛车的车厢终于晃了两下,车帘被掀起,打先出来位宽袖长袍的中年文士。文士下车后转身伸手,牵下个含羞带怯的绝色的小娘子。人群顿时哄闹起来,那小娘子似吓似惊的抬头扫了人群一眼,人群顿时静了片刻,但马上又掀起更大的喧嚣声,拥着向牛车挤来。 车下的两个角妓是衣冠鲜亮新奇,可车上这位娘子却是美得不类真人。 马上的军士见状急忙上前驱赶,可围观的人群那肯散开,候在道路两边继续观望。 两个花枝招展的临安角妓,一位绝色娇娘,这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景。众人脑海里不知闪出多少部狗血杂剧。 “小人竹林镇生药铺蒋湘南,携大女见过宋将军。” 蒋大夫拱手拜下,紫苏也跟在一旁侧身福了一礼。 这蒋小娘子怎么跟青娘混到一块,莫非婉娘又……宋鑫脸色一凝,喊道: “青娘!上前解释!” 青娘赶紧挤出人群,白胖的脸盘上冒出汗来,跪下说:“将军恕罪,因天色不早,急着赶路。青娘才错手伤了将军两位表妹,这实实乃情急所为。就算借了青娘一千个胆子青娘也不敢以下犯上,还请将军明鉴。” “那边蒋小娘子是怎么回事?” 宋鑫用下巴冲着紫苏方向驽了驽。 “禀将军,夫人上次端阳节时在观景台遇见了蒋家小娘子,一见生喜,身体也有好转。这蒋小娘子会针灸之术,夫人便让青娘接了蒋家小娘子小住几日,也好每日施针艾炙。” 宋鑫听完点点头,说:“若真是如此便好,婉娘心思太重。这蒋小娘子与崔左卫有干系,让婉娘多看顾一二,便当是为冬郎积德。” 青娘听了心下一惊,面色苍白的连声应下。 “二哥哥,奴家的事呢?见着个小美人就失了魂,自家妹妹也不顾了!” 苏九娘被晾了半晌倒是不装了,索性抱了双手露出一脸泼辣相来。 宋鑫也不奇怪,从那种地方出来,又岂会是个娇弱性子。压着性子问:“九娘,你便说说想如何?看着我娘份上如果你实在不想进府,我给你置个宅子……” “二哥哥可是说笑,九娘和妹妹如果呆在外宅怎么守得住家资身财。” 苏九娘说着敞开双手,缓缓转了一圈。阳光下珠石玉授“叮咚”作响,金钏珠坠夺人眼目。 “那你要如何?” “进府后我们要自己挑住处,让你家夫人别管头管脚!” 宋鑫深深看了苏九娘一眼,苏九娘仰脸以对。 “可!” 宋鑫说完再不看苏九娘,转脸又定定的看向紫苏,看得紫苏都开始想打摆子才开口。 “都上车,青娘把你们的牛车赶到路队中间,回城!” 路上再无多话,只青娘总隔了窗向何中卫探话,被何中卫吱吱唔唔搪塞,再过会儿就找借口走开了。青娘只坐在车中,自顾着生闷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7 气。爹爹眯了眼也不知真睡假睡,紫苏一路坐得笔直,生怕遭了青娘注目。谁知不过一会儿,便听见后车上传来琵琶声,接着又传来一个绵软娇媚的女声唱着淮扬小调,吴语呢哝,不时还伴了阵阵嘻笑。紫苏半句也没听懂。但青娘显然是憋不住气了,恨恨说了句, “呸!两个不要脸面的粉头!” 爹爹眼皮抖动了一下,没睁开,紫苏只能坐得更端正,青娘见了神色渐松的点了点头。可是这姿势端得紫苏腰酸背痛,待终于进了将军府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下了车也顾不上打量四周,拼命拍揉了身上几个穴位,这才缓了过来。 牛车是从中门直接进府的。原本车尾吊了一队听曲的路人,见牛车进了将军府才散了去。估计明天,整个泗水城都要传遍,将军府中来了两位临安府角妓。好在那两位下了牛车便跟了宋将军挨挨蹭蹭的走了,不然紫苏想青娘定会憋不住火。不过这时也没好到哪里去,圆圆的脸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时青一时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入府 青娘说针灸要等到明日,紫苏便小声求了说想跟着爹爹去看老林大夫。青娘爽快的应了,另指了名车夫与两个军卫护送。蒋湘南想想一路情景,拱手谢过。 一路牛车都走得平稳,到了老林大夫门前赶车的汉子殷勤的上前挑了车帘说:“小的林三,蒋大夫与小娘子且去办事。我与两位军官去路口茶摊上候着,蒋大夫只需走时着人过来说声便是。 这差不多近午了,蒋湘南笑着道了声“有劳”,从怀里掏了把铜板塞林三手里让他们去寻个摊子吃饭喝茶,又与那两位军士施过礼这才进了老林大夫的宅子。宅门前早有小伙计上前引路,嘴里还说:“老太爷刚才还在这院里散步,蒋小娘子和蒋大夫且在外院坐会儿,小的去通禀一二。” 只前些天来过一回,这小伙计竟能认出她来。紫苏也是暗暗称奇。蒋湘南趁机教育女儿说:“就是做个药铺伙计除了手下活计也不是百事不问的,阿苏就算喜欢学医,人情往来也是要学的。你在太师叔这边不仅要学医术,为人处事也多学学,学会了一辈子都不愁。” 紫苏小鸡啄米般的不停点头,眼睛却瞅向院中。上回来是端阳,院中伙计都放了假,外院看着只是个普通院子。这次来,都在制散制丸,炒药炙药,宛如个小型作坊,紫苏看得津津有味。 有抱着瓷研子的伙计在用水飞法研磨雄黄,有光着脖子穿件厚麻布罩衣的伙计在炒制斑蝥,最厉害得属守着十来个药罐在煎红雪通中散的小伙计。 紫苏看了心里直咋舌,蒋大夫看了也频频点头。便是阿苏自已做红雪通中散时也只能看五个药罐,这还经常手忙脚乱,不时喊了香儿帮忙下朴硝或是喊了帮忙下朱砂、麝香。这小伙计真是太厉害了! 两侧的厢房里还有仆妇不知在搓什么药丸,因这院中药材实在太多,紫苏也没闻出来。正想进去瞧瞧,先时那小伙计已经回转,于是父女两人跟着那小伙计进了内院。 老林大夫只着了件褐色直缀,用个宽腰带随便束了。见蒋大夫进了院门,高兴的迎了上来。 蒋湘南立时上前毕恭毕敬跪下行了个大礼,说:“蒋湘南给师叔见礼!” 老林大夫上前搀起,看了眼一边的紫苏正色道:“湘南所提之事老夫有言在先,医术不同与其它,不是一日一时之功。想学金针拔翳之术,不管是谁,老夫都需考校一番!” 蒋湘南也爽朗的笑笑,说:“这个是自然,别的阿苏不一定出彩,但针灸上我家阿苏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哦?!”老林大夫被蒋湘南说的勾起了兴致,上下打量起面前的紫苏来。 上次只觉是个太过漂亮的小丫头,娇滴滴的总觉吃不了苦。没想着竟能做针灸。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那小丫头的手指,果见右手有三指微微泛黄,心中已是信了三分。 紫苏听完老林大夫所言心有忐忑,但看见爹爹鼓励的眼光,还是不由得挺直了背,做出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 老林大夫笑笑,寻了把椅子坐下,温和的说:“阿苏若是准备好了,太师叔这便开始了!” “太师叔请说!”紫苏紧张的揪住衣角。 “穴位可都认识?” “如果包含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人体上共有四百单九个穴位,其中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和四十八个经外奇穴。紫苏都能认出!” 老林大夫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蒋大夫,蒋湘南有些自豪的点点头。 “针法可都会?” “持针法、进针法、行针法、补泻法、留针法和出针法都会。只是头面用针还有些不熟!” 老林大夫听到这里不禁又看了看蒋大夫,问:“这都是湘南教授的?” “针灸和认穴都是她旁听的,湘南见阿苏悟性不错,所以又指点了下。” 老林大夫听了严肃的抚了抚长须说:“除了这些还会些什么?譬如帮太师叔炒点美味小菜,再则给太师叔做几件精致袍服……” 紫苏听到这里知道是通过了,心中大喜过望,连连应道:“这些阿苏都会,阿苏还会渍小菜,阿苏渍的辣萝卜连爹爹都说好吃!” 老林大夫听了抚掌大笑,“行!行!行!这金针拔翳之术我便授了。” 正事说毕,老林大夫又和蒋大夫讨论起医案,紫苏坐旁边也听得津津有味。直至那车夫找上门来,才发现日已偏西。蒋大夫与老林大夫仍未尽兴,便让那车夫先带了紫苏回将军府。 坐在车上紫苏还想着老林大夫先前说的那位女病人,突发晕厥,面如金纸,每晚丑时胸腹部有隐痛,三日后吐血而亡。村里的春分婶似也这般说过,说是每晚丑时胸腹部隐痛,下次回村时一定要详细再问问。 “阿苏妹妹!” 紫苏正在思索那个病证的相似之处,被这声惊了一跳,但马上反应过来是崔虎生。 崔虎生这一日一夜几乎脚不沾地,夜里赶回泗水城又被指派了去襄阳城押一批物资回来。刚进府门又听夫人正指派人去把蒋家小娘子给请回医病。崔虎生这才想起昨夜蒋大夫也提过,阿苏今天会来泗水城。马上抢了差事奔老林大夫家去。 车夫听说是夫人传唤,把车赶得飞快,崔虎生都还不及再多说两句又一路跟着跑。好在此时街上行人不多,一会儿功夫就进了将军府门,紫苏在车内被颠得七荤八素,崔虎生一路跟着跑一路嘿嘿笑。 就为看这一眼,就一路跑一路笑,傻死了。 刚下车,紫苏又被青娘给拉着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8 拖走,回脸看了眼崔虎生,终是又把话咽下了。青娘这会儿看起来心情大好,边小跑边幸灾乐祸的和紫苏说:“将军的堂妹,就是那个苏九娘,跳舞把脚给跳折了。既然从那鬼地方出来了,就好好做人。结果偏要跳什么胡旋舞,真是该!现下小林大夫在给她医治,她说男女有别不肯医治,夫人让你去给帮帮手。” 穿过中庭,又过了个小花园,才看见个青瓦漆朱的木制两层阁楼。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传来,这声音真真是直冲云宵,缩在瓦当下的鸟雀被惊得飞起,一片鸟啼声。 “别以为给个平头整脸的郎君奴家就会欢天喜地的扑上去,奴就没想过从良,一根藤扭下来的龌龊东西,奴家的便宜岂是好占的。在临安府似你这等货色我九娘见多了,打着郎中的名义想白吃白拿,在这儿可行不通。趁早滚出去,别以为奴是好欺负的。二哥哥,你快来看啊,奴家这才进府多长时间,这帮子黑了心肝的就合着伙要害死我了……” 这大段话说下来,如蹦豆般一个含糊的没有,连气喘都不带一声,隔着个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若把她与宋夫人摆一块都不知道是谁害谁了,这般中气十足,实不像个重伤病患。 紫苏赶到院门前时正碰见宋鑫一脸铁青的出来,看见紫苏时怔了下,说:“你又跑这院来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乱!” 青娘不知跑那去了,紫苏不知该如何回复。阁楼内又传出一声声“二哥哥”的叫唤,宋鑫烦恼的揉了揉眉心,指着紫苏点了半天,终是袖子一挥走了。 紫苏不敢多停,见宋鑫走远立时就快肯跨进院中。院中下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院门口站了个年青大夫眉眼很是熟悉,紫苏估摸着是小林大夫。见了紫苏进来,行过礼方说:“有劳蒋小娘子进内帮小生看看,屋内的病人伤腿情况。让病人试着动动,看哪些部位不能活动。是否有外伤及外伤具体情况……” “好!我先进去看看再回小林大夫!” 紫苏见着小林大夫一头大汗,很是同情,忙应下。 屋内苏九娘此时已经把妆面卸了,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铺满了整张罗汉榻。洗去铅华的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但是眉秀眼清,琼鼻细挺,面貌精致可人。只是那姿态让人不敢恭维,半靠在翠色花罗的引枕上,翘着二郎腿,那只肿大的三寸金莲搁半空中。 紫苏以为多紧急的病情,眼下看着最多是扭了脚,撑破天那就是一个骨裂。 苏九娘听着声看见时来的人是紫苏,勾嘴一笑,说:“你便是我那二嫂嫂新请来的针灸小娘子?快来给奴看看,被你这软玉小手摸两摸,没准就不疼了!” 一边的柳香香则凑上来转着圈打量,说:“可算是瞧清楚了,真真是个美人胎子,送去淮杭细细□□一番少说能值七八千贯。” 紫苏听了心下起了恼,但还是压下性子行礼:“九娘子,脚伤可大可小,还需尽早医治。” “呀!这就生气了,小粉唇嘟着可真好看。冲着妹妹这张脸也得医呀!” 第13章 大展身手 紫苏只能装作听不见,闷头查看扭伤情况。只是那脸红得像火烧,惹得那两人又是一阵调笑。 进来就看见那只漂亮的三寸金莲,细绸白绫袜裹着的足弓上穿了翠青色缎面的绣金芙蓉花的绣鞋。只是整个脚踝连着那绣鞋都似肿起,缀了珠花的绣鞋顶部被绷的犹其厉害。 “九娘子可能是扭了脚踝,阿苏虽然对跌打外伤这块懂的不多,不过如果九娘姐姐再不脱下那只绣鞋,脚可真要残了。” “看看,这小丫头还真以为自己能医病,不过是崴了脚,关绣鞋何事?”柳香香一脸讥笑的说。 “崴脚是跟绣鞋无关啊!可是现在九娘子的脚肿了,绣鞋勒住了血气,使之上下不能通行,再过几刻被勒住的部分便要坏死掉了。” 紫苏红着脸耐心解释。 苏九娘跟柳香香对视一眼,两人这才有些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想脱鞋,可是这时的绣鞋已经不好取了,反倒把苏九娘痛得死去活来。紫苏赶紧拦住,半跪在榻前亲自帮忙取鞋。 “香香姐姐,麻烦你取个剪刀来。”转脸又对苏九娘说,“能不能再叫两个侍女进来,姐姐这伤还得快快处置。” 苏九娘知道自己八成是崴了脚,闹得这么大只是想折腾表哥与表嫂,万不想自己的脚真出什么事,这刻也有些怕了。于是冲着柳香香点点头。 柳香香见苏九娘点了头,立时出去点了两名侍女进来。 紫苏把榻上的锦被卷做一团,轻轻抬了苏九娘的脚搁上。边做边说:“若是伤了脚,还需抬高些才好得快。这绣鞋回头还能重新缝上,我手轻不痛的,九娘子放心。”边说边挑着鞋子的边线快速的拆下了鞋底,柳香香领两位侍女进来时,鞋面也拆下了。 “蒋小娘子手可真巧!” 柳香香见摆在脚踏上的鞋面和鞋底不由惊叹。 紫苏这会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又小心翼翼取下白绫袜。但见那只脚从上踝部一直肿到脚尖,被绣鞋先前勒住的部分又青又紫。紫苏回头让刚进来的侍女去取点凉水,若有冰更好。再对苏九娘说:“肿成这样,恐怕有些麻烦。我要动手检查下,九娘子忍住痛。” 说完紫苏一只手固定住小腿,另一手按压踝骨下的小窝。苏九娘立时闷哼了声,却没再大喊大叫。紫苏心里也是舒了口气,对这位娘子她还是有些怵的。不过这可是她入府后的第一件差事,她也想能顺利完成。 “看来九娘子不仅脚崴了,可能还拉伤了筋,肿得这般厉害可能会有骨裂。阿苏懂得不多,还得去请小林大夫给开方用药。”嘴里说着手里也没停下,拿过榻上的干净白棉巾子沾了侍女取来的凉水,敷在苏九娘脚踝。 “这凉巾子要估计要先敷上两天,阿苏先去和小林大夫说说,看看是开方还是外敷!” 苏九娘倒是乖觉的点了点头,想是敷上凉棉帕后舒适了些。 少了那些怪言怪语紫苏也松下心来,难怪爹爹每次去张大财主家看诊从不带她,想来也是常受讥笑,这样想着心便渐渐放开了。 小林大夫候在院中已是满脑子门汗,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疾患。这都过去二个时辰,他也怕有什么万一。见先前那位娘子出来,松了口气,上前询问。 “屋内的那位娘子,脚踝肿胀的厉害,我按过踝下窝,怕是拉伤了筋。不过脚还能活动,也没看见其它异常,应该没有骨折。但是我担心会有骨裂,因为肿得实在太厉害。小腿有处擦伤,不过不严重。” 听完小林大夫有些诧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9 异的仔细端详面前这位小娘子。紫苏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又说:“忘记告诉林大夫了,我是竹林镇蒋家生药铺家的大娘子,我唤你家大父作太师叔!” 小林大夫听了恍然大悟,难怪说起病症头头是道。 “原是蒋家娘子,我听大父提过,真是多谢!我原诊着也像扭伤,只是那娘子叫着惨,又不让近身,看不出究竟。现下听了终于放下心。便是骨裂也不打紧,多养些时日便好。扭伤了二个时辰,又乱动,肿得若不厉害倒还奇怪。”说着小林大夫还自顾自的笑笑。 “我先开个内服方子。” 笑着冲紫苏施过礼便进走侧房研墨开方,紫苏也跟了上去。 小林大夫把方子写好吹了吹递过来又说:“三副药吃完我再来复诊,改方子,到时还要再麻烦蒋娘子。外敷的膏药呆会让拿方抓药的人一并带回。既是通家之好,我也不再多礼。总之,蒋娘子真是帮了我大忙。”说着拉着衣袖拭去额上豆大的汗珠。 想起苏九娘和柳香香其人,紫苏抿嘴一笑,很能体会小林大夫的困难。拿了方子紫苏又犯了愁,不知该把方子递给谁,正好见青娘凑上前来,紫苏忙不迭的把方子递上。 “骨头断了没?” 紫苏摇摇头。 青娘一脸遗憾的把方子折起,说,“只是扭伤啊!”转身便把方子塞给个小厮。 小林大夫收拾药箱也准备离开,走了一半又回头说,“我那边有个幼时用过的小药箱,应该合蒋娘子用。呆会让取药的人给你带来。算是……给师侄的见面礼吧!” 紫苏听了喜出望外,她还没有药箱,这一定不能让爹娘知道,回头还得再拜托小林大夫。站在院中乐了好久,柳香香出来催促,才又进了屋。 见那苏九娘这时终于有了些病人的自觉,紫苏便安慰的说道:“林大夫开了方子,已经让人去拿了,回来我也会指点仆妇煎药。九娘子不用担心,林大夫说主要是耽搁的时间太久,肿狠了反倒不好上夹板。索性多养些时日便好。不过再不可乱动了!” 紫苏也怕这九娘子再闹,病情也重说了二分。 “那我这脚伤要养多久才能如常?”苏九娘问到这句时神色竟有些慌乱,一边的柳香香也似有些紧张。 紫苏有些奇怪她们的惶恐,但还是答道:“林大夫没说,我也没问。三天后还要复诊,到时可以详细问问。” 苏九娘与柳香香互相使了个脸色,紫苏知道她们有话说,就知趣的告退了。出了门,早有个小丫头立在门外候着,就是那个大嗓门小丫头。 “青娘让我在这里候着蒋娘子,让我和蒋娘子说,夫人现在空了,请蒋小娘子一起过去吃饭!” 小丫头边说边想,一本正经的很可爱,不过今天嗓子有些沙,说话间还不时吞咽。紫苏有些好奇,便追问了二句。原来这小丫头叫大珠,适才去厨下偷吃,被鱼刺卡住。 紫苏看着大珠只八九岁光景,小脸圆润可爱。便挤挤眼说:“鱼刺卡喉怪难受的,姐姐会仙法,帮你把鱼刺变没。” 大珠抬了头,将信将疑。 “我们先去找碗凉水和一双竹筷来施法!” 见小丫头不动,紫苏哑然失笑,伸手拍拍那肉乎的小脸蛋说:“姐姐不哄你,适才那院中摔了脚的娘子也是姐姐医治的。姐姐是真的有办法?” 大珠歪着头,想了想,说:“姐姐长得像仙女,我自然是相信姐姐。只是我得先办好夫人交待的差事才行。”说完又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小脸蛋说话时一鼓一挤,两只眼珠如黑葡萄,闪啊闪啊,可爱的不行。紫苏想起家中妹妹们,再看了眼前的大珠更是又怜悯又心痛。 突然侧边伸出一只碗来。 “喏!这里有一碗清水,和竹筷,快施仙法!” 紫苏欣喜的正要伸手,一看那双黑革云头靴好眼熟。 “快给她施仙法!” 宋鑫一脸兴味的看着她,紫苏心吓得快跳出来,忙把碗筷接过来,背转身去。 把竹筷呈十字交叉摆在碗沿上,又用两只手的拇指按住竹筷固定,做势顺着四个角喝水。然后抬头轻声问大珠:“看明白了吗,就照着姐姐这样做。每次喝一小口水,多喝几圈。如果还不清楚,我再做遍给你看。” 大珠点点头说:“看清了!” 紫苏松口气,直起身来。 “哎哟!” 后脑勺这是撞那里了,这般硬。紫苏疼得咧嘴转身,背后空荡荡。宋将军已经走出三米开外,背着身说:“碗筷送大厨房!” 宋鑫走了,紫苏自在多了,又细心纠正了大珠的姿势。 大珠手小,碗大,动作做起来很艰难,但成效显著。喝到第二圈时便惊喜的笑起来,“姐姐,我不痛了,鱼刺真的不见了!” 紫苏见大珠没事也高兴的笑起,两人手牵手,向正院去。 宋鑫见两人走远,也急匆匆回院。取了碗筷,也学着大珠的样子沿四角喝水,喝到第二圈半,面有惊奇的咂吧咂吧嘴,鱼刺真没了。 扬起下巴,一脸得色的对着桌旁的三位说:“诸位看我有何不同!” 立在桌旁的崔虎生、何亦良和另一个马脸大汉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将军想表明什么。何亦良盯着自家将军的脸细细观察,突然眼睛一亮,抢先说道:“将军的下巴肿了!” 崔虎生与另一马脸汉子看了看,果然如此,忙连声附和。宋鑫听完脸立时黑了,捂住下巴说:“一点眼色也没有,老子鱼刺取出来了,你们就接着难受吧!” 何亦良一听完脸当即垮了下来,跟个猴子似得跳前跳后的缠着宋鑫直嚷:“怎么取的!”宋鑫被缠得没办法了,才把那喝水除鱼齿的法子又说又演了一遍。 那位马脸大汉叫陶向莱,是宋鑫的右府卫。两个月前,宋鑫让陶向莱改装乔扮了去元人所据的黄河流域打探敌情,这才得知忽必烈已经平定了内乱,在北方自立为称王,改国号为大元。大理已经被元人占了,现时正厉兵秣马准备南下,泗水关首当其冲,战况紧急。 诸事临头已是焦头烂额,又遇上苏九娘一路闹腾,更是心烦意乱。赶巧,今日厨房买到了观音山上下来的鲤鱼,精心烧了给将军送来。宋鑫正与下属商议下一步计划,见有鲤鱼,便留了大家一起用饭。 泗水河的鱼自是没人敢吃,所以市面上也久不见鱼鲜。几个人喝了些酒,又加上太久没见鱼腥,竟都被鱼刺卡了。那场面真是尴尬万分,滑稽无比。又是抠喉,又是喝醋,还有崔虎生往嘴里拼命塞叶菜。谁知小小一碗水便解了四人苦楚! 第14章 树上有个小娘子 穿过射天楼,就能看见夫人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0 住的东院。 青石铺道,道两边隔个三五米就种了一棵槐树。院左侧是朱红色的矮墙,墙上有个拱门,透过拱门可以看出内里似是个花草园子。右侧也用矮墙围了个园子,里面都修了一个个的房屋。院正中有小水池、假山。绕过假山便看见北山居三个字挂在门楼上,雕花的四扇门大开着。有两个丫鬟门旁立得笔直,见紫苏与大珠过来其中一个便迎了上来,另一个转身进去通禀。 “大珠,人到这便行了。青娘知道你被鱼刺卡了,心痛坏了。给你留了银耳羹和糯米糕在厨房里,快去吃吧!” 大珠听了笑眯了眼,说“谢谢翠衣姐姐!不过这位漂亮姐姐已经帮我治好了,现在一点不痛!人现在交给你,我去厨房啰!”说完高高兴兴的蹦着走了。 被唤做翠衣的丫鬟见大珠走开,微笑着冲紫苏行个礼又原退回门边,不在说话。紫苏见了也不啃声,只觉有些难堪。好容易等到先前那丫鬟出来,才匆匆冲翠衣点个头跟了进去。 进门便是个锦鲤戏红莲的绣屏,绕过绣屏,正中是个红漆木制的大案几,上面摆了十几道精致菜肴。宋夫人坐在案几上方,紫苏见过礼便在丫环指引下坐在了案几下方。 屋内四周俱是富丽堂皇,桌椅碗筷无不精致。紫苏双手放在膝头,食指把细棉布的袖口绞成了麻花,十分局促不安。宋夫人也不多言,整餐饭下来,只闻碗筷轻碰之声,再无其它。紫苏只坐着,旁边的小丫头给她拿什么,她就吃什么。只是把嘴抿的细细的,深怕发出一点声响,丢了脸。 从进了这将军府起,紫苏就能感到那些下人对她若有若无的轻视,有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优越感。到了宋夫人这里,感觉更加明显,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见宋夫人放下碗筷,接过茶杯漱口。紫苏心里轻轻吐出一口气,也学着样依次做了。青娘走进来,指挥小丫头们收拾餐具,大珠也在其中。见了紫苏便给了个大大的笑容。紫苏见了也回了个笑脸,心中一暖。 宋夫人在青娘的搀扶下移步到罗汉床,紫苏也跟着坐到床前的圆凳上。宋夫人这才开了口。 “蒋小娘子辛苦了。我这人爱静,一闹就头痛。若不是你,还不知闹到什么时候!” 紫苏坐得笔直,听了宋夫人所言也不知怎么接话。所幸宋夫人又接着说:“小林大夫给你送了个小药箱来,做得很精致,想来在北风院你是帮了大忙了。” “我只是帮着动了动手,主要还是小林大夫!” 具体事情,青娘已经和宋夫人说过。经了此事宋夫人心里对这位蒋小娘子又高看了几分。人品不差,又懂些医术,就算少了些规矩也能慢慢学。 “平日在家时,你娘怎么唤你?” “娘大多时候唤我阿苏。”紫苏低头答了。 宋夫人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娘子性子太软乎了,恐怕压不住这府里的下人。犹豫了片刻,便说:“那我就和你娘一般唤你阿苏吧。你就住我院里,住西边的那间。青娘你也熟,以后大小事情你都可以找她。”说完又指了大珠去阿苏房间伺候。 青娘见宋夫人有些疲惫,便劝道:“蒋小娘子在这府里还要住些时日,左右是在一个院里,夫人有话明日再说也行。”宋夫人听了点头同意,便让大珠带着紫苏回房,自己也在青娘搀扶下回了正屋。 见宋夫人走远,大珠看着紫苏笑眯眯。紫苏心里也很高兴,笑着伸手摸了摸大珠的小脸。两人手牵手进了西屋。 西屋有里外两间,外间有张罗汉床、书案和多宝格,罗汉床的后墙上还挂了副山水画。里间摆了张雕花四面床和梳妆台,床边的墙角还摆两个描牡丹纹的红檀木箱。 紫苏转了一圈感叹道:“我可从未睡过这么好的地方!” “我也没睡过这么好的屋,这里原是小衙内住的,我也是第一次进这屋。”大珠边看多宝格上的小摆设,边说。 “那夜里我们一起睡,在家时我也是和妹妹们一起睡……” 正说着,门外传来青娘的声音。 “蒋小娘子可方便,夫人让青娘给小娘子送些东西来。” “干娘!方便呢!”大珠赶着应了声,把门打开。 青娘见大珠冲出来,伸手揪着大珠的鼻子轻轻摇了摇。说:“干娘说了多少次,不要抢话!以后可记住了,下次再犯干娘就不给你留点心了。”说完又笑着对紫苏说:“这丫头还一团孩子气。”说完便挥手让身后的丫鬟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 霎时书案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丫鬟们都出去后青娘才一个一个打开解释道:“这里有现成的衣裙、首饰和妆盒,还有一些布料和日用杂物,蒋小娘子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样式。再有差的让大珠去领。这边与乡下毕竟不同,总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的。不懂的直接问大珠或我都可以!” 青娘笑得很和善,可能鱼刺的事被发现了。紫苏也有些感动,还没做多少事,却收了大堆的东西。 “紫苏知道夫人今天劳累了,明天一早就去谢过夫人!还请青娘婶婶与夫人说上一句。”紫苏感激的对青娘说。青娘赞许的点点头,再交待两句府里的作息时间就往主屋去回夫人去了。 紫苏和大珠两个人一起把书案上的东西收捡好,便洗漱上床了。不知是因为换了个新地方,还是因为白日的事太过刺激,紫苏久久不能入睡。大珠也很兴奋,和紫苏肩并肩挨着,一会儿摸摸紫苏的脸,一会儿摸摸紫苏的头发。 “咕——噜!咕——噜!” 紫苏和大珠眼对着眼,都笑了起来。 “姐姐肚子饿了,大珠肚子也饿了。大珠带姐姐去厨房找点吃的,肚子饿肯定睡不着。” 紫苏夜里确实没吃多少东西,这会肚子饿得都有些发慌。于是两人又穿上襦裙披上凉衫,摸黑向厨房去。大珠似是很熟练,带着紫苏七绕八拐就到了大厨房。可惜没找着吃食,竹筐里倒是有蔬菜米面,可灶火已经熄了。紫苏倒是能生火煮点食物,可这厨房里用的都是板炭,紫苏见都没见过。 两个人灰头灰脸往回走,也没注意四周。 “谁!谁在那边?” 这声音真是太耳熟了,紫苏心想。 “崔左卫,我是大珠。我和新来的紫苏姐姐肚子饿了,去大厨房找吃的,没找着!快饿死了!” 真糟糕!这小丫头竟什么都说了。 “府门外有老丁头的蒸饼,不过也没办法给你们!”崔虎生夜间习惯起来巡视一圈再回去睡,听说墙那边自家娘子饿了也有点着急。 “崔左卫快快去买,大珠自有办法。” 崔虎生听了急忙出府去买蒸饼。大珠则三蹦两跳不见了人影,过会儿抱着一棒绳子和一个竹篮蹦了出来。 “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1 姐姐帮我看着,我从这棵槐树爬上去。待会就可以用竹篮把蒸饼吊上来!”说完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紫苏听完差点快晕了,这大珠完全是一个缩小版紫草。看着那肉胳膊肉腿抱着树爬,赶紧上前扯住。这小丫头若是摔着,自己也别想好过了。 “姐姐来爬树,你下面守着。” 大珠有些怀疑的看着紫苏问:“姐姐怎么会爬树?” 紫苏脱下凉衫,抢过麻绳和竹篮捆在身上,说:“姐姐从小爬到大,这棵树当然没问题。”说完又撩起裙摆系了系塞腰里。 紫苏是真会爬树,不过她从未半夜三更爬过树,而且还是将军府的树。一时手心直冒汗,心里祈求千万不要被人看见。等她三两下爬上树顶解下襦裙,大珠兴奋的在树下直拍手。如果这院里还有没睡的人,恐怕也给招过来了。 不过,这树上的视野可真好,紫苏可以看见那崔虎生拿着一包东西,给守门的两个兵士一人发了一个,就跑步过来了。 “阿苏妹妹?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白色的襦裙在夜里还真显眼,崔虎生老远就看见了,一路直奔大树来。紫苏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闷头把早已绑好的竹篮从树上放下。 树下的崔虎生也挺识趣的立即把手中的蒸饼放进竹篮,还说:“阿苏妹妹可千万小心,如果掉下来就往我这边倒!” 正费力拉着竹篮的紫苏听了这话手一抖,竹篮差点翻了。不知是她自已的问题还是那崔虎生的问题,最近紫苏觉得每次和崔虎生说完话都能憋一肚子气。 累了一头汗终于把蒸饼成功转移到墙内。见崔虎生还在观望,便说:“崔左卫可以去忙了!” “我要看着你安全从树上下来!” 紫苏咬了咬牙,忍了气说:“我爬树很擅常,但我不能穿着裙子下,会挂住。我需要你回避一下!” “那我转过身去!”崔虎生很坚持。 紫苏无法,只好依旧塞好裙子,几息功夫就下了树。刚把裙子整理好,就发现大珠表情有点奇怪。 “啪!啪!啪!”宋鑫鼓着掌从暗处走出来。 “蒋小娘子爬树功夫果然不错!” 紫苏吓得立刻低了头,和大珠并排站着,像两只鹌鹑。 “崔左卫!” “有!” “明天晚上去青二那里领十军棍!” 紫苏和大珠听了都是一哆嗦。 “这个小丫头……叫什么猪来着?” “我……我叫大珠……”大珠眼红红,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紫苏也吓得厉害,一时也是眼泪汪汪。 “把手伸出来!”宋鑫板了脸说。 一大一小两双手伸到宋鑫面前。 小手肉嘟嘟,圆滚滚,如春笋。大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月光下,两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含着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像两只小奶狗。犹其是那个小的,另一只手还抱了个啃了一口的蒸饼。 宋鑫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仿佛成了盗匪,握在手里的剑鞘倒有些不好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鱼刺卡喉的处理办法,星星亲身经历过。确实有效!这是道教古籍中的一个方子,不过严重的亲们还是应该去医院! 第15章 哪有猫儿不吃腥 卯时刚过,北山居正房的灯就亮了。 “哦?是被官人亲自给抓住了?” 宋夫人挑了用象牙盒存放的唇脂,随意的伸指沾了少许抹在唇上。 “是啊!这事全怪大珠连累。不过那蒋小娘子也着实厉害,两丈高的老槐树说爬就爬上去了,据巡夜的婆子说,比那小猴儿还灵活。青娘我光是想想都害怕。” 宋夫人听了莞尔,推手拒了青娘递来的用烫金菊花纹漆盒装的朱红色唇脂。 “昨天看官人那两位表妹,唇涂得似血,晚饭都失了胃口。” 青娘把漆盒放回又拿起木梳帮宋夫人通发。 “青娘昨日一路看来,将军被他那两位表妹也是闹烦了。夫人也不消搭理那等人,且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宋夫人接过丫鬟递来的红枣茶,一口喝尽了才说:“我也是怕闹,现时倒是安静了。” 青娘听了“噗”的笑出声来。 宋夫人又说:“那棵槐树找人去砍了,虽说内院恐怕再无人有蒋小娘子这般身手,但不能留人话柄。那个婆子你也叮嘱几句,别让人在宅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又是一笑,说:“以后给西间多备些点心果子,看这小娘子如此好动,想来昨夜晚饭定是没吃饱。” 青娘听了笑着应了,手上的发髻也盘好。宋夫人举着铜镜前后照了,满意的点点头。 宋夫人是江州人,闺名清婉。父亲赵重曾任江州司仓,姐姐赵清越被父亲送给时任江州知州的贾似道做了小妾。谁知贾似道凭着姐姐入宫一路走高,赵清越又得宠爱,赵家也水涨船高。若不是因此,宋清婉也不可能嫁给当年的临安第一风流子宋鑫。 待打扮收拾完毕,宋鑫正好进来。青娘招呼摆桌,不再多说。夫妇二人安静进食,饭毕端起二陈汤才说了进屋的第一句话。 “清婉既请了那蒋小娘子来府中小住,规矩上还是管教下。外人不知,还道是将军府的风气。” 宋夫人心里暗讽,再没规矩也比宋家两位表妹有规矩。但面上不显,仍是心平气和的应下。 “是清婉考虑不周,让官人操劳。适才已经吩咐青娘让宋奶娘空时教她些言行规范。” 宋鑫对他的这位夫人还算满意,北下以来,事事细心打点,未曾让他烦心。宋鑫听完赵清婉的安排,面容稍松,端起二陈汤饮尽。 “近来泗水关不大太平,府中清婉多看护。我那两个表妹……”说到这里宋鑫脸上又添烦恼。“这次我在府中能呆上十来天,处理完事情还要回泗水关。外院若有急事你让崔左卫,不!还是何中卫与我联系,这段时间就让何中卫留在泗水城。”说完放下手中汤碗。 赵清婉知道宋鑫这是准备去前院了,恭敬的起身相送至门前,这才发现蒋小娘子候在门外。也不知来了多久,看着院中的大槐树发呆。看见将军出来,先是急急把双手背在身后,然后又急急摆到腰侧曲膝行礼。 嫩桃似的粉脸涨得通红。 宋鑫立了立,上下打量了那小娘子一眼,皱皱眉走开了。心想,这小娘子这般不只自重,涂脂抹粉,打扮的如此妖娆,不知又是想勾搭谁。转而又想,还好把崔虎生派去襄阳城办事。想到这里,似是觉得今天这件事办得好,便神清气爽理所当然的向外院去。 紫苏这时已经被引进正房,被宋夫人拉了手坐在罗汉榻上。见了紫苏换上锦衣罗裙,连声称赞。 “好!好!小娘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2 子就该如此打扮,这般好颜色被你爹娘藏着捂着可惜了!” 紫苏今天穿了件粉色的纱罗褙子,绿锦缎绣金桂的挂脖小衣。腰间用素纱缠了,缀上白玉授环,压住微微鼓起的湖青渐染纱罗裙。头上斜着挽了个单髻,插了朵碗口大的粉色牡丹绢花。俏俏的坐在榻边,似沾了晨露的花儿,看了只觉美色扑面。 其实紫苏这刻心里是又急又慌。 晨起,见天有亮光,便从昨天宋夫人送来的衣裙中随便挑了件穿好。当时大珠还未醒,红扑扑的脸上犹有泪痕。紫苏想着昨夜回来后大珠半夜梦哭了几次,想来是受了惊。紫苏就想让她多睡会,自己去厨房取了水洗漱,又拿了朝食回屋。 谁知她吃完朝食大珠还未见起身,便进去唤起。这才发现大珠脸更红了,推了也不醒,嘴里叽咕些什么也听不清。紫苏伸手一摸,烫得惊人,这才知道是起了高热。急急去正屋想找青娘,谁知门前的丫鬟只说夫人与将军正在用饭,不能打扰。 紫苏无法,回了西间,用温水给大珠身上擦拭了一遍。又在小林大夫送的药箱里翻了翻,发现了一小瓶烧酒。立时取了,兑了水在大珠腋下和手脚的腘窝擦拭。见大珠额上微有冒汗,心里稍安,便又急急又去正屋候青娘。谁知被宋夫人一把抓住,拉到榻上。 只犹豫了一瞬,紫苏立时起身跪下。 “夫人,大珠昨夜受了惊,现在高热不醒。都是阿苏的惹的祸,事后再细细告诉夫人,现在只求夫人快些请个大夫看看。”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 宋夫人听了也有些着急,立在后面的青娘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正好外间报老林大夫和蒋大夫来了,宋夫人忙让青娘先引了老先生去给大珠看看。 紫苏顾不上礼节,起身拔了腿就跟着青娘跑,也不知大珠夜里烧了多久。听爹说,常有小孩高热致死,紫苏心里愧疚得不行。都是她不好,为什么要爬树,当时只把大珠拦住就好。还有夜里睡得太实,起床时也该多观察,再多想也是无益。见了蒋大夫和老林大夫迎面走来,紫苏拉了爹就往西间跑。带了哭腔嚷: “爹,救命!大珠发高烧了!” 蒋大夫心“突突”乱跳着被拉着进了一间房,见床上躺了个小丫头,脸烧得通红,才略略放下心来。紫苏把事情和爹细细说了,只瞒下自己爬树。这时老林大夫也进来了,摸了摸额温又探探脉,笑着说:“小娘子别哭,这丫头已经不打紧,你先时处理的很好。现在只是看着吓人,汗水出了,温度也会慢慢下降。只别再受凉!” 又看了看床边的被打开的一小罐烧酒,又说:“只是还要把窗户都支起来,换换气。用烧酒降温快,不过这小丫头恐是没沾过酒水的。再不通风,恐怕要醉了。” 紫苏立刻撑开窗户,又卷起竹帘,把外间的门窗也支开了。老林大夫写了方子,紫苏亲候着药煎好。见大珠醒转,许了大堆的好处哄着她喝下药,这才心下稍安。 蒋大夫今天是听说老林大夫要与宋夫人复诊,想着女儿第一次离家,所以就着请见宋夫人来看看。大清早闹了这一出,也不好多呆,客气几句就告辞了。 紫苏依依不舍的送到大门外,见蒋大夫走远了,才准备回府。谁知斜刺里闪出个高瘦的妇人,一把握住紫苏的手,连声说:“哎呀!这是崔老鬼在下面保佑,竟给你家虎生挑了个仙女般的媳妇。老娘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生得如此标志的小娘子,崔老姐姐快过来看看。” 紫苏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也没拔出自己的手来。又见个举着竹杖的阿婆走过来。花白的头发用个巾子包了,脸上都是皱,皮肤向下耷拉着,深陷的眼眶里绿绿白白似有疾。丁香色的褙子穿在这阿婆身上如被树棍支着,晃来晃去。 “弟妹手且轻着些,别吓着她。”举竹杖的阿婆面皮抖了下,似是在微笑,“我是西门墙角下的崔老娘,崔虎生是我儿子。听说小娘子现在住宋将军府上,老婆子就在府门外候着,果然给遇上了。” 紫苏又有些害羞又有些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任由着两人摸头摸脸,品头论足。直到青娘找了出来,才把她从这两人手中解救。紫苏很感激的抬头冲青娘一笑,转头间眼角扫到个人影,是个面色苍白眉目清秀的男人。见紫苏看来,有些慌乱的急急转身走了。紫苏也没在意,跟了青娘进了府门。 一路走来,青娘说大珠已经退了烧,老林大夫现时正在与宋夫人诊治,让蒋小娘子快过去。紫苏赶紧回西间拿了药箱跟着青娘穿过北山居正屋,进了后厢房。 北山居这一上午人来人往真是热闹,可外院的响风院更热闹。 新来的将军表妹一早晨把整个响风院的仆妇使唤了个人仰马翻。晨起洗漱非泉水不行,二陈汤用的陈皮必需是十年以上的,还要用定窑的黑瓷碗来盛。米粥要用梗米来煮,煮时还要点上少许猪油,且还要用龙泉窑的梅子青碗装了才行。点心要有四样,煎、炸、蒸、煮,若是有蒸饼须要牛肉馅的,其它馅的不吃。配粥的小菜要两荤两素,且要用定窑出的白瓷盘装了。若是没有,拿了钱去采买,银钱管够。 将军府里的仆妇大多是跟着宋夫人从临安府一路来到泗水城,平日也是心高气傲,出了府门走路,鼻子都是朝天的。只这半日一夜便被响风院里的两位娘子折磨的全无脾气。 柳香香见屋内下人全部被遣了出去。才问:“姐姐扭了脚,那我们的事怎么办?这将军府内戒备森严,消息怕是不好进来。” 苏九娘听了一笑,说:“你当那定窑的白瓷盘、黑碗和龙泉窑的梅子青碗在这个破地方那么好寻?” 柳香香听了合掌一击,恍然大悟。转身看了看远处的射天楼又有些生气的说:“看着姐姐受了伤的份上,让他们过几天太平日子,妹妹我的手段还没使出呢!” 苏九娘听了柳香香的话后,有些意兴阑珊。“我那二哥哥原先就是临安府出了名的风流子,哪家的小娘子长得丑陋,哪家的花娘细腰纤软,他都如数家珍。虽然一别经年,那猫儿还能改了不吃腥不成!现时府里住进一朵鲜嫩的娇花,不用我们动手,就有得闹!” 苏九娘所说的猫儿现时正在官衙里。刚处理了个商人外出,娘子偷汉的案子,此时正棒了杯茶想着家里的那尾鱼。 昨夜,打了那两小只一人三手板,说还有十七手板先记下。两个人听了他的话,脸吓的煞白。宋鑫看了又好气又好笑,见她们蔫头蔫脑的正准备走,又喊了那个小胖丫头把蒸饼带上。至于那位蒋小娘子,大槐树爬上爬勇敢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3 的很。说声放行小娘子窜得比兔子还快。连挂在花枝上的凉衫都忘记拿,宋鑫不由闷笑一声。 这般灵活的小娘子,真是不多见! 何中卫进门就看见将军偷偷笑得一脸春风,惊得差点绊在门槛上。也不敢抬头,只沉声禀告:“禀将军!今日府里进出人等均筛查过了,并无可疑之人。只是那响风院的仆妇满城跑,属下人手有限……” 宋鑫听了只搓了搓手里的茶杯。 “我的美貌表妹,身携巨资,居然平安无事的从繁花的富贵窝山水迢迢来到我这小小泗水城!传令下去,再查!” 作者有话要说: 崔虎生:卑鄙! 蒋大夫:无耻! 紫草:下流! 星星:这不宋鑫还什么都没干么! 蒋大娘操着菜刀追着星星砍,“你还想他干什么!干什么!……” 宋鑫:我想干的很多! 第16章 又来一个崔虎生 那夜的事宋夫人不仅没有责怪紫苏和大珠,反而还好声安抚了一番。 大珠平日身体康健,喝了两天药又是活蹦乱跳。紫苏只隔日给宋夫人施针,平日多是跑去老林大夫那里厮混一天,青娘还特意派了车和军卫跟着。紫苏愈发感动,待宋夫人更添真心。给夫人煎药从不假于人手,每日细细询问夫人的身体状况用心记下,到了老林大夫那里不是帮忙整药制药,就是听老林大夫讲些医案药历。 府内仆妇若有病痛,紫苏主动跑去看诊,虽闹了几次笑话,但众人见宋夫人没有说话便也忍下。有时宋奶娘会来找她聊天,紫苏虽然奇怪,但也热情接待。宋奶娘来时,有时是说些临安旧事,有时讨论冬郎的平日调理,有时也纠正紫苏礼仪上的一些缺点。一来二往,两人反倒熟络起来。就连六岁的小冬郎都与她混熟了,每次见面总是红着小脸抿嘴笑。紫苏很同情这个瘦弱纤细的小郎君,每次去老林大夫那里翻看医药书籍就想找出妙方能调理好小郎君。 最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自送蒸饼那夜后崔虎生少有呆在泗水城里。每次都是匆匆路过,但每次都稍带了各色小玩意,有从蒙人身上收缴来的绿松石或是红珊瑚珠串,有从襄阳城买来的首饰或是绢花,还有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漂亮鸟羽,红的似火,绿的如翠。也不知那粗人哪来这些灵巧心思,连宋夫人都啧啧称奇。 隔远了,紫苏倒添了想念,也不知那军棍打得伤好了没。遂也大方缝了腰带、靴袜等零碎小物托了何中卫稍去,无视何中卫的挤眉弄眼。倒是府中仆妇总有闲语,青娘逮了几个最爱闲说的严惩了,其它人才算安份下来。 一晃就一个月过去了,宋夫人身体大有好转,紫苏也算适应了将军府中的生活。这天,也和往日一样,用完朝食又坐着牛车去找老林大夫。 经过香兰酒肆,照旧又见到了在将军府巷子口见过的那名男子。那男子似是知道了她出行的规律,隔日便守在紫苏必经的路上,紫苏都说不清见过他多少次。不过见那男子没有过分举动,身边又有军卫,所以依旧如常日那般视若无睹的转了眼。 那男子痴痴的看着牛车远去才颓废的转过身来。身后立了个花白头发的婆子,若是紫苏在此必能认出这就是在将军府前拦住她的崔虎生老娘。 “生儿,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你也与娘交待上一声。这小娘子大家都说长得好,心也软,再是难得不过的好媳妇。你比那周冬生长得体面,咱家又薄有资财。只要你好声求了,那小娘子必能首肯。再说当初合八字原本用得就是你的生辰,当时我想让那周冬生顶了你的名,可你那叔伯硬是不同意。说娘如果要想过继只能从族里选,哪能用外姓人。娘只好两边瞒着,现时你回来,也不用娘时时提心吊胆。族里早就盯上娘那十七亩的上好水田和那绸缎庄子。怕是巴不得你死在外头!” 男子神色挣扎,抱了头蹲下,说:“娘!你再让我想想!” “又不是个妇人,怎得这般不利落!”崔老娘气得用竹杖狠敲了那男子几下。崔老娘的眼睛似有好转,不再见那绿白之物。 另一边,紫苏到老林大夫宅门前就发现宅子外停了辆驴车,车厢上用白漆画了个圆,内写了个“蒋”字。正是爹爹的那辆。顿时喜得一蹦三丈高,站在外院就开始喊。 “爹!爹!我是阿苏!” 爹没喊出来,却把紫草给喊了出来,还有小江儿和香儿。两小的擒着泪,绞着手指笑看着她,只是隔了几步远不肯过来。 “阿草!江儿!香儿!过来呀!”紫苏大步上前,一把搂住三小只,用脸直蹭香儿的肉脸。紫草见了一脸赚弃,小江则羞红了脸,挣扎着从紫苏怀里跳出来。 “大姐连个招呼也不打,自顾从家里走了,娘都被你气病了!” 紫草气呼呼的说。 “细姐说大姐出去耍,吃好的玩好的,不要香儿了!” 小香含着泪看着紫苏说。 “细姐还说,大姐以后都不归家,给那崔大官人做娘子去了。!” 小江气愤填膺的说,一脸指责。 紫苏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觑见紫草一脸得色,伸手便拎住了那粉俏俏的小耳朵。 “大姐几日不在家,你就造反了是吧!看把弟弟妹妹们带得!” 紫草抱了紫苏拎住耳朵的手,龇牙咧嘴假哭着说:“快松手,不过比我早吃了几年饭菜,仗着个儿高就欺付我。姐一点也不顾及我的面子!小香!小江!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平日哪次有好吃食落下了你们……” 正说着,门外又进来一人。胄衣未除,帽盔抱在怀里,一身戎装看着英气十足。正是刚从泗水关回来的崔虎生。 “姐夫!姐夫!救我!姐姐要打死我了!”说着趁紫苏手松,迅速跑到崔虎生身后,还冲着自家姐姐挤眉弄眼做怪像。 “见过姐夫!”小香和小江齐声上前见礼。后院的蒋大夫与蒋大娘也闻声迎了出来。 崔虎生是接了崔老娘的急信,说是病情加重,盼儿速归。本该直接返家,可想着已有数日没见过自家小娘子,摸摸怀里的两块和田籽玉,便快马赶回将军府,谁知紫苏去了老林大夫家。 好在老林大夫家在回崔老娘家的必经之路上,崔虎生就这么闯了进来。 互相寒暄了几句,崔虎生道明家中还有急事,蒋大夫一家虽有心挽留但也不好强求。只是离开时,崔虎生眼含祈求的直盯着紫苏看。 紫苏只好假装看不见那三小只的嬉笑声,正脸对爹娘说:“阿苏送送崔官人,将军府里还有些事需交待一二。”说完用眼睛狠狠睕了正在用手捂着嘴笑,还不停冲两弟妹使眼色的紫草。 崔虎生行了礼便转身出来,边走边问: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4 “是宋夫人有事吩咐么?适才我已回过将军府,未听提及啊!”说完还挠挠后脑勺。紫草不语,只盯着崔虎生看了一盏茶功夫,崔虎生也没反应过来。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两块石头。 “陶右卫说这是和田籽玉,极其难得。我用两把牛角弓和一副新造的朴刀换来的!阿苏且留着,以后传给我们的……孩儿。”说完把玉石塞紫苏怀里,头也不敢抬,铜褐色的脸竟透出大片酱红色。 竟是害羞了。 粗大的黑手上有道道的伤痕,新伤摞旧伤,不知道其它部位是何光景,紫苏不禁抬头深深看着她未来的夫君。灼目的阳光从顶上落下,黑漆铁甲在阳光的强射下也散射出银光,七尺有余的身影被印到身后的旧城墙上,分外威武。 这一刻紫苏怦然心动。 “那……那阿苏就收下!那个……蒙古人凶悍的很,以后不要再用武器换……这些东西。郎君只要身体康健,阿苏就很欢喜了……”紫苏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几如蚊蚋。 崔虎生也觉得有些心慌,倒退了几步拱拱手,同手同脚的上马离开。 崔宅里崔老娘还在劝自家儿子,“如今你身子也败了,也不知还能谋个什么职位。那周冬生得宋将军倚重,未来前程好着,再找个娘子岂不容易。且那周冬生原先也是不想成家,娘我哭着逼了好久才答应。这事他必肯应下。” “崔虎生”还是低头不语。这里外院传来扣门声,崔老娘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出去应门。 “谁呀?” “娘!是我!崔虎生!” 崔老娘堆着笑,卸下门栓说:“是冬生回了啊!” 周冬生扶了崔老娘上下打量了番,问:“陈妈妈呢?娘那里不舒服?家里的药可吃完了?要不我再去请了小林大夫来家一趟?” “陈娘子家中有事,我放她家去了。家里一切都好,老婆子我是有些事想求求你!” 崔老娘说着拉了周冬生的手向里屋走。 “娘有事只管说,一家人客气个甚!” 周冬生弯腰细心扶了崔老娘到里屋床边坐下,又卷了棉被塞崔老娘腰上。 “娘靠着床上说,身子也能宽泛些。但凡家里事都让陈妈妈做,若是有甚想吃的,使唤了她去买,莫吝惜钱财。”周冬生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塞崔老娘手中。 崔老娘有些尴尬的把钱袋塞回周冬生手中,“你往日里给的家用尽够,家里还有好些银钱。既是我儿已经回来,自是不好再拿你钱财。” 听到这里,一直窝在墙角的崔虎生扑跪在周冬生面前。崔老娘见状也颤颤巍巍的下床跪下。崔虎生大惊失色,扶了左手扶不起右手,干脆也跪下了。 “虎生弟弟平安回来就好!娘行此大礼岂不让我折寿,还是快快起身说话!” 崔虎生见事已至此,干脆铁了心的说道:“弟弟此次虽平安回来,但伤及肺腑,再干不得气力活。求哥哥怜悯,看在当年我在黄河里替哥哥挡了一刀的份上,把蒋小娘子让给我吧!弟弟自见了蒋小娘子夜夜思之不寐,得了相思之疾……” 崔老娘也哭着说:“我家虎生既入了军户,一辈子是脱不了身。现在身子败了哪能如你一般奔个好前程。求你看在老婆子眼瞎身衰的份上就应了吧。也给我们老崔家留个根,老婆子保证不会慢待那蒋小娘子……” 崔虎生只见眼前两张嘴一张一合,脑子中尽是落雷声,把他轰得不能思考,手脚发冷,屋顶也开始打起旋。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那个存稿箱的时间好难设定,好想弄下面那个隔日更~~ 蒋大夫:连小透明都排不上的人不说一日两更,还能想隔日更!老实一个个设吧~ 宋鑫:说得好像日更就能成为小透明似! 星星:突然觉得自己的追求伟大而光荣! 第17章 蒙古人来了 紫苏进了内院,又被老林大夫取笑了一番。不过这一月相处下来,行医的本事学了多少不知道,但这脸皮的厚度倒是锻炼出来了。只管插科打诨的顾左右而言他,老林大夫一脸诙谐的也算放过了。 蒋家人许久不见,紫苏先是拉了爹的衣服转圈,后又抱着娘软搓硬揉狠狠腻味了一回。嘴里不停嚷着:“阿苏可想死娘了,想娘渍的笋条,想娘煮的汤面,想得心都疼了。” 蒋大娘又笑又哭的说:“净说鬼话!你哥哥走了还晓得寄信回,你这臭丫头一走连个消息也不给娘捎个,太狠心了!娘当初就该把你送给三叔公家,真是个坏丫头!”说完还抹了把泪。 紫苏听了心虚不已。 家里虽说孩子多,但最得娘挂心的一是大郎蒋晋元,另一个就是蒋紫苏。阿草自小就独立,两岁时就不肯再吃奶,紫苏还接着阿草的奶吃了阵。光这便被嘲笑了数年。听了这话此时更是抱了娘腻着如面团般不成形了。 “听阿草说,娘病了?现时身体可好?这月里我制了五付红雪通中散,娘都带回吃了!都是阿苏的错,阿苏以后天天给娘写信,娘不能不要阿苏!”说完赖在蒋大娘怀里更是不肯起来。 蒋大娘恨恨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心说:“晚了!那些甜言蜜语对娘没用,每天被阿草、香儿和小江围着哄,你那点修为娘可看不中!今天就去那将军府里和夫人辞行,我们家去!” “为什么?”紫苏吃惊的抬起头看向爹爹。 “那宋夫人既是治好了,我们阿苏自然得回家待嫁!”蒋大娘故做严肃的说。 “可……可宋夫人虽……虽有好转,但还要继续治疗。且爹爹不是让我和太师叔多学习吗?娘啊,让阿苏再多留些时日。阿苏觉得这些医理药理真是太有意思了,阿苏还想多跟着太师叔学!”紫苏急得话都开始打结,又拼命拿了眼睛求太师叔。 “说白了,姐就是不想家去,不想我们!”紫草推了推鼻子故意做个怪脸,小江儿和香儿也是有样学样的做了怪脸。 这话真是火上浇油,紫苏只好抬眼求爹。 蒋大夫见大女儿一脸狼狈,用手抵了嘴低笑,说:“你大哥有信来,让我们暂时回上林村避上几月。若无大事,仍会送了你来泗水城。” “大哥的信?” 老林大夫笑着递过三张淡黄色的信纸,紫苏上前接过。 父母大人膝下: 别后月余,殊深驰系。沿路来均是赤日炎炎,万请父母及弟妹们珍惜身体,毋再劳作。儿自汉水南下,陌上花开艳色十里,目已不能暇矣。惜林深草阔,路有白骨,且有凄凄声飘于江面,甚悲。路遇兴元府董生,言及蒙人南犯,数月有余。合州一带战乱不息……草率书此,祈恕不恭。所请之事,还请爹娘务必谨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5 慎处置。 儿蒋晋元敬请福安 咸淳二年夜书于瓜洲渔家 原来大哥乘舟顺汉水一路南下,已近扬州府,准备前往临安府再看看。路上听友人言及蒙古人军队已经入川,担心泗水城外的蒙古军队会进攻,担心爹娘兄妹的安危。嘱咐蒋大夫一定暂时把药铺关了,收集米粮回上林村休隐。并让弟弟妹妹们不要轻易外出。 又听过往商贩言及临安府富贵且繁华,可沿路行来从汉江至长江,野有荒骨,山有哀声。时有蒙古人军队出没,狼子野心,已如烈日昭昭。大哥怒斥朝延的不作为,并言及去过临安府便会尽快回转。 蒋大夫提及大郎的来信,颇有些忧国忧民。老林大夫却是一脸风云历尽的豁达。 “老夫生于光宗元年,今年七十有八。适才在晋元信中才能得知,如今年号竟又换了。”说完又曲指算了算,才说:“如果老夫没算错,咱大宋这前前后后换了怕有十几个官家了。兴亡苦的都是我们百姓,老夫一生颠沛流离、背井离乡,如今是再不肯走了。” 说完摇摇头止住蒋大夫欲说未说的话,“你们自去吧,我这破屋里药书还有些,但老夫舍不得予人,湘南若有兴趣尽可抄了去。走吧!走吧!”这些话说完老林大夫自顾自的唱起曲来,反反复复的唱,再不理蒋家众人。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众人久劝未果,最后给太师叔行过大礼便离开了。一路忧心忡忡,只三个小的浑不知愁苦,车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紫苏这会工夫才想起二哥晋初。 “二哥怎么又不肯来?书院那般好,把他都读傻了!” 蒋家人都坐在将军府的牛车上,紫苏眼见爹娘有些不开心,便打趣道。谁知蒋大夫听了女儿的言语不仅没有开颜,反而脸色更加阴沉。 “可不就是读傻了!那小畜生听得朝延罢了科举闹得要死要活,等着我们明年清明去给他添香了!”说完一手重重的击在坐榻上。蒋大娘勉强笑着解释道:“你小哥是病了,别听你爹瞎说。哎——!阿苏快听,怎得有锣声敲得如此响……” 话说着那锣声已近前,牛车也被推挤的直晃悠,幸好两个军士护住。一骑军马扬尘而过,路上摊贩被撞得满目狼籍,叫骂连天。 “蒙古人来了,闭城收市!”“蒙古人来了,闭城收市!”伴着急促的锣鼓声响和马上军士的吆喝,这个消息传向了四面八方。 街上更是混乱,鲜果鲜花、菜蔬肉粮洒地上被踏成烂泥浆,箩、筐、担子丢了一地。小贩们蜂涌着向城门跑。门楼里的客人也站出来张望,也准备家去。 街上游走的小贩大多都是住在泗水城周边的村镇,进城讨生活。若出不了城,妻小老母何人能看顾。还有打零工的也各自慌了神。蒋大夫脸上也有急色,好在牛车在两个军士护卫着,虽不能行进,但也无人推搡。 趴着窗紫苏远远的看见,街尾有个着甲胄带盔的军士看着她,看身形似是那崔虎生,那马匹原地转了几圈,嘶鸣一声就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紫苏心中若有所失。 牛车一步一挪,回到将军府里已是两个时辰后。因这事有些难开口,紫苏便把爹娘弟妹安排在门房稍候,自己先进府寻青娘求个主意。 青娘先是笑着听,听到最后面有难色。紫苏再三询问也不肯多说。只让她先带弟妹在外院候着,另引了蒋大夫与蒋大娘进去见夫人。 另一边蒋大夫夫妇也是困惑不安,步步小心的跟着,不敢抬眼多看。只觉穿过一门又一门,跨过一槛又一槛,才到了个红漆雕花的高木门前停下。 “还请两位稍候,青娘先去通禀夫人。” 谁知青娘刚进去,一个高瘦妇人就冲了出来,青色襦裙外套了个酱色的褙子,衬着张黑脸愈发不能看。出来就一把握住蒋大娘的手就往屋内拉。 “我说怎么今天晨起喜雀叫得欢,现看了亲家才知道原来是老天也想早日圆了这天造的好姻缘。来!来!亲家公也别傻站着,进里面坐。”高瘦妇人如主人般的拎了凳子照呼蒋大夫夫妇坐下。蒋大夫夫妇转身冲罗汉榻上的宋夫人拱手行过礼,这才小心的坐了个椅边。 宋夫人低头吹了吹茶杯里的江茶水,抿了口放案几上。抬头笑着说:“府内还有些事没处理,蒋大夫蒋娘子先吃点凉水果子,崔大娘和郑娘子也再坐坐,你们可以先谈。我且去去就来。” 蒋大夫与蒋娘子忙起身相送。另一边,郑娘子抱了那果盘不松手,是崔老娘拉了她一把,那郑娘子才嘻着脸歪歪扭扭行了个礼又原坐下。 “亲家公快快坐,说来你们还没见过我家老姐姐。就是这府里崔左卫的老娘。”说着用拿了干枣的手指了指一边的老妇人。 “亲家有礼,上次老婆子人原该亲去。只这身子不好,眼又坏了。还请亲家莫见怪。” 蒋大夫夫妻二人听了连忙起身行礼,连呼多有失礼。 院中青娘扶了宋夫人绕过假山,问:“夫人现在准备去何处?要不园子里转转也好,芍药刚开,牡丹还有几株开得盛。” “去园子里吧!那郑娘子吵得我头痛得厉害,去园子里也好透透气!” 青娘看了眼夫人的脸色又说,“那崔虎生看着倒还好,可他那老娘却不像是省油灯。那个郑娘子作张拿样,看得人心生厌。依蒋小娘子的性子嫁去必受磋磨。” 宋夫听了淡笑,“谁家女儿嫁人不受磋磨,只要那崔虎生不偏不倚就是阿苏的福气了。” 青娘听了讪笑:“奴原以为……这蒋小娘子是夫人为将军备下的,谁知……” 宋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青娘一眼,说:“多话!” 青娘吓得立时跪了。 宋夫人很是惆怅的看向南方,笑笑说:“又没真怪你,起来吧!还道我是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江州赵四娘!当初若不是有姐姐护着,恐怕我早做了水妖,哪还有什么夫人在这里!” 青娘听了眼角都红了,“奴心中,夫人一直就是江州赵四娘。若不是老爷心狠,夫人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宋夫人听了不再说话,只伸手摘了朵半开芍药簪上。 北山居里两边问候过了又道明身份,那郑娘子又开口了。 “我是崔虎生的舅妈,唤我郑娘子、郑大嫂都行。我们也别虚虚的客套了,我家老姐姐今天是特意来商请宋夫人做主婚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6 人。原想请人捎信给亲家,把婚期订在明日。” “不行!”蒋大娘忍不住惊声开口,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客气,忙又加了句,“约好在年底,不知亲家为何要突然提前,且明天就成婚也太过仓促了。小妇人只是有些意外,并无它意!” 郑娘子饮了一大口凉水,口沫四溅的说:“不仓促!不仓促!我们家都有备好!我们虎生年岁大了又是独苗,这蒙古人打来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早早办了亲事,崔家有后,我这老姐姐也得个人照顾。不趁着这城中还太平,难不成等到兵荒马乱,小娘子那般姿色怎么护得住!” 崔老娘咳了口浓痰在茶杯里,也说:“我老婆子也是这个意思,开春来身子就不好,虎生那孩子又少归家。早点娶回,老婆子也能多活两年。亲家千万不要见怪,你家小娘子来我家里必当亲生女儿般对待。” 蒋大夫和蒋大娘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举棋不定,屋内半晌都没个声。这时青娘扶了宋夫人绕过屏风走进来,倒是解了这尴尬场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老林大夫唱曲子出自清代剧本《桃花扇》,描写的是明末亡国的故事。我只是觉得和自已故事中的情景很般配就用上,还请小天使们多谅解。 第二章里出现的《飞光》是唐李贺的作品。也是觉得合意就用上,星星文采不够,写不出那么好的诗句。这里特别声明下! 第18章 苏九娘计成 宋夫人进来时依旧原坐回罗汉榻上,机灵的翠衣立时换下先前江茶水,上了碗荔子膏凉水摆案上,说:“这荔子膏是温水化的,不凉,夫人可以饮些!” 那郑娘子听得立即伸长了脖子看,边看还边说,“这等稀罕物件我也只是听过,说是那娘娘们用的,不知是何等味道。”说完还砸吧砸吧嘴,眼珠子都快掉进那白瓷碗里。 蒋大夫与蒋大娘低了头有些叹气,适才一席话已经能看出亲家的人品,可这亲也订下了,崔虎生这男儿确实不错。只能琢磨着把压箱银钱再多添些,好让那崔老娘真如她所说的善待阿苏几分。 “紫衣这丫头真是不懂事,不知道也给客人们也上几碗。快快下去,寻了宋奶娘要些冰来,镇过了再端上来!”青娘见宋夫人使了个眼色过来,立刻会意的说道。 赵清婉也是第一次见崔虎生家人,却不知是这番嘴脸。心里其实已是烦了。可紫苏这小娘子她又确实用着顺手,扎针、艾炙的手艺比起老林大夫都要好很多。有时见她身上不适还会帮忙推拿捏按,这些天下来自己真是从未有过的清爽。且小娘子本性纯良,一门心思跟着那老大夫学医,还研究着给冬郎调养身体,这份心意很让她满意。 这么个人,使着顺手,用着放心,留在泗水城中她更方便。那崔虎生人老实,又是将军左卫。虽两个妇人嘴脸难看,但以后尽可不见,只多接了阿苏来府里小住。 这里赵清婉因心中有所谋划,便存了交好之心。 这冰镇的凉水也只能在这泗水城中精贵了,舍她们几碗,哄那俩妇人高兴也是可得。 “哎呀!夫人真是大方又和气!崔姐姐,这主婚的事还真得交给夫人!”郑娘子喜笑颜开的说,还特意拉了翠衣的袖子又说:“我那碗凉水多放些荔子膏与冰块。” 翠衣强忍着掸袖子的冲动,眼见袖口上的污迹差点维持不住笑容。“翠衣记下了,还请郑娘子放心!”说完匆匆行礼退下。 听言宋夫人只笑笑,拿起案几上的小团扇摇了两下,对蒋大夫说: “阿苏这小娘子我是特别喜欢,府里人都知道。崔左卫是个好郎君,我家官人也对他多有倚重。现时蒙古人南下,城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蒋大夫和蒋大娘若是因此担心阿苏,那大可不必!有将军府在必能护了她。”说着停了停,端起那碗荔子膏喝了口,盯着凉水碗里漂着得荔子肉意有所指的说:“无论何事,只要占了理,我必会为阿苏那孩子撑腰。不会让人给欺负了去!阿苏就从我这将军府里出嫁,我也好做这女方主婚人。” 崔老娘听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郑大嫂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两人偷看了几眼宋夫人,见那表情一点玩笑之意都没,只能暗暗压下差点脱口而出话。 蒋家这边,既有宋夫人许下承诺兼主婚,便是再有不舍,也得识趣知好歹。两夫妇又是起身再三谢过,宋夫人见了心里更是满意。 几人订好了婚期在三日后,因崔虎生在泗水关,所以婚礼时让抱了公鸡拜堂,三朝回门也定的是将军府。蒋大夫与蒋大娘均有些遗憾和不足,但这也是现时最好的安排了,而且也是宋夫人给的体面。 诸人再不多话,各自回去准备。蒋大夫和蒋大娘急急各自回竹林镇和林上村筹办物品,三个小的留在了将军府省得来回奔波,只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和紫苏说三日后出嫁。 紫苏她这时正在外院带着弟弟妹妹们玩。三小只加上小丫头大珠,都趴在院子正中的石桌上斗起了蛐蛐。 蛐蛐是大珠的。 自那日病了,青娘与紫苏寻了各种小玩艺与她。最厉害的是夫人,这季节竟寻人谋了几只蛐蛐。只是府中小孩子少,又不能去吵闹冬郎。大珠听说阿苏姐姐的弟弟妹妹们来了,高兴的揣了她的宝贝们来外院显摆。 紫草那个沸反盈天唯恐天下不乱的立时把孩子们分了边,磨拳擦掌的开始斗蛐蛐。府中的兵卫也凑了上来,连何中卫都上前站了队。 爹娘匆匆就走了,也不曾留下什么话。紫苏心里难免不安,这时见了何中卫便想探听一二。 “何中卫有礼!” 何亦良正看着起劲,突然身边有人推了他一把。见是崔左卫的未婚妻,立时侧身回了一礼。 “蒋娘子何事?” “今天其实我见过崔左卫了,他手上有很多伤口,不知如何来的。我想给他制些膏药。今天在城里也听见军报说蒙古人来了,不知可凶险,竹林镇那片可还安稳。” 见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又是个美貌佳人相问,何中卫爽快的回答了。 “崔左卫那伤大概是做军建时弄的,你不用担心,他皮粗肉糙没事。至于蒙古人有泗水关拦着,也没那么好进来,只是军士们较平时里辛苦些。小娘子但请放心,现时竹林镇肯定没事。” 那泗水关现时面临的凶险,以及泗水关破后这方圆几百里会面临如何下场,何亦良自是不会与这小娘子说。他实在看不见这泗水城的未来,心里已经有些惶恐,为何还要再多添一人担心。 紫苏得了回复心终于安下了,便回了妹妹身边看她们耍乐。何中卫却失了兴致,站在一边迷茫的看向泗水关。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7 青娘看着外院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问夫人:“这样闹也太没样了,我去让他们散了!” 宋夫人抬手止住,若有所思的说,“谁知下次等多久才能热闹起来,借着这喜事也让府里众人松快一下。就是官人没与我细说,我也知道这形势是不好了,还不知这泗水关能守多久。”说完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向内院,吩咐青娘说:“这几天府里下人只要不是太出格,就别理会了。” 边走赵清碗又想起前几日临安那边送蛐蛐来时,姐姐特意藏在那装蛐蛐的竹筒里的密信。信中说蒙古人这次怕又要卷土重来,让她找个理由回去。见信时赵清碗心里酸酸的,她怎么有脸回临安府。 月亮挂在树梢,也不知另一边的姐姐可还安好,想起那贾夫人曾差点坑杀了姐姐,赵清碗一时气得浑身发抖。青娘走上来扶住她,赵清碗才清醒过来,默默回正屋了。 外院西边的响风院这刻倒是少有的清静。苏九娘翘着那只小脚晃了晃,冷哼了声说:“让他们闹,现在鱼饵都装上,我也就安心等着咬钩了。但且看他们还能高兴几日!”说着把案上晾干的信纸折了塞进信封里,用蜡封了。 “趁现在人都在那边看热闹,你亲自把信塞在府门外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老地方,只须守着看人拿了去再回来。若一盏茶还没人来,你就原取了回来。小心莫让人看见!” 说完,取了个红绡的梅花灯递给正把信塞进小衣的柳香香。 “老规矩,提这灯一路沿大路走,出了府门再高举三下。别多话,别乱看!” 柳香香提了灯,斜着眼一笑,说:“又不是第一回,姐姐且放心吧。我给你带碗凉水回!” 此刻崔家院里,那新回来的崔虎生听了郑娘子所说一脸惊慌,“若是宋夫人知道此事岂能饶了我们,只那板子就能要了人命!我倒是不怕,但我娘怎么禁受的住。舅娘,还是我去和将军认错,看在往日功劳上也能减几分责罚……” 郑娘子“呸”了一声,那口唾沫差点飞上崔虎生的袍子。 “这点子鼠胆还敢肖想那小娘子,趁早束了双手去求那周冬生把那美娇娘收了去,也省得你日思夜想。等回头再看你家将军心情,若把你配到那最苦最累的地儿去做军建,等着你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崔老鬼断了香火。你们家那铺子良田,再被族里收了去,你娘就可以见天看你族伯脸色讨饭吃!就万事大吉了!”说完又是阵阵冷笑,满脸的轻蔑与瞧不起。 崔虎生痛苦的抱头直抓,郑娘子又轻轻推了崔老娘一把。 “生儿啊,你舅娘必不能害了你。若是这时你去寻宋将军,干脆先找根绳子让娘挂梁了断了。听说自寻死路的是要进阎罗殿受刑,也好让娘避了你爹,省得你爹怪罪崔家无后,更不用担心年节无子孙上供点香化纸。”说着就嚷着崔虎生爹名字扑在地上呜呜吖吖的大哭起来。 崔虎生吓得跪崔老娘面前,连声认错。郑娘子见时机到了,上前拿了两人又原回桌前坐下。 “不过是个小娘子,只要破了她身子就不会再闹腾了。完了你再多哄两句,小娘子心随了你,那宋夫人必不会计较。再说合八字、通资财用的本就是你的生辰与姓名,那周冬生根本就没上崔家的族谱,你怕个甚!” 崔老娘又握了儿子手劝说,“这蒋小娘子不仅长得好,还与那将军夫人交好。生儿你只须哄好她,日后难道还怕谋不出个好出身。实在不行,脱了这军户的身份也是好的。” 崔虎生听了很是动心,握了拳头一敲,“我听娘与舅娘的!” 郑娘子见事情办妥,又安抚了崔虎生两句。就扭腰摆肢的回隔壁院了,刚推开院门就被个黑影抱住。 “死鬼!快松手,老娘的腰都快被勒断了!”郑娘子压低了声音骂道。 “事情办妥了?” “那还用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写文比较慢,只能保证一日一更。刚看到有妹子说情节拖沓,其实星星也有这种感觉。很多时候想得很好写出来就变味了。但星星还是会坚持更新,同时抽出时间来修文,争取不让小天使们看得太辛苦!鞠躬! 第19章 小娘子又上树了 第二天下响蒋大夫与蒋大娘带了蒋晋初,又来了。这回还多加了辆牛车,车上满满塞了各色的东西,锅碗盐茶、衣衫裙袄,能想到的都给塞车上了。 宋夫人送了套妆盒,还让青娘专门清了个小院出来。一直安静的响风院苏九娘也送了个象牙插梳来,紫苏这时才发现似有什么被瞒住。蒋大娘也想起忘记和女儿提起婚事,不过时间太紧手上事又多,只好简单交待了两句就又出门了。 要出嫁了!明天要出嫁了! 紫苏说不清心中是紧张多些还是伤感多些。林上村能嫁进泗水城的也只她一个,心底莫明又多了些小得意。夜里独自整理着娘从家里带来平日用惯的香脂、皂角和衣裙鞋袜,脑袋不禁有些放空。 所以当鼓着包子脸的小江、小香和大珠站在面前很久,紫苏都没发现。 “我们现在都决定不喜欢虎生哥哥了!大姐你别嫁他!” 小江代表性的发表三小只的意见,另两个小丫头拼命的点头。紫草翻看着娘给大姐新置办的首饰妆盒,听了这句话“扑哧”一声笑出来。 三小只不满的瞪着紫草,只是那眼神实在不具威慑,看着反而可爱极了。紫草忍着笑想伸手去抱却落了空,那三小只都挤进了紫苏的怀里哇哇大哭。 紫苏也是爱得不行,棒着三个包子脸一个啃一口。小江被啃得一蹦三尺高,暴跳如雷。 “你!你!大姐你又亲我!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我现时是小郎君!是小郎君你知道吗!你总爱乱亲,以后我家娘子会不高兴的!” 紫苏和紫草听了哈哈大笑,另两小只还在紫苏怀里窝着,见小江发脾气呆呆的忘记了哭,不知该如何配合自家老大行动才好。 大珠有些小心翼翼的劝小江,“蒋哥哥,你别生气!顶多以后我做你娘子,我不会生阿苏姐姐的气。” 哎哟!快乐死了! 紫草笑着扑上来抱住大珠啃,啃完大珠啃香儿,然后就是追着小江儿满屋跑。太欢腾了,紫苏的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都给驱散了。 蒋大娘靠着门听了会,擦干眼角的泪花也回屋了。这洞房的事等三天回门后现说也不迟,看着孩子们高兴,蒋大娘只觉得这半辈子的累苦都值了。心里开始盘算着东西是不是都装了箱,有没有漏下的,边想着边回了屋。 早晨,紫苏被鞭炮吵醒时还一脸莫明。青娘已经在门外敲了好一会门,这会儿又听见娘的声音了。 “真是对不住,孩子们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8 昨晚上闹太晚!要不,我爬窗进去把门打开?” 青娘听了一愣,赶情这攀爬之术还是家学渊源。 紫苏听了一下清醒过来。紫草动作最快,光着脚已经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娘啊,丢脸死了!你这么大把年纪还准备爬窗,是不是这两天腰不疼又开始折腾了是吧!” 紫草一副小大人模样,数落着蒋大娘。 “今天你和爹只管正屋里坐着,我给姐上妆梳头,保准风风光光的出门!你们就都回吧!”说完又把门给关了。 这一吵,另两只也醒了。小江是夜里蒋大夫抱走的,大珠、小香儿和紫草就留下了。两小只很麻利的收拾干净自已,整整齐齐坐在外屋的罗汉榻上,等紫草来给自己妆扮。 这是昨夜就商量好的。 紫苏在里间,从衣架上取下婚服,一层层小心翼翼穿戴好。娘说,这里里外外都是缎面纱罗。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容易起褶子。让她这一天都端着点,嫁人一辈子就美这么一天,别弄得跟霜打的大白菜秧。待她僵着手脚走出来,阿草见了又嘲笑。 “姐!衣服是给人穿的,你这么端着不累么?都不像你了!”说完神色转正,“我、大哥和二哥都希望姐能把日子过好,过得舒坦。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委曲自己,大不了回上林村,回我们的世外桃源!这日子我们一家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个妹妹经常淘气,也时常冒些怪言怪语,可话总能说到点子上。紫苏听了心里也是一松,在差也不过是回上林村去,有什么好害怕的,整个人瞬间明媚起来。 蒋大娘回屋坐了会还是放不下心,便又回转到门前。 “阿草你好了没,你姐还得绞面上妆,别胡闹了。” 门“咯吱”一响,钻出个肉乎乎的红罗纱衣的小仙子,眉心画了个红色花苞,单螺髻半歪在耳旁,俏皮又可爱。 这是大珠! 过会儿门又响一声,又钻出个红衣的小香儿,也是一般打扮。再过一会儿,门才徐徐打开。同样红罗纱衣的紫草扶着穿着大红嫁衣的紫苏出来了。 不是时下城中流行的妆面,也不是新妇该用的妆面。可女儿的脸迎着晨光露出时,在场的人看了一时鸦雀无声,就连蒋大娘自己都愣了会儿神。不再多说,催着让她们先去给夫人行礼。 四个小娘子从前院招招摇摇的走来,领了无数羡慕的眼光,宋夫看了也赞不绝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紫苏去拜别爹娘。紫苏这时才有些难过了,带着妹妹们再回前院,宋夫人安排待嫁的沁香院。 院中也挤满了人,这得托蛐蛐的福。那夜斗蛐蛐的基本都来了。连响风院的两位娘子也来了,只是苏九娘坐在一驾双人抬的扎花竹椅上,比那辆迎亲的牛车还醒目。 等紫苏一行四人进院时众人都齐失了声,待四位小娘子进了正屋,那些小厮军卫立刻顿足捶胸。这是一群小娘子,个个都是娇花般,然而,这么好的闹新娘的机会竟被自己发呆错过。 崔虎生也在人群中,今天他穿了身大红礼服。因郑娘子说,他出去已有十多年,现在城内活着的没几个能认出他。接新妇亲自去更吉利,以后说起来也更占理。崔虎生听了就打马跟着牛车来了,对蒋家声称是族弟,代兄迎亲。那刻看见紫苏进来,眼睛立时直了,人也失了魂般。 媒人见新妇到了,便又去催。苏九娘跛着脚凑近何中卫耳边娇声笑着说:“小郎君与崔左卫关系那般好,今日怎么不去崔家闹新房呢?” 何中卫偏头躲开,说:“请苏娘子好好说话!” 苏九娘不以为意的摇摇手里的羽扇,又凑近了说:“何中卫快快那个穿新人服的郎君!哦,好像说是崔虎生的族兄吧。刚才眼珠子都快挂蒋小娘子身上了,这刻还呆呆看着门房。你说,这崔左卫不在,对着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那族兄会不会动心?若是……”苏九娘眼含深意的看了何中卫一眼,用罗帕捂嘴呵呵笑起。 何中卫被苏九娘笑的心发慌,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也不见得能过这美人关。几次在府里遇见蒋小娘子都错眼避开,实不敢多看。看多了就怕迷进去,如崔左卫那般。又想及将军的命令,侧身喊了个军卫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间,新妇被媒人牵上了牛车缓缓向城西行去。稍后,又有一军士牵了马出府,快马加鞭的直奔泗水关去了。 城西崔宅。 郑娘子今天也打扮的风鲜亮眼,里屋外院跑了个满场,处处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见鞭炮声近了急急的喊: “快多抓点红豆、花生、莲子,待会儿新人进门可别空手。还有火盆,快把火盆拿来。” 话赶着牛车就进了门,青娘今天做了送亲太太,见车停下就和媒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了紫苏下车,跨了火盆,过了洒豆礼。送亲太太只能送到这,余下的也只能紫苏自己一个人走了。青娘安慰的拍拍紫苏有些润湿的手,没来及说话便被郑娘子拉出去了。 “青娘子可是稀客,吴娘子快带了将军府的送亲太太去巷口酒楼吃饭!”说完也不待青娘反应,又跑回院里。 紫苏见青娘松了手,头上披了红盖头也不敢乱动。迷糊中手里便塞了根红绸带,有人在绸带另一端牵了她走。别人叫她低头她就低头,别人叫她拜她就拜,然后迷迷糊糊就被送入了新房。 独自坐新房里,听外间又闹了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再过一会儿,紫苏才敢大着胆子掀开盖头看,准知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粘乎乎潮嗒嗒的气息在紫苏耳项一阵一阵喘着。 “娘子!娘子!……” 不是崔虎生的声音!紫苏惊的弹起却被抱着动弹不得,顿时浑身汗毛直竖。 “你……你是谁?” 来人不啃声,反剪了紫苏双手开始剥外衫,粗糙的手蹭过她肩头时紫苏弓起膝盖猛得一顶。那人手一松紫苏就趁机向后一退。 这……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让紫苏心里一阵狂跳。竟然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脑中恶寒直涌,迅速操起桌上的龙凤烛台抵在那男子前胸。 “我就是崔虎生!娘子……”说着话男子想上前。 紫苏惊得跳过案几,人却被衣裙带得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上。这男人就是近一个月来天天跟她牛车的那名男子。 明晃的喜烛,寂静的院子,有陌生男人眼睛泛红光,如虎更似狼。 “你——你别过来!我杀过野狼,你别靠近!”紫苏声音都变了形,打着颤。 不害怕!冷静,冷静下来。山里遇见野狼时怎么办?要盯着它的眼,不能让它知道你害怕。还要找时机,找到最好的时机! 紫苏的眼睛睁得溜圆,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那男子。那男子苍白的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29 脸上虽善意的笑着,可眼神带着警惕与提防?或还有少许的轻视! “我不动!娘子千万别伤了自已!” 男子举起双手退后了一步,紫苏看着他微弓着腰示弱的慢慢后退了一小步,可恰恰挡住进出外屋的门。举起的手粗大修长,臂膀虽稍显有些单薄但绝不类文弱书生。 “求求你!我要嫁的是崔虎生,不是你!你放我家去,我什么都不说,求求你……呜——”紫苏带着哭腔边慢慢说边慢慢退到墙角,不用伪装,泪已经满框。 本是美人新妆,垂泪时更如雨打梨花,这种凌虐之色更是催人心肝。崔虎生被这美色所惑而不自知,紫苏退一小步,他就跟一小步。不知不觉间,挤到了案几与床架的中间。 就是这个时候! 紫苏猛的把烛台向崔虎生一扔,又双手把案几向他掀去。崔虎生下意识的没敢还手,怕伤了小娘子。结果接住案几栽倒在床,燃着的烛火迅速燎着床帐,整个床架都似被点着了。 泗水城中俱是木制楼阁为主,一家着火能烧一条街。紫苏那还顾得上这些,抓起裙子连蹦带跳的向外间跑。扶住木门拉了两下,不动,立时转身操起脚边的竹凳,“砰”得重重砸在窗上。一手砸窗,一手扣住窗台撑身一跳。 院中偷听的郑娘子与崔老娘反倒被砸出的竹凳给吓住。紫苏也不多看,蹬住墙角的水缸手一勾,就爬上了院墙。四处张望了眼,借着月光辨清此处离射天楼很远,但旁边有棵极高的槐树。眼看着那个崔虎生一脸黑灰的冲出来,紫苏不再犹豫。脱了嫁衣外袍,袖子卷两卷,蹭蹭的就上树了。 此情此景不只崔老娘与郑娘子惊呆了,那崔虎生也是目瞪口呆。崔老娘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压着嗓子在树下喊: “新妇千万莫吵吵,你这样子给人看了还能见人吗?小娘子嫁谁不是嫁,树下这个才是我儿,是真正的崔虎生。你且下来仔细看看眉眼,不比那周冬生强百倍!你们是拜了天地祭了神灵,这般挑事难道不怕神仙怪罪!” 崔老娘在树下苦口婆心劝着,郑娘子不知从何处捞了根竹竿来。崔虎生摔了婚袍,也跟着往老槐树上攀爬。三人都知道今日事若是不能善了必遭大祸,谁想这小娘子身手这般灵活…… 突然,一阵急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在这夜间分外惊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签约了!太开心!必须好好码字才能不负编编不负卿! 紫苏:我看着! 紫草:我看着! 崔虎生:星星不是正躺床上啃豆干么! 星星:崔虎生!你蠢也就罢了,干嘛还害得我跟你一起犯蠢! 第20章 九天玄女下凡尘 响风院中灯火通明。 五颜六色的妆盒和首饰在罗汉榻上摆了个满满当当。苏九娘东挑西选了半天也不满意,指了候在一边的丫鬟说: “速去去园子里给娘子我挑几朵开得艳的芍药牡丹来,若是配不上我今日的妆容服饰你就一晚上呆园子里好了!” 柳香香见那丫鬟走远,挤到苏九娘身边讨好的蹭了蹭,笑着问:“姐姐知道我一向笨,快和我说说嘛,你怎么知道二表哥一会得来我们响风院?” 苏九娘正拈起个兔形的花佃,在额间比划。听言眼睫儿轻抬,扫了柳香香一眼。 “贪嘴的鱼儿吃了食当然跟着鱼钩走。”转头对着菱花镜时又说,“妹妹还是少打听,你那张脸把所有心事都写出来了!” 柳香香买乖的从漆盒中抽出块金箔剪出个甲面大小的鱼儿,又用绣花针细细挑出纹理,帮苏九娘贴在额间。 “鱼跃成龙,贴这个,不仅兆头好,姐姐贴了也显俏皮!” 苏九娘调头又看了两眼柳香香憋住笑说:“算了!你听了别毛燥。这一个月来我们没存着好意众人皆知,但这将军府对我们也是没存什么好心。我们的那位二表哥可一直拿我们当细作看待。这些天你进进出出做了什么,他怕是早就知道了。先前没动,是不明其意又没捉着我们的错处罢了。今天送嫁时我在那何中卫面前点了点,所以二表哥今夜必回。” 柳香香有些着急了。 “那我们的事怎么办?” “看你那毛性子,先过来帮我把朱脂调开。”苏九娘另拿了螺黛对着菱花镜细细描,描罢用尾指在眉梢轻轻晕染直至鬓角,最后又拿了细棉巾折成角沾上细米粉轻轻勾饰几番才停下。 “怕甚,当年我们能活着从金雀楼出来,还有什么难事!” 妆罢又挑捡好衣裙,姐妹二人坐罗汉榻上下起了围棋,外面还是不见动静。柳香香疑惑的看向苏九娘,见苏九娘托着粉腮自嘲的笑了。 “二哥哥终是长进了些,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啦!妹妹还需陪我下上两局,这次你须用心些,输了我可要摘了你那石车石渠串子!”说完重新捡了棋子,笑意莹莹的看着对面的柳香香。 何中卫信送到时宋鑫就笑了,带了崔虎生就快马往回赶,月上中天时这队人马雷轰般的冲到了城西。 西边月下现出一幅奇景。 高高的老槐树树梢上坐着个红衣娘子,月光如流水般从她头顶倾泄而下,整个人都笼在洁白的莹光中。那小娘子偏着头,半裸的手臂如莹石,正弯着梳理着被夜风吹乱的乌发。扬起的裙裾是绽放在夜空中的红色曼陀罗花,其下的槐叶在月光浸润中如星子闪闪发光。 宋鑫想,如果真有九天玄女,应当如是了。 这是紫苏第一次爬的这么高,高得似乎伸手能触天上人。远处的射天楼,旁边挂着红灯笼的沁香院,紫苏觉得自己都能看见窗棂上娘的身影。夜风卷起她的裙袖,让她有种错觉,也许撑开双手就能顺着风飞到娘身边。那个“崔虎生”可真差劲啊,爬了这半天也只刚到第一根树杈,离她还远着呢! 不紧不慢的一件一件拆下头上的花冠珠饰从树上扔下,理好乱篷篷的头发编了个三股发辫绕两绕用发簪牢牢固定住。伸手扶树干立起,紫苏摇了摇有点发晕的脑子,对着树下大喊: “走——水——了!”“走——水——了!” 一间、两间、三间,很快,西城一片的屋院店铺都亮起了灯,众人衣衫都不及穿好纷纷跑到街道打听。这走水可不是小事,谁知一抬头,无一例外的都看见了那月下的九天玄女! 宋鑫这才急急驱马近前,崔老娘见钢刀铁甲的军卫把院门齐齐围住,眼一翻就晕了。郑娘子吓得连退十几步,缩进阴黑的院角抖得跟发了羊角风般。一个军卫又从街角拉出个缩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0 肩哈背的汉子,鼻涕眼泪流了一路。 “将军饶命啊,小民只是看热闹的……” 只崔虎生不言不语,灰白着脸从树上下来。“呯”的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宋将军马前。 宋鑫从怀中抖出张纸念道:“崔虎生,淳佑七年在鄂州入军,宝佑四年在天佑军四厢秦都指挥使下任押队,去年落金山一战时报了死讯。今年初从元军辖地到了鄂州,五月转回泗水城。恐吓强娶蒋家娘子,依宋律杖一百。” 崔虎生只低了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鑫转向那缩肩哈背的汉子又说: “卢小四,蚕户,与绸缎铺郑氏通奸。依宋律徒一年半。” “绸缎铺郑氏,有夫之妇,与蚕户卢小四通奸,依宋律徒两年。” “崔氏,恐吓强娶蒋家娘子,略人为媳,依宋律杖一百。” 身心俱疲的周冬生听到这里翻身下马,走到崔虎生旁边,跪下。 “此事我亦有罪,还请将军法外开恩!” 宋鑫不理,抬头对着树上喊:“小娘子还不下来吗?” 紫苏真有些不想下来了。 这夜风里月色多好,真想跟着这风一起飞走,自由自在。 宋鑫似是领悟到什么,挥手让下属押了蒋家三人先去府衙。所有从属走尽,四邻的百姓也被轰回了屋内,只余一周冬生仍笔直的跪在马前。 宋鑫加重语调又抬头对着树上喊,“下来!” “我脱裙子呢!叫什么叫!那么凶!……”后面跟了一串含糊不清的呓语。 紫苏晃晃悠悠的解了缠绕在一起的腰围和裙子,顺着夜风扬了几扬才松手,伴着一串清扬的歌谣。小娘子的声音有如林簌泉韵,空灵,婉转。 “一瓣心香一瓣荷,一泓秋水一泓波。一池碧叶一池影,一路风光一路歌……” 这状态有些不太对,小娘子这是被下了迷药?宋鑫在树下有些胆战的看着,手心捏起一把冷汗。 那扔出的红纱轻罗裙,被夜风鼓起,似是向月亮上飘去。而那个曾灵活的像花妖的小娘,此时却成了乌龟,慢慢的向下滑。 宋鑫耐心的在树下哄着。 “苏苏乖,慢点下!” “苏苏是谁?我叫阿苏,不过阿苏好困……!” “阿苏……先下来,我们回家睡!” “那要和娘一起睡,不要小香也不要阿草……” “……好!” 一柱香过了紫苏才从树上慢慢的滑下,蹲在墙头时还左摇右摆,似在考虑跳下,还是爬下。 宋鑫驱马侧贴上院墙,伸出一只手把紫苏从院墙上拉到马背上。也不理跪着跟一尊石像般的周冬生,抱着小娘子打马回府。 空落落的街道,周冬生跪在老槐树的阴影里。背后是崔家洞开的院门,面前是一片红色的爆竹屑,里屋的最后一点烛光也灭下了。男人整个身体突的像垮塌的城墙,趴倒在那片碎红里。 “哥哥!你就可怜可怜弟弟,允了我吧!我们同吃同住十年,亲如兄弟。若不是那一刀弟弟也不会被水卷走,落入北人手里。这一年来,弟弟受尽欺辱。虽最后逃回却落下了肺疾,再也不能与哥哥同上战场。弟弟不怨哥哥,弟弟知道哥哥也肯挡刀。弟弟只想要这小娘子,想得人都快疯了,求……” “冬生啊!你也叫了我一年娘!那娘今天跪在这里求你,求你帮帮你弟弟。我老崔家就剩他一个了,你行行好,就把小娘子让给弟弟!娘给你磕头!娘以后天天上香求佛爷再给你点化个更好的娘子……” 两人都跪在他面前哭!求!周冬生不记得当时是如何答复的,也许是应了吧。这夜风可真凉,这崔宅也太破了,当时该再多喝杯烧酒。对了,他的弟弟和娘被将军带走了,他还得去救回。一百杖下来,就是年壮军官也活不下来。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还了这十年的兄弟情义和这一年的血脉牵绊。 紫苏一点儿也没有看见崔虎生,被宋将军圈在怀里时她还“嘻嘻”笑着,朝宋鑫脸边蹭,嘟着粉唇说:“娘亲亲!娘亲亲!”宋鑫被那那股在鼻尖缭绕不绝的气息逼得心猿意马,只能一路凛然正坐。 准备下马时,发现小娘子窝在怀里晕睡过去,白玉似的粉脸上拉了几道浅浅的血痕,额角还鼓了老大个包。哪有什么九天玄女,哪还有月下的半点美感。可蒋大夫伸手来接时,他毫不迟疑的挥退了,赶马直接进府,亲自抱了小娘子搁在床上。 蒋大娘挤了上前,伸手抚了下女儿的脸,眼泪就下来了。蒋大夫伸手探了探脉,又近身闻了闻,也松下了心来。 “多吸了些曼陀罗花粉,又受了惊,不打紧。我去开方子拿药,煎了灌下就能清醒过来。”说完边擦着眼角边向外走。 蒋大娘放下帐帘,解开女儿的小衣。抖着手轻触着女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乌青,和血痕,泪如雨下。 “阿苏哪曾糟过这般罪。” 青娘坐上床沿,也是一脸的难过。 屋外宋鑫听了顿了顿脚,向响风院快步走去,进院时毫不意外看见那苏九娘正支了窗向他看来。 “二哥哥脚程可真慢。奴精心打扮了一宿,眼下妆都快花了!”苏九娘媚笑着说。 “董生死了!蒋家毁了!九娘可还有人选?” 宋鑫跨进正堂,伸手挥掉桌案上的黑白棋子,俯身逼问苏九娘。 “有啊!奴已去信哥嫂,说泗水城宋将军府上住着位绝色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等泗水关破,好敬献阿术将军为奴那没用的大哥哥谋个好出身。” “啪!”宋鑫怒不可遏的一巴掌把苏九娘甩飞到地上。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呵——呵——呵……,十年前你怎么不杀我?就像杀我四弟那样?”珠翠绢花洒了一地,苏九娘撑起半边身体高傲的扬起另半张完好的脸迎上宋鑫。 “也像待我四弟那般,一剑穿喉而过!” 柳香香先时输了那局棋,被苏九娘逼了回屋拿那串石车石渠珠子。她心中很是不舍,在屋里徘徊许久,才捧了盒子出门。谁知进屋就见姐姐躺地上笑的糁人,半张脸又红又肿。二表哥站在罗汉榻前喘着粗气,额上青筋尽露。 柳香香立时怒了! “二哥哥怎能动手!你们宋家害得我们苏家柳家还不够么,逼到这田地还……” “闭——嘴!” 宋鑫横眉立目的向柳香香大吼一声,柳香香吓得手中的紫檀木盒差点失手摔下。可宋鑫也只瞪了一会就怒气冲冲的踢门走了。 苏九娘也不管那满地的东西,从墙上取下黑色的镙钿五弦琵琶。横抱在怀中随意拔了几个调子后,竟浑不在意的弹起了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想思。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1 若问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觉得虐得不够! 崔虎生:信不信我掐死你! 周冬生:信不信我掐死你! 宋鑫:虐得好! 第21章 路遇元军离散 宋鑫出了响风院就直接去了泗水城府衙,夜风吹上脸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崔家众人被提溜着堂前跪了一排,个个都反剪双手破布塞嘴。周冬生也在堂下跪着。 宋鑫除了甲胄随手扔在椅上,也不坐高堂。抽了卢老四嘴里的破布,蹲着说: “我宋鑫只是个武夫,本就不是这泗水城的县令。判那什么徒行的在我这儿不如打板子实在,还能省些米粮人手。可惜那董生受不住,二十板子就没气了。卢老四,你……” 卢老四听了马上磕头求饶,哭诉: “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受了董生些许铜板牵线搭桥,一切都是那郑娘子出面交易。卢小四虽平时贪色好吃,但罪不致死,求大人开恩……” 宋鑫掏了掏耳朵,又原从地上捡起破布堵住卢老四的嘴,又蹲到郑娘子面前。那郑娘子此时又开始发抖,眼泪沾了黑灰,左一道右一道。两管鼻涕糊到了那破布上,还顺着向下淌,把人恶心的不行。宋鑫实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我耐心不好,对长得又老又丑的犹是!懂就点个头,不懂就直接拖出去打板子!” 郑娘子听了头拼命点头。 “现在我提问,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你见过董生?” 点头。 宋鑫问得有技巧,不过二刻,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骗婚这事郑娘子谋划,崔老娘执行,崔虎生盲从。周冬生……周冬生就是个顶缸的。折腾了一夜,半个元人细作都没摸出来。那比牛还倔的周冬生还一直杵在面前碍眼,宋鑫烦燥的不行。绕着县衙大堂转了四圈,恨恨的踢了梁柱一脚。 “啪嗒!”“呯!“ 老旧的楼板跟着屋顶上的几块青瓦一起落下,露出巴掌大的天空。 琵琶的声音更吵了。这长相思都弹第几遍了,叮叮咚咚个没完没了。这苏九娘夜里是不想消停了! 不对! 将军府离县衙怕有一二里,苏九娘没道理此时还有心情弹琵琶。 这月来除了苏九娘,还有个自北地回来的陶右卫啊! 何中卫留在府里,苏九娘定是故意透了消息,知道他宋鑫必是要回的。这边又牵扯上崔家与蒋家,不管是为着哪方,崔左卫也定是要回的。他二人走了,泗水关只剩陶左卫一人主持大局,若是…… 中计了! 宋鑫气得当堂就踹了周冬生一脚。 “你这蠢牛!这蒙古军马上就进城!你小子今天就跪个够,泗水关破了不用我动手,这全城都得死光!” 说完收领着官衙中的军卫向将军府冲去,周冬生一怔,连忙起身赶上。过会儿又回转替崔虎生解了绳索,看了眼堂下众人头也不回的向将军府去了。 崔虎生怔怔的坐起,替自家老娘松绑,又去给舅娘松绑。崔老娘气得大骂:“你还管那个贱人做甚,还不快背了老娘回家收拾细软逃命去!” 逃!往哪里逃?蒙古人就守在襄阳城外,泗水关若是破了,那襄阳城外的蒙古人就好相与? 宋鑫一路走一路交待身后的部曲。 “速速交待何中卫,护了夫人撤离将军府,进襄阳府。不用回话,到了襄阳府我自会想办法与你们联系。” 见崔虎生赶上来,再顾不上生气。说: “崔左卫与我一起回泗水关,现赶紧回府取马穿轻甲,□□除留十只给何中卫,其它全部带走。震天雷也都带上!” 众人再不多语,各司其职,各行其事。 宋夫人被推醒时大约知道是出事了,指使着下人,行李很快收拾好。府内下人只散了一小半,剩下的大多是是当时从临安就跟来的,此时也别无他处可去。众人一路先行,蒋二郎赶了驴车去接老林大夫与小林大夫,随后赶上。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出了城。没有人去搭理响风院的两位娘子! 人多牛车不够,宋夫人、青娘和紫苏挤了一辆,紫苏还没醒来。大珠、宋奶娘和冬郎挤了一辆。蒋大娘一家挤在大堆米粮干货中坐着老杨叔的牛车。剩下的两辆牛车装了行李与部分下人。何中卫带着十几名府卫护着众人过泗水桥向襄阳城去。 大珠窝在宋奶娘怀里问: “那城里剩下的人怎么办?” “夫人已经让人通知了!” “那他们也去襄阳府么?” 宋奶娘沉默半响幽幽的说:“蛇鼠虫蚁各行其路,老天总会给人留条活路的。” 宋鑫那边领了崔虎生带了泗水城中所有能动用的兵力,直奔泗水关。眼看着泗水关近了,青黑色的重铁大门突然被吱吱呀呀的放下,关外的元军蜂涌而入,陶向莱在百步开外看着他。 “陶——向——莱!你这个叛国贼子!” 宋鑫怒吼!胸口急促的起伏,发指眦裂。身后是不足百人的府兵,如何与兵精马强的蒙军相抗。 “撤!向北边辙,去襄阳府!” 羽箭射在身后如雨落下,还有突□□的响声,不时能听见身边中枪府兵惨叫落马。入关后的北人像散开的狼群,一个村镇不落的扫荡,宋鑫这队人马太少,又是残兵弱将,他们并未放在眼里。宋鑫不敢多看,只拼命夹紧马腿向襄阳城方向冲去,周冬生紧随其后。谁知正遇上慢慢吞吞的宋夫人的车队。 来不及多说,让何中卫护着宋夫人车驾先走,宋鑫与周冬生推倒装放行李细软的牛车,把那些金珠玉饰、锦缎绮罗丢了个满天满地。紫草见了也学着把自家车上的细米白面、精肉干货也扔了一地。道路尽头已经可以看见元人的身影。见宋鑫带了手下护着宋夫人与儿子的车队一路向襄阳而去。紫草也从娘头上拔了根簪子狠狠刺向牛屁股,老牛疯了样的向林上村跑去。紫草拉都拉不住! 剩下些反应不及时的丫鬟仆佣哀哀凄凄的哭着追赶宋府的牛车,元兵见有年轻小娘子,都扑了上去,长相最漂亮的翠衣最先被扑倒,绑作粽子扔上了马背。地面上大堆的粮食细软让那些蒙古人都红了眼,你抢我夺。其它长得漂亮的下仆不拘年纪也被当作物品捆绑在马背上,元军没有再追,只是渐渐汇集在一起,向泗水城而去。 即便如此,宋鑫一行人也不敢停留,第二天中午终于到达襄阳城。青灰的城楼巍峨的耸立在众面前,城楼下人群川流不息,似乎并不知道元军南下的消息。所有财物都被丢弃,大家都是双手空空。幸好青娘身上还有些银钱,这才寻了间客栈洗梳整洁,用了点简便食物。 安定下来,宋鑫独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2 自一人去寻襄阳府的守备吕文焕将军。 一众人等人疲马乏,四顾后也是茫然,只冬郎与紫苏还睡着不醒人事,让人羡慕。出泗水城时还是前呼后涌,进襄阳城就只剩形单影只了。宋夫人黙了半响,让青娘与宋奶娘各人自去休息。 紫苏醒时头还有些晕,环顾四周,不知身何处。拾了床头的红色凉衫穿上,只听得窗外一片嘈杂之声。 原来这客栈内天井中修得一处假山流水的好景致,水中还浮有红莲。几个着白色士子服的书生转来此处兴致大发,对起对子来。这几人个个气宇不凡,眉眼皆有一番风流,腰间玉带环佩,显不是寻常人家。一时引得楼上住客都推了窗看。 “吕兄若有好联,也可说出与我们考教一番。”说话的是个头扎皂巾操得一口官话的男子。 “在下还真有一个妙联。” 被称作吕兄的男子年约二十,细眉秀目,肤色匀净,踱了两步,敲着手中倭扇念: “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占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妙极!妙极!这药名穿插着恰到好处,在下真要好好想想!”另一书生击掌连赞。 “徐长卿,簪赤芍,弹神曲,与常山商陆竟红花,栀子夺魁,身披金凤凰衣。” “不行不行,这个意境差多了!也不工整!” 接联的男子有些年幼,红了脸说:“我只是好奇试试,念完才发觉差得很!” 这对子有何难,紫苏忍不住推窗接道: “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芍药牡丹胜五倍,苁蓉出阁,宛若云母天仙。” 众人抬头,见对对子的是一个梳着怪异长辫的红衣小娘子。再细看,啧!这颜色,还真是云母天仙! 宋鑫从楼外进来,见楼下众人皆抬头看向楼上。他一看,嘶!这小娘子就如此衣冠不整的露在众人面前。顾不得其它,抬手一指,喝道:“进去!” 紫苏也看见宋鑫,似乎觉得自己这样与陌生男子搭话确有不妥,心虚的关了窗。想了想,又在四周找出条红色襦裙穿上。 怎么都是红色?坐下托腮慢想,又发现肘下有大片的乌青。结婚那夜的事情这才记起,自已好像是爬到了树上,再然后?记不清了?不过现在应该是安全了,只是不知爹娘弟妹们在何处,自己怎么到这里来了?那崔虎生 蒋家的弟弟妹妹们冲到山脚下,才想起紫苏在宋夫人车上。蒋大夫与蒋二郎倒是好运气,因想着回竹林镇收拾些东西,刚好与元兵错过。在山脚下碰面时,大家大眼瞪小眼。只好暂时先回林上村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这章写的艰难,可能星星对战场描写不行。卡了一天才勉强写下来!看来还是要多读书!咦宋鑫呢? 宋夫人:难得他不还,你就知足吧! 星星:?? 第22章 楼上的娘子看下来 紫苏坐在屋内胡思乱想了会就看见青娘进来,满脸憔悴。只说让她收拾下准备走,说将军在城中找了处宅子。城中?紫苏虽有一肚子疑问,见青娘似是不想多说就还是咽下,跟着出了门。 门外是个三尺来宽的木制走廊,两边似是厢房,相错而坐。每扇木门都有雕饰,有童子采莲,有四君子,还有四时花卉,镂空处镶金嵌宝,辉煌夺目。穿透的光线投射在两壁,说不尽的华美。每个门上还挂有不同名牌。丙字七号房、丙字五号房,再回头看刚才出来的地方,眼睛和正站在走廊里的“崔虎生”对个正着。紫苏偏头冲他甜甜一笑,谁知那憨大个面无表情的转脸看向走廊尽头处的何中卫,只甩了个后脑勺过来。 他怎么了? 走廊内有些昏暗,远处的何中卫正领了两个部曲在拦人。拦谁倒是看不清,不过那身白色的士子服显眼的让紫苏尤其心虚。最糟糕的是着士子服的人见她看过去,还伸手招了招,很欢喜的样子。紫苏生怕被青娘看见,快步跟着进了房间。 房内宋奶娘正抱了冬郎,大珠背了个竹青色的小包袱,宋夫人手中也挽了个鸦青色的包袱。大家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青娘见了忙上前接过,说:“夫人让青娘拿就是,怎么自已动起手来。” 紫苏赶紧上前从青娘手上接过,拍拍胸口说:“阿苏气力大,还有什么需带上的都尽可拿来。” 宋夫人听了一笑,又有些怆然。 “就这点东西了,阿苏气力还是留着吧。” 青娘听了劝道:“冬郎在,将军也在,过阵子日子就会好起来。” 宋夫人听了勉强笑笑,说:“以后再不可叫将军,这襄阳府不比泗水城,大家都注意些吧。” 宋鑫这时也进门来,从宋奶娘手中接过了冬郎,催着众人快走。紫苏有些好奇,一路张望着。这亭台楼阁可真精致,宛若琼楼金阙,不似人间。上了车终忍不住向宋奶娘打听。 “宋姨,刚才我们住的地方是皇宫么,怎么这般漂亮,那些亮闪的宝玉跟石籽儿样处处都是……” 宋奶娘听了没忍住,“噗”的喷笑出来,半响没止住。冬郎不明所以,也“咯咯”的跟着笑。 “小娘子快莫乱说!外人听了可不笑死。皇宫哪是我们能进的,那是襄阳府的春来客栈。镶金嵌玉……”宋奶娘低头想了想说:“我估莫着你说的是硫璃,那东西不金贵,只是泗水城里没有。” 小冬郎听提起硫璃,立刻举起手晃。细骨伶仃的小手腕上系了串五彩珠子,晶晶亮。 “我也有硫璃!” 紫苏红了脸,摸了摸冬郎腕上的珠子。这串硫璃比那门上嵌着的更透亮,颜色也更鲜艳。冬郎也太瘦了,转手又习惯的搭了个脉。没摸出个究竟,只觉脉像不如常人有力。心知这纳脉的学问不是一两个月能入门的,可惜老林大夫不在这边。索情丢了开去,继续与宋奶娘搭话。 “宋姨,我爹娘呢?成婚那日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我都睡迷糊了,连那日的事情也记不太清。” 路上的事宋奶娘倒是知道,但小娘子为何新婚之夜又回了宋府,还真是不清楚。怕她多想,只捡了好听的说了。 “你成婚那夜泗水关破了,大家一路逃时和你爹娘走散。可能你爹娘回竹林镇了,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将军与夫人,待安顿下来必会送你回家的。” 紫苏听了明白,爹娘和弟妹们定是回上林村。出来这一个月,紫苏心也有些野了,知道家人无事也高兴了。坐牛车里陪了小冬郎玩,把冬郎逗得一路笑个不停。到了地方也不肯回屋,只说要和姐姐一起睡。 新住处是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3 个小四合院,能住人的只四间屋。正房住夫人,宋奶娘带着冬郎住西侧间。青娘、大珠和紫苏住东侧间。余下一间给何亦良与周冬生并两名部曲。 紫苏带着大珠从院中水井快手快脚的汲了水,各个房间都清扫擦拭了番。青娘也用牛车拖回了大量的生活用品,大家又一起整理摆放,收拾好时,紫苏觉得很亲切,有些像林上村的家。 晚间,她还抢着下厨,显摆了下手艺。冬郎与大珠比在泗水城中更快活,跟着紫苏在院中四处转。紫苏也时不时拈几口菜投喂那两小只,大珠与冬郎坐在门槛上吃得笑眼眯眯,一脸满足。 宋鑫带着周冬生并何亦良安置好家人就又去襄阳府四处转了转。虽在吕将军那里谋了个职差,可他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稳,毕竟元军就驻在城外。一路走走停停,天黑时才带着二人气闷闷的回转。 进院就见院中摆了张圆桌,桌上已经摆了些凉菜,灶内蒸气缭绕。见他们进来,宋奶娘擦把手迎上,行过礼说: “现下只能这么置办了,将军与两位郎君将就着先坐,青娘今天还带了些酒回。”说完宋奶娘抱了个红皮的大肚坛子,另一手拿了摞粗瓷碗。 宋鑫见了心中微暖。 紫苏端了碗莼菜汤出来,后面跟了冬郎与大珠。冬郎见爹爹回了很高兴,立即扑了上去。紫苏扫了周冬生一眼,周冬生坐的笔直,眼睛只盯着桌面目不斜视。一边的何亦良轻轻杵了他几下都没反应。紫苏见了性子也上来了,放下菜汤,脸一撇,轻“哼”一声就回灶间了。 “我说哥哥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如此好的小娘子说不要就不要了?那崔家做下这般事来与那小娘子何干!若真是打算放手,那小弟可就捡去了!” 周冬生听了也无反应,自顾抱了酒坛满满斟了五大碗。 “宋四!宋七!快些出来吃酒!” 宋四与宋七是宋鑫的老部曲,从泗水城带来的府兵都编入了吕将军旗下,宋鑫也得了个翊麾校尉的职。院里都是妇孺,所以宋四与宋七两个没进军营,留在院中看护。院子整理好,宋奶娘煮了柚子叶说是除晦气,让每个人都洗洗。两人先前便在屋里梳洗,听将军回了已经在穿戴。再听周冬生喊,更是三步并两步跨出屋来。 “大人!” 行过礼,宋四宋七紧贴着周冬生坐了。三人本是酒友,此刻坐了一起就着桌上几碟菜推杯换盏,也是热闹。何亦良暗叹口气,也举碗喝了一口。 其间紫苏又端上了好些肉食,并一大盆的白水牛肉,只是再不肯多看周冬生一眼。宋鑫捡了桌上的碗豆喂冬郎,偷眼觑见小娘子板着张小脸,心中一时喜一时烦。适才路上,又被那客栈里的书生纠缠许久。冬郎缠着要吃肉,宋鑫倒也也耐心的挑了块又红又烂的酱肘子喂了,直到宋奶娘过来抱走。 紫苏炒完菜进了正房。正房里也摆了一桌饭菜,大家围坐了一起吃。饭毕冬郎有些厌厌的没精神,宋奶娘带着回了屋。青娘把大珠留正屋里陪夫人,自己带了紫苏去收捡。紫苏手脚快,一会儿工夫,碗筷都洗净倒扣在竹篓里,坐在小竹凳上看着院中还吃酒的男人发呆。 青娘归整好米面油粮,见小娘子痴痴看着院中,心下也是叹息。周冬生上心时,小娘子还不晓情味;小娘子动心了,周冬生又倔上了。 院里男人们酒兴正浓,那周冬生的大嗓们依旧,不时还哈哈大笑。本是天作的姻缘,眼下却是不得善了。青娘心下不忍,便也搬了个小凳子挨着坐下。 “青娘?” “阿苏啊!可男子们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小娘子若是钻了牛角尖可要吃苦!” “嗯?” “算了,你接点热水洗洗睡,总不能让个小娘子守着群爷们喝酒。”青娘见阿苏糊里糊涂的不明所以就打住话头。 毕竟世事接触的少,还似孩子般。青娘想劝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一夜过去。晨起冬郞就有些不好,软在床上“咿咿”的哭。宋鑫他们一早就出去了,奶娘喊了宋四出去请大夫这半天也没见人回。宋夫人守在床边,精神也差。紫苏便有些心急,自行推了院门向外探看。 “果然是小娘子!刚才还想着今日能否有幸再见小娘子一面……哦!小生姓吕,名师悦。不知……” 紫苏正心急如焚,哪听得下这文绉绉的话。垂脸匆忙行过一礼便问:“这们吕官人有礼,不知吕官人可知这襄阳府内可有医治小孩的好大夫?” “大夫?哦,小娘子说的是郎中对吧。刚巧,小生正认得个老郎中……” 紫苏听了大喜过望,提了裙子就向院内跑。 “宋七哥哥!宋七哥哥!你快过来!” 宋七正在院中磨刀,见阿苏小娘子跑进来,后面又跟了个白脸书生。便以为是登徒子,立时仗刀冲上。把那吕师悦吓得起初一惊,紧接着非常戏剧性的反手一劈把大刀夺了过去。“锵”得一声插入铺青砖的地面,刀柄还在“铮铮”作响。 “小郎君好身手!再来!” 宋七做势欲上,紫苏一见可急了。大喊:“别打!别打!这是大夫!” 宋七停下手,紫苏这才说了经过。说完让宋七快快随了这吕官人去接老大夫过来,宋七很犹豫,因为宋鑫特意交待两人不可同时外出。幸好青娘听了动静出来,问明清况就立刻跟了去。 关好院门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扣门。紫苏以为是宋四请了大夫回,兴冲冲的迎上去。 “小生被日头晒得怕是中了暑气,求这位哥哥赏碗水喝。” 宋七开的门,又是个白面书生。紫苏听了,去灶间取了碗二陈汤来。 “官人喝点二陈汤,这个解暑气。”说完有些奇怪的看看头顶的太阳,六月里暑气是重。不过现时也不过巳时左右,还不是一天最热的时辰。 “咦!这位小娘子莫不是……” “咚!咚!咚!”又有人扣门,还是个白面书生。不,是一个白面书生扶着一个白面书生。宋七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这附近怎么来了这么多读书人。 “小生在这门口崴了脚,求……” “颂节兄!” “品之弟弟!” “关家哥哥!” 居然都认识,而且这四人还在这院里互相作辑行起礼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紫苏与宋七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脸书生1: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白脸书生2: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白脸书生3: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白衣书生:为什么我没有脸? 星星:勾搭小娘子就得不要脸,脸都不要了还要名字干啥? 众书生:似乎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4 很有道理…… 第23章 师傅送上门 院门大开,四周邻居早就好奇这新搬来的住客。此时,约三伴五的过来,围了一圈。院中三位书生显是熟人,但个个面带尴尬。 “哈哈!真是巧,弟弟以为哥哥去书院了。” “呵呵!见今日晴好出来走走,品之弟弟不是说家中有急事么?” “嘿嘿!小事尔,弟弟觉得还多出来走走对身体好。” 围观众邻居窃窃私语,眼睛一会儿瞄着那三位郎君,一会儿打量紫苏。 紫苏被看着浑身起毛,连忙起身回屋再去看看小冬郎。宋奶娘偎在床上,冬郎正靠在她怀里。宋夫人坐在床脚靠着床栏脸色很难看。见紫苏进屋,大家都抬了头看。 “大夫还没来么!”宋夫人有气无力的问。 “宋四还没回,不过遇到位好心郎君说识得位好大夫,已经带青娘去请了。”紫苏看了看宋夫人脸色,不想拿外间的事烦她,转身又准备出去。 “阿苏!” “夫人还有事吗?” “把外边院门关上,那些邻人都好声请她们回,说过两天安顿好再请她们来做客。至于,那几个书生……送点茶水上去,让宋七招呼着,呆着没趣自会离开。我今日实也没精力再多说,处理完你还进来躲躲。” 紫苏只觉茅塞顿开,以前也见娘招呼过药铺周围的邻居,怎么逢到自己就抓瞎。赶紧出去按宋夫人交待的一一办了。果然院中马上清静了下来,那三个书生互相聊了会也结伴离开。中暑的好了,崴脚的也正常了。宋七如是说,边说还边叨叨,说是听了一堆之乎则也把他脑壳都绕晕了。 不多时,青娘也回了,带回了个姓柏的郎中。年岁约五十左右,穿细白棉布袍,外罩了件青色大袖长衫。青娘一脸喜形于色,恭恭敬敬的请进了屋。那姓吕的书生帮着拎了药箱,也一并跟进去。 柏郎中进屋先扫了宋夫人一眼,才看冬郎。 靠床坐下时,先是笑着和冬郎说话,还从怀里摸了个手脚能动的精致小人偶。冬郎抓了人偶脸上有了些笑容,勉强说了两句,喘息不已。柏郎中又抓了冬郎手心轻拍了几下,接着又轻拍了冬郎的脸颊两下。审视一番,这才牵过冬郎的手,细细诊了半盏茶。紫苏看得聚精会神,只觉得这样的看诊与爹爹不同,也与老林大夫不一样。 柏郎中和气,小冬郎更乖。拿了人偶一只手玩,就算有不舒服也不啃声。 爹爹给小儿治病时,一个二个都是哭天喊地,要么就是满地打滚,脉都不好捉。太师叔给小儿诊脉看病时也大多如此,紫苏看了觉得这柏大夫果然是有一套。青娘招呼她出去,她都不太愿意。 “阿苏!过来给我搭个手,帮我把茶磨了!” 青娘把已经用微火烤过的小块茶饼用竹刀切碎,用纸包了递给紫苏。一脸心痛的说,“用昨日卖的那个小石磨来磨,仔细些,千万别洒了。现如今,这团茶也只剩几块了。” 紫苏接过茶包,清理干净石磨,开始磨,耳朵却竖着听屋内动净。心里直念可惜,那柏郎中已经给夫人诊过脉了,她却没听见。 “……令郎这体质多累夫人。从夫人脉相看,体内气血不足,且寒淤凝涩。故老夫猜夫人早年曾患重疾,令郎恐不是足月出生。凡事有因必有果,夫人胎宫不力,故令郎气血亦是不足。血养五脏六腑,荣发生肤。气血不足,则脾胃虚弱转化不力。听下人言,昨夜进食过油腻冷食,这是伤了胃,还需慢慢调养。……” 青娘又翻出了几个黑釉茶盏,正在用沸水冲洗,嘴里也不闲。 “原来翠衣点得一手好茶,各色茶具也齐全,可惜……” 紫苏没心思听青娘说话。不过在家里也经常用小石磨磨中药,故耳朵虽然在厢房里,手下却不马虎。细细的茶沫轻轻扬下,紫苏一手推,一手用柳枝扫。 屋内的吕师悦本就为小娘子来。见那小娘子出了屋,便也随后跟着进了灶间。抬眼就见那小娘子坐院中,乌云堆发白罗青纱,纤纤素手执柳枝磨茶。一时诗兴大发,正想着赋诗一首,突闻茶香殊奇。 “这莫不是龙团胜雪!”吕师悦急忙凑前细闻,又伸手接了一摄放入嘴中品。“小生好些年没见过龙团胜雪,实是这茶世面上少,不敢确认!”吕师悦神情很是激动。 紫苏用柳枝把磨好的茶沫扫入箩中,细细筛,留下的粗粒重新再磨。青娘烧好红泥小炭炉也搬到院中,听那吕姓官人识货便很有几分得意。 “这位吕大官人真是好眼力,确是龙团胜雪。我们这一路逃难来,好些茶具都丢了。现只能请吕大官人和柏郎中将就着品品,奴家手艺不行,两位还请多担待些。” 小火炉上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冒起水汽,柏郎中也被大珠请出,闻得茶香脸有惊色。宋夫人出来说道:“一枪已笑将成叶,百草皆羞未敢花。这龙团胜雪小妇人也是早年偶得几饼,逃难时贴身带了才没丢。今日趁柏郎中与吕大官人在,小妇人厚颜相陪,还请两位赏脸。” 青娘回来时,就偷偷在宋夫人手心写了四个字:临安惠民! 临安惠民药局可是相当有名气,那边来的妇儿科圣手更是难得。宋夫人想起柏郎中的话更是强打精神,有心想让阿苏能跟着学些。而且这吕大官人看着也不类凡人,只能交好不宜得罪。 吕师悦有心讨好,宋夫人又极善交际,众人品茶聊天气氛热烈。正说着宋鑫推门进来,身后也跟了个年轻大夫。见院内人声济济先是一愣,立时拱手迎上。 “吕大官人又见面了!” 跟在宋鑫身后的是襄阳府惠民药局的保安郎王从文,见院内坐着两人。一个是襄阳府守备家的小衙内,一个是从临安府惠民药局来的柏列志郎中。立时整束衣冠,恭恭敬敬行礼。 “下官参见柏郎中!下官给吕校尉见礼。” 宋夫人听了暗自心喜,又极力留了众人吃饭。桌上交流契阔,很是投机。赵清婉和宋鑫本就是从临安府出来的,宋鑫的爷爷是宝庆二年丙戊科武举第一人,曾任殿前指挥使。谈起竟与柏郎中牵扯上了几分亲戚关系。吕师悦则时不时将话题向紫苏身上转,都被宋鑫扯开。最后一次,宋夫人接了话。 “我们家的蒋小娘子出身杏林世家,是我们泗水城的小义妁,一直帮小妇人做针炙治疗。说到这里,小妇人还想厚颜让柏郎中传授些医技与她,也好方便我家冬郎医治喘疾。” 柏郎中听完但笑不语,吕师悦却兴致勃勃的喊住紫苏打趣: “小娘子留步!说起蒋姓医者,小生倒是在太医局听说过一个叫蒋汶枚的郎中,那本《针灸甲乙经辨析》写得深入浅出,小娘子可识得?”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5 紫苏在灶间帮忙,刚端了盘竹蕈烩荸荠上桌。听得蒋汶枚三字有些耳熟,想了会儿回道:“我高祖父就叫蒋汶枚,我三叔公说他还叫水镜先生。不知是不是你们说那个蒋郎中。” 紫苏的话回完,不止吕师悦怔住,柏列志、王从文都有些心惊的看着她。蒋汶枚是什么人?崇宁二年针科第一人,黄河决曹一枚银针闯出了大名声。现在的翰林医官们基本人手都有一本《针灸甲乙经辨析》。 “林径回,小娘子可识得?”这次问的是柏郎中。 紫苏茫然的摇摇头。 “林径回!林径回就是老林大夫,是这蒋小娘子的太师叔!”宋夫人急忙接口答道。 柏列志听了眼前一亮,又追问。 “林老先生今在何处?” “前天夜里,元兵破泗水关而来。我们仓促逃命,与老林大夫走散。想必此时老林大夫应当与蒋小娘子的家人在一处。” 柏列志听完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小娘子。说心里话,进门时见这小娘子妖妖媚媚的他就有些心生不喜。做这妇儿科久了,见不得那些后宅阴私,和那些以妾为妻的丑事。后来见这家主母身染重疾,独子身有弱证,家中又摆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婢,以为又是一出宠妾灭妻的恶事,谁知剧情陡转直下。听完宋夫人说这小娘子善针灸,又是林先生的子弟,倒也动了几分惜才之心。便说: “女弟子老夫是不好收的,不过呆在这襄阳府的时日里,小娘子但有不懂的尽可来守备府寻我。在这小儿疾证上指点你些许,也是尽够你用的。” 言语颇有几分傲气。毕竟是临安府惠明药局的妇儿科圣手,能对着这么个乡下小娘子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看在她高祖与老林大夫的面上。紫苏先前见柏郎中与冬郎诊治时就觉得这大夫行事作派与平日所见不同,早就心生向往。此时听了更是喜不自禁,很乖巧的磕了三个响头。抬脸时,细长的眉眼笑得眯作月牙儿,只是额上好大块黑迹,脸上有些红色划痕。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就算有些邋遢也只觉可爱,看着反而让人心生笑意。 紫苏真情流露,柏大夫见了也有些开心起来。 “小娘子竟这般高兴!不过我一个长辈也不好白偏了你这三个响头。”说完从他那药箱里翻捡出个巴掌大的冰裂纹青瓷坛,递给紫苏。“这药膏味道有些冲,但效果好。小丫头拿去早中晚各涂一次,若是见了水需重新涂。一般小刮蹭,只要避些阳光,半旬就可消痕。没什么大用,只是哄你们这些小娘子玩罢了!” 紫苏接过闻了一闻,皱眉说:“有人参?白芨?何首乌?灵芝?味道好奇怪,再有什么就不知道了。” 柏郎中听了哈哈大笑,“太医局的方子若给你这么一闻就能辨出来,那帮老头子都怕要卷铺盖回家了。不过只闻了闻就能知道四味组药,也很不错了。明天巳时来药剂所,老夫教你怎么制这芙蓉膏。” “好!” 小娘子兴奋的眼睛睁得溜圆,仿佛能滴出水来。宋鑫看迷了眼,那吕师悦也是。周冬生靠坐在灶外柴垛旁,似是看着紫苏,又似看着院外。 宋夫人看了只是低头喝了口二陈汤。 最卑贱不过动情,最凉不过人心。与她,与周冬生,与宋鑫,谁都逃不过这命运轮回。 只是阿苏那孩子…… 第24章 江州旧事 柏郎中走后宋夫人又与紫苏讲述了惠民药局的由来,和临安府惠民药局的声名在外。紫苏听了更是心驰神往,巴不得下一刻就到药剂局跟柏郎中学习。第二天天没亮,约莫是卯时不到就起了床,青娘也被她闹醒。 紫苏屋里呆不住就跑去灶间捅开炉封,加了碳火正准备烧水,忽听得院中有响动。 “冬生哥哥,你就说说为何!莫不是嘴里说着丢开了,心里实是放不下!” 是何亦良的声音,紫苏听了不由悄悄放下手中的石碳,贴在门板上偷听。 “嗨!我就说,阿苏娘子才貌俱全,能针灸能做菜,咱们那帮兄弟们那个看了不眼馋!” 紫苏听了有些脸红,心底臭美了几番,回过神又贴了耳朵细听。 “那个小娘子就是个祸害!” “啊?” “我与崔虎生十年兄弟,就为了那小娘子他就能抛下情义!泗水关为什么会被元人攻破?若不是大人被她迷了心窍,怎会半夜回城,被那陶贼钻了空子!秦小二、莫乙郞这帮弟兄夜夜看着我,你能忘记我却忘不了!” 周冬生的话硬梆梆的扔出来,比刀剑还伤人,而且那话也有些过了。何亦良本就不是好性儿的人,听了这话立刻斜着眼反讽了句:“那你为何时时拿眼偷瞄人家小娘子,不干脆砍了她,去予秦小二、莫乙郎报仇!”说完手里铜盆向地下一扔,水洒了一地,“咣铛”直响。 元军来的那夜,周冬生心情烦闷,约了秦小二与莫乙郎一起偷偷喝烧酒。收信时那两兄弟还劝他算了,别回泗水城,一切让将军做主。可他没听……而赶回泗水关时,看见营寨前高旗上吊着他们二人的首级,暗褐色的血顺着臂粗的旗杆蜿蜒而下。 当时他就气极攻心,吐了口血出来。何亦良这话真是戳到他心窝里,刮骨般的疼。这两夜他都在问自已为何不杀了那小娘子! “我现就去砍了她!” 崔虎生赤着眼大喝一声,从墙角提了刀就准备进屋。 紫苏在门后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右手抓住胸前的荷包紧紧握住,脸上有汗水亦有泪水。荷包里装的是那两粒和田籽玉和那根镏金银簪,不管多硌人她都随身带着。她还想着是不是周冬生嫌她嫁过人,还想着该如何哄那憨子。可这会儿,她一心一意念着的良人要杀她! 有伤心,但更多的是害怕。 “周冬生!你又犯得什么混!” 宋鑫早起床了。 新来乍到,他每天得早早去襄阳城墙上巡视一回。赵清婉也起床了,在给他整理衣带发巾。 院子太小,就算在厢房里,外面的说话声也能听见。更何况何亦良虽压着嗓门,那周冬生却未遮掩。宋鑫听了那些言语有些难堪,迟疑着该不该出去。赵清婉听了心里却是冷笑:这世间,成事功在男人,败事祸延妻女,总是如此!待听到周冬生要砍人,夫妇两都立不住了,宋鑫打头二步抢了出去。 “周冬生!你待杀谁?要不要连我也杀了?若没有我和冬郎你们宋将军一辈子也不会进泗水城!” 这是宋夫人在说话。 “泗水关破责任在我宋鑫!是我宋鑫误信人言,贪功好进。是我宋鑫以为能捉住元人细作谁知却……你们谁但有怨气且冲我宋鑫来,别牵扯其它。只请留下这颗项上头颅,且待我生剐了那逆贼陶向莱,一切听凭诸君处置。”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6 话音说到最后宋鑫是磨齿咬牙激动不已,当院跪下。面向西北,一手拽下头巾一手挥刀斩发。 “泗水关的弟兄们黄泉路上再等等,宋鑫我他日以血肉祭之,必不负诸君多年相随之义 !” 宋四、宋七也走出来,众人皆齐声相喝: “必以血肉祭兄弟!” 这一番闹过,几个男人感情倒更亲近了。只是紫苏待在灶间一直不敢出去,那些恩怨情仇家国大义离她太远,她不明白为什么就成祸水了! 赵清婉待宋鑫一行人出了门,才让青娘唤紫苏进屋。 “夫人!阿苏想归家!” 紫苏一进正屋就跪下,眼微红,心中虽还有惶恐但已经镇静下来。赵清婉笑着拉起,让紫苏挨她坐下。 “我现时也是个普通妇人,别动不动就跪。阿苏坐下说,叫我婉姨吧,再喊夫人外人听了会笑。”赵清婉摸摸紫苏脸,笑着又说:“今早吓坏阿苏了,别听那赤佬乱嚷嚷,这襄阳府里还没谁敢无故杀人。阿苏坐坐先,我还想与阿苏讲个故事,阿苏听完再做决定是走是留。” 紫苏低头不说话,宋夫人少有这么亲切的时候,她也想听听宋夫人能说出什么故事来。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我家就住在浔阳江畔的浔阳县,顺着这襄阳府的汉江就能到我家门前。也不知阿苏可曾见过红枫树,秋来的浔阳江美极,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我已是多年未见。”说到这里,宋夫人低低的笑了两声,表情很怀念也很温暖。“我知道阿苏会爬树,可阿苏不知道我也曾爬过树,只是没阿苏厉害。这些都算甚,十多年前整个江州谁人不知赵家婉娘。我们浔阳县附近有个庐山,清晨若是去得早能看见云顶霞光,流云如水般从山顶灌下。当时阿姐牵着我的手,并奶娘都看呆了。春来江里鱼虾最肥美,那时我凫水功夫也不差何亦良多少,还从江水里摸出过珍珠!” 言及幼时,宋夫人似也变年青了,狡黠着掐着中指指盖比给紫苏看。“有这么大的两个,一个坏心的货郎见了想用饴糖与我换,我没上当。” 宋夫人讲得绘声绘色,浔阳江畔的美景在紫苏脑里一点点丰满起来,她似看见个调皮的小娘子在江里如游鱼般戏水,羡慕不已。很是遗憾的说: “宋姨可真厉害,阿苏家门前也有个水潭,不过娘不让我们下水。哥哥们下水,也从未捞过珍珠上来。” “我住的江州是富饶之地,谁家舍得让女儿下水。只是我娘走得早,我又淘得厉害,阿姐管不住只好任我胡闹。不过那日子现在想来最快活!阿苏现在是不知,做女儿家是最快活不过的。”宋夫人说到此处笑得很开心。 “不过后来我父亲把我们姐妹二人接到了江州府,穿绮罗,戴金冠。没多久,阿姐被父亲一辆小车送给个有权势的人做了妾。姐姐嫁的那人很有本事,爹和继母为着这个对我都和善了许多。那两年,仗着姐姐的势我在江州可是出了名,每天斗茶吃酒结诗社,又有人吹棒,便飘飘然。”说到江州时宋夫人的笑容开始变淡。 “可是阿苏你知道吗?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好!那群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心计可足了,带着我去风雨楼听曲。那里面有个小郎君穿着一袭红衣,云袖当风。用一双黑得像矅石的眼温柔的看着我,唱《醉垂鞭》。” 宋夫人沙着嗓子模仿男声唱起: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紫苏听得入了神,两颊微红,哪个女儿不思春,不慕俏郎君。 “对着如此翩翩公子,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怎么不动情,傻乎乎、喜滋滋,而且还是的心甘情愿踏进那温柔陷阱。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我婉娘第一次动心的良人,就是那江州城里最一流的高台戏子。” 青娘在一边眼睛都红了,拉住宋夫人的手说:“别说了!娘子别说了!” 赵清婉看了眼青娘,面无表情的拉回衣袖又说:“我阿婉是谁?天若不下雨,我还要寻根棍子捅捅。戏子又如何,他若愿娶我便嫁!可那小郎君却与我说,他只是受人委托来捉弄我,代价便是脱籍成良民。” 一边传来青娘的哽咽之声,像是怕宋夫人怪责,青娘连忙起身躲到外间。宋夫人只扫了眼就又接着说,语速变快,语调也变得干涩。 “这事传出去,整个江州都沸沸扬扬。当时阿姐跟着她那官人去了临安府,江州再无人能护我。我父亲就把我塞竹篓里沉江,可惜被我逃了出来,只是我那奶娘水性不如我……见我没死,我那父亲又持剑来杀。江州呆不下,我只好上临安府找我阿姐,阿姐便把我嫁给了宋鑫。” 宋夫人说到最悲惨处声音反而更平淡,一点情绪波动都无。可紫苏听了泪水不禁挂了满腮,宋夫人见了反倒笑了起来,拾了帕子来替她拭泪。 “那些当时你以为的最大伤害,待熬过了再回头看,其实算不上什么。最后我也发现,所有的苦难除了熬着也只能熬着,熬着才有希望。我其实还要多谢她们,让我能最后沉下心来做人,没把我阿姐拖累死。” 宋夫人说到这里眼睛才有微红。 什么崔虎生,什么周冬生,他们算什么!紫苏觉得自己都不知道动了几分心,自已能不能说出不管对方是谁愿娶就嫁的话!自已的那些事放在宋夫人面前算什么! 被朋友出卖,被良人所弃,被亲爹追杀,现在还能风光霁月的坐在这里平静的说那些惨不忍睹的旧事。紫苏虽一时半刻还不能消去心中的情绪,但这个故事如一道亮光照进心底,勾引着,让她也想做宋夫人这般的女子。 一个被岁月辜负,却不肯辜负岁月的女子。 “我知道阿苏喜欢医术,我也有私心。冬郎身体要长期调养,很难寻个好郎中。我希望阿苏能帮我照顾好冬郎,能跟柏郎中学好冬郎的医治方法!我这一生,除却冬郎也没有能再让我心软下来的人了。阿苏!现在你若还想走,我可以让何亦良送你还家。” 紫苏看着宋夫人,觉得眼前夫人比起任何一个时刻更加的平易近人,更加亲切。让她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依偎。嘴里自有思想的说: “阿苏喜欢医术!阿苏要如宋姨这般坚强!阿苏也想治好冬郎!” 是啊!这才是紫苏藏在最心底的话,她是真心想做名女大夫。 赵清婉听完紫苏的话终于如释重负,一直崩着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伸手抱了阿苏在怀中轻拍。 “我早就说过,会护着你。只要我赵清婉活一日,这话便作效一日。阿苏尽管用心去学,只管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7 向前,别回头。” 青娘在外间早就哭得眼如桃核,三人重新净过面,才各自去忙。冬郎昨天吃了药,今天晨起精神看着就好些。紫苏泡好药材,又洗了点梗米单用个碳炉煮粥给冬郎吃。用完饭,宋夫人又拿出个面纱让紫苏戴着。 “你这脸太招人了,我也总算是尝到你爹娘的艰辛了!” 紫苏听了很心虚,知道说的是昨天的事。乖乖戴好,又让众人审视一圈才由宋四陪着出了门。 青娘在紫苏走后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怨赵清婉不该把那些丑陋的陈年旧事翻出来。赵清婉的精神似乎全部耗尽在那个故事里,这刻如同被抽了骨头般靠在青娘肩头,苍白的脸上有一滴泪水滑过。 “青娘!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活一百岁,看着我的冬郎读书、长大、娶个贤惠的娘子……可惜天不假寿!” 第25章 大手牵小手 紫苏跟着宋四一出门就看见昨天来过的王从文大夫,说是柏郎中派他来接她去药剂局。 襄阳府里的药剂局与惠民药局都在东门内,药剂局主要制售成药,多为丸、散、丹膏等。行至东大街时,紫苏似是看见个相貌类似郑娘子的妇人一闪就进了家挂着安济坊牌子的门楼。向王从文询问,道是收容贫困病人免费治疗的地方。紫苏很是吃了一惊,没想道官府居然办了这大善事,忙向王从文约了改日去看看。王从文很自豪的说襄阳府以前还有慈济院,只是早些年战乱没能维持下去,临安府还有养济院、居养院和慈幼局,都是免费养护鳏寡孤独之人的所在。 想及大哥信中所言,紫苏心中有些别的想法。 这位保安郞王从文对蒋小娘子的高祖很是推崇。一路行来,但有所问,知无不答。而且他的医学知识非常丰富,《素问》、《难经》等医书是倒背如流,完全是部活医典。紫苏又有心求教,两人谈得很是投机,并肩进了药剂局。 药剂局修得宏伟,人流不绝,王从文直接带着她穿过药柜经过一排制药作坊进了最里的一间厢房。这间厢房应该是药剂局的办事处,只是现在一侧面墙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什么苏合香丸、紫雪丹、至宝丸、眼药酸等等不一而足,地面是东一堆西一摊药材。另一侧摆了书架案几,现下也是堆满了各色成药。柏郎中正坐在案前拿着包红雪通中散研究,见紫苏和王从文进来,连忙招唤。 “你们两个快过来看看,看能不能瞧出这两份红雪通中散有什么不同!” 紫苏和王从文都上前各取了一撮放手心里。紫苏先是用指尖分别捻了捻再辨色,然后又分别细细闻。最后才伸出舌尖舔了点入嘴,砸吧了好几下。这才皱着眉头说:“左边的这个红雪通中散是平日常用的,右边这个感觉有些不一样!” 柏郎中笑了,抚了抚颌下长须又问:“哦,那你再品品,看是什么地方不一样!” 紫苏又舔了点,眯着眼皱了眉足足过了一柱香还没出声,柏郎中也不催促,拿着手里的药书坐下翻看。另一边王从文没品出什么不对,很爽快的放弃了。撩起袍子塞腰间,蹲地上规整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 “嗯……好像是木香吧,……感觉木香味有些不同,不过阿苏也不敢确认!” 柏郎中听完连连击掌大笑,“是木香,就是木香!以前我们大多用的是云木香,这次制药用上了川木香。两个木香区别不大,只是云木香的药性更好些。我都研究了一早才发现,你这小娘子,可长了只了不得的好舌头。来来来,再来试试这红花。”柏郎中高兴得跟得了个新玩具的孩童似得,拉着紫苏一上午尝了几十种药草和成药。但有人来就很得意的宣扬,说这是他新收的女弟子,有奇技,能辨百味,众医官也很给面子的连连道贺。三人研究的起了性,中午就在药剂局吃了外叫汤饼又接着辨药材,直到把案几上的都理顺了,柏郎中才想起要教紫苏制芙蓉膏。 紫苏也没有不耐烦,柏郎中喜欢天马行空边理药材边讲解,这一上午也收获颇多。而紫苏于医药上确有天份,加上灵敏的鼻子与舌尖,柏郎中教得畅快,紫苏也学得专心。王从一则在旁边理所当然的蹭课,也蹭得专心。 “这个阿苏没见过,不过好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紫苏拿起朵巴掌大的像喇叭样的干花,柏郎中看了眼说:“这个是曼陀罗花,产自大理国。老夫拿了是准备给你主家的小郎君配药用,分量和用法极讲究。因这药有剧毒,能迷人神智,据说华佗曾用它制麻沸散。前几年,在临安府出了个大案,几个赶考的举子投了黑店被害,便是吃了这曼陀罗花制的蒙汗药。阿苏若闻过这味,此刻哪还能安好的跟老夫学医!” 紫苏听完柏郎中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来,那味道原是曼陀罗花,那夜新房里都是这个味道。她竟是吸了蒙汗药爬树,没摔死也是命大!紫苏又再三闻过确定就是这个味道。那崔虎生真是龌龊,平白连累与她,一个二个都不是好东西! 这事没完! 柏郎中这边说起曼陀罗花就不免提到冬郎的喘疾,紫苏赶紧收回心思细听。还和王从文那里要了纸笔勾划。只是那字迹如狂风暴雨,柏郎中拿了一页看了好半天都没理出个所以然来。眉头越锁越紧,终是忍不住黑了脸对紫苏说: “你这写得是什么鬼划符,以后开了方子出去,说是我柏列志的弟子老夫如何见人!你现就去书局寻本工整的字贴好好练了,明天带来老夫要检查。” “老夫再给你列个书单,你都抽空好好看,不懂就问,我也是不时要考校的。” 紫苏听了呆了呆,被王从文推了下才反应过来。柏郎中这是相中她了,准备规规整整系统的传授她医技。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紫苏磕完头起身时还云里雾里。手里捧着柏郎中列的书单,就被羡慕妒忌的死去活来的王从文推出药剂局大门。 哈!她要当女大夫了! 怎么办,好想大声叫上一叫,就是唱支歌儿也好。紫苏那喷涌的喜悦被憋闷在胸口都快按捺不住了,这事非得饮酒为贺才对啊!可手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铜子。 忘了,爹娘给的银钱都落在崔虎生家里了。一时有些愤恨,可没过一会儿又高兴起来。 没办法呀!太高兴了,不对!是太,太,太意外了!连太师叔都不肯收她做徒弟,可临安来的柏郎中却相中了她!看着身边如斗败了的公鸡般的王从文,张了几次口,又闭上。她觉得此时跟他借钱似乎不太厚道,而且她和这王从文也只有两面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8 之交! 宋鑫立在药剂局门前站了有好一会儿,早晨出门时阿婉让他方便时去接蒋小娘子归家。所以他就在方便时打发了何亦良与周冬生,又在方便时守了不知多长时间。日头都从杨柳树的顶上跑过去,才见那小娘子呆呆的从门内出来,蒙着面纱的脸看不出表情。但那双又娇又媚的眼睛却含情脉脉的看着身边的白脸书生! 白脸书生,又是白脸书生!宋鑫是看得怒火中烧,大跨步上前。 “阿苏!回家去!” 宋鑫拽了紫苏就走,也不理王从文在后面喊。最烦小白脸,可最近小白脸总在他眼皮下晃!那边紫苏还沉浸在兴奋中不能自已,顾不上搭理王从文,看见是宋鑫眼睛一时闪闪发亮。反抓住宋鑫的手,激动的问: “宋大人可以借些钱给阿苏么?” 看那小娘子拦到他面前,半仰着脸。兴奋的两颊通红,眼珠儿如同浸在襄河里的星子对着他眨呀眨呀,看着宋鑫心里如有小勾在一挠一挠的,但偏偏躲过了那最痒之处。伸手自怀中掏出钱袋,放进小娘子手中。指尖触上那柔软,心尖又是一颤。那小娘子却一下就笑开了,戴着面巾都挡不住那飞舞的眉眼。若是此时有东风吹过,怕是真能上天。 “我……嗯……我就和你借一百文钱。”宋鑫低头看着那小娘子眉眼弯弯的从钱袋数了些铜板出来又把钱袋塞回。 “阿苏打算卖些什么,我陪你去。”说完又补充,“你个小娘子单身总是不便的。” “我想卖点酒,还要卖书!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宋姨知道了一定也高兴!宋大人,你知道吗?今天柏郎中收我做弟子。柏郎中啊!你知道柏郎中是谁吗?他是临安惠民药局来的妇儿科圣手,他还给我了书单,让我回去好好练字,明天还要考较……” 宋鑫除了开头两句后面都没听清,那小娘子的手正勾住他的胳膊。白嫩的指尖不知被什么东西染成杏黄,像涂了蔻丹。他自已身上的这件朱红色的常服也好,配上小娘子的葱葱玉指,养眼的不行。他想,阿苏最适合红色,得嘱咐阿婉与阿苏置上件大红的绮罗裙。 紫苏边说边走,发现宋大人盯着她的手,而她的手正挽着宋大人。吓!顿时惊得把手抽回。讪讪的笑着解释:“……那个……那个我太高兴了,一时把你当做我哥哥了……” “你这手指上染的是什么?”宋鑫心喊可惜,转移话题的问。 紫苏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手看了看,发现指尖染了色。不禁笑着翻手,迎了夕阳举起,得意的左右轻轻摆了摆,阳光在指间穿过。 “很漂亮对不对?是在药剂局不小心被红花染的。柏郎中说,红花颜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红花不仅可以染布料,做胭脂,还可以入药。可以去活血、去瘀……” 是漂亮啊,有了那只手,天边的云霞也失了颜色。见那小娘子说的忘乎所以,宋鑫不动声色的把紫苏的小手又塞回了自己的臂弯,不想被别人看见,连自己的眉眼也带上了笑都不知。这主街上处处是人,不还有醉汉走得跌跌撞撞,宋鑫心道还是这般挽住更安全。 到了书斋,宋鑫作主帮紫苏挑了本《颜家庙碑》的书贴,另又购了柏郎中书单上列的几本书,让店家打包送回。复又牵了紫苏去酒楼,紫苏觉得这般牵手不合适,几次想挣脱都被抓住。 “牵好了别乱动!这襄阳府里闲汉多,独身小娘子最是危险,若出了事我怎么与你爹娘交待。”宋鑫一本正经的说,紫苏也听得一本正经。末了乖乖的伸了手让宋鑫牵,中间几次人多挤散了,紫苏不待宋鑫回转就把小手又原塞了回去。 经过早晨的事,紫苏对宋大人的印像可是相当的好。敢作敢当,重情重义,确实像太师叔所说的,是个好官。他都原意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下属,换作紫苏是万万不能的。就算是以后的夫君也不能拿她脑袋! 该死!又想起那个周冬生。 还是宋大人好,宋姨的阿姐也有眼光。早晨保护了她脑袋,现在还这般护着她。紫苏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跟柏郎中学医,把冬郎的病治好,也要把宋姨的身体调养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宋大人,第一次牵手感觉如何? 宋鑫:要求直接上脖子以下不可描叙的内容! 星星:紫苏小美人,请问第一次牵手感觉如何? 紫苏:心跳加速、耳鸣、冒冷汗,不过现在想起那只沙文猪就恶心! 宋鑫:…… 星星:宋大人放心,小美人说的不是你! 宋鑫:谢谢!不过我一点也没感到安慰! 第26章 喝酒喝出大事来 紫苏还在傻想着,宋鑫这尾大野狼已经带着紫苏来到这条街上酒旗竖得最高最大的一家酒楼大堂坐下,小伙计立刻迎了上来殷勤介绍。 “我们春风楼的酒,是整个襄阳府里最好的!有香甜的蜜酒和果酒适合娘子们饮用,还有药酒、荤酒适合体虚的人饮用。另外小店里还有上好的烧酒,只要军爷能想到的酒我们这里都有。” “把那蜜酒、果酒各样取些上来,我们尝尝再说。另,备五角烧酒待会儿一起打包。” 小伙计见是个大客户,手脚更是麻利。一会儿功夫桌面上就零零散散的摆上了大摊的酒盅,酒色有青有黄有红,也有泛着琥珀色的,酒香喷鼻而来,宋鑫抬手示意紫苏取了尝。 紫苏哪见过这许多酒,长了这般年纪也只是大哥走时喝过些,这酒楼都是第一回进。只觉新奇又有趣,看着面前星罗棋布的酒盅实在是有些跃跃欲试。听宋鑫说了立刻取下面巾,挑了卖相好的抿了口。 有些像凉水!入口是甜甜的微酸,很柔和,回味中才品出酒香并荔子的清香,似是用冰镇过,极其清淡爽口。小伙计见她端杯立刻讲解:“这杯是我们春风楼里的招牌酒,每天都会售出几十角,最适妇人饮用。” 的确是很好喝,最配这夏季,一口就能消暑气。紫苏饮尽又挑了杯淡青色的抿了口,完了看向小伙计等他解说。 “哦……这个……这个是梨子酒,最适夏天饮用,不醉人!” 这小娘子长得也太好了,看得小伙计都有些失神,但毕竟是大酒楼的堂倌,很快恢复如常。紫苏倒没注意,只觉梨子酒不太喜欢,又换了杯品。 果酒蜜酒都不醉人,就算喝多了也只是迷糊一会儿就能清醒。宋鑫好笑的看着那小娘子一杯一杯的慢慢品着,也端了杯在手中把玩,并不喝。只觉这小娘子饮酒时表情真是丰富,有时皱眉有时展眉,有时抿嘴笑。桌上空了大半,也不知喝了多少杯下去,宋鑫看得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39 有趣,也不劝阻。 这次端起杯,不知喝到了什么酒,一入口就眯了眼笑,编贝般的牙都露出。想是极合她的脾胃,才这般快活。 “这个酒好,阿苏就要这个!” 声音中已能听出酒气薰薰然,小娘子的眉尾似染了胭脂般的红,一手托腮,一手举杯,凤眼斜飞眼波流转。这般风流艳色不知引得堂内多少酒客探头伸脖,那小伙计早就忘记了解说,直了眼。 宋鑫见了似有囊中之物被人觊觎之感,十分不快,用力在桌上扣了两下。 “店家!适才吃的那杯是什么酒?” 小伙计有些慌了神,早把推介酒水的事丢脑后去了,对着这般绝色那还能想起是什么酒来。只好红着脸满面歉意的从那小美人手中匆匆接过酒盅闻了闻才回话。 “小的回军爷话,适才小娘子喝的是蜂蜜酒,这蜜酒口感好,又益身体。我们酒楼是特意延用了当年东坡居士的方子,与别处不同。” 紫苏起身抢过酒杯,伸出粉色的舌尖探入杯中又舔舔。歪脸侧眉的伸出食指轻轻一摇,说:“不对,这是覆盆子果酒!和我娘今年酿的味道相仿!小哥哥做生意不可以哄人哦!”紫苏立起身还想伸手去拍小伙计的肩。 这还了得,宋鑫眼急手快的一把抓回。 “我们这酒楼的蜂蜜酒,是加了些覆盆子果汁,不过各家蜜酒皆如此。本是密方不便说出的,不然小娘子再品品,这蜂蜜可是上好的!”小伙计说着转身准备去取酒却被宋鑫拦住。 “这蜜酒和先前的荔子酒一样沽上一角,并着先前的烧酒……” 没想着这阿苏竟这般不抵事,满打满算最多喝了八两酒就成这样了。宋鑫只好帮忙拿了主意,让店家回头送家去。可说一半时,见四座的人静悄悄,似在竖耳偷听,立时改口。 “你叫辆拖车把酒搬上,我们与你一同回去。” 说完,替小娘子戴上面巾,牵进后堂。 紫苏显是酒喝得有些上头了,脸上的艳色从颊部一直延伸到了脖颈里,交领中露出的肌肤也染做粉红。宋鑫虽在指挥装车,可心思已经不知歪到何处。偏那小娘子还不自知,仰了脸不停看着宋鑫,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娇娇的喊了声: “大哥……哥!” 宋鑫一边扶了紫苏,一边催促着小伙计。无意识的“嗯”了声。结果一双柔软如绵的手就绕上了他的脖子,酒香裹着蜜香扑了他个满脸,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 “阿苏……头好晕,大哥今天再抱阿苏回家好不好?” 这就尴尬了,推着独轮车出来的伙计与跑堂都看直了眼。宋鑫也呆立着,不知道是抱好呢?还是抱好呢?不可否认,他心里是窃喜的。 “军……军爷,现在走么?”送酒的伙计小心翼翼问。 宋鑫僵着张脸点了点,正准备弯腰抱起怀中的小娘子,谁知小娘子自己伸手推开了。 “不……行!二哥看见……又会嘲笑,他最小心眼!阿苏是大姐,不能让嘲笑!”说完拉了宋鑫手晃晃悠悠的向外走。 宋鑫赶紧让送酒车跟上,一只手半牵半扶,另一只手托了腰让小娘子不会撞到人。酒楼后门冷清,没什么人。深深的巷道尽头是紫红色的天空,夜雾一点点的把那落日最后的余光压尽,明亮的长庚星自西天升起。身前的独轮车压在青石板上“吱呀吱呀”的作响,怀中小娘子哼哼叽叽的一路说个不停。 “大哥回来就好,娘想你都想病了!阿苏也想你!” “阿苏现在可厉害了,阿苏可以当女大夫,比爹爹还要厉害的大夫……” “阿苏好喜欢襄阳府,这里又大又热闹,比我们村好玩多了……” “宋夫人和宋将军都是好人,那个周冬生最坏了,爹娘还说他是良人……” …… 宋鑫决定回去就给阿婉说说,这小娘子总勾着他让他心神不宁。收了,他也能安安心心做事。 “大人!” 宋鑫这才发现何亦良与宋四立在街道正中,冲他拱手行礼。 天色晚了,宋夫人见宋鑫没回,阿苏也没回。怕二人出了什么事,就让何亦良与宋四出门来寻。两人去了先去了药剂所,后又寻了王从文的住处,最后还把书铺走遍,无功而返时才遇到。 可见自家大人与阿苏娘子这般……何亦良觉得可能会出大事了,和宋四隐秘的对了对眼,各自心领神会。 宋鑫从来就不是脱泥带水的人,见了何亦良与宋四偷瞄他和紫苏,很大方的说:“本来也打算与你们说,现下遇上更好。我准备过几日摆个酒,迎阿苏进门。周冬生那边,我自会与他说清楚。” 何亦良与宋四又互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替周冬生叹了一回,却觉得事情就该如此。这般小娘子与周冬生也确实看着有些不般配。大人出身好,能文能武,平素就是艳事少了些才会觉得少些人情味。现下有了阿苏娘子这事,更亲和,谈话间四人一起回转,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奴第一眼就知道那贱人不是个好货,看把我们府里祸害的!把我们将军迷得神魂颠倒,连泗水城也被元人给占了!偏你们这些个男子偏好向上凑,现在知道吃亏了!晚了!” “滚——!” “哎!奴是看你可怜,才陪你说两句。你躺在这边跟醉得跟死狗般,谁又晓得,谁又会管!不过是仇者笑,亲者疼罢了!奴在阿术将军面前……” “滚——!老……老子不会……说第三遍!” “哼!本想予你个好前程,谁知这般不受抬举!”女子声音渐渐走远。 一个黑影闪出,从地上扶起个人背着向反方向走了。 紫苏离家门不远就清醒了,看见宋鑫扶着自己,何亦良又是挤眉弄眼,脸轰的一下全红了。看见大珠蹲在院门口赶紧小跑几步,上前抱了起来。 宋夫人听得动静走出来,见众人无事终于心安。青娘的饭菜早就做好,不知热了几遍。紫苏再三道歉卖乖才哄得青娘笑了。宋鑫把晚归的原因说了,大家都很替紫苏高兴,宋夫人更是高兴。 因周冬生没回,烧酒余了不少,但荔子酒和蜜酒却喝光了。果酒味道好,冬郎喝两口馋得不行,抱了杯子不松手。紫苏只喝了一小杯再不肯喝,说是先前在酒楼品酒时醉了。大家都取笑了她一番。紫苏心里却郁闷的不行,酒喝多了人虽迷糊,但事情都是记得的,现下想来很是觉得丢脸。吃完饭就抱了书躲回房练字看书,认真的不行。大家也不打扰。 宋鑫一反常态的跟着赵清婉进了正房。 “阿婉!我有些事与你说。” “官人请讲!”赵清婉倒了杯二陈汤放宋鑫面前。 “我已准备托人去寻蒋大夫,我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0 相中了蒋家娘子。你和阿苏说说,看什么日子摆酒合适。” “阿苏怎么想的?”赵清婉抬头深深看了宋鑫一眼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管安排就好。” 赵清婉垂目,给自己慢慢倒了杯二陈汤,然后才说: “阿苏是个好孩子,若不是长了这般的容貌也不会进这襄阳府,说来说去也算是我害了她。能配与官人自是好的,只是阿苏她爹娘平日里护得太多,把这阿苏养的百事不知。官人纳妾这事需缓缓谋之,阿婉那边我也好声与她讲。这是喜事,总要讲通了才好办,我们宋家总是需要个健康的男丁来撑家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好说的,看见还有人在看文星星很知足。会努力写好、写完。完结后再进行大修,把剧情结构调整合适些。 其实星星很想知道,这篇文是从头至尾都平淡无奇,还是慢慢变好。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字真的很茫然,因为没有小天使指点一二,因为大修时都不知道方向对不对~~~ 第27章 难缠的病人 事情交待完毕,夫妇俩洗洗便也先后睡了。宋鑫说完想说的,酒意上来很快便睡着。赵清婉一直等到听见身边传来低低的鼾声,才小心挪了下僵住的手臂,睁开眼看着素净的帐顶发呆。 她应该高兴,一切都向着她期望的方向进展。阿苏拜了柏郎中为师,宋鑫主动提出纳阿苏为妾,就只差让阿苏能心甘情愿进门。这也不是大问题,阿苏心软,听个故事就能哭成那样,软磨硬泡总能成。这样的姨娘以后对冬郎也不会差,如果再用些心,凭那样貌宋鑫就算再娶她也不会吃亏。可还是有些不适,许是老了,心也软了些。 这双手里也不是没沾过人命,不过是个小娘子!暗嘲了几句强迫自己闭了眼,也不知几更天才睡着。 第二天王从文又来接紫苏去药剂局。 就算宋鑫看王从文再不顺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王从文是个真正的君子。虽与紫苏走的近,但从来进退有据,决无暧昧,紫苏样貌在他眼里似乎等同路人。而且这位保安郎从小酷爱医术,虽羡慕紫苏能被柏郎中收入门下,但他并不忌恨。他能清楚的认知自己天份,并用更多的时间看书、钻研来弥补自己不足。从这个方面讲,他非常值得宋鑫钦佩。但这也不妨碍他讨厌这小白脸每天来接阿苏去药剂局。 那蒋小娘子自春来客栈招的几名小白脸天天与他歪缠,甚至还想用美婢银钱来交换。若是等闲常人,几棍子赶跑了事。可这几个小白脸都大有来头,父兄俱是官员,其中还有位是鄂州都统制家的小衙内。宋鑫只能每日与他们陪笑,烦不盛烦。好在那吕师悦被派去临安府请命,少了个最麻烦的。 紫苏这些天也很烦恼,因为宋大人现在似乎是每天按时守在药剂局门前,见她出来便一同归家。若是有哪日去了安济坊或是陪药官们出诊,他也能恰到好处的守候在外。这让王从文看她的脸色都有些微妙起来,拐弯抹角的暗示她做人小妾还不如好好做个女大夫更有前途,反复叮咛要好好珍惜和柏郎中学习机会。紫苏干笑着解释再三,王从文才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让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每次看见宋大人,紫苏都想张嘴问,可是宋大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让她硬是问不出话来。她见过街上一对对的青年男女,或言笑或嘻闹,或眉目传情。再看看宋大人的脸,她觉得自己八成是想多了。 但这般日日相处,紫苏心里还是多了些微妙的心思。不是喜欢,也不是害怕,或许是安全感、或许是离家久了。只是这份心思无人能说,憋在心里很不适。 好在柏郎中总能给她交待一堆的忙不完的活儿,回家后她又要紧着时间练字看书,所以这些心思也只是在路上想想就算了。宋夫人对她更是宽容,家里的大小杂事都不让她做了,让她只专心学医,还给她置了好几件衣裙。 除却周冬生。 这些时日几乎看不见周冬生的人。每次天没亮就出去,大家都睡下他才回,同屋的何亦良等人都没什么机会与他说话。紫苏也是落了口气下来,她不想看见周冬生。 宋鑫很郁闷! 周冬生神出鬼没,如何找机会与他谈蒋小娘子的事,当然蒋大夫那边也没收到消息。想着阿婉让他徐徐图之,便也暂时放下了。 后面的日子紫苏照例早晨同从文一起出门,下午被宋鑫牵着归家,回来便是读书练字,一晃便是两个多月。紫苏在医技上进步神速,一些常见妇科病都能准确断出,字也写得能认了。柏郎中有时会指了王从文或其它医官带她去安济坊帮忙针灸,更多时候是带着一同出诊。在柏郎中的刻意引领下,紫苏在襄阳府已经是有些名气的女大夫了,官吏富商的女眷都爱请她去施针炙治。 今天紫苏一大早就跟着王从文去了安济坊,那边有几个病患约好了今天做针炙治疗。宋鑫收到了临安那边寄来的银钱,今天带着何亦良准备抽空找牙人寻个清静、两进的院子。赵清婉这边前几日也接到了阿姐的来信,阿姐仍是劝她回临安府,并随信送了银钱和大堆的衣食杂物。 并告诉赵清婉已经托人修书给吕守备,让他提携宋鑫一二。 看完信赵清婉依旧是烧了,这信若是被宋鑫见了必要不高兴。拿了阿姐寄来的银票赵清婉总算舒了口气,让青娘赶紧去城内提了现钱出来。这段时日,她身上的、青娘身上和宋奶娘的首饰都典当干净,现在必要赎回的。 紫苏今天却是很好奇。脑流青盲眼这疾病极其少见。当初在泗水城也只有崔老娘这一例病患,跟老林大夫学的金针拔翳基本没用过几次。所以听王从文提起,很爽快就应下了。 安济坊外堂是问诊坐堂的地方,内堂治疗,后院用矮墙分隔成品字形巷道,分成三区,做了大大小小的厢房。依病情轻重、伤患部位及男女分隔开来。今天几个女病都是轻病患,所以只随便腾了间出来做针灸。 王从文说,第一个病患就是那个脑流青盲眼,很严重,基本没什么治疗的必要了。但病患有些难缠,他实是捱不过就把她排第一位,让紫苏尽人事,听天命好了。紫苏笑着应下,跟着王从文一路走,一路回忆着金针拔翳的行针顺序和手法。 推开门就一眼看见个灰衣妇人歪坐在简易的板床上,床上躺了个老妇。 “王大夫可算来了!我姐姐都等了老半天。自上回吃了王大夫的给的药就好多了,这两天已经能见人影,王大夫真是再世华佗、济世神医、活菩萨!我还特意请去个尊佛爷供在家里,每天早晚三柱香,天天求佛爷保佑我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1 们王大夫长命百岁。” 妇人一转身紫苏就认出是那崔虎生的舅娘——郑娘子。 郑娘子见王从文进来忙上前拉住,把紫苏推搡到一边,扭腰摆肢的围着王从文又说又拽。把王从文说得眉毛一阵乱抖,脸上表情都快控制不住了,抖了半天也没把袖子从郑娘子手中抖出。 “有话好好说,这样成何体统!给你大姐做针灸的是这边的蒋大夫,哎——袖子要破了……”说着话,王从文青纱罗外袍的袖子就被郑娘子“嘶”的一声扯作了两片。 “呀——!”郑娘子讪讪的缩回手搓了搓,又腆着脸笑说:“这料子真是不抵事,要不王大夫去换件,反正做针炙你个男子在场也不合适,让这女大夫留下就好。” 王从文气得说不出话来,拉长脸托着那只破袖子转身就走。这两妇人实在是太泼得下脸面,紫苏见势不妙,也跟着王从文想走,谁知被郑娘子一把抓住腰带。若是腰带扯断更惨! “哎——这位蒋大夫怎么也走,安济坊的大夫还挑病人不成!” 紫苏真是有些怵了,那夜她若不是爬得快,早被这郑娘子用竹竿给打下来。在襄阳城醒来时,小腿和腰上都是鼓起的青印。 “我……我是拿药箱,你先松手!” 郑娘子将信将疑的打量紫苏一眼,用下巴指了指摆放在床头的药箱,说:“床头就有,蒋大夫快些治吧。” 王从文已经走得不见人影,紫苏只好又回床边坐下,开箱取针。 “蒋大夫莫怪,也是老妇这眼病拖累人,所以老妇这弟媳脾气就有些不好。人老了病也多,也遭人嫌……” 若是可以,紫苏半句话也不想理会。现在既坐在面前,她还始习惯的开始诊查。就当做是练手,这样心里还能舒坦些。 翻了崔老娘的眼皮看了看,不知什么原因比起在泗水城时明显是恶化了,瞳孔已经有青光,拿了画板她也看不清。在泗水城时,这老妇近处还是能认人的,现在已经是半瞎。 恶有恶报,可惜了爹娘为她备的那些好东西,紫苏在心里想。 “磁朱丸吃过了么?”紫苏边摸脉边问。 “吃了,吃了快一个月。”郑娘子上前抢答。 这小娘子眉眼看着太眼熟,郑娘子走近够了脖子想再仔细看看。 “还请这位大嫂莫挡了光线,针扎错了能出人命!” 紫苏挥开郑娘子驾轻就熟的给崔老娘开始行针。 “蒋大夫的声音可真亲切,老妇总觉在哪听过。” 眼睛不好的人,耳朵总是特别灵敏。郑娘子这回不敢挡光,只靠了墙边,边贴近边接话。 “我也觉得这蒋大夫不只声音有些熟,这眉眼身形也是有些熟的……”说着就伸了手去揭紫苏的面纱。 紫苏这边全神贯注的施针,哪料那郑娘子如此胆大,手一抖,差点把银针扎进崔老娘的眼里。 “果然是你,老娘就说怎么这般眼熟!”郑娘子认出紫苏立刻神气起来,“老娘一双眼珠亮得比过琉璃珠子,你打那一坐我就瞧出不对来。瞧这狐媚样儿,以为勾上了姓宋的那厮就能抖起来。老娘跟你说,那姓宋的杀才现今是大罪人。你还是老实些与我们回……” 紫苏只是一时惊住,眼见那郑娘子越说越来劲起身就走,没道理拿赃的还怕了捉贼的。 “还想跑!老娘今天要是再让你走脱了就把名姓倒翻过来。” 紫苏被郑娘子抱了腰,向床边拖,边拖还边喊: “大姐!我找着侄媳了,原来这小贱人躲到襄阳府做了女大夫,享清福,丢着自家婆婆不管。” 崔老娘看不见,脸上又插了银针,半点不敢动,嘴里却恶毒的很。 “快解了腰带绑了她,别让她再跑了!” 第28章 酒色迷人非酒色之过 安济坊内人本就多,维护的军卫也不少,听见动静片刻都围上来。 “哪里来的刁民,敢在安济坊闹事!”一个军卫持刀上前大喝。 “我家侄媳不事舅姑,偷人养汉,行家法,你等难道也要管上一管?” 郑娘子正解了腰带准备绑人,上来的军卫听是婆媳纠纷便有些迟疑,被郑娘子撞得后退了几步。 “尽是血口喷人!谁是你家侄媳,你们一家子贼人用蒙汗药……” 紫苏气得要死,没料这两人竟敢在安济坊内掳人,边挣扎边骂。 “侄媳妇的婚书庚帖,我家虎生还贴身带着呢,你就消停些,省得闹上官衙大堂你更没脸!” 紫苏气力大又拼命挣扎,郑娘子累了满头大汗也没得手。正好王从文换好衣服回来,见这屋围满了人,怕是那两妇人又惹事,挤进来看。紫苏见了差点喜极而泣,立刻喊:“王大夫,快救我,送我去见宋鑫宋大人!” 郑娘子见王从文上来还是不肯松手,不屑的“呸”了声说: “你以为姓宋的能护了你!泗水城丢了他就是待罪之身,你若不跟我走,明日就公堂上见。” 王从文听了虽有些犹疑,但还是让军卫把郑娘子拉开。临行,还特意交待两个军卫一定护她到城北军营驻地。郑娘子又跳又骂还一路跟,进了军营紫苏才得脱身。 一个红袍小兵听说是来找宋校尉便上前领了紫苏走。四周皆是男子,见有个标志小娘子进来,又是起哄又是说浑话。吓得紫苏不敢抬眼,只顾低了头紧紧跟着那小兵。 “小五,你自去忙。我带这小娘子去见宋校尉。” 是周冬生! 紫苏诧异的抬起头。 日头近午,刺眼的光芒从周冬生背后射出,唯他一人在黑暗里,不见面目。 这是两个月来,还是紫苏与周冬生的第一次碰面。自那他提刀杀人的那夜起,紫苏就再没见过周冬生。不仅是她在刻意躲,估摸着周冬生可能也在避着她。 “那有劳周副卫了!”说完红袍小兵笑着冲着周冬生和紫苏分别拱拱手离开。 周冬生转身向北楼走去,嗓音嘶哑的说:“宋大人在城墙上巡视元人情况,你随我来。” 也不知这些时日他在哪里鬼混,把个嗓子弄得如刮锅锉锯般。紫苏不多言,福个礼便默默跟着。走了会,突想起怀中荷包,忙取出递上。 “周官人的东西还请收回,阿苏揣于身上数月恶梦连连,故原物奉还!” 紫苏快走两步,把玉石和簪子高举到周冬生面前。 这个荷包时时带在身边,紫苏也是想着寻时机还了。这般良人,既惹不起,也躲不起。便是举刀说要杀她,事了便了,也没人与她分说一二,似乎她真成了那祸水般。起初还想拿了那曼陀罗花去质问,日子久了反道悟了。 除却爹娘亲人,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受了委曲。也没有人会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2 想除却了她也会有个张娘子、李娘子或是赵娘子来担这个祸水的责任,她只是运气特别差。想着要隐忍,话语中还是带上了讥讽。 周冬生看了那些东西半响,抓起塞进胸口,也不言语,继续向前走。紫苏只好憋着气继续跟着。 城北大营原就是北城门的屯兵瓮城,四周城墙修得极宽极高,紫苏跟着走了半天都在城墙的阴影里。间或有军卫,也只是打量一眼就放行。穿过城墙又顶着烈日上了近百级台阶,才到得城墙上。 城墙下便是汉江,远眺可见鹿门山元人筑的高墙。近午炎热,无风无云,城墙上被日头晒得滚烫。一眼望尽,空荡荡,不见人影,紫苏的薄底布鞋踏上更是难受。周冬生仍自顾行走,怪异的很,紫苏有些不安。 “宋大人既是不在,阿苏还有事忙,就先走了!” 说完紫苏就想转身,谁知被周冬生一手大力擎起,压在墙垛上,背后就是汉江。 “周冬生!你想做甚!” “你……这般的小娘子……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周冬生青黑的脸上肌肉抖动,猩红的独眼里涌出骇人的疯狂,另一只手又掐上紫苏的脖子。 “……唔……不要……” 谁能救救我!紫苏被掐得发不出声,喉头似乎有“嘶嘶”声,眼前发黑。 百会穴,头顶正中线与双耳尖连线的交点处,重击致晕致死。她气力不及周冬生,必须寻个好角度一击即中。可是,她快撑不下了,耳边似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周冬生偏头。 机会! 紫苏用尽全身气力,双手握拳,对准周冬生的百会穴重击。周冬生晃了两晃,没倒,一个黑影冲上来抱住周冬生向后一倒。 大量的空气涌进火辣辣的喉管,紫苏趴在墙跺上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得救了! “你……你可还好?” 周冬生似是倒地未起,人影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扶,又收回。声音却似从很远处传来,紫苏的眼前一片模糊,她知道这是伤了筋脉。 “我……”刚吐出一个字,紫苏又是趴着一连串的呛咳,肺像风箱一样的吼。 人影几次探手,终把她抱起,含糊的说:“我……我送你回家!” 宋夫人见到紫苏时吓了一大跳,白细的脖子上青黑色指痕像蛇样盘绕,且透着猩红,吓煞人。急忙叫宋四去请安济坊的王从文王大夫。 “这是……”宋夫人嘴刚张开,那送人军卫就不见人影。 紫苏起身跑到灶间用棉帕子沾了凉水敷,一边敷一边怔怔的,间或有泪滴下。院内众人都围上来,除了冬郞在屋内睡着。 “阿苏这是出了什么事?”青娘着急的问,大珠有些害怕的缩在人群后。 耳边声音这次清晰了些,紫苏低头用手指沾着水,在青石板上一点一横的用力写下: 周冬生,欲杀我于北城墙。 郑娘子,欲掳我于安济坊。 拿婚书庚帖,约我明日上公堂! 上公堂三字写完,赵清婉发现阿苏的指尖已经磨破,鲜红的血从指尖滴下,脸青白青白的,衣裙破损又有脏污。 “那赤佬是浊酒吃多又发疯不成,怎下得这般狠手,回头非剐下他一层皮不可!”青娘气极骂道。 赵清婉默了半响伸手抚了抚阿苏头顶说:“是我没护好你,你且好生休养,我必还你一个公道!” 言毕沉了脸让宋奶娘带着大珠扶紫苏去休息处置伤口,指了宋四速去将此间事禀与大人,又让大珠去院门外候着王从文。 回屋坐了半响,脸色终于恢复,起身更衣换妆。对青娘说:“去把阿姐给的名贴拿来,我们现去拜访知府夫人。” 青娘有些迟疑,说:“大人知道了怕会不好!” “耍沷耍到我江州阿婉头上,她也是第一个。今日我若不能替阿苏出了这口气,来日谁人肯替冬郎出气。”赵清婉理理身上的衣带,冷笑,又说:“若真被官人知道我也无法,不好便不好,总不过就这些时日了。那两个贼妇是破瓦不怕摔,我守的玉器若是被她们沾了身可不是一身腥气能了结的。” 青娘红了眼,用袖口点了点眼角,转身翻出名贴。赵清婉与青娘驾了牛车前往吕府。 宋鑫这边心情颇好。 刚选了个两进的院子,家俱皆有,院中绿植如盖,甚满意。立刻让何亦良随了牙人去府衙签押登记,自己原返军营。这几日元人在鹿门山异动频频,民夫往来频繁,似在修筑军事,康都统着他密切关注动态。 才到营寨前,就看见白三在营门前满面焦色的乱转,一见宋鑫边喊边跑上来。这白三是宋鑫派去跟着阿苏的,这时过来,定是出了事。 “宋校尉!可找着你了……”白三赶紧把安济坊的事说了。 宋鑫立时沉了脸,问:“那蒋小娘子现在何处?” 白三说:“军营小人不方便进,只看见小娘子进去有三刻钟,便被个军卫抱着送回府上了。” 宋鑫这回脸是又黑又沉,想转身回家,又知崔虎生之事需得尽快处理,挥退白三快步入营寻康都统。 早知在泗水城中结果了这两贼婆!周冬生当初是顶了崔虎生的名,细查下来是能入罪的。诈婚之事到了襄阳府反不能明提。 再走两步又看见宋四,宋四把蒋小娘子事情又说了遍,周冬生的事则掂轻避重的带过。但宋鑫还是敏感听出不对,决定先把郑娘子事放下,先去寻周冬生。 营地里转了一圈才找着,周冬生正坐在城墙根下,看着手发呆。 “冬生!” 周冬生见宋鑫过来,起身低头行礼。 “都是自家兄弟,坐了说话。” 宋鑫贴墙坐在周冬生先前坐的地方,又拉了周冬生坐下。 “我宋鑫是个直人,从来不说拐弯话,蒋小娘子我心慕已久。如斯美人,天授不取,反受其累。但从兄弟义,今日向冬生讨句话。若冬生兄弟对那小娘子还有心,宋鑫可拱手相让!” 见周冬生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石不语,宋鑫又说:“你我身为七尺男儿,俯仰天地间,怎可能被一小娘子左右。利剑伤人非剑之过,利言污人非言之过,酒色迷人更非酒色之过。冬生能戒酒否?” “我宋朝江山如画,引金人蒙人纷纷南下,难道也是我大宋之过么?” 周冬生听完身形剧震,握紧手心,俯头大哭。半响方拱手说道:“冬生酒迷心窍,险些做下大错事。蒋小娘子……冬生已无颜面对,只盼早日摘了陶向莱那狗贼的首级,报兄弟血仇。” 宋鑫这才安心,又把郑娘子之事说与周冬生。周冬生听后更是后悔不已,全怪自己当初举箸不定,才留下大麻烦,赶紧把崔虎生之事报与宋鑫。 又言崔虎生只是一时糊涂,现已后悔,与那郑娘子非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3 一路人。今日若非崔虎生,蒋小娘子怕是成了汉江水鬼。 宋鑫听了沉默不语。 第29章 迁新宅纳新妾 襄阳府现任知府是吕文涣,其夫人吕姜氏其实与赵清婉是见过的。所以一收到名贴,立即起身亲往二门迎接。 “阿婉来襄阳怎不托人与我说,在临安时,我与你阿姐一向交好。这襄阳城里,我还是能说上话的,也好帮扶与你!” 姜夫人亲热的托了赵清婉的手说,难能看见江州阿婉的落魄样,姜夫人有些得意。 赵清婉微微侧身,抽回手说:“阿婉仓皇南下,疾病缠身,我家官人又是待罪之身,不好打扰。” 不好打扰这不还是来了!赵清娴前几日就有信来,她没搭理,结果催债的就上门了。不管心里如何不满,面上姜夫人还是满脸堆笑的引人进了正房。 分座上茶,姜夫人气还没喘匀,赵清婉又说:“前两日阿姐有信来,让阿婉一定上门拜会姜姐姐,怕阿婉在襄阳府里惹了祸事丢阿姐脸面。” 姜夫人听得脸色一僵,但很快又如常,赵清婉只作不见。 “阿婉独自一人在襄阳,我总要替你阿姐看护的,阿婉如今看着懂事多了。哎!阿婉身上这褙子花色旧了些,我那边有今年临安新出的好花样,回头阿婉多带些走。” 赵清婉不喜姜如为人,单刀直入的说,“阿婉一直都不喜欢懂事,不过今天是有事请姐姐帮忙才上门讨扰!” 来了!来了!姜如就知道这阿婉上门就没好事,心里恨的咬牙也不敢甩脸色,她今天可是拿了贾太师的名贴上门。 “说帮忙就见外了,阿婉但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我都能作主。”姜夫人快笑不出来了。 赵清婉也不理这姜如的言外之意,说:“姜姐姐向来是知道我脾气的,受不得委曲。这府城里有两个妇人,讹诈到我门前,吵得很。请姜姐姐寻个由头关上个两三年,好让我清静的养养身体。” 姜如听了差点气歪嘴,这阿婉放哪里都是阿婉。当年在江州杀了人,还大剌剌的跑临安府四处炫耀,生怕没人知道她在江州做下的丑事,现下又闹到襄阳府来。 “这怕是有些不太好,别看这诺大的襄阳……”姜如陪笑。 “阿婉也是身体不争气,不然就直接去鄂州寻大姜姐姐,小姜姐姐做事总不如大姜姐姐爽快!” 姜如与嫡姐不和,人人皆知。当年大伯上弹劾自家相公,就是大姜氏作的妖。姜如才陪坐了不到一盏茶,已经觉得头痛、脸痛、心更痛,勉强答道:“哪用去妹妹鄂州,我多寻人拿主意,总能想出个好办法来。阿婉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家,等我消息。” 赵清婉听了这话才放下茶杯告辞,姜如跟送佛爷般把这混世魔星送了出去。刚上牛车上,赵清婉气势一下就跨了,抖着手翻出个盒子,拿了颗药丸干吞了。 青娘见了,立时眼一热,说:“既然出来了,要不夫人再去寻柏郎中看看,总这样怎么熬下去!” 说着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赵清婉靠在车壁上喘息着,唇色惨白,额间很快冒出一片汗珠子。好半天过去,才挥挥手,语若游丝的说:“只要安排好……冬郎,我就不熬了。” 声音太低,青娘没听清。知道自家夫人要捱过这阵得需几刻钟,便择了个僻静的巷子将牛车靠边。这条巷子上住的都是襄阳府里的官员,隐隐的丝竹声飘出来,唱的是香山居士的《琵琶行》。 紫苏这一天都没出门,中饭晚饭都是大珠送来。王从文开的药方也确实有效,嗓子已经有些好转,眼睛到了夜里就能看见人了。 这一夜,都睡不安稳,想了又想。 怕!当然怕,怕得想夜里就回林上村,想回爹娘身边。 她更怕这种无力感,就像在泗水桥边一样。 躲着过一生,老死在村里?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翻来覆去,也不知几更天睡的。第二天刚睁眼,就见宋夫人守在床边,惊得紫苏一下弹起。 “还是年纪小,只是睡了一夜,阿苏又变得这般精神!” 宋夫人温和的说,从青娘手上接过个小白瓷炖盅,又说:“现在辰时已过,我估计你得饿了,给你送点吃的来!”说着就要抬手喂。 紫苏哪能要宋夫人喂,赶紧起身,比划着要自己来。宋夫人笑笑就递过,又说:“这雪蛤膏有些腥,不过是好东西,王大夫也说吃了对嗓子好。” 紫苏听柏郎中提过雪蛤,润肺利咽,低头一口喝尽。 “昨日阿苏受苦了,是我没做好!”宋夫人怜爱的伸手摸摸紫苏的脸又说:“阿苏这般好性子,谁人不爱。只可惜……等你身体好些我就让何亦良送你回家。” 她放不下学医,更不能放弃学医。夜里考虑了很久,又把宋夫人的故事反反复复的回味。紫苏明白如果现在放弃,她也许以后会落的比昨日更悲惨,且无人护她。只有像柏郎中那样坐在临安府惠民药局的大堂,才不会有人随便欺辱于她。 紫苏赶紧对着宋夫人摇摇头,从枕下抽出昨夜写的竹纸递给赵清婉。 赵清婉抬手接过看了,眼里不由浮上笑意。 竹纸上书: 阿苏要学医,求婉姨护我周全! 放下竹纸,赵清婉双手扶住紫苏的肩,细细打量。 “我以为阿苏会放弃!现在看来阿苏不仅有我年轻时的志气,还有我年轻时不曾有的才气!既然如此,阿苏负责替我照顾好冬郎,我阿婉就负责护阿苏周全!” 宋夫人说完也抽了张竹纸递给紫苏,紫苏一看,居然是份契书。 “我有个法子,阿苏且先听听。” “我想阿苏目前最缺的是一个身份,一个可以避开纷扰专心学医的身份。我可作主替宋大人纳阿苏为妾,身契一式两份都交由阿苏自己保管,他日阿苏若有相中的郎君可自行离去。另,宋大人现时虽是待罪之身,但我阿姐已有信来,复职应当不成话下,有此身份保阿苏在襄阳城中安全行走应无问题。最后,我也需要有个名义才好为你出了郑娘子并周冬生这口恶气!” 紫苏听到最后一句怔了怔,眼圈立刻就红了。拿回竹纸又写道: “阿苏不需婉姨帮忙出气,阿苏只需不再受此欺辱!” 宋夫人深深看了紫苏一眼说:“阿苏!做人需有逆鳞,触之即死。天子之怒,流血飘橹。布衣之怒,天下缟素。”说完就带着青娘走了。 紫苏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对于一个从大山中出来的小娘子,宋夫人的话太深奥了。紫苏不太能理解,但隐隐又有一丝了悟,一味的退让是不行的! 天已经大亮了,紫苏起身洗漱。眼睛已经能如常视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4 物,只是嗓子仍干涩肿痛,不能发声。本想下午再去安济坊看看,被青娘拦住,说今天下午要迁新宅。 紫苏本想搭把手,青娘马上拦住,喊了大珠来陪她。说:“今天大人雇了好些帮佣,你就守好大珠别让她添乱。” 大珠怯生生的看着紫苏,显是昨天吓到了。紫苏笑着伸手把大珠揽进怀里,轻轻蹭两下,小丫头就“咯咯”笑起来。两人用手比划着交流,最后冬郎也加入了,两只手,两张嘴,无比热闹。 东西收拾的很快,住的时间不久,本就没什么东西。青娘与宋奶娘又把一些笨重的东西赠给了四邻,换来一堆笑脸与吉利话,也算讨了好口彩。来时两辆牛车,走时也是两辆牛车。 新宅子在城东,离安济坊倒是比从前近了,而且位置也安静。是个两进的大宅院,外院有个小的演武场,有石锁、木人桩、箭靶和一排兵器架。后院植有几颗高大的枇杷、金桂,丰茂的枝叶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兰草、牡丹、芍药等各色新鲜花植遍布窗前屋下,院正中有一青灰色大缸,有游鱼相戏。 各屋早就收拾干净,新雇的厨娘已经在灶间忙碌。宋夫人似是累了,下车就进屋屋休息去了,紫苏陪着大珠和冬郎在外院玩木人桩。 两小只是第一次见这东西,把那木人桩当树来爬,让紫苏做评判。大珠毕竟大些,体力又好,很快就爬上去了。只冬郎年纪小,爬的东摇西晃,又不让人扶,爬到桩顶时眼睛鼓了一包泪水。 大珠忙安慰说:“冬郎不哭,阿苏姐姐特别厉害,她能爬老高老高的树。你跟阿苏姐姐学了,就比我厉害了。” 冬郎听大珠如此说,立刻转头,用那张小包子脸渴望的看着紫苏。紫苏抱下小冬郎 ,凑近小粉脸“啾”了下,笑着点了点头。 “那阿苏姐姐教我爬那棵树!”冬郎有些害羞,捂着被亲的脸蛋,指向演武场对面的一棵老槐树。 紫苏回头看去。 这树比泗水城的可高多了,顺着树干看下来,正对上宋大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紫苏一下僵住,她想起早上宋夫人的话。 虽说这妾只是名义上,可她上午才应下,中午就看见人,心里难免有些怪怪的。 “冬郎爬那么高的树可不行!”宋鑫边对冬郎说话边从紫苏怀里接过冬郎,粗糙的手擦过紫苏脸时,紫苏惊得一退。 宋鑫皱眉看了眼紫苏,又打量了那遍布黑紫的脖子,从怀里掏了个瓷瓶出来。 “阿苏是越来越能耐了!伤没好又掂记着爬树,这会准备连冬郎也捎上,桃园三结义?” 紫苏听了脸一下子通红,也不知为什么这么不凑巧,每次爬树都能被他撞见。 “夫人应当与你提过,今夜就把纳妾礼办了。你也不需出面,具体事情宋奶娘会与你交待!” 两只小的都不知道这事,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大珠懂得多些,红了眼问:“那以后阿苏姐姐以后都和大人一起睡觉么?那阿珠怎么办?” 紫苏这下子觉得自己全身都红了。 第30章 有人爱她颜色好 宋鑫抱着冬郎向内院走,差不多该吃饭了。搬了新宅后添了四个下人,一个厨娘,一个洒扫丫头和两个小厮帮忙跑腿。紫苏见宋鑫回内院,就带着大珠去了灶房,青娘正在灶间装饭盒。 “中午夫人就不出来吃饭了,阿苏先领了大珠去宋奶娘那边吃饭,我一会儿就过来。” 紫苏脸还红着,怕青娘看见,含糊应了。宋奶娘见紫苏和大珠进屋就开始摆饭,新厨娘的手艺看起来不错,几个小菜的买相都好。 “大珠快些吃,吃完去接了冬郎回屋午休。阿苏吃完也回屋歇会儿,我手上事情忙完就去和你交待晚上的事。”宋奶娘边吃边催促,紫苏知道说的是纳妾的事,三两口吃完就回了屋。 用凉水敷过脖子,抹了宋大人给的药膏,紫苏开始看医案。这医案是柏郞中从安济坊药官所记医案中挑出的一些经典药案,里面的写得很详尽,紫苏看得津津有味。宋奶娘抱着东西进来时,紫苏都没发觉。 “阿苏歇歇先!”宋奶娘放下手上东西才又说:“夫人也和我说过了,做做样子。不过阿苏就算真给我家大人做妾也是使得的。” 紫苏没想到宋奶娘一开口就会说这些,很窘迫,只好低了头。 林上村、竹林镇,除了杨大财主,家家户户都是一夫一妻,阿苏从未想过与人做妾。再说经过了周冬生这事,紫苏有些恐嫁,也不会想嫁给武夫,更何况与宋大人做妾。 宋奶娘见紫苏神情惶恐多于羞涩,又说:“我家大人别看平日严肃,但为人正派的很,上官下级送来的婢妾都不肯收,阿苏还是大人纳的第一个妾侍。” 宋奶娘抱进来的那堆东西是些香脂、皂角之类的零碎小物,堆在桌上,宋奶娘边摆放边又说。 “我是跟着大人从临安府来,那里可是天下第一繁华地,风气与这边完全不同。那边的官爷家中若是没个婢妾,出门都觉不好见人。那边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不是被爹娘养成小妓就是典出与人做妾,好换回银钱。就算是有嫁人为妇的,若碰上个赖汉,没饭吃时难保也会被押典出去。所以我才说,这府里难得夫人性子好,又肯护你,大人家世好,若是真进门也不会亏待与你。” 手中皂角质匀滑腻,闻着隐有药香,紫苏不由多摸了两下。宋奶娘见紫苏在把玩皂角,又说: “你看这些零碎东西,都是在这襄阳府市面上找不着的。夫人阿姐在临安府给贵人做妾,这些都夫人阿姐特意差人送来,都是宫中的好物。夫人为人大方,青娘、我和大珠每人分了些,这里的都是夫人特意给你留的,其中时鲜样式的扎花都让我送你这边了。” 说着打开一个匣子,里面密密的摆了罗绮绢锦制的各色头花。 “这般温和大度的主母,可是再也没有的了。” 说完宋奶娘见紫苏还是不为所动,心里暗叹了口气。拉了紫苏坐下又说:“你既是不愿我也不多说了,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妾侍,但总是做给人看的。这事除了夫人与大人,也就我和青娘知道。外人面前,阿苏还是注意些,襄阳府不比泗水城……” 宋奶娘说着,眼风瞅见宋鑫朝这屋走来,也不再多说,交待了两句就退了出去。 宋鑫见奶娘出去这才进来。今天他特意请了那几名小白脸并王从文,酒过三巡宋鑫就撇下众人说要回去看看娇娘,看着那几张痛心疾首的脸,宋鑫真是觉得大快人心。只是空腹被那几个衙内一人灌了他三大海碗烧酒,宋鑫揉揉额角,这会儿酒意好像有些上头。 “阿苏吃了没?” 天已半黑,紫苏不知宋鑫来意,抬头看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5 眼,摇摇头。 “正好我叫新来的厨娘做了些鸡丝汤面,你陪我吃些。” 说完也不理会紫苏反应,唤来宋奶娘,让她去厨下把汤面送来。走近桌前坐下,又撑着额头看了紫苏半响,眼角一弯,微红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 “今天,我甚开心!” 开心? 紫苏吃惊的抬起头。宋奶娘动作很快,已经把汤面送进来。宋鑫转身去接汤面,又挥手让宋奶娘退下。 满满的两大碗,汤黄葱绿,热气腾腾。宋鑫把其中一碗推到紫苏面前,自已抱了另一碗“呼呼”的吞了两口,一下就去了小半碗。 紫苏这会儿也确实有些饿了,见宋鑫吃得香,便也拿了筷子挑着面丝小口啜。汤味香浓,咸淡适中,让人食欲大开,紫苏吃得鼻尖开始冒汗。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在她鼻子上蹭了两下。 宋大人这是在干什么? 这举动也太暧昧了! 紫苏有些惊怕的向后仰了仰。 宋鑫见了勾起嘴角笑了,笑得很开怀,还露出个浅浅的酒窝。俯身拿起筷子从紫苏碗中挑起一半的面丝放入自己碗中,说:“虽然我宋鑫慕阿苏姿色已久,但也不会没品到不顾阿苏意愿胁迫与你。只是今夜实在高兴,便说与阿苏知晓!”说完两口扒净面丝,径直推门出去。 屋内的紫苏完全懵了,宋大人这是喝醉了? 姿色?阿苏也知道自己长得好,也知道自己这张脸惹事,可什么时候惹上了宋大人…… 紫苏被宋鑫这句话弄得心烦意乱。夜里那句“慕阿苏姿色已久”在耳边响了一整夜,起床时眼圈都黑了。晨起匆匆和青娘交待了句,早饭也不想吃,路上买了个蒸饼便进了惠民药局。 王从文来时看见紫苏很惊讶。 “既是做了宋大人妾侍,还来药局做甚?” “做人妾侍便不能习医了么?” 紫苏头也不抬的回话。 今天终于可以开口发声了,只是声音很嘶哑。手中药历很有趣,紫苏看得入了迷,只是随口回了句,并不知问话人是谁。 王从文听了却有些哑然,不禁伸手敲了敲脑袋,暗叹自己不磊落。 不管面上表现得如何大方,心中对这个天姿过人的小娘子也是有些妒忌的。一个已是名医女弟子的人都这般努力,他还哪有闲功夫去想那些没用的情绪。遂也不再言语,自顾坐到一边,提笔研墨,书写昨日药历。两人各自做事,也不打扰。中间柏郎中又喊了紫苏去研究去淤青的方子,对她这两日没来之事不问不提,紫苏心里松了口气。 因着柏郎中的新研究,紫苏把乌黑发紫的脖子分了五块,正面四块,脖子后面一块。分别用不同药膏药油涂抹,只除了脖子后的不做任何处理。一个星期下来竟消了两块,还有两块颜色都有变浅。紫苏仔细记下药名、制法、用药方法及用药后的皮肤变化,正写着听见大珠在唤。 “阿苏姐姐!你家哥哥来了!” 哥哥?难道是大哥从临安府回了? 紫苏丢下纸笔,提了裙子就冲了出去。只见大哥一身宽袖青衫站在外院演武场上,正在举手试拉宋大人的那张牛角长弓。看见紫苏跑过来,放下长弓,伸出双手一张,大笑着喊了声:“阿苏!” 大哥!真的是大哥!紫苏跑得飞快,向风一般扑进蒋晋元的怀里又哭又笑。 “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在做梦?大哥你快打打我!” 蒋晋元宠溺的笑着捏了捏紫苏的鼻子问:“阿苏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大哥再用力些!”紫苏抹了把泪水,拼命摇头,看着大哥说。 蒋晋元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摸摸妹妹的头顶。 “傻丫头,是哥哥回了,哥哥是坐吕校尉的船一起回的。” 紫苏这才注意到大哥身旁还有个玄袍男子。 这男子居然是吕师悦!脱下士子袍,换上武将常服看着都认不出来。因这吕师悦身份特殊,宋夫人曾特意提点她,说吕师悦是襄阳知府兼京西安抚副使家的四郎。 “吕校尉有礼!”紫苏整了整衣裙,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紫苏谢过吕官人,谢谢吕官人能载我哥哥回襄阳!” 几月未见,这小娘子比印象中更鲜活。 吕师悦这次是奉父命亲自上临安送信,他也没想到能遇上蒋小娘子的大哥。从临安准备回襄阳时见这人四处寻船,吕师悦见他体格魁武又能医病便带上了。闲聊时才知姓蒋,再一细问便知是蒋小娘子的哥哥。 “晋元弟弟帮了我很大忙,何用言谢!” 汉口以北现尽是元人,回返水路常了元人哨兵侵袭,一船人最后只回了几个水性好的。若是没有这蒋晋元帮忙,他差点丢失了信函。昨日夜里回后立时向父亲呈上信函,并细说了水路沿线的敌情,所以现在才有空带着蒋晋元来寻妹妹。见兄妹二似是有无穷话说,吕师悦也很爽快,和蒋晋元约了时间再聚,便很知趣的告辞了。 吕师悦走后,宋夫人又请了蒋晋元进屋说话。把紫苏急得够呛,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与她抢哥哥,在院中不知转了多少圈才终于把自家哥哥给转出来。 蒋晋元一出来就老着脸勾了紫苏下巴,看脖子。 “那周冬生就是如此善待我妹妹的!快与我说那畜生现在何处!” “哎呀!阿苏好不容易才见到大哥,提那坏人做甚。”紫苏拖了大哥兴冲冲的回自己屋,自己屋内可是有很多宝贝的。 谁知一进屋就欲哭不得。 因先前走的匆忙,毛笔许是没搁稳。从砚台上滑落下来把事前写好的淤青治疗经过的册子给污了一大块墨迹,且几层全粘在一起。紫苏着急的冲上去连喊“糟糕”,速速清了桌子重新抄写,怕一会儿全忘光了。 蒋晋元有些好奇的拾起小册子翻看。 九龙川、木香、海风藤、土鳖虫…… 这字迹虽少了风骨,但还算工整秀气,比起妹妹原先的字可要强多了。蒋晋元又仔细看了方子内容更是大惊,君、臣、佐、使搭配的既巧妙又合谐,再看后面写的疗效更是激动,一时倒忘了先前的事。 “阿苏!这方子是谁开的?”蒋晋元有些着急的问。 紫苏得意的挑了挑眉毛说:“我!这是我和师父一起研究着开的!” 蒋晋元本就对医术有兴趣,紫苏把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拿了出来说,蒋晋元听了又是怜惜又是感叹。听到后来妹妹拜了名医为师更是精神大振,两兄妹说个没完,一更天了还不肯熄灯,最后还是青娘过来拉走。 回屋躺床上,紫苏还自顾着傻笑了阵,隐隐约约想起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漏掉了,但她这时也顾不上。窗外金桂的香气顺着风飘进来,又香又暖。紫苏一直崩得紧紧的心弦终于松开,很快就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6 进入了梦乡。 梦里阿娘抱着她,轻轻的摇。小江在捅燕子窝,阿香在挑中药。阿草跳着边哼着荒腔怪调边给果蔬洒水,一不小心就洒到她身上,湿湿的、热热的。 热热的? 紫苏探手摸了摸,身下一片潮湿。 糟糕!她行月水了! 第31章 真的很巧 关于幼时生活的艰难紫苏已经不记得,只知阿娘自她和阿草小时就十分注重调养。所以她十三岁时就开始行月水,且每次都很准时。先前几天明明还记得,偏偏大哥一来就出了这般洋相。千万别被人看见,想着这里紫苏赶紧起身。把里里外外都换了,又抱了换下衣裙铺盖想趁大家还没起身赶紧清洗,谁知刚出屋就撞上了大哥。 “阿苏!” “啊——大哥怎么起这么早!”紫苏心虚的想把手里的东西向后塞。 蒋晋元是一早被宋鑫唤醒的,说是有事相询。急急穿戴好衣袍,刚进内院就见自家妹妹抱了一堆的比人还高的衣物,看样子是去清洗,脸色便有些不好。现在五更天还不到,就让一个小娘子摸黑洗衣服,便是做下人也没这般苛刻的。 “不是说在襄阳府里百般好,这样半夜起来洗衣服便是你说百般好?”蒋晋元拦住妹妹质问。 “嘘——大哥小声些!”紫苏赶紧捂住大哥的嘴,四处打量下,见没人才又说:“这些都是阿苏自己的衣物,大哥就别操心了,自去忙去吧!”说完就想走。 蒋晋元不理会妹妹的躲闪,伸手上前翻了翻,突见衣服上有血渍终于明白,一时也是窘迫。 “大哥真是的,都说让你别管了!”紫苏见自家大哥翻出一大块血红,脸也黑了。 蒋晋元耳根已经红了,但表情还是很镇定。大手一操把那些衣物从妹妹手中抢过,一把塞进在厨房门口张头探看的小丫头手里,说:“我家妹妹的这些衣服弄脏了,麻烦你帮她洗洗。”说完数了十个当三文递过去。 小丫头每日工钱也不过十多文钱,这会儿有人给三十文立马喜坏了。也不用人多说,拾了皂角,抱了衣物就去打水。 蒋晋元这才转脸对妹妹说话。 “阿娘平日与你说的话都不记得了是不是?” 紫苏有些心虚的偏了视线,上前扶了大哥手臂向外走,小声解释。 “阿苏都是大人了,这种事闹出来多丢人啊。大哥怎么一点都不顾及阿苏的脸面。” 蒋晋元恨恨的戳了戳妹妹的额头说:“脸面比娘的话还重要,比身体还重要?想来这几个月你定是偷懒了。你且等着,这会儿大哥手头上还有事,一会再和你算总账!” 蒋晋元说完甩下妹妹的手,一撩衣袍,抬腿三两步跨过台阶进了正屋。 呼! 吓死人了! 这生气时的倒竖的眉眼真是一模一样。 差点害她把大哥看成阿娘! 紫苏见大哥走了赶紧转过身,拍着胸口大喘气。 娘从小就不许她们喝凉水,吃冷食,日日还要早起练五禽戏。从她第一次行月水时,见凉水的活都不准沾,月水走了还要喝七日的四物汤调养。 蒋家的小娘子养得娇,这在林上村是出了名的。可大哥哪里知道,出门在外,很多都讲究不起来的。想起大哥说的一会儿还要翻旧帐,紫苏觉得头好疼,大哥熬的药可是特别特别的苦。 想躲出门,又舍不得大哥,紫苏真有些左右为难。 正屋。 蒋晋元进门就见宋鑫甲衣未除的坐在桌前,宋夫人也在,只是靠坐在胡床上精神很不好。他立在门旁,冲两人行过礼方坐下。 “半夜把晋元叫醒实是军情紧急,听拙荆说晋元和吕校尉刚从临安府归来。不知汉水下游沿路情况如何?还请晋元务必详尽说明!” 蒋晋元想了想说:“从临安到鄂州,一路倒还太平,过鄂州就能时常看见元兵。过往船只屡受侵袭,我和吕校尉等人就是在灌子滩落水,最后被迫从虎头山走陆路连夜回的襄阳。” “在灌子滩落水时,似乎看见北岸停了很多战船,还有工匠在日夜赶工。”蒋晋元又补充说了句。 宋鑫听完神色一片沉重,昨天一夜未归,就是为了守在城北大营等消息。 元军的动作越发张狂,近日过往汉江的船只不断受到袭击,临安那边又一直没有消息,宋鑫暗地里便起了疑心。入夜后便让何亦良挑了几个水性好的军士,从北门出沿汉水顺流而下,探看沿江动静。 谁知这一探竟发现汉水下游,鹿门山附近的水域已经被元人筑起木桩铁链,且沿江不时有兵哨巡视。原路返回时,还有两名兄弟被巡视的元人兵哨发现,射杀。最后是何亦良带着其余人弃舟,潜水,方能全身而退。 宋鑫心知情况不妙,鹿门山下的榷场哪里是为了通交易,分明就是元军在借机修建的城堡。现又筑铁栅栏就是准备开始断襄阳府的水路,这是准备要围困襄阳府了。 安抚好下属,宋鑫连夜便去寻吕守备汇报此事。谁知吕守备似是早已知道,只说已经两次将此间情况呈于朝延,吕师悦去临安为的也是此事,已经把军情亲呈给京湖制制都统。 宋鑫也把夜探元营的情况与蒋晋元大略说了。 “汉水之北现已尽是元人天下,之前我也曾几次派人过汉水寻找蒋大夫,每次都无功而返。现在襄阳即刻战事便起,我恐怕到时无暇顾及家人,准备遣亲卫送家小去临安府暂避。” 宋夫人也说道:“我与官人也有商议,准备带了阿苏一同去临安,想请小蒋大夫陪护。如今陆路应该还算太平。我们不若沿陆路去鄂州,再走水路去临安,官人以为如何?” 宋鑫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凝眉想了想,指着地图比划着说:“如果灌子滩有元人水军,那么鄂州至襄阳一片都会成为战场。我们可以从虎头山穿过,到了江陵府再走长江水道去临安,晋元以为如何?” 三人围着地图又开始重新讨论。 紫苏想着大哥说的话,回屋马上练了两遍五禽戏,也不见他出来,王从文已经候在院中。紫苏只好让青娘带话,自己先行去惠民药局。离药局还有百多步,就见门前堆了两辆马车,几个药童爬上爬下的摆放打包好的和色物品。柏郎中站在一边指挥,难得穿得正式,深衣黑布冠,足着黑履。 “老师这是准备出行?”紫苏迎上前问。 “是啊,临安府来函,让老夫即刻动身!”柏郞中看着面前的小娘子很感慨,转身从马车上抱下一个书箱。 “这里都是老夫多年行医所写下的药案,原还想着多留些时日……阿苏先慢慢看吧,若有不明知之处可以寄信至临安惠民药局。” 紫苏知道柏郎中迟早要回临安,只是不想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7 来得这么快,想起昨天写好的小册子,马上掏出呈上。 “早知师父今日便走,阿苏应该快些把这册子写好。” 柏郎中接过,翻看了几页,神色大动。 “阿苏于医学上的天分与刻苦,是老夫年少时所不能及的!” 面前这个他唯一的女弟子真的是非常适合从医,柏郎中沉吟良久,抬头看向紫苏问:“阿苏想不想和老夫一同去临安!” 临安! 紫苏心里一阵狂跳,去临安! 为什么不想! “想!阿苏想一直跟着老师学医!” 柏郎中点头微笑,抚须说:“那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你家,这事还需与宋夫人相商。” 柏列志都没想到,短短的两个月,他这女弟子在学医之余就能把字迹写得工整能看。没人要求,她能呈上的小册子里按惠民药局的规定格式一笔笔写的清清楚楚。整个消肿清淤的配方、用药、治疗过程及用药效果写得一目了然。他虽有指点,但这几个方子配得着实可圈可点。只花了两个多月的学习,就能进步到这般程度,柏列志真是有些割舍不下这个女弟子。决定拼着张老脸去求求那位宋夫人,这小娘子若是这般荒废就实在是可惜了。 马车是现成了,两人轻车快马,一会儿功夫就回到了宋宅。宋宅里也停了马车,青娘和大珠在忙上忙下的收捡东西。 青娘见柏郎中进来,忙下车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院里乱糟糟的,也没看见柏郞中进来。阿苏先引了您去正房,刚好这会儿夫人和大人都在。” 紫苏原就想陪着一起见夫人,听言便细心扶了柏郎中穿过垂帘拱门,走进正房。 正房内宋鑫与大哥正靠在桌案旁比划什么,紫苏喊了声“柏郎中来了”两人才转身。并未看见宋夫人,这两日宋夫人脸色不好,估计是回里屋了。 宋鑫见是柏郎中进来忙迎上来扶住,向正坐上引。 “柏郎中,快请坐。先生来寒舍,宋鑫都未能亲迎,真是太过失礼。” 柏郞中笑着坐下,摆手说:“哪里!哪里!是老夫来的太突然,打扰宋校尉了才是!” 蒋晋元听得是妹妹的老师来了,赶忙上前行礼。 “学生蒋晋元见过柏郎中!” 宋鑫赶忙介绍说:“这位是阿苏的大哥,前二日刚刚从临安府回来。” 听得是阿苏的大哥,柏郎中不由多看了两眼,笑说:“既是阿苏的大哥也在,老夫便更方便了!” 蒋晋元不明这老大夫想要做什么,但见妹妹脸有喜色,便说:“柏郎中是家妹恩师,还请明言,晋元无所不从!” 柏郎中笑笑才说:“老夫那就厚着脸说了。这两个多月来,老夫发现阿苏于医学这一途实有天份,故想带了阿苏去临安继续教授。” 宋鑫和蒋晋元听了都是一愣,宋鑫先反应过来,马上便说:“柏郎中准备何日出发,我也正准备让家小迁去临安,暂避兵祸。” 柏郎中想起进来时看见的马车,这才恍然大悟,说:“宋校尉也是准备走陆路去临安,那还真是巧了!” 第32章 阿苏快跑 既然大家都要去临安,几人坐下不一会儿就商定了行走路线。宋鑫又从军中借调出原先家里的老部曲并宋四与宋七一起,护着紫苏她们去临安。 襄阳府,三面环水,一面临山,可谓是半城山色半城水。因着地处荆襄要塞,扼南北之通途,历来是兵家必征之地。紫苏她们要走的是虎头山与万山之间的一条官道,万山耸立在汉水边,峰峦叠翠,在文人间薄有名声,沿途还设有官办的驿站。既可免了露宿的不便,又远离了汉水。 “此去江陵府多为高山密林,阿婉体弱,冬郞又年岁尚小,还要拜托阿苏沿途多照看。” 送别时,站在汉江边,宋鑫拿出这把匕首时这样对她说。 还伸手把她抱了个满怀。 这位将军大人…… 紫苏挑帘回头看向宋鑫离开的方向,摸了摸怀里的匕首,鼻尖仍有铁甲的凉气。进了山路冬郎与大珠就开始趴在窗边唱着童谣,奶声奶气,很好玩。回看襄阳府,青灰色城墙掩映在万山的峰峦中显得格外秀美。道上又是绿荫蔽天,凉风习习,心情不由渐渐好转。 宋四突然调转马头,靠上前面宋夫人的马车。 “夫人,这山中安静的似有些古怪,宋四想先去前面探探路!” “行路之事你们尽可自拿主意,我个深宅妇人哪懂这些。去吧!”宋夫人的声音懒懒的。 宋四听后行礼退下,又与压队的宋七并蒋晋元知会了声,便打马向前去了。山林寂静,马蹄声渐远,紫苏这时也觉出这片山林真的有些古怪。蒋晋元从车队尾部催马上前,隔了窗对紫苏喊话。 “阿苏!这山林中似乎鸟兽之声较少,一路行来偶有雀鸟惊飞,走兽是半个也不见。” 这么一说,紫苏也发现了。林上村后的十万大山里可比这热闹多了,这个季节正是鸟兽最多的时候,除非受人驱赶,山林中不会这般安静。 想及此处,兄妹俩不由同时噤了声。 “现在怎么办?”紫苏看向大哥。 “我们先靠边,在宋四兄弟回来前,不能再往前走了。” 正好这时压队的宋七也催马上前,几人交换意见,都决定暂时停下等消息。宋夫人和柏郎中都在车上休息,宋奶娘带着冬郎和大珠在马车旁玩山蚂蚁,蒋晋元和宋七沿四周查看。紫苏扫了一圈,挑了棵枝干高大的,准备爬上去看看。 许久未爬树,筋骨都有些僵了,幸好今天晨起打了两回五禽戏,不然这会手脚都展不开。 扣住树结,紫苏定下心来调整呼吸,手臂与脚尖交叉用力,慢慢的又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几个呼吸间就上了一丈多,紫苏觉得轻松无比,毫不费力的勾住横在头顶上的树杈,轻轻一荡就坐了上去。 已是最高点。 脚下的道路拐个弯就被大树挡住,没有宋四哥哥的身影。刺目的阳光下,紫苏看见远处虎头山侧,有一块巨大的半悬空青石。青石上立着个甲衣武士,正与只半人高的灰狼对峙着。 突然那只灰狼纵身跃起四尺来高,扑向武士,紫苏惊得尖叫一声。只见那武士身体以奇怪的角度一偏,双手举刀迎上,那只灰狼瞬间被劈成了两半。沐浴在血雨中的武士这才转脸看向紫苏,狼血从白色的宽檐小圆帽上滴下。 这是元兵!!! 紫苏飞速的滑下树,边滑边喊,“有元兵。” 树下听讯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三辆马车尾车变头车,迅速掉头向襄阳方向急奔。谁知还没跑出两百步,打先载着柏郎中的那辆车忽然侧翻,紧跟在后的两辆刹车不及被撞翻在地,一队元兵从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8 道路两侧的树林中涌了出来。 “杀!” 前面车夫的脑袋第一个被砍飞,鲜血喷了三尺来高。 宋七领着身后的部曲们大喝一声提刀迎上,兵戈交接之声不绝于耳,刀刀入肉,声声见血。 “阿苏!快出来!”蒋晋元下马急跑到妹妹所坐车前。 车内四人,宋奶娘额上有血,晕了。大珠和冬郎抱在一起,像是吓呆了,也不知受伤没。紫苏赶紧把两个孩子先推出车门,对大哥说:“带她们先走,大山里我熟,没事!” 蒋晋元抱出冬郎和大珠,又把妹妹拖出来,说:“阿苏带着她们走,山里大哥比你更熟!”转身又从车内抽出条绸巾把冬郎绑在妹妹后背。不由分说的把两人架上马,又把大珠抱上去。 “从那边林子里绕过去,小心官道上有绊马索和伏弩!” “大哥!” “走!” 紫苏抹了把眼泪,不再回头。 她要很快,很快! 她要很快的赶回襄阳,要让宋鑫带人来救她们。 阿里海牙站在青石上看着下面的战斗,那个会爬树的小娘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抬起连弩时他瞄准的是枣红马。 林子里地面凹凸不平,还有被草丛掩盖的深坑。跑不起来,一不小心踏进坑洞就能人仰马翻。紫苏急得手心直冒汗,提起缰绳准备再寻新路。“嗖”的一声,有东西钉在身侧的树干上。紫苏本能的提着缰绳一抖,马儿很灵活的连着小跳两步。“嗖!”“嗖!”两声,两根羽箭贴着马肚子插入面前的泥地,马惊的扬起前蹄。紫苏勒紧缰绳又向前冲,又是一根羽箭贴着马鼻子飞速而过。 目标太大,马又行动不便,紫苏干脆抱了大珠翻身下马,向密林深处跑去。 阿里海牙见了只是一笑,对着身后的兵卫说:“走!下山去看看宋人这次又给我们送了些什么好东西。” 虎头山并不高,阿里海牙来到官路时,山下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除了浓重的喘息之声,四周寂静,宋七与蒋晋元互相搀扶的护在马车前,两人都是一身的血。宋七的右手怪异的垂着,蒋晋元的胸前皮开肉绽,鲜血染了一身。四周的元兵持刀,踩着满地尸体压了上来。 “住手!” 阿里海牙纵马慢慢上前,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说:“两位身手还不错,竟杀了我十三个军士,伤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军士,唇角一压,说:“也伤了我七个军士,加先前那人,一共杀我十四名军士,伤九名。” “元贼!少说废话,只管放马过来,爷爷等着你的脑袋下酒!” 宋七说着,趁阿里海牙在打量马车,横刀扫向马腿,再翻身劈向阿里海牙。大马长嘶一声向前栽倒,阿里海牙却后翻躲过了第二刀。 “嗖!嗖!嗖!”七八根羽箭射向宋七,直把人钉成了刺猬。宋七连吐了几口污血,“轰”然倒地。 阿里海牙举手止住身后蠢蠢欲动的军士,说:“倒是一条好汉!”转身再看向蒋晋元时,说:“打扫战场,留活口,全部拖回大营!” 至于那个逃走了小娘子,阿里海牙虽有些兴趣,但也没放在眼里。山口道路已经封了,只要还在这山林里,又能翻出什么天来。 被阿里海牙轻视的小娘子正背一个抱一个的密林中飞跑,纤细的身影像跳动着,像只黄羊般灵活。 紫苏跑了这半天,已经很累。估摸着离官道已远,终于气竭,放下大珠,坐在横倒的树干上喘气。 “阿……阿苏姐姐!”大珠带着哭音喊。 “大珠……,让姐姐再喘口气。” “可是……可是冬郎弟弟好像生病了!” “吼!吼!吼!”冬郎在身后强烈的喘息着,这是喘疾发作了!会死人的! 紫苏手忙脚乱的把冬郎从身后放下,扶着他摆正坐好,松开衣带衣领,好让他能呼吸的更顺畅些。 “冬郎,没事了!看,我是阿苏姐姐,你最喜欢的阿苏姐姐!放松,慢慢的放松。上次冬郎不是说想学做草哨子么,你看阿苏姐姐做。” 紫苏从脚边扯了根狗尾巴草,拔掉花穗,一折一扭就放在嘴边吹,细亮的声音就从草茎里跑了出来。紫苏见冬郎盯着草哨子安静了些,喘气声也和缓下来。又摘下朵婆婆丁,倒放在手上,花茎上插上朵更小的紫色春飞篷。手一晃,就如有个戴紫冠着黄裙的小娘子,在扭着腰肢跳舞,很新奇。 “黄娘子,倒栽身。着紫冠,扭腰肢。年年秋社舞新曲,年年送谷入仓廪。” 大珠也被吸引了注意,忘记哭。冬郎也完全平静下来,不再喘,只是唇色和脸色还有些难看。 紫苏把跳舞小人放进冬郎手里,握着他的手轻轻摇,冬郎抿嘴笑了。 差一点! 冬郎就死了! 药在车上,车在元人那边,天黑了两个孩子怎么办,紫苏瘫倒在地上,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她的手里有两条鲜活的生命,不能舍弃,又无法保护。 天黑了会有野兽,比如先前看见的灰狼。不生火她们三人怎么办? 生火? 狼烟报警! 紫苏激动的跳了起来!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说动手就动手! “冬郎!你和大珠乖乖在这玩会儿,阿苏姐姐去给你们摸鸟蛋,找好吃的!” 有了草哨子和跳舞小人,两个孩子聚着小脑袋玩,早把先前的事给忘了。阿苏掏了几个鸟窝,寻来绒毛和细干草,找了些松针松脂和干柴,顺手还采了些野果。把野果和鸟蛋给两小的,紫苏便开始上树搭架子生火。 多亏了宋鑫的这把匕首,紫苏省力了许多。清除树顶的枝叶架好,用鸟窝中寻来的绒毛干草引火,又有松脂为继,很快青烟就袅袅升起。紫苏愉快的翻身下树,树下冬郎和大珠已经消灭了大堆的野果,在玩撞鸟蛋。 “走!我们回襄阳!” 第33章 那烽火点的漂亮 吕师悦很惆怅,听关栾说蒋家小娘子给宋鑫那厮做了妾。其实就算做了妾也没事,动之以金帛,晓之以名利,也能把那小娘子给夺了回。谁知刚才巡城时,亲见宋鑫那混蛋把小娘子给送出了南门,看着渐渐远处的背影,顿时感觉自己的人生寂寞如雪。 眼见着小娘子的车队走得不见人影,吕师悦心中很不是滋味。真是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此情此景可以填词一首……送给玉江楼的诗诗姑娘传唱。越想越觉得可行,两脚踢走身边的军卫,准备酝酿下填词的氛围。 吕师悦顶着大太阳,一个人踱着方步绕南城墙走了两圈。汗水爬了一脸时,终于得了几句,颇有些得意的大声念起: “凌波不过南城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49 琐窗朱户,只有……只有……” 吕师悦又调头往回走,只有什么呢?抬头再看向适才小娘子离开之去,只见有青烟袅袅升起,有了!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青烟袅。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 身边的军卫突然开始喧哗起来。 “那边有烟火,怕是有情况吧!” “看着似是靠近万山那边,难道元军从那边打过来了?” 吕师悦好不容易集攒的一腔愁肠全被搅混了,再也想不出下句来,气得上前一人揣上一脚。 “吵!吵!吵个屁!老子不说让你们都滚远些吗!一个二个的都让人烦心!” “吕、吕大人,那边好像有敌情。”有个胆大的喊了声。 “屁的敌情!碧空如洗,草木不惊,还有炊烟升……你奶奶的,怎么不早说!”吕师悦这才发现,从虎头山脚下升起的黑烟直冲云顶,这明显是警讯,且那方向正是蒋小娘子出行之路。 哎呀!他小美人可不能出事,吕师悦抬脚向城楼跑,边跑还边吩咐。 “那谁,就你!速去城北大营通知宋校尉,说小美人,不!说宋夫人的车队有危险!” 领命的军卫快步小跑离开。 “还有你,歪鼻子的!速去知府衙门和我爹说,我去英雄救美,不!说我去保家卫国,迎战元人去了!” 受命的军卫明显抖了抖,也迅速领命离开。 诸事交待清楚,吕师悦急点了五百轻骑直奔虎头山而去。 另一边刚回到营地的阿里海牙,还未还得及清理战利品,也发现了黑烟。这烟是从一棵树的树顶上冒起,非常显眼,显然这是向襄阳报警。虎头山距襄阳不过才十多里路,肯定能看见。 那善爬树的小娘子可真是给他惹了大麻烦! 阿里海牙不敢再耽搁,一边派人传讯鹿门山的阿术,让他提前攻城。一边让手下将领紧急戒备,严防宋军来袭。至于那个小娘子,他决定亲自去会会。 惹了麻烦的小娘子这时正坐在岩洞里憋笑憋的好辛苦。 紫苏并没走远,看着自已这队孩儿军,前思后想,最后寻了个岩壁上的石洞安置了下来。石洞离地近百尺,视野好,还能看见从南边过来一队元兵,围着她放烽火那棵树在转悠。 “不行,这树太高了!” “是啊!就算能上去,用什么灭火?” “一群蠢货!拿把斧子把这树砍了,火自然好灭!” “还是队长厉害!” 顿时其余几个小兵开始轮流吹捧,吹捧完了那队人终于开始“哼哧!哼哧!”的砍。 点烟火时紫苏松脂放得多了些,每砍一下,松脂都会滴漏下来。刚开始这队兵士还忍着,加大了力气砍,结果那些松脂被震得如雨水般哗哗的洒落下来,伴着燃烧的树枝,树下一阵鬼哭狼嚎。 “他奶奶的,有陷阱!” 这还真是高估紫苏了,她真没想过要做陷阱。只是摘松脂时好顺手,一不小心捡摘多了,不曾想还有这等好的附加效果。所以当听到他们被烫得“嗷!嗷!”叫时,紫苏在两个小孩面前忍笑忍得很辛苦。 “阿苏姐姐!我肚子饿!”大珠放下手中的山枣子。 “我也饿!”冬郎也仰着小脸看着她。 “等回襄阳,阿苏姐姐给你们做白糖糕,先忍忍好不好!”紫苏把冬郎和大珠拥在怀里,轻声的劝。冬郎没吱声,低下头,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的落下。 “我、我想奶娘……呜——” “我……也想青妈妈……”大珠眼圈也红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冬郎刚发了喘疾,情绪再不能激动的,紫苏急忙想辙。 “烤栗子想不想吃?”紫苏故意假做深吸了口气,说:“又香又糯,还甜甜的,阿苏姐姐烤的栗子保证好吃。” “还有烤鸡也不错,又鲜又香,咬一口满嘴流油。”紫苏这次还配上了动作, “咕噜”大珠吞了下口水,冬郎舔了舔嘴。两个孩子显然是饿坏了,平日里这个时辰已经吃过晚饭。 “可以都要么?”大珠满怀期待的问。 “两个都要吃!”冬郎看了眼大珠,看向紫苏时大力的点头,表达自己也是两个都要。 紫苏也忍不住暗暗咽下口唾沫,早晨的那点东西完全抵不上消耗,如果不弄点吃的,明天体力会更差。 “那你们两个呆在岩洞里不能出来,外面高,掉下去会摔死,就不能吃栗子和烤鸡了!烤鸡需要很长时间,你们不能哭鼻子!哭鼻子会把坏人引来!” “我们不哭!” “我们等阿苏姐姐的烤鸡!” “栗子!” 两小只一人一句,又可爱,又好玩。若不是现在这种境况,紫苏都能笑出来。再次交待好两小只不可离开岩洞,紫苏才攀下岩石。 旁边的万山看着不错,应该会有收获。尽管此时又饿又累,紫苏还是提起精神向万山爬去。路上捡了好些榛子、栗子和干柴,还捉了条蛇。没找着野鸡窝,出来又有段时间了,紫苏担心着那两小,准备回转。身侧突然传来极轻微的草响,紫苏一喜,这动静,是野兔吗? 弓身哈腰,手中的木棒紧了又紧。 来了!来了! 紫苏用力的一棒子挥下! “阿苏!” 宋鑫! 紫苏手里的棒子被宋鑫挡起的刀背震飞,两只手的虎口都裂了,可紫苏没感到疼。看见宋鑫的那一刻她觉得又委曲又安心,那些压在心底的恐慌与无措都冒了出来,让她只想抱紧眼前这个男人,再也不松开,而她也这样做了。 “宋鑫你怎么才来!大哥、大哥让我带着冬郎她们骑……”紫苏哭得再也说不下去。 看见鲜活的头颅在天上飞时,她害怕得浑身发冷。羽箭贴着她身子飞时,她手抖得快握不住缰绳。冬郎满脸青紫时,她都快要绝望的放弃了。 宋鑫看见是阿苏时也松了口气,如果再找不着人,他就只能放弃了。看着扑在胸前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娘子,头发散乱、身上衣裙被挂得丝丝缕缕,心里多了些异样的感觉。 似酸,似疼。 单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小娘子说:“阿苏的今天的表现让整个城北大营都大开眼界,那柱烽火点得漂亮!”说完又补充道:“冬郎和大珠也保护的很好!我已经让人把他们先送回去了!” 宋鑫接到吕师悦的传讯时想的比吕师悦要多得多,这决不是散兵游勇,元军肯定在虎头山上驻扎了。他点了三千军士,一千步兵一千骑兵由崔虎生带领去追上吕师悦,正面攻击。他亲领一千步兵乘轻舟从汉水至万山,两面夹攻。等到达燃放烽火处时,他试着喊了几声“阿苏”,结果就看见大珠从对面山崖上探出头来,还有冬郎。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0 这小娘子今日做的这一切,让他既惊讶又骄傲。 “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送你下山,跟紧我!” 宋鑫推开紫苏,塞了个干饼子给她,转身向先前来的方向走去。 其实哭了两声后紫苏就慢慢镇定下来,可是太丢脸了。她居然在没有醉酒的情况下又抱了宋大人,连听到冬郎与大珠平安的消息,都掩盖不住她的羞耻感。默默的丢掉背后的干柴野果,低着头靠近宋鑫,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宋大人,阿苏可以自己回襄阳的。” 宋鑫回头看着紫苏,嘴角一弯,笑着揉了揉她头顶说:“别怕,我能护你。现山下倒处是元兵,跟在我身边反而更安全。再说,实在不行你还能爬树啊!”说完宋鑫轻笑了两声,就用刀拔着草林子向山下走。 这,这人真是! 紫苏发狠的咬着手中的干饼子,连咬了几大口。“咳!”“咳!咳!”这饼子也太干了!宋鑫反手递来一只水囊,说:“没人和你抢,冬郎和大珠都比你吃相好!” 好生气!紫苏很想有骨气的把水囊扔回去,仰着下巴对前面那个人说不用了。可这骨气还真压不住满嘴的干饼沫子。只好乖乖拧开,连喝几大口,跟着宋鑫走走跳跳的向山下去。 这条路更近,半个时辰就到了她先前藏身的山岩处。远处喊杀声和兵器的撞击声顺着风传来,几个将官向宋鑫这边汇集。 “找到夫人她们了没!” “应该被捉回元军营地了,发现了宋四和宋七的尸体,……宋四的手脚都被砍了!” “……你领500兵士去配合周冬生,正面攻营,让崔冬生尽量吸引元军的注意力。” “是!卑职领命。” 宋鑫举起右手握住的雁翎刀,低喝:“剩下的跟我走!” 另几个将官应了声“是”就各自召集手下兵士出发。宋鑫掉头对紫苏说:“你原躲回岩洞,我一定来接你!” “不!我要去救大哥!” “别闹!”宋鑫板了脸。 “我不闹,我从小在大山里长大,我比你们熟!” 宋鑫定定的看了紫苏一眼,让手下拿副藤甲给她披上。掉头对着集结完毕的军队比划了一个出发的动作就领先走了。 第34章 只当飘流在异乡 虎头山后是陡峭的悬崖,紫苏第一个攀上去,又把攀爬时顺手收集的藤蔓放下,帮助仍在山下的兵士,这让一众七尺男儿险些挂不住面子。 酉时已过,天余微光,长庚星悬于天际。 夜雾初起的虎头山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元军营帐笼在微光下,有篝火星布其间,宁人望之生畏,宋鑫见了脸色十分难看。这营中元兵恐有上万人之众,若不是阿苏及时示警,待他日城墙高筑,襄阳府就等于被扼住喉管。 “宋甲!你速返襄阳,将此间事报于吕守备,让他派兵增援。” “其它人等,衔枚禁声,按原计划行动。” 刚聚起的人群又悄无声息的四散而去,紫苏跟着宋鑫亦步亦趋,贴着帐沿边行进,小心躲避往来巡查的元兵。 “口令!” “烽火!” “这晚怎么还在营地行走!” “卑职等人奉命送蒋大夫去给陶将军治伤!” 是大哥! 紫苏惊喜的贴上宋鑫,又是用手轻拽他的衣袖,又向前不停的指。宋鑫回头看了眼紫苏,示意稍安勿躁,把那乱比划的手握在掌心。 哨兵放行,大哥被五个元兵带着继续向前走。看着面色似乎有些苍白,但人精神尚好。 其实蒋晋元被押回元军营地后,那些元兵待他还算礼遇,许是知道他是大夫。不仅没追究他伤人之事,还给了药让他包扎伤口。对他说,如今汗王下令全国兴建官医坊,收集名医良医,待遇极丰,劝蒋晋元前去大都投奔。另一边的柏郞中更是被细心看护起来,只是老先生伤了头,除中途醒了会儿,现又陷入昏迷。 蒋晋元几次借口药材不足,在营区四处转动,但始终也没找到宋夫人等人。待到日落时,军营开始纷乱起来,不时有伤兵被抬进来,营外喊杀声阵阵。他似乎还听见崔虎生的叫骂声,喊什么“逃下来”“夫人”之类的,知道必定是宋鑫来了。心中稍有安慰,想必是妹妹逃出去了。 宋鑫这一队人继续隐身跟着蒋晋元向前行进,待看蒋晋元进了营帐,五个元兵候在帐外时,才四散躲进夜色里。几个手起刀落,那五个元兵半声未发就头首分离。紫苏见了浑身一僵,宋鑫似是查觉,不动声色的把她拉入怀里。 帐内传来人声。 “我这伤如何!” “□□卡进了骨头,取箭时剧痛难忍,需用草乌散配合针炙才好取出。 “那蒋大夫尽管用药,若有其它需求尽管提!” 是陶向莱那贼子!宋鑫向手下比划:留活口。帐内说话声仍在继续。 “草乌散用温酒调服更有疗效!” “行!” 帐内传出搅拌声。 草乌散用过后人会神智不清,宋鑫等人决定以逸待劳,见得帐内传来陶向莱胡言乱语之声迅速冲入,一举成擒。紫苏则第一时间冲到大哥身边,牵着手,上下仔细打量。 “大哥可好,夫人她们呢?还有柏郎中!” 蒋晋元也扫了一眼妹妹,皱了眉。转身向宋鑫拱手行礼说道:“晋元有负所托,未能看护好夫人!” 宋鑫摆摆手,急问:“晋元可知其它人情况!” “柏郎中伤了头,昏迷未醒,所以看管甚松。至于夫人与其它人,晋元无能,查遍了整个营区都无所得。不过先前似乎听得营外崔虎生在喊什么“夫人逃下来”之类的,晋元百思不得其解。” 宋鑫立刻明白,蒋晋元说的是周冬生,而周冬生一定是在喊“陶向莱”。想及此处,宋鑫冷冷的看了眼帐角的那坨人形物,婉娘必是被这陶向莱认出,押上阵前。 帐外脚步凌乱,人声渐起,应该是其它人得手了。宋鑫掀起帐门一角看了看,说:“辙退!”一行人鱼贯而出。 营区东北角火光冲天,伴着巨响阵阵,另有几处也着了火。因在山上,水源并不充足,火借风势反而越来越大,宋鑫等人趁机救出柏郎中,退回崖角。 紫苏忍不住取了口中铜钱,问道:“宋大人难道不管夫人她们了吗!” 宋鑫也取出口中铜钱,冷冰冰看了紫苏一眼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家国大事岂容你一妇人插嘴!”说完再不看紫苏,转身面向众军士。 “留三百军士随我趁乱从营中杀出,其余人等护送蒋大夫等人回襄阳,还有……这个陶向莱给我看护好了,回襄阳时我要他活着。” 紫苏被宋鑫刚才的一眼吓住,低头连退几步。蒋晋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1 元扶住妹妹的肩捏了捏。那宋夫人等分明是被押到阵前去了,宋大人如何救,妹妹啊…… 下山之路很太平,回城路上还见有宋兵源源不断向虎头山去,星光里,紫苏终抵不住浑身困乏窝在大哥怀中沉沉睡去,只是不□□稳,不时皱眉挥手。 蒋晋元闷哼了声,胸前有血色浸出。轻轻握住妹妹满是伤痕的手,他心中一阵悲凉。大宋短短数十年,金人走了蒙古人却来了。国土一减再减,眼见是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可此去临安所见仍是满目的醉生梦死,爹娘弟妹却躲在元地夹缝求生,学医有何用,学得再精也医不了这破碎的山河。 “蒋大夫!蒋大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紫苏本就睡得不安稳,这时倏然惊醒。 “夫人受了重伤,宋将军传蒋大夫前去医治!” “大哥!夫人受伤了,我们快去!” 蒋晋元调转马头,跟着来人又向虎头山去。 宋夫人被抬在一个简易担架上,青娘小跑跟着,边跑边哭。 “夫人别说了……别说了……” “你以后跟着阿苏,她、她是个好孩子。”担架上的宋夫人整个人似乎浸在鲜血里,所行之处留下一线血点。 “嗯……夫人、你闭眼、养养神,阿苏、马上就来了……”青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冷啊,是冬天要来了么?天也黑了,一颗星星都没有……” “我想再看看冬郎,……想再看一眼……” 紫苏赶到时被眼前的鲜血震惊了,浸在血泊中的宋夫人苍白的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化去。她听见宋夫人还在低声喃喃:“……冬郎……冬郎……”搭住脉的大哥冲她摇摇头,紫苏不敢相信的也捉过手来摸。 她摸不到脉!青娘在身边哭晕了过去。 “……冬郎……”宋夫人似乎仍在喃喃,眼睛睁的老大。 咸淳三年九月初三,宋夫人卒于虎头山。 血红的金日刚钻出就被浓厚的云层掩住,雾气从西南方向襄阳府飘来,一场大雨将至。 青娘的眼泪似乎在路上便流尽了,一回院子便精神抖擞的指挥下人清扫庭院,又让人去请了治丧班子。宋鑫凌晨回时,家里的院内已遍布缟素。翻了半□□箱,青娘才找出件丁香色缠枝牡丹纹织金锦的披风,让宋鑫带着冬郎去给赵婉清招魂。宋鑫一脸憔悴的接过衣服带着冬郎攀上屋顶,面向北方。 晨风里,是冬郎稚气的喊声:阿娘,魂归来兮!阿娘,魂归来兮!阿娘,魂归来兮! 婉姨,魂归来兮!紫苏站在院中环住大珠,心酸难耐,泪水倏然而落。 阿术、刘整陈兵五万,从鹿门山处开始攻打襄阳城。因汉江涨水,造成的破坏有限,但派向虎头山的军队却不得不收回,整个襄阳府进入战备状态。因此,宋家丧事的操办显得更艰难。许多预先订下的物品都缺了货,小敛后原先订下的冰块与香料又不足,正是盛夏,只能勉强停灵三日。 因着宋鑫一家都是从泗水城里逃难而来,襄阳府里无半个亲人,整个丧礼清冷无比。准备出丧时青娘拿了两封信站了出来。 “夫人病后自知时日不久,身后事都早已交待。要行火葬,把骨灰洒入汉江。”说完把两封信,一封递给宋鑫,另一封递给紫苏。 阿苏: 见信时我必已魂飞九天,阿苏亦不必忧伤。每日受这病疼煎熬,我厌世之情已久。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我本就是飘零人,蝇营狗苟于这乱世偷生。柏郎中说我只余两月寿命,我竟松了口气。与天争命多活这些时日,也不过是想为我冬郎寻个依靠。如我早就说过,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好。婉姨厚颜借往日情份,盼阿苏对我家冬郎维护一二。让他不至于像我这般,无娘时亦无爹…… 信未看完,紫苏已泣不成声。另一边的宋鑫却晃了两下,栽倒在地。大家这才发现,宋大人背后有刀伤,腿上有箭伤,这几天全靠毅力在苦撑。冬郎看了,被吓得喘疾再犯。蒋晋元撑着帮忙主持了几天大局,也倒下了。 紫苏这才发现,大哥其实自临安府回来时身上就有伤,在虎头山又身中两刀。虽然自己清理包扎了,可这几天昼夜不眠,终于病倒。青娘要处理婉姨的身后事,院内事情紫苏只能一肩挑起。忙得脚不着地,连哀伤的时间都没,间或看向飘飞白幔,悲伤还不及溢出就被杂事所充斥。 第35章 阿苏以为自己是谁 “苏姨娘,大人吃药的时间到了!” 宋鑫那日栽倒后强自爬起,不顾众人阻拦,带着何亦良并周冬生等人,在北城墙上活剐了陶向莱。据说足足剐了一千八百四十刀,惨叫之声持续了数个时辰。故宋鑫血腥之名,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时间,新雇的几个下人无人敢进正屋。 挥下送药来的小丫头,紫苏强打精神,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端着药进了正屋。 “大人,阿苏送药来了!” 屋内没有动静,紫苏又喊了声就自己推门进去了。屋内黑洞洞,未闻声息。素纱罗帐半卷半放,宋大人趴在床上似是睡着,背上的棉带已经有隐有血渍。紫苏将药和食盒都放桌上,手脚轻巧的上前解开棉带,准备换药。 两道刀伤俱是从右肩斜砍向左腰,险些伤及内脏。因为拖延了几日,伤口溃烂,足足换了一个星期的药来消肿清脓液,昨天王丛文才给缝上。用桑皮线缝合的两条伤口,像两只巨大的蜈蚣趴在宋鑫的背上。周边有些红肿,但恢复得的还算快。 紫苏用烧酒擦拭两遍才洒上止血散,用干净棉布重新裹上。宋鑫全程虽不啃声,但包扎伤口时还是弓起身体配合。 “汤药现在冷热正好入口,大人起来喝了,今天安厨娘做了篷糕、藕鲊、百合面,喝了药正好吃。篷糕做得最好,甜软……” 宋鑫满脸不耐的支起身子,接过药碗一口喝净。见紫苏又开始解腿上的棉带,也不作声,只凉凉的看着。 紫苏看了伤口眉头拧得紧紧的,伤口又有脓液。 “我想再清理次创口,会很疼,要不大人服些草乌散……” “不用!”这是宋鑫今天第一次发声,声音沙得厉害。 上次清创时宋鑫也没用草乌散,紫苏不再多说。拆线后,开始用小刀一点点清除腐肉,挤出脓液,再用烧酒冲洗过三遍才上药。这次紫苏想试试自己的方法,她把一股用紫草油泡过的棉线塞入伤口里,再次包扎时把棉线露在外面,想试试把脓液引流出来。 全部弄好时,紫苏已经一身大汗,抬头发现宋鑫双眼紧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2 闭,全身大汗淋漓。亏他刚才一动不动,紫苏有些心疼。习惯性的自腰间掏出颗杨梅糖,塞进宋鑫嘴里。宋鑫诧异的看了她眼,紫苏才反应过来。 家里四个病人,用杨梅糖哄惯了,却忘记宋鑫一向是不吃糖。索性木着脸边收拾边说:“杨梅糖生津开胃,大人最近食欲不好,就算不喜也适当吃些。晚饭的篷糕和百合面你也要多吃,对身体好,我给大哥换完药再来收拾。” 宋鑫垂目不语,听见关门声才抬头看了眼,嘴里弥漫的酸味一直酸到了心里。宋鑫自嘲的笑了声。婉娘万事筹谋在先,先以美色动之,再以情谊诱之。若不是提前离世,他恐怕会欣喜受之,还要感念许久。虽算无遗策,但细思起来,难免寒凉。收回百般心绪,宋鑫把百合面三两口吃净,只余篷糕和藕鲊一筷子未动。见桌上放着不知谁拿进来的邸抄,便拿过来翻看。 紫苏给大哥换了药,又去看了看冬郎和柏郎中,最后才回到宋鑫这屋。见宋鑫趴在床上看邸报,便将烛台移至床前。看见桌上餐碗时,紫苏眉头一皱,说:“大人总这般挑食可不成,冬郎今日都吃了两块篷糕。” 宋鑫冷冷瞄了紫苏一眼,又接着看手中的邸报。 “这篷糕里的莲子是吕校尉特意送来给大人补益身体,现在襄阳府封了城,这类东西难寻得很。” 紫苏看着盘里的篷糕很是可惜。守孝期间可以食用的东西本就少,冬郎挑食,宋鑫更挑。吕知府为着宋鑫此次的赫赫战功,这月来总不时遣人送些时鲜果蔬。还待再说点什么劝劝,宋鑫放下邸报,撑身坐起。 因为着养伤换药方便,宋鑫下身只穿了件松松的白麻裤,坐起时腰带松动,露出腹部八块鼓鼓的肌肉。紫苏见了不自在的微微调转视线,端起收好的碗盘转身。 “刚看到邸报上说蜀地捉了个细作,由当地军民对其施用了醢刑。阿苏怕是不甚明白,所谓醢刑是用利刃断其四肢,活剖其心脏肠肾,全部置于臼中,捣成肉泥。故看见篷糕不忍……” 紫苏全身僵直的向外走,出门时差点绊在门槛上,连门都忘记带上。宋鑫皱眉看着大敞的门户,正准备起身,便见两只抖得像落叶的手伸进来,勾起两扇门关上。有些意外阿苏还敢回转,宋鑫不再出言恐吓,继续翻看桌上的邸报,烛灭时才上床歇下。 隔日吕师悦上门探望,宋鑫以身体不便为由未见。再过几日,吕知府又派人上门询问病情。宋鑫知是为着康都统出城迎敌之事,只让何亦良上门拜谢,余者一概不言。未过半月,便有消息传来,说康都统率三千舟师意欲打通水路,结果行至鹿门山水域便折回。一时城内流言纷飞,说蒙古人陈兵二十万于鹿门山。 宋鑫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唤来何亦良,准备去趟知府衙门。刚行至垂帘拱门便被阿苏拦住。 “大人腿伤未愈,不利于行,怎么又出门。” 宋鑫面无表情的看了紫苏一眼。上次讲过醢刑后倒是安静了几日,便是再貌美,如麻雀般整天对他叽叽喳喳,也是烦得很。想到婉娘留下的遗书,心又硬了二分。 “阿苏以为自己是谁,能对我宋鑫指手划脚!” 紫苏听了一怔,明白意思后脸涨得通红,转身便跑进内院了。何亦良见了心有不忍,便劝:“大人何必这样说,苏姨娘也是好意。”宋鑫沉默不语,良久才说:“我心情不好,回头你去卖些糖果饼子。那个杨梅糖,也卖些。” 何亦良见了再不多说,领先牵了牛车,扶宋鑫上坐。 适才的一幕蒋晋元也看在眼里,思考再三,还是进内院去寻妹妹。 “阿苏!是大哥!”门半合,蒋晋元轻扣两下。 “大哥伤没好利落,怎么又乱跑!”紫苏小跑着迎出来,眼微红。 “进屋说话!”蒋晋元看见院内下人在伸头探看,皱了皱眉,伸手拉了妹妹进屋。 “大哥准备回上林村!” “啊!” “元人如今在四处寻访名医良医,我在元地行走,应无性命之忧。” “可是阿苏怎么办?”紫苏的嘴抿得紧紧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阿苏嫁人了,以后该依靠的不是哥哥!” “可是……” 蒋晋元从怀中抽出一纸婚书,递给紫苏。 “大哥以为宋夫人总能再拖些时日,本想晚些再与你说,宋夫人那边也好多教些人□□故与你。宋大人虽在很多事上有些不近人情,可处事还是公道的。只是这大院里,阿苏必须自己立起来。今日阿苏把宋大人堵在院子,他脸上不好看,难道你又好过了。你仔细想想宋夫人是如何宋大人相处……” “这般大事大哥怎么不与阿苏相商!”紫苏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脸色一时青一时白。 “难道阿苏宁可做妾也不愿做人正头娘子!”蒋晋元有些不明白为何妹妹会如此生气,仍是和声劝道:“爹娘若知道阿苏与人做妾该多心疼……” 蒋晋元话没说完,就被妹妹提拉着推出了门。屋内紫苏背靠着房门,脑中如乱雷劈下,声声都在叫嚣着:你以为你是谁! 宋大人是以为她在行使正头娘子的权利? 回想自已这些时日的行事,以及青娘有意无意的称病,她真是既可笑又愚蠢。 “阿苏!阿苏!你听大哥说!” 屋内依旧没有动静,眼见院里下人又开始张望,蒋晋元只好退回外院。中途又去了几次,妹妹始终都不肯开门。蒋晋元回屋思考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天半黑时见宋鑫归来,忙迎了上去。 “晋元有事?” “宋大人请入屋一谈,晋元确实有事。” 宋鑫接过何亦良手上的纸包,跟着蒋晋元进了屋,坐下。 “宋夫人生前所提之婚事就此做罢吧!” 宋鑫坐在交椅上的身体向后靠了靠,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方抬眼看向蒋晋元。 “宋鑫尚在孝期,夫人去世不足百日便谈婚事,也太过薄情,不过宋鑫也好奇晋元为何有此想法!” 蒋晋元起身拱手道:“齐大非偶,晋元想带阿苏搬出去!” 宋鑫定定的看了蒋晋元一会儿才说:“是晋元这样想……还是阿苏这样想,或是其它人想?” 蒋晋元一听就知宋鑫是误会了,吕师悦这些时常常上门,对妹妹又殷勤小意,自已委实大意了。忙解释:“这事与吕校尉无关,只是晋元个人想法……” 不待蒋晋元说完,宋鑫便起身离开。过了片刻又回来,提起桌上纸包说:“晋元为何如此心急,以吕家门楣恐阿苏进去也做不得正头娘子。更何况人吕校尉正妻尚在。我宋鑫就算续取,好歹也要守吾妻三年之孝。莫非晋元还有更好去处!”说完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回到正屋宋鑫是越想越烦闷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3 ,眼见天色已晚,往日这个时辰阿苏已经过来送饭换药。又在屋内转了会,终是忍不住跑进灶房发了一通脾气。回转时见个小丫头拎着餐盒,立在紫苏门外扣门,便有意无意凑近了听。 “苏姨娘,大人饭已经晚了,你看……” “干我何事,他饿了自然会吃!” 门外小丫头还想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看见了宋鑫,立时双股战战,面无人色。眼看着食盒就要掉下,宋鑫皱眉上前接过,把小丫头推开。 “阿苏!开门!” 第36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门“嘎吱”一声开了,紫苏退到门侧,矮身行了个标准的福礼。 “阿苏给大人请安!”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低垂着眉眼透着一股疏离。宋鑫拎着食盒“铛”的一声放桌案正中,挑眉道:“换药!” “现在大人只需隔日换药一次便可!” 紫苏低头回道。 宋鑫看着眼前看似恭敬谦逊的小娘子,心里的怒火顿时腾腾的烧起。 “我说换药便换药,哪来这多话说。每日院内指手划脚,你借得谁的势,耍得哪门子的威风!” 小娘子抬头,轻轻的瞄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宋鑫似看到了一丝轻视。 轻视?一个乡村野人,凭何敢轻视他! “阿苏只是尽一个大夫的本分,大人既如此说阿苏遵命便是!” 说完小娘子拎着药箱,看似谦卑的在他面前跪下。脱靴、除袜、卷起长裤,一丝不苟的开始换药。烛光印在她的光洁的前额,洇起阵阵冷光,一如她此刻给宋鑫的感受。 “轻点,你弄疼我了!” “是!” “轻点,你又弄疼我了!” “是!” …… 不管宋鑫如何刁难挑衅,紫苏顶多是抬起那双漂亮的凤眼淡淡的瞟上一眼,便用“是”给应付过去。手下却是该如何,便如何,反正宋鑫是看不出有何不同。这种感觉让宋鑫窝火不已,夜间躺床上还想着要如何管教这野性难驯的丫头,一觉醒来,青娘却来报说:阿苏娘子和他哥哥寅时便起身离府,说是去惠民药局。 宋鑫听完神色晦暗不明,也未说什么。一口喝净青娘端来的汤药,打开桌上纸包取出颗杨梅糖含上。见青娘站在原地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宋鑫见了不动声色的把纸包向前一推说:“拿去给冬郎下药!”青娘应声退下。 吕师悦今日心情却是特别好,卯正去药局拿药时正遇上蒋家小娘子。 “阿苏娘子快帮小生看看,这清音丸是否对证!” 紫苏听见个呕哑嘲哳的声音贴在耳边时,差点惊起,见是吕校尉又缓缓坐下。 “吕校尉这嗓子是怎么回事?伤得也太厉害了!” 听小娘子提及此事,吕师悦顿时来神,随手搬来把凳子贴紫苏坐下。紫苏见了眼神黯了黯,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两寸。 吕师悦浑然不觉,又靠近些,才说:“阿苏娘子是不知,小生这几日带着襄阳城内众学子,于南城墙上舌战江北叛贼,骂得他们落荒而逃,丢盔弃甲,真是畅快淋漓。众学子接连几日鸡鸣即起,上城迎敌,个个声嘶力竭,故小生便想着来药局寻些润喉利咽的药给他们犒劳下。” 紫苏听了也不好奇,分装着手里的药丸,头也不抬的说:“这清音丸便很不错了,平日还是得多饮水,话需少说些。” “蒋大夫这话说得极好,宋某受伤这一个月多累吕校尉率众迎敌,也累得襄阳府内众学子失声。这清音丸应该也由宋某来买,吕校尉回去早些歇息,襄阳城不能失去你们这帮中坚力量!” 宋鑫大马金刀的跨进来,一路说,一路把吕师悦“请”出了药局。吕师悦被自己说的豪情万丈,竟丝毫没听出宋鑫的嘲讽之意,喜滋滋的和宋鑫拱手话别。宋鑫“送”走吕师悦,又走到紫苏身边,凉凉的扔下两个字“换药”。 一边的王丛文先前还看着热闹,这会儿立时拿了本书退了出去。紫苏毫不动容,取了药箱依旧跪下、给宋鑫脱靴换药。 宋鑫见四处无人,便放软了语气说:“过几日便是下元节,婉娘去的头一年,冬郎病还没好全,阿苏总要留在家中照料才好。” 紫苏听了手上一顿,语音平缓的说:“关于宋大人那日所问之事,阿苏细想过,确实是阿苏行为不端。关于婚书之事,阿苏实不知情。乡野粗鄙之人,怎入宋大人家正堂,所以让大哥把婚书烧掉了。宋大人尽可放心,阿苏虽见识浅薄,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知道的。” 话说完,紫苏手上的活也做完了。细心放下裤脚,替宋鑫穿好革靴,紫苏立起学着男子样式合手拱礼,深深一拜。 “阿苏最初所想,便是现在所想。除却学医之事,别无他心。望大人成全!” 宋鑫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线条一点点绷紧,紫苏也一直没抬头,可背却挺如秀竹。最后,宋鑫终于平静的说了句:“你能不负婉娘所托便好!” 起身,抚了抚素色衣袍上的褶皱,转身出去。 宋鑫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与赵清婉十年夫妻未纳小妾,并非因为专情,而是不愿将就。当年走马章台历遍临安美色,口味早已被养刁,娶赵清婉已是将就,他如何肯再委曲自己收用那些败草烂枝。十年戎马他以为已经洗去了自己那些浮华,阿苏出现时,他便明白自己仍是那个临安风流子,那些小心思如秋火,一触即燃。 只是这心思被赵清婉看穿、利用,他便不禁想起自己当初劝慰周冬生话,又是羞恼又是愤怒。世间哪有不好色的男子,只端看那颜色够不够动人心而已。赵清婉已不在,这腔怨愤便只能由那小娘子承担了。 此后宋鑫在院里待的时间更少,便是遇见两人也是甚少言语。虎头山一役虽有始无终,但宋鑫的表现让吕知府称赞不已,正式提升为城东大营总都统,直接正面对抗元朝的正规军,阿术引领的五万蒙古军。 城墙上刀光见影、羽箭穿梭,城墙下襄阳城内繁华依旧。自孟老元帅夺回襄阳,襄阳府的城墙不仅重新修过,城内更是兵精粮足。且襄阳府自古以来便是易守难攻之地,所以上上下下并没有多少忧心。 城内也是民心安定,腊日里,家家户户都在煮腊八粥,青娘也放了下人归家过节。紫苏前日便向药局里告了假,凌晨便早早起床,亲自洗手下厨,煮了两锅林上村风味的腊八粥。一锅自家吃,一锅送四邻。 吃粥时,宋鑫还是没回,柏郎中自病好便回了药局居住。院里众人坐了一圈也没摆满桌案,前后两进俱是空荡荡。 冬郎见爹爹又未归家,有些不开心,张嘴问:“爹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4 爹是不是有小弟弟就不要冬郎了?” 大珠好奇问:“哪来的小弟弟?” 冬郎说:“隔壁大宝说我家爹爹整日不归家,定是有了外室,生了漂亮的小弟弟,不要冬郎!” 说着眼泪都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小嘴也瘪起来。 “冬郎的爹爹要保卫我们襄阳府,所以不能归家。再说除了你娘也没人配的上你那又美又漂亮的爹爹,对不对?” 冬郎想了想,点点头。又美又漂亮是冬郎新近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语句,只要是他喜欢的都在前面加上这五个字。 小孩子眼睛里,自家的永远是最好的。爹和娘在小冬郎眼里都是一样的好看,一样的漂亮,谁也比不过。紫苏见起了效又补充说:“那是大宝嫉妒冬郎有个威风的将军爹爹。” “真的?”冬郎歪着小脑袋看向紫苏。 “当然是真的,冬郎又乖又可爱,阿苏姐姐都想偷偷装荷包里带回林上村去。你爹爹怎么舍得不要冬郎!” 冬郎高兴的咧嘴笑起。 连哄带骗终于搞定小冬郎,又让大珠带了冬郎去玩,紫苏这才有功夫与大哥说话。 “过了腊八就是年,大哥这两日就准备着回林上村吧。” 蒋晋元听言先是一懵,而后柔声问道:“阿苏不要大哥陪么?” 紫苏抬头笑了一笑,眼中有星星在闪:“阿苏现在衣食无忧,又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哪还需要大哥陪。就算林上村再隐蔽,如今也在元人管辖下。大哥挂心,阿苏也一样挂心。” 蒋晋元听完终于开怀笑起,说:“我家的小阿苏终是长大了!” 紫苏也笑,只是心里暗想,若是可以,谁又愿意长大。 说妥了,两人便一同出门,采办些年货好带回林上村。另一边宋鑫想着今日是腊日,早就答应冬郎今天要陪他吃腊八粥,安排好城防和夜间巡守,便回了。马车刚进巷道,就听何亦良说:“大人,前面的孩童好似小郎君!”宋鑫掀了车帘一看,板着脸说:“真是胡闹!” 巷子里冬郎正骑在一个小胖子身上挥了拳头打,大珠在旁边帮忙按手按脚。 “冬郞!” “爹爹!” 冬郎见是爹爹,高兴的蹦起来,跑了两步又回头说:“以后再说这话,我见一次打一次!” 小胖子起身也不哭,看了冬郞又看了看大珠,揉了揉鼻子转身进了隔壁院子。宋鑫见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表扬,一时坐在车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爹爹!冬郎是不是很威风!” 何亦良上前想抱住冬郎,被冬郎挥着小手推开,还一本正经的说:“冬郎好忙,冬郎要扶爹爹下车,何叔自己玩去吧!” 宋鑫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笑了,问:“冬郎的威风便是打人!” “冬郎的爹爹又美又漂亮,可大宝非说爹爹是妖怪!” “又美……又漂亮?谁说的?”宋鑫听了儿子的遣词用句眉头都快打结了,开了年冬郎虚岁也有七岁,该送书院了……。 “是阿苏姐姐说的!阿苏姐姐说宋鑫又美又漂亮,而且是个威风的大将军!” 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呛咳,蒋晋元从车后走出来,捂着嘴又咳了两声。走上前,对着将军施了一礼。紫苏尚在后面翻检着独轮车上的物品,似是对前面的谈话一无所知。一行人便这样前前后后的进了院子。 第37章 苏吉丹的西货商人〈捉虫〉 既决定要走,东西又办齐,第二天蒋晋元便仍从南城门出发,想这边元兵都是汉人,还算有些熟识,讨要个路引之类的东西应当无甚问题。奇怪的是宋鑫居然没有一早去大营,反而亲自送了蒋晋元出城,两人似还搭肩扶臂的说了些什么。紫苏虽有诧异但并未表露,大哥走后,紫苏淡淡的冲宋鑫行过礼便往药局去了。 “呜哇——你们赔我的花鞠!” 一个嘹亮的哭声从柳树下传来。河边老柳树下围了三四个孩子,在哭的是其中一个衣饰最为华丽的小娘子。 “阿草别哭别哭!我去寻枝竹竿敲下就好!” 紫苏听见“阿草”两字便询声看去,原来是几个孩童蹴鞠时把花鞠踢到了一棵老柳树上。这个季节柳树叶片已脱净,花鞠卡在枝杈间老远就能看见。花鞠上银光闪闪,缀有五色丝缕,迎风摆去,很是精致。紫苏笑着上前,手勾着树干,三两下便爬上树。探身,手一勾便拿到了花鞠。因为还没脱孝,紫苏穿了身素色罗裙。一套动作下来,素纱飞扬,端得仙气飘飘,又好看又精彩。 树下的小孩们看得目瞪口呆,拼命鼓掌,一个个小脸兴奋的通红。紫苏拿了花鞠递过去问:“你们谁叫阿草?姐姐家也有个阿草哦!” 华衣小娘子接过球笑眉笑眼的说:“我就是阿草,姐姐为什么要带面巾,是因为样貌太丑么?” 紫苏落寞一笑,此阿草与她家阿草一点不相像。若是她家的阿草,此时早口甜甜、嘴花花的上来哄人了。勉强应了声,“是啊!”转身向药局行去。 “小娘子好身手!” 忽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口音实在怪异,感觉每个字都像是在嘴里滚圆了才吐出。紫苏奇怪的转身回看,一个身着鸦青色宽袖锦袍的年轻郞君正对着她笑。身姿秀挺,如苍柏壁立,面部轮廓非一般的棱角分明,高鼻深目。 异族人? “我有一只纸鸢落到了一棵近三丈高的大树上,那是我家内子最心爱之物,不知这位小娘子能不能帮我取下!” 紫苏知道这郎君定是看见她刚才爬树了,本想拒绝,可听到是为家中娘子便有些心软。“我也不能保证能取下,要去看看才知道,不知那纸鸢落在何处?” 年轻郎君笑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紫苏一番,方说: “哦……现在还不急着取,我要先去惠民药局寻医问药才行,不知小娘子家在何处,待我……” “我也要去惠民药局,官人可以随我一起!” 原来这位郞君姓李,是苏吉丹来的西货商人。因为襄阳府被围,才滞留在城内。 “李官人有何不适?” 紫苏本是没病也要捉人纳个脉,有个现成的病人在身边,不免习惯性的牵手捉脉。谁知刚想给那官人捉脉,手便被扭翻甩开,那力度之大差点就伤了紫苏的腕部筋络。紫苏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说:“我也是惠民药局的大夫,见李官人言说寻医,一时技痒而已。” 李官人听言,双眼一亮:“是李某手重了,还请蒋娘子见凉,李某寻医问药是代家人相问。不过没想到蒋娘子不仅身手骄健,还懂医术,李某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慢待了!”说完还拱手行了个礼。 紫苏大囧,直觉很是汗颜,连忙解释:“我只是粗通医术,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5 担不得这金香玉,若给我老师听见,定会说我轻狂。李官人可千万别乱用这金香玉三字!” “在李某看来,蒋娘子已是很厉害了。不知蒋娘子的老师又是何等人物,若得亲见,李某家人顽疾定得医治。” 谈及病患,紫苏的兴趣完全被勾起。引着李官人去见了柏郎中,还全程陪同着讨论许久。言中还谈及苏吉丹的丁香,只可惜那香料贵重的很,李官人带得少,已经卖空了,柏郎中很是可惜。几人谈兴正浓,药童进来说外面送来了一批城南大营的重伤兵士,王大夫让紫苏出去帮忙施针治疗。 紫苏只好起身向老师告退,转向李官人时又说:“苏吉丹物产与我们这边真是大不相同,李官人再多坐些时候,阿苏处理完前面的事情,还想再与官人多聊几句。” 与这位李官人交谈有山川在怀之感,言语又温和,如清风拂面,听之宁人入迷。不能继续旁听,紫苏很是惋惜,不过想到前堂的重伤兵士,更好奇。针灸之术很少应对急证,便是用来麻醉也鲜少单用,需配草乌散之类的药。究竟是什么样的病患能逼得王丛文来找她这位慢郞中,紫苏加快了脚步。。 “快去多寻些水蛭,在水畔或堤岸淤泥中应该还能找到。” 王从文对着几个满面焦急的妇人说。 “迟了,那手就怕是保不住了!” 紫苏急忙上前查看那些兵士,都是刀伤,已经简单包扎过。王丛文见紫苏过来忙喊:“蒋大夫,先给这个兵士针麻。” 紫苏一看,吓了大跳,那兵士一只脚黑紫得不成样子,且以非正常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严重骨折。 “这人膝关节被强力拧断后,又被捆绑了近一个多时辰。如若不能疏通血脉,恐怕有生命之忧。我必须先尽快与他正骨,适才已经灌过草乌汤,但此人体质太差,不可多用,故特请蒋大夫帮忙施针。” 王丛文说得客气,紫苏却很惭愧。自开战以来,药局内和医官被分派至各军营,仅余她和王丛文二人留守。可她却整个上午都窝在柏郎中那边,听人闲聊,一时耳根泛红,手却不敢停。 “这些低级兵士不是一直做后勤,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是在万山伐木时遇到元兵,一同去了二百多人,就回来这几个,唉!” 王从文说着摇了摇头,紫苏也有些心惊。宽敞的中堂里七个兵士一只排开,不是被拧断手就是拧断腿。这得需用多大气力,才能把人手腿拧断。只知虎头山上元兵都是汉人,没料想竟有个臂力如此惊人的。 难道是他? 紫苏不禁想起站在青石上仅一刀就把灰狼劈作两半的元兵。那般臂力,何亦良说至少能开三石弓,莫非真是他! 大哥今天正是从南城门出的襄阳,紫苏心中一时嘣嘣乱跳,王从文手伸了半天,才惊慌的拿起另一片竹板递上。 “正骨时可不能走神,如果歪了可就是一辈子!”王从文斜瞟了紫苏一眼,紫苏连忙又递上块竹板。 “我……我家大哥今早刚出南城门!” 王从文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嘴里却说:“元朝大汗现在正学我们大宋兴建药局医坊,对从医之人礼遇有加,蒋大夫不必太过忧心。” “大哥也是如此说!” 紫苏默了会应道。王从文急忙转换话题,又指挥着紫苏去给那些伤兵清创上药。待那几名妇人寻来水蛭,又逐个放在手脚有坏死之忧的兵士皮肤上。 这种法子紫苏也见爹爹用过,所以并不见怪,只是四周围观的病患吓得吸气声一阵又一阵。全部包扎、活血完毕,竟已是日头偏西了。两人都是饥肠辘辘,就着药局门前一人叫了碗豆粥并油饼,立着那,一口饼一口粥三两下就吃净了。吃完又回药局忙,日落时紫苏才告别王从文离开。 行至早晨的河道旁时,紫苏似又听见有人在唤“阿草”,便走回那棵老柳树下,立住。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林上村,再见到家人。只希望元地的阿草和爹娘都平安康泰,大哥也能顺利回村。紫苏低眉垂目,对着清流河双手合十默默祈求:愿水官赐福,保阿苏家人平安。 “蒋大夫!怎么在这河边祈福!” 李官人笑容满面的迎面走来,手里还拿着个鲜黄色的果子。紫苏见了也微微一笑,说:“好巧,忙完时发现李官人已经离开,阿苏正遗憾,这又遇见了。” “吃完晚饭出来随意走走,不意竟遇上了蒋大夫。”说着将手里的黄色果子递给紫苏。 “这是什么?”紫苏拿起闻了闻,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李官人见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蒋大夫尝尝,这是我们苏吉丹的特产,菠罗蜜。” 菠罗蜜?闻着是种混合着林擒、荔枝等多种果味的香,是一种非常凝实厚重的甜香。紫苏试着轻咬了口,眼睛瞬时一亮。就和这果子闻起来的那般,吃进嘴中那股甜香迅速填塞了五感。 “苏吉丹的好东西可真多,阿苏都心生向往了!” 李官人听言眼神微闪,笑容更加温和:“不只苏吉丹,我还去过三佛齐国和新拖,现在手边上还有些犀牛角、乳香等零碎东西。太杂乱了,我也没心情整理!” 犀牛角!那可是好东西,功效比水牛角强十倍不止,紫苏立时就心动了。惠民药局里还没有犀牛角,光想是能亲眼见见或是摸摸,紫苏就觉得激动了。 “有血竭和龙脑么?阿苏看书里说,这两味药也都是异族产的!” 李官人歉意的笑道:“路上货品的明细册子给弄丢了,一大车子东西里我也只识得几样,也不清楚具体有哪些药材。要不蒋大夫帮我查对核清,李某必定重金以谢。” 紫苏听到犀牛角时已经心痒难耐,再听还有一大车子的西货,哪里还站得住,拉了李官人便走。 “哪里还用酬谢,阿苏还想多开开眼界。异族人襄阳府里是有,但西货商人估计就你一个了。都言财不露白,李官人信得过阿苏已是阿□□幸!” 李官人听了欣然引路,还没行过五步,一个刀鞘便拦在面前。 “诱拐良家妇人,知道依大宋律该如何处置吗!” 一个着灰布短衫束腿长裤,外穿棕黑半臂的武夫持刀拦在两人面前。 “当街持刀伤人,知道依大宋律该如何处置么!” 紫苏冲前,挡着李官人面前挺胸昂首的反问道。 第38章 襄阳府的内乱(一) 灰衣武夫见紫苏上前,反而后退两步,收刀行礼:“小人见过阿苏娘子。小人名唤宋甲,奉宋将军之命保护阿苏娘子。酉正时全城宵禁,阿苏娘子还是不要与不明来历之人在外逗留。” 宵禁? 紫苏连拍了几下额头。自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6 己真是太稀里糊涂了,出门时青娘还特意交待过,而且方才王从文也有提醒。差点……紫苏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李官人挥挥手:“李官人快些回去吧,我们改日再约!” 李官人意味不明的看了宋甲一眼,施施然转身离开。宋甲神情很是凝重,看着李官人离开的方向对紫苏说:“还请阿苏娘子恕小人多嘴,现在襄阳府内细作很多。小人观刚才那人神情举止不类凡人,阿苏娘子还是多提防一二。” “是宋将军让你这样说的?”紫苏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看向宋甲,轻飘飘的问。 宋甲面色一暗,曲膝拱手答道:“宋将军只让小人暗中保护阿苏娘子,不得干涉娘子的行动!刚才之言是小人多嘴了!” 自那日在药局说开后,紫苏每日都是自行往返,没想到宋鑫居然会派人暗中保护。紫苏虽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诧异。回头再想想那李官人,也确实是自己行为鲁莽了,哪有个年轻娘子天黑了跑去陌生男子家。心下暗暗警醒,以后再不能犯这种错了。只是想到那犀牛角……唉!反正自己也买不起! 宋甲在紫苏踏进院门就消失在夜色里,紫苏拍拍身上的尘土冲着院内喊:“冬郎!大珠!快出来,阿苏姐姐回了!” 温暖的烛光从拱门处散射过来,灶房估计是在做蒸饼,内院烛火被水汽晕染的朦朦胧胧。冬郎飞快的迈着小短腿冲过来,小脸贴着紫苏的肚子不停的蹭。 “阿苏姐姐怎么才回来,冬郎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紫苏一把抱起冬郎,对着被水汽熏得红红的脸蛋响响亲了一口。 “青娘没给我们又乖又可爱的小冬郎准备食物吗?阿苏姐姐来摸摸小肚子,看里面的咕咕是不是还在叫!” 青娘擦着手迎出来,笑着对紫苏说:“冬郎刚才吃了碗豆粥,和半个蒸饼,不会饿。只是有些馋篷糕了!” 大珠也张着肉乎乎的手抱住紫苏,仰着小胖脸说:“阿苏姐姐,大珠想吃白糖糕。” 紫苏笑眯眯的应道:“都有!都有!” 青娘上解下身上的围裙,抱过冬郎,对紫苏说:“你先别管他们,灶上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 紫苏笑着应了声“好”,又冲着两小只说:“阿苏姐姐现在先吃点东西,把气力攒足些。大珠和冬郎先去洗得香喷喷,钻被子里睡一会儿。等眼睛睁开时,既会有白糖糕,也会有篷糕。” 两小只得了允诺,也高兴的跟着青娘去洗漱了。紫苏吃过饭又去哄着两孩子玩了会,离开时青娘跟了出来。 “阿苏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我提心吊胆了好久。就我们这边巷尾那家,今天上午来了好些官差,说是他家的小娘子昨夜被人给害了,家里人喊人吃饭才现。唉!估计是这仗打得不顺利,下面贼人就开始作乱了!” “这片不是城中最太平的宅子么,怎么还能出这种凶事!”紫苏惊奇了,拉住青娘追问。 “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我们才能知道,其它地方谁知有多少,官府也怕动摇民心。唉!别问了,想着就瘆人。你那胆子比针眼还小,快别问了!以后记着天亮前回家。” 紫苏抿嘴笑笑,应下了。心里却开始琢磨白日里的那个李官人,仔细想了想也是有些可疑,出现的突然,有些身手,又是异族人,应该不会是他吧!心里一阵后怕,夜里做梦时竟又梦见虎头山,梦见站在大青石上的元兵把一个小娘子劈做两半。可这次紫苏却不害怕了,梦里她身着红色提典刑狱官服,一手捧着《洗冤集录》,一手翻看着尸体说:凶手臂力过人,刀伤自右向左下行,剖面整齐…… 清晨醒来,紫苏想起昨晚所做之梦,忍不住笑起。真是太荒唐!起身打了两套五禽戏便去灶间给两小只做白糖糕和篷糕。 江米和莲子是昨夜泡好的,又用石磨细细磨了两遍。快手快脚的揉捏好,放进笼屉,蒸熟后又把灶门原堵上,捡了两碟子放食盒里带走。跨过垂帘拱门时见青娘轻手轻脚的推门出来,紫苏笑着冲灶间指了指就转身出院了。 行至半路,想不过又回头四处张望了下。 “宋甲!” “宋甲!你在不在?” 十步开外的墙角走出个武夫,依旧是灰布衫配束腿长裤,外套棕黑色半臂,不过不是宋甲。 “小人宋乙,宋甲回营接岗,不知阿苏娘子有何吩咐?” 紫苏一笑,从食盒中端出一碟篷糕和白糖糕递过去。 “本想给宋甲的,既然不在就给你吧!要趁热吃!” 叫宋乙的武夫似是有些呆怔,但手还是接过碟子,向嘴里一倒。只见两个腮帮子鼓了几下,就咽了,面无表情。紫苏却明白过来,走到路边的一家小面馆问:“几碗?” 宋乙吞了吞口水,一本正经的回道:“汤面要三碗,还须再配上三个蒸饼。” 紫苏只觉有些好笑,转身对着面馆老板说:“四碗脍面,一碗配银丝浇头,三碗配羊肉浇头。再拿三个胡饼。” 老板手脚麻利,很快便端了上来。紫苏大大方方的坐下吃面,宋乙见状也不扭捏,端了面碗大口吃,一会儿功夫头上就冒出了热气来。许是同桌吃过了饭,再走时两人就热络多了。进药局时紫苏还看见宋乙在外面对她挥手。 王从文见紫苏心情甚好的模样,便问:“有甚好事,也说与我听听!” 紫苏笑而不答,只举起手中的食盒晃了晃。 “又给柏郎中带了好吃的!蒋大夫难道不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好,王大夫准备用什么与阿苏交换?” 紫苏狡黠的笑了笑,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王从文桌案上的《察病指南》。王从文吓得立即扑上桌案,嘴里不停嘟囔着:“已经叫你哄走本《洗冤集录》了,快走,快走!别再想肖想我的宝贝。” 紫苏见了便一路笑,笑着走进了后堂柏郎中的屋子,大喊: “老师!阿苏来了!阿苏今天做了篷糕和白糖糕给老师尝尝!”说着便把食盒里的碟子拿了出来。 柏郎中出来看了糕点一眼,很是不满:“阿苏你孝期吃素也就罢了,偏偏连累得老夫也跟着你一起吃素。” 紫苏有些脸红了,小声说:“要不我给老师去卖东街的插肉面?” “算了,现在吃了没准一会儿得吐出来。昨日刑捕房新得了个年轻女尸,死状甚惨,但查看内脏倒是便宜。小丫头敢不敢去!” “为什么不敢!” 柏郎中看着紫苏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解剖在《黄帝内经》中就有纪载,你早先看过的《欧希范五脏图》、《存真图》就是我朝早年绘制,只可惜能用于解剖的尸体太少。研究好人体内脏血脉走向,对于你学医是非常有进益的。那些可比你手中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7 的《洗冤集录》要详尽多了,今天去看的这女尸你可以细细比较下,回头再把《存真图》吃透。” “是!”紫苏拱手应下。 估摸着日头近午,柏郎中与紫苏二人坐车到达城北义庄。义庄的看守是个跛脚的老兵,见柏郎中来了忙迎上前说:“司理参军已经到了,柏郎中请随老汉来。”往后看见紫苏时眉头不由一皱,但也没说什么。 紫苏见跛脚老兵皱眉,微红着脸急忙拱身行礼。老兵没搭理她,紫苏只好快步跟上老师。虽说已经是第二次,可进了这阴森森的地方,冷风习习间还是有些悚然。直通通的房子里排了一长溜木架子,架子上都是铺了白布的尸体。最尾的架子边立了个披甲军士,正在查看尸身。 “周参军,柏郎中来了!” 老兵冲着屋内喊了声便不再前行,紫苏经过老兵时略有些不好意的将手中的烧酒递上,便转身匆匆跟上柏郎中。 第一次跟柏郎中来看尸体时,紫苏虽全程坚持下来,可是一出门就吐了那老兵一身,想那老兵对她定是嫌弃的紧。事后柏郎中特意与她提了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所以出门时紫苏便特意带了瓶春风楼精酿的烧酒,贿赂一番。只是想及那日自己的表现,难免汗颜。 “阿苏,过来见过新任的司理参军!” 柏郎中在远处招手呼唤,紫苏忙快走两步,上前对着那披甲军士拱身行礼:“小人惠民药局蒋紫苏,见过司理参军!” 披甲军士本是背对着紫苏,听言身形僵了一僵,缓缓转身,说:“不必多礼!”侧身又对柏郎中说:“柏郎中有事喊声便可,下官去门旁候着。”说完便向大门走去,经过紫苏时身形还是有些不自然。 紫苏倒是坦然的好好打量了周冬生一番,比起上次所见,人倒是精神了许多。听何亦良言,周冬生在虎头山一役手执双刀,无人敢掠其锋,是除宋鑫外杀敌最多的将领,事后必有奖赏。何亦良说时满脸遗憾,守城几月来紫苏耳朵都快听出疹子来。 原来是升职作了司理参军,掌管刑讼审,这份职差倒是与他很相配。紫苏淡淡一笑,便把注意力放到架子上白布半掀的女尸上。 “阿苏来看看这肺脏的切面,上接的管腔便是《欧希范五脏图》中所提之喉中三窍之一。这死者生前恐有肺疾,阿苏可知为何老夫有此一说?” 紫苏看到女尸的第一眼便惊怔住,这刀口、走向竟与她昨夜梦里一模一样,只是眼前比梦中更清晰,更血腥。听得老师询问紫苏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凑近观察。 “观这女尸年岁最多不过十五,可肺脏颜色不若其它脏器鲜活,色暗黑起皱。切面纹理不均匀。故老师会称这死者生前患有肺疾。” 柏郎中赞许的点点头,也开始弯腰仔细查看,间或和紫苏讲解,可紫苏这时却有些神思不属。 梦里的刀痕、眼前的刀痕、虎头山上那名元兵的刀痕,似乎全部串连在一起。对了!还有宋鑫背后的那俩道刀痕,紫苏眼前豁然大亮!她急急的脱下手套对柏郞中说:“老师,阿苏发现……” “都闪开!闪开!快把门口让出来!” 寂静的义庄一下子热闹起来,十几个官差抬着六七具血淋淋的尸体进来。那铁锈味之重,连苍术、皂角的熏烟都压不下。 第39章 襄阳府的内乱(二) 城北的一个宅院内。 “元帅!千金之躯,坐不垂堂。还请元帅早早出城!” “请元帅早早出城!” 阿里海牙瞟了眼前跪了一圈的死卫,抖开手中的锦袍披上说:“既已约好明日寅正出城,诸位就不必再说!” “可若是元帅万一有个闪失……” 阿里海牙打断下属话头,说:“那就先做到万无一失!”扣上腰间玉带,理好丝结又说:“阿术在城是不是有个小娘子么,让她现在去城南大营把吕文焕的儿子哄出来,明日正好送我们出城。你们不必再多说,这襄阳府我能进来!” 阿里海牙已经披上斗篷准备出门,抬手挥挥示意那些人退下。 那圈人虽再想说点什么,但惧阿里海牙之威,只能三三两两散开,只余两人还在原处。 “苏尔哈,蒋紫苏的行踪查得如何!” “蒋紫苏……” 蒋紫苏现在正扶着义庄的墙面,胃中翻腾不休。适才被官差抬进来的尸体,个个死相骇人,剜目、削鼻、割耳,四肢皆去。不知有何天大的仇恨,竟行此血腥之事。 “阿苏!你先回药局!” 紫苏脸色难看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迅速冲出门去,一屁股坐在了义庄外的青石墩上。即便是离开了那屋,空气中仍有淡淡的腥气和苍术的烟熏味。低头从腰间荷包里取出根银丹草含上,闭目平息胸腹间的逆气。 “这地方本就不是一个小娘子该来的,你安生待在院里做宋大人的美妾不行么!”周冬生见紫苏冲出来,忍不住跟上前说了句。 这周冬生究竟与她有何仇怨,非得这般不死不休的纠缠与她!紫苏只觉一股恶气贯脑而下,那翻江倒海的反胃倒被压下了,可紫苏这刻更想吐这周冬生一脸!握住荷包的手已经有些发抖,紫苏又紧紧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一根根松开因愤怒被捏得发麻的手指。 待所有情绪都被压下,紫苏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把嘴里的银丹草压在舌下,温声细语的回道: “周参军言之有理,只是我蒋紫苏该不该来,只需向宋大人报备便是,实也轮不上周参军来过问!” 紫苏说完也不理周冬生反应,对着四周喊:“宋甲!宋乙!随便是哪个,出来!” 话音刚落,从义庄角落里钻出个人,依旧是和宋甲宋乙一般打扮,人却又换了。紫苏失笑: “宋丙?” “小人宋丙,见过阿苏娘子,不知娘子有何吩咐!” 紫苏回眼看了看周冬生,礼貌的拱拱手便转身对宋丙说:“我们边走边说!”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本就不太精神的太阳突然被从白河方向飘来的黑云渐渐挡住,风呼呼的刮起了。紫苏缩着脖子,将双手塞进短袄的衣襟下,有些羡慕的看着旁边衣着单薄却秀挺的如一棵青松的宋丙。 “阿苏娘子有何事要说?”宋丙被紫苏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了。 紫苏又回想了片刻,反复斟酌一番才开口:“宋丙现在须快些通知宋大人,今天我看的那具女尸必定是虎头山上元兵所杀。那刀痕与力度方式与宋大人背上刀痕一模一样!都是自右向左下行,深入浅出。”说着,紫苏还抽出只手,并指为刀比划给宋丙看。完了又补充道:“想要将人一刀劈开,这般臂力应该不下三石。阿苏估计这襄阳府内也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8 没几人有这等臂力!” 宋丙此人不仅参加了虎头山一役,还是追随宋鑫的那三百名敢死队员之一,听紫苏一说便两眼大放精光。宋将军背上的刀痕可不一般,那是被虎头山上元兵统帅所伤。以他不下三石的臂力和身手,若是寻常人等哪近得他身边三尺。宋丙听了就想回城南大营,可想起自己的任务又犹豫起来。 紫苏见了便笑着摆摆手,说:“我现在就直接回药局,保证不乱走。等你送信回来,刚好送我回家。” 此处离药局是一条通街,两边不时有商贩吆喝声,宋丙打量一番很快做了决定。拱手对紫苏说道:“阿苏娘子这次立了大功,将军必有奖赏!宋丙传了消息立刻就回!”说完人便冲城南大营飞奔而去。 紫苏看着被宋丙一路撞得叫骂不停的行人,吐了吐舌头,转身继续向药局走。 “阿苏大夫!” 苏吉丹的那位李官人又迎面走过来,北风狂起,他身后的斗篷被“呼”得一下扬到了半空,石青色的锦缎被狂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显露出刚硬突起的块块肌肉,尤其是臂膀,足足是常人的两倍多。紫苏也不知是受尸体影响,还是受宋甲话的作用,有些警惕的后退一步。 李官人似是未查,笑着举起手上的一块板状物说:“李某拿了这犀牛角去药局找蒋大夫,谁知不在。可巧路上竟又遇上了!” 犀牛角?紫苏觉得这场景莫明的眼熟。 冬季里,大雪封了山,山里的野狼会成群结队的下山寻食。村里的人每年这个时候会杀鸡宰羊设个大陷阱,运气好时能捉上七八只野狼。可野狼更狡猾,有时会趁人不备叼走村中婴孩。众人追捕时,其余野狼则在村中吃得肚皮溜圆。 李官人这表情,这动作,像极了设好陷阱的猎人! 紫苏笑着又后退一步,摘下面巾说:“中午没吃,这会儿饿得厉害。要不阿苏请李官人吃碗桐皮面。”说着转身欲走进旁边的面馆,后颈一阵冷风扫来,眼前便黑了。 阿里海牙一脸担忧的扶住紫苏,说:“早就说身体不好就不要乱跑,真是让人操心!”说完冲着周围诸人歉意的笑笑,伸手抱起紫苏离开。行至个偏僻的巷角,身后闪出两个人影来。 “元帅!” “说!” “属下无能,没有追上刚才那人!” 阿里海牙伫立半响,一辆马车向巷内驶来。阿里海牙驾轻就熟的拦下,把紫苏扔车上方对下属说:“既然行迹败露,那我们提前行动,发信号,让小衙内送我们出城。” 车驾上的马夫浑身抖得快散架,看着面前三个汉子还不及说出求饶的话便被“喀嚓”一声拧断了脖子。不一会儿,一只巨大的朱红色纸鸢被放上了高空。这个季节风乱的很,想要把纸鸢放高可不是件容易事,很多路人都看着天空稀奇的指指点点。随即城内烟火四起,水龙队四处奔走。 宋鑫第一眼看见那纸鸢便觉心中不安,冬日里狂风大起,那纸鸢定有蹊跷。 “宋甲,马上着人通知各城门守卫,禁止进出!还有那放纸鸢的相关人等,统统关押,审问清楚。” “是!” 宋甲刚领命离开,宋丙便兴冲冲的赶到了。 “报将军!虎头山上的元军统帅,现时正在我们襄阳城内。” 宋鑫看着宋丙的一头汗水,皱皱眉问:“何处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宋丙便把紫苏所述一五一十都转述给了宋鑫,宋鑫听完并不吃惊,反又问了句:“阿苏近来如何?” 宋丙有些懵了,将军为何这样问。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方说道:“其它都好,就是怕冷了些,穿了夹袄还缩着脖子。” 宋鑫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说:“接着回去守着,既然阿里海牙进了襄阳府,城内估计还要出事。你守着阿苏一步也不能离。” “是!” 虎头山就在南城门外,阿里海牙不大可能从其它门走。想起南城门的守将,宋鑫有些咬牙又有些庆幸,至少他与吕师悦还有些交情。只是这份交情的由来不能细想,一想便如噎在喉。 “报!元军又开始攻城了!” 这攻城的时机太凑巧了,纸鸢一升空元军就来了。宋鑫留下何亦良守城,自己打马赶向南门。 紫苏很早就清醒了,听着车外的熟悉的声音胸口一口老血都快吐了出来。 “阿里海牙!你把阿苏娘子怎么样了,一军统帅竟行如些卑鄙伎俩,岂不怕天下人耻笑!” “看样子吕衙内是不准备合作了!” “老子一身忠肝义胆,绝不屈服!” “打晕他!” 不一会,吕师悦也被绑成一团,趴到了紫苏的身边。马车开始移动,又有个妇人坐了进来,一身脂粉味香得冲人。 “蒋小娘子,你也有今天!” 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紫苏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这么漂亮的脸若是划上两刀,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风景!”说着,一个冰凉的物体开始在她脸上磨动。紫苏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背心开始冒冷汗,她实在无法保证这一刀划下来,她能否忍住疼。 “长得好,命就好!总会有男人护着你这样的小狐狸精!”妇人的声音有些愤愤,脸上的刀终被收回,紫苏也卸下一口气,开始思考逃脱的可能。 紫苏觉得她肯定曾经听过这妇人的声音,只是一时想不起。只是那妇人一路再无声息,紫苏再无从辩听,等再次停下时车外又有了声音。 “开门!我等奉吕校尉之命,送诗诗姑娘出城游河!” “是!是!是!马上开门!” “住手!六门禁闭,谁敢打开城门!” 宋鑫!紫苏觉得时机应该差不多到了,从眼缝里打量外面的情况。身边的吕师悦突然被那妇人拉出去。 “吕师悦在此,速速打开城门!” 紫苏趁着那妇人说话的空档,闭了眼睛奋力向前一撞,嘴里大喊一声“宋鑫!阿里海牙……”, 在紫苏出声的同时,宋鑫也注意到马车上的□□。 一团白影裹着车前三人,翻落下来。车夫眼急手快的撑身跳下手,又顺手拎起吕师悦。车架上的妇人,似是扭了脚,但也很快起身。只那团白影被受惊的马蹬了一脚滚到车厢底,受惊的马甩了两声响鼻,向前小跳两步。车轮被带动,从那白影上压过。 白影踡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宛如已经死掉般。 宋鑫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响,身体在那一刻僵住,无法动弹。这种感觉让宋鑫陌生无比,生平第一次身体不受他思想所控,自发的向着马车冲去。 破空的长刀带着冰粒臂来,宋鑫本能的一闪。但手肘一片火辣,皮肉已被削去一层,宋鑫恍然惊醒。 阿里海牙,阿里海牙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59 就在这里,这便是他的阿苏想要告诉他的话。 阿苏! 第40章 襄阳城的内乱(三) 咸淳三年腊月初九 北风越起越急,呼呼的夹着碎冰粒子从大开的城门中倒灌进来,眼看着就要下雪了。瓮城内的气氛凝重无比,宋鑫拔刀指着那名偷袭的元兵,吕师悦被车夫挟持着,数十个元人以马车为中心,围了一圈,兵刃向外。城南守军虽越聚越多,却畏畏缩缩的无人上前。 “你们这群傻了吧叽的,还站那干嘛!把这队元人都给老子……唔——唔!” 吕师悦醒来还没说两句话嘴就被堵上了,一把刀斜拉着架了上去,带出了道血痕。城南军士惊得连连后退。 “只要别伤了我们吕衙内,一些都好商量!”一个披甲带盔的军士连忙冲着车夫喊。 这守南城门的都是吕氏的亲兵,以及姜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部曲。除了吕家人,谁人的号令都不听从,平日趾高气扬,吊儿郎当。原本他们就顾忌着小郎君不敢动手,现在是彻底倒戈了。 阿里海牙嘲讽的看了眼地上的阿苏,又看了眼宋鑫,大喊:“放下吊桥,否则就拿这吕衙内祭枪!” “不准放!” 阿里海牙把脸缓缓转向宋鑫,勾起嘴角,竟味不明的笑着说:“你家苏姨娘现在送去医治,说不定还有得救,宋将军果真要在这与我纠缠,看着你家苏姨娘血尽而亡么?” 马车侧面的那个军士一开口,宋鑫便认出了。 出身畏兀儿,最受匆必烈宠信的阿里海牙此刻就在他面前,比那日夜间看得更清楚。 自虎头山一战,宋鑫收集了很多关于此人的信息。据说此人能开双手弓,臂力惊人,骁勇善战,且乐善好学。蒙人不屑习汉语,这阿里海牙为统领受降汉军竟屈尊研习汉语,一举收服了手下的众汉军及各部统领,很受元帝信重。 上次若不是吕指挥使受鹿门山阿术所惑,临阵收兵,虎头山岂会功败垂成。 看着面前着宋军精甲的阿里海牙,宋鑫眼透寒光,催马迎头一刀砍过去,眨眼间两人已经来回了七八招。周围的军士,见状也有些蠢蠢欲动,想趁隙试试能不能救回自家小郎君。无人发现,这时高悬的吊桥在“咔咔”声中开始缓缓下降,直到“咚”的一声闷响,吊桥落地,众人才转头去看。 阿里海牙拔枪抽身,大笑一声,喊道:“宋将军,我们后会有期!”说完自马下抓起吕师悦挡在身前,领先向城外冲去。手下的众人也急急尾随而动。宋鑫哪肯错过如此良机,立刻尾随其后,策马狂追。 刚冲出不足八百步,远处虎头山方向突然扬起一片旌旗与震天的呐喊声。宋鑫心道,不好,有埋伏。立时收缰,身下大青马被惯性带着连转几圈,才刹住前冲的势头,身后南城门守将此时才蜂涌而至。 阿里海牙见接应军队已近,潇洒的回马转身,将吕师悦随意一扔,持枪指着宋鑫大喝:“宋将军,可敢上前一战!” 宋鑫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军士吆喝着冲来,扬脸对着阿里海牙连声冷笑,大喊:“元贼,看我宋鑫取你首级!”说完勒着身下的大青马连退数步,大刀一举,大青马载着宋鑫像箭一般射出去,带着千钧之力直取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见状收起面上的懒散,表情严肃的曲身握紧手中□□,催马迎面扛上,“锵”的一声火花四溅。交手数十招后,宋鑫偷得个间隙与阿里海牙错开数十步,趁其不备用刀柄挑起地上的吕师悦如电光般赶马回城。这次南城军士总算机灵上一回,涌上前护住,且战且退的回到瓮城城内。 一进瓮城,宋鑫脸若寒霜不发一言的扔下吕师悦,跳下马背,捉住身边一个军士大吼:“担架!立时给我寻个担架来!” 缩在地上的紫苏觉得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疼了,只是觉得冷,觉得寒气从背后汗湿的衣缝里不断钻进来,一直钻到她骨头里。周围闹哄哄的,没有一个人管她死活。突然有人踩了她一脚,紫苏痛得牙齿又开始“咯咯”作响,才歇下的冷汗又冒起。 紫苏的五感较一般人灵敏,连带着这痛疼的感受也比一般人放大了几倍。撞人时,紫苏就在算计一定要缩成团,减少自己的损伤。被马踢了一脚时肩膀剧痛也没敢放松身体,再当车轮压过时,右脚腿骨“咔嚓”一响,她便僵在那里了。 眼前发黑,虚汗如水般从身体里溢出,可她硬是没昏过去。紫苏只能咬着牙忍,可这痛太煎熬,身体不自觉的发颤,颤到浑身上下都疼,牙齿止不住的“咯咯”作响。 “阿苏!” 宋鑫慌乱的跪倒在紫苏面前,手害怕的不停发抖。抖抖索索的几次,才解开绑在紫苏手上的绳索,解到脚上时不小心带了一下,便听见一阵细细的“咯咯”声起。 “咯!咯!疼!疼!疼!……” 宋鑫看着阿苏的脸瞬时变青,额上汗珠肉眼可见的又起一层,心慌的厉害。宋鑫努立定下心神,交握住发抖的手用力捏了捏,才从腰间摘下水囊,塞到紫苏嘴边。 “喝!喝点烧酒就不疼了!” 紫苏的牙齿一直在“咯咯”的打战,酒水顺着嘴角直接淌到了青砖上,半丝未吞下。宋鑫收回水囊,仰首含了一大口。小心翼翼的俯下身体,贴着紫苏泛白的唇渡过去。如此这般渡了四、五次,直到紫苏的牙齿终于停止打战,脸上泛出了一丝丝的红,这才停下。 “宋、宋将军,担架来了!” 吕师悦狼狈的站在宋鑫身后,有些难堪的说。宋鑫回头凶狠的看了吕师悦一眼,不理睬他伸出的手,亲自把紫苏搬上了担架。紫苏痛呼了一声,睁开水朦朦的眼,又很快皱眉闭上。 “……阿苏大夫怎么样了!” 宋鑫推开吕师悦,一力把担架举上头顶,回头怒喝:“这城南大门身系襄阳府数十万军民性命,不是青楼妓宛,供你取乐之处!” 说完不再回头,直奔惠民药局而去。 棉片似的雪终于下下来了,天色阴得像要入夜。惠民药局已经四处点起乌桕烛,大堂内人头攒动,哀声连天。一下午涌进来近百个病患,分流了近两个时辰,堂内任挤了十几个烧伤、砸伤的病人。王从文忙得焦头烂额,柏郎中也出来指挥馆内小厮医女给病人包扎上药。宋鑫举着担架冲进来时,整个大堂都静了一瞬。 实是宋鑫形状太骇人,眉眼胡渣上都是雪,身上一半被雪染白,一半被血染红。举着担架的左肩还在向下滴血。 “阿苏被一辆马车从身上压过,流了很多血,王大夫你快与阿苏医治。” 柏郎中急急迎上,引着宋鑫进内堂药库里搁下。见紫苏面色又青又白,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0 下半身全被鲜血浸染心头也是突突直跳。一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操起小刀划开层层棉裙棉裤,内层的棉裤被血浸染得和伤口凝在一起,清理时紫苏迷迷糊糊喊疼。 宋鑫被紫苏的喊声喊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柏郎中,能不能用草乌散?” 柏郎中生气的瞪了宋鑫一眼,手下依旧不停。一边的小厮好心的低声解释:“宋大人,未诊查出病情前是不好用草乌散的,你莫在打扰郎中诊治,不如跟小人出去先包扎手上伤口。” 宋鑫本待拒绝,想了想又点头跟了出去,只是不肯走远。听着阿苏疼呼宋鑫有些受不住,可听不见时心底更慌。见那小厮拿起药瓶慢腾腾的洒止血散,一把抢过,呼啦啦的到了大半瓶,老着脸说:“速速包上!” 小厮刚包了一半,药库里传来阿苏凄厉的惨叫声,宋鑫拔腿就冲进药库。柏郎中见宋鑫冲进来阴气沉沉的怒斥:“又进来做甚,这般好的小娘子嫁与你,三天两头的受伤,身上伤痕摞伤痕,不如早早放了她,省得再受你牵连!” “都是宋鑫思虑不周,阿苏怎么了?”宋鑫焦急的询问。 “暂无大碍,留在这边观察几日。宋大人还是自去忙吧,省得再把阿苏灌醉,累得老夫险些失手!” 宋鑫终于松下气来,也不在意柏郎中的冷语,冲着他笑笑就席地坐在担架旁。低着头,随便把手臂缠住。柏郎中见了冷“哼”一声,袖子一摔,又去外间忙了。 阿术这次攻城来势极凶,硬是搭着浮桥推了数千架云梯及炮座洞子过来,一时箭炮如雨。又在退水的河滩上让民工转运土木,堆建土山。何亦良必竟临战少,一时也慌了神。正在这时,周冬生披了全副盔甲上了城墙,何亦良惊喜的迎了上去。 “因宋鑫擅离职守,徇私情放元军统帅阿里海牙出城,致南城门险被敌军突进,现革职查办。即日起,由周参军接替宋鑫镇守北城门,并同时接管北城大营!” 从周冬生身边挤出个小将,对着城上诸军士大喝。 何亦良怔住,再看周冬生宛如换了个人一般,也不看他,直接指挥兵士架起网栏阻挡炮石。又让兵士一边放铁撞木退敌,一边指挥人淋油烧云梯,放火箭。 第41章 阿苏想吃拔霞供 宋鑫在周冬生上城墙时,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将军,怎么办!” 紫苏这时已经被搬到了王从文的床上,窝在棉被中仍在一阵阵的出汗。宋鑫拾了袖子轻轻擦拭,淡淡的说:“吕师悦还是有两分血性的,不会污我,左不过是寻个由头掩下城南丑事。我能怎么办,就算我宋鑫有三头六臂也拦不住别人窝里撗,左右襄阳府城高兵壮,能经得起折腾。” 宋甲有些不平:“周冬生是将军一手带出,这般做为也是寒了众兄弟的心。” “疼!疼……”紫苏在床上开始呓语,汗水又冒了一头。 宋鑫忧心的看向紫苏,不再回话,挥手示意宋甲退下。 自那天起,襄阳府内颁布了一系列的战时新令,城内居民分六隅,五家结一甲,互相监视。若有一户有细作之嫌,余者不报,以同罪论处。各家轮流出人,夜间巡视。每家每户需备足防火物事。宵禁时间改为,辰正至申末。如此一来,襄阳府内因阿里海牙带来的恐慌终于稍减了些。只是宋家的下人纷纷请退,一则因年关近了,另则是新令一出,各家人手不足。 紫苏第二日午时才彻底清醒,醒来又是疼得整日哼哼。可柏郎中顶多夜间给点草乌散,其它的却再也没有了。宋鑫倒是日日守在药局里,端汤送药,姿态摆得极低。就连柏郎中都缓下了脸色,再见宋鑫时也肯说上两句。便是紫苏再傻也明白宋鑫的心思,除却疼得忍不下时哼两声,人越发的沉默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宋鑫特意回家换洗一新,亲去药局接紫苏回家。进来时一身宽袖长身的玄色锦袍,背挺腰直,体态纤长,行走时衣襟飘飞,一时光华照人,紫苏差点没认出。刮净满脸胡渣,露出剑眉星目,唇边又带二分笑意,看着更是儒雅风流,引得几个医女频频回头探看。 紫苏一时也有些看呆,但很快回过神,心底不知为何突然冒出“美人计”这三个字。 腿上的伤口已经拆线,但骨折之处至少要等上百日才能全愈。这些时日的起居住行,大多都是宋鑫抱来抱去。次数多了,紫苏面皮也就厚了。再被宋鑫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上马车时,她也只是低垂了眉眼窝在宋鑫怀中一动不动。 宋鑫对此很满意,上车放下紫苏后挨坐着扶住,又拉住紫苏的手说:“这些日子我也仔细想过,放你自由嫁聚我宋鑫实难答应。自看见你第一眼我便动了心,只是你身份太低见识又短,做正室是不太合适。但我宋鑫可以保证,以后必寻个心性宽厚的,不会让你为难。” 紫苏听言如坠冰窟,心内又如火煎,手也开始微微发抖。宋鑫见紫苏脸色大变,身体微颤,脸色也沉下来。说:“我以诚心待你,难不成你还真想做这正室不成!” 紫苏咬住舌尖才压下心底的愤怒,尽量软声回道:“阿苏只知身份,从未想过做大人正室,只是婉姨过世还未满百日。大人此刻提及,紫苏惶恐万分。既觉得对不起婉姨,又怕遭人耻笑。” 宋鑫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又说:“这天下现时不太平,那王从文便是娶了你,以他的能力岂能护得住!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紫苏这才明白宋鑫今日特意装扮的原由,心中一时又涩又苦。 在药局养伤的这段时日紫苏一直占了王从文的床,害他只能在大堂打地铺。昨天他过来探看时紫苏就打趣他说,既是同床共枕过,不若娶了她,也不白占这名份。当时王从文臊得脸通红,急急的说:“阿苏这般容貌我可消受不起,匹夫怀壁,象齿焚身,阿苏可莫害我。”紫苏听完哈哈大笑,不想这对话竟被宋鑫听了去。 此时听宋鑫如此说,只勉强从齿缝里挤出个“是”字。宋鑫觉得事情既以挑明,便安心的继续捏了阿苏的手闭目养神。一路两人再无多话,到了院门前,宋鑫又一路把紫苏抱进内室。言语亲呢,让青娘很是诧异,但很快便脸色如常。还赶了两小的出屋,说莫要扰了阿苏休息。 屋外爆竹之声响了一夜,紫苏也是一夜未眠,天朦朦亮时才睡过去。大珠与冬郎趴上床头叫嚷时,紫苏眼睛酸涩厉害,勉强睁开。宋鑫坐在床头,抱着扶起紫苏说:“知道你昨夜必定没睡好,吃过药饭再睡。 紫苏被宋鑫一抱人立时清醒过来,身体微微的僵了一下,又重新放软。原以为昨日说了那话,宋鑫顾着婉姨总要收敛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1 几分,谁知竟大剌剌直接登堂入室。 这份餐食紫苏吃得食不知味,连哄大珠与冬郎的心都没了。待得人都散尽了,紫苏看着帐顶无声泪流。夜间更是时常惊醒,不过三五日,人瘦了一圈。柏郎中过来给阿苏调整腿上夹板时见紫苏这般模样,一探脉便气得大骂:“若是想寻死当初为何还拜入老夫门下,身为医者不自医,白白浪费你爹娘这些年养你的米粮。” 紫苏纳纳不能言。柏郎中在药局中便看出紫苏似对宋大人有排斥,但想着时日久了总能和缓过来,可此时见这状态气便不打处来,又点着紫苏鼻头喝斥:“我知你不中意宋大人,可这孝期未过你急什么。就算过了孝期又有何妨,你未动心便无人能伤,你若动心伤了也是活该!”说完气呼呼的走了,连方子都忘记开。 柏郎中嗓门不大,青娘在院中听得不清明,但她也知紫苏有心事。瞅着自家大人刚好不在,柏郎中走后便进了紫苏的房,坐在床头探话。 “阿苏有什么心事,说与青娘听听。青娘虽不识字,可阅历还在的。” 紫苏刚被柏郎中闷头敲了记,沮丧的厉害,闷闷的说:“没什么,只是这些夜里总睡不好,明日我去寻些安神丸吃了便好。” 青娘见紫苏不肯说,只好捡起紫苏的手又说:“树挪死,人挪活。凡事总要往开了想,不然这一辈子怎么过。便是为着你爹娘,也要爱惜自己,总不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见青娘提起爹娘紫苏眼睛又酸又胀,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阿苏有些想爹娘了,也想家。” 青娘从怀里掏出帕子,给紫苏沾去泪水说:“大过年的可别哭,那个女儿家不是如此,有些嫁远了一辈子见不上爹娘的也有。你爹娘若是知你现时这样,不知会有多难过。少让爹娘操心,便是最大的孝道了。” 紫苏吸了吸鼻子,果不再流泪。对着青娘笑着说:“阿苏知道了!” 青娘叹口气,拿了木梳给紫苏通头发,边通边说:“青娘不懂得大道理,只知老话常说,为人不快活,快活不为人,阿苏再难总难不过我家夫人。夫人在世时一直不肯说,阿苏可知冬郎身体为何这般差?这全是因为宋家的老太君,趁着大人在外戍边,对我家夫人百般搓磨。夫人怀冬郎快临盆时,还指着要夫人亲去永福寺求灵泉。取回家里又指着夫人亲自煎茶,夫人起身时跌了一跤,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 说到这里青娘眼睛也红了,撑着挤出个笑脸说:“大过年的不说些丧气事了,青娘本不该多说这些。人一辈子不知要过多少道槛,熬着熬着总能过下去。阿苏现时还小,以后日子还长着。一会大人该回了,阿苏再歇歇,我得去灶间准备饭食了。” 是啊,离宋鑫脱孝还有一年多时间,最后结果如何还未为定,为何要这般吓自己。紫苏又细细想了师父与青娘的话,心中渐渐明亮起来,精神也一日好过一日,除夕时竟能撑着拐杖起身了。 见紫苏起身了,大珠和冬郎最高兴,小孩子心思最敏锐,这些天都不敢大声说笑。紫苏心里也有些感动,便坐在灶间,教两个孩子做白糖糕,做通神饼。青娘在灶间把早些时间做好的灌肠、风鱼、鹅鲊放笼屉里蒸了,又准备做个莼菜羹,抽空回脸看见紫苏哄孩子们玩,终放下心来。 宋鑫回来时见紫苏在灶间,心情也是大好。前些日子见阿苏嘴上应了,可抵触的情绪那里掩得住,见着人日渐消瘦差点忍不住松口。这几日看着人好了,许是想开了,心下大安,更是不想松手。寻了根缎带把袖子系了,也进了灶间。 “今日过年,爹爹与冬郎做一道……”宋鑫在灶间四顾的看了看,见案上有架羊腿,便说:“爹爹与冬郎做一道炙羊肉。”转脸又看向紫苏,问:“阿苏可有想吃的?” 紫苏想及上次听柏郎中提及临安有道名菜叫拔霞供,说是做起来很麻烦,但味道鲜美。听宋鑫问,有意为难,便说:“阿苏想吃拔霞供!” 宋鑫听了一怔,转尔便笑,说:“这道菜可是临安春满楼的招牌菜,阿苏点得可真刁钻。” 紫苏低了头不回话。抓了一手米粉的冬郎没听过拔霞供这个菜,便扯了宋鑫衣袖直嚷:“冬郎也要吃拔霞供!” 青娘也有意凑趣的追问:“这个菜名听着文雅,青娘不知,大人说与我们听听。” 宋鑫看了一眼紫苏,方说:“这拔霞供是用兔肉做的!有诗云:浪涌睛江雪,风翻晚照霞。说的便是这拔霞供。” 冬郎听了便有些扁嘴,丧气的说:“冬郎很久没吃过兔肉了!” 襄阳府被围了近半年,城内哪里还会有兔肉。宋鑫又看了紫苏一眼,见她虽低了头,但脸却微侧着听。便说:“既是过年,爹爹肯定要想个法子让我们冬郎与阿苏吃上拔霞供。虽无兔肉,用羊肉替代也是美味。” 第42章 唯美食不可辜负 紫苏不意这宋鑫竟会做拔霞供,不是说“君子远庖厨”的呢?此时再说要走便不大合适,心中暗恼不已。一边的冬郎与大珠已经开始阵阵欢呼,诱得她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比起武将服饰,其实宋鑫更适合这种宽袖锦袍,便是此时绑了衣袖站那边削羊肉,也是赏心悦目。可紫苏是半点欣赏不来,倒是对那翻飞的肉片观注起来。宋鑫把那羊腿半抵在案板上,手持匕首飞快的削,肉片翻飞着落入碟中,难得的是片片均匀,大小相类。 冬郎和大珠之所以欢呼也是为着这削得薄如蝉翼的肉片,一片片削下,摆在白瓷碟中真是如云似霞,色泽诱人。待到所有菜品一一上桌,紫苏也终于明白这道菜为何名为拔霞供了。 宋鑫亲自执筷示范,挟起片羊肉,放入红泥小火炉上的汤锅里来回拔动几下,再放入冬郎面前加了红腐乳卤、芝麻酱、花椒盐、酱萝卜的醮料碗中。冬郎早就迫不及待,吃得龇牙咧嘴,张着嘴哈气。宋鑫看着眉眼俱是笑意,转过来见紫苏盯着冬郎的碗,便笑着又挟了片烫过,放入紫苏碗中,说:“冬日吃羊肉最温补,阿苏学医应当知道,多吃些也好早日养好伤。” 紫苏原想推拒,听宋鑫所说又确道理,自己也确实谗,便木着脸挟起吃了。肉嫩又无膻味,极鲜美,醮料后好吃得紫苏什么都忘了。何以解忧,唯美食矣!宋鑫再挟,紫苏便忘乎所以了,一口连一口的吃。待到看见桌面锅净盘净,觉得脸好木。 “阿苏姐姐吃肉第一,冬郎第二,大珠姐姐第三!” 冬郎挺了圆滚滚的小肚皮,很自豪的宣布。 “阿苏姐姐第一,我才是第二,小郎君不要耍赖。” 大珠拍拍自已的肚皮,又拍拍冬郎的肚皮说。 冬郎把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2 肚皮挺更高以示自己没耍赖,两人围绕着谁第一争个不休。 她明明是第三好么,哪里是第一,而且这种第一一点也不值得攀比。明日一定要好好与这两小只交流,不要什么第一都往她头上加,紫苏恨得牙痒痒,面上还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宋鑫见紫苏一脸的不自在,心里颇是得意又有些好笑,不敢再把她逼急了,便对冬郎和大珠说:“前几日我教了你们下象棋,今天我们便来场三象戏,冬郎敢不敢应战。” 虽然两小对象棋才初入门,可兴趣却浓得很。听说宋鑫玩三象戏,立时忘了争执。只是两小只对紫苏实在热情,非拖着她一起,说什么“三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可紫苏连象棋是什么都没见过,坐在一边看得昏昏欲睡。等第二日醒来,才知自己昨日趴在桌案上睡着,是宋鑫把她送回的。 自那日起,宋鑫便包揽了三餐饭食,不断推陈出新。尽做些稀奇古怪的菜肴,勾得紫苏脸面也顾不上了。紫苏内里暗自安慰,住在宋宅,衣食住行俱出自宋鑫,吃他做的菜也是正常的。 心气平顺了,天天美食不断,紫苏身体也恢复的快,开年三月底腿便好利落了。紫苏赶紧往药局跑,觉得自己再这般不知节制的吃下去,没准真能心甘情愿与这宋鑫做小妾了。只是每日在药局吃中餐时,挑剔多了。吃汤饼时,觉得店家面和得不够筋道,汤味又淡;吃蒸饼时觉得店家碱搁得太多,馅料调得也不够鲜美;吃河鲜时觉得泥腥味重,看相也不好。引得王从文与柏郎中频频侧目。 宋鑫则依旧闲散渡日,官面上说是革职查办,但宋鑫也没收到明令,更无人寻他责问,倒是吕师悦三天两头差人送些时鲜蔬菜肉类米粮。 襄阳被围这些时日,蔬肉类的物品稀罕的很,都是城内住户在自家院里种养,价格也是贵得离谱。吕师悦虽频频送东西来,可人却从不露面。宋鑫心中透亮,心道:这吕师悦平日游手好闲、附庸风雅,但这人品还是可圈可点的。坦坦然受下,又做了些阿苏爱吃的茄鲊、笋鲊放瓷坛中。看着差不过到了申正,把自己细心收拾了一番奔城北药局去了。 为着让阿苏多看他两眼,今日宋鑫特意挑了件黑底铜钱纹的锦袍,腰缠同色腰带,头上戴了顶玄色小冠,插了根白玉簪。 在家中赋闲几个月,日日好吃好喝好睡,把宋鑫那张老脸养得光华玉润,柔光下泛着琥珀似的光泽。比起那些文士,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亮相整个人真是灼灼生辉。药局内不时有医女借故上前搭话。宋鑫也是彬彬有礼,温言细语。紫苏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是想着这人可恨之处,立时偏头侧脸。 出药局时,宋鑫又拉了紫苏的手。只是今日他打扮的实在太招摇,路上不时有小娘子故意跌倒、丢帕子、掷花,一柱香的路硬是走了一刻钟,真是烦不胜烦,白白浪费她的时间。 宋鑫却是有意为之。既然他的阿苏喜欢看华衣美服,他便日日穿了在她身边晃;他的阿苏爱珍馐美味,他便翻着花样做。起先是为着讨好,日子久了竟也得了趣味,每日早晚接送紫苏时都上市集上晃晃。若是没这战事,宋鑫觉得一辈子如此也可得,有锦衣美食,还有个百看不厌的美貌小娘子为伴。 一路晃着走进市集,不时看着阿苏生动多趣的表情,宋鑫更是走得气宇轩昂。才进市集,宋鑫便发现身后缀了人,借着翻看小贩新采的水芹菜,不动声色的向后看了眼。 周冬生! 宋鑫知周冬生为何而来,心里暗笑了两声,付了银钱拎着菜继续沿路逛着。一路又卖了枸杞尖、芥菜、马齿菜、薤白等等一大堆的野菜。便是拎着这大堆的菜,宋鑫也走得施施然。后面跟着的周冬生却是耐不住,紧赶了几步,拦到宋鑫面前,拱手喊了声:“将军!” 宋鑫面色如常的拱拱手,说:“周校尉怎么也来市集,真是巧。” “末将是特意来寻将军的。不知将军可曾听说,京湖都统和沿江制置使日前率十万大军前来援救,却在龙尾滩便被阿术击退,铩羽而归。城外元军越来越多,阿术又在北城门外建一字土山,据城门仅不到十里。” 这些事情宋鑫当然知道,抬头冲着周冬生上下打量一番方说:“宋某待罪之身,又有通敌之嫌,岂敢窥视军机。不过宋某倒是好奇周校尉做了什么,能让阿术在汉江涨水期内筑起一字土山。” 周冬生被宋鑫一句话刺得面红耳刺,呆立在那儿半天动弹不得。宋鑫也不理睬,牵着紫苏的手径直绕过,继续向前走。倒是紫苏抬了脸偷看宋鑫脸上神色,见宋鑫看来,立时垂了眼,只是眼睫儿扑闪的厉害。 没想到这个大恶人居然被停了职,难怪这几个月总是在家,真是恶有恶报,紫苏心中暗骂了句活该。心中又有些窃喜,那大恶人现在岂不是连个平民都不如?脑袋一时飞转,心想,她若是今年考上医官,那就能对着宋鑫这个平民趾高气扬,把那些恶心的话统统扔他脸上,只是有些不舍他那手好厨艺。 宋鑫斜眼瞟见紫苏眼睫扑闪,粉唇时翘时咧,细细回想了下,便明白了。回身站到紫苏面前,牵起那双细白嫩滑的手在自己下巴下蹭了蹭,语气极亲呢的说:“阿苏是在为我担心吧!破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别的不成,守着阿苏宋鑫还是做得到的。” 无耻!下流! 居然……居然当街…… 手被蹭得她浑身汗毛直立,紫苏气得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一脚踩在那张笑得春风得意的脸上。使劲抽了半天,又抽不回,左右张望时又发现不时有路人回脸在看。一时眼泪都逼出来了,在眶里转了半天。 宋鑫见她小脸气得圆鼓鼓,若是插根竹筒便能冒烟,觉得这样比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有趣多了,便故作惊讶的问:“哎呀!阿苏是哭了么!” 紫苏气极,眼泪反倒憋回去了,偏了头不理。 “今日吕校尉又送了好些东西来,我做了阿苏最爱吃的茄鲊和笋鲊。出门时冬郎还说想吃青团,刚好清明时的艾草汁还有些,晚上做了可好?” 紫苏不理,这大恶人刚做了那般恶心的事,用点小食就想收卖她。 “其实我有些想做茯苓饼,昨日寻了些药膳方子,里面就有介绍。说这茯苓有健食开胃的功效,久食还可轻身健体,补养气血。” 紫苏一听急了,回脸便说:“《本草经》上有记,茯苓利水渗湿,健脾宁心。怎么可能有轻身健体补养气血的功效。且冬郎是阴虚火旺之体,怎么能吃茯苓饼!” 宋鑫憋住笑,一本正经的回道:“肯定是那方子乱写,可青团是糯米食,夜里吃是不是容易积食?要不做些水晶包吧!” 紫苏口一开便有些后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3 悔,这时只好硬撑着答了句“水晶包比较好”。 宋鑫便又接着说:“今日我看这水芹菜鲜嫩,不若待会儿做道碧涧羹,还做个腌水芹如何?薤白可以明早做点煎饼,再配点赤豆粥如何?竹笋还有些,不若今晚做个抹肉笋签。只是这抹肉笋签不大好做,阿苏知道……” 宋鑫一路说,紫苏虽再未开口,可耳朵却禁不住,且越听越入神,越听靠得越近。 周冬生远远的缀在两人身后,看着前面人影双双,心中说不出是何般滋味。边上又凑来个美貌小娘子,说:“早说这宋鑫不地道,哄了你娘子去,还让你给他做牛做马,你也只能干眼看着。不如去寻了吕知府举告他,待得宋鑫入了罪,你还怕那蒋小娘子不回来。” 周冬生看了那美貌小娘子一眼说:“你便这般恨宋鑫?” 美貌小娘子瞥了周冬生一眼,笑着说:“我随口说说而已,我还想靠了他吃饭,怎会恨他。即便你去举告,今时今日你以为吕知府会入他的罪。襄阳府内将才难寻,这宋鑫怕是马上要起复了!” 说完娉娉婷婷的轻摆腰肢,向宋鑫走去。 第43章 你冷他热你怒他恶 紫苏正听着宋鑫说那抹肉笋签的做法,嘴里口水泛滥,忽听身后传来个似喜还惊的女声,听着还有些耳熟。 “前面的可是宋将军与宋夫人!” 紫苏掉头一看,从巷口走进来一个素巾裹发,身穿碧色襦裙牙色半臂,面白眉细的美貌娘子。那身衣裙颜色配得尤其好,衬得那娘子眉眼如画,行走时又有楚楚之态。待得近前,微仰起那张粉面满含激动的曲身向他们行礼。待到看见紫苏时,一脸愕然道:“怎么会是蒋小娘子,翠衣还以为是夫人……” 紫苏见那娘子抬脸立时认出,这娘子不就是曾经服侍婉姨的翠衣么!谁只她一开口便说得紫苏羞愧无比,恨不得立时寻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再看见自己与宋鑫交握的双手,只觉如烙铁在烧,便想要抽回,谁知反倒被拉拽着差点撞他胸前。紫苏又羞又气,抬起脸狠狠瞪着宋鑫,就见那宋鑫满脸正色的说:“阿苏脚伤未好,走路就别分神。看,差点又摔着!”说完拉着紫苏又向前走,连个眼角余光都未曾给那翠衣。 “将军大人!” 翠衣看着面前两人就这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心里暗骂声狗男女。低头酝酿了会儿情绪才追上前,重新含泪喊道:“将军大人难道不认得翠衣了么,在泗水城时将军还曾几次夸过翠衣点的茶。” 宋鑫这才转身看过来,眼色幽沉,面上却带着温笑,说道:“确是不认得了!” 紫苏觉得宋鑫这话好没道理,这翠衣在泗水城时总是随侍在婉姨身边,便是现在样貌变了些,也没道理认不出。不过她与这翠衣并无多少交情,不可能为着她去与那大恶人解释,只低了头,用另只手去掰被宋鑫握得牢牢的手。 翠衣没想到这宋鑫竟会说不识得自己,脸面一时有些僵,但很快便恢复。继续抬脸含着泣声说:“将军贵人事忙,自然是记不得翠衣的。翠衣自在临安府便侍候在夫人身边,将军还曾夸过翠衣点的茶。若不是元人攻破泗水关……翠衣也不会流落至此……”说着便举着帕子拭起泪来。 宋鑫淡定的看着翠衣拭泪,手却不闲着,陪着阿苏玩掰手指游戏,绵软的手指摸得他心猿意马。 翠衣见宋鑫神色未动,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幸好总算是找着将军了,不然翠衣孤身一人在这襄阳府里还不知如何活下去。不知我家夫人身体可有好转,小郎君还康健。适才在市集看见将军还不敢上前……” 紫苏掰了一头大汗,每次差点成功又被这大恶人反握住,真是觉得这宋鑫简直是坏透了。仗着气力大过他,便这般戏弄。面前这翠衣原先在泗水城就很看她不上眼,现在在她面前如此这般简直是自扇耳光,面子丢净。一时面色黑得快滴出水来。 日头已偏,光影从巷内墙壁渐渐移上檐角,墙外人声渐弱,快要宵禁了。 宋鑫凝视了翠衣很久,这才回道:“哦!原来是翠衣,既是这刻寻来,还是与我们一同家去吧。马上宵禁,省得你晃在外面被当成细作捉了去!” 翠衣心头微悸,总觉宋鑫这句话说得有些古怪,但现时也没空细想,这般演变虽说与她预想的不大一样,但至少目的总算达到了。立时堆出满面的感激之色,故作高兴的说:“多谢将军体恤,翠衣也确实是无人可投才寻至此处!” 宋鑫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牵了紫苏便走。翠衣一路跟着,心神不宁。周冬生这时才探出头来,看向远处的人影,面色青白交替,眼神飘乎。 青娘看见翠衣倒是很惊喜,谈及宋夫人两人又是哭了一场。只是现在院里没了下人,事情也多。匆匆给她在外院寻了个房间,让翠衣自行收拾。翠衣也乖觉,收拾完了自己房间,又拾条帚清扫院子,从外院扫到里院。在紫苏面前也收了往日那高人一等的姿态,很是谦卑,很快便与诸人打成一片。 如此过了二天,宋鑫又被复职,还是镇守城北。 这几月日日相对,终于可以把这瘟神送出门了,紫苏简直高兴的快跳起。清早在院门前,紫苏都能用真心的笑容和这大恶人挥手告别。 宋鑫坐在马上捏着她的手很是惆怅的说:“放着阿苏独自去药局我实是不放心,不若阿苏跟我同去军营好了!” 紫苏吓得连连倒退了两步,勉强挤出笑脸说:“哪、哪有带个妇人去军营的!” 宋鑫看了她眼,心情甚好的轻笑一声打马而去。马蹄敲在青石板上,声音又脆又响,在巷道内回环了好久。紫苏的心也跟着那马蹄声跳了许久,才平息下来。这样轻松被放过,紫苏真是意外。 “阿苏娘子,现在走吗?” 宋乙上前一步问,宋甲拉都拉不住,只好尽力退到檐角的阴影里降低存在感。 紫苏这才发现身后还有两个人,刚才那一幕岂不是都被他们看见了。狠狠睕了宋乙一眼,转身便走。 宋甲这才拍了宋乙脑袋一记,低声说:“你这脑袋里净装些什么,不能长些眼色,没看着阿苏娘子正一肚子火。呆会儿可记得躲远些,否则宋丙就是你的下场!” 谁知走出巷道,那阿苏娘子寻了个路边的粥铺坐下,眉眼弯弯,还冲他们招手。 “阿苏娘子有事?”宋甲抢前一步接话。 “宋甲和宋乙坐下一起吃吧,劳烦你们接送,阿苏很过意不去!” 自来妇人心眼如针尖,宋甲直觉阿苏娘子这是准备报复。正准备推了,谁知宋乙已经坐下。端看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条凳上,表情板正板正的,可鼻尖微微耸动,宋甲就知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4 道这货馋了。伸手摸摸怀里的干面饼子,还想抵抗一二,一阵粥香飘来立马也坐下。 最多不过是一顿板子,先把肚子哄好了再说。 “店家,上七碗五味肉粥,配七个烧饼。”紫苏自顾的点好,又转头看向他们,问:“够不够?” 宋乙表情板正的点点头,宋甲也笑着表示感谢。 “肚子饿很难受的,总不好让你们出饿差。这家的五味粥味道很好,你们宋大人经常……经常来吃。” 话说一半紫苏差点咬掉自己舌头,好险!差点就说出宋鑫经常出来买这粥与她吃。 最近这宋鑫越来越宁人难以招架,你冷他热,你凶他就恶,紫苏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想斗过这大恶人简直是遥遥无期,最糟糕的是他又复职了。大恶人复职,紫苏真是既开心又遗憾,对着自己这般复杂的心情都忍不住要唾自己一口。 三人吃完早食,便一前两后的进了药局。才进门便见王从文兴冲冲的迎上来,满面感激的说:“阿苏可是帮了我大忙,你要的止血散、化淤膏、上清丸等我都装这里了,看看还差些什么,刚好一同带去!” “带哪里去?王大夫在说什么,怎么阿苏听不明白?”紫苏一头雾水的抱着王从文塞过来的包袱,还没抱热便被身后的宋乙接了过去。 “宋大人没和你说?当然是城北大营!”王从文一脸奇怪的看着紫苏,说“原先城北大营的李大夫犯了风喘,本是准备让我去,只是这惠民药局里总不好一个大夫都没。多亏宋将军提议,不然我都没想到。” 难怪今早离开时那大恶人笑得那般得意,原来是等在这里。这般提议真是合情合理,紫苏一点异议都发不出,只是心情真是太差了。僵着脸跟着宋甲宋乙向城北大营的这一路,把所有能使的招都在脑海里对着宋鑫演练了一番。 城北大营内宋鑫正指挥着手下亲兵整理营帐,崔都统靠在帐柱边,笑得不阴不阳,说:“宋将军好手段,简简单单一招苦肉计既压下了流言蜚语,又收卖了全营将士的人心,在下真是望尘莫及!” 宋鑫接过亲卫递来的棉巾,下颌微抬,冷冷的说:“崔都统当然是望尘莫及了,迎战元兵屡战屡败,苦肉计倒是使得顺手,一点成效也无!” 这一大段明嘲暗讽,夹枪带棒的话刺得崔都统如炸毛的公鸡,哇哇大叫的顿时持刀扑向宋鑫便砍。宋鑫翻身一闪,刀锋便从满布鞭痕的背上划过,顿时血花四溅。 这容易砍到了?崔都统惊得呆住,看看自己手上的刀又看看宋鑫那一背的血,呆愣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 宋鑫理都没理背上的伤,弯腰把适才撞歪的桌案扶正,慢条斯理的说:“崔都统应当知道军营内以下犯上同室操戈,该用哪条军法处置。若是不知,宋某也好帮忙去请示吕指挥使! 听到这里崔都统才知道中了圈套,以宋鑫的身手他如何能轻易近身,更别说伤了他。醒悟过来后更是怒发冲冠,把帽盔向地一贯,大喝:“请示个鸟,有种你别躲,让老子砍死你这个杂碎!”说完执刀一阵乱砍,全无章程,显是已经气昏了头。 吕文涣听手下报说,宋鑫一回大营,便召集所有将兵至演武场,自呈已过。并让手下亲卫执鞭,当众领刑。刑毕不顾浑身是伤,又当众召开战前动员,台下众将兵个个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一扫前几日收到救援失败消息的低迷与沮丧。 吕文涣听时不住点头,这宋鑫果有奇才。立时带了亲卫前往城北大营慰问,谁知进帐便见崔玉荣持刀砍人,宋鑫一身鲜血,脸立时一垮,大喝:“崔玉荣!快给我住手!” 崔都统都气得疯魔了,哪会理来人是谁,谁挡砍谁。最后被一众军兵围堵了半天才扭起,看见吕文涣立时颓败的垂下头。 这崔玉荣是吕文涣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出了这事,吕文涣面上也无光。略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押着崔玉荣走了。 紫苏到城北大营时,刚好看见一众人等从中军大帐中出来,她立时跟着宋甲宋乙侧身避到路边。只是鼻尖隐隐嗅到丝血腥气,等那行人走远了,再向前走,血腥味就更重了。一个小兵掀开营帐看见紫苏立时喜得迎上来。 “蒋大夫快些快些,我们将军受了重伤,流了好多血。”说完便拉拽着紫苏向帐内冲。 幸亏紫苏身手灵敏,不然非被这小兵给拉趴到地上。身后的宋甲宋乙相视一眼,也是快步跟上。 紫苏刚被拉进营帐,就听得一声厉喝:“擅闯中军大营,拖出去,杖十!” 第44章 夜袭 宋鑫离营一百多天,北营被崔玉荣并着周冬生弄得士卒懒散、军心溃散。若不狠整军纪,如何指望这群人去披甲冲阵,所以宋鑫一早就备下了这台苦肉计。只是吕指挥使所行实是令他大感失望,兵临城下依旧是任人唯亲,包庇袒护。汉江涨水期能让元军筑成一字土山,那周冬生罪若有七分,那这崔玉荣当占上四分。 宋鑫余怒未消,见进来之人是紫苏,脸上厉色未减,眼中凛冽之意却缓下二分。沉声道:“蒋大夫第一次入营,这十杖暂且记下,若下次再犯,两罪并罚!”转目看向那小兵时,小兵二话不说,单膝拱手道:“卑下自去领罚,还请将军先行疗伤。” 宋鑫听完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道:“春发万物,疮症难愈。小四领刑后速来中帐医治,切不可轻忽!” 小兵听后脸上激情难抑,声音洪亮的道了声“是”便急忽忽出帐。宋鑫再看似是吓出的紫苏,声音放缓,说道:“军中与别处不同,蒋大夫先上前与我疗伤,我们边治边说。”说完宋鑫松开腰间革带,转身将袍服褪至腰际。撕拉间,血水又大量溢出,内里春衫已与血肉交结在一起,触目惊心。 紫苏本是被那一声“十杖”惊飞了魂,见到那血肉模糊的创面反倒冷静下来,提着药箱上前准备清创。候在帐外的宋甲这时很知机的喊了声:“属下宋甲,送蒋大夫药品至。” 宋鑫闻言倒是转过身来,说:“进来!” 宋甲掀帘进来,进帐放下包袱便双膝着地,说:“卑下有罪,甘心受罚。”宋鑫看了眼紫苏,方回脸对宋甲说:“既是知罪,你先去找宋丙来顶职,完了自领十杖。宋乙的十杖暂且记下。” 这才入营不过半刻,已经一堆刑罚下来。紫苏心中如同打起了十几只吊桶,忽上忽下。只觉这宋鑫坐在营帐,便是语气如常,也与往日大大不同,心中惧意顿如杂草丛生。敛眉收目,除面前方寸之地,再不敢多看旁处一眼。创面处理完毕,宋鑫的营规也讲述完毕。这时帐外又传来通报之声,紫苏忙收了东西想退出去,被宋鑫用手势止住。 “进来!” “卑下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5 领罚完毕,特来覆命。” 还是先前那小兵,只是受了杖刑后下跪时明显吃力,宋鑫原是想让紫苏也给治疗一番。可见这朱小四一进来,顿觉失算。全营近七千兵士,俱是男子,让阿苏一小娘子整天摸来摸去,他岂不绿云罩顶。心下立时改了主意,让紫苏给了些止血散瘀的药散膏丸,又细心安抚番才让其退下养伤。 人都出去,帐内又只余紫苏与宋鑫二人。紫苏以为宋鑫又要如往日那般动手动脚,言语轻浮,谁知宋鑫沉言正色的又重申了下不要随意在营中行走,便让帐外的宋乙与宋丙进来,领了她去医护军帐治疗伤兵。 紫苏大感意外,但心下也放松了些。若宋鑫在这北营中依旧如平时那般对她,那这大夫她也做不下去了。医护营帐内伤兵并不多,还有两个跛腿的老兵打下手。很快便只剩一个脚弓生疮的兵士,和几个染上寒证的新兵。紫苏取了小刀排脓消毒,突见宋乙站到面前。 “蒋大夫也给些伤药宋甲吧!” 宋甲也受了十杖,紫苏还在奇怪为什么他不来拿药。处理好老兵,紫苏起身取药时问:“宋甲和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被将军杖责,阿苏想了许久也不明。” 宋乙边收拢着紫苏递来的几个药包,边不好意思的说:“是看护不利!我和宋甲没拦住朱小四,害蒋大夫犯下私闯中帐之罪。” 紫苏听完愧疚不已,道:“都是我连累你们。” 谁知宋乙又说:“是我们连累蒋大夫,这几月营内都传言说我们将军是为了救蒋大夫私放阿里海牙出城,所以元军攻城时弃北城不顾。我们这些人都很气愤,所以朱小四拉了蒋大夫进帐时宋甲和我都没拦下” 这宋乙说话倒是实诚,只是紫苏听完心中特别不舒服,默了半响,幽幽说了句:“将军没有立时杖责,你们岂不失望。” 宋丙立在帐外听见,想动未动。宋乙大咧咧的说:“有甚失望,蒋大夫怎么说也是个妇人,怎好上刑。不过若真是要上刑,我宋丙也会替了你。我皮糙肉厚,二十仗算不得什么!只是想让那帮龟儿子看看,我们将军令行禁示,绝不偏私。” 紫苏听到这里倒不知该感激还是该生气了,只能转身去接着处理余下病患。病患处理完毕,坐在帐中发呆,想着这半日所历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心灰又气冷,好半天才重新打起精神。 间或有几个看热闹的军士进来问些小病小症,见宋乙如怒目金刚杵在一旁,便灰溜溜的走了。待吃过午饭紫苏实在是坐不住,便让宋乙去请示将军看能不能回药局,谁知被一口回绝。所幸一会儿又有个小兵送了堆药案来,如此熬到申正总算能离营回家。 出营时有一小兵急急追来,道:“将军有令,请蒋大夫明日寅时来军营换药,不得有误!” 寅时也太早了,但想想别处军营的大夫都是日夜候在营中,紫苏倒是不觉为难,只在心中暗自盘算明日该带些什么医书去大营。回家后倒是让冬郎羡慕不已,缠着想去营中。紫苏哪敢做主,只是想冬郎这般年纪也该送书院读书才好,心下便思忖着明日见到宋鑫时提上一提。吃饭时翠衣对着紫苏格外殷勤,言语中透露也想向紫苏学医的意愿。紫苏含糊着应付过去了,她自己的事情都整得一团乱麻,如何还顾得上别人。 许是夜里想太多,第二天竟起晚了,宋乙翻墙进来敲门时已经丑末。紫苏很是狼狈,胡乱抹了把脸,朝食也不及吃便向城北大营去了。 才进营区,便听得营中热火朝天,个个喜笑欢颜。进得医疗帐内才知凌晨宋鑫带了两队人偷偷出城,一队人去佯攻土山烧云梯,一队人趁机射杀城外几百只流浪狗。紫苏到时,全营架锅煮肉,香气溢鼻。守在营帐内的两个老兵见紫苏进来,忙拿出一碗热腾腾的狗肉汤并两个蒸饼说:“这是将军亲手熬的狗肉汤,全营也只数十碗,蒋大夫快些趁热吃。”老兵说着还深嗅了口。 浅口的粗瓷大碗里盛了满满一碗,青翠的野葱洒在乳白色的汤汁上,看着便知是宋鑫手艺。紫苏本是没什么胃口,此时见了竟起了食欲。如此喝喝吃吃,不知不觉竟吃下整个大蒸饼。帐外人声渐近,紫苏才觉有些吃撑,赶紧放下碗筷,又从袖中取出棉帕擦嘴。 “哈哈!今日真是痛快,只去年那顿狗肉许久都没吃得这般痛快!” “都是那元人奸猾,见野狗被杀尽,又引了批来。害得每次我们稍有举动,便被元人获知!” “尽管让他们引,我狗肉还没吃够!” “你们是没看见西城门那帮孬种,见我们拖了插满箭支的轻舟回城大呼元人攻城,老子差点点死在自己人手里。” “真是许久没这般威风过,沿街走回时老子腰板都觉比往日挺的直!” 这群兵士进了营帐仍不减兴奋,担架都不记得放下。担架上那个腿上两只箭仍在晃悠的伤兵还半支着身子,挥着另支手说:“这般仗要再打几次才过瘾,这几月闷在营中简直要起霉了。”见紫苏上前查看时忙说:“不打紧,小伤!” 紫苏皱了皱眉,心想:“这可不是小伤,这两箭都扎入骨头里,取出需割肉剔骨,便是用了草乌散也是疼痛难忍的。”见那些兵士兴致高昂紫苏倒没多嘴,只是默默做事。谁知那伤兵全程只闷哼了几声,缝针时已如无事人般,还想挣着下地,被紫苏厉言拦住。 此后又进来几个伤兵,紫苏边处理边被灌了一耳朵关于宋鑫的歌功颂德,心里也十分意外。想及宋鑫药还未换手上动作又快了几分,全部缝合结束后,便让那两个老兵收拾善后,她自己拎了药箱让宋乙引了去寻宋鑫。 一路走来,各营帐都是欢声笑语,行至中军大帐却意外安静。紫苏还以为人不在,待宋乙帐前请示后才听得帐中来传来宋鑫一声“进来”。 宋鑫扶着桌案正在看沙盘演阵,见紫苏拎着药箱进来有些意外,疲惫的捏了捍鼻梁坐下说:“蒋大夫来的正好,中午陪我一起用饭吧。” 紫苏应了声是,便打开药箱。宋鑫见了很配合的把交椅反转过去,解了衣袍趴坐下。后背绷带已经被鲜血晕染,显然是伤口绷开了,紫苏心中不由有些烦燥。 “大人便是不爱惜自己身体,也须爱惜些药膏。不到两日已经用了四瓶止血散,两卷桑皮线。封城这些日子,药草已经越来越难寻了。” “……好!”宋鑫含糊的应了声。 紫苏听宋鑫声音语气尚好,又说:“大人这次缝合后可不能再乱动,原本就有鞭伤,这般反复若是染上风邪可不是玩笑。” “……嗯!”宋鑫轻应了声。 背上的伤已经全部重新缝合,紫苏边轻轻抹着药膏边又说:“冬郎昨日夜里还说想跟我来军营看爹爹,冬郎虚岁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6 也有六岁了,大人不如送冬郎去书院,或是大人有其它打算。” 说完半天没听见回话,绑伤口时紫苏便抬头看了眼,发现宋鑫竟这般趴着睡着了。眼窝下一圈深深的黑,脸上又有白灰,鬓边还粘了根草穗。紫苏忍不住伸手取,宋鑫突然挣眼捉住,见是紫苏又放松闭上。 紫苏心脏一阵剧跳,坚持着全部包扎绑完,收拾药箱准备走时,又听宋鑫在身后说:“阿苏别走,我就眯一小会儿,饭来时你喊我。” 第45章 同床 宋鑫的声音又模糊又沙哑,紫苏竟字字句句都听清了。在紫苏眼中宋鑫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要么高高在上的嘲讽喝斥她,要么高高在上的调笑戏弄她,便是日日相对的处了这几月,宋鑫浑身都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骄傲,对她或求或取都是站在施予者的位置上。 可这刻紫苏听出了宋鑫声音里的央求,她不明白全营都斗志昂扬的时候宋鑫为何这般没精打采,他可不是能被这点鞭伤压倒的人。当初婉姨去的时候宋鑫都能硬撑几天无一人察觉,现在他虚弱的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紫苏有些心软,脚便有些迈不动了。放下药箱,走回去说:“大人不如去榻上睡会儿,这样睡着也不舒服。”宋鑫脸歪在手肘上,嘴唇嚅动了两下,也不知说的什么,神情看得极其稚气。如此这般闭着眉眼倒与冬郎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一字浓眉,鼻梁都是秀挺高拔。不过紫苏发现宋鑫的鼻梁上有个小凹,这倒是第一回发现,也不知冬郎有没有。再看到依旧光着的臂膀,紫苏难得的脸红了,轻轻帮宋鑫披上衣袍。 宋鑫可能是确实累着了,刚受了鞭伤又连夜袭了元人土山,这会酣睡得如同个孩子,一动不动。 “咳!咳——咳!蒋大夫!” 朱小四很尴尬的从帐角站起身来,他也知这般时候突然冒出不合适。蒋大夫进来时他在帮将军擦洗盔甲,想着也没必要回避,再说将军也没提。后来他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想走却不好开口。现下却是不得不站起了,帐外已经在敲午饭的锣了。 这般静谧的帐中突然凭空冒出个男声,紫苏最初也吓了一跳。原来是昨日拉他入帐的小兵,紫苏倒没觉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 朱小四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低声说:“是、是我,将军一夜未眠,蒋大夫陪我们将军坐会,我去拿饭!”说完也不等紫苏反应,一闪人便出了帐,窜得比兔子还快。 他害羞什么?紫苏摸摸脸,面纱还在,便不再多想,调头四顾帐内摆设,眼光最后落到了桌案的沙盘上。 红土堆成连绵起伏的山脉,上插了各色的小旗。襄阳府在最中心,上插了个书着“襄”的红色小旗。四周的山脉上放了大大小小的白色石块,一条可能是代表汉江的灰棉布条上,也摆了数十个白色石块。紫苏突然意识到,这些白色石块可能代表着元军。 如果那些石块真的代表着元军,紫苏看着被围成口袋状的襄阳府,仔细的想找出,那个唯一没有摆上白石块的方向是什么地方。离汉江很近,紫苏用手比着这个大约一扎宽的缺口。 “别动!” 紫苏吓得手一抖,食指处的一块小白石滚到了一边。温热带着淡淡膻味的气息自身后笼来,一只手擦着紫苏右耳际伸到沙盘中把那颗石子又摆回原位。 紫苏忙退到一边轻声解释道:“我只是好奇,那边没为什么没有石子。” “因为那边是汉江的上游,元人没必要在那边浪费兵力。”宋鑫揉揉额心,对紫苏说。许是刚醒,宋鑫的声音沙的厉害。 看着襄阳府四周满布的白色石子,紫苏不禁有些惊,便问:“那我们不是被围死了么?” “还没围死,不过也快了!”宋鑫有些虚弱的闭上了眼,额角跳着疼。 紫苏这才发现宋鑫脸颊呈现异样的鲜红,伸手在额间一探,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大人?” “……嗯!” 神智还是清醒的,紫苏松了口气。朱小四这时拿了午饭进来,紫苏便和朱小四一起搀着宋鑫,把他扶上床。完了写下药方,让朱小四快些寻人去药局拿药回来,这边紫苏照例用烧酒降温。服药后,终于在傍晚时降温,但宵禁已至,紫苏也回不去了。 朱小四和另一个小兵端着晚饭进来时,又是挤眉又是弄眼,让紫苏顿时坐立不安,脸涨得通红。因为刚才朱小四问蒋大夫夜里睡什么地方,宋鑫低低的说了句:“中帐。” 中帐隔间里摆了张很大的简易木板床,可就算再大,也只有一张床。紫苏便是耳朵接受了苏姨娘这个身份,可心里从未承认过,可现在突然让她和宋鑫睡在一张床上她怎么也接受不了。埋着脑袋不停的戳着碗中的汤饼,碗中的汤饼都快搅成糊糊,终于憋不住开口问:“大人真的不能让人送我回去,你不是将军么?” 宋鑫咽下口中的汤,面无表情的看了紫苏一眼,问:“要不你睡床上,我打个地铺?” 紫苏连忙摆手说:“大人身上有伤,怎么能睡地上,阿苏打地铺便好!” 宋鑫点点头道:“那便按阿苏说的办吧!” 这怎么成了她说的,紫苏一阵气闷,她明明是要回家的,食不知味的把汤饼吃完。看宋鑫在翻看桌上的书函,紫苏便绕着中帐走了一圈。 地铺摆在外间似乎有些不太安全,一掀帐帘就看见了。可如果摆在里间,那宋鑫不是一睁眼就能看见她的睡姿,紫苏有些沮丧。帐外渐渐没了声音,偶有营火发出一二声炸响,朱小四送了热水进来也向宋鑫告退。 夜越来越深,可宋鑫坐在桌案前老神仍在的看着他那个沙盘,半句交待也无。紫苏不禁有些急了,蹭到宋鑫面前晃来晃去。 “阿苏困了便先睡,我这边还有些事!”宋鑫继续对着手中的文册在整理沙盘,头也不抬的说道。 紫苏没办法,只好蹭到宋鑫的身旁,轻声的提醒:“大人,地铺。” 宋鑫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紫苏一眼,不作声,良久才说:“那边放盔甲的箱子旁有卷铺盖,平时是朱小四用的。不过他这人最不爱干净,一年也不见得洗次澡,可能会有跳蚤。不知阿苏能习惯否?” “那怎么办?” 宋鑫脸色有些阴郁,抿着唇定定了看了紫苏半天,才说:“孝期内宋鑫不会对阿苏做些什么,不过阿苏总也得习惯,迟早我们也是要圆房,现在去上床睡觉,我不想说第二遍。” 宋鑫一板脸,紫苏便不自觉的开始紧张,什么话也不敢再说,默默的去了里间合衣睡下。 紫苏也知道离了宋鑫,她一人在这襄阳府里无法存活,光自己这张脸就能惹祸无数。可让她接受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7 宋鑫她却怎么也做不到,也许换上其它人她就认命了。为什么偏偏是宋鑫,受的恩惠越多,心里的野望越多,越想站在同一高度上与他对视。 越挣扎,越痛苦,越痛苦,越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紫苏觉得床板微微一沉,带着水汽的凉意从身后贴上。紫苏惊得浑身一僵,耳边便有热气传来:“睡吧,我什么都不会做!” 汉江的水敲击着城墙,发出一阵阵的“哗哗”声,仿佛就在耳边。夜间巡逻的卫队稀稀拉拉的步子从营帐前走过,每一声似乎都踏在心尖上。还有那渐渐变弱的营火“噼啪”声,吵得她心烦气燥。可最吵的是紫苏身后那匀长绵密的呼吸声,伴着“咚咚”的心跳声。 一声低沉的角号从远处响起,宋鑫轻轻的起身,悉悉索索的穿衣披甲。临走前又行至床边细心的帮她把薄被盖好。 终于走了,紫苏绷了一夜的神精松懈下来,昏昏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卡文,尽量准点更文。如果没准点也会努力在当天更完~~ 第46章 风起 宋鑫正午时才回中军大帐,待看见见宋氏兄弟还守在帐前,便知紫苏还未醒来。枕边人是心上人,紫苏一夜未睡,宋鑫岂会不知,可若是这会还不起身,晚上便该走觉了。 宋鑫沉吟片刻,还是掀帘进帐,刚走两步又停住,朱小四差点一鼻子撞上,忙不迭的退到一边。 “小四去寻些女子用的洗漱用品来,午饭也一并端来中帐。” 蒋大夫昨夜宿在中帐,军中兵士便议论了半宿,今晨蒋大夫又迟迟未起,一时北营更是荤段子横飞。不意宋将军听见后并未动怒,只是不轻不重的喝斥两句便作罢。朱小四研究了一上午,也辨不出将军是喜是怒,但也觉后颈微凉。现在见将军交待事情下来,立刻高声应下,麻溜便走。 帐内紫苏在宋鑫说话时便醒了,只呆了一瞬便想起这是中军大帐,有些懊恼自己竟睡得这般沉,马上翻身坐起。看了看身上衣裙,勉强还能见人。听着宋鑫的脚步声近,紫苏忙飞快的松了发带想重新盘下头发。帐中四顾,没找着发梳,只好先用手指拢着整理,不时有碎发从指缝中滑脱,越急越乱。 宋鑫进来见紫苏歪座在床头,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一捧青丝在细白的手指间灵活得如同一尾青鱼,不时还漏下几缕,黑白相对间的那种温柔瞬时便安抚了宋鑫一夜的浮躁。 宋鑫不自觉上前两步,从紫苏手中抽出发带,想帮她挽发,谁知紫苏马上身体一僵。 便是嘴里表现的再温顺,身体反应总是骗不了人。 宋鑫见紫苏这般反应心里的火苗又渐渐升起,但手却只顿了下,又接着帮紫苏把头发挽好。待朱小四送洗漱用品进来,宋鑫不等紫苏起身便亲自把热水倒进盆中兑好,殷勤之处宁紫苏心中越发的不安起起来。紫苏不时的抬眼偷看宋鑫,见他只专注着拧了棉巾并不看他。棉巾拧好便用手捧了紫苏的脸一点点擦拭,眉眼、双颊、唇角,擦得细致又认真。 虽然眉平眼温,唇角带勾,便是手上动作也是轻柔之极,但紫苏知道宋鑫在生气。待宋鑫又拧了块棉巾来掰了她的手指一根根擦拭时,紫苏忍不住开口说:“这些事阿苏自己来便好。”说完紫苏便伸手去拿棉巾,谁知宋鑫抓住棉巾并不松手。 紫苏只好收回手,抬眼再看向宋鑫时哪还有先前的温和君子,只有一脸山雨欲来的暴怒。 “阿苏与我一起难道便是这般难受!” 冷不丁的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紫苏惊慌的抬头,眼睛瞪得老大。宋鑫见紫苏这般表情哪里还不明白,脸色难看之极,拿着棉巾的手刚刚一动便见紫苏一脸惊恐的连退几步。 “不想呆在这,那你便、便……” “滚”字都溜到他舌尖了,可还是硬生生又被吞了回去。只这口气不上不下的噎得宋鑫难受,可是看着面前惊恐的这张脸却始终不愿说出。生怕若是说出去便能成真,末了只能冲着面盆狠狠踢了脚,冲出帐去。 紫苏刚才见宋鑫抬手,真是以为他要动手打人,紫苏只是习惯性动作。想着宋鑫最后一脸的不可置信及愤怒,心里竟有些心虚,一直以来宋鑫虽说的恶劣,但真的没动过一次手。 看着那木盆碎得七零八落,泼了一地的水慢慢沁入泥地里,仿佛发生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变。紫苏呆呆看了半响,心里如同拉锯般左右挣扎,要不就这样撕破脸算了,总好过这般要死不活的拖着,拖着她一颗心飘乎不定。 朱小四再送午饭进来时,紫苏才想起自己还没刷牙。懒懒起身从朱小四送来的洗漱物品中寻了个牙板,又拿缸子接了点茶水蹲在帐角沾着青盐刷牙。谁知宋鑫又掀了帐帘进来,手中若无其事端着碗羊肉汤面,一脸微笑。 “吕知府送了几只羊来,伙房现杀炖了几大锅汤。我想着阿苏刚起胃口未开,便亲自做了碗汤饼,阿苏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不知就这一会功夫怎么宋鑫就和缓过来,紫苏鼓起的勇力也立时扑了下去,心中还有些小欣喜。不及细思,三两下洗完放下牙板和缸子,上前接下宋鑫手中的汤碗,低声道:“大人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说完马上觉得自己这话中讨好的语气太重,也不好意思去抬头去看宋鑫表情,坐回桌边埋着头吃起。宋鑫似乎被紫苏这句话取悦,也坐到桌边,端了碗羊汤吃起蒸饼。待紫苏吃完合颜悦色的原让她回医护营帐,整个下午再未传唤。晚上紫苏坐在床榻边时才想起,今天忘记给宋鑫换药,也不知那伤口会不会再崩开。夜里恶梦无数,总是宋鑫虚弱的躺在床上。 好在宋鑫身体素质不错,并未如紫苏梦中那般再次发热。换过四五次药后,背上创面便渐渐愈合,五月中还带着营中兵士趁汉江涨水拔掉了元人土山。紫苏夹着空又在宋鑫面前提了几次冬郎的事,谁知宋鑫当时未回应,结果没过两天直接把冬郎和大珠提溜到营中,说是给紫苏做药童。 大珠做药童倒是可以,可冬郎怎么能做药童。紫苏抗议了几次,奈何人家父子俩都愿意,便是医护帐中的两个老兵见了冬郎都很高兴。大珠倒是一本正经的做起了小药童,但冬郎却不时有军士引了去打拳或是扎马。医护帐中的两个老兵居然都是秀才出身,还特意寻了《千字文》《百家姓》教冬郎识字,紫苏见此方明白宋鑫的用意。 如此三人同行一晃便进入七月,天气越发炎热。七月初七这天,艳阳高照,天似流火,城中四处晒衣晒书。紫苏不能免俗的也带着老兵把医护帐中的被单床套拆洗晾晒,医书药案也摆了一架子,看着殊为壮观,收拾完几人都是一身臭汗。 北营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8 营地在月城中,虽然都是竹编营帐,但四面高墙密不透风,这个时辰热得空气都扭曲起来。两个老兵见紫苏与大珠脸色红得快透出血来,担心两人中暑。毕竟是个小娘子,又头回在营中渡夏,肯定不耐酷热,便说:“何校尉正带着小郎君在江边凫水,蒋大夫不若带了大珠去江边看看,消消暑,有事我们自会去寻。” 紫苏确实热得快喘不过气来,往年这个时候在药局,白日里有冰块又有香药饮,夜间回院子天气便凉了,虽比不过林上村,但也不难过。如今在营中,早晚还好,但近午这段时间犹其难过。别说什么冰块,便是退暑的汤水也是供应有限。 她日日还窝在帐中,那些兵士除却早晚演练,还要去披着甲衣去巡城巡江。便是宋鑫也是一身甲衣,紫苏那好意思开口喊热。可今天却热得出奇,听老兵开口紫苏连句虚套的话都不肯再说,拿出避暑丸给两人分发了些,便拎着罐清暑汤带着大珠从月城偏门而出,绕过羊马墙拾阶而下。 汉江的水已经快没至城基,早先的滩涂地也不见了踪迹,只有近岸的几颗老柳树还顽固的露出一篷绿丝在江水中摇曳。刚出月城,便觉整个人都透过气来,江边城楼的阴影里江风习习,紫苏立刻暑气立消,连大珠都陶醉的深深舒了口气。这一片的江水最平缓,风徐少浪,若是日落时来凫水连日头都不用晒。 自天热以来,宋鑫开始有意无意纵容着营中兵士戏水,既可消暑又能练兵,连冬郎也跟着学会了凫水。若是帐中无事,每次冬郎下水,紫苏也会跟着去江边吹吹风,透透气。 此刻白花花的江面上十几个黑点或起或伏,紫苏也分不出那个是冬郎。许是看见有人从城中出来,有二个黑点便向紫苏这边游近,应该是冬郎并何亦良。宋鑫有事时,冬郎便由何亦良带着。 今天一大早,宋鑫便出营了,说是吕指挥使有请。 “阿苏姐姐!阿苏姐姐!” 冬郎的声音从江面上传来。 “哎——,冬郎真棒!阿苏姐姐看见了,小心些,不要游太急!”紫苏怕冬郎游急了脚抽筋,忙拢着手对着江面喊。 冬郎第一次下水时,直愣愣便向水里跳,众人护着在江边玩了会就忽然大哭起来,原来是脚抽了筋。城中便是再热可江水却始终是凉的,冬郎之前整天窝在院子里,活动量小,下水前又未伸展筋骨,所以立时悲剧了。宋鑫抱着笑了笑,没两下又带着冬郎下了水,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冬郎每天都要窝水中翻上半个时辰。 大珠在一边也跳着挥手,连着声喊:“小郎君好厉害!” 短短不到两个月,冬郎从白蒸饼晒成油煎饼,若不是日日相见,走大街上紫苏都不能认出。听见紫苏与大珠的喊声,冬郎在江面上咧着一嘴小白牙,得意的笑,小屁股一撅便扎进了水下,再出来时人已经近了江岸。 “阿苏姐姐我现在可以潜一丈深,是不是很厉害?” “冬郎最厉害,阿苏姐姐和大珠可都不会凫水!” “那等冬郎学得和何校尉那般厉害也教阿苏姐姐!”冬郎说着眼角都眯起来来,小脸上都是得意,若有尾巴必要翘到天上。看见一边的大珠时又补上半句,“也会教大珠姐姐的!” “那小郎君学快些!”大珠听了一脸的跃跃欲试,营中会凫水的妇人几乎没有,便是有,大珠现在差不多十岁了,不方便。紫苏听了并不点破,只附合着应了声好。 回身取下盖在小罐上的粗瓷碗,倒了碗清暑汤递上。冬郎接过一口饮尽,又说:“冬郎学得很快了,何校尉说,他如我这般大时凫水还没我厉害呢!” “不可骄傲!”紫苏接过空碗时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是!”冬郎笑着学着营中将士那般行了个礼,紫苏不禁笑起。 远处何中尉在喊冬郎,紫苏便说:“离午饭还有一会儿,冬郎再玩会就上岸,不可纠缠何中尉,行不行!” 冬郎大声应了声行,又冲大珠挥挥手便向江中游去。许是见阿苏姐姐和大珠都来了,一路硬是把这两月学会的所有戏水招式都耍了一遍,紫苏和大珠很给面子的拼命鼓掌叫好,城楼上守卫的军士也发出善意的笑声和并喝彩声。 就在大家都未注意间,一声轰隆巨响,东门的涵闸被打开,早已蓄满的护城河水猛得一下子冲入汉江,急奔的水流打出数十个巨大的漩涡直冲冬郎他们而去。与此同时,一列水师从樊城方向出来,绕过夫人楼。 “快!快上岸!东门开闸放水了!” 经年的老兵在城楼上看见立时急了,连忙大声厉喝。城楼上连天的喊声传下时何亦良也发现了不对,急忙夹着冬郎向岸边破水而来。离漩涡近的两个军士眨眼便被卷下河底,不见了人影,剩下的人拼命想摆脱漩涡吸引力,向岸边游。南下的水师遇到这股水旋船只也打起了晃,转动的船头又把几名刚挣脱出漩涡的军士打入河底,后面的舟船不及躲避撞在一起,又是几人落水。 不过一个呼吸间,河面上的黑点只剩下几个,顺流而下的水师也乱了套,整个队形搅成了团。 “哪个吃了猪油的杀才,开涵闸也不事先通知,这次可闹出大事了!” “□□的,定是那崔玉荣见我们日日戏水,故意开闸,也不知那些被卷进水底的还有没有命还!” “哪里还有命,这怕已经漂了半里路了,或是水师这般漂下去,到了鹿门山也是一个死字。” 紫苏已经顾不上细听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面,见何亦良把吓呆住的冬郎递来,忙一把抱住。何亦良顾不上多说,又转身向江中游去救人。 四周围观的军将也是措手无策,只能干看着江面上乱成一团的水师和频频落水的军士。突然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厉喝:“放下拦网,捞人拦船!” “将军!将军回了!” “宋将军回了!” 楼墙上的军士立刻醒悟过来,七手八脚的迅速拆下拦网,用飞爪带住抛入江中,如此江面水师总算稳住了阵形。 紫苏转脸看向宋鑫,竟也心潮澎湃起来。宋鑫低头看见紫苏时又是一声厉喝:“还不回营准备救人!” 紫苏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冬郎掉在地上。冬郎原本还低着声呜呜哭,这会儿只抱了她的脖子开始发抖。紫苏又羞又愧,马上带了大珠回医护营帐拿药箱和急救药品,把冬郎交给两个老兵看护。重新回到江边时,落水受伤的军士顺着羊马墙排了长长一队,寂静的可怕。 第47章 云涌 能救上岸的基本伤的都不算重,之所以瘫坐在墙边更多是因为脱力,紫苏取出药品与器械,也不挑捡伤员了,顺着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69 从第一个开始飞快的问询、诊查、处理。清创缝合完,便交由大珠包扎。进营这些天,别的没什么长进,这清创、缝合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了。 宋鑫带着几个营中的军将,立在江边的台阶上,看着汉江。襄阳围城以来第一场主动出击的水战还没开始便夭折,近千米的江面上黑压压几百艘双体船、明轮船、蒙冲和斗舰在一片“哗哗”的击水声中正在艰难的转身返航,损毁严重的几艘双体船被脱到北门外的浅水处放着,船上的火器还没开封。 水师的这次行动宋鑫完全不知,否则他定不会让冬郎在今日下水。北门大营几月来连着小胜几场,在襄阳府里出尽了风头,吕文涣便有些坐不住,掩耳盗铃般大清早把他传了去,现下他倒要谢谢这吕文涣,否则他还真说不清楚。 涵闸在东门外,东门大营现由周冬生管着,且不管现在他和周冬生关系如何,所有人眼里,那周冬生便是他宋鑫的嫡系。虽说涵闸不归东门管,但一个失察之责也是逃不了。这中间又有没有崔玉荣的手笔,更是不得而知。光这时间便巧得落了形迹,若说没有人操作,他宋鑫也不信。 只是这吕文涣向来用兵保守,怎么这次偏偏调了近三千的水师,差不多是襄阳府的所有。正值汉江涨水,莫非是朝延援军又至,宋鑫心中一喜,心中暗自思量,不知那吕文德会不会亲来。转头再想了几个领兵人选,都觉份量不够。 江面船只渐远,宋鑫才对着身后军将说:“让人把那几只船上的火器搬下来,另着人去东门涵闸处探探,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转身进入羊马墙,见紫苏差不多处理完伤兵,便候在一旁,指挥着军士用担架把伤兵送回各自营地。 虽然江边凉爽,但一次处理这么多伤兵也是极其费神的。处理到最后一人时,紫苏脸上的汗都流进了她眼睛里,辣得都睁不开。宋鑫便寻了个棉巾帮忙擦,紫苏抬头一怔,又低头继续用镊子夹取嵌进血肉中的木刺,宋鑫也耐着细烦蹲在一边时不时帮紫苏擦个汗。四周军士见了便三三两两的借故离开。 紫苏现下手中的这个军士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麻烦的一个。双体船撞上后船时,船头的大钉把侧舷刺了个洞穿,那军士便被木渣飞了一脸。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但好在没伤了眼睛。 紫苏见只剩这一个伤兵,便让大珠先回去陪冬郎,看到宋鑫候在一边时却没说什么,因为人家正津津有味的和那受伤军士聊天。 “看小兄弟拇指上的老茧,莫非也是使弩的?” “小人原先是神弩营的,去年才抽调到水师。” “用弩好,比□□好使,射程也远。我就爱使弩。”宋鑫说着也冲着那军士亮了亮拇指上的硬茧。 紫苏似乎是头次见宋鑫如此善谈,谈完弩又谈兵器,反正是天马行空。宋鑫却不是单单的闲聊,旁敲侧击间趁机便把今日水师的大体情况给弄清楚了。 原来这些水师是去进攻鹿门山一带刘整新训的水师,好配合今日沿江置制副使夏贵对阿术军队的行动,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通了南下的水路。 那夏贵也是名老将,以前在泗水城时也听过他名声,这半响过去,也不知战况如何,宋鑫想着便陷入沉思。 紫苏倒是没注意他们的谈话,拔出最后一根木刺,紫苏挑了几个较大的伤口缝了,其余各处只洒了些止血散,简单包了。四周没了人,紫苏便让宋乙和宋丙先抬了回营。交待完,便直起身捶腰,触手处皆是湿湿的汗渍,想到一会儿还得回到那闷热的营帐,中饭的胃口也没了。 贪婪的站在风口又吹了吹,紫苏这才重振精神,拎着药箱转身欲走。回头便见宋鑫还蹲在一边发愣,手指在沙地上无意识的划着。这般情景倒是少见,紫苏喊了声:“大人,回去吃饭吧!” 再纠缠也是无用,吕文涣想让他知道自然会告诉他,很多事都不可能依着他的意志而转。宋鑫丢开那些多余思绪,起身三两步便走到紫苏前面,经过偏门时才想起冬郎刚才从水中起来时应该受了惊吓,便转身对紫苏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冬郎。” 提起冬郎紫苏也有些担心,这几个月凫水以来冬郎就没发过病,怕这回吓狠了又得发热。不由紧走两步,身体贴向宋鑫轻声说:“阿苏今日没有及时想起自己的责任,大人训斥是应该,阿苏也很羞愧。只是冬郎不懂,还以为你在凶他,适才吓得浑身发抖,怕是夜里又要发热。大从呆会还需好好哄哄……” 宋鑫见紫苏贴着自己絮絮叨叨的说着冬郎,难为她这般年纪为着冬郎竟愿主动与他攀谈,眼中便有了笑意。心中觉得婉娘便是做得再出格,但她认人的眼光确实是不错的。阿苏说要待冬郎好,便尽心的照顾冬郎,许多时候比他这个亲爹还操心。 “想吃冷淘么?” “呃?”紫苏被宋鑫一打岔,后面的词也忘了。 “我去做些冷淘,阿苏先去告诉冬郎,让他高兴高兴!” 紫苏有些惊讶的抬头,不由笑着应下。 平心而论,宋鑫真的算是个好爹爹。这般热的天气去伙房做冷淘,紫苏真是宁可不吃。 别人都说严父慈母、抱孙不抱子,可到了宋鑫这里基本调了个。至少紫苏从来没见过宋鑫对冬郎有过大小声,便是冬郎偶有调皮,也只是轻言细语的诱导。若本身是个好脾气也就罢了,可宋鑫这人……。 紫苏边想边走,不觉间已经回到医护营帐前。帐内很安静,紫苏的手脚也不由轻了起来。轻声喊了声:“大珠!” “蒋大夫,小郎君和大珠小娘子都睡了!”老兵从帐中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回话。 “冬郎怎么样,中午吃了多少?” 帐中传来冬郎呓语,紫苏便招手示意老兵出来,省得把冬郎吵醒。走出七八步,寻了个有蔽荫的地方站住,才让老兵说话。 “小郎君刚睡着,饭也不肯吃,哭了一个中午,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过没发病,蒋大夫放心。那大珠丫头也被折腾了一中午,累了,吃了半块饼也睡了。” 紫苏听完回话,又进帐看了看两个孩子,见一切都好便出来对老兵说:“那便让她们先睡会儿。” 知道冬郎没发病紫苏也安了心,想着宋鑫还在伙房里做冷淘便又说:“这边还是麻烦你们看着些,我去伙房看看有没什么开胃的小食,若冬郎醒了,你便与他说,我去给他备好吃的了。” 老兵躬身应下,紫苏便让宋丙引了她去伙房。宋乙大概也是去吃饭了,这会跟着她的只有宋丙一人。不知从何处飘来片云层,把太阳严严蔽住,阳光如流沙般从云层的缝隙里漏出,蔚为壮观。可空气却越发的憋闷起来,紫苏只走了一小会儿,汗便密密的贴了一身,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0 又粘又腻。 好在伙房并不远,出了月城,向左一拐,便看见青砖砌的半拉棚子正 贴着临北街的墙面,八眼大灶,其中有一眼还冒着烟。宋丙躬身退向 一旁,紫苏便看见宋鑫正背对着她们立在白案前,嘴中不知在嘀咕着 什么。一边摘芽菜的朱小四见了她来立时起身,冲着宋鑫轻声提醒: “将军,蒋大夫来了。” 听了朱小四的话,宋鑫转过身来,手上还沾着□□,看着紫苏问:“你怎么来了?” “冬郎这会儿刚睡,想过来让大人不用太急。” “那呆会再单给他做,我们先吃。你先寻个阴凉地儿坐坐,马上就可以下锅了。”说完宋鑫又转过身去接着揉面。 紫苏哪好意思坐着等饭吃,四顾打量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灶里烧得石炭,也不需人添柴。锅里的水热气腾腾,只等面条下锅。朱小四见紫苏看来忙抱住装芽菜的篮子笑着说:“已经拣好,我现便拿去洗。”见四下实找不出什么可以帮的,紫苏只好走到宋鑫近前,问:“有需要我动手的吗?” 宋鑫瞟了紫苏一眼,唇角一勾,说:“我脸上的汗快掉面团里了,阿苏帮我擦擦。” 紫苏抬头,果真见宋鑫满脸是汗,鼻尖凝着一滴已经快落下,忙从怀里抽出棉帕子,踮了脚尖擦。 淡淡的薄荷香扑面而来,味道确实好闻,只是阿苏手脚实在太轻,干棉巾子擦在脸又痒又酥,也不解热。宋鑫忍不住笑了出来,侧脸后仰躲过,说:“阿苏这是擦汗还是骚痒,还是饶过我吧,这身上的汗给你擦着又出了一层来,好歹也把那棉巾沾点凉水,有点给人擦汗的样子。” 紫苏这才想起,先前宋鑫帮她擦汗时用的就是湿棉巾,也不知怎么回事,越紧张越能犯错,遇上他便犯蠢。红了脸去寻个盆,绞了棉巾子又重回去帮宋鑫满脸擦了遍。 宋鑫手中的面片也成了形,大刀“咚咚咚”连着响了几声,面丝便下了锅,回身又让紫苏拿洗葱拿蒜。 朱小四洗完芽菜原准备回去讨活,走了一半被宋丙扔个石子拦住。 “小丙哥,什么事?” “有点眼色吧,悄声的把芽菜放了,我们去楼洞子里坐着。”说着宋丙冲着灶前努努嘴。 将军立在灶前或低声浅语,或回身大笑,眼神温柔的看着身边的蒋大夫,神情是少有的愉悦。朱小四会意的冲着宋丙竖了个大拇指,悄无声息的把芽菜搁竹凳上,人也躲进楼洞里。 冷淘冰镇后最好吃,只是现在城里也寻不来冰块。宋鑫只就着井水把面条漂了几遍,便加油、调料和小菜拌了四碗。紫苏帮着把剩下的拌了油,装竹篮里,吊在灶边的水井里用凉气镇着。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了,却没有一丝风。冷淘上案,宋鑫便把朱小四并宋丙都唤了来,一人一碗,坐着城楼的阴影里吃着。一列军卫从夫人楼那边走过来,宋鑫认出,当头的便是崔玉荣。他慢慢端着碗站起,脸上神色渐渐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襄阳的北门在明朝时因汉水河道淤积,重新延长修建,所以现在有三个北门。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发现北门正对着的是樊城。想想前面一大堆的bug,真是很绝望! 第48章 雨来 崔玉荣老远便认出宋鑫,只是不说。待到近前,才故作惊讶的说:“哟!这不是宋将军嘛,来来来!快快伺候我们宋大人松衣解袍,千万莫误了正事!” 说完手一招,十来个军士便冲上前来备着要剥宋鑫的戎袍,朱小四与宋丙立马长身迎上,手中的粗瓷碗就地一砸,汁水面条溅了那崔玉荣一身。那崔玉荣又岂是个好相与的,本就是个炮仗脾气,立时撸袖子上来,给了朱小四与宋丙一人一脚。 “你们宋将军里通外国,胆敢阻碍公干统统以十恶处之!” 宋鑫闪身上前,伸手把护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拔向身后,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崔指挥便是想拿人,也得拿上凭证。总不能你空口白牙张嘴一说,我就得信。与私我们是有宿怨的,本统制有理由认为崔都头是公报私仇。与公我是统制,你是都头,私闯北门大营我可以先斩后奏!” 崔玉荣仍然神色嚣张,但他身后的诸军士却不敢再动手,北营军士也渐渐惊动,涌了上来。崔玉荣见眼下讨不了好,只能原路退出,但守在营门不肯离去。 “何亦良回了没?”宋鑫问身后的朱小四。 “没有。”朱小四答。 汉江出事时,宋鑫让人去查涵闸一事,何亦良刚从水里爬出便抢着领了差。十四五岁的儿郎,是何亦良亲自从满城军户里一手一脚挑出来的,眨眼便死了一半。宋鑫知道他心里不好过,放了他去,便是想着让他发泄一二。现在看来,事情估计也是出在这上头了。 “宋丙!” “在!” “你带了阿苏并冬郎他们速速回府,护好庭院!” “是!” 宋鑫说完便向月城内走去,紫苏迟疑了两步便决然的跑上前,拉住宋鑫衣袖说:“我去寻柏郞中,他与吕知府相熟,总能帮上一二。” 宋鑫一听便笑了,拉下紫苏的手拍了拍,说:“没什么大事,那崔玉荣只是个跳梁小丑。只是这几日阿苏并冬郎不要往营中来,一会李大夫自会前来与你交接。”宋鑫还待再说些什么,见紫苏脸上忧色渐重,便按下话头,留下句“万事有我”便与朱小四一前一后的走进月城。 紫苏看着宋鑫渐走渐远,边走还边侧身吩咐身后的朱小四。 “这几日可能营中会有些乱,你让他们忍着些,收紧手脚,切莫冲突。何校尉估计一时回不来,他那帮手下你让人看住,再不能出事。若宋甲回来时我不在,你就……” 天渐渐的阴了,黑灰似的云层翻滚着聚集成片,天边亮起了一条模糊的白边,似是雨来了。可月城上的旌旗却有气无力的耷拉着,依旧没有风。 紫苏忧心忡忡的回帐叫醒大珠,抱了冬郎出帐,走出月城时想起伙房井里镇着的冷淘,又让宋乙带上。一行人谁也没有说话,匆匆往家里赶。前脚刚跨进院门,风便来了,眨眼间天昏地暗,院内枝摇枝断,吓人的紧。 宋丙和宋乙也不敢托大,护着紫苏与冬郎进了正屋,也寻了间屋子避风。怀里冬郎已经睁开眼,青娘和大珠也随后进来。屋外突然“轰隆隆”的几声雷响,狂风卷着骤雨来了。 青娘忙关好门窗,嘴里念叨着:“你们怎么这会子回来了,幸好没淋着雨。” 宋鑫这事没准跟上回一样,也是虚惊一场,若这会说出来只是让青娘担心。紫苏想了想便没说,只道原先生病的李大夫来了,她便带着两孩子先回家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1 。 青娘听了很是遗憾,说冬郎这两月明显脸上长肉了,胃口也好了。絮叨了两句便止住,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叹了口气便寻了根乌桕烛燃上。紫苏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会,见风止住,便拎了带回的冷淘去灶间拌了端给两个孩子吃。 天色渐渐明朗起来,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青娘进进出出了几趟,紫苏方发现家里似乎少了一人,问后才知,翠衣大清早出门去买盐,直到现在还没回。青娘也出门找了一回,只是也没找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宵禁了,紫苏心里有事,本也看不进书,便也出门沿十字大街寻了一圈,未果。 第二日,天还朦朦亮,外院大门便被拍得“嘭嘭”作响,宋乙上前应门,还没开口便被七八个军士涌上,绑做一团。紫苏披了件凉衫出来,便见院中已经挤满了军士,领头的拿了张告示大喝:“宋鑫谋背国从伪,家产充公,妻妾子女及相关人等没官为奴。” 青娘刚推开门,听完当场晕了过去。紫苏也觉头内轰轰作响,扶住树干方稳住身形。持着大刀的军士已经开始一间一间的踢门,紫苏走到那个为首的军将面前,强自镇定的说道:“我家大人不会谋叛,吕知府家的四郎君可以为证。” 领队的军将看见紫苏时一愣,只觉眼前瞬间一亮,面色不由痴迷起来,手伸出一半才发觉自己失态。心中明白,这位便是姜夫人提及的那名小妾,上头点明要的人。如此姿色,难怪小衙内念念不忘,谁知以后会有什么造化。立时伸手一招,出来两个军士。 “怎么定罪是上面的事,本将只负责押送犯属,查抄罪证。蒋小娘子还请回屋坐着,既有贵人回护,本将自不会得罪。” 军将一脸不容质疑,说完转脸再不看紫苏,只示意那两个军士把她“请”回屋。紫苏被逼得连连后退,突然扣见冬郎和大珠的哭声。 院中这般吵闹,冬郎哪还睡的着。见恶狠狠的军士在他屋内乱砍乱番,便哭闹的厉害,一个军士把他拎着摔到院中。冬郎看见紫苏,爬起便想冲过来,又被那军士一把拎起,用粗麻绳绑住。恶吼:“敢跑老子便一刀砍了你!” 谁知这句话反倒把冬郎激得性起,仰着小脑袋,红着眼说:“尽管砍,小爷若是哼哼一声,便是乌龟王八蛋!” 四周的军士听了哄的笑起,用刀鞘你砍一下,我砍一下,眼看着那脖颈处很快红肿了起来。冬郎却把牙咬得紧紧的,下唇都沁出血来,硬是憋着一声不啃。瘦弱的小身板被那群五大三粗的军汉砍得东摇四晃,几次摔倒又倔强的爬起。 紫苏看得目眦欲裂,怒火中烧,不顾身前站着的两个军士,硬生生挤了进去,一把抱住冬郎。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这里欺负个六岁的孩子,不要脸!哪营哪军的报上名来,我蒋紫苏也好领教一番。” 众军汉鸦雀无声,回脸看向领头的军将。那军将也不意紫苏竟从这一堆军士中挤了进去,这时摸了摸鼻尖也觉为难。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拎了出来,一个虐囚的罪名是跑不了。挥手示意军士继续查抄,自已上前两步轻声劝道:“蒋小娘子是有大前途的,何苦与这叛贼之子纠缠。他们也只是逗个趣,以后这孩子做了官奴,便是打杀了也是无人管的。” 紫苏把冬郎向怀里一搂,抬眼淡淡冲那军将说:“我其实是宋鑫的妻子,只是我家大人重情,夫人孝期未过便没提起。婚书都已经拟好,不信你可以问家中的老仆。这孩子我视若亲子,若想伤他先拿了我的命去。” 那军将僵住,没想到这般容易的差事竟让他办砸。这时又有军士凑上前来回报。 “报,内院各屋都已搜遍,未找到通敌证物。” “报,外院各屋都已搜遍,未找到通敌证物。” 紫苏把冬郎抱起,轻蔑的看着那军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家大人杀元兵无数,仅虎头山一役便斩杀元兵数千。便是这满城的军将都叛了敌,我家大人也不会叛。便是栽赃也得拿出赃来,凭谁也不能空口白牙的诬陷忠良!” 那军将听完脸又青又红,默了半响,方直着嗓子喊了声:“收队!统统都押走!” 宋丙窝在屋梁上一动不敢动,听着院中再无半点响动,方才翻身跃下。院中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意这蒋小娘子竟这般的敢担当,真是小看了她,这般女子便是做主母也当得。 这院中再不能多留,宋丙立在院门角张望了番,身子一闪,几个纵跃便出了巷子。 隔壁院子这才探出张白白胖胖的小圆脸,瞅着四处无人,方从门内钻出,蹑手蹑脚的走进宋家的大院。 第49章 一审 宋鑫这院子原是凭来的,主人家便是隔壁的王家。 王家原先经营着襄阳府里的水行,兼干着潜火队的差。襄阳府被围,不能出城取水,便断了生计。那日阿里海牙在城中四处纵火,小宝的大父出差死在了火场里,家中仅余个老婆婆并这小胖子。宋鑫因着冬郎打人之事上门赔礼,方知此间事,此后多有看顾。故一老一少住在这军马巷也无人来欺,岂知这一念间便结下了善缘。 官兵查抄时青娘晕了,倒是气运好,醒来后毫发无伤。只可怜大珠被那军汉踢上胸口,咯血不断。摔倒时脸还被地上的碎瓷划了条两寸来长的口子,皮肉翻拉着,鲜血直流。 青娘心急火燎之际见大宝进来,立时把大珠托付给大宝照看,又怕那些人再回来,胡乱收拾了些家计搬到了隔壁。隔壁那老婆婆虽一脸难看之色,但拗不过自家小主人,只好寻了间屋子让大珠安置,只是嘴里不停的唠叨。 “我们老的老,小的小,躲事都来不及,宝郞偏又招事回。若惹来官差,我们还怎么活。有这气力不若把那院子好生收拾,寻个中人低价凭出去,还能换回些米粮。这般拉回家,又费药水又费饭食还兼着提心吊胆,何苦来哉!” 大宝听了并不答话,也不搭理那老婆婆,诸事只自己动手。扶着大珠喝水漱口,又拧了帕子替她净面。空下来又归整青娘搬过来的零碎物品,那老婆婆想伸手,大宝便用身子拦住。 老婆婆见了,觉得失了脸面,讪讪的退了出去。 青娘离了王家便直奔惠民药局,柏郞中不在,青娘便央了王从文出诊,自己又往府衙寻去。心中暗自安慰着:夫人便是不在了,夫人姐姐的关系尚在。若得姜夫人出面周转一二,至少能把冬郎先放出来,其余再缓缓图之。满肚子希望,谁知到了府衙后门,刚报了名便被一顿拳脚打了出来。青娘无法,只能带着满身伤痛抹着泪回去。 见青娘走远,后门外的小厮弓腰哈身的对着门内阴影处说:“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2 那老货走了,全都是按姐姐的吩咐,没伤着筋骨也出不了人命,下回定不敢上门。”小厮说完一脸谄媚的把两只手放到胸前搓着,讨要好处。 “拿去吧!” 一个袶红罗地蹙金的荷包扔进了那小厮手里,阴影中移出半张脸盘子,是个肤白眉细的娘子。 “你们的嘴巴都闭牢实了,若让老爷和郎君们知道,夫人讨不了好,你们也没得好日子过!” 如此精致的荷包那小厮还是头回见,接住荷包的手又捏了捏,脸马上笑得如花般,嘴更是甜。 “知道!知道!翠衣姐姐且放宽心,我爹是姜家的部曲,我们自来都是听夫人的。” 翠衣听了展眉一笑,说:“这样最好,你们只需把门子看好,有消息及时报来,好处总是少不了的。” 三五个守在门旁的小厮听了喜不自禁,待翠衣走远争相抢了那荷包看。 翠衣拎着裙角穿过垂花门,经过紫色的藤萝花廊,过假山直穿中庭,一眼便见姜夫人的亲信婆子林妈在正房廊檐下候着,见翠衣来了忙亲热的迎上。说:“大热的天,还要劳烦娘子亲跑一趟,那群丫头真是越发的懒了,回头我好好给她们紧紧皮子。” 翠衣听了知道这只是客气话,笑笑便转而问道:“那通敌书函寻到了没!” 林妈听了陪笑道:“那帮子糙汉做事不牢靠,折腾一清早说是什么都没寻着。不过夫人说不打紧,反正那宋鑫是如何都翻不了身。有那书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娘子不必忧心,且先进屋,夫人正等着。” 书函是她亲自放在正屋耳房里的,和那些原有的书函混作一堆,没道理发现不了。翠衣听完便觉不妥,待要说些什么,见那姜夫人已经迎了出来,便只好把话头压下。 姜夫人见翠衣进来,忙喊着屋内的丫头上香茶饮,拿花水香帕,自已则亲自牵了她的手引到身边榻上坐下。殷勤的说:“我现下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得娘子。才刚有下人来报,说那蒋娘子已经给拿下了。只是你不知道,那鬼丫头不知哪来的一把子气力,三五个壮妇竟近不了身。这还不说,偏偏又死抱了赵清婉的那个小讨债鬼不松手。现下绑又绑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连哄带骗的锁在后院杂物房里。我现只担心若是老爷他们回来,难保听见响动。娘子你说,该如何是好!” 翠衣还未听完,心里火便滋滋的烧起,恨不得现下便大耳刮子冲那姜夫人脸抽过去。 只道这姜夫人蠢,好哄骗,却没料蠢出这般高度来,连自己人都坑。按捺了半天,这火终是下不去,老着脸起身,拍掉牵拉着自己的手说:“我让夫人拿了蒋娘子寻个偏静地关了,夫人把那蒋娘子关进这襄阳府衙后宅里来,还拖带一个犯官之子。夫人既这般有主意,还寻我商量个甚!直接送进南狱就是,还少走两步路!”说完便转身要走。 姜夫人哪里听不出翠衣言中的讥讽之意,脸色顿时明暗不定。自吕文涣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以来,头回有人与她说话这般不客气。但她本就是个无甚才智之人,只是倚着身软骨头,能曲能伸,方能熬到今时之位。此时见翠衣要走,忙敛了恼意,陪笑一把拉住,道:“千金难买早知道,万金难买后悔药。我惯来蠢笨,长不了后眼,但娘子却是有谋略的,还请娘子教我!” 想着以后还得多借着这姜夫人行事,翠衣脸色这才回缓,又原坐下。两人头挨头,手拉手,又嘀咕了许久才展颜喊林妈。 姜夫人伏低作小时林妈就迅速的把院中下人散了,自已端了香药饮候在门廊,后又听见屋内似在私语,抬起的脚都不敢落下。屏息静声,悄悄退到侧面走廊上。 等了许久,夫人与那小娘子言笑晏晏的走了出来,见林妈候在走廊上,招手唤了她上前,让她寻人把那蒋娘子及那小孩送去正堂。林妈不敢多语,依着吩咐多寻了几个身材高壮的妇人,便冲后院去了。 紫苏带着冬郎窝在杂物间里又渴又饿,要水也没人搭理。适才终于有个妇人送了两碗素骨头面来,紫苏一闻便知加了草乌散,拦着没让冬郎吃。既存了死志,紫苏便想着自己一身清白来,自要一身清白走。若是□□吃便吃了,做个饱死鬼,可这草乌散吃了谁知能发生什么事。一时心焦气疲,只凭着原先身体的好底子才硬撑至今。不过一会儿,门外又听见响动,开锁声。 “蒋娘子走吧,知府老爷传你上堂!” 紫苏哪里肯信,先是草乌散,这会儿莫非要直接下手。抱着冬郎拳打脚踢,但终耐不住人多,被拖拽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髻乱发散,衣衫裙摆也被扯挂得不成形。便是这样,她也不肯松开抱着冬郎的手。冬郎也乖觉,只搂住紫苏的脖子不抬头,也不哭。出了两道门,便见个官差上来接领,门外不时有差役往来。紫苏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手脚酸软的不行。低声央那官差略等等,靠着墙壁才把冬郎放下,牵着一并走。 这次行了约几十步,穿过条窄巷,又过了道拱门,便见个十分敞阔的大院子,两侧左右数间厢房,有官吏衙差穿梭不息。正中大堂修得极宏伟,紫苏不及细看便被引入堂中,抬眼便见写有正大光明四字的黑漆牌匾悬于正前方。 堂左条案后坐了个紫衫文士,正在提笔书写着什么,案前摆了碗茶。见紫苏和冬郎进来侧头看了眼,又原继续写。冬郎眼睛盯住那茶碗,舔了舔唇,抱住紫苏的腿,小脸埋下。 那文士似觉察,抬头细细打量了紫苏并冬郎,冲着内堂喊道:“端两碗水上来。” 堂后钻出个皂衣小吏,一手拎壶一手拿碗。见那文士冲着堂下指了指,便倒水递上。 见紫苏与冬郎喝完水,那文士方说:“宋鑫尚未认罪,一应刑法还需待定。既有柏郎中做保,蒋娘子便随了他去药局做个药奴。” “那我家小郎君呢?”紫苏紧张的搂住冬郎。 “药局中看炉火的小厮总不尽心,吕大人便一并给了老夫算了。才六岁的娃娃,别处也派不上用场。” 柏郎中看见紫苏和冬郎被押解出来,便起身向正堂走去。只是自虎头山受脑伤后,脚疾越发严重,这半天才走近堂前。听得自家女弟子言,忙接过话头。 那蒋娘子本就与宋鑫扯不上多大干系,吕文涣乐得卖柏郎中个人情,可这冬郎却是他要用来拿捏宋鑫的,怎么肯放。所以柏郎中说完,吕文涣便皱眉,还没开口便见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看着像是家中部曲。领头的看见柏郎中立时扑了上来,道:“我家郎君不慎吞下了鱼钩,求柏郎中救命!” 吕文涣神色大惊,抓住那领头的竟一把拎起,问:“四郎现在何处?” 被抓住那人见了吕文涣立时痛哭流涕,道:“郎君现在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3 西门外护城河边躺着,求老爷快想法子!” 昨日东门外涵闸放水,檀溪的水便重被引入,山上的鱼儿也顺流而下。吕师悦晨起见护城河内银磷跳跃,起早的已经拎了几尾鱼准备回城,立时寻了鱼钩去护城河边钓鱼。因着上次的事,护城河上濠桥已毁,河面又宽,不时有小童在河边戏水捞鱼,见吕师悦钓鱼便都围了上来。 许是下属给他备的鱼食太好,不时有小童偷食,吕师悦好奇把裹了鱼食的钩放嘴里,一个不慎便吞下了。 柏郎中听完瞠目结舌,这样的病例他还是头回见,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紫苏听言,眼睛一亮,拦到吕文涣身前道:“我有办法可治,但求大人不要把我与我家小郎君分开。” 第50章 充为官奴 吕文焕听言看向紫苏,双眉微耸,目光如钩。本是久居上位之人,若是不笑,眼睛视人时便自带了威慑之力,等闲人等不敢正面。见紫苏目光不避不闪,心中暗赞,低头道:“你个小娘子,难道还想胁迫与我不成!” 紫苏心知眼前这人便是目前襄阳府里官职最高的,一言可定生死,曲身抱起冬郎,抬脸坦然道:“蒋紫苏不敢也不想,只是将心换心。想着吕大人有子,蒋紫苏亦有子。吕四郎年逾弱冠,我家小郎君还不及龆龀,法可容情,望大人体恤。” 一席话说的有情有理,吕文焕听了略有动容。但若想降服宋鑫这员悍将,眼前这冬郎自是放不得,故以沉呤不语。 柏郎中赶紧拱手插话道:“这事可以押后再说,令郎医治要紧。实话讲,老夫亦无良策,但我这弟子在医学一道有奇慧,不可多得,吕知府不若先让我这女弟子试试。” 旁边的众家将也连连称是,吕文焕便点头默许。问及所需物品,紫苏道:寻糯米珠灯一盏,若是寻不着就用草珠帘子代替。 因着这一行有老有少又有个娘子,吕文焕便雇了辆马车,其余人打马跟着。上车后,柏郎中便有些好奇,问:“阿苏这法子是何处知道的?” 紫苏拥着冬郎,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壁上,轻声道:“《淮南野方》上有记,说一野人与人谈话时把鱼钩含在嘴里,不觉吞将下去,线在手,钩在喉,上下不得。幸有智者用米珠一粒粒穿在线上,往喉咙里直推,推到推不动了,便知道抵了钩。然后一手用力推珠,一手向外抽线,钩从珠眼直出,野人皮肉未损。阿苏想着,用草珠子也无妨,顶多事后灌些粪水催吐。” 柏郎中听至最后一句,有些忍俊不禁,道:“灌粪水也太糟罪了,那些草珠子一准会自行排出。” 紫苏冷言道:“我家大人忠心为国,数月前救吕四郎反被污为通敌,连我这个局外人也遭飞语流言。今日我家大人又遇难,不见他周转也罢,倒还有闲心去钓鱼。如此无情无义之人,灌些粪水早日把那些草珠子吐出,省得来日又让阿苏落个谋害朝廷命官之罪。” 柏郎中听完默然,关于宋鑫之事,他知道的并不确切,自己又是文职,便转言道:“这个《淮南野方》是个什么医书,老夫怎么未曾听说,阿苏是在何处看的?” 紫苏蹙眉,良久方说:“这书阿苏也没见过,只是听我家大人不时提及。”说完看向车外陷入回忆。 《淮南野方》啊! 那时她脚伤刚好,不太敢走路。宋鑫便兴致盎然的每日拉了她去赶早市,说要卖缩项鳊鱼须得赶早,迟了便没了。怕她不高兴,便拿了这件趣事来说与她听,一路哄着她走。 细想来,她脚伤愈痊如此之快,也是宋鑫之功。此后但见她心情不佳,宋鑫便会拿些奇招妙方说与她听,问及出处一律都是《淮南野方》。事后她也四处寻人问这《淮南野方》,只是无人听闻。后宋鑫又言及一妇人见满壁莲花,服礞石滚痰丸而愈,也道是出自《淮南野方》。紫苏却在《奇疾方》中见过这病例,此时方知那《淮南野方》估计是他杜撰出的,只不知他从何处寻来这多奇方妙方。 不过只隔了十二个时辰未见,她却觉得浑似历了一年般。所思所想,无不是宋鑫,心中却无半点往日忧愁。待细思,便听车外人喧马闹,河水拍击,便知到地方了。 七月天里,又值午后,烈日熊熊几可熔金。昨日一场暴风雨竟未减半分暑意,只见水白花花的一片,枝头柳叶儿也闪着银光灼眼。 那吕师悦躺在树荫下,闭目张嘴,满脸通红。惹事的鱼竿子放在身边,四周除却几个军卫再无他人,见吕文焕并柏郎中来了,大喜过望,但却不敢起身,恐惊吓了自家郎君,让那鱼钩卡得更深。 吕文焕上前亲看了眼,便把道口让开,回转时低声骂了声“孽畜”。紫苏若不是刚巧经过,怕还听不见。军将这时也拿了珠灯上来,见那人满头是汗,亏得这些会儿功夫便寻了来。 紫苏接过,便原地现拆了就着那鱼线穿起。几个呼吸间便串了尺来长,中间吕师悦睁眼看了,见是紫苏又紧紧闭上,只是脸越发的红了。那吕文焕一边看见,憋不住气,低声喝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紫苏只做未听见。一手抽,一手推,痛呼声未止那鱼钩已出,果然被撸直了。只是见那吕师悦低头呕了两口,带出几丝血并糯米珠来,想来也不是皮肉未损。 那边吕文焕见鱼钩已出,颤着手上前,重重抽了一耳刮子过去,打得那吕师悦趴在地上又呕又喘。 “看看你这些时日做下的勾当!让你守城卫国,你便引得元军差点破城而入。让你在家看书,你便整日呤些淫词艳曲。素日是你娘并你哥哥把把你宠到这般田地,索性死了倒还了事,活着谁知哪日闯出泼天的大祸来!” 那吕师悦本就在日头下晒了半日,已有中暑迹象,此时再受吕文焕刺激,身上抽了两下便栽倒在地。 姜夫人因着紫苏之事,早就命小厮打探前面的情况。吕师悦出事她比自家老爷到的更早,只是知道越劝越糟,所以窝在城墙上偷看。眼见儿子突然倒地,慌得不行,连滚带爬的冲下城楼。赶到吕师悦身边时,紫苏和柏郎中已经开始施救。姜夫人不敢惊扰医治,只跪在地上抱了吕文焕的腿哀哀凄凄的哭,道:“四郎再不成气,我也只他这一个,今日老爷要打死他,岂不是要了我的命。若二郎三郎还活着,便是死一百次我也不管了!”说完哭着喊着二郎三郎,吕文焕听了也是泪如雨下,再见自家儿子面无人色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也生了悔意。 待得吕师悦醒转,众人抬担架的、打伞的、喂水的、擦脸的忙前忙后,姜夫人更是跟着担架一路抹泪。吕文焕叹了口气,想着自家夫人曾提及四郎对那蒋娘子痴念,便对着紫苏说:“蒋娘子既想与你家小郎君一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4 处,那便留在襄阳府衙里做家奴吧。”见柏郎中凑上前来想说话,伸手止住道:“只需你帮我看好那个孽障就行,看着柏郎中的面子,我亦不会为难你们!” 紫苏听言,欣喜的拉了冬郎上前谢拜,柏郎中见了只好息了劝阻的话。 众人一路回府,自不必说。待吕文焕叫人把紫苏和冬郎送至后院,说让服伺四郎,让姜夫人寻处安置,姜夫人听了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只是那翠衣自她从西门回来便不见人影,她也无人相商。只能自己拿了主意,让林妈把那两人安置在四郎隔壁的耳房里。 中暑其实也只是一瞬间事,醒过来便如正常人般。在回府路上吕师悦便无事了,只是怕他爹爹责罚,故装了个虚弱样。躺床上时他大哥还赶了来,又是一阵长嘘短叹。待人走尽了,吕师悦一个筋斗翻起,冲着屋外便喊:“快给爷爷寻个鱼钩并一盏珠灯来!” 谁知过了半响也不见人来,吕师悦便走出门来,却见一众小厮丫头都围在西侧耳房前,不知在看什么,把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吕师悦便了挤了进去,冲着身旁拼命向内挤的小厮问:“里面是什么?怎么这多人围着?” 那小厮只顾缩了头挤,也不知身边的人是小郎君,喜滋滋的道:“听说里头有个新来的姐姐,长得比昨日来的翠衣姐姐还好看,天仙般。” 吕师悦听了立时来了精神,伸胳膊伸腿,两下便挤了进去。围在门边的小厮丫头见自家郎君来了也不躲,只笑嘻嘻的退到一边,把道让开。 紫苏梳洗完毕,又带了冬郎在屋内收捡,谁知门口窗沿便趴拉了大堆的人来。生平第一回做官奴,也不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只能继续做着手中事,任那帮人打量。听得碎语中不时有人提及翠衣,心上便起了疑,想着要问,便有个人高马大的冲进屋来。 “蒋、蒋、蒋大夫!” 吕师悦见屋内竟是紫苏,腿一软,就想跑。谁知身后密密麻麻都是人,被推搡了几下反倒镇定下来。 “蒋大夫怎么在这里?” 紫苏放下手中的棉巾,拉了冬郎向吕师悦曲身行礼,嘴里干巴巴的说道:“我家大人通敌被关进牢里,妻子没为官奴,吕大人便收了我和冬郎来服伺你。” “那真是太好了!”吕师悦击掌笑道,见紫苏抬眼看来,连忙解释说:“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蒋大夫能分到我身边做官奴真是太好了!”说完又觉这句话还不够贴切,忙又解释:“我是想说,蒋大夫与小生有救命之恩,这样也方便报答。” 紫苏听完这句话,心中一动,便道:“阿苏有话想与四郎君单独说,不知……” 吕师悦还没听完,便拳打脚踢的冲着身后众人吼:“都给小爷滚远些,敢靠近小爷晚上都给你们挂树上。” 那些丫头小厮听了哄笑一声,散开了。吕师悦这才回头,讨好的冲着紫苏道:“蒋大夫现在可以说了!” 紫苏见四周确实不见人声,立时拉了冬郎冲吕师悦跪下,含泪道:“求吕校尉救救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恨元人入骨,自入襄阳府来所斩元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岂会投敌。”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鱼钩之事出自清代李渔所著的《连城壁外编》有编改,因在网上查找珠灯的结构时无意发现有篇网文几乎照搬了那篇文,为免有人说抄袭,特声名。 第51章 大家都是角儿 “铁锤,铁锤!这狗崽子死哪儿去了!拿银钱时跑的飞快,派差事就见不着人影!铁锤!铁锤!” 一个头戴黑纱筒帽,身穿圆领皂衫,腰系一条五色丝绦挂玉坠的老吏站在照壁狱神龛前撑着腰边骂边喊。 “来了!来了!” 尖哑的嗓子从巷道深处传来,还带着回音。听着“咚咚咚”的脚步声近,又过了几个呼吸,才见个黑衣小吏从巷角跑出来。 “来、来了!五、五爷怎么这会子到牢房里来,日头可毒得很。” 铁锤边说话边匀着气息,眼角偷瞄着五爷的脸色神情。 五爷不耐烦的打断铁锤的话,道:“去后监把昨日收押的宋鑫提出来,吕大人要问话!” “啊!” 铁锤站那儿张着嘴,半天没反应。 五爷见铁锤脸色,知道那帮孙子定是又玩大发了。襄阳府被围,牢内几个月开不了一回张,没新人就没油水,一群人整日里没精打采。昨日一气收了三个,那群人还不乐疯了,估计是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不知道还有没有个人样。 其余那两人倒是无所谓,可这宋鑫…… “那犯人活着还是死了?”五爷气极败坏的揪起铁锤问,一滴油汗顺着他焦黄的腮帮子滑下。 “活、活着!昨日进来的那几个贼军汉身体壮得很,再活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 五爷顾不上与这小混蛋搓牙花子,把人向边上一撩,自已进去了。适才典狱长过来传话时,言里言外似乎说这宋鑫还有出头之日,让他提点着狱里的那群恶狼。 要说投进虎头牢里能从正门里出来的,他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几个,上一个还是二十多年前。心里揣着事,脚下却带着风,这四方巷道冷风嗖嗖,凉意逼人,他额上却起了层薄汗。 顾不上擦汗,又紧着脚穿过普监站到虎头牢前。铁锤忙嘻着脸抢上来开锁,道:“这牢门低,不若小人去把那宋鑫提了来,省得五爷钻进钻出,伤了腰。” 虎头牢寓意老虎肚子,有进无出。门楼修得仅三尺高,通道一丈八尺长,仅容一人过,两端皆有槛有门,成年男子过时须半蹲半爬着进。 “屁话!爷爷原先管这虎头牢时你小子还不知在哪个妇人裆里,钥匙拿来!” 铁锤无法,只好从腰间摘下的那一大挂铜锁匙中理出两个阳雕了狴犴图案的递上。五爷一下捅开第一道门,又艰难的弓着身子挪进第二道门前开锁拉门。 宋鑫也不知自己被绑在这木架上多久了,只记得日头最初还能照到全身,慢慢地便只剩半个头顶。最开始是热,然后是痒,再后来就疼。全身大半重量都挂在双手的大拇指上,他早就没了知觉,也不知以后还开不开得了弓。舔了舔唇上的咸腥,喉头也泛起了甜意,那些龟孙子不是把他忘记了吧。 这帮子酷吏也太贪了,几百两银子下去竟没探着底,也不知小良熬不熬得住,正想着,耳边似乎听到响动。只是他这会已经僵了,略一动脑袋,不仅颈骨“咯咯”作响,还疼得销魂夺魄,这种滋味真是酸爽的很。 五爷看见被挂在院中的宋鑫眉头立时拧得像麻花,那人头面肿得斗大,浑身血渍处爬满的蝇虫,见人走近也不肯飞远,“嗡嗡”的乱转。两根吊起的手指已经变做黑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5 色,也不知残了没。 上前喊了句:“宋将军!你还好吗?” 宋鑫这会子看所有的人都是花的,也分不清谁是谁,一律都客气敬着着。都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他这两日是真真见着了。见有个人影走近,喉珠滚了两滚,嘶着嗓子,艰难的挤出五个字:“劳驾给口水!” 铁锤屁颠的拾了水勺从旁边池子里舀了水准备喂,被五爷夺了过来,手一抖,洒了宋鑫一脸。 宋鑫觉得自己估计被这勺水浇起了烟,水珠顺着眉毛棱子滑落下来,他赶紧伸出舌头顺着唇周舔了半天,等再无一滴水落下,方遗憾的收了回去。 “宋大人,小人陆阿五,你身子脱水的厉害,这会水喝多了会死人。你歇口气,我再喂你一小口。” 他这是晒晕了头,还是狱神爷显灵了?宋鑫顾不得多想,冲着那人影点点头。 铁锤见五爷面色不善,卖乖的指挥着身后赶来的狱卒帮着上前松绳子,扶着架着把人放到院中井沿上坐了。五爷把勺子里剩下的一丁点水喂宋鑫嘴里,道:“宋将军先顺口气,前边吕大人让你去二堂问话,出了牢子我再给盏茶你,人就缓过来了。” 宋鑫点头示谢,现在他浑身疼得说不出话来,倒似比吊着时更难受般,但脑袋却是极清明的。 这吕六不传他上大堂反而进了二堂,这其中的意思可就大了。看着也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穿这么拙劣的陷害,若是宋甲那边顺利,今天放出去都说不定。 可是依着吕六的尿性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向来自诩有诸葛孔明之材,这是想拿他演七摛孟莸了。 进什么庙里念什么经,这般演着也无妨,可这牢狱实在是太恶心人了,他怕阿苏回头嫌弃他丑。可若是这会就服软,那吕六又会觉得他虚与委蛇,回头整个更恶心人的,他怕自已这把子骨头经不起吕六三番四次的折腾。闭目思忖良久,也没寻出个妥当的法子。 这类子酸腐文人最讨嫌,拉着不走,打着倒退。除非自己心气顺了,否则旁人越插手越糟。 再是多想也无用,只能放下。转念又想起紫苏,也不知那小没良心的,有没有替他担上半分心。 被宋鑫掂记着的那个小没良心的这时正在吕师悦面前低声哭着哀求。吕师悦被哭得浑身冒汗,直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也知道宋兄忠良,若能帮忙我岂会去钓鱼解闷。问题是我爹从来不会听我的,我若是说上两句,恐怕还要拖累宋兄。哎!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呢?蒋大夫先起来说话好不好!”吕师悦急得边搓手边转圈,想伸手扶起佳人,谁知佳人一径躲闪。旁边那个孩子更哭得抽抽答答,看着可怜极了。 紫苏原也没想着让吕师悦帮上多大忙,只是借着这个好引出自己真正所求。听吕师悦说完,便期期艾艾道: “那,那吕校尉,能不能,安排我与冬郎见见宋大人!” 白玉盘的脸上,两颗漆黑如墨的眼珠儿被泪水浸过,莹莹有流光,吕师悦瞧了一眼脸便红了,双眼呆直,嘴里喃喃的应道:“哦……好,好。”待回过神立时又反口道:“哎!不行不行!关进虎头牢里的死囚,除了死刑前能见家属一面,吃上一口断头饭,平日是绝对不许探监。” 这整是一只软脚虾,要你何用!活着费米,死了费地! 堂堂知府家的小衙内,号称膏梁纨绔,却这般尊纪守法,紫苏被气得差点笑了。索性也不再多说废话,拉着冬郎站起,冷着脸道:“既然如此,那阿苏也没什么与吕校尉可说了。” 调头拧了棉巾四处擦拭,如若屋中无这一人般。 吕师悦见紫苏生了气,更是急着抓耳挠腮,拦在两人身前道:“你先让我好好想想,我、我、我定能想出法子。”说完一个劲的挠头,紫苏只冷眼看着,不言不语。 “五爷!五爷一定有办法。我怎么把五爷给忘了,他老人家能耐最大,一定能帮我想出个好法子。阿苏你别生气,但你所求我总是要尽力帮的。你能来我这边,我不知有多高兴,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说着吕师悦便想伸手去拉紫苏的手。 危险,冬郎的眼睛都快竖起来了! 爹爹没少在他面前提及吕师悦,虽然他也没见过几回,但就是这般神奇,总有些东西即使只看了一眼,便如雕刻般镂在了心底,厌恶到骨头里。 这吕师悦在冬郎心中便是天下第一登徒子,是想抢他家阿苏姐姐的大坏蛋。所以就算在哭,他的小眼睛也没放过盯梢。眼看那大坏蛋竟然想拉阿苏姐姐的手,立时虎扑了上去,大咬一口。 “大胆!快、快把这个小畜生给我拖出去,重重的打,打死了算在我头上!” 紫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屋内挤进来一群丫鬟,七手八脚要拉了冬郎出去。幸好她向来手比脑子快,一挡一推,哗啦啦倒了一大排。完事摊手护在冬郎身前,如同护崽的母鸡般,面色煞白双眼却瞪得溜圆。冬郎抱着紫苏的大腿,见吕师悦看来,如小兽般龇牙咧嘴,还发出“哼哼”声。 小的那凶相可爱的紧,大的那份惶恐样可怜的紧,吕师悦不着痕迹的把被冬郎咬伤的手在内袍上蹭了蹭,然后放在娘眼前飞快的一晃,道:“娘别急!根本就没咬着,你看,你看!儿子身手灵活的很,岂会让个小孩伤了!” 说完也不让姜夫人看仔细,环手便搂住她向自己房里走,软着身子撒娇道:“娘就可怜可怜我吧,爹才忘记我做的浑事,你这一闹准把他给引来了。回头再打我几下,您就得去梦里寻我了。” 姜夫人听了急的连声喊“呸”,但声音明显压低,完了又双手合十的冲着四方边拜边说:“小儿说话,有口无心,各路神仙千万莫掂记!”反复念了四五遍方停下。末了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就冲着身边丫鬟道:“有这种欺上的苗头就不能留,快把这两个贱种拖出去,打完了让牙子送去挖河泥。” 襄阳府牢里的囚犯现大多都发送到护城河边扩展河道,每天早出晚归,褪一层皮,裹一层泥,苦不堪言。 “别,别呀!不听话多打两顿就乖了,儿子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娘就依了我吧!”说完也不等姜夫人反应,便冲着院子里喊:“红罗!红罗!” 语音未落,从东边耳房里钻出个粉衫碧裙的丫鬟,先冲着姜夫人和吕师悦行过礼,然后才应道:“四郎君有何吩咐!” 吕师悦冲着红罗挤眉弄眼的说道:“你,把这两个新来的,带去让阿江狠狠的打,打听话了为止。” 红罗听完应下,上前扶住紫苏的手臂捏了捏。紫苏知道吕师悦不会有坏心,便顺从的跟着出去了。 第52章 探监 出了西院正房,红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6 罗便一路将紫苏与冬郎引至东院。听见动静,东院厢房探出几个脑袋,见是红罗笑着招呼声便又收回去。红罗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向里行,行至最东面的一个菱花木门半掩的厢房前才扣门喊道: “阿绵在不在,我带两个人来寻你这躲一躲!” 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个十八九岁的标志娘子,看见红罗时还抬着手打哈欠,道:“又是谁惹着夫人了,这会子急巴巴的送来!”目光扫向红罗身后,眉眼瞬间活泼起来。咧着嘴笑眯了眼,道:“这是哪里寻来的仙女儿,怎生得如此好。既是得了夫人的厌,干脆留在东院好了。阿弥陀佛,可总算给我寻摸个眉眼齐整的来了!” 东院住着吕师圣,吕文焕的长子,正五品的都指挥使,现领着襄阳府西城防务。原先的夫人并妾侍在景定二年时死在了蜀地,也无血脉留下。后随父转战京湖边境,也未及续娶。入襄阳府后只将东院诸事交予阿绵操持着,少在院中居住。 姜夫人对着继子本就避之不及,加上二郎与三郎都是死在蜀地,心中少不了多想。虽无苛刻,但东院的事从来是半分不沾的。阿绵一个下人,没关系没门路,所以落到东院的人大多长得尽不如人意,吕大郎回院时通常拿了几件衣服就走,院中越发的冷落了。眼下来了这么个俊俏小娘子,阿绵心里有了几分念想,眼珠子更是粘上便拔不出了。 红罗见阿绵看得丢不了眼,伸手推了把,笑着唾了口道:“美得你,我家四郎君恨不得拿柱香供起来才好,说不准哪日就成了西院小夫人。你敢和他抢人,回头他恼了,一准把你挂树上。” 阿绵听了也不恼,笑笑便罢,紫苏脸却轰的一下子烧了起来。 不管如何,对外她还是宋鑫的妾侍,红罗这话仿佛说着她与吕师悦有些什么不干不净似的,只感觉一辈子的难堪都挤在今日。如同被人当街剥了外衫剥里衣,最后连件裹胸都不给她留,脸被惯在地上还要让人搓几脚。 那吕师悦对她有些意思,紫苏是知道但从未想过有什么后续。正如宋鑫所说,她是什么身份,那吕师悦又是什么身份。今日这襄阳府衙里走了一遭,更是明了差距。 早晨进出后院是兵慌马乱,没心思细瞧。后来尘埃落定,从正堂一路走回,但见各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不尽,越行心越沉。最后小郎君咬人被吕师悦之母点着鼻尖骂贱种时,紫苏才醒悟过来,自己如今身份又换了。她如今只是个下贱的官奴,命还抵不过一只蝼蚁。 现在还能手脚齐全的牵着冬郎站在这里,可不就是凭着吕师悦的那些意思。 她也不知红罗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可如此这般明晃晃的拿出来说,她只觉羞辱难当,连月来支撑的信念及出山以来连绵不尽的灾祸如巨石般对着她脑门连番砸下,整个人都似入了魔怔,牵着冬郎的手也不禁越捏越紧。 “阿苏姐姐!疼!” 冬郎痛呼了一声,见几人都向他看来,手也不挣了,只低头嚅嚅的道: “是、是肚子疼,冬郎饿了!” 紫苏如恶梦初醒,看着冬郎细骨伶仃的手被捏得失了血色,又愧又悔,蹲下捧了轻轻吹,道:“是阿苏姐姐手重了,对不起啊!” 门边的阿绵见紫苏一付浑浑噩噩之相,若有所思。走到门外,道:“小孩子向来饿得快,我家小弟也总是吃不饱。中午的馉饳我记得剩了好些,你们先进屋坐着喝点茶,我去厨房看看。” 能做他家郎君的屋里人,不知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红罗见紫苏反应虽面有诧异,但也没多问,只推了门,招呼紫苏冬郎进屋坐,道:“府里晚饭上的早,酉初便能供饭,待会儿只吃点垫垫就好,省得错了饭食又得饿。其实在西院做事最快活不过,外间都道我们四郎君顽劣,其实他却是个极心软的人,日子久了你便知了。”说着取了桌上白釉黑剔花的茶碗,给紫苏和冬郎一人倒了一碗,又说:“我常听郎君提及蒋大夫之名,托了他的福,以后我们府里也有自己的大夫了。不若以后膏药茶水类都交由妹妹料理。” 紫苏点头应下,阿绵回来时端了碟油炸的馉饳并四碗莲子羹,几人窝在东院里慢慢吃,耗到有人来喊才回西院。夜里又有管事上来就冬郎咬人之事盘训了几句,雷声大雨点小。训毕却把一本贵细药材册子及钥匙尽数送了来,说是吕大人的吩咐。 此后一连几日,吕师悦都早出晚归,紫苏虽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正房,却也未能寻到时机与他说话。末了只能静下心来,带了冬郎按着贵细药材册子上登的名录,把那管事抬来的药箱打开,细心收捡,晾晒封存。或有虫蛀霉变的都小心处理了另放,再裁纸另记,并那册子又重新誊录一遍。全部处理完备了,这才把重整的册子又交还了回去,手中只留下誊本。 册子交到管事手中不到一个时辰,就转到了吕文焕的案前。 紫芝一个,虫蛀,已处理; 七十年人参一只,芝麻粒霉斑七处,已刷洗暴晒,药效有失,需尽快使用; 何首乌全部霉变,失效,有毒; 苏合香丸潮变两瓶,失效; …… 吕文焕看完也不由啧啧称奇,一箱子无标乱放的药膏药材及零碎成药被盘点的清清楚。近效、失效及损毁的一一分门别类各有说明,还翻出了块龙涎条来,这还是名册上没有的东西。 真没想着这小娘子确还有些本领,吕文焕沉呤片刻,便唤了身边小吏过来,细细交待了几句。小吏听完,合手作了个揖,出二堂,走偏门进了正堂边的南狱。 半响,小吏自南狱出来,五爷随后也出了来。只是小吏进了二堂,五爷却奔了后宅去了。 吕师悦回来一得着消息立时神清气爽,觑着个没人时候悄悄与紫苏说了。紫苏听后夜里睡的更不安稳,一更一醒,好容易熬到天亮,这才拉起冬郎细细说了。 都道是经一事长一智,这才几天工夫,冬郎这个小小人儿竟看着似长大了许多。听紫苏说完,不哭也不笑,只抿着唇点点头,表示知道。等吕师悦来喊人时,两个人一个从床角,一个从柜角各翻出个油纸包,相视一笑。紫苏把自己的那份早饭省下的馒头并冬郎的一起揣进怀中,方开门带了冬郎出去。 背人行事,也不好张扬。吕师悦冲两人点点头,便向外打头走了。紫苏边跟着却边想着刚才冬郎张着小嘴,无声的说了句给爹爹。紫苏看了眼睛一热,心里针扎样的疼。 婉姨过世还未满周年,这边宋鑫也不知何日就没了……眼下只怕也是见一面便少一面了。光只送点不像样的吃食还要个孩子从牙缝里省,将来……将来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恍惚间忽觉手被拉了拉,便见冬郎侧脸偷偷看着自己,小心的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7 低声问:“阿苏姐姐不想去看爹爹吗?为什么哭?” 紫苏伸手一摸,发现竟是满面泪水。忙不迭的用袖子擦了,压着嗓子回道:“阿苏姐姐是高兴,人高兴了会笑,也会哭。” 冬郎听了虽有狐疑,但很聪明的闭口没有再多说,先面吕师悦回头看了两眼又接着向前走去。 出了鲜花巷,看见山南东道楼的飞檐从鲜花阁的粉墙上露出一角来。这已经是府外了。吕师悦又领了她们连穿了几个侧门,不断的角门出角门进,绕得两人东南西北都快分不清,才避着人到了个阴黑的小屋子换上药童、药女的装束。最后才又七拐八绕的来到个背阴潮湿的角落来,对开的黑漆包铜大门半开开合,门上画着两只獠牙凶兽,怒目圆睁。 “五爷爷,五爷爷,我把人带来了。” 吕师悦站在门槛外,冲着门内轻声喊。不多时,紫苏便见出来个面目浮肿焦黄的的胖官差,冲吕师悦略点了点头,然后拿眼睛扫了紫苏并冬郎一眼,伸手一招便向里去。 紫苏生怕被落下,急把滑下的药箱肩带向上拉了拉,带着冬郎快步跟上,身后传来吕师悦的轻唤声。 “阿苏!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娘最忌讳这个。里面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事。” 紫苏只点点头,便转身小跑两步跟上那胖官差的脚步。 宋鑫这时正扶着墙壁慢慢的走,每走一步脚镣擦着青石砖便发出一阵“哗啦”声。 高近两丈,厚近八尺的高墙,加上密布铜铃的天网,基本绝了囚犯逃生之路。狱中度日如年,不过狱卒没有再刻意刁难,每天早晚还把他放到院中透气,待遇到是好了很多。 只是昨日吕六又传他至二堂,说他家冬郎和妻子现在府衙后院充做官奴,念及旧情准他以金代罚或服劳役以替。 宋鑫被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妻子?除了阿苏那蠢丫头还有谁,宋鑫回牢后笑半晌又恼半响。宋甲估计是被吕六扣下了,要死要活全在他一念间。眼前乌七八糟的一盘棋,被这小娘子挑了个七零八落。 也罢!左不过是些功夫利禄,流云浮财,舍便舍了。宋鑫喘了口粗气,靠着墙滑下,青石墙面上拖出片黑黑红红的血迹来。 “差大爷,烦您去给吕大人报一声,说我宋鑫有事禀报!” 差役房的小吏跳着脚出来,高兴的连声应道:“宋将军早些想通多好,如此拖着你累我也累。” 边说着边挑了钥匙去开虎头牢门,准知刚搭上手,门便被从外推开。五爷打先钻了进来,后面又跟了个医女,再后面又跟了个小童。 “爹爹!” 第53章 求亲 “冬郎!” 宋鑫很是意外,把手在囚衣上粗略的擦擦,便扶了儿子打量。 精神不错,衣衫整洁,看得出阿苏照顾的很尽心。眼风不经意的扫向院中,却见阿苏瘦了很多,眼下一圈青影,却衬得肤色白得惊人,便是有些憔悴,也丝毫不掩其艳色。 宋鑫不免有点不自在,心里后悔没早梳洗下,现在一身的血污泥垢,估计是臭气逼人。为着掩饰,单手搂了冬郎,扬着自已半寸长的胡子贴了那小嫩脸蹭了蹭。 冬郎先是有些嫌弃的后仰,眨眼间又忍不住贴上抱紧。宋鑫心中一梗,小心的把下巴抬起些,怕扎到儿子,眼神不由在脖颈处凝住。耳边冬郎在哽着嗓子说:“冬郎不乖,爹爹不在时冬郎哭过了一回,冬郎可能做不了大将军。” 只是一俯一抬间,儿子脖颈处,露出了未褪尽的大片紫印。 吕六真是欺人太甚! 宋鑫眉眼低垂,撑在地上的手指勾起,微微颤抖。喉头滚动了两下,方摸摸冬郎的头,哑声道:“只、只哭一次不打紧,事不过三,冬郎只要以后再不流泪,还是做得大将军。” 本是极温馨的画面,紫苏却目不忍睹,侧脸看向檐角,想把溢出的泪逼回去,眼前所见比她事前想到的更糟糕百倍。黑紫青红的脸,血迹斑斑的囚衣,被脚镣磨得血肉模糊的脚踝。 杀人不过头点地,短短数日,便把人折磨至此! 门边的五爷见了此情此景唏嘘不已,招手唤了院中的狱差一同退出虎头牢,把这院子腾出,留给这一家人团聚。心里暗叹道:想这宋鑫原也是襄阳府新兴的风头人物,平日里跺两脚城墙也能抖两抖,现下却落得全家身陷囹圄。便是以后有什么造化,那手却终究是废了,算不得完人,这般美妾他怎么护得住。 见外人都走尽了,宋鑫曲膝让冬郎坐得更舒适些,细细的问着这几日衣食住行。 冬郎年纪虽小,说话却是条理分明。许是谈到了吃食,冬郎立时想起带来的食物,很得意的对宋鑫说:“我看见阿苏姐姐把馒头藏怀里,便也偷偷藏了一个,她们都没发现。”说完便冲着紫苏招手道:“阿苏姐姐快把馒头拿出来,给爹爹吃!” 紫苏放下药箱,从怀里掏出馒头上前,宋鑫故作高兴的伸手拿,手却被她一把抓住,问:“这手怎么弄成这样?” 宋鑫不以为意的抽出,拿了馒头一咬就去了一半,含糊着冲着冬郎说:“这馒头可真香。”说话间,几口便吃净了。完了意犹未尽的咂咂嘴道:“只是个头做的太小了些,刚品出味就没了。” 紫苏见宋鑫顾左右而言它,便不再问,走到院中开始打水,青石池全部装满了便拉了宋鑫梳洗,冬郎也在一边跑前跑后的帮忙打水递东西。毕竟只这么点人,一会便累得靠在井边点着小脑袋半睡半醒。 紫苏正担心一会的刮肉疗伤会吓着他,这倒是省了事。只是药箱中没有刀,紫苏便用刮痧板磨了给宋鑫清除背上的腐肉肿液,又洒药包扎。冬郎睡了,院中便静的渗人。 “你与冬郎充作官奴之事我已经听吕知府说了,终是我大意。其实我朝之立律以来,便绝了充抵官奴之事。所以我也没往那方便想,好在家中还有些资财,以金抵罪后俭省些,应够你们吃用几年。” “你样貌生的好,易惹祸,我不在也没人护得住。回头离了府衙就换个院子避人索居,再有宋家兄弟看护,应当无碍。” “冬郎向来乖顺讲理,只是有时性子难免偏拧,阿苏还……” 宋鑫背对着她突兀的说出这一大段话来,在紫苏看来便如遗言般。以前日日咒着宋鑫不得翻身,等宋鑫真的不得翻身了她的心如同被掏空了般,脑中也似空了,只知流泪。 宋鑫说着说着便听得身后传来抽泣声,忍不住长叹一声,把紫苏拉入怀里。道:“我还没死,你便这般哭。等我死时,你哪还流得出泪来。” “我们成亲吧,我们成亲好不好!”紫苏泣着声央求:“我替你和婉姨守着冬郎长大,逢年过节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8 给你们烧香送纸。” 宋鑫听言一怔,轻笑道:“我一个将死之人,娶你作甚。抱又抱不得,亲又亲不得。生前运华交盖,死后哀荣也枉然。我是不信这些的!” 紫苏急着抬脸在宋鑫脸上一挨,又伸手环住宋鑫的脖颈贴住,道:“现在亲了,也抱了,那我们便成亲可好!” 宋鑫目光沉凝,半晌说不出话来。能让这样羞涩固执的阿苏主动投怀送怀,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现在见了却是怒火中烧。 紫苏见宋鑫不说话,又失望又伤心,眼泪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坠落。道:“你便这般看不起阿苏的身份,往日里那些言语尽都是假的不成。阿苏还以为大人对自己几分情意在,谁知这几份情竟竟还换不来死后的一个虚名。” 说着紫苏便挣着想起身,却被宋鑫紧紧抱在怀里。 “怎么能让阿苏亲自求亲,倒显得我宋鑫不磊落了!” 泪眼婆娑间,紫苏还没听明白,唇上便被抵住一指。 “只是阿苏须谨记,我宋家与别家家风大不相同。虽世居临安荼蘼之地,但全族上数三代无犯罪之男,亲族之中无再嫁之女。阿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紫苏这次倾底听清了,含泪带笑的连声道:“不后悔!” 宋鑫心内又酸又胀,再也按搭不住。轻轻掬起那盘小脸,如同礼佛般,从额尖轻轻吻起,然后眉头、眼角、鼻尖,每一处都未放过,每一处又极尽轻柔。似夏夜初起的第一道凉风,又似汉江水畔的第一波春水,盘绕在那弯鲜艳欲滴的红菱上,留连忘返。 紫苏初还噙着泪,而后心便开始慌起来,脸如同着火了般,且这火一直烧到心里,那些酸楚、不甘、挣扎都被这火烧了个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水到渠成的释然。 两人又细细谈了那日之后发生的事,宋鑫或凝眉或摇头,或是沉默不语。关于身后事紫苏刻意避过不谈,宋鑫也似忘记交待般。等五爷和那狱卒又进来时,还心情大好的向两人借刀刮胡须。 日头已是偏午,紫苏不好多留,唤醒冬郎原由五爷带着出去,心中谋算下次探视之机。出狱门时却发现吕师悦身边多站了一人,甲胄着身,紫苏差点误以为是宋鑫。 看见紫苏出来,吕师悦忙拉了她上前介绍,紫苏却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去。 “这位是我大哥,住府里东院,平日对我最是疼爱。” 紫苏听了忙拉了冬郎曲身行礼,吕师悦见了又指着紫苏向吕师圣介绍,“这位便是我常常提及的蒋大夫,实是个才艺双绝的佳人。” 吕师圣面色严肃的拿眼角扫了紫苏一眼,皱着眉头道:“酒是穿肠□□,色是刮骨钢刀,四弟不可宠过了,省着养大了心,高低贵贱不分!” 说完便径直走了。 吕师悦偷眼看了看紫苏神色,讪讪道:“我大哥为人虽古板了些,但心肠是极好的,阿苏别往心里去。” 紫苏却没放在心理,极恭顺的问道:“我家大人伤得极重,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再行探视。” “呃……五爷说,这几日可以天天治伤,用药单子可交由药局配制。” 竟有如此好事,紫苏不禁大喜过望,忙取出药单递上。 “阿苏!真的是阿苏吗?” 紫苏刚扭头,便见青娘冲上来抱着她泣不成声,转而又抱住冬郎哭道:“总算遇着你们了,早听柏郎中说你们被判到府衙后宅做了家奴,可那些坏了心肝的就是不肯通传。我只好日日守大堂外,总算夫人在天有灵,才让青娘寻到你们。” 此处离大堂不远,殊为醒目,吕师悦便引了他们至先前更衣的小屋子,让他们方便叙谈,他在外边看着。紫苏很感激的冲吕师悦笑了笑,吕师悦被这笑容笑得一脸慌乱,出门时差点拌倒。 两方交谈过后都青娘揉着泪眼握住紫苏的手,久久不肯松开。道:“好孩子,便是再简便,喜服也是要的。你如今在府里不方便,这些东西我去筹备。”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塞在紫苏怀里。 “这荷包我日日揣怀里,里面放了些银钱并冬郎的药。”紫苏默默接过,又约好了明日见面时辰,方依依惜别。 经了这事,紫苏算是真明白红罗所说的四郎君心肠极软。出来时她与青娘眼睛通红,那吕师悦也是眼睛通红。见紫苏看来,还躲躲闪闪。及至快要回到西院,才飞快的说了句:“你们屋中所言我都听见,明日我必求得五爷同意,让你们再去探视宋大人。”说完也不敢看紫苏,一人打头,走的飞快。 紫苏怔住,有些想笑,想及宋鑫又淡淡的了。 进了这后宅只不好和以前那般日日面纱掩面,一路行来已经有不少人打量。紫苏赶紧拉了冬郎的手向前紧走,突觉左侧有道目光太过逼人,宁人汗毛直竖,忍不住侧头看去。却只见阿绵端着个托盘从东院走出,看见紫苏温笑着点点头,向正院去了。 第54章 二审 月华如雾,初绽桂子的香气,乘着夏夜的凉风沿着窗棂飘进了退思堂。吕文焕坐在曲栅翘头案几前,看着宋鑫呈上的守城十策,良久不能言。忽嗅得若有若无的桂子清香,不由抬头看向窗外,见米粒般的桂子已盈盈累累缀满枝头,不由怅然道:“襄阳府被围已一载有余了啊!” 宋鑫坐在对面的乌木折背椅上,似未听见吕知府的感慨,专注着捧了个青釉小碗,慢慢的啜着香薷饮。 整个南朝兵力八成都系吕家军团,若非吕文德早先在蜀地时与贾相狼狈为奸,怎么会逼得刘整叛变,如今兵临城下和也罢、战也罢、围也罢,都是贾吕两家的一言堂,其它人等又能奈何。 吕师圣进来,宋鑫眼角余光已经看见,但依旧大咧咧的坐着未动。果不然,见其眼里闪过不满。 方面阔唇,蚕眉环眼,一袭紫衫皂带穿得整整齐齐,但看衣着面相便知是个性格固执传统之人。吕文焕见是长子进来,面现愉色,忙招手示意上前。 “大郎快来看看,百年世族果真还是不容小觑,上列种种皆切实可行,宋大人真乃奇才也。” 吕师圣冲着父亲行过一礼,方上前接过递来的竹纸翻看,一目十行。看完面色波澜不起,原将竹纸放回案几,后退一步行礼道:“古司马光曾有言,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自古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皆才有余而德不足。”说完眼神明晃晃的扫向侧坐的宋鑫,憎恶之情溢于言表。 囚衣褴衫居上座,看不出一丝困窘惶恐,宋家人浸在骨子里的傲慢反被这牢狱熏染得更浓重起来。吕文焕听完长子所言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79 ,打量着宋鑫,面色越来越犹豫。半响,方喊了吏差,原送宋鑫回虎头牢,自己却拉了长子进了东稍间,谈至深夜方散。 具体所言何事,众人不得而知。只见那吕师圣出来时,双眉深锁,面色阴郁。 第二日,吕师悦果然守诺,不仅备了菜食果品篮子,还带了紫苏所列药单上的成药膏剂。且一连四五日,都带了她们去给宋鑫洗涮换药,待到二审那日,宋鑫虽面容瘦削苍白,但精神却是前所未见的好。进大堂时见吕师悦带了紫苏和冬郎挤在围观人群中观看,还冲着他们点头微笑。 一阵鼓擂棍响,两班衙役列堂,推官侧立,举着状纸念道:“十五日前泗水城郑氏,状告北营都统制宋鑫强夺民妻,唆使其外甥崔虎生私开涵闸破坏水师行动,毁双体船两只,损蒙冲五只,死军士八人。事败后又令家将周冬生行杀人灭口之事。因证据不足推迟待审,今有新证人到场,现重新开堂审理!” 推官念完诉状,吕文焕才从后堂款款现身,不待坐下,便高举惊堂木拍下,喝道:“强夺民妻、背国从伪、行凶杀人,依律可当堂处斩,宋鑫你可知罪!” 宋鑫拖着脚镣立到堂中,不卑不亢的朗声应道:“卑职入襄阳府一岁有余,俯仰天地间虽无大功,但绝无愧对家国之事。卑职请与泗水城郑氏、司理参军周冬生当堂对质。” “来人!宣泗水城郑氏、司理参军周冬生上堂。” 许久没见过郑娘子,没想着这事竟还有她参与。紫苏又气又恨,举目四往,却未寻着人影。待得官差近前,才大惊失色,近一年未见。那郑娘子衰老佝偻的如个老妇一般,头发竟已花白。见紫苏看向她狞笑着举起张契书冲她晃了晃,道:“小□□,没料这婚书会落进我手里吧!” 紫苏见了心中“咯噔”一响,面色煞白,没想到这婚书还留着。当初与崔虎生的亲事是她这一生所历最恶心之事,害她颠沛流离至今,所有的祸事似乎都从那桩亲事起。可无论她如何挣扎似乎都甩不开、避不了、绕不过,每当她渐渐忘却,又会跑来捅她一刀。如今,还拖累上宋鑫。 围观的军属百姓不由纷纷侧目,交耳结舌。紫苏自出事以来便进了府衙,并不知道外间传闻。 “快看,这就是那个蒋娘子,果真是长得妖媚,听说去年细作进城,也是为着这个娘子!” “妻贤夫少祸,要我说,这根子就在这娘子身上。早先捉住打死,哪来后头那许多事,白白让那崔虎生丢了性命。” “你心也够狠,这般娇娘如何下得去手,瞅瞅那身皮子、那水蛇腰,便只看看,解干馋也是快活的。” 襄阳府被围,又实行宵禁。城内军民,心弦都崩得快要断掉。难得有这么件风流艳事可供消遣,传了这十几日,越发的粗俗不堪。吕师悦却是早知道的,忙拉了紫苏想走。谁知紫苏虽被指摘得脸一会儿白一会红,手却把木栅拽得紧紧。 几个配军询声挤来,一路污言秽语不断。周围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哄笑着推搡着向紫苏这边挤来,几个手脚不干净的趁机揩油。 紫苏哪曾经过这些,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四周尖叫哄笑声不断。吕师悦慌乱的左拦右挡,可人那么多,他又哪里拦得住。 “蒋娘子,哥哥来了!哥哥的本钱壮得很,得了妙处保管让你忘了那两个短命鬼!” 一个四十多岁形貌猥琐的老配军竟凑了近前唱起私寮的艳曲,眼神还特意顺着紫苏脖颈向下游走。 “褪放裹肚儿,解开罗结儿。酥胸白似银,玉体浑如雪。肘膊赛凝胭,香肩疑粉捏。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膝腕半围团,金莲窄弓弓。中间一段情,露出风流穴。” 吕师悦被这艳曲淫词气得七窍生烟,热火上头,不论男女,三拳五脚的把人群打开。见此处起了喧闹,立有官差上来维持次序,把那几个闹得凶的给拖了出去,又走到紫苏并吕师悦前劝说。 “小衙内才刚好上两日,怎么又跑堂上惹事来。这等污浊地方,岂是你这样精贵人呆的地儿。你带着这小娘子去那边坐,若是想看热闹我让下面人一字不漏的给你传来,岂不比在这处挤得一身臭汗强。” 吕师悦看向紫苏,紫苏却把手中牵着的冬郎推向他,强压着恨意道:“麻烦四郎君替阿苏看顾好冬郎,是非曲直今日断个分明才好。断不能任那恶妇三番四次籍那事恶心我,就算拼得一身腥,我蒋紫苏也要把此事说个明白,更不能拖累我家大人!” 说完趁吕师悦愣神间,绝然的冲向大堂右侧,敲响堂鼓。 自南朝迁都以来,妇人莫说击鼓,便是上堂的也少见。今天堂下围了这许多人,便是因着听说会有妇人上堂。此时见艳事的主角敲起堂鼓,纷纷让开通道,更有大胆的冲着公堂上叫喊:“大人!大人!有人在敲鸣冤鼓!” 紫苏还没落下第四槌,差役便开了木栅栏引她上堂。吕文焕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方开口道:“下立何人,敢在本府审案时击鸣冤鼓扰乱公堂,倘不说个所以然,本府的杀威棒可不是摆设。” 紫苏上前两步,刚想跪下便被宋鑫拦住,道:“我朝历来公堂下只跪有罪之人,阿苏有何罪需当众下跪。便是真需下跪,也有为夫替你。” 说完侧身让开正中位置,并不离远。 紫苏点点头,冲堂上曲膝行过一礼,方回道:“民妇蒋紫苏,林上村人氏。一年前曾与泗水城崔虎生……” 小娘子生得美,软言细语本就动人,又兼描叙的情深意切。堂外喧哗声渐息,比之面目可憎的郑娘子,紫苏所言更加可信。 “那郑氏有婚书为证,若仅凭蒋娘子所言,恐不能宁众人信服。”吕文焕听完所述,神色不变的缓言道。 “大人,卑职可寻到证人。”宋鑫在侧拱手道。 “证人在何处!” “骗婚事发后,我家阿苏为避伤害爬上了泗水城最高的一棵老槐树伪报火警,是时月朗星稀,大半个泗水城居民都可为证。” 宋鑫说完栅栏外立刻有人附合,“是!是!是!我记得,那日正是因为红衣仙女报警,我们一家才能在元人进城前早早躲进地窑,逃过一死。” 其后又有几人附合。 宋鑫冲着栅栏外拱手道谢,然后又道:“上述是一证,另有泗水城老林大夫通知此事始末,可证阿苏所言句句属实。老林大夫在泗水城没后随蒋家众人逃进了林上村。襄阳府虽然被围,但卑职手下有一奇才,臂力过人,善泳,可于水下闭息两刻。大人可遣他去林上村取回老林大夫及蒋娘子家人的证词。” 吕文焕听紫苏陈述时已经信了八分,等到宋鑫言毕那郑氏吓得瘫作烂泥一般,便知这罪名罗列不上了,堂外更是叫好声不断。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0 襄阳府三面临水,一面临山,善泳者不少,但能闭息两刻却是闻所未闻,吕文焕便向宋鑫追问。 “此小将年仅十五,姓何名亦良,原是我手下一名部曲。后编入临汉军,梢工都,任虞候一职。十五日前,他领着手下梢工在汉江操练,不意贼人私开涵闸,襄阳水师受损,何虞候手下儿郎半数没于江中。” 吕文焕听到何亦良之名时立觉上当,宋鑫所言环环相扣,便是没有实证却也推番了郑氏所言,周冬生谋杀蒋娘子未遂之事又宁其自身证词不足为信。吕文焕心中暗恼,平气息声的宣布案件压回,推后再审。 宋鑫听言也不意外,只了然的笑笑。被差役压走时,偷偷捏了捏紫苏垂在身侧的手,低语道:“阿苏甚好,我心动矣!” 紫苏大愕,随即耳跟便如着火般,顺着耳际烧遍整张脸。回到内院仍不止歇,心仍“扑嗵扑嗵”跳个不停。便是那日亲吻,她也不曾感到如此的浓厚得快要溢出的兴悦之意。越想压下那颗乱跳的心,那心便跳得越欢快。 紫苏只好带着冬郎把院子重新洒扫了一遍,冬郎午睡后又跟着红罗收拾了半□□物,直到吕师悦跛着脚被人扶回院子,两人才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 红罗一眼瞅见心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只见吕师悦面白气弱,早晨才上身的青纱衫子后摆已被打得稀烂,白绸裤子一片血渍。立时上前扶住,侍伺着小心趴到榻上。 “我的天,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也不知伤着筋骨没,倘若打出个残疾来,我们这院子里的人可不得被夫人剥了皮去!你这几日天天不见人影,我心便慌得没个着落,生怕又闯下祸事来。这不真真应验了么!”说着那泪便成串落下。 第55章 白首之约 红罗不知道吕师悦挨打的缘由,紫苏却是隐约明白了。看向吕师悦时又是愧疚又是担心,那吕师悦却偏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只边“嘶”着嘴边和红罗说道:“求你别哭了,又不是甚光彩的事,省得把人都招了来,闹得我不得安宁。那些叔伯都是相识,手下留着分寸,这些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正说着,听着窗外叠着声的在喊“夫人来了!”,尾音未落便听得“啪”的一声响,接着便传来个小丫头的低泣声。 “一群子狐媚妖道的东西!平日里不说规劝着自家郎君行事,反勾引着往歪路上走,慌什么慌,跑什么跑,都跪院子里候着。再敢吱一声,打烂你们的嘴。” 林妈的声音又凶又响亮,怕是整个西院没一个人听不见。说完又听见林妈在软声劝姜夫人:“郎君的伤要紧,夫人莫被这些贱种胚子缠住,回头再处置也是不迟的。” 姜夫人似是冷哼了两声,便向屋内来。 每次郎君出事,院中便要整治一回。只不知是哪个倒霉丫头招了眼,红罗闻声忙拉了紫苏在珠帘门边跪下,怕再触了夫人霉头。紫苏更是不敢乱动,学着样,刚刚伏地趴好,姜夫人便被林妈掺扶进来。 姜夫人进屋一眼看见趴在窗台罗汉榻上的吕师悦,立时泪如雨注,连声喊着“儿”“心肝儿”啊的直奔榻边。待见得吕师悦裤上的点点血斑,更是收不住泪,哀道:“这可让娘怎么活,才刚好了几天又落得一身伤来,这是生生要逼死娘不成。你若是争半点气,你爹看在你两个哥哥份上也不得下这狠手,连带着娘都没脸面。”林妈在一边看了也是红着眼连连叹息。 姜夫人哭着又想褪了儿子的绸裤仔细看。吕师悦本就疼得狠,又被他娘哭得头也肿了。见娘要当着满屋人剥他的裤子立时大呼小叫,连着声喊“疼”。姜夫人立时吓得住了手,急忙喊人去药局请大夫。如此这般的乱了半日,天黑透了才离去,说明早再来看。 吕师悦被缠了这半日也是疲得狠了,但仍强打着精神,不肯闭眼。眼瞅着红罗出去了方夹着空和紫苏说,这顿板子与她无关,早晚是要打的,早打早了事。又说,明日会让阿江带她去南狱,让紫苏安心。 紫苏听完心中百感交集,没想着这吕师悦竟方方面面都替她想着了,独没想着自身。更觉这份情谊越背越重,又无法拒绝,直背得人喘不过气来。 怀着沉沉心事,回到屋内,抚着冬郎酣睡的眉眼,方想起适才柏郎中来给吕师悦治伤时趁机塞她的纸包。忙起身插好门栓,又拿了块棉毯盖住冬郎的胸口,这才从怀中掏出纸包来看。 浅黄色的油纸包得四四方方,又用草绳系了,乍一眼还以为是药散,掂在手里却是轻飘飘。解开草绳,剥了油纸才知道是个叠成方块状的信函,叫蜡油封了口。封面上写着宋鑫亲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柏郎中传递的这么隐密,紫苏思及心也有些提起。床上床下翻找了数处,都觉得不把稳,最后又原揣回身上,塞进裹衣内袋里,这才能安心睡下。 第二日一早,喊了冬郎起床,阿苏便进了小茶房里煎药。不一会儿,便有个脸生的小丫头来唤,说是阿江已经赶车到了东院角门外,让她赶紧拿了药材去药局中新制些袪淤膏回。 紫苏忙感激的谢了,想了想又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十个大钱递上。准知那小丫头胆子大的很,不错眼的盯了她那荷包不放。紫苏窘了窘,便又摸出十个大钱来。谁知那小丫头竟把给她的二十个大钱并个荷包一同递了回来,笑嘻嘻的说:“姐姐的这个荷包可真好看,换给我行不?” 紫苏进府也才十来天,身上什么东西也没,光这荷包还是青娘给的。见小丫头递过个粉缎绣七宝的荷包来,怔了怔,正想从腰间摘了换,可巧红罗便进来了。瞅见,立刻嚷了起来:“阿秋人小心可不小,欺付新人了吧。这蹙金料的荷包,满襄阳府里除了阿东那个,你绝寻不出第二个来,用这点子东西就想换,先问问我红罗应不应!” 被唤作阿秋的小丫头听红罗一嗓子喊破,也不敢多留,讪笑着风也似的跑了。 红罗见紫苏还有些呆呆的摸不着头脑,便好意解释道:“你这荷包可值大价钱了,先时府里守后门的阿东得了个,被人用十两银子换了去。你这个做得更精细,少说也能换个银锭子,别傻呼呼的被人骗了。” 紫苏忙起身跟红罗道谢,相处了这些日子倒看出红罗的好来。性子爽利又大方,喜怒由心,院里丫头小厮都服她,连吕师悦都能听她两句话。比之东院的阿绵,反倒更可亲一些。 紫苏谢完又把那小丫头传的话说了一遍。红罗便笑道:“看我这记性,竟忘了阿苏原制过好膏药的。先前药局里的芙蓉膏买得都断了货,听说就是你制的,好用的不得了。” 紫苏存心感谢,忙回了话说,这次可以一起制些芙蓉膏带回来。红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1 罗忙说郎君的药更要紧,待听了两不相误方高兴的笑起,又说这芙蓉膏也可给郎君使,也不算做私活。说完,连药也不让紫苏煎了,紧催慢赶的推了她出门,还说会遣个小丫头看护好冬郎,让她一心做药膏。 紫苏迟疑了一会还是点头应了,今天事多,带了冬郎也怕一时看顾不到,便诚心谢过。回了屋又再三叮嘱冬郎听红罗的话,这才安心离去。 谁知刚出西院门没走两步,便撞见个男子迎面走来。紫苏识不得是谁,只赶紧垂了头退到路边,屏声静息。谁知那男子走至紫苏身边反倒停住,折过身来,对她道:“蒋娘子既跟了四弟便收收那妖媚样,大清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园子里晃,又想勾搭谁。别以为是个男人就会被你迷住。若闹出丑事来,四弟挨板子也护不住你。” 这说的是什么话,紫苏听得气恼万分,还来不及申辨那男子便头也不回的进了西院。听得沿路有小丫头喊“大郎君”,紫苏方才醒悟,这男子她是见过的,原是吕师悦的大哥。 真是莫明其妙! 本就心情不好,再被这吕师圣一顿披头盖脸,看见宋鑫时也没提起精神来。只照旧陪笑把点心果子给看守的狱差分了些,那狱差便识趣的退回屋里,还搬了两个小马扎出来,道:“牢房中逼窄得很,娘子与宋大人院里说话吧。” 紫苏连声谢过,见狱差进了屋,方自怀中摸出那封信,借着递点心把它塞进宋鑫手里,谁知宋鑫不急着看信,反拉住她的手。 “阿苏心情不好,是因吕师悦挨打了?” 紫苏吃惊的看向宋鑫,惊问:“你怎么知道?” 却见宋鑫借着紫苏的手挡着狱差的视线,巧妙的打开信函,不动声色的看着。嘴里却不耽搁的说道:“阿苏七情六欲皆上脸,有什么看不出的。昨日公堂上我看着吕知府那脸,便知那混小子要倒霉。只是他那人挨了这多板子也不能长些记性,每次做事都不带脑子!说实在话,我都替他爹发愁!” 紫苏听了表情有些尴尬,嚅嚅道:“你这话也太不近人情,他也是为了我才被吕大人恼上的。” 宋鑫一边看着信,一边抽空看了紫苏一眼,原把信装好又塞回她手里,点了点紫苏额心,笑道:“一个人蠢还好,若是两个人蠢一堆可怎么活!” 说完看紫苏嘴撅得八丈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低笑了几声。拉了紫苏近前,道:“你道那吕知府为何打他?” 这人但给几分颜色便能上房揭瓦,紫苏生气的偏过头去,不想听。 宋鑫把紫苏的脸掰过来,忍着笑解释道:“做衙内就该有个衙内样子,一个随从不带就领了你去大堂外看热闹,还操手和一群下民撕拉在一起,他爹堂堂知府的脸面往何处挂?” “不是因为我?” 宋鑫故作严肃的揉了揉手中粉团似的面颊,道:“也有你的一点点干系,不过更多在吕师悦身上。做爹的从来不怕自家儿子闯祸,只怕儿子闯的祸太蠢,丢脸!” 见紫苏仍有些郁郁,便又说:“吕四郎是外人阿苏才会觉得负累。我救了阿苏数次,可阿苏却从来未提,想来是早就备着以身相许了。” 了音未落,那靡靡气息已经抵至鼻尖。紫苏那知宋鑫当着那狱差便如此荒唐,惊羞得向后一躲,鼻尖却仍被啄了一口。 “宋鑫!” 紫苏捂住鼻子,有些恼羞的叫着。侧边黑洞洞的窗棂里,那狱差正够着脑袋偷看。见紫苏目光移来,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避过脸。 “嘘!我知道,所以现在你只听着,不需说话!” 宋鑫拉了紫苏入怀,借着耳鬓厮磨中,哑声说道。 可这样怎么能听得进去?浑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温热的一点,这厮也不只是假意还是存心,从耳际,一路轻舔细嘬,渐渐向下,它这是想去哪里? 紫苏只觉得浑身汗毛都似竖起,心似被细弦拎着,跳得惊心动魄。这种感觉陌生的宁人害怕,紫苏忍不打了个哆嗦。 见紫苏这般紧张,宋鑫不由低头伏在紫苏颈项闷笑了一阵,紫苏气得连声喊“宋鑫”,既不敢大力挣扎,也不忍用力推打。 这时一阵风来,天网上的铜铃发出一阵连绵的脆响,紫苏和宋鑫都抬头看去,那屋内的狱卒也伸出脑袋看了眼。回脸见宋鑫与那紫苏面贴面手挨手的坐在一起,窃笑两声,原又缩回里面去了。 宋鑫这才贴了紫苏耳朵轻轻说道:“那封信你若想看,出去后寻个无人处看了就销毁,不要再与人提。另,宋乙现在柏郎中处,让吕师悦把宋乙收在身边。别担心,所有你欠下得,都由我来还!” 说完把信塞进紫苏怀中,又抚了抚紫苏仍通红的脸,道:“原就是阿苏先来招惹我的,从泗水城到襄阳府,一次次跑到我面前来。我原就不舍得放手,阿苏说要成亲便更舍不得,也舍不得死。”说至这处眼睫下垂,神情落寞又虚弱,不待紫苏细看又被重新压入怀中:“宋鑫想谋求的从来不是那金风玉露的一夕相逢,而是白首之约。这便如同在刀尖上起舞,差之毫厘便能清名尽毁,宗族难容。还求阿苏别放手!” 紫苏听着泪也下来了,轻轻贴在宋鑫胸前道:“阿苏不放,既是我招惹你的,那你便好好活着,为我、为冬郎,还为我们欠下的那些人情债。” “嗯!” 宋鑫应下,又在紫苏头顶印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下,觉得原来写的太糙了。 第56章 天黑了 若不讲究,虎头牢这块儿可能是府衙中最阴凉的地方。厚墙内充的是流沙,既绝了想挖墙逃狱的人,也绝了暑气。 宋鑫顺毛般轻抚着她的头,紫苏便靠下去,窝在宋鑫膝头。起初还睁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搭话,后来便觉眼皮开始打架了,宋鑫又用手替她挡了光,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过了许久,阳光从金色变做了银色,最后又变作耀眼的白,刺得人眼生生的疼。当白光移到紫苏背上时,宋鑫弯下身,冲着那近乎半透明的耳朵轻轻咬了一口。 “别闹,我再眯一会!” 紫苏蜷着手揉了揉,换了边又睡下。 宋鑫轻笑,无奈的捏了捏她微微起汗的鼻尖,道:“不早了,不是说还要去药局制膏药的么!” 完了,怎么把膏药给忘了。紫苏立刻惊起,后退时还踉跄了一下。宋鑫也不扶,单手顶着下巴,扬着唇笑看着自家娘子傻乎乎的样儿。 乌黑的散发只用根破布带子松松挽了个结,麻织的囚衣在阳光下也有了丝帛的光泽,便是身处此境也夺不去这人的风姿。不似他们这些人,生在阴影里,也只能活在阴影里。铁锤有些看迷了眼,手心松了松又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2 握紧。见宋鑫看来,便下意识的偏了眼,侧身立到墙影里,轻声提醒道:“蒋娘子,外面的人催了。” 紫苏再顾不上与宋鑫多说,拍了拍裙子就准备走,却被宋鑫用脚勾住。 “已经晚了,我还和冬郎说午后就回的!”紫苏跨过,软软的解释道。 宋鑫憋了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她的头。紫苏一摸,发髻散得像稻草。急火火的拔了插梳发带,边走边分股打着辫子,上牛车前已经挽好了个低髻。 进去耽搁了这么久,出来连发型都换了,阿江不由皱了皱眉。虽未开口责备,紫苏反倒有些做贼心虚的红了脸。两人匆匆奔药局里制好药,终是误了宵禁,回院时还差点被巡逻的民兵逮住。好在阿江有经验,拿了府衙的牌子,又报了名号才放过。 回得院中见冬郎蹲坐在耳房地上,不知在画什么,见紫苏进来也不搭理。紫苏笑笑,擦了把汗,转身从手上包袱里掏出个磨喝乐塞他手里。这是柏郎中给她备的乞巧节礼,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做得个银枪小将的样子,粉面朱唇,倒也可爱。冬郎抬手便想丢,待看清了又犹豫起来,这时便听得红罗在屋外叫唤。 “是阿苏回了么?” “是,刚回!” 说完也不管冬郎瞪眼嘟嘴,蹲下捧了那花猫似脸响响的“吧唧”了一口,便笑眯眯的开门出去。 红罗从珠帘门里探出半个脑袋,见紫苏出屋忙招手道:“进来说,我这里脱不开手。”说完这句话又迅速的钻回珠帘内。 紫苏刚凑近门帘,便听吕师悦扯了喉咙在里面气急败坏的喊:“不准进来,谁敢进来老子把他挂树上去!” 中气还挺足,比昨晚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强多了。也不知里面在忙什么,紫苏倒是踟躇起来,虽没进去也未离开,候在门边轻声道:“红罗姐姐,那我在门外候着。” 屋内传来一串轻笑声,显见是红罗的。又听吕师悦清了清嗓子道:“阿苏先去用饭吧,有事过会儿再说。” “过什么过,药膏子都用净了!”说着,红罗便举着双手小心的从珠帘里钻出来,对紫苏道:“先拿盒袪淤膏,帮我打开。” 赶情是吕师悦在屋内换药,怕她进屋看见。紫苏有些想笑,麻溜的掏出瓶药膏,拧开蜡封,放进红罗粘乎乎的手中。见她拿脑袋在顶珠帘门,又憋了笑上前,帮着勾起。 谁知这可捅了马蜂窝了,屋内吕师悦叠着声的惨叫,前半段是惊的,后半段是自己乱动折腾疼的。 原也没想着看,这一叫唤,紫苏反倒惯性的扫了眼。但见白花花的一片肉上横七竖八的开起了颜料铺子似的,破皮的地方并不多,比起宋鑫当初受的鞭伤不知轻到哪里去了。 倒底是朱门绮户家的衙内,身娇肉贵。 “阿苏姐姐会长针眼的!” 紫苏回头,见冬郎站在厅里,如牛抵角般气呼呼的瞪着她,脸憋得通红,手里还拿着她带回的摩喝乐。 红罗回脸瞅见了,笑不可遏,道:“我今儿一天就指着他乐了,这小模样可稀罕死人了。别气!别气!趴着呢,什么都看不见!哎哟喂,这一个两个怎么这么逗……” 说着话,红罗就进了里屋,笑声却是丝毫没断,间若伴着吕师悦恼羞成怒的喝斥声。 紫苏却板了脸,牵了冬郎的小手往西耳房走。冬郎起先还倔着想摔手,偷眼看见紫苏脸色难看,便乖乖低了头跟上。 进了屋,紫苏把手里包袱搁桌上打开整理,也不搭理冬郎。 药材现如今是越用越少,外伤药都限着量供应了。祛淤膏紧着带去了药材,只做了一盒,共八瓶。紫苏又紧着剩的药渣残料做了两瓶药效差的,先另放着。 芙蓉膏的药材药局里倒还有,挪借了些,做了十瓶,想着给吕师悦四瓶,红罗、阿绵一人送两瓶,姜夫人那边还是算了。剩下的一瓶给冬郎备着,另一瓶给宋鑫,这两人总是三不知的就四处磕碰下,大小伤痕不断。 临走时,王从文还给她包了些去暑除湿的药丸子和乌梅。她把这些自留的放柜里收好,剩下的原搁桌上。 忙活了这半天,冬郎也不啃声,只蹲在屋角,摆弄着手里的磨喝乐,时不时偷看紫苏两眼。这会儿看紫苏注意到他了,立时转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紫苏这会子气倒下去了,叹了口气。细想想,冬郎虚岁也才刚满六岁,三尺来高的小人儿懂个什么。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后颈,刚想说些什么,冬郎却自己起身转了过来,拼命的揉眼睛,扁着嘴道:“冬郎没哭!” 紫苏见了心一下子便全酥了,手一摊开,小家伙就扑进怀里。 “阿苏姐姐说话不算话,冬郎从中饭等到晚饭,阿苏姐姐也没回!” 冬郎埋了脑袋在紫苏怀里软绵绵的控诉,紫苏满怀的负罪感,轻轻回抱着冬郎有些硌人的肩骨,连声说着对不起。 陌生的地儿,陌生的人儿,陌生的处境,前几日还半夜哭醒。她都心惊肉跳了几日,更何况个孩子,她就不该把冬郎一人留在府里。 冬郎觑着紫苏脸色又哼哼了句,“阿苏姐姐还偷看男人光屁股,要看也看爹爹的,凭什么去看那小白脸!” 紫苏还满脑子的忏悔心虚,只觉自己偷偷占了冬郎的爹爹一上午,且还失了约。听得冬郎后一句话,只觉平地被扔了个震天雷般,炸得她半响反应不来。 见紫苏没什么反应,冬郎又不识趣的补了一刀,“阿苏姐姐要守妇道,既向我爹爹提了亲就不能看别的男人光屁股。” 紫苏呆了,木木的问了句,“那天你没睡?” 冬郎小得意的挺了挺胸道:“哭的时候就醒了,怕阿苏姐姐不好意思就没出声。我一向仗义了,不会嘲笑你是爱哭包的。” 紫苏被打击的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半响才扶了冬郎的肩,故作镇定的问:“冬郎,那个,就是对我当你娘,嗯,有没有什么想法!” 好艰难把这句话结结巴巴给说完了,紫苏都觉得自己快背过气去,一边拼命拿了手扇风,一边紧张的看着冬郎的表情。 “阿苏姐姐是姐姐,我娘是我娘,为什么阿苏姐姐要变成我娘?” 冬郎困惑的歪着脑袋看向紫苏,一脸不解。 紫苏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是她钻牛角尖了,娘就是娘,谁也替不了。她还是冬郎的阿苏姐姐,这也变不了。摸了摸冬郎的脸,松了口气出来。回念想起先前事,又气得一下子拧起。 “疼!阿苏姐姐疼!” 紫苏松开手,板着脸问:“知道阿苏姐姐为什么拧你脸么?” 冬郎垂了头,没精打采的说:“我们现下是官奴,是最下等的贱民,人前不能乱发脾气。” “知道还犯,手伸出来!” 冬郎倔强的偏过脸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3 ,摊出黑乎乎的小手。紫苏捉在手里,犹豫了半响,见冬郎一脸的气愤,终是狠下心重重的打了三下。 “错了没?” 冬郎还是不啃声,紫苏气得又扬起手打了三下,自己的手都打得有些麻了。 “错了没?” 冬郎脸涨得通红,眼睛也变得通红,还拼命的吸鼻子,但还是不啃声。只倔强的扭过脸不搭理紫苏。 紫苏却是再也下不去手了,低下脸自顾的流泪。屋外红罗似是忙完了,喊紫苏出去,紫苏抽出棉帕子擦了擦眼,拿了药膏开门出去。 红罗见了药膏欢喜的不行,吕师悦估计还记得先前的事,红着脸哼了两声就罢了。轮到阿绵的,红罗却连连摆手道:“你自己送去不更显诚意,总不能白让我落个人情,说你傻还真傻。” 紫苏不好意思的谢过,和红罗讨了根缎带子把两瓶芙蓉膏打包拎好。经过右耳房时向屋内看了眼,冬郎仍站在那处,动也没动,看着可怜极了。心下便开始后悔,隔了窗软声喊道:“冬郎,阿苏姐姐去东院给阿绵姐姐送药,你去不去?” 冬郎依旧是不动,紫苏又重复问了遍,见冬郎还是不肯搭理,只好和红罗交待了两句便向东院去了。 夏夜天黑的晚,树叶间隙里仍可看见橘色的阳光零零散散的穿过,雀鸟叫得犹其欢腾,走在其中,几让人误以为是黎明。紫苏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几次回头却只见得风摇树摆,并无半个人影。 快进东院门时,紫苏回头又看了一眼,一丝橘色的光也没了,园子似在瞬间便黑了下来,太阳落山了。冬郎不会来,他那脾气也没比他爹好多少! “阿苏妹妹怎么来了?” 阿绵立在院门前提着个灯笼,好奇的打量着紫苏。紫苏忙把手上拎的芙蓉膏提起道:“听红罗姐姐说,院里都喜欢用药局制的芙蓉膏,今日制了几瓶,便给姐姐送来。” 阿绵一听立时又惊又喜,忙不逘的把灯笼递紫苏手中,自已拧了瓶放鼻前嗅了嗅,眯了眼笑开了。 “好妹妹,这般好的东西怎么能白拿你的,我回屋去给你取银子!” 紫苏哪肯要阿绵的银子,两人立在院门前推搡了半天,阿绵只好作罢。临走只把手中的灯笼递给了紫苏,道:“园子里天黑路不好走,我们大郎一会就回来,所以也不好留你,拎了这灯笼早些回去,明日我再好好谢谢你!” 紫苏还挂心着冬郎,也不再推脱,拎着灯笼便回转。走了几步,又觉身后有人。回头看,东院院门已经关上了。这园子里不会养了什么动物吧?紫苏疑惑的接着向前走,这次她明显听见了折枝声。 “冬郎!是你吗?别闹了,草林子里有蛇,别给咬了!” 仍是不见人影,这小人儿气性真大。紫苏有些发愁,一会儿该怎么哄呢。她手劲大,冬郎的小手指不定打肿了,想到这处紫苏又是一阵心疼。 就这工夫,一个黑影从紫苏身后抄来,一把捂了她的嘴便向林子里的假山那处拖去。 第57章 夜惊魂(上) 冬郎想,如果阿苏姐姐再求求他,他就勉为其难的陪她走一趟好了,谁让她是个女人呢?亦良哥哥说了,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他既答应了爹爹要照顾好阿苏姐姐,再难养他也得养啊,他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不能和妇人一般见识! 可是站了一会儿,也不见阿苏姐姐再啃声,反倒跟红罗姐姐说起话了。他背着鼓了会气,还是憋不住蹭到窗前偷看看。 吓!谁的眼睛,笑得这般可恶,是在讥笑他吧! “冬郎还在生气啊,我说小尾巴今天怎么没跟上阿苏,原来躲屋里哭鼻子了。” 红罗笑盈盈道,手中的湿衣服抖二抖,水珠子便全抖进窗内,洒了冬郎一脸。 这个蠢女人,冬郎腮帮子一鼓,就想发脾气。可瞪了红罗半天,终于还是丧气的垂下头,宛如只被抛弃的小狗。 为什么他要当官奴,他一点也不喜欢当官奴。阿苏姐姐太凶了,凶完还哭鼻子。手好疼,他不想再被阿苏姐姐打手,也不想阿苏姐姐为他哭鼻子。万一以后真变成爱哭包,爹爹不要阿苏姐姐了怎么办? 女人真麻烦! 想到这里,冬郎便抱着新得的磨喝乐从耳房里蹭出,规规矩矩的和红罗交待想去接阿苏姐姐。红罗正院里晾着衣服,见那小模样怪可怜的,便答应了。 冬郎得了话也不乱跑,和红罗道了谢便迈着小步子向东院走去。小孩子忘性大,走在东院里还垂头丧气,进了园子听得鸟雀叽喳,假山流水,立时高兴的拾了根枯树枝,便顺着水声跑了。 攀了会儿树,逗了会儿鱼,爬到假山顶便看见阿苏姐姐正站在东院前,和那个谁谁在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笑得那么高兴。冬郎看了又有些不开心了,坐在假山顶上发着呆。 府衙里的院墙修得比别家更高,站在假山顶也看不见外面。静下来,越发觉得手疼,冬郎委曲的举着被打肿的手,轻轻的吹。学着娘的声音道:“呼呼就不疼了,冬郎最勇敢!” 天渐渐的黑了,冬郎看见阿苏姐姐拿了个灯笼开始向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也不知东院有什么好看的。 近了,近了,冬郎有些着急的想下去。谁知上来容易下去难,原先还有些微光,这会儿却黑乎乎的一团,不知该往哪儿落脚,冬郎吓得更不敢动了。 “冬郎!是你吗?别闹了,草林子里有蛇,别给咬了!” 远远听见阿苏姐姐在喊他,冬郎张嘴刚想答应,便见个影子一晃,白绸布灯笼“轰”的一下子燃了起来,阿苏姐姐“呜呜”的挣扎着被个黑影一路拖着向他这边来。 有坏人! 冬郎小眼睛瞪得溜圆,悄悄的俯下身,趴在假山上一动不动。心里默念着:再靠近点,再靠近点!手却在假山上四处摸着,先前的树棍子爬假山时丢了,没有武器怎么办?摸着摸着,发现了他的磨喝乐。 紫苏一路被拖拉着一路使劲踢打,双手拼命的又抠又挠才让鼻子通了半边气。就这般,人还是被倒拖着远离了小道。前几次还能勾住树干草枝,现下只剩光秃秃的石山,心里越发的害怕了。 她与这男子力量相差实在太悬殊,每次的挣扎如同螳臂挡车,完全起不了作用,眼睁睁看着那男人闷不啃声的把她拖到假山边,开始喘着粗气撕拉她的襦衫和裹胸。 “唰——”,襦衫被大力撕裂作了两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紫苏的心也似被这裂帛之声给撕拉成两片,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嘴里“呜呜”的不住乱喊,手脚也乱了分寸,只知缩成一团,紧紧环住自己,艳丽惨白的脸上尽是泪痕。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4 “谁让你勾引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男人喘息着贴近紫苏的耳朵,一字一顿的沙着嗓子说道,手已经扣上她罗裙的系带。 “打死你个大坏蛋,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 冬郎贴着假山爬了好半天,终于靠近了阿苏姐姐。见有个野男人把阿苏姐姐按在地上,炮弹般的就向那黑影身上跳,嘴里骂着,手中的磨喝乐也如雨点般砸下。可没喊两声,便被甩到地上,滚了两圈又向回冲。 夜极静,冬郎的这两嗓子如闪电般划破了园子里的黑暗,侧门那边已经听见远远的人声了。 紫苏也趁着男人松手的机会挣脱开来,捂着胸,连哭带嚷的叫起来,“救命!救命啊!有贼人进府了……” 这效果比之冬郎先前的叫声更管用,东院、西院,连正院的门都打开了,二堂那边也有衙差的喝斥声。 那男子倒是警醒,一脚踢开冬郎便匆匆的向东跑去。冬郎蹒跚着还想去追,被紫苏喊住。 “冬郎别追!“ 声音止不住的发颤,紫苏吸了吸鼻子,连吸了几口气才镇定下来。抖着手捡着破烂的衫子擦干眼泪,听着人声近了,干脆把罗裙解下往身上一披,腰带从前向后绕了两回,方在正胸前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花结。 看着那人逃走的方向,只怔了一瞬,便马上扶了冬郎正色严肃道:“呆会儿不管谁问,一定记得说遇了贼!想抢……想抢……” 紫苏顿了顿,说不下去了。她和冬郎两个都身无长物,穷成这样了,贼人能抢什么? “是想抢阿苏姐姐的那个漂亮荷包么?听红罗姐姐说,值不少银子……” “对对对!那贼人就是想抢阿苏姐姐的荷包!”紫苏抢着接下话,忍不住抱紧了冬郎,身体又是一阵颤栗。 “阿苏姐姐不怕,娘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冬郎伸出手,有些犹豫,最后用手背拍了拍紫苏的头,安慰道。 角门的小厮们赶来了,四五个灯笼把假山这片照得明晃晃。见是西院新来的两个官奴,狼狈的靠着假山立着,顿时互相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都默了下来。红罗这会儿也领了几个小丫头,提了灯笼冲过来,嘴里嚷嚷着喊道:“贼呢?贼呢?胆子也恁大了,府衙也敢闯,这是活腻歪了吧!” 冬郎见来了个亲近的,立时指着东边说:“那贼抢了阿苏姐姐的漂亮荷包往东边跑了,我想去追,可阿苏姐姐不让。” 红罗听声走近,举着灯笼看清冬郎后连着倒吸了几口冷气,心痛的上前抱住,冲着围作一圈的门房小厮骂道:“你们是死人啊,没听着说贼向东边去了么?还杵在这儿看热闹,看我回头不和林妈说去。没准那贼就是你们放进来的!” 有个年纪小的不太服气,顶道:“这两个是官奴,贼怎么会偷她们,说是劫色倒还像些!” 众小厮一阵哄笑。 红罗气得不行,刚想张嘴,便听林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是怎么回事?哪儿的贼?寻个拎得清的出来说说。” 红罗冲着紫苏使了个眼色,意思让紫苏赶紧说,自己则扶了冬郎退到一边,把路让开。林妈打着先,带着四个膀粗腰圆的妇人挤了进来。 紫苏忍着脚疼,上前曲身行过一礼方道:“奴是东院的紫苏,方才去给西院的阿绵姐姐送些芙蓉膏,谁知回来时突有个贼人跳了出来,想抢荷包。奴也是今天早晨才知奴这荷包值钱,只是忙着制膏药,忘记取下收好,这才招了祸事。” 说完,把早先就拿在手里的荷包举上前。绛红罗地蹙金绣的荷包,在灯笼的映射下灼灼生辉,金丝盘结的祥兽流云针角细密,活灵活现。 林妈见了也不由得瞳孔一缩,接过放手里轻轻摸了摸,果然是蹙金绣。 蹙金绣又称簇金绣,是前朝宫延里才有的好东西。渡江前这料子就珍贵,渡江后基本就绝了迹。前些年贾相的一个小妾穿了件蹙金绣的半臂出来,整个临安府都轰动了。 林妈的眼睛粘在荷包上都快拔不下来了,这只荷包可比先前翠衣的那只要更值钱,少说也值大几十两银子。那只是碎料子拼的,这只却是整料绞着花样做成。不过……两个荷包倒似从一块料子下来的物件。 莫非那翠衣与这紫苏有点什么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捉虫 第58章 夜惊魂(下) 林妈眼神在荷包与紫苏之间转了几回,试探的问道:“这荷包你是从何处得的?” 紫苏怔了怔,不知林妈为何问这个,但仍老实答道:“家里旧人给的!” 这就有意思了,林妈表情有些微妙起来。记得翠衣还让阿东他们羞辱了宋家的婆子,看来,真得抽时间去会会那个老妈子,没准能得些有意思的消息。 宋家倒底是故老遗民,连这等稀罕物件都有。 林妈摩挲着荷包,有些爱不释手,转脸看见二堂那边的衙差也来了两个,众人都看着她盯着那荷包目不转睛,老脸暗自一红,严肃的原把荷包又放回紫苏手里。清清嗓子,对她训斥道:“财不露白,你一个官奴拿着这精贵的东西也怨不得贼找上你,以后还须警醒些,莫再犯蠢。” 紫苏点头称是。 林妈满意的颔首,转移目光上前两步,走到人群正中,方厉声道:“大家也见着前面衙差都来了,可见这府衙里出了贼不是小事。若传了出去不只老爷夫人没脸,便是你们也抬不起头。阿东先去挑些年轻力壮的,带了锣,四人一队的在园里搜。不管是内贼还是外贼,捉住了就送前面衙里,半点情面也不讲的。若是现在站出来,老奴就托个大,只打顿板子,逐出府就算了。” 说完眼神尖利的扫了一圈,见丫鬟小厮都垂了脸,一副乖顺的模样,便又缓声说:“大家也是处了二年的老人了,我也是相信你们的,这么说也是以防万一。现大家都回去,自己院里细细看下,防着那贼匿着哪处害人。” 众人一一称是,侧门的小厮打先走,他们回去还要张罗人进园子捉贼。林妈和两位衙差寒喧了几句也各自离开,西院的落在了最后。 见大家都散了,红罗也喊了小丫头们掺扶着紫苏往回走,自已则弯身抱起冬郎。见紫苏鞋子也不见了,立时皱起眉道:“这没鞋怎么走路,还不硌死人!” 正说着,不远处一团白光在树影间移动,胆小的丫头还尖声叫起。红罗强撑着斥责了两句,走到先头,但心下不免有些发怵。待得光影近前,才看清是东院的阿绵。她单身一人拎了双绣花鞋,另一只手举着灯笼拔草而来,紫苏见了立刻垂下头,身体僵了一僵,但随即又放松下来。 “这是怎么了?大灯大亮的?”阿绵笑问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5 道。 “原来是阿绵啊!”红罗舒了口气,看见她手上的鞋子眼睛马上亮了,道:“这黑灯瞎火的,你从何处捡到阿苏的鞋了,这可真是救了我的急。”说完伸手接了过来,回身递给阿苏。 红罗抱冬郎这会手也酸了,但见那小家伙软绵绵的偎在自己怀里,也不忍心放下。腾手把冬郎换至右手托抱着,这才义愤填膺的把紫苏适才说过的重复了遍。 “真是倒霉催的,估计是白日在药局就被盯上,然后追府里来。昨儿小郎君挨板子,今儿阿苏遇贼,没一件省心事。回去我得翻翻历书,怎得这么不顺,没准是撞着那方神仙了。”越说红罗越觉得自己所猜没错,立时冲阿绵挥手告别,道:“走了!不说了,一院子糟心事还等着料理!” 阿绵但笑不语,立在那儿只挥挥手。走了好几步,紫苏忍不住回脸看了阿绵一眼,见她仍立在那儿。见自己看来,歉意的笑笑。 小径曲曲折折,一会儿就看不见阿绵了。见着西院近了,有个饶舌的小丫头这才叹道:“阿绵姐姐倒底是跟着大郎君的,胆子都比别人粗,出了贼还敢一个人在园子里晃,我刚才吓得都没敢吱声。” 另一小丫头捂嘴笑道:“要不别人怎么月月拿两贯钱,你只拿三百文呢?” 许是回了院子,人心都松懈下来,几个小丫头笑闹作一团。 紫苏垂了脸,默不作声,只打量着冬郎身上的伤。脸颊上肿了一块,还有血,但是不见伤口,身上衫子裤子都刮破了,脏得跟泥猴似的,亏红罗不嫌弃,一路抱了回。 见红罗进了里间向吕师悦交待情况,紫苏也跛着脚上前把冬郎从榻上扶下,胳膊、胸骨、腿骨都挨个摸遍,见冬郎神情便知没有伤到骨头,心这才安下。 这也真是佛祖保佑,近一人多高的石山子跳下,只落了些挫伤和皮外伤,倒把今天拿回的膏药个个都用上了。紫苏忍着心疼给冬郎擦洗上好药,红罗也从里间出来,说四郎君唤冬郎进去问话。 紫苏冲着冬郎点点头,冬郎咧嘴笑笑便进去了。红罗神不属思的捧了本历书坐榻沿子上不停的翻,过会儿便恍然大悟般的喊了声,急匆匆领了个小丫头,拿了香烛纸钱,说去路口送神。 紫苏便一人候在外间听着内屋一大一小问答,眼睛却看着书案上的百刻香出神,思绪飘乎。 近三寸的香盘如蚯蚓般密覆香纹,中间刻度是按日冕所制,依照时令时序雕刻不同,看香灰走迹可辨昼夜时辰。只这小小一盘香,光铜制篆模就有十多个。每日正午都见红罗整香灰、放香拓、打香粉,工序极繁琐,寻常人家怕是闻所未闻。 夜里那个男子身上便有着淡淡的百刻香及鹅梨香的味道,早晨她似还闻过。出神间,冬郎拿了个崭新的磨喝乐娃娃出来,边打着哈欠边拉了拉紫苏衣襟道:“冬郎困了,要睡觉。” 紫苏垂眼敛下心思,带了冬郎回屋,两人面对面的侧躺在床上,冬郎突然把包成小馒头样的手伸到紫苏面前。 紫苏轻扶住,小心翼翼的问:“是疼吗?都是阿苏姐姐下手太重了,不然也不会这严重。” 冬郎那只被她打肿的手在园子里又被刮破了,真是伤上加伤,紫苏心疼的无以复加。冬郎又把手向紫苏面前举了举,道:“阿苏姐姐呼呼!” 真是个傻孩子,包着棉布吹也没什么感觉啊。 看着冬郎一脸殷切,紫苏不忍拒绝,还是做着样子吹了吹。谁知吹完冬郎便咧着嘴笑了,软绵绵的说:“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小傻瓜! 紫苏不禁笑了,摸着那包着棉布的小手竟一夜无梦,睡到天亮。第二天坐在窗前,边吸着冷气边给自己扭伤的脚上药油,看着窗外撒欢的冬郎一脸羡慕。 倒底是小孩子,筋骨软,不过睡了一觉,早晨起来又是小老虎一只,满院子的跑。倒是她,隔了一夜,脚肿得更厉害了,浑身疼得像散架了般,骨头都似“咯吱”作响。 回想起在林上村时娘每□□着他们打五禽戏,喝补益药,天天生龙活虎般,跑上跑下也不见半点痛。这只不过一年,感觉都把之前的好底子都耗尽了,以后还是得练五禽戏,不然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冬郎了。 紫苏看了眼东院方向,又原看回冬郎。两个人都是伤,让宋鑫见了必要担心,索性等伤好些再去。 说是官奴,进院的这些日子,吕师悦说话都客客气气,院里事倒是没做多少。现在有空了,紫苏安份的给红罗打下手,但凡能不用动脚的活儿,就抢着接了。只是阿绵送跌打药油来时,紫苏还是有些不自在。 听她说,前些日子朝延派了援军来,只可惜隔襄阳府还有几十里水路,就被元军打跑了。现下,那些元军又渡江而来。吕大人这会儿正焦头烂额的守在东城墙上。那边有个叫刘整的将军,还隔着城墙日日叫骂,连大郎君都挨了削,被赶回西城大营。 说了这许多,阿绵见紫苏也不搭话,只埋着头帮红罗,把衣衫架在熏笼上烘香。阿绵心内便开始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她可能知道了,心虚不已,留了些面脂、澡豆、香丸说是回礼,起身寻个由头回东院了。之后再也没来,红罗还念叨了几句。 这般过了几日,吕师悦终于哈着腰,扶着墙能出屋了。紫苏忙瞅着空,和吕师悦提了提宋乙之事。吕师悦也爽快,上午说了,下午宋乙就进了府。平日只和侧门的阿东一处,候在角房里听传,有事时招呼声便可。 这在吕师悦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事,可与紫苏和冬郎言,那可是多了天大的便利。只是和宋乙提了两句,青娘第二天下午就来了,一眼没瞅见着冬郎,满脸都是失望之色。紫苏忙说冬郎被吕校尉捉了在书房伺候笔墨,不得空,青娘便罢了。紫苏便随口问起家中事,提到大珠时青娘含含糊糊,眼神闪躲。只是紫苏自己也是百患缠身,便没注意青娘眼里的忧色。但当紫苏问及那荷包一事,青娘倒是神彩飞扬了起来。 “原先那荷包是一对儿的,可冬郎小时调皮,拿剪子绞坏了。蹙金绣的料子也补不来,夫人瞅着怪可惜就拆了拼凑着做了个新的,但倒底没原来的好,便压了箱底。记得当时夫人还笑说着要留个意念儿,以后给冬郎娘子看看他家郎君有多败家。谁知去年落在了虎头山……” 青娘提起虎头山就落泪,紫苏被带着也没了精神,若不是这元人来了,没不会白添这许多事情。可日子还得过下去,两人只能互相安慰着,收了泪。紫苏又挑着冬郎的趣事说了几件,青娘这才破涕为笑。 抱着青娘给宋鑫新制的汗衫底裤,紫苏还走在回院的路上,就见冬郎笑着跳着扑过来,红罗在后面急追慢赶。 “阿苏姐姐,回家,我们回家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6 !” 紫苏被冬郎撞的一个趔趄,连退两步,才举着衣服稳住身形。 “冬郎别闹,阿苏姐姐不是跟你说过,现下我们是官奴,这话不能说!” 冬郎抬头,露出亮晶晶的笑眼,高兴的道:“是红罗姐姐说的,四郞君也说了,我们不用做官奴了!” 红罗气吁吁的这会儿才赶上来,扶了腿弯着腰直喘气,见紫苏木木的看过来,忙不逘的连连点头。 “是……是的,你们可以回家……” 紫苏激动的手都有些抖起来,追问道:“那我家大人是不是没事了?” “具……具体我也不清楚,你自个儿去问郎君吧!”红罗连喘了两口气,才匀过呼吸来,又说:“知道你听了一定……”话说一半,眼前两个都不见了人影,一大一小撒着脚丫子就往西院跑。 紫苏连冬郎都顾不上,一跑进西院就看见正穿着吕师悦广袖凉衫,慢慢的扶着抄手游廊向院外蹭。见紫苏冲到他面前,抢先笑着说道:“宋大人已经回家了,你若急着回去,我现就叫宋乙送你们。” 第59章 回家 坐在车上紫苏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捧了冬郎的脸反复的问是不是在做梦。冬郎傻乎乎的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呢,就算是做梦,只要能回家就好。”紫苏也笑了,这般美梦为何一定要追究是真是假。两个人傻乐了半天,宋乙在车外听了连连摇头。 宋丙还说这阿苏娘子堪为主母,岂不知娘搓搓一窝,看这小郎君被她带了才多少日子,这个傻哟!不过将军是真的回来了么,那他怎么办,还要留着给那孙子当跟班?宋乙想着想着,便把手放进嘴里狠狠咬了口。 嘶——,真他娘的疼,他木着脸想:这一定不是梦了。 下车立在院门前,两人还有些不敢进。 “不会真是做梦了吧,连家都换了地方。”紫苏抱着包袱四顾着看了看,说道。 “这是小胖家呀,他家怎么变成我们家了。” 府衙的这些日子倒底还是让冬郎性格拘谨了许多,若是以前早就冲进去了。这会儿也跟着紫苏趴拉着门沿,够着脑袋在院门外看。宋乙停好牛车,很有些自豪的顶着二人目光进了院。谁知,才走两步便被个老婆子拿根条帚,打得如龟孙子一般。 “老婆婆莫打,莫打,我上回来过的!”宋乙捧了头边跳边躲,又不敢和老人家推挡。这般走两步抖一抖的阿婆,哪禁得起他的气力。 冬郎见了吐了吐舌头,把紫苏拉低,贴了耳朵道:“这是李阿婆,小胖家的老仆人,可凶了,我们躲远些。” 紫苏看了看宋乙被划拉出一脸的血印子,心有戚戚焉,立时拉了冬郎很有默契的退后了一步。 “我早就说,那宋家人是不能收留的。看这些天,那日太平过。见天的牛鬼蛇神往院里闯,迟早要出大祸事来。别总嫌阿婆说话难听,那小丫头现在这个鬼样子,阿婆见了都害怕。这是报应啊,你别不听……” “冬郎!阿苏!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青娘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手中的盐罐子“啪”的一下子砸在了地上。院中厢房里的大宝,听声也出来了。看见李阿婆又在打人,上前拦住,眉头皱了老紧。 李阿婆见自家小郎君出来拦,没意思的丢了扫帚。转眼睛看见青娘把盐罐子摔了,飞快的跑了出去,跪在地上。手边扒拉着盐粒子,嘴里还不停歇的咒骂着:“这般糟贱东西,雷公怎得不收了她。成日里仗了我家小郎君心软。哎哟!老爷夫人快看看啊,老奴没用,劝不住小郎君,这家眼看着就要被这起子祸害给败光了。” 青娘被李阿婆哭得脸一时红一时白,也蹲跪下,抖出个帕子来装盐。嘴里道着歉:“阿婆,真是对不住!是我手没拿稳,回头煮煮一样也能吃!” “煮煮还不是要费柴火,现今柴火也涨价,三十个大钱才换得一担。” 青娘无法,瞅着冬郎和阿苏还立在一边瞪大了眼看着。便从荷包里掏出把铁钱,细细数了三十个出来,放进那李阿婆手里,李阿婆这才收了声,众人也得了安宁。 巷尾的几家已有人推了门出来看,见有辆府衙的牛车停在外面,立时又迅速的关了门。青娘有些狼狈的提着盐包起身,窘迫道:“现今盐需按户卖,精贵的很。”说完便故意挡着李阿婆,引了紫苏与冬郎进院子。 刚进院,便见宋乙木着脸从西面的厢房里出来。顶着刮花的猫脸,眼神极其委曲的看了紫苏半响,郁郁的出院走了。 这是怎么了?紫苏还一头的雾水。只觉今日这梦做得也太离奇了些,连那大木头脸都似有了表情。 “阿苏姐姐!” 一个青色的小人影站在西厢房阴影里怯声声的喊,正是宋乙出来那间。 “大珠!”“大珠姐姐!” 冬郎抢先跑了进去,紫苏慢了一步。待看清大珠的脸,她的心疼都揪了起来。大半张脸上尽是大大小上的疤痕,左眼都扯变了形,看得可怖之极。 大珠看见阿苏姐姐盯着她的脸不啃声,脸色瞬即变得惨白,泪水蓄满了眼眶,立时挣脱了冬郎的手,冲出门去。 冬郎想追过去,却被循声而来的大宝一把推开,挡在门前,低着头也不说话。一个想出,一个不让。少了大珠的帮衬,冬郎那点力气哪里拼着过十二岁的大宝,好在那大宝也不还手。只是呆在别人院里,这般闹着委实有些不像样。 紫苏正想上前劝解,一个低哑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 “冬郎!过来!” 紫苏惊喜的转过身来,便见宋鑫半靠着内室的门沿,冲着她们微微笑着。 “爹爹!是爹爹!”冬郎乐得一下子跳起,扑向宋鑫,一路连带着把桌边的杌子都撞翻了。抱住宋鑫便“咯咯”的笑,还伸手抬脚的想往上爬。 “爹,抱!爹,抱抱!” 宋鑫伸出食指点了点儿子额心,道:“谁家当将军的还要爹爹抱,丑不丑?” 冬郎听了丧气的松了手,可怜兮兮的仰起头道:“就抱最后一次好不好,冬郎明天再做大将军。” 宋鑫轻笑了两声,拍了拍冬郎额头,弯腰准备抱起。谁知举了两次也没举起,自己反道一个趔趄,坐到地上。 “冬郎都吃了些什么,怎么这般沉,看来明天便能当上将军了!”父子俩嘻嘻哈哈的笑着搂作了一堆。 紫苏自看见宋鑫,眼睛便一刻也没离开过。面色比之上次见面萎黄了许多,只这一会儿功夫,头上便布满了一层薄汗,身子也有些轻轻的打晃。 紫苏猜他定是不想让冬郎知道,忙假作噌怒状的把俩人拉起,推进里屋床上。悄悄捉了宋鑫的手,摸起了脉来。 脉弱软且中空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7 ,轻取即得,如按葱管,重按则脉象减弱,一息四至。这是脾虚气耗,律液大伤之脉。怎么会短短几日就虚耗至此? 宋鑫见紫苏一脸凝重,笑着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道:“不过是拉了两天肚子,饿的。回头阿苏多给我煮些好吃的,就没事了。” “爹爹不是偷吃冰碗了吧,冰碗最易拉肚子。今年冬郎一口也没吃,所以身上长了好多肉肉。” 青娘放好盐,又打了两碗绿豆汤端来。进屋时只听了半截话,便笑道:“青娘倒没看出肉来,喝了这碗绿豆汤,一会如果能吃两碗饭,那才能长肉。”说着,便低头顶着竹帘纱门进了里间。紫苏见状忙上前接过汤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宋鑫见青娘进来,抬头笑着喊了声青娘。青娘立时呆住,回神过来立时扑到了床边,又是哭又是笑,如此又是一番言叙方平静下来。看着宋鑫足足瘦了一圈的人形,青娘磨拳擦掌的说要做一顿营养的夜饭来,紫苏有些不放心,便起身想追出去,谁知手却宋鑫拉住。 “阿苏怎么没话与我说?” 紫苏不由扫了冬郎一眼,但见那小家伙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似是睡着了,只是眼皮抖着厉害。紫苏想起冬郎那日所言,一时面如霞飞,宋鑫竟看呆了眼,倾身便想擒住那最艳的一抹嫣红,准知紫苏飞快的用手推开了宋鑫的脸。 “冬郎,别以为阿苏姐姐不知道你在装睡!” 小屁股一歪,冬郎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乌溜溜的眼珠子扫了爹爹一眼又扫了阿苏姐姐一眼,道:“不就是打个啵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是硬更,没有存稿,今天过节晚了,很抱歉! 第60章 荷包风波(一) 缩在灶间洗漱时紫苏还想着宋鑫当时那强作镇定却又面赤如火的表情,不由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一家人呆在一块,就算日子过得贫困些,也觉甚甜。 李阿婆又在窗边絮叨了几句,才被青娘劝了回房。 自阿苏进院起,这阿婆便停不了嘴的说东说西,难怪大珠变成这副性子。便是个好人,日日被这般数落着也能憋出病来。那大宝若是不开口劝阻还好,若是开了口那阿婆便哭天抢地,连他祖爷爷的事都要翻出来说上一遭。 这般日日口角不断,也是磨人。 紫苏把洗浴的盆勺归整好才推门出来,又把脏衣堆在井边的石槽里,边绞着头发边想:还是和青娘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那荷包抵出,换些银钱来典个新院子。 青娘好容易安抚住李阿婆,推门出来就见阿苏立在井边正想把湿头发盘起,面前是大堆的衣服。忙上前二步道:“头发绞干了才好盘起来,不然易得头风病的,你去绞干了先。这些衣服我来洗,青娘手快的很!” 青娘那里手快,原先刚来泗水城时连煮饭烧菜都不会的,洗衣服也是后来才慢慢上手。早些年跟着婉姨,想必也是养尊处优。这不过数十日未见,原先富态的脸松垮下来,连两鬓都添了不少华发。 岁月催人老,紫苏想起远方的爹娘,不忍细看。只从怀里掏出那个蹙金绣的荷包递上,说:“青娘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住?李阿婆这般日日吵,大珠性子只会逼得更古怪。不若我们把这荷包卖了,寻个小院子典下,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 一家人? 青娘接过荷包恍惚了下,又塞回道:“这东西是夫人的,我也做不得主。阿苏莫过与大人商量下,更合适些。”紫苏听了也觉得如此,便散着湿发,转身向西厢房去了。 月亮起了一层晕,把这小院笼得烟烟羃羃。阿苏轻撩着湿发前行,体态轻盈,素衣曳曳,青娘背后看着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既有些庆幸夫人早早走了,不用如她这般苦熬着与那些下等人勉力周转,又有些气愤大人薄情寡信,夫人逝去近一年,未曾提及半句。只怕是等冬郎大了,也会忘了自己的亲娘是谁。 想起适才在将军屋里,青娘说要带冬郎回屋睡觉,谁知冬郎硬扭着不肯,非要和阿苏一起。这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过一年就被别人给哄走了,心中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失落。 紫苏却没想着青娘心里会不好想,推了门进屋便见宋鑫半靠着床上,冬郎窝在他怀里,睡得呼呼,额间的散发都汗湿了。紫苏见了伸手想抱起,宋鑫忙挥手拦住,拉了紫苏坐上床沿。 “臭小子,这回可真是睡着了,可算是去了我半条命,先前你倒是跑得快。” 宋鑫语意幽幽,浑身都散发着欲求不满的怨气。自回来,总有不识趣的人插在中间,两人都未能好好说句话。宋鑫连阿苏的手都没摸上一刻钟,更别说偷香窃玉了。 紫苏被看得有些脸红,掏出那荷包塞宋鑫手里道:“有正经事说,别闹。” 宋鑫看见紫苏递来的荷包,面色渐渐严肃起来。紫苏把和青娘说过的话重复了便,又道:“另你的身子也虚耗太过,还是补补的好。我也想去药局补益药来给你用用,而且上回我还挪借了些局里的药材。” 宋鑫听言默了小半日,方淡声道:“我还活着,现下还不至于糟到典当渡日的地步。这荷包毕竟是婉娘的遗物,你还是交还青娘收起吧。” 说完自床角摸出个粗砂罐子,揭开盖,满满一坛碎银角子和铁钱。宋鑫推到紫苏面前道:“这些银钱先拿去开销,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紫苏虽不是聪明人,但女人若是对谁上了心,思绪便时时刻刻被那人牵动着。但看对方唇角、眉梢及眼神流动,便能辨出心情的好坏。所以宋鑫把钱罐推过来时,紫苏针扎般的弹起,慌乱道:“还是让青娘来办吧,我个乡村野人哪懂这些。” 说完便匆匆出了屋,出门时不经意的擦了擦眼角。见青娘坐在井边似在探看,走过去,笑笑道:“大人唤青娘进去。” 青娘起身擦干手,偷看了看紫苏的神情。睛珠儿晶亮,面色虽白了些,便精神尚好。扫至那荷包时,便见阿苏手抖了抖,便飞快的把那荷包塞过来。道:“这荷包大人让青娘先收着,毕竟是婉姨留下的。”说完也不待青娘反应,自己蹲下开始洗搓石槽中的衣物,青丝垂了一地都不自知。 青娘也不知自己做是是对或不对,看着阿苏这般又有些心虚,心思几转还是向是向将军房内走去。 宋鑫见紫苏扭头便走,便知自己那话说得不够清楚,怕是那傻丫头钻牛角尖了。可冬郎趴他身上又动弹不得,徒伸了伸手,自嘲的又放下。 唤回来又如何?他能开得了口么?说他这个宋家的败类,屈于贾相淫威,贪生怕死,所以才娶了人家小妾的妹子。娶回又假作清高样,不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8 准婉娘与其姐往来,其实还不是靠着婉娘暗地筹划才存活至今。 稍有些脸面的谁不知贾相把当世唯存的一块蹙金绣料子给爱妾做了件半臂,穿出时轰动半朝,每有出街临安府争相涌看。 那爱妾便是婉娘的姐姐,当时匀出的料子做了两个荷包送来,价逾千金。便是婉娘藏着掖着,可那个荷包依旧如耻辱柱般把他牢牢的钉在青天白日下,血淋淋的剥开了他那层虚伪的皮。 青娘含了笑立在内室竹帘外小声问道:“将军唤青娘有何事?” 宋鑫默了默道:“把冬郎抱阿苏那边去,这小子睡觉不老实,踢来打去的我都没法睡。” 青娘应声入内,垂眸抱起冬郎时不小心把旁边的砂罐撞倒了,银钱洒了一床,还有个铁钱滚落到墙角才止住。青娘抬眼偷看宋鑫表情,一双清冷淡漠的眼睛直直的扫视过来,似在看她,又似在透过她看着谁。 “将军?” 青娘胆怯了,只觉自己那些小心思定是被窥破。 “那荷包还是放在我这里吧,除了我,谁也不合适用它!” 宋鑫不在意的捡着银角铁钱往砂罐里放,轻飘飘的说了这一句。 青娘听了眼皮子抖得厉害,把冬郎扶趴上肩头,单手取出递上。 宋鑫接过,不在意的也一并塞进那钱罐子里,见青娘仍杵在一边未动,便道:“送冬郎去吧!” 青娘这才回过神来,曲身行礼,抱着冬郎离开。出门夜风一吹,青娘冷汗立止,脑袋也渐渐清明起来,心中止不住的后悔。 今日难道是着魔了不成?原先就答应夫人,守着冬郎不受欺凌,好好帮扶阿苏,现下她在做什么? 冬郎被颠簸不半天,揉了眼迷迷糊糊的喊阿苏姐姐。青娘便趁势把冬郎抱到井前,故做出一逼为难样子,道:“阿苏怎么办,冬郎醒了,哭闹着要找你。” 紫苏已经哭过好一会,知道自己必是眼睛肿红,见不得人。但青娘递到面前她又不能不理,且冬郎软绵绵的喊声让她也无法视而不见。只好用肩头蹭了蹭眼睛道:“皂角水溅眼睛里了,辣得厉害!” 边说着边伸手接过冬郎,揽入怀中。一接过来,冬郎便软软的偎下,喊了声阿苏姐姐便又沉沉睡去,嘴角还漾出个小梨涡。紫苏表情也跟着松软下来,再看向青娘时便自然的多了。 “衣服都搓好了,麻烦青娘帮我漂洗了晾起来。” 月沉星垂,紫苏看着时不时梦笑的冬郎也渐渐睡意朦胧,几时闭的眼却也不知。青娘在院中晾好衣物,又呆站了半日才回屋,上床时只觉心烦气燥,难以入眠。锦鸡初呜,她边翻身坐起,屋内徘徊了几圈还是去了灶间。 宋鑫抱着那砂罐一夜未眠,紫苏带了冬郎在院中打完两套五禽戏,进来请示外出事宜时,看见那垂得吓人的眼袋时都吓了一跳。 “爹爹你怎么越看越老了!” 男人最听不得老字,宋鑫气得当即便冲着冬郎头顶敲了一记,紫苏拦都拦不住。瞪了宋鑫一眼,边查看着冬郎有无大碍,嘴里还边不满的念叨着:“小孩头顶是囟门所在,最为要害,怎么乱敲。” 冬郎抱了阿苏姐姐,探头冲着爹爹得意一笑,道:“爹爹气力不行,手软得像棉花,打得一点都不疼。这般没用,以后给冬郎做杂役兵也是不要的。” 老了!气力不行!没用!还是在阿苏面前这般说,宋鑫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抬脚便从床上一把翻起,结果头晕目眩,眼前也是阵阵发黑。 “爹爹!你怎么了?” 冬郎吓得一把扑上前来,抱着爹爹差点哭出来。宋鑫还没缓过神来便把冬郎双手捉住,拉趴到床上扬手便打。冬郎见爹爹喘得厉害也不敢大力挣扎。 “臭小子,反了天是不是,有这么说爹吗?”边说边用力拍打着冬郎的屁股。 结果冬郎似没事人般,宋鑫反倒累得不行,越打越慢,气也越喘越急。紫苏看这样子不行,忙冲着冬郎使个眼色,道:“看把你爹气得,去门外站着,什么时候你爹气消了你再进来和你爹赔不是。” 冬郎见阿苏姐姐神色知道爹爹没事,脸上表情也活泼起来。一骨碌爬起,笑眯眯的冲宋鑫的紫苏挥挥手告别,道:“那冬郎先出去了啊,一会再进来陪爹。” 宋鑫呕得不行,又确实没甚体力。喘息稍缓,觑着阿苏脸色如常人一般,似并未因昨日之事着恼。女人大多如些,便记着恨,面上越是如常。宋鑫心内更觉糟糕,张口还想说两句,可阿苏倒比他先开口。 “当初被没为官奴时多赖师父才得以与冬郎一处,既然脱身,阿苏想着今日还需去药局知会一声。另也向大人支些银钱去购些补益药回,大人总也不能这般弱不经风,说句话还喘三喘,连个孩子也不如。” 宋鑫连话都不想说了,童言无忌他还能当屁放掉,阿苏这般说就太伤人了。垂目掏出一把银钱,也不数就搁紫苏手中,轻哼一声侧躺下。 这是生气了? 紫苏也不理睬,把银钱塞荷包里,也轻哼一声拍门而出,带着冬郎笑闹着扬长而去。 第61章 荷包风波(二) 紫苏前脚才出门,宋鑫后脚便生了悔意。那叫个叫铁锤的狱卒巴豆下得也太狠了些,若不是他及早发现,这会儿怕早就一命呜乎了。 本就没力气,昨夜又未睡好,这会子急狠了只能拿胳膊死命敲墙壁,连声喊着宋丙。待宋丙从窗外钻进来时,不顾他捉狭的笑意便赶了他去跟上那两人。 自己足足大了那小丫头一轮,和她生气不是给自己找事吗。她那样的长相,还带着冬郎,两个人走不出百步准能给他招回一大堆的麻烦。这要是出了点差错,他不悔死。 且不管宋鑫在家中如何着急,紫苏这边带着冬郎却是极其惬意。府衙的牛车就是好用,一路行来畅通无阻。见冬郎一路看着窗外,紫苏不禁也覆上面巾向外打量。 “这十字街怎么这般冷清,街上都不见什么行人,还有那山南东道楼竟也关了门?” 宋乙在车前颇有怨气的答道:“何止山南东道楼,街面上甚吃食也没得买。现在米面油盐都被官府管控起来,按户发放,且发下的那点子吃食只是让人撑着不死罢了。” 紫苏听言若有所思,难怪昨晚多喝口粥,那李阿婆都要多扫她两眼,没想着府城内竟是如此艰难。幸亏这宋乙给了吕师悦,不然以他那食量,不把李阿婆气死才怪。 一路想着一路便近了药局,抬眼便见隔壁安乐坊大门紧闭,门外围着一堆人哭号得极其悲惨。紫苏多看两眼,那些人便围了过来,冬郎被拉扯得差点摔地上。幸有军卫和宋乙过来挡着,两人才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89 狼狈的躲进药局内。 神魂还未定下,便见王从文抱了一堆粗面饼就想出去,柏郎中跛着脚在后面追赶。紫苏他们进来把门这么一堵,王从文便被柏郎中扯住了衣袖。 “老夫非是舍不得这点面饼,只……这不是一口两口饭食能解决的问题。府城被围,丛文若能日日供养他们尽管拿。若不然,你便是在拿兵将们的性命去填这些人的肚子,界时满城涂炭你居祸首!” 柏郎中说至最后,拿着手指冲着王从文直点。王从文听得又是惭愧又是羞窘,默默的放下面饼,冲着紫苏惨淡的笑笑便一晃而过。柏郎中见王丛文向里间行去,看了紫苏仍气愤难平道:“真是妇人之仁!府衙拨来的钱粮指不定哪日就停了,现下这种时候谁还肯平白养着一群不得用的人。如今药局也是维持一天算一天,三月份送来的最后一批外伤药也在昨天用尽了。他现在有工夫担心外边那群闲汉,等新一批伤兵出来,没有药,他便是哭死了也没用!”言语不胜悲凉。 “现在米面油盐都被官府管制,他们除在这处求着,也别无他法!”紫苏听着外面哭声很有些不忍,便劝道。 柏郎中听言不屑道:“不怕死的可以跟着杂役兵出城砍柴,怕死的可以在城内做军建,药局里还高价收着各色药材,哪处讨不得饭吃。那些人,只是有了指望就不想再吃苦受累。现下给他一口吃食,明天他能为着下一口吃食把自己活活饿死。” 紫苏听完也默了,柏郎中这话虽有些刻薄,但理却不糙。原想着来药局谋份差,现在也不用提了,只能厚着脸又讨了些参苓白术散。待向其询问有无空置的院落可凭时,柏郎中指了个地儿。说在城东南角靴子巷,住着就粮禁军王总管的家眷,正在寻人同租。 紫苏便又向靴子巷赶,一路边走边问才寻到王总管家。宋乙上前扣了门,半天也不见人来应,只听得个小奶狗在门边“呜呜”叫着。大家正备着转身回家。一眼睛没瞅住,冬郎便被那小奶狗勾得攀上墙头,翻了进去,引得里面传来一阵女子尖叫声。 原来屋内只住了王总管娘子一人,所以不敢应门。先前倒是有个老仆,近来也没了。府城被围着,原就不好请人,好容易寻来几个老妈子,不是手脚不干净便是做事不利落,嘴长手短,气得她全撵了出去,所以这院门常闭。 听得紫苏报上名号,那王娘子立时欣喜的开门引进。那王娘子如今身怀六甲,听柏郎中提及时紫苏时,还想着在生产那日请了蒋娘子这位女大夫来帮忙,谁知人竟自己寻上门来了。这于她可是天大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求不来。 坐下细谈紫苏才知,那王娘子因着自家官人甚少归家,她一个大肚子妇人守着个空院落不太平,这才动了租凭的心思。本就是个和软人,加上又喜紫苏的身份,价格要的极工道,说是一月给个半贯银钱就可。 紫苏心喜,正想说着回家拿银钱,便见宋丙抱着个砂罐跳墙进来,又是把那王娘子唬了一跳。紫苏看着王娘子拍了半天胸口才定下神,眼神扫向宋丙时都冒着冷气。 这帮军汉,怎得这般没轻重。这大肚子若是出了事,回头大家都蹲牢里去。 宋丙忙上前,冲着王娘子道:“恕罪!恕罪,小人不知这院中还有个待产的娘子,下次一定走门。”说完硬着头皮又把罐子放石桌上,腆着脸笑道:“将军很挂心阿苏娘子,知道娘子要用钱,立刻让小人快些送来,所以才不慎吓着了那位。” 紫苏看着那钱罐呆住,怎么就这样全拿了来。细想时,心中又是一时苦一时甜。 婉姨是冬郎的娘,宋鑫若不记挂便显得薄情。可昨夜提起那荷包时,宋鑫冷硬的态度却又着实让她伤心。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好好说她也不会在意,做甚摆出那样一张脸来。现在一夜过去,那情绪似也淡了些。现下看着这罐子心中又觉有些甜。 这可是家中所有的财产,大人连青娘都不肯给,却就这样放心交予她了。紫苏思绪复杂的抱过钱罐,揭开盖子。只见金光一闪,那个惹事的荷包又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紫苏蒙了。 “呀!这不是蹙金绣么!” 王娘子看得眼睛都冒出光来,惊喜的失了态。不待紫苏反应,便情不自禁的伸手取了出来,放在手中细细摩挲。转而又迎了光仔细端详,看得是如痴如醉,竟把院中人都摞在了一边,足足看了一盏茶才回过神来。见紫苏与宋丙惊奇的看着她,脸一下羞得通红,恋恋不舍的把荷包递回。 “蒋娘子千万勿怪,是我失礼了!我娘家原是开着织造坊的,所以自小我便对新奇的织造技艺感兴趣。月前也得了个蹙金绣的荷包,只是没这只好。我正学着织,一时失态让蒋大夫见笑了!” 说着便起身小步向后院赶,尖挺的肚子下一双纤细的金莲小脚走得左摇右晃,看得紫苏心悬得老高,生怕一个不稳摔了。那王娘子却不自觉,一会儿功夫又小步子飞快的从后院出来,手里拿了块料子和一个荷包,递给迎上来的扶着的紫苏看。 林上村也有人织布纺纱,但紫苏却对这一行当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可那荷包一拿到手里,紫苏便有些吃惊,不禁拿出罐里的和手中的比了比。便是眼再瞎也能看出,两个荷包是一块料子下来的。 这莫不是青娘所说,遗在虎头山的那个荷包。可那荷包怎么会到了王娘子手里?紫苏有心相问,却又觉得初次见面便打听这些难免突兀了,想着回去知会了青娘再做打算。 紫苏再拿了王娘子的递来的那块巴掌大的料子细看,虽抵不上荷包上的,却也有五六分像了。细细的金丝被盘结严密合缝,只是粗糙了些,倒底不如荷包上精致。 王娘子红着脸拿回荷包和自己的料子叹道:“前朝那些工匠倒底是手巧些,捻的金线怕是比头发丝还细。等这胎生下了,我还要试试,现在却是不行了,拿了线手上汗跟落水似的。” 两人坐下又絮叨了一会儿,都觉性格相投。便让宋丙去寻了中人,签字画押,这事也就算订了。 当夜回军马巷,紫苏又和青娘提了那荷包的事,青娘听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反正第二天就能见着那王娘子,索性也就先放到了一边。大珠听及要搬家也很欣喜,破天荒的露了丝笑容来。宋家这边喜气洋洋,王家这边却安静了下来。 原本那大宝被个老婆子带着,就不爱说话,现下听说宋家人要走,更是锁了屋门不出。那李阿婆倒是安静了下来,见着众人也有了笑脸。临别时,话也说的很温暖,紫苏又留了些银钱,权当感谢。 就此,众人搬进了靴子巷王娘子家。王娘子住内院,宋家人住外院,两家合用着一个厨房,很是和睦。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0 紫苏瞅着空也给王娘子纳了脉,手摸上去一会儿,便满脸惊色,道:“我说周姐姐肚子怎得这般大,原来竟是个双胎,可真是有福气!” 王娘子听了抿了嘴直笑,道:“柏郎中也这般说,只是又胎难养,怕不足月就会落草,让我细心着些。” 至此,紫苏除了给宋鑫调补身体,又带着给那王娘子做药膳。味道虽不尽好,可两人都吃的欢脱。这倒是让紫苏心中少了些怨言,看宋鑫也顺眼了几分。 那参苓白术散果然对症,宋鑫在吃了第四付时便有了起色。连服几天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每天唤了宋丙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些甚。只是紫苏因着那荷包之事,对宋鑫倒底是有些拧住,宋鑫见了紫苏也有些躲闪。两人竟是自那日起,没说句囫囵话。 再说青娘那边,自听了紫苏说那荷包,心中便存了事,便总想着寻机看看。可自他们搬了来,那王娘子便不大出内院了,青娘也不好往那屋里闯。 凑巧这日天闷得很,屋内呆不住人。大珠和冬郎拿了个草球在院中逗着小奶狗玩,“咯咯”笑个不停。王娘子听了声,便从后院探了头来看。 紫苏正坐树阴下捣药,备着给大珠制给祛疤的药膏。见王娘子从后院探了头看,忙起身上前扶了,笑道:“我家大人要宵禁时才回,王姐姐这般日日躲着,倒似对我家大人有什么意思似的。” 王娘子听了立时四顾着看了眼,“啐”了一口道:“要死了,你这小娘子嘴巴怎么这般瞎说。你家大人眼珠子贴你身上拔都拔不下,哪里还容得下别人!”边说着边挪了脚出来。 青娘见状立时从锅里舀了两碗桂花酸梅汤端来,人也就势坐在了一边,拐着弯问及那荷包的出处。谁知那王娘子正想开口,院外便传来个鸭公嗓子在喊:“宝贝儿乖乖,快些开门!你家大总管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儿童节,首先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另:请假一天过儿童节,如果回来的早,手又顺,那么还是会更新的。 第62章 听壁角 这一声“宝贝儿乖乖”叫得紫苏汗毛直竖,浑身哆嗦。可那王娘子却是听得面泛桃红,眼波潋滟。门外那声儿未止,她便以常人难及的敏捷,颠着那双金莲小脚飞快的跑去开门。把个紫苏吓得连药杵子都扔了,忙不逘的跟了后面跑。 门刚开,王娘子果不其然的脚一歪。好在紫苏追的及时,气力也够,硬是给抱住了。可门外的人却是不知情由,以为有人拉住了他娘子,一手扶一手推,结果王娘子是没事了,紫苏却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疼得五官都变了形。 一路跟在王总管身后的宋鑫,看见阿苏被推地上疼得半天动不得,火“腾”得一下便冒了出来。 他原本就是跟着王总管回的,为着想把原先跟着他的那帮部曲调入城东大营,宋鑫已经磨了王总管一天,亦陪了一天笑脸。谁知这胖山王竟是软硬不吃,架子端得比天还高。他宋鑫早就窝了一肚子火,眼下再见那老胖子对阿苏动手,“腾”的挤身上前,抱起紫苏就冲到王总管面前怒眉瞠目,那凶样把个王娘子吓得“嘤”的一声躲进自家男人怀中。 王总管却不甚在意,闲闲的单手把自家娘子搂在怀中,挺起自己那更壮硕的肚子,仰首斜睨着宋鑫,极其傲慢的说道:“小子,你吓着我家娘子了。” 紫苏疼得仍说不出话来,只能抱了宋鑫脖子拼命的摇头。宋鑫低首,闷了半晌,突向后飞出一腿。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半扇院门被踢飞了出去,撞在对面墙上,然后再“哐”的一声落到地上,摔了个八瓣。 王总管见了歪着嘴笑了,把自家娘子搁到院角坐下,抬手道:“小子好气力,来来来,本总管陪你耍耍。” 王总管语音未落,紫苏便见宋鑫喉结上下滚动,低垂的眼内一片血红,显是气极。可那王总管还冲着这边挑衅的招手,那表情欠揍之极。 一时院内气氛凝滞,冬郎和大珠见这情形都收了声,连那只小奶狗都夹了尾巴“呜呜”的躲到两人身后。青娘手足无措的呆站着,一脸急色,紫苏也拼命冲着宋鑫摇头。 “胖子,回屋!” 如背景般坐在院角的王娘子突然发声喊话,喊完又极其腼腆的冲着众人笑笑,转身抱了肚子,小脚飞快的向后院跑去。 王总管一见立时慌了神,也不理宋鑫了,张着两只手连追带喊:“我的乖乖,你慢着点,小心咱们的儿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别看王总管胖,但身手灵活的很,说话的功夫就追上了王娘子,轻巧的把人给抱起。那王娘子似是哭着扭了扭,便听那王总管又说:“好娘子,你只管拧,解气就好。是我腰上肉厚,没得伤了你的手……” 两人进了厢房,那话语也渐渐听不清。见此情形,院内大的大,小的小,都松下了一口气。 这房东虽凶,但房东娘子和气,且又能降住那蛮汉,一场干戈便化于无形中了。紫苏却怕宋鑫吃不下这口肮脏气,忙抓了他衣襟,软声求道:“大人,算了吧,我也不是很疼。” 宋鑫也知今日自己过于冲动,更多因由是自己心中窝的那一口邪火。遂未语,只抱了紫苏回房。 可巧因王娘子一人在家害怕,所以没住正房,只挑了个跨院的东厢房住着,与阿苏那屋只一墙之隔。阿苏搬来后,日日隔墙夜谈,两人年纪又相仿,倒也得趣。现下进了屋,那俩夫妻的床头话儿便直接传了过来,清晰无比。宋鑫和紫苏对了一眼,颇有默契的都敛了声息竖了耳朵。 “我又没看清,一会儿就去给那小子赔礼认错,行不?” 宋鑫听了暗自思量,没想这王胖儿竟如此惧内。 “可是你还把人蒋大夫推地上,她可是为着救我才遭的罪!” “不过是一个妇人……” “啪!”一记响亮的肉响声后又是“呜呜”的哭声,这是动手了。紫苏暗惊,不由替周姐姐捏了一把汗。 “哎呦我又哪儿惹你了,别哭了行不?打也让你打了,拧也让你拧了,还要怎么着?”这话音刚落,那王娘子哭的更大声了。紫苏听得也吁了口气,看来周姐姐没吃亏。 “行行行!都依你!以后但凡乖乖让我往东决不往西,让我钻洞绝不爬墙……” “呸!你还想爬墙,美得你!我可先说了,你要好好的与阿苏娘子赔礼,不然我可不饶!” “行行!都听宝贝儿的!” 说着说着,那“吧唧”的亲嘴儿声便不断响起。 “那你现在去!”王娘子娇滴滴的喝斥。 “现在哪儿行!好乖乖,权当可怜可怜你家官人。这都素了一个多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1 月了,某都快憋死。便是不给口大肉,好歹也让我喝口汤……” 接着便是一阵口水声和着衣物窸窣声,中间偶尔又夹了王娘子的几声轻呼小叫。月份这么大了还想着办事,宋鑫也没料着出这状况,只是眼下是越发是听不得了。 他原先也只是心里窝火,可这会儿身上的火也被点了起来。只急得火烧眉毛般,赤了脸抱着阿苏就向外走。偏阿苏还不合作,勾了他脖子,贴耳轻声道:“再听听!” 好些天没听阿苏这般与他说话了,温香暖玉、软语呢哝,配着隔屋的靡靡之声,宋鑫烧得汗都冒了出来,恨不得就地□□了这勾人的小妖精。日夜对着这口香肉,他可是馋了许久。不过既允了她正房以待,那更不能唐突,须得守完婉娘的孝,免得以后冬郎大了不好想。 难怪世人都道这温柔乡是英雄冢,陷入又岂他人一,那叱咤沙场的胖山王总管不也在自家娘子面前俯首称臣么。他可是素了一年的,都快修成佛了。 紫苏窝在宋鑫怀里却是一脸无辜的眨巴眼,不解宋鑫表情为何如此凶狠。可虽不知他为何又生气,但看那眼神却莫明觉得心虚。便讨好的抽出帕子给他擦汗,小心赔笑。 可这讨好也是分人分时段的,不然你瞅瞅,若是那小绵羊冲着大野狼摇尾巴会有什么后果? 可怜那紫苏虽也算嫁了一回,只是她娘还没及得传授她女儿经,便让那宋夫人给带到了襄阳府。这之后,身边一无同龄女儿家说些闺房夜话,二无女性长辈教导人事,对于那男女之事竟半点不通。所以这番壁角她听得神清气爽,精神大振,并未觉得半点不对。只在心内暗叹:原来夫妇也有这般相处的,并非一定要以夫为纲。看那王总管长得像个熊人般,嚣张跋扈,遇着周姐姐却乖顺如小狗,周姐姐真是威武! 本就已是烈火烹油,紫苏再洒点火星子,宋鑫哪还忍得住,立马燃了起来。急喘着抱紧了阿苏,埋首深吸几口气,不待阿苏回神,一托一转,单手把她架上了案头,狠狠叼住那红得晃眼小嘴一顿狂吸乱吮。粗糙的两只大手一只顺着那细绵腰向上磨挲,另一只却紧贴了腰线不停的揉捏。把个弄得紫苏又惊又怕又羞,既不敢出声又无力推拒,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他吸了去,一股勾心又陌生的麻意却顺着腰间蔓延至全身。 紫苏也不知自己是想推开还是想抱紧,可这般紧紧抱在一起,两人似再无隔阂,她心甜得似是飘在了蜜里,让她舍不得推开。 宋鑫终于放开了紫苏的小嘴,沙了嗓子贴了她耳垂恶狠狠道:“阿苏!阿苏!这都是你勾引我的,是你自找的!” 紫苏如被五雷轰顶,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所有的感官、图画都飘离了她。恶梦般的那夜又重现在面前,立时整个人如同疯了般的拳打脚踢,惨叫不断。 “啊——!救命!救命!……” 紫苏一喊宋鑫人便清醒了过来,抬手想哄却惹得阿苏更是惊叫不断。大珠在屋外听了吓得哭个不停,青娘和冬郎也是连连拍门。 一墙之隔的王胖儿也没落得好,箭上弦上之时被那声厉喊叫得立时萎了,只窝得那口子怨气都快冲破云霄了。气急败坏的提了裤子,没好气的冲了过来,一脚踢开大门。眼睛往屋内扫了一圈,却笑了。冲着宋鑫很是鄙夷的道了句:“斯文败类!弄个妇人也要搞出这般声势,没得是个银样蜡枪头!” 这时青娘和冬郎也跟了冲进来,见紫苏趴在地上蜷作一圈,哭得吓人,整个人还发着抖,立时谴责的看着宋鑫。 冬郎手脚更快,扑上去“嗷”的就咬了一口。可咬完立时后悔,兔子般跳着躲到青娘身后,谄媚的笑道:“冬、冬郎做官奴时咬习惯了,一时忘了欺付阿苏姐姐的是爹爹……” 宋鑫眼睛眯起,慢步走向外间。冬郎吓得连连后退,准知这也没躲过。只见宋鑫抄手一捞,冬郎便被夹在他爹腋下带出去了。 第63章 又来听壁角 小孩儿嘴岂有个把门的,况又是自家爹爹问。冬郎便竹筒倒豆子般,把在府衙时的事前后颠倒的说了遍。 只那“假山迎敌”之事,乃冬郎最为得意之战,只是因着阿苏姐姐千叮万嘱方憋至今日。如今开了口,足足说了三遍还意犹为尽。 青娘安置好紫苏又不放心冬郎,出了门便悄身贴了窗角偷听,待听得冬郎提及“蹙金绣”三字,一时精神也来了。 自小姐命陨虎头山,青娘便与那元人有了不共戴天之仇。那日听得紫苏说,她便能断定王娘子荷包必是她家夫人之物。可这东西落在了元人手里,怎得又会跑回襄阳城来,那便只能是元人细作了。只是将军对这荷包抵触的很,她亦不敢轻掠其锋,现下却正是好时机,想着便移步门前轻扣。 “将军,青娘有重要事情禀告!” 冬郎受了紫苏误导,宋鑫却不会。光抢个荷包,何须大费周折的拖人去假山,心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待听了青娘进来所言,更觉事情微妙凑巧。那车东西落在了虎头山,能拿着婉娘遗物的定与元人有干系。那人究意是见色起义还是受人挑唆,还真是不好下断言。唯一可庆幸的是,下手的估计是没料着阿苏气力大,没得着手反让冬郎喊破了行迹。 但若说这王胖儿有细作之嫌,宋鑫却是不信的。一则是他那性子做了不这精细的活,二则是人人都知王胖儿一家灭在蒙古人之手,眼下这娘子还是路上捡来的。 至夜间,一边是存了心思套话,另一边是受了娘子之令赔礼,晚饭时宋鑫与王胖儿好得浑似兄弟一般。那荷包的得处也套了出来,竟是从府衙流出,真是惊出了一地眼球儿。紫苏听完只觉脑内似有什么闪过,却始终没抓住。 荷包之事至此也算停歇了。 宋鑫自身体渐好后,便筹备着出城之事。只是当初跟来襄阳府的部曲但凡入了军籍的,他便想替他们寻个好着落;没入军籍的,像宋家兄弟那样的,他便想带了一起走。按说那荷包就该丢开不管,可宋鑫总觉这事与翠衣脱不了干系。 所以晚上回屋,宋鑫终忍不住喊来青娘,把那日马车内所装之物都一一陈列出来。既有了荷包这一件,必然其它的也会出来。便是要走,也需走得轰轰烈烈。 那边紫苏经了王娘子的陪伴,人也渐渐缓了过来,再见宋鑫时眼中躲闪之意更浓。王胖儿见了很是同情,对着宋鑫把昔日追娘子之招术倾囊相授。 这边王胖儿怂恿宋鑫出招,那边王娘子教着阿苏拆招,前后院闹得欢腾无比。三日后王胖儿回营,宋鑫的事儿也办妥了。不止城北大营的那十几个部曲入了王胖儿手下,连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2 带着荷包之事也渐渐现出端倪来。 官窑白釉冰裂狮耳炉在府衙姜夫人房中;白釉双鱼穿带壶在府衙吕师悦房中,据说都是翠衣所献。和田螭龙衔灵芝倭角坠在五爷腰间挂着,是吕师悦所献,出处是却是玉江楼的诗诗姑娘。奇异的是婉娘最心爱的那套银、蓝、金、青四色兔毫建盏,至今仍存在玉江楼诗诗姑娘房中。 宋鑫用食指扒拉着无力的拇指,冷声道:“怎么哪哪儿都有她!你也去协着宋甲,入冬前一定要把那翠衣给揪出来。我倒是没料着那丫头,竟掀起这大浪来,倒是小瞧了她!还有那套建盏,给我统统都砸烂了,真是腌舍人!” 宋丙领命而去,宋鑫却是向东厢房去了,今日该给阿苏交个底。 紫苏正坐屋里缝着小衣,见宋鑫进屋忙收起。起身倒了杯荷叶水放桌上,自已却贴了墙角站住。见宋鑫没有靠近,只挑了个稍远的杌子坐下,紫苏心弦也渐渐放松。 “这些日子,我带着宋丙他们探了条路出来。等此间事了,我们便轻衣简行,跟了砍柴兵出城,转道临安府。” 紫苏惊得抬起头来,问:“那师父呢?还有王大夫?周姐姐这胎已经七个月了,我还说要守着她生孩子。” 宋鑫道:“那封信阿苏没看么?” 那夜被吓得魂飞魄散,回了屋换了衣服就丢水里,哪还记得信。待第二天醒来早烂成渣了,想看也看不成。 紫苏便摇摇头。 宋鑫想想也知道为何,便道:“信中所记是宋甲查的一些事,你没看也好。襄阳府现下看着虽艰难,其实不然。自孟珙元帅拿下襄阳,二十年来修生养息,官家又在这座府城里投下了大笔的财力和物力。便是没有援军,这城内粮食军械也足够五年之需,更何况官家不可能弃了襄阳府。襄阳若失,国也将不国了……”宋鑫叹了两句立时回神,道:“我们还可顺路去趟林上村,听小良说林上村山色秀美,物产丰饶。” “真的可以回家看娘和爹爹?”紫苏听言大喜,不由得走近前来确认。 宋鑫趁机拉住阿苏的手,笑道:“先前的婚书都被阿苏毁了,宋鑫也该要亲自上门提亲才是。只是寻不得好官媒,不知阿苏是否嫌弃?” 紫苏被宋鑫捉了手,心慌得想抽出。谁知宋鑫紧紧抓住,不肯松。两人僵持了一会,终是紫苏软了下来,恨恨道:“大人总是这般欺负与我,去了林上村我爹与两位哥哥必大棒子把你打出来,还提什么亲。” 宋鑫假作考虑状,道:“阿苏所言极是,为勉皮肉受苦,我们还是私奔算了,就不去寻你爹娘提亲了。” “宋鑫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奔者为妾……”紫苏气得恼羞起来,宋鑫却是哈哈大笑,一把搂了阿苏在怀,抵住额角道:“阿苏怎么傻得这般可爱,可真是要了我宋鑫的命了,只恨不得日日捧了你在手心才好。你怎么能狠心躲我这长时间,便是有错处,你也该学那王娘子打打拧拧,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紫苏被宋鑫拉入怀,本是有些惊恐的,可他那话语说得着实动人。且那宋鑫又无多余举动,紫苏听得熏熏然,蜜意渐起,惧意全消。这般被人捧着,哄着,如珍如宝的感觉让她竟不由自主的偎了上去。 墙角下密密挨了三颗脑袋,一大两小。冬郎正带了大珠和王娘子,听他爹爹的墙角。 “看不出,你爹爹说得一嘴好情话,偏我那傻官人爱瞎操心。哎呦,可劳累了我肚子里的宝儿,委曲在这儿蹲墙角。” “什么是亲话?是不是说着说着便要亲亲的话?” 大珠似是想到什么,脸儿通红的喝斥道:“小郎君别瞎说!” 王娘子却是熬不住了,扶着腰坐到院中石凳上,抿嘴笑道:“其实冬郎这么说也不算错。” 冬郎探出头向窗内看了一眼,欣喜的大叫道:“快来看,果然是亲亲话,爹爹和阿苏姐姐又要亲亲了!”话音未落,头上便挨了一记响栗。 “看来冬郎屁股已经不疼了!”宋鑫立在窗前,磨着牙阴森森的笑道。 这臭小子硬是见不得他爹有一点好,睡着时霸着他的娘子也就算了,醒了还要时时破坏,想到此处,宋鑫不只牙痒,连手也痒起来。这次可没人来护着他,王娘子状若未见的调了个方向,大珠一溜烟的躲进隔间。 紫苏? 紫苏羞得趴在圆桌上,头都不敢抬。 冬郎又被他爹压着痛打了一顿,小家伙一点也不受教,出来时又活蹦乱跳的去寻大珠玩。谁知小胖儿来了,拖了大珠躲屋里也不知干啥,这小家伙又去听了一次墙角。 可这次听完反应比听他爹爹时大多了,又叫又嚷的操了棒子要去打小胖。直骂着伪君子、假好人、登徒子,大珠吓得拼命上前拦,小胖却直直跪到宋鑫面前,说要提亲。 这才多大小子,乳臭未干就想着讨娘子,他这个老光棍还没娶呢。 仔细问了才知,那小胖确实待大珠有心,自大珠伤后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这宋家人搬走了,小胖时不时便跑来寻大珠。估摸着大珠有样儿学样,给个小冬郎捉了现行。 紫苏听言压着羞意跑了出来,坚决反对。言道,那李阿婆这般不好相与,大珠嫁了不给逼疯也能给逼死。宋鑫听了,冲小胖遗憾的摊摊手道:“小家伙对不起了,我这也得听娘子的不是!” 谁知那小胖却是下了狠心,第二日竟推了个独轮车跑来拍门,说要当倒插门女婿。宋鑫听了呵呵一笑,拍了拍那个小肩膀道:“行,先跟我两年看看,过几年若是还想娶大珠,我便给你做这个主!” 小胖听过大喜,连忙跪下磕头,把个青娘看得搂了大珠泪直流。她还道干女儿这辈子要做个老姑娘了,谁知因祸得福,到白得了个儿子。且那小胖老实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真真是打了灯笼也没处找的好人选。 当众人问及那李阿婆,小胖道:“房子家俱都留给李阿婆,还留了些银钱,渡日无忧!” 青娘有了小胖和大珠,听宋鑫提及出城之事时连连摇头。虽舍不得冬郎,但也知如果带了她们一大家子,更是难走。宋鑫也不勉强,只等着逮住翠衣便出城。 谁知这翠衣竟似失踪了般,暑去寒来,寒霜都打了第二遍,还没找着人。府衙、军营、勾栏酒肆,处处都有她的手笔,处处却又寻不着人,宋鑫只能冷笑着收罗东西准备出城,若等大雪封了山,想走也走不成了。 宋乙得了消息,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未得大人传唤,他只能日日守在门房。 “宋乙,大郎君寻你去问话!” 第64章 生产 且说宋乙入府当差这多日来,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3 还没见过吕大郎。只是待见了面,被兜头兜脑的盘问了一上午,他的整颗脑袋都是晕的。谁会记得这三月来每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反反复复、鸡毛蒜皮的问,直把他烦得不行。赶着牛车往靴子巷去时整个人还七荤八素的,都不记得自己那一上午倒底说了些什么。 要说,那四郎君也是太倒霉。阿苏娘子离府时,他那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谁知没过几日,又扯上桩更大的。说是他身边的侍从和虎头牢中一个叫铁锤的裹了一起,混进了一起杀人案中。把那吕知府气得不行,亲自撸了袖子把人打了个半死。若不是他偷偷让人给红罗送了信,那小命怕早就交待了。人也是这两日才脱了拐,可别又招了什么事来! 宋乙边叹着气,边把牛车停到巷边老柳树旁,整了整衣衫准备扣门。 再说靴子巷这边,这两日是越发的忙了。因着出城要走山路,少不得要备些轻便好带的衣物干粮。清晨起来,青娘与紫苏便搭着手,就着锅沿炕饼子。 好在现在天凉了,窝在灶间反倒觉得甚暖和,王娘子也搬了个杌子坐着陪她们聊天。众人正闲聊着,便听王娘子“咦”了一声,青娘和紫苏不由都扭头看。 双胎一般都很难足月生,王娘子这胎差不多也有快九个月了,紫苏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了,心倒是比那王娘子还慌些。月份大了,小毛病就多,夜尿增多、浮肿、或是肚子时有抽痛。王娘子吓得不行,把个紫苏连带着一惊一炸的,便是王总管也遇到回。 如此闹了些天便是把大家都闹乐了,连小名都取好了:大闹和小闹。此时见王娘子突发异声,紫苏便笑道:“怎么,不会又是要生了吧?” “不……不是,阿苏,我怕是破水了……”王娘子呆呆的抬起头,看向紫苏,嘴唇打着颤道。 紫苏听了脸也一下子白了,也顾不得擦手,上前撩了裙子一看,湿迹已经有大片了。忙安慰道:“周姐姐没事!瓜熟蒂落,双胎本就是要早生些的。” 嘴中虽如此说,可她心里却似打鼓般。 怎么就先破水了!头一胎产程至少也需十时辰左右,若是羊水流尽,胎儿能在胞宫内活活憋死。这可是双胎,三条活生生的人命! 紫苏心都开始抖了起来,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止住了打颤。转脸对青娘道:“小胖腿脚快,还得麻烦他去城东通知王总管。稳婆那边青娘去请稳妥些,只说产妇双胎,羊水破了,让她马上来。” 说完又冲着院中喊道:“大珠,王娘子要生了,快去把产房的炕烧起来。烧好炕,去灶上熬一份红参汤送了来。” 她自已则小心扶了王娘子进产房,寻着热水小心替她擦洗了遍身子,换了干净的袍子,然后把人在床上安置好。这会子阵痛也来了,紫苏觑着阵疼的间隙把大珠送来的红参汤小心喂了进去。 好容易喝完,又是一阵痛来,王娘子忍不住“嘤嘤”的哭起,道:“阿苏,我好怕,这肚子越来越痛,我是熬不下去了!都说女人生孩子半条腿便迈进了阎罗殿,你快去叫胖子回来,迟了我怕见不着他了……” “说什么瞎话,呸呸呸!谁家媳妇子不是这般生!现下讨个好口彩都讨不赢,偏说得这般晦气话,快吐口唾沫出来!” 说话的是个黄黑面皮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青娘正打了帘子向屋内引,后面还跟了个年轻妇人抱着大包袱。王娘子听了那老妇人的话,也觉得自己说的不中听,乖顺的呸了口。那老妇人便又笑道:“别嫌我钱婆子神神叨叨,日日做着与鬼神抢人的差,总要敬上几分。都出去吧,没得个转身的地儿都腾不出。” 青娘依言退了出来,紫苏倒是想留,但看里屋巴掌大的地儿,便也随着出了屋。青娘见紫苏脸色煞白,便劝道:“你个未婚的小娘子哪好呆在里面,且这钱婆子手下接了百来个娃娃,手上活儿利落得很。我们样样都尽了心,其它的只能交给送子娘娘!”说着似是想起,忙道着去给送子娘娘上几柱香。 许是见熟悉的人都不在身边,屋内王娘子叫得愈发惨起来,连着声的骂着王总管。把个紫苏听了又觉好笑又甚尴尬,忙隔着土花布的棉帘子对里屋喊:“周姐姐别急,早便让小胖去寻了,这会应该在路上。”话赶话的,就见王总管推了门进来。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甲胄上尽是血污,看着就要向屋内闯。 紫苏吓得忙拉住,正好里面那年轻妇人正掀了帘子要说话,见状喝道:“这是不要命了,污浊腌臜的就朝产房里闯,若是敞了风这算谁的。” 王总管脸鼓了几鼓,没发火,却是哭了出来。边扯着甲衣边向院里跑,听着声,竟就着冰凉的井水冲洗起来。一会儿功夫又回来,这回却是没再进屋,只守在窗沿下连声赔着不是。 “阿棠我来了,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待过了这关,要打要骂都由你。只求你撑着些,什么狗屁的子孙后代,老子全不要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活个什么劲!”说着七尺长的汉子,竟就这般嚎啕大哭起来,那动静比屋内还大,直把那钱婆子听得眉头直皱。 倒是那年轻妇人笑了,劝着王娘子道:“瞅瞅那屋外的伤心劲,若是我家官人这般待我,便是死上一百回也是甘心的。娘子收着声、蓄着力,回头生两个大胖小子才好报道你家总管的情意不是。” 紫苏在外间听了,也是心有所动。那王娘子似是听了进去,再也未见哭喊,倒是那王总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扒着窗沿哭个没休。最后还是王娘子隔着窗儿说了两句,大家才得了清静。 过会儿青娘推门进来道:“刚才见宋乙来了,我便私下做主让他去药局把柏郎中请来,这会子人到了却没个应的。王总管那样子也不好待客,阿苏还要出来支应下才是。” 师父来了?紫苏猛得拍了下额头,她怎么把师父给忘了。只觉飘飘摆摆的心一下便定了下来,喜笑眉开的握住青娘的手道:“看我这猪脑袋,离了青娘怎么活。师父是妇儿科圣手,有他一定没事!”说完,忙推门出去。见师父立在院中忙扶了到宋鑫房中坐下,又去灶房寻了点八宝擂茶泡上端了来。 “别忙来忙去,阿苏坐下说话,做大夫的比病患还慌,这像样子么?”柏郎中接过擂茶示意紫苏坐下。 听言,紫苏微红着脸,应了声便坐下。 柏郎中又问了些出城的事,紫苏也一一回了。柏郎中又挑着临安药局的一些人事指点了几句,两人这般絮叨了半日,便听外面响动大了起来。青娘也过来拍门道:“柏郎中、阿苏,情况似是不大好!” 紫苏急忙扶了柏郎中向产房去,见产房窗下躺了个人,三小的正围着。青娘无力道:“这王总管看得人高马大,胆却这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4 么点。他娘子刚只惨叫了声,他便晕了。”说完连摆着手道:“先不管他,里屋要紧。” 产房内热气熏熏,王娘子躺在床上哼哼着,血气喷鼻。紫苏只瞟了一眼,帘子原又落下。那年轻妇人见进来个主家,忙把抱在手里的襁褓递上,轻声道:“估计是憋着了,也不知死活,那肚里还有个呢!”说完又冲里间去了。 只见那那小儿面色青紫,无声无息,竟似没救了一般。柏郎中忙捧起,凑近嘴鼻处边吸边吐。见大珠把药箱送进来,忙翻出个细细的软管,半插入小儿口鼻中边吸边吐。然后又抖开襁褓,光身倒拎起,对着屁股连拍了数十下,方听得一声如弱猫般的哭声。 “活了!活了”紫苏喜不自禁,大珠也惊奇的看着。 柏郎中却是有些禁不住了,胡乱包好塞紫苏怀里,又从药箱中翻出瓶烧酒漱了漱口。 这时屋内又传出声婴啼,这声却是响亮多了,连带着那钱婆子的声音都带着丝轻松。 “娘子大福,是个男孩,漂亮的不得了!” 天都黑了,一路提着心竟不知时间过得飞快。总算是母子平安,收拾停当,被柏郎中用针扎醒的王总管也收拾清爽进屋来。脸笑得快要咧开了,喜不自胜的把众人赶出休息,言道自己来守夜。 相处了这几月,紫苏和青娘也算是知道这对夫妻异于常人,便拉了钱婆子和年轻妇人出屋,大家伙儿坐在灶间热乎乎的吃了顿汤面。一夜好眠,第二日柏郎中和钱婆子告辞时王胖子豪气的一人派发了个小银锭子,还送了那钱婆子一小袋白面。 回了院,对着紫苏等人却是郑重行了个礼,道:“大恩不言谢!”如此正式,倒是把紫苏等人弄得个大红脸。 待宋鑫回了才知,原来王娘子生产那日,荆鄂都统康永坚一早带三百兵将从东门出去伐薪,遇元兵被俘投降。而后竟偷引了阿里海牙,意图从东门趁势攻入。小胖来报时,王总管正在羊马墙后拒敌,当时就想回跑,是宋鑫连穿了几件厚袄冒名上场,才把人换了下来。 紫苏和青娘听了啧啧称奇,那宋鑫却是黑脸了几日。 吕六手下就数胖山王最为骁勇善战,且为人忠厚,颇有孟老元帅之风。宋鑫因此才以下属相托,谁知却是个畏妻如虎的。他若敌人擒了妻小,那王胖儿岂不是要家国全抛。 只是这冬日临近,再无他人可托。宋鑫也只好留信吕四郎,让他多看顾这边一二。宋乙还抱了信函酣睡,紫苏一行人便披着星月,踏着今年起的第三次白霜,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生产一节卡了很久,想想还是不能省。 第65章 狼来了 晓风残月下,冰霜漫天,寒气逼人。因着天气渐凉,出城砍柴的人也越来越多。 紫苏这一行人都穿着大毛衣服,倒也不冷。冬郎先还从宋丙身后伸出脖子好奇的四处瞧,待看了一路黑黑灰灰的影子便失了兴致,又睡了。王总管牵了马一路跟随,行至东城门,和领队的都头打了个招呼才依依惜别。 吕师圣混在出城的杂役兵中暗暗偷窥着紫苏,见她一路行来与宋鑫间或拉手扶肩,间若谈笑晏然,吕师圣的心情越发阴沉愤怒。他就不能明白,那样一个在父亲面前苟延残喘,如同一条癞狗的人,怎么能宁她笑靥如花。 自南狱第一眼看见,他的眼光便离不开了,心如堕阿鼻地狱,日日煎熬。整天醒也是她,睡也是她,便只晃眼看见她俏生生的从身边走过,什么举动都无须有,便觉分外美好。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人,如白露、如初雪,又如万丈红霞占净了这世间所有的风情。可既有了,又被他发现,那么那些笑容、眼神都该投注在他吕师圣身上,而不是那个在泥坑里挣扎的人。只恨那铁锤心志不坚,如此简单的事竟还失了手。 见王总管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立时便有几个亲兵挤至他身边,小声问道:“少将军,何时动手?” “进山后见机行事!” 吕师悦如鹰隼般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那道纤影,低声吩咐。那几个亲兵听了,又原散入人群中,悄无声息。 紫苏若有所觉的回头看了一眼,宋鑫见了轻声询问,紫苏只笑着摇了摇头。自元人围城以来,这府城中先先后后不断有人出城逃命去,所以她们这行人并不算醒目,大约是她近乡情怯,有些激动了。 过了三里桥万山便在面前了,接着又沿着檀溪湖跟着那群杂役兵走了会儿。突有水雾被一阵横风吹来,四周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宋鑫趁机勾了紫苏的手一拉,他们这行人便借这雾气闪进了密林里。 树影绰绰,杂草丛生。宋鑫带着紫苏打头,宋丙背了冬郎居于队中,宋五和宋十断后。为着躲避元人斥候,众人一路穿林避道,连走了数个时辰,行至一处怪石堆时,方停下。宋鑫抬头看了看天,道:“大家原地休整进食,两个时辰后再出发。” 日头已经过午,饶是紫苏从小惯走山路,这般马不停蹄的急走也有些受不住了。靠着树干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方解下腰间水囊了喝了一口。 天,怎么这般凉! 出门时还特意灌的热水,这会凉得跟加了冰渣子似的。这山间比府城要冷多了,哈出的气都起了白雾。可实在口干的厉害,紫苏只好又小心的抿了口。 太冷了! 这股凉意直直的冲到胃里,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宋鑫见了不由一笑,和其它人交待了两句,便拉了紫苏手,拐进石林子里寻了个干燥的石窝子坐下。低首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小铜壶递来,道:“喝这个,热的!” 紫苏开心的接过,连喝了几大口方递回,道:“这个法子倒是好,只是这铜壶也太小巧了些。” 宋鑫接回,似笑非笑的看了紫苏一眼,道:“冬郎的水壶,能有多大!” 听言紫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见宋鑫又灌了些水进去,忙道:“搁我怀里暖着吧,若早说我便不喝了。”说着便伸手想从宋鑫手里取出。 “好了!”宋鑫擒住紫苏的手,把她环在怀里,道:“自己的手凉成这般,还说要给冬郎暖水。做娘的活儿干了,便是我这爹的活儿也要抢是不是?冬郎便这般得阿苏青眼,话说这些日子我这心也冰凉冰凉的,要不阿苏想法子给煨煨。” 这话说得醋意十足,紫苏听得一笑。冬郎自那日听壁角被胖揍了顿,便与他爹开始“斗智斗勇”。但凡两人独处,他总能恰好出现,把个宋鑫弄得郁闷不已。 此处无人能看见,紫苏便贴了脸偎上宋鑫胸前调笑道:“这般煨着可好,还凉不凉,只是冬郎来了你又得着恼。” 宋鑫环手抱住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5 ,深深的喂叹一声,道:“若是这般煨个十天半个月,没那臭小子捣乱,许是能煨出点热气来的。” 紫苏听了不由“扑哧”笑出声来,道:“还道是冬郎变坏了,原来根子是在这里,父子俩都是一样的爱胡说八道。” 宋鑫也笑了,捧了紫苏的脸道:“那紫苏是喜欢冬郎些,还是喜欢冬郎他爹爹些。” 吕师圣刚贴近石林刚好听见这句话,人便如着了魔般定住,原先的计划策略全都弃之脑后,只知顺着声音来处查找。 “冬郎又可爱,又乖巧软绵,自、自是喜欢冬郎多些。”紫苏心跳得厉害,口不对心的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敢抬眼。 细密的睫毛似蝴蝶般,不停颤动着。 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宋鑫回声,待紫苏终耐不住抬眼时便撞进了一片笑意暖暖的明媚中。宋鑫凑得极近,两人呼出的白气暧昧靡艳的相交相缠,久久不散。 “冬郎和他爹爹还是蛮像的,阿苏也可试着多喜欢一些。” 这话语近乎是贴着她唇角念出的,紫苏吓得闭紧了眼,想躲又不想躲。只觉宋鑫身上特有的一股浑着汗气的檀香味如影随形的绕在她鼻尖,引得身上汗毛根根竖立,却又有着一种带着欣悦情绪的酣醉感。 忽有一阵山风袭来,带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紫苏心中一悚,不由睁开了眼。她看见,宋鑫头顶上方的山石上出现一个脑袋,面孔青白,不断抽搐扭曲着,野兽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妖异的青光。最可怕的是,那脑袋旁还高举着一只拿着匕首的手。 那是吕师圣追上来了。 这一路他连口气都不肯歇,一行近百亲兵,最后能跟上的仅六七个。看着紫苏她们已经坐下休息,便着了一个亲卫去把落下的人聚拢来,谋划着一举成擒。 谁知见紫苏与宋鑫躲到角落里,他终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跟了上去。两人正是浓情蜜意,又是有心算无心,紫苏大张着嘴还未及出声,便眼睁睁的看见那匕首狠狠的往宋鑫身上扎下,再□□,带出溅射的血花。 宋鑫闷吼一声,扑倒在她怀里,带着血腾腾的血气。 紫苏觉得自己一定又陷入了恶梦里,可每次把她从恶梦揪出来的宋鑫如团软泥趴在她的怀里,这次再也没人能救她。尖叫,咆哮,直至后颈被重击,她才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一个冰冷潮湿的山洞里,有凉风从洞深处传来,带着轻轻的水声。 “醒了便睁开眼,想必你也认出我了?” “宋鑫呢?”紫苏坐起,又手环住膝盖问。 吕师圣把手上的树枝丢入火堆中,饶有兴致的靠近,问道:“我觉得阿苏应该多担心下自己,至少他的部下把他救出去了,你却被孤零零的被抛弃。你现在还有闲心问他么?” 知道宋鑫无事便好,紫苏侧身,避开与吕师圣正面相对。 “怕我?” 紫苏扭过头,不再说话。可吕师圣看来却是谈兴正浓,笑道:“不过阿苏放心,那宋鑫就算逃出去也活不了,且不说这漫山遍野都是元兵,我当时那刀可瞄准的是心脏!” 紫苏只觉心一阵绞痛,可她很快回过神来,淡淡道:“为了我做出这么大阵仗,值么?” “当然值!”吕师圣笑得很得意,道:“看,我们还是接触少了,阿苏连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都不知。”说着,撸起一侧的衣袖,露出条伤痕累累的手臂。 “每次想阿苏想得睡不着,我便会在手臂划上一道,一共一百零两道伤痕,阿苏现在知道值不值了么?” 紫苏厌恶的扭头躲开,不再说话。 “啧!啧!竟这般厌恶我么,可是怎么办呢?今后一辈子,我便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全部,你总得要慢慢习惯。” 吕师圣说着竟猛得一下子钳起紫苏的下颌,拖入怀中。紫苏惊得奋力踢打,骂道:“疯子!变态!放开我!” 吕师圣扣住紫苏双手,极其阴森的低吼道:“我疯子!我变态!都是你逼的!你原该是神女,是襄河之灵,为何偏偏这般寡廉鲜耻,光天化日便与人行苟且之事,自甘堕落。我是来拯救你的,要么你就干干净净的去死,要么洗心革面跟了我!” 紫苏的眼睛如着了火一般,憎恶的应道:“死便死!” 对着那般怨恨愤怒的眼神,吕师圣愤怒的咆哮:“就为着这样一个穷酸烂军汉,你要赴死!你疯了吗?只有我,只有我吕师圣才能配得上你!” 紫苏听言阵阵冷笑,道:“就算穷酸烂军汉,他也是我的官人。你呢?吕大郎君,说你是贼那是对贼的污辱,你以为我认不出那夜之人是谁吗?表里衣帽光鲜,内里屎尿横流,恶心得我连多看你一眼便觉肮脏。” 吕师圣听了这话反倒静默了下来,半响才贴近紫苏,附耳低语:“我在人间你便在人间,我若在地狱,拖也是要把你拖下来!”言毕狠狠的在紫苏的颈项咬了一口,冰冷的唇贴着那白腻如脂的脖颈,如蛇般向下滑动。紫苏如尾离水的鱼般挣扎了半响,最后忍不住连声的作起呕来,黄水吐了一身,直把吕师圣气得脸色紫胀,疯了般不管不顾的撕扯起紫苏的衣裙。 “大郎君还是顾些脸面的好,便是不顾脸面也要换个地方才好,我们元帅可是不耐烦等的!”一个女声从洞外传来。 吕师圣一下子惊起,操起大刀,大喝一声:“谁!” 一个披着青灰色斗篷的纤细人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兵士。那人影看清洞内情形,不由一阵娇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奴家来了。没曾想着吕大郎君这般性急,连这会子功夫都不放过!”说完见紫苏缩在地上还在发呕,想上前,却被吕师圣拦住。 “诗诗姑娘,或是我该叫你翠衣才对,先前我们所谈的所有条件都建立在阿苏归我的前提下,否则一切都作罢。” 翠衣摘下风帽,露出被山风吹得红肿的脸,不屑的勾起嘴角笑道:“哟!吕大郎君,醒醒吧,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你提条件的份?这蒋小娘子可是阿里海牙元帅点名要的人。” 吕师圣听言并不相让,道:“我要求与元帅面谈!” “呵呵!天大的笑话,就你也配和元帅说话!奴也不和你绕圈子,今日蒋小娘子定是要带走的,你同不同意都不打紧。”说完手一扬,那两个兵士便上前把人拎起。 吕师圣脸色瞬时难看之极,握刀的手阵阵颤栗。 第66章 仙鼠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说的便是翠衣这般的人。 从临安府一路到泗水城,再从泗水城落入元人之手,翠衣受百般□□却能自众多宋女中脱颖而出,靠得是蛰伏。可今天,翠衣在这正五品的步兵都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6 指挥使面前,却不需再蛰伏。 看!便是天之骄子又如何?现在还不是畏缩如狗!总有一天,那些碍眼的人都会匍匐在她面前哀怜祈命。想到此处,翠衣不动声色的瞟了紫苏一眼。 红颜易老,看这小狐狸能得意几时! 紫苏自始自终都是清醒的,翠衣进来时她本有机会遁入洞中,可身体自发产生的恶心感让她错失了良机。 这里应是个积年的溶洞,洞内似空间极大,还有水声,丝丝凉风里还夹着淡淡的松香。没有阳光,松树可是无法生长的,所以这洞定是有出口。眼下向外逃已是不可能的,但向内呢? 紫苏特意放软了身体倚在那两名兵士身上,寻找时机,而这时机应当在吕师圣身上。可若要她向吕师圣求助,便是做假,紫苏也做不来。光只想想,胃就开始翻腾。 可吕师圣却是憋不住了,他筹谋几月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如何忍得。宋鑫若是狗,那阿里海牙却是个连狗也不如的东西。一个回鹘儿,番邦夷奴,竟也敢肖想他的阿苏。脑中电闪雷呜间,身体却是先发行动了。 当胸一脚把那粉头踢翻在地,手中的大刀向那两名兵士逼去。那两名元兵忙丢开紫苏,拔刀迎战,却已是失了先机。紫苏却趁机自火堆中抽出根粗柴擎了,三两下便跳进了洞里。待翠衣嘶声叫着“人跑了”时,吕师圣却只能看见个忽明忽暗的光点了。 紫苏一路是跟着风来处跑的,行至无路处便勾着岩柱钟乳向上攀。听着拖沓的脚步声近,她却是越发镇定下来。扯下皮袄面子,取出怀里捂着的紫草膏,想及宋鑫泪差点流出来了。 亮光渐近,紫苏忙把衣面子全用紫草膏抹了缠在那根粗柴上。火焰摇了摇,又燃起,这时吕师圣等人也追至岩柱下了,举着火把照了照,便笑道:“阿苏你还想往哪儿逃,这洞里攀得再高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想学了蝙蝠飞出去不成。” 紫苏却是似若无睹般,擎着火把,手脚并用接着向上爬,她闻着松香的味儿似更浓了些。 翠衣这会儿才跌跌撞撞的举着火把走过来,看着顺岩壁往洞深处爬的紫苏终是停下脚,也不知是庆幸或是失落,不甚在意的冲着身后兵士吩咐:“去寻寻,有无其它出口。” 翠衣走了,远处阿苏的身影也已渐渐隐没在奇形异状的怪石群中。吕师圣看着眼前的石林突觉极恐,只觉眼前所视极似他内心的那鬼鬼幢幢。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他竟不敢再视,只能狼狈不堪的退至洞口。再见火堆时,那恐意才渐消。 两人带着兵士在洞口守至天明,也未见人出。再派了人进去寻找,也是一无所得,那阿苏竟真似飞天遁地了一般。 洞中的紫苏自离了吕师圣的视线,也不知自己行了多久。火光映射下,有巨大的华盖宝顶泛着金光,有银鳞闪闪的石笋如通天宝塔矗立,更有钟乳帘幕无重数。洞顶亦是光怪陆离,倒悬的石林石山如千锋怒指,似乎稍有异动便能坠下般。 紫苏便在这石林间攀行,偶或失手,便有碎石滚落。洞内又湿又潮,不时还有水珠溅下。几次紫苏都滑跌了下来,火把灭了,衣袍也浸透了水,裹在身上更难行进。 黑暗总是能把恐惧与脆弱无限扩大,紫苏又冷又饿又怕,终忍不住坐在原地流起泪来。 也许宋鑫已经死了;也许这洞就算有出口也是极端狭小、或是无法到达;也许她已经死了,行走的只是个鬼魄;也许永远都没有人知道她死在这里。那她这般挣扎拼命究竟为何?是为着死得悄无声息,还是死得更加难看? 一念悲起,身上所有的支撑的气力也便全消了。紫苏仰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身是凉的,心是凉的,连头脑也渐渐凉下来。她觉得自己像一缕游魂,躺在忘川河畔,整个人变得空渺起来。 这样静下来,眼睛反倒适应了洞内的黑暗,也能看见点或深或浅的影子。面向她的洞顶似有片白点,还有轻微的振动翅膀声。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仙鼠? 紫苏惊得一下坐起,气力也一下回来。记得《抱朴子》有云:千岁蝙蝠,色如白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此物得而阴干研末服之,令人寿万岁。宋鑫若服了,或许有救。 她仔细端详,虽看不清,却心向意动。立马脱去袍袄棉裤,只着贴身小衣并长裤向上攀去,一时身轻如燕。那洞顶蝙蝠也被惊得窜起,朝一个极狭的钟乳瀑布后飞去,紫苏紧跟不放。路渐行渐平,松香渐浓,可紫苏全然不查,她眼里只有面前那急速窜飞的仙鼠。 果真是浑身雪白,其中有只双翼张开足有一尺长。别的太小不易捕捉,这只大了,飞起倒不如其它同类灵敏。眼看它马上要飞出洞外了,紫苏向前一扑,终于把它压在了身下,可自己也被这股冲劲带着半个身子都滑了出去。 耳边是雷呜般的水响,湿雾喷了她一脸,傍晚的斜阳射在水雾上,竟架起两道七彩的虹桥。瀑布下的碧水潭里泊着两只小舟,其中一只舟上的小孩还跳着向她挥手。 谁家的小孩,是缺心眼了吗?舟上又不是陆地,这般跳那舟还能停得稳?果然,水潭翻起朵白花,那小孩掉水潭里了。 宋甲坐在舟上看愣了神,突听他家大人虚弱的说道:“这……便是我的阿苏,准你们再看一眼。” 原来宋甲在竹林镇等待宋鑫等人时竟遇上下山采买杂物的蒋大郎,攀谈了几回便确定了身份。蒋大郎听得妹妹要回来,哪里等的住。留了小江儿在镇上支应,自已立时拉了宋甲从竹林镇翻过千山,正好救下了宋鑫等人。 宋丙轻身功夫好,便潜行跟了那吕师圣一路,发现紫苏被带入的岩洞正是他们探路时找出的捷径。一行人又转道万山潭,守在潭边等着太阳落山,准知紫苏竟自己逃了出来。 重逢的欣喜还未过一刻,宋鑫便陷入完全的昏迷。许是因着救阿苏的念头一直撑着,才坚持到这时。眼下见了阿苏,一口气松下,整个人竟现出副死态来。穷乡僻壤,哪里能寻得救命好药,只能随手采了些止血消炎的草药敷了,加紧赶路。 好在蒋晋元拿着当初阿里海牙给的信函,回林上村的这一路畅通无比。紫苏怕冬郎哭闹引人注意,只能拼命压了心中的悲痛哄冬郎。把自岩洞里得的那只白蝙蝠描叙得仙丹灵药一般,说到最后自已也信了。小心寻了油纸包了,用绳子绑了系在腰间。 待回到家中,宋鑫已是进气多出气少,面如枯槁。蒋大夫上前看过只是摇头叹气,便是老林大夫也是沉默无语。紫苏跪趴在床头,举出那只仙鼠哑着嗓子央求:“爹爹!太师叔!阿苏有仙鼠,你们就试试好不好,阿苏求求你们了!” 蒋晋元也觉心酸,忍不住上前劝道:“阿苏别这样,这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7 不过是只变异的蝙蝠。那《抱朴子》里所载多有装神弄鬼之嫌,怎么能信!便是有仙效,宋大人现在连水也灌不进,又如何吃下呢?” 紫苏却拼命摆头,拉住大哥的衣袖哀求:“那大哥救救宋鑫,你摸摸,他手还是热的,他还没死。” 蒋娘子见着女儿自回家便是这样一副痴傻的模样,心痛如绞,只抱了紫苏大哭,道:“阿苏算了吧,让宋大人安心的去,你这般牵扯不放,宋大人也不得安生,你痛他亦痛。”蒋家众人听言俱都默默垂泪,不意曾名极一时的宋将军,竟会这般悄没声息的死去。 可冬郎听言却爆跳起来,愤怒的如同一只小老虎,张牙舞爪的扑向紫苏又踢又打,哭喊着:“阿苏姐姐大骗子,你说有了仙鼠爹爹便会没事,你还我爹爹来!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蒋娘子扯拉了半天,反被推撞到地上。紫苏却如个木头人般,仍凭冬郎踢打,泪水却止不住的流。臆症了般的不停念叨:“有用的,仙鼠是有用的,古书上说能它能令人寿万岁……” 边说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冲出屋子,满院乱转,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冬郎哭嚷太剧烈,竟晕过去,老林大夫急蹲下诊看。蒋娘子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追上去,却被蒋大夫拦住。 “阿苏会想通的,她已经长大。再痛,再难,这关也得她自己熬过去。” 室内再无声息,暮秋的寒风窜进正屋,带入一室森凉,也带着屋后竹叶一阵沙沙作响。 第67章 奇效 小香儿抖缩着手脚,跟在紫苏身后,紫苏却似没看见一般,横冲直撞。从灶房里翻出两个红泥小火炉,洗米熬粥。又攀上屋檐揭了片阴阳瓦洗净,搁在另一只火炉上,瓦上放上仙鼠。 蒋湘南半天不见动静,出来见女儿如此动作,不由长叹道:“罢罢,就当是尽人事,听天命。”说完原回屋,掩上门扉,在宋鑫手脚心窝处置上暖壶。又让大郎二郎寻来家中所有明烛燃上,亲自持金针,锁心脉。如果那仙鼠如《抱朴子》中所叙果有奇效,至少也要让宋大人熬到那个时刻! 小江陪着冬郎歇在了阿苏旧日的房间,老林大夫被小林大夫搀扶回房,蒋娘子也被蒋湘南父子三人劝哄着终于回房歇下。正房内只余宋鑫,并着宋甲等人。一众汉子面目呆滞的歪坐了一地,都成了木雕泥偶般。 院中却轻微的“噼啪”声不断,米香裹着仙鼠散出的奇腥宁人欲呕,小香儿不得不退至上风处。可紫苏恍若未觉,专注的用竹筷小心翻面,不时抽减柴火控制温度。 月沉星落,天现微光。瓦片上的仙鼠被烘焙得微泛焦黄,紫苏忙取下用研钵反复捣碎过筛,直至再无粗粒才与旁边早早沥出温着的米油调匀。 “阿苏姐姐没骗冬郎对不对?” 冬郎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光着两只小脚,可怜巴巴的站在紫苏面前。紫苏捧着那碗救命的“仙药”看着冬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径直向正屋走去,可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伸手摸了摸冬郎的头顶,转身如冲锋陷阵般推开那黑漆漆的木门。 竹林后现出一抹紫、一抹粉,然后是一大片热烈的橙黄,如有火焰瞬间在林上燃起,散出万道刺眼的光芒。是太阳,她终于出来了。冬郎注视着朝阳,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进了屋。 紫苏用竹筒撬着宋鑫的嘴,硬把那碗“仙药”给灌了下去。两人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床上的人,可仙药却没显示出它的仙力来。冬郎忍不住偎在阿苏怀里啜泣起来,紫苏的眼睛却只盯着宋鑫安详恬静的睡容,不肯放弃。 晨曦如个顽皮的孩童,一会在墙上打出个亮点,一会在桌上印个圆斑,最后竟爬到宋鑫眼皮上跳动着。许是这光太刺眼,宋鑫偏了偏头。紫苏却是一下惊起,怀里冬郎如球般滚了出去。 她,她看见,宋鑫眼皮抖了两下半,然后睁开,看向她。泛满白皮的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可紫苏就是知道,那是他在喊阿苏。 紫苏笑得脸上泪水“哗哗”的流,冬郎想扑上去又害怕的退回来,转身抱出紫苏大叫:“仙药起效了对不对?我爹爹是不是不用再死了?” 紫苏笑得说不出话来,眼泪越擦越多,只好不停的点头。宋甲他们也看见了,围在四周傻笑了半响,一腔情绪无处发泄,最后竟捉了冬郎出去满山跑。孩童的尖叫并着男人的长啸,几个汉子带着个孩子跟疯了一样。 这近乎是个奇迹,将死之人竟被只蝙蝠给救活了,虽仍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言,但心脉比起昨晚上来时,已经很有起色。老林大夫、蒋湘南和小林大夫都挨着个,直把个宋鑫从头摸到脚,还不肯放脱。末了又追着紫苏询问炮制经过,听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紫苏见仙鼠有效,便隔三差五的跑万山潭去捉。一连跑至大雪封山,所得也不过两三只,悉数焙干用米油给宋鑫喂了下去。但宋鑫身体始终未见大好,昏一日醒一日。 山地寒冷,冬日食材又少,便是想着精心调理也得不着好物。再加宋鑫沙场多年,原就有众多旧伤,一时竟趁着体虚气短都发了出来。白日阿苏冬郎在还好,他只管调笑逗乐,疼得汗透重衣也不肯吱声,半夜时分却常常能听得轻轻的□□之声。紫苏也只做不知,人前摆出副笑脸样,若是宋鑫醒来还搜脑掏汁的捣腾些山野趣话来给他提神,心下却思忖着开春便去深山里找龙头凤尾金钗石斛。 石斛为《道藏》第一仙草,又名九转还魂草、神仙草,这其中又以龙头凤尾的金钗石斛最为珍贵难得。因其只生在深山云雾缭绕的深渊崖壁岩石上,还要求水面反射的日月光华刚好回落崖头,各种条件缺一不可。幼时也听六叔公说过山里有,只是那金钗旁边多有飞狐,食石斛而生,极有灵性,见采药人来便偷偷咬断其绳索,故渐渐的便没人去了。 蒋家众人全然不知紫苏起了这主意,见紫苏有了笑脸也稍放下心来,空了便入山挖药采药,下套子。只紫草始终未见出现,还是香儿悄悄说与紫苏才知,妹妹竟跟了个元人贵族私奔了。难怪她每次问及,爹爹与哥哥们便扯三拉四,转移话题。既知缘由,紫苏也收了口。 因很多山下人都逃到林上村来,依挨着村子建了些土屋。宋甲等人见了,雪化后也进山拖了木材石头,挨着紫苏家的院子砌了间屋子起来。四个壮汉子,几天功夫便收拾得规规整整,蒋大郎又用旧日的工具帮着做了些简单家具,大有安家落户之势了。 冬郎更是天真浪漫,见爹爹醒来便与他温言笑语,也不如往日还有责罚,更兼有小江和香儿哄着玩,竟每日混着乐,有日还逮回只肥肥的雪兔。 紫苏剥了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8 皮硝好,给冬郎、小江和香儿一人做了个耳捂子,肉却是单等宋鑫醒了,片下做了拔霞供。又怕宋鑫吃了不消化,单用骨汤给熬了碗粥。自己也不吃,只拿筷子取了烫上喂宋鑫吃一口,接着又连喂几口粥。 如此这般精心做食,其他人还好,单个蒋二郎馋得眼都红了。一只兔子能有多大,正屋内蒋湘南、老林大夫带着三小只围在宋鑫床边几筷子伸下,盘子便见了底。他忙也凑到门边,谄笑道:“妹妹也挟片这个拔霞供给二哥尝尝,好歹我也是个舅爷不是。” 这蒋二郎或有一半吃醋,又或有着转移妹妹的视线的想法,天天寻了阿苏斗嘴。昨儿还说男女授受不亲,没嫁入宋家前没得这么伺候人的,这会又来拉关系,这舅爷叫得也太溜了! 屋内几人听了忍俊不禁,宋鑫听了笑得一口粥差点呛住。紫苏急忙给宋鑫抚胸擦嘴,宋鑫却躲了躲。自醒来,宋鑫便格外讲礼,轻易不肯与紫苏有接触。 紫苏大约也知道宋鑫的想法,所以也不在意。收回手转身白了二哥一眼。 “三个垂髫小童谋回的吃食孝敬爹爹、孝敬太师叔,二哥不说学着去卧冰求鲤就算了,反倒来讨要,羞也不羞?更何况你妹妹还没嫁人,你给谁当舅爷去?” 蒋大郎在院中劈柴,听了笑个不住,上前拖了弟弟连拍了好几下,道:“二弟你馋便馋,乖顺的讨要了便是。偏要扯了旗子在孩子们面前拿大。这会连我这舅爷也被拖累了,这若是不去卧冰求鲤,不仅面子没了,那里子也被你害得掉光了。” 蒋二郎听了也不恼,为着讨乐,故意装了腔势道:“唉呀,肉没吃着反沾了一身毛,大家别拦着,我们兄弟今日也去卧回冰。” 小香儿最实诚,巴巴的挟了两片出去,一片喂给二郎,一片喂了大郎,喂完很担心的说:“这天太冷,两个哥哥吃口热的再去也不迟!” 这话说得连蒋湘南也掌不住了,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紫苏听了更是笑歪在床沿上,直笑得眼波潋滟,粉腮桃红。宋鑫伸了手有些想摸,犹疑了半晌又收回,紫苏却假作无意抓在手里,抱住不放。 老杨叔院外喊了几声,见无人搭理,便拎了两条三尺来长的青鱼直接推了院门进来。见院中屋内笑得东倒西歪,也乐了,道:“这年过月尽的,大家都快闹饥荒了,偏你们还这般穷乐呵,是不是知道我要给你家送东西来?” 大家见了那鱼更笑得直打跌。 蒋娘子在屋内给女儿赶制衣袍,听着外面欢腾心里也开心,只是手中针线活多,便没出去。现在听老杨叔来了,忙搁了手中针线,理了理头发出屋相迎。 老杨叔随手把草鱼撂水井边的青石池子里,笑咪咪的冲老林大夫行了个礼,方拉了蒋湘南一边小声说话。 “山下形势越发不好了,村里家家都住满了人,粮食又不够吃,我和蒋六叔便商量着把那水潭起了。等春上,再去林子里寻些鱼丢进去,总要熬过这关才好。知道你女婿病着,我便做主把这两条青鱼送来。” 蒋湘南听了忙曲身谢礼,蒋娘子要请了老杨叔屋内喝茶,老杨叔却直摆手,道:“那边蒋六叔一人支应不来,我来是跟你要晋元去帮忙的。村里人倒还好说,只那村外来的本就无个余粮,现下更是绿了眼,一眼没瞅见便瞎趴拉,我也怕出事。” 蒋湘南听了也觉如此,让老杨叔稍等,自己则进屋跟宋鑫商议着借用宋甲等人。老杨叔听了更是欣喜,也进屋求告,说是若有宋将军的人镇着,那便更安全了。 宋鑫自然是同意的,老杨叔听了连连称谢,完了便领着蒋家一大群人冲水潭去了。 三个孩子围了蒋娘子看她收拾青鱼,盘算着吃法。兔肉太少,没垫着底,反倒勾起了馋。紫苏收拾好桌椅碗筷,见屋内没了人,也不急着去清洗,只擦了手挨着宋鑫坐下。 宋鑫坐了半日,也有些累了,正闭目歇气。不觉唇上被轻轻啄了下,睁眼便见阿苏歪了脑袋看着他笑,一脸偷腥后的得意。 “这鱼骨头要不要熬点汤?”蒋娘子突探了头进来问。 宋鑫一时吓得不行,忙侧过脸去。原本蒋娘子看不着他,这一动倒是引了注意。殊不知宋鑫这些时日整天窝屋内养着,体又虚,肤色苍白的很。可这会儿整张脸却红的像煮熟了的虾子,怪异的很。 蒋娘子忙又接着问了句:“宋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着了凉?我就说你们吃归吃,不该敞了门户……” 第68章 又一年(小修) 宋鑫穷其一生也未有如此困窘时刻,有道是他心里越重阿苏,见着阿苏家人反失了平常心,饶个历世将军对着个乡村妇人竟思不出一点机变来。只能依言闭了眼,假作不适。紫苏见状憋了笑意打断蒋大娘的话,道:“热锅汤粥刚吃罢,又有被里暖壶烘着,他这是燥热了,娘别担心。” 蒋家自来是忠诚孝义之家,听了大娘子说了这一年多来所历之事,对宋鑫更是感恩戴德,丝毫不以宋鑫身体病残难继为恶。只蒋大娘思及小女背国离家,大女又姻缘坎坷,背人时偶作哀相,好在蒋湘南细心宽慰,逐也一一想开,对着宋鑫身体竟似比女儿还看紧几分。 遂听了紫苏之言还不放脱,又说:“倒底是伤了大元气,万不可再轻乎,还是请老林大夫来看看的好!” 宋鑫听得眼皮子直颤,原为那老林大夫实是个老顽童般的人物,眼清脑明。平日时听他打趣师侄、孙儿只觉妙语连珠,可这若是搁了自己身上,真是五内俱焦。 紫苏觑着宋鑫表情,心内偷笑不已,却也不想他太过劳心费神,只扯了娘亲歪话那两条鱼儿如何处置最好,倒是把蒋娘子聊得忘了□□。 “鱼肉搓了做鱼丸可以吃上好些日子,今日只拿那两只鱼头一起熬汤,正好豆芽已经发好,回头可以搁汤里烫了吃。鱼骨用些香料急腌下,烤着吃,又省油,又利嘴。” 蒋大娘被紫苏说的也是兴起,外面三小的听了更是口水滴嗒,扯了她衣袖催个不停,蒋娘子便兴致勃勃的原回池边料理鱼。 见娘出去,紫苏还是依言掩了门扉,回转来看见宋鑫那般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鑫本就觉得面上火赤,再听紫苏笑声更觉分外挂不住,可这话却又不好说。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身体便是养好也是败了,便想活着回临安府都是奢望。只想渐渐疏远些,断了她心思就罢,若明言倒怕激起那傻丫头的性来。这下里想着,突觉唇角又被啄了下。心下又甜又苦,这阿苏真是学坏了! “都道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还记得去年阿苏卧床大人是如何待阿苏的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99 ,若有男妾这一说,阿苏怕也要试上一回的。” 虽闭了眼,宋鑫也能听出阿苏虽是挪揄,但语带埋怨,这事怕要被她记上一辈子了。想及一辈子,又生悲怆,任由阿苏拿了他手指个个细捏把玩,只不语。 “先时还说是阿苏招惹大人,可大人误阿苏更多。还是周姐姐说的没错,饶是男子言语再动人,总躲不过真金火炼。这才离了襄阳府,行迹就现了出来,想是要行些背信弃义之事了。左是山高林深,阿苏也作回山大王,欺凌你个几百回,让你不从也从。” 一席话说得宋鑫哭笑不得,还不知那王娘子给他的傻丫头都灌了些什么坏水,竟都说这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孩子气话来。若要他说些狠话,私心里又实在不舍,挣扎半天,方抬眼道:“阿苏别说瞎话,若让你家人听了,还以为是我带歪了你。”一语言毕,前思后想,终是硬下心来又道:“我现下怕不能大好,若一朝不测,你怎么支应?莫若早散了,各去两不相干。” 紫苏听得心中一颤,面色却半点不显,只就着宋鑫的手蹭了蹭脸,故作大咧咧的道:“你活着阿苏便要做你的娘子,你若死了阿苏再寻个便是,操那远的心作甚。难不成你还想替阿苏备好下家不成?” 这话把宋鑫给堵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肝也气疼了,不怒反笑,道:“好阿苏还是趁早绝了这心吧,我宋家门楣高得很,进来便出不去了。” 紫苏见着宋鑫说得有些气喘,知其已经神疲气乏,便也不再挑逗,只应付了让他休息。只是自那日后便时有戏谑之语,捉弄之形,把个宋鑫逗弄的千肠百结,似苦还甜,似甜又苦,个中滋味也只有自知。好在村中又多了一桩事让他操心,那些死生生死之事倒暂被他搁置了。 这事说来也是因着竹叶潭分鱼引起。 其实原本林上村只住着蒋姓一族,竹林后的山背里有蒋氏百年的祖坟山,里面躺了位据今有一百二十多年的蒋家老祖宗。但蒋姓不善生养,人丁少。现如今在册的男丁只有六十来人,且一半多在外游历未回。杨姓人是后来的,听六叔公说,约是四十年前黄河闹水,老杨叔便跟着他们族人逃至此处。数十年下来,男丁也有六十来人,蒋姓反而弱了下来。好在两姓人家处得好,都是讲理听理的人,并无大矛盾。 可自打元人来了,山下便陆陆续续有人搬来。多是逃难而来,村人朴实,都赠衣赠粮,可时间长了哪来这多东西白送。须知只这一年之多光景,林上村竟密密来了百多户人家,无产无田,纠成团倒与村里人对立起来,两边摩擦不断。 只因这林上村座落在大山里,村周围了是一圈青竹林障,低处见不着,高处看不清,再隐蔽不过。但人多了,田地却只有那些,若要出村恳荒,又怕遇着元人引来兵祸。日日这般吃喝,村人哪里供得起,且那外来的仗着人多势众也起了歪心来。日前六叔公和老杨叔见着开春闹饥荒,便放空潭水起鱼,那外村来的竟想占了大头去。若不是宋甲几人镇住了场子,怕人命都要出几条来。 当日事毕,宋甲回来后很是说了一番。提及村中杨姓颇懂些拳脚功夫,而村外来的青壮年也很有些好勇斗狠之辈,迟早还要闹起。听言,宋鑫倒起了些心思。 均州、襄阳府及鄂州这一片的人民,深受当年岳家军影响,更有孟老元帅苦心经营多年,民风多彪悍。眼下林上村这帮闹事的,无非为个口粮,若稍加引导,既可解了村中之难,又可在元人背后插上一刀。宋鑫斟酌着把想法和蒋湘南及老林大夫提了提,大获赞赏。又着宋甲等人带着杨姓的几个小子下山劫了一回粮草,那群外村人不用多说的便自主自发的加入了。 因着宋鑫余威犹在,又兼治下极严,如此一年下来,这群村民打着孟老元帅光明军的旗子,竟很获了些声誉。林上村家家肚内混得温饱,村中壮年提刀能砍敌,解甲能下田,倒把个林上村修得如山寨般。 紫苏见宋鑫操忙着此事,她便自己觑着空偷偷进山几回寻药,虽未得着龙头凤尾的金钗,但差的也寻回几棵。煎下给宋鑫服了,眼瞧着精神强盛先时,竟似一日好过一日,有时还能起来走上两步。若非冬月又至,紫苏是还要入山寻找的。 歇在村中时,紫苏便用大哥做的轮椅,推了宋鑫出去转,村人见了都笑着上前问候。宋鑫虽也笑脸相待,但眉间郁色始终不散。紫苏知道,虽现下林上村内一片繁荣景象,可山下已成焦土一片。 元人各路签军陆续向襄阳府周边集汇,自虎头山起,沿凰山、方山、梵山至万山城墙已经连成一片,除虎头山城堡外万山堡也已筑成,并建有直抵江边的一字城。沿边百姓皆被掳为民夫或从役,日夜哀哭。而原统管战局调应的京湖安抚制置使吕文德,却是病倒多时,朝政军国现皆由贾相一人所掌。 消息传回时,大家都失了过年气氛,直到腊月三十晚,王总管遣何亦良传来好消息说,官家以高达为湖北安抚使兼鄂州知州,增援襄阳府。 村人或许不知,但高达其人在军中盛名不下吕文德。其人善战,曾任襄阳知府,数拒元兵与城外,战功累累。宋甲等人一听立时欢呼雀跃,喜形与色,大喊:襄阳之围可解也。听者奔走相告,村中顿时热闹起来,虽不敢燃爆竹辞岁,可是酒水却是管够的。 蒋家人也高高兴兴的聚了一桌吃年饭,席间不免谈及宋鑫与紫苏的婚事来。孝期已满,宋鑫这回倒没再推辞,直接请了老林大夫做大媒,一顿年饭吃完,婚事也订下,就在二月初二龙抬头。 紫苏已经十九岁了,村中如她这般大的娘子,孩子已经满地跑,再不能拖了。 是夜,众人皆睡后,紫苏却辗转反侧,不能安眠。心心念着的东西,终于定下了,反倒有了些患得患失感。不等天明便推门出去,熟料竟见宋鑫亦在院中。 才下过一场薄雪,凉气透骨。宋鑫却坐在院中的竹架床上,披了件满地珠的羊毛裘衣,见紫苏出来,轻轻一笑,眉眼温柔的如同三春暖阳。 紫苏只见那一笑,心下便顾虑全消。也笑着趿着鞋子坐上去,伸手软软抱了宋鑫腰,小声埋怨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回头再病了又要死要活的把阿苏向外推。” 宋鑫也用手环住紫苏,看着那条通向山下的道路,轻声道:“我那么自私,推一次就让我心痛的不行,哪能有第二次。我这一生阅人无数,只觉大多皆寻常,唯有阿苏举不起、放不下又弃不开。值此穷困落魄之际,无甚好彩礼,唯以身相许之。” 紫苏微弯了眉,贴着宋鑫耳朵轻答道:“那大人余生便皆是阿苏的,不许轻毁之!” 第69章 婚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0 事(一) 除夕一场小雪过后,又连着起了数十天冰凌,倒比下雪还要更冷。村中大半人都起了冻疮,最糟糕的是,竹叶潭的山泉断了流。而竹叶潭的水,自去年年底放干,现蓄的薄薄一层泥浆水也用不了。 没水可比没粮更糟,这种情况真是百年不遇!最后还是六叔公想了又想,才想起这泉水的源头所在。 说这泉水的源头是处深涧,崖深路陡不好走。但山背深沟里有处泉水的支流,那处地势低,许还没冻上。别的倒还罢了,听六叔公谈及泉水的源头所在,紫苏心中不由一动。深谷、幽泉,又有绝壁,或许能找着金钗,那一片她还真没去过。 然后六叔公又细说了下路线,宋鑫拍板,由老杨叔带一队人去山里担水,宋甲带一队人去山里砍些竹子和木头回,蒋大郎在村里给各家各户箍大桶蓄水。 紫苏是真想偷溜了去看看,但临着婚期,蒋娘子盯得特别紧,硬是窝在屋内做了十来天针线,婚礼前一夜才被放了出来。虽是天色灰朦,可紫苏真有重见天日之感。不过当看着六个小嫂子,抱着她、小香儿和娘这些日子赶工出来的,一叠叠簇新的铺盖、衣袄鞋袜往新房里送时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冰凌过去几日,又连着起了几日北风,天是越来越冷。晨起时还听着盐粒子撞着门直响,这会儿便拉棉扯絮的开始下起雪来,一丈外便看不清人形。好在那新房就在隔壁,明天只用牵了驴车村口绕上一圈就好,不然这大雪天迎亲,可不磨死人了。 正想着,张顺、张贵家的一人捧了包东西送来,后面还跟着呼啦啦的一片人。见紫苏站在院中,便笑道:“正好新娘子在,快进屋瞧瞧我们这手艺合不合用。” 虽经了些事,但紫苏毕竟还是个未嫁的娘子,人前提起这事不免羞得红了脸。蒋娘子听了动静忙从正屋里迎了出来,拉了女儿,带着众人进了东侧间待嫁的闺房。 为着这婚事,村里人也没少费心。这时节,便是根红烛也难寻得很,大家出谋出智的竟也备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忙完了,都不敢去宋将军那边闹,结果人全都挤蒋家这边来了。 要说蒋紫苏,可算是林上村的风云人物。 打小就长得漂亮,村里年岁稍大些,见过的,无不个个称赞。只是到了十岁上,便连村人也见得少了,只知被蒋家娇养得如个深宅大门的女娘一般。那美色更是越传越玄乎,去年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在村里露了面。可露了面也没几人看清了,只道好看,可好看在哪里也说不明白。只因这小娘子不是窝家里,便是往山里去寻药,冲着蒋大夫和宋将军,也没人有胆敢拦住死盯了瞧。 今日再不来看看,难不成回头去宋将军那边瞧?光想想便有些胆颤。所以听说张顺、张虎家的来送霞帔都涌了来,一时半大小子,光腚子娃娃硬是挤了一屋。那些阿婆婶子更是不用说了,门窗都合不上。 张顺、张虎家的是来送红罗帔子和花冠的。 进了屋,手上东西往桌上一放,单见那青灰的蒙布的一打开,立时满室华光,直把人看得个鸦雀无声。半刻才此起彼伏的响起阵阵吸气声。 “张顺家的,这手艺可绝了,怕是那织女也赶不上!” “这花样子选得真好,红艳艳的又喜庆,只不知是个什么名目。” “傻了吧,那是石榴。多子多孙,城里大户人家都绣这个。” “那花冠上的花儿也做得像,这么多珠子也亏了人家一颗颗的串。” 三尺宽长的销金真红素缎料子,用平金绣的针法做了圈如意纹的掐牙,又沿着线迹缀了整圈的碎玉珠子,四角皆有翠玉为坠。张顺家的抖开时,红红绿绿、珠玉脆响,缎面上绣着大朵大颗的榴绽花开,朵朵并蒂,端看得人眼花缭乱。那花冠则以珍珠为底,上缀四时帛花,比之霞帔稍逊,却也难能可贵了。 真红销金素缎是王娘子亲自织好,托了何亦良捎来的。这般珍贵,蒋家人却是不敢动手,怕毁了这好料子。最后还是外村来的两个张家嫂子接了这活计,说原是在埕州开绣铺的。今儿送来时,便尾随了大堆看热闹的人。眼下见了东西,又看了人,个个吉利话儿说得纷彩叠呈,更是不愿走了。 蒋娘子出屋去端了花生、炒豆,这会儿却连脚都插不进屋。好容易等得人都散了,才偷摸的溜了进来,遮遮掩掩的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可紫苏还未听明白,便如老虎咬了屁股般,飞也似的跑了。 “娘!什么葫芦仰啊俯啊的,后来那衣服怎么着,阿苏还没听清呢!” 紫苏追在后面连喊数声,蒋娘子却头也不回。末了见紫苏跟近了,还“嘭”的一下关了房门,只隔了窗气极败坏的让她早些回房睡了。 倒是其它四房,一阵窗响门动,无数脑袋探了出来,唯独未见宋鑫和冬郎。只是他们的笑意太诡秘,这中犹以宋丙笑得最猥琐,直把紫苏笑得云里雾里。 隔得太近就是这般不好,稍有点事便人尽皆知。先时已经被那群人给搅得头晕脑涨,这会儿竟半点想不起娘说了些什么。难怪叫婚事,只把人谈昏了头便是没错了。紫苏疲乏得不行,索性也不再想了,推了被子就上床。脚刚进被子,便被惊得一下弹起,跳下床来。 软绵绵,肉乃乃,还热乎乎的!掀了被子一看,竟是洪进嫂子家的小阿豆。只看他从床上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藕节似的小手揉了揉眼,看清紫苏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看来再美的仙女也抵不上自家娘亲,这洪进嫂子心还真是大,连自家娃儿都能忘了。 紫苏哭笑不得的把阿豆给人送了回去。这一折腾,越发的晚了,只觉刚闭眼天便亮了。 昨晚的那群阿婆婶子又冲来了,门窗大开,飞绒似的雪花便飘了进来。屋外,冬郎和小江儿的尖叫着,震得竹叶上的雪堆子“噗噗”直落。小香儿也跟着两个男孩子身后追着跑,笑声填满了整个院子。 可紫苏实在困得不行,眼圈儿都是黑的。昨夜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似做了无数个梦,心到这时还“嘭嘭”的跳着,可竟一个也不记不得了。蒋娘子推拉着把紫苏从被窝里掏出,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前帮着洗漱、开脸、上妆、盘头,足足折腾了一上午,紫苏才渐渐清醒过来。还未及开口道谢,那群人就跟群蜜蜂似得“嗡”的一下全跑了,居然没一个人想起给她一口吃食。 真的没有,除却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霞帔,连水壶都给她提溜出去了。四壁清洁光溜,惯用的桌案柜几昨夜就搬新房去了,刚才又把日用的杂物也一起带走,连双鞋都没给她留。 这婚结得还不如上回呢,上回阿草可给她端了肉粥蒸饼。没睡好,肚子又饿,捧着手中的暖壶紫苏都想直接啃了吃。也不知阿草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1 现在可好,只是这两字如今在家里已经成了不能提的忌讳,紫苏伤感了片刻也只能丢开。 唉!这些日子好吃、好喝、好睡,倒把人越发养得懒散起来,才饿上一顿就觉得心慌了。紫苏跪坐在床上,艰难的把穿着白绫袜的脚从十二幅的红罗石榴裙中抽出。低头看着脚考虑着,要不脱了袜子去灶间寻寻? 才起身,长得快要掉到地上的大袖子把紫苏的想法一下给掐灭了。这销金真红大袖对襟袍服,宽袖过膝,长袍委地。她若是想去灶间,怕只能脱得光溜了才行。 光溜?紫苏想起昨夜娘好像也说过什么光来着。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才一会儿功夫,你怎么就糟蹋成这样了。” 蒋娘子进来,看见阿苏的样子,急得团团转。她也没做什么呀?紫苏莫明的低了低头,顶在头顶上,约有半斤重的珠花团冠一歪,娘又惊的一声尖叫。紫苏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半只脚在踏上,半只脚在床上,僵着。 “春分婶!洪进家的!快来快来,看我这丫头淘得,结个婚也不老实。” 蒋娘子冲出去又拉回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又把她摆回了原样。紫苏蒙了,见着屋内只剩下娘了,便怯生生的问:“上回成亲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呸呸呸!好生生的提那晦气事做甚,阿苏这嘴可掌点门吧,山下的和咱山上的又怎能一样,以后不许再提那话了。虽说就转个门,有爹娘看着,但这嫁人和没嫁人还是不同的。再说,那宋大人毕竟是城里人,难不成阿苏还想着他真在这山包里住一辈子不成?” 蒋娘子差点气晕过去,这忙了一早还没停下,偏女儿又添乱。苦口婆心的说了大堆,见女儿似是听了进去倒也安了心。 紫苏倒还真忘了这事,若是元人退了,她必是要跟了宋鑫去临安府的。这般想着,眼圈儿也红了,哭咩咩的道:“阿苏不想离开娘!” 这才哪里哪呢!蒋娘子倒是给看气了,说:“光嘴上想,且不说这一年多未归家,便是归家的这一年多里,你哪日陪娘坐着说上了一刻功夫的话。都是白眼狼,小的小的这样,大的大的也这样,娘只当没生过你们,心也就甘了。”说着竟也垂起泪来。 娘这是想起阿草了,紫苏心中更觉得渐愧不安。想起身安慰,却又被强按下。见娘揉了一把泪,笑道:“娘这是喜糊涂了,大喜日子净说错话,阿苏别往心里去。实是阿草那丫头太不争气,偏要找个元人……” 兄妹中,阿草是紫苏一手一脚带大的,感情最深。听娘这会儿提了,爹与哥哥又不在边上,忙牵了手追问:“娘也与阿苏说说,阿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蒋大娘却再也不肯说了,被紫苏逼急了只道:“那丫头鬼灵的很,吃不了亏,现下做着官太太享福呢!” 虽说是元人,但至少听娘言语说着似乎过的也不错。屋外喧闹声越来越响,一会儿唱歌,一会儿对对子,拳脚声也响过几回。笑声震天中,忽听得小香儿尖叫着喊着:“快锁门,人进来了!”。蒋娘子惊得跳起,如兔子一般跑出去,从外面把门给锁了。 紫苏恍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心神已经被外面的热闹给吸引了。 第70章 婚礼(二) 宋鑫今天穿的是一身簇新的窄袖皂色素面长袍,只用条真红销金缎带缠腰,头上亦顶了个同色的销金头巾。因着人轻减了许多,更显得长身玉立,丰色秀姿。便是样貌出众的何亦良立他旁边,都逊了二分气势。 因着知道众人都有些惧他,便只让宋甲及何亦良等人打了头阵,省得众人都不得尽兴,失了热闹。候着催妆环节结束,他这才拔柳分花的走进院来。可刚刚一现出身形,众人立时哑了声,喏喏的一片问好声,倒把个婚庆整得似沙场点将一般了。最后蒋大郎见那几个妇人实上不得台面,只好主动近前牵引着来到妹妹门前。可一见门上的铁将军,立时都傻了眼。挤在人堆后面的几个小妇人心虚气短的小声嚷嚷着:“哎!我、我们这还没进去呢,房门怎么锁了?” 赶情这开门的人还在外面,新娘却锁在里面了。见状,拦门的迎亲的都一下笑开,气氛这才稍缓下来。蒋大郎便趁机忙使了小香儿去寻钥匙,自己立在门前又念了几首拦门诗,才把这纰漏给挡过去。 紫苏在门内也是急得一头汗,因为她终于想起忘记什么事了。娘还说有两个嫂子会搀着她出门,不然这长袖大摆的让人怎么动?可人呢?还有,真不给鞋她穿了?最要紧的,是那重中之重的霞帔她还没盖上呢!听着屋外鼎沸的人声,紫苏是再也坐不住了,索性揪了绫袜,抬脚一跨。 平日这一跨自是稳稳的,可她忘了这袖子有多长。人起身惯来是手先动脚后行,哪怕只是微扶了下床沿,那闪金的红缎便辅了一地,跨出的那脚正好踩住袖子。 这若是扯破,那洋相可出大了! 紫苏低伏身,慢松脚。需知这时她还有半只脚在床上,另大半个身子在半空,头又重,身子一低,立时就悲剧了。那沉重的花冠快拔下她的头皮,可就算强忍着这火辣辣的酷刑,紫苏左迎右挡终究是没掌住花冠平衡,整个人一把栽到了桌底,还是脸着地。刚巧不巧的,门就在这时打开,大哥急喊一声:“阿苏,你怎么了?” 大哥,你声音还可以再大些,我估计村尾还没听见。出了这大洋相的紫苏真是欲哭无泪,趴在地上还真想自己有点什么,就算是晕过去也好啊,可偏偏人清醒的很。 当时屋外有多少人,听那声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紫苏觉得她这辈子大约是跟这婚礼杠上了,没一次能嫁得风光体面的。她是如何起身、如何整装,她一点也不想回忆。只觉自己一路双耳轰鸣,脸似火烧,整个人如提绳木偶般别了爹娘,被人牵拉着送入洞房。一群人进来,又一群人出去,再多的吉利话也填不上紫苏严重受创的心。 八辈子没出过一次丑,出一次便能让人记住八辈子。想及连宋鑫这般持重的人都没忍住笑,紫苏更觉抬不起头来。人走净了,她连冬郎都没多少情绪哄,侧躺在床上想得忧伤无比,可这般忧伤的她,竟睡着了。 宋鑫送完客人回屋,便见红鸾绣帐内,阿苏已经裹了被子躺下。心料这小丫头许是为着先前事害羞,也不上前,只转身先就着门边的温水简单洗了洗。 那般情景,宋鑫这多年也是头回见。想起阿苏整个婚程都木着张脸,叫走便叫,叫坐便坐,真是可爱又可怜。日后若回了临安,还当好好补偿她一二才是。 边想着边坐上床沿,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这小丫头重展欢颜,忽有均匀的呼吸声阵阵传来。探头一看,宋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2 鑫不由哑然失笑。亏他还担着心,怕她不好想,琢磨了一堆的话儿来哄她,谁知这丫头却已经睡了。这可是洞房花烛夜,他想了几年,便这样把他丢一边了? 这便是他的阿苏啊! 宋鑫无奈的抬手捏了捏那玉润的小脸,终舍不得下力气惊了这小人儿的好梦。眼前对他来说,还不犹似好梦一场。 面前这细狭的眼线里藏着最动人的眼神,这娇俏的唇瓣里能说出最朴实的情话,这夺尽三秋之色的容颜里有着不逊容颜的心灵,既勇敢又善良。每靠近一点,他心中的不安便每多一点。他该如何做,才配得上这般好的阿苏;他该如何做,才能让他的阿苏能永保安康太平。 只看林上村眼下安全无忧,但其实犹似孤舟行海,稍遇风浪便能倾覆。若是高达能解了襄阳之围倒还好,若是不能呢?宋鑫几不敢想。这片土地上,人命薄如纸,只手如何撑天! 阿苏似是梦中有感,翻身靠向宋鑫,如猫儿般就着他手蹭了蹭,然后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宋鑫看得心软得都要化开了。 “没动静?” “大人倒底是虚了,估计是不行的!” “我就说该弄点鹿血来,实在不行也该弄点鹿鞭啊!” “蠢!大人虚不受补,哪能瞎用药!” “散场!散场!没甚可听的了!走,冬郎,今天跟亦良哥哥睡!” 宋甲、宋丙、宋五、宋十,真是一个也不少,还有何亦良那臭小子竟敢把冬郎也带了来,宋鑫掰了掰大拇指,心里怄得够怆。 “别走!宋鑫别走!”紫苏突从床上坐起,哭得满面泪水。看见宋鑫时神色却一片茫然,摸了摸脸,道:“你为什么往我脸上洒水?” 估计是梦怔了,这般傻傻呆呆的,看着又是一种风情。宋鑫靠了过去,温柔的曲起食指,拭去阿苏腮角上的泪,笑道:“刚才哭喊着让我别走,是做恶梦了吧?” 紫苏凝眉想了想,竟一点都记不起做了何梦,这两日怎么尽做些记不得的梦,太怪异了。有些难为情的擦去泪水,假作抬手打了个哈欠道:“是天亮了么,我也不知怎得就睡着了,实是昨日被那小豆子闹得太晚。” 宋鑫闷笑着压了阿苏躺下,道:“天还黑着,阿苏醒得刚刚好,我们可以良宵慢渡!”谁知紫苏却又一个翻身坐起,惊慌道:“差点忘了,娘说我们还要洞房的。” 宋鑫身体本也没大好,这一天虽不用他操劳,但这时辰也有些累了。索性支了胳臂侧躺在床上,忍笑道:“阿苏知道怎么洞房?” 紫苏一边解着系带脱小袄,一边白了宋鑫一眼道:“阿苏可是女大夫,跟着师父学的妇儿科,岂会不懂!” 宋鑫听了倒是精神来了,挑了挑眉,把身子向床内挪了挪道:“那为夫今日就听凭娘子差遣了。” 紫苏脱完小袄又解罗裙,见宋鑫还躺着不动,急了。道:“大人也要脱啊,不然怎么行周公之礼。” 宋鑫这回是真诧异了,边解着袍带边打量着阿苏,想想又笑起。紫苏却是有些恼羞成怒,看着宋鑫笑不可支更是不自在。书上所述她明白个大概,可真要实施她还是有些疑惑的,现下是扯着大嗓门掩饰心虚。见宋鑫宽了外袍,脱了内衣,还要解腰带,顿有些慌神,忙从被里钻出,两下扯下红鸾帐子掩住。背转身去,恨恨道:“这是什么狗屁周公之礼,真是臊死人了。” 宋鑫实在憋不住了,俯身大笑,回过气来才问:“倒底是脱还是不脱,阿苏可给句准话。” 紫苏心慌的厉害,娘说的什么都记不起来,想着书中所记,咬咬牙道:“脱!怎么不脱!”说着从被里抽出条粉色的素绫长裤来,恶狠狠丢在床脚。 宋鑫见了眼神立时凝住,气息也有些乱了,假咳了两声扭过头去,沙哑着嗓子道:“阿苏的裹胸似乎还没脱呢!” 紫苏背过身去,恨恨的又抽出条翠色白绫掐牙的裹胸来。谁知衣服刚丢出,便有个滑溜的身体钻她被里来,紫苏吓得差点跳出去。 “阿苏是知道的,我这身体不好。你千万可不能欺负我,洞房之事一切都仰仗娘子了。” 宋鑫贴了阿苏耳边轻轻的说,身体热得已经起了层薄汗。他这身体按理该克制些的,可这是阿苏,天地间独有一个的阿苏,让他怎么克制。紫苏心跳的如重鼓乱敲,血脉似在逆流,这症候来时还哪有理智,听得宋鑫耳语,身上又起一层麻栗,勉强说道:“放心,阿、阿苏会轻些的,不会让你太过劳累。” 蒋湘南有些狼狈的揽了妻子的肩,小声道:“回吧,也该睡了。”蒋娘子却是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嘴里喃喃自语道:“我明明不是这样说的,那丫头疯了么?”蒋湘南却不好接话,吱唔了几声把妻子拉入房中。 说也怪,紫苏婚礼一过,雪就停了,第二天更是晴空万里。新房内却是门窗紧闭,不见半点声息。 “娘子劳累了!” “不许说!” “要不要喝些水?阿苏嗓子似都哑了!” “都说了让你不许说!” 紫苏这一夜可算是受了“大苦”,就为着在宋鑫这病弱之人面前强撑,被这尾贪狼折腾的死去活来。累的是她,疼的也是她,结果那人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等紫苏醒悟时已经太晚,只气得躺在床上臭不理人。可这宋鑫私下实太不要脸面了,又兼手段百出,肉麻话儿轮番的说。可谓深得王总管真传,直把紫苏缠得耳晕、眼晕、心晕,差点又来了场贴身肉搏。 尽信书不如无书,紫苏这回可真是亲临其境,尽得其中三昧了! 第71章 婚事(三) 蒋娘子很愁! 她明明对阿苏说,如果那宋大人想要如何,她一定得好言相劝,这精水是男子的元气所在,失一点就弱一点。可看那孩子都做了些什么,真如个女土匪一般,这才一年多没见,就生成个霸王性子。唉!真是丢死人了,别人还道宋大人凶,看来都是讹传,可真是委曲他了。 愁了一夜没睡安生的蒋娘子,天没亮就爬起了床,翻出昨天特意留下的羊腰子配了杜仲熬起汤来。谁知这汤熬好热了四五回,日头上了三竿,那边还没见着动静。蒋娘子这下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规矩,厚着老脸,抱了汤罐就往那边去了。 蒋湘南也担心的要命,只是这种事他怎么和女儿说,和宋鑫更是没法说。一上午光坐在桌前发呆,甚事都做不了。唉!这儿女都是爹娘的债! 山野人家,也没那许多讲究,蒋娘子连院门都不需出,直接从小菜园抬脚一跨,就到了宋鑫家。 “阿苏!阿鑫!娘给你们送了些汤来,快开门吧!” 娘怎么来了?还有“阿鑫”?这是什么称呼,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3 紫苏肉麻得打了个冷战。先前让改口,娘左一个宋大人,右一个宋将军,死活不依。现下,不过隔了一夜就放开了。紫苏也摸不着头脑,抓了衣服就往身上套,见宋鑫想起身,忙按下,道:“你还是歇着吧,一会头又晕!” 晨起时和她闹了一回后,就说头晕,把她的心揪得紧紧得。这会儿脸色虽还好,紫苏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苏!阿苏!” 娘又在叫唤了,紫苏打量眼宋鑫,看衣着还算齐整,忙趿拉鞋子向外屋跑。边跑宋鑫还边在笑,说:“阿苏,你那小袄穿反了……” 小袄穿反了这是因为谁,紫苏想及脸又红了。紫苏忙边走着边脱下反转,重新穿。打开门时便有些埋怨,道:“明天才回门,娘怎么今天就……”话还没说完就被蒋娘子扯到屋外,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再不来你都要造反了,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阿鑫那身子才好些,哪经得起你糟蹋。男人的元气就是精血,把他精血耗净回头有你哭的!” 紫苏脸一下烧起,忙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做,明明是宋鑫他……他……”紫苏说不下去了,这般事情便是娘也说不出口的,更何况宋鑫还在里屋躺着。 “快别说,我这老脸都没地搁,仔细阿鑫听见。反正你记心底就行,娘总不会害你。”蒋娘子说着便抱了汤罐放外屋桌上。 紫苏真是张口结舌,却又无法申辩,最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作无事的转移话题道:“娘拿了什么汤来,怎么杜仲味这么重?” 谁知翻开砂罐一闻,脸立时窘得更红了。这是杜仲羊腰子,她娘难不成把她当作采阳补阴的女妖精了! 紫苏又羞愤又委曲,娘都不知她昨夜有多辛苦,强忍着不适严格按着倭国《医心方》所记的采阴补阳房中术而行。哪些动作又恶心又羞人,她又是按图索骥,完全是瞎子过河摸着走。可那宋鑫偏偏还捣乱,一点都不按步骤来。都反复强调,让他握固不泄了,可他……他……紫苏越想越脸红,真是羞死个人了。紫苏只能拿手打着扇,呼着气。 蒋娘子见女儿这般,也实在不好多话。看过宋鑫无事,又说了些歉意满满的话才离开。 宋鑫喝着汤憋着笑,隐约知道岳母大约是误会了什么,实不敢再逗阿苏了。紫苏又拿了些蒸饼来,见宋鑫老实吃了,再无毛手毛脚,紫苏面色这才好看些。收拾碗筷时,见宋鑫有些昏昏欲睡,便放轻了手脚,只在外屋打包着给准备给何亦良带走的物品。 听何亦良说,襄阳府里现下粮食是充足的,药和盐紧缺的很。山上虽有些,但东西带多了又怕不安全。见宋鑫与手下人讨论了几日,也不知有无想出办法。大人可以艰苦些,但小孩身体却经不起折腾。紫苏把包袱系好又散开,一会添一会减,总觉这也不够,那也缺了。好容易重新包好,便见宋甲带着何亦良他们来了,还有张顺与张虎。 “见过阿苏夫人!”七人都穿着灰布粗麻短袄,外套着羊皮毛半臂,一见紫苏,立时恭敬的拱手问礼。 平日与他们都是随便之极,像张顺、张虎更是叔伯辈的,这么正式的请见倒把阿苏给弄红了脸,站起扭捏了半天才被何亦良“扑哧”一笑给解了围。紫苏这才想着拉出两个条凳让他们坐下,羞道:“张顺叔、张虎叔怎么也跟着他们瞎闹,下月小满妹妹进门,我可得学着你们来一遭才好。” 小满是张顺家的女孩,和二哥议好了亲,下月就进门。张顺是个老实人,见提及女儿“嘿嘿”的挠着头,很不好意思。何亦良却跳出来,挤眉弄眼道:“都说新婚三天无大小,阿苏小夫人可别欺负我们顺爷、虎爷老实人。” 别人阿苏还要怵一下,这何亦良比她还小,竟还敢叫她小夫人。紫苏凑近了,一把揪住他耳朵拎起,道:“我不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了,快说,叫我什么?” “哎——!我这耳朵本就快冻掉了,你还拎,回头找不着好娘子,你赔我个!” 几个人一听都笑开了,宋鑫听着动静,也起身披了件袍子笑着走出来,道:“我正想着那盐的事,你们就刚好来了。昨日菜饭现成的,一起吃个夜饭,我们再把那两件事说说。” 知道他们要谈正事,紫苏也不与何亦良计较了。只忙搬了把交椅,又铺上棉垫子方让宋鑫坐下。转身出屋去檐下,提了小炉子上烧得正沸的姜枣茶,一人倒了碗,才往灶下去。 菜都是现成的,她只挑捡了几个,等汽上来放笼屉里蒸上就行。上好火,准备揉面时,便看见冬郎带了小江儿和香儿往正屋跑。紫苏忙冲出去一把拉住,拍拍几人身上的雪粒子道:“看你们这一身凉气的,小心着了寒,快跟阿苏姐姐到灶下来烤烤,阿苏姐姐还给你们焐了些栗子。” 几个孩子听得有吃的,立时跟了走。灶房里暖和,紫苏让几小的把外袍脱了架灶前烘着,自己从灶边火灰里扒出些烤栗子来,一人分了几颗。见他们专心致志的剥栗子,自己便把先前揉好的面擀开切丝,倒入烧开的水锅里。又拿出昨日剩下的羊肉切片,准备做个笋泼羊肉面。 冬笋切片,姜蒜爆香下锅,“滋啦”一声把三小萝卜头都引了来。冬郎腮帮子鼓得和松鼠似的,还伸着脖子问:“阿苏姐姐又做什么好吃的?” 紫苏眼急手快的倒下羊肉片,下调料翻炒起锅,头也不回的道:“笋泼羊肉面,小江去和娘说声,夜里你和小香儿就在姐姐这边吃了。” 说着,紫苏用竹捞子把面条过温水,一份份装碗,洒上豆芽,淋入一大勺昨日熬好的杂蕈汁,最后才摆上炒好的冬笋羊肉。油汪汪,红灿灿,香气扑鼻。小江和小香先还有些犹豫,这会儿闻着味,心中立时摇摆了起来。紫苏笑着也不催,自用个竹案板端了六碗面往正房送去。 “盐的事就交由张顺、张虎去办,他们俩水性好,那个法子可行。至于山崖那边的事也不能落下,宋丙还需再去看看。我们可以跑,可那些老弱妇孺是跑不动的。” 张顺、张虎并宋丙称是。何亦良见宋鑫说完,自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上道:“卑下准备今夜就动身回襄阳府,这是大人要的阿芙蓉膏。吕四郞说,上回的阿芙蓉膏是他娘私藏的,现下这是从药局里置换出来的,再也没有了,让大人省着些用。” 宋鑫沉默半晌,方道:“没有就罢了,只是那信一定要让宋乙亲自交给姜夫人,哪怕是吕四郎也不能先看。” 宋甲有些担心,正身坐起道:“这事又无证据,那姜夫人未必肯信,就怕一个不好,反拖累了小乙。” 宋鑫笑道:“这世上没证据的事多了,单看人愿不愿相信。以姜夫人那副心眼,怕是巴不得吕大郎不好。便是假的她也得弄成真的,遮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4 掩还来不及,岂会拖累宋乙。” 宋甲还待再说些什么,见紫苏端着面条进来,忙上前接下。又让宋丙帮忙摆桌子,宋五和宋十去灶下帮忙端面。宋鑫则侧身挡住紫苏的视线,悄悄把手上的阿芙蓉膏不动声色的揣入怀里。紫苏倒是没在意,只忙着把灶上热好的蒸饼和蒸菜端上来,一大桌也看着蛮丰盛。 众人吃着赞不绝口,席间知道何亦良吃了饭就打万山潭密道回襄阳,紫苏又跑里间鼓捣了半天,才拎了个大包袱出来。何亦良见了脸差点吓青,嚷道:“我只不过喊了声小夫人,你便记恨着要我的命了。这大包袱背着,元人一瞧一个准。我叫你声祖奶奶行不行,好歹让我多活些日子。” 紫苏也觉得这包袱大了点,可样样都是要紧的,她哪个都舍不得减。最后还是宋鑫看不下眼,上前从包袱里把那堆笋蕈干果扒下,又把些精米细粮扒下,再从药丸药膏里减掉一堆滋补养益的,直减得紫苏眉头拧成了麻花。最后当宋鑫拿起保婴丹时紫苏是彻底坐不住了,上前拉住宋鑫求道:“大闹闹生下时就不好,听何亦良说也是三天两头的生病。这保婴丹药局里配不出来,就带上好不好。”说完又对着何亦良软声说好话,“小良想怎么喊便怎么喊,冲着你年纪阿苏也不会生气。这保婴丹只做了十瓶,也不重,就带上行么?” 何亦良也就是嘴不饶人,其实还是个小孩性子,紫苏一求便心软了。擦擦嘴就把包袱皮一系一甩,背上了。嘴里笑道:“吃了小夫人这般好的面,总还是要出点力的,就给你带这一回。” 宋鑫见东西已经减得差不多,便不再啃声,众人便也顺势离开。只在宋甲带了冬郎走时,冬郎叫的特别惨:“我不要和宋甲叔叔睡……他臭死了……我要阿苏姐姐……” 那叫声在村间响了好久,紫苏倚着门特别担心,看宋甲那脸气得猪肝样,不知冬郎会不会吃苦头。两人收拾干净躺床上时,紫苏还念叨,宋鑫却是有些不满的把紫苏抱了往被窝里拖。 他,他这是想干什么? 紫苏虽特意没脱小衣,可宋鑫的手只往她腰间一搭,她便立时紧张了起来。什么冬郎都忘了,只结结巴巴道:“哪,哪个明天要回门,不、不能修房中术,你可别乱来。” 宋鑫却只把下巴搁在紫苏肩头,软声道:“为夫是有心无力,我只抱抱……就……好……” 话音渐说渐消,紫苏侧脸一看,竟已经睡着了。僵了半晌,还是轻轻的转动身子,想把那手从腰上挪开。谁知便是入了睡,宋鑫也牢牢抱住不放,这一转身,那手还揽得更高了些,直把紫苏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可看着宋鑫睡得一脸恬静,宛若个孩儿,她只好做罢。 伸手隔空轻描着宋鑫的眉眼,紫苏也不明白。这个又老又坏的男人,她为什么就喜欢上了呢?只知若能日日夜夜看着他,哪怕是看着他睡着时的眉眼,心也好过之前的煎熬。先时还昏一日,醒一日,这月来已经好多了。现在,就只差那金钗。 自听了六叔公的话,紫苏真是天天想,时时想。这金钗便如吊在紫苏鼻尖上的一块肥肉,勾得她三魂七魄日日都要去那崖间溜一圈。只要寻到龙头凤尾的金钗,宋鑫一定又能恢复如前。 只是新婚这十来日,雪未化尽,她又被娘还有宋鑫缠得死死的。好容易等到宋鑫与娘都忙起来,她便趁着第一场春雨,大家忙着育苗、肥地,她偷偷一人跑去了六叔公所说的崖壁处。 第72章 金钗 虽然来之前,和老杨叔探听了下,可真见到时还是大吃了一惊。村中还是绿意微露,这谷间竟已是百花怒放、绿树成荫。 粉的是蔷薇、白的是野樱,更有大片覆盆子如红宝石点缀在绿绒毯间。其间两处泉眼,一处是在崖壁岩石上,顺着丛生的兰草飞溅下来,如银珠坠落,“叮咚”有声。另一处自沟底石板下无声涌出,隐在大丛盛开的水芭蕉间。两处泉水汇成个半亩大小的碧水潭,山影树影花影倒映其中,宛若铜镜新磨。最最出彩的是,潭水正对的那面崖壁上一片野樱与野梨花缠绕在崖尖,怒放的如烟似霞,与空中云雾相交,美不胜收。 见此景色,紫苏对采着金钗的信心更多了些。环顾四周,极力寻找六叔公所说的守药飞狐,有飞狐的地方应该就有金钗。扫了一圈正准备放弃时,便见一道红影从侧边崖壁滑过,看形迹更像蝙蝠。管它是不是飞狐,紫苏却是不能再等了。 日头已偏,再不动手,回家时天就该黑了。 许是鲜有人来,崖壁上藤蔓长得极其丰茂,紫苏徒手便能轻松攀上。一路细搜细找,每处岩缝都未放过,可除却看见一颗指粗的杜仲,别说金钗,便是那飞狐也失了踪迹。若要就此回返,紫苏哪肯甘心,再说还有两面崖壁未寻。 只是时间不等人,紫苏只能拼命回想着当年六叔公谈及金钗时提到的那段童谣,记得好像是“狗不叫,鸡不鸣,半阴半晴听水长”之类的。这段崖壁草木长得郁郁葱葱,显见是光照最多的地方,根本就不符合金钗的生长习性,她竟被那红影给骗了。 可金钗会生在何处呢?紫苏索性坐在个粗壮的树藤上继续思索。 阳光和月华,该怎么样,才能通过谷底的潭水反射到崖壁上呢?这谷内三面皆是陡峭的崖壁,一面向阳,两面皆阴,空出的东南方向露出一牙天空来。紫苏看着那片天空,又看着谷底的潭水,灵光一闪,立时转过弯来。 前先她所立的那处崖壁恰在潭水的正下方,如果太阳从东面升起,那么只要有光线射入潭水,那么映射到的,必然也是这片有泉水的崖壁。反之,月华亦如是。紫苏立时激动起来,二话不说便原路返回。待到了谷底再仔细察看那面山崖,果然在泉水上方数百尺开外,发现一抹鹅黄。 因在谷底,日头虽还未落,光线已经有些昏黄。可那抹鹅黄却在黛青色的崖壁上分外显眼,虽不能细辨,紫苏心内已觉那定是金钗了。 眼前这面崖壁比起先前那面,要难攀爬多了。崖上既无粗壮的树木藤蔓,又兼青苔和地皮菜爬满岩石,触手处大多滑溜溜。紫苏一路用麻绳牵绊,手指勾着岩缝,半天功夫也只爬了小半路程。停下休息时,突见数个红影在眼前呼啸而过,伴着“兹吾兹吾”的尖叫声。便是早有防备,紫苏也被惊得滑落数尺,幸好插入岩缝中的匕首紧紧拉住了绳子。紫苏迅速稳住身形,找准落脚地,听见碎石滚落之声,方觉后怕。 果然是飞狐,其中有只停在紫苏身侧七八尺开外,似不畏人。看那家伙长得极壮硕,头尾身长近乎有三尺。面似狐,眼如猫,嘴如鼠,耳像兔,一身赤橙色的皮毛溜光水滑,附在岩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5 上如一丛红枫。看那眼神凶狠异常,怕是知道她要采金钗,刻意蹲守。紫苏不由怀疑,先前那个红影,不定就是这只飞狐,竟还学会了声东击西,这都怕是要成精了。 紫苏虽有些发怵,但心中劲头更足了。既有飞狐,那开黄花的必定是金钗。因怕飞狐再来捣乱,她掏出事先备好的栗子、榛子、花生和一大块香油煎过的羊肉,搁在靠近那飞狐的一处岩石上。边放还边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也不管那家伙能否听懂。总之,偷人家食粮,再还人家些食粮,这也总算公平。 放好食物,紫苏又接着向上攀爬,虽有麻绳牵绊,但她每一脚落得异常谨慎,非踏实抓稳了,才肯用劲。如此一来便更加慢了,爬至黄花近处,天已近半黑,便是采得金钗恐也无法全身而返。 如此想过,紫苏也干脆不急着采那金钗了。趁着谷内此时还有光线,只拿匕首在崖壁上硬生生凿出个近三尺深的洞来。收好随身物品,缩进洞内喝一口山泉,啃一口蒸饼。 这处可真黑啊!宋鑫该着急了吧?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她留下的书函。明日回家,爹爹说不定会气得动手。还记得幼时偷跑去祠堂看书,撞翻火烛差点引起火灾,爹爹拿着竹板把她两个小腿都抽肿了,跛了大半月。想及此处,紫苏咧了咧嘴,背心阵阵发凉。手摸到小腹时,又喜上眉梢。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真是个乖宝,希望明日能替她挡住责罚。 紫苏那边已经备着过夜了,林上村却炸了锅。自女儿成婚,蒋娘子这眼睛就没女儿身上离开过。只是今日二郎和新妇因着一点小事起了争执,蒋娘子在中间裹得头也疼了,只气得回屋睡下。下午起身备夜饭时才发现,阿苏不见了。 蒋娘子这下可急坏了,原先紫草便是这般不辞而别。她怕是自已这阵子对紫苏谴责太过,说得又露骨了些,那孩子也如阿草般一气之下跑了。一时后悔不已,哭得死去活来。 蒋湘南求了全村人出去找,从天明找至天昏,宋鑫都回来了,那阿苏还没一点消息。院里挤了一堆人,愁云惨淡的,个个都拿不出个主意来。 宋鑫听言,立时让宋甲去询问踪迹,自已却撇开众人独自回了屋。从衣箱底层翻出上次何亦良带来的阿芙蓉膏,掏出小刀刮下甲背大小的一块。可是起身时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宋鑫扶着床架闭目立了数息,才睁开眼,脸色比纸还苍白。 宋鑫不信蒋娘子所言,他更信紫苏大约又是采药去了,只是春上山里野兽都出来了,她又这时还未归家……宋鑫越想心中越发烦闷里来,都怪这该死的身子。宋鑫捏着那块阿芙蓉膏恨不得立时丢了,可方举起,又颓废的放下来。取出研钵碾碎,兑水化开,一饮而尽。 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宋鑫已经一扫疲态。 “岳父大人可知,有一种独枝多节,双叶互生,可生食的补益草药。”宋鑫边说边用手比划大小形状。 蒋湘南却是一下被难住了,宋鑫说的模糊,像他所述的这一类药草可就多了。宋鑫见蒋湘南神色为难,仔细回想了下,又道:“大约也是这个季节有的,叶似革厚,或许顶上生有黄绿色蜡质的小花,生嚼微甘。” 蒋湘南似愣住,心中涌起不祥之感,试探的问了句:“大人所指的莫非是金钗?”见宋鑫一脸不解,忙解释道:“金钗是我们本地人的叫法,《本草经》上记作石斛,味甘、淡、微咸,主伤中;补五脏虚劳赢瘦,有轻身延年之功。” 一说石斛,宋鑫就知道了。旧时常用的石斛干品,竟不知这鲜草长得这般模样,忙道:“应就是这金钗没错,岳父可知这山里何处生有金钗,阿苏大约是替我去寻金钗,这才迟迟未归。” 蒋娘子这才刚悠悠醒来,一听阿苏是去采金钗了,顿时哀叫一声,又晕了过去。蒋二郎和小满闹了一日,心中正不痛快,见母亲悲伤至此,一时口不择言的接口道:“那是金钗,不是一般药草,若能为人轻取,还能叫仙草么?都道一斤石斛数条命,我妹妹若有个好歹,也是被你害的。” 冬郎一听,立时跳了起来,大叫:“阿苏姐姐不会有事,我爹爹也不会害阿苏姐姐。你是个坏人,我再也不要叫你小舅舅了。” 宋鑫却马上冲着冬郎厉喝一声:“冬郎闭嘴!是谁让你这般没大没小?立刻马上给你小舅认错。” 冬郎鼓着一包泪,委曲的看着爹爹。蒋湘南忙上前拦住,一边宽慰着冬郎一边喝斥着二郎。蒋二郎也知自己言语有失,讪讪的退到一边,小满忙上前与冬郎赔不是。冬郎却偷眼看向爹爹,见爹爹面色丝毫未缓,低头咬咬唇,冲着蒋二郎直身跪下道:“冬郎言语无状,下次绝不敢再犯,请小舅舅原谅。” 蒋二郎吓得连忙扶起,宋鑫面色这才和缓下来,又冲冬郎道:“既已知错,现自回屋中反醒,不许再四处闲晃。等此间事了,我自要与你理论。” 冬郎知道爹爹今日心情是极差的了,不敢违逆,虽十分害怕独自回那无人的小院,却仍上前给诸人行礼告辞。走至院中,听得林风四起,一时吓得躲入正房中。见着四下无人,偷偷窝入阿苏姐姐的被子里。 屋后突响起一阵“喳喳喳”夜鸟的怪叫声,冬郎吓得一下子把枕头抱起,眼光落下时看见枕下有个叠得四方的纸片。冬郎眨了眨眼,便拿起打开。 虽然一直以来,冬郎未正规入学,入了林上村后,方才跟着蒋晋元算是正规的学了点四书。但阿苏留言写得极浅白,冬郎竟看懂了七八成,一时喜得从床上跳起,连鞋也顾不得穿就跳进隔院。 “爹——!阿苏姐姐去寻金钗去了,她说她就在竹叶潭的源头,让我们不必担心!” 第73章 吐啊吐 紫苏过于高估自己了,夜间的山林远比白日恐怖的多,犹其是在不见天光的深谷里。各种怪异奇特的声响,充耳不绝。有孕以来,她总有些睡不够,可听着这些声响竟始终是半睡半醒,及至后半夜竟有几个毛绒绒的东西突然跳到她的身上,尖尖细细的“嗞唔嗞唔”叫个不停。洞外一片漆黑中,响起更尖利的“兹吾”声,直叫得人心发毛。 是飞狐!难道它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紫苏不假思索的拔出腰间的火折子一摇。 火光中,四个绒球般的小飞狐吓得从紫苏身上滚下来,挤作一团,眼看着就要挤出洞外了,紫苏忙伸手一挡。那四个绒球般的小东西吓得立时又挤到洞壁上,“嗞唔嗞唔”的叫的更惨了,一个个把橙色的大毛尾巴顶在头上,可爱极了。 紫苏举着火折在洞中四处照了照,这才发现顶上居然多了个小洞,小洞内深处两颗绿幽幽的小眼珠子正盯了她瞧。 吓死了!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6 紫苏手一抖,差点把火折子给掉身上。立时不假思索的把那四个绒球,顺了那洞全部给塞了回去。末了又似贿赂一般,把身上的所有食物也都顺那洞一股脑的塞了过去。 “飞狐大仙,有怪莫怪,阿苏也不知刚好就掘到了你的洞府附近。还请你大人有大量,莫与我这凡人计较。你有宝宝,阿苏亦有宝宝,看在同为母亲的份上就放过阿苏这一回……”紫苏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说到最后都语无论次了。 洞外再未听见“兹吾”声,顶上间或发出一声“吱”响,伴着欢快“咯吱咯吱”声。看来它们很喜欢娘炒的栝楼籽,紫苏这才松了口气来,只是再也不敢睡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刻,洞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紫苏听着那“咯吱”声竟又渐渐睡着。 再醒来时洞口已经沐在一片柔和的光雾里,腰间似有什么东西爬上爬下。紫苏睁一看,乖乖,那飞狐大仙正一脸苦大仇深的趴在洞口用那凶恶的小眼珠子盯着她,腰间荷包上却挂了只小绒球。紫苏拿手试探着轻轻拔了拔,小绒球却咬着她的荷包不肯放,脑袋甩得跟陀螺般。紫苏看看飞狐大仙又看看小绒球,脑袋一片空白,半天才想起,这荷包原是装栝楼籽的,这小东西难不成吃上瘾了? 唉!眼下这金钗还没到手,她就跟这飞狐一家子给扛上了。紫苏不敢大动,轻轻解下荷包翻了个底朝天,推向飞狐大仙,冲着那一大一小解释道:“没有!真的没有了!你们看,都是空的,昨夜全塞你们洞里,我是一个都没敢留。” 小飞狐的眼神倒是挺可爱,粉粉的小鼻子一动一动的围着荷包嗅了嗅,可她娘就不那么友善了,始终如一,用那凶凶的眼珠子瞪着她。 “阿——苏——!阿——苏——!”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隐隐从远处传来,空谷回音,起初紫苏还以为是布谷鸟在啼叫,待得声音近了,才发现是喊阿苏。那两只飞狐听着动静,“吱吱”叫了两声,迅速从洞口“嗖”的一下飞走了,紫苏跟着探头看去。 太阳还在山背,天空露出的那牙微蓝投入潭水中,把她所在的崖壁打出一片光雾来。光雾之下除却潭水处,其余仍是一片漆黑,但一条细细的火龙,却从谷口一闪一闪的渐渐近了。 夜路难行,宋鑫怕泄了气,都不敢开口。便是如此,到达谷口时,还是气喘不休,扶着树歇了半晌。看着前人走远,宋甲站在宋鑫身旁,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家大人,说道:“有句话,卑下不知该不该说!” “那便别说!” 宋甲一噎,但还是开口道:“大人身体已经渐安,为何不尽早回临安府,襄阳之事自有高将军会料理,眼前这百多号人就算训得个个骁勇又能成个什么气候!” 宋鑫调匀了气息,绕过宋甲接着向谷中走去,并不接话。 “大人!你做了这许多,可那些村民根本就不知。若是早些时候带着阿苏夫人回临安,那石斛虽珍贵,可以宋家之力又岂算难得之物,哪里还有眼下这事!”宋甲上前拦住。 宋鑫不由叹了口气道:“让你别说还要说,我所求不过是阿苏心安。其它人与我也无干系,可阿苏这次跟我们回了临安,怕是有生之年再难得返,我总要替她家人寻个好退路。” “大人这般优柔寡断,便是老夫人恐也不乐见的!” 宋鑫默了默,方说:“不许在阿苏面前提,若不然,你自回临安府去,我也不留你了。”说完便向谷内走去,头也不回。 宋甲气得狠狠揣了身边大树一脚,末了还是急急举着火把上前给自家大人照路。 紫苏这会儿已经和宋丙搭上话了。 原先宋丙要上来,被紫苏给拦住。天色大亮时还不好攀,更莫说这谷中现下一团漆黑。只说,等天明了便自行下来。说完,紫苏不由看向金钗所在之处。 咦?怎么那簇黄花不见了?紫苏揉了揉眼,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仔细向那处看去。原来生有黄花的那处岩块,现下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贴地短茎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紫苏气得火冒三丈,这群家伙,吃了她一堆的东西,仍堵不出它们的嘴,便是留一根给她也好啊。 缩回洞中,紫苏越想越伤心,艰辛守了一夜竟得了个这般结果,不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哭得正伤心,又有个绒球从顶上掉下来,落到紫苏头顶,鸭掌般的小爪子贴了紫苏湿漉漉的脸滑下,糊了她一脸。 紫苏伸手接住,见那黑豆般的小眼珠无辜的看着她,倒是止住了哭。只恨恨点了那粉色的小鼻子道:“你们一家都是没良心的,明知我是为金钗而来,早不吃,晚不吃,偏偏等我要采时就吃。我昨夜就该把你们一窝端了,回去做顶狐皮暖兜!“ 小东西“吱”的叫了声,小鼻子抖抖。洞口“呼啦”一声响,飞狐大仙又来了,冲着紫苏“吱”的叫了声,眼神还是雷打不动的凶神恶煞。 又跟着几声风响,另三只也飞来,只把洞口塞了个满满当当。 说曹操,曹操到。 宋丙虽在下头,奈何远水解不得近渴。带崽的动物惹不得,最凶,紫苏忙把手中的小飞狐给放过去,吓得都结巴了,“我,我瞎说的,大,大,大仙别多想。” 狐狸大仙用它凶恶的目光看着紫苏,曲身低头,两腮帮子鼓啊鼓啊,吐出一根植物的小茎,又一根,再一根,眨眼功夫便吐出了七八根。那三只小的,也吐啊吐,吐出了两三根寸长的。只那个从洞顶掉下的,吐了半天,只吐出颗栝楼籽,然后又飞快的塞回自已嘴里。 这是发生了什么?紫苏真是看傻了眼。 还不待紫苏回神,那一大家子又“呼”的一下都飞走了。光线越来越明亮,紫苏捡起一根细细看了看。花叶都被啃掉了,只剩下一节节的粗茎微曲,茎上绿中泛紫,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龙头金钗。 “阿苏,回家了。” 谷下传来宋鑫的声音,紫苏疑是自己幻听。把那堆金钗收好,再次探出头去。 谷中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那汪碧绿的水潭被愈来愈强的光线照成了一面银盘,潭水四周人影绰绰,看不分明。可宋鑫站在潭边稍远的那片水竹笋丛中,微笑着看向她。紫苏可以避开光线,把他眉眼看得清清楚楚。 湛彼淇奥,绿竹如簧。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紫苏脑中不由冒出冬郎前些日子念的这几句话来,慌乱的忙退到洞里,心如小鹿乱撞。抚了半天胸口,方暗自埋怨:这人为何笑得这般好看,害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思及自己窝洞里一夜,必是腌舍狼狈,忙整理衣襟。又用水沾湿帕子净面,重新挽好了头发,才又探出头来。 “大人,我找着龙头金钗了,有很多!” “知道!阿苏天亮了,我们回家。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7 ” 紫苏原以为会面对宋鑫的雷霆之怒,谁知却这般温和。便是紫苏拿了那金钗出来,宋鑫也是一声不啃,悉数细嚼咽下。如此,紫苏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左思右想,觑着就要进村忙凑近嘀咕了一句:“大人,阿苏怀孕了。” 宋鑫这一路来回,已是强驽之末。现下还能站着,全靠那一口气未泄。紫苏话说出来时,宋鑫并未听清,可一路跟在两人身后的宋甲宋丙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宋家几代单传,现下也只冬郎一个。所以,两人一听立时惊喜的欢叫了出来,“阿苏夫人有孕了!” 宋鑫不由停住,回望阿苏,刚开口说了个“你”字,脸色霎时脱了血色,身体一晃,便如山倾倒。 赶早回村报信的人也带了蒋家众人迎上,一时也顾不上管紫苏了,七手八脚的背了宋鑫就往村里去。紫苏一路跟着捉过宋鑫的脉,只觉脉相虽弱,但并无危相。可看了爹爹铁青的脸,紫苏心里顿觉不妙。 蒋湘南也探过宋鑫的脉,知其只是疲乏脱力,便交待宋甲等人送其回屋安置。调头再看向紫苏时,却厉声喝道:“阿苏跟我来!” 紫苏上一次见到爹爹如此表情时,是她十一岁火烧祠堂。事隔八年,紫苏还是怕得不行,缩头缩脑的跟在爹爹后面,小声道:“爹爹,我有孕了,刚刚四十八天。” 蒋湘南回头,脸色更加黑沉,喝道:“你便是怀了凤子龙孙,也是我蒋湘南的女儿,难道我还不能管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飞狐吐出的恶心啊,中药恶心的东西很多,比如夜明砂是蝙蝠的便便,五灵脂是飞狐的便便……呕!不说了,马上要吃晚饭了。 第74章 一波未平 蒋家的院门房门紧闭,宋甲和宋丙等人轮流探看,也得不着一点消息。阿苏夫人肚里的,对他们而言,也不亚于凤子龙孙了。可大人没醒,几次冲过去,都被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 蒋大郎应付完前来打探的宋甲,犹豫了片刻还是进了正屋。屋内蒋湘南正严辞厉色的喝骂着:“二郎若是气力不济,便让你家媳妇上来执尺。别说阿苏这还刚怀上,便是要临盆了我也一样打。她能翻山攀崖的去摘金钗,这几下怎么就受不住了,若真是受不住,也是那孩子没缘份到这世上来!你们现下也都给我警醒着,但凡是我蒋家人,便是出嫁了,这祖宗的规矩也得给我守着。” 蒋大郎听言,立时贴壁立好。蒋娘子被小满掺扶着,不停的抹泪,却不敢漏出半点声息。蒋二郎听言不由咬咬牙,别过脸去,一尺一尺,重重的向妹妹腿上抽去。堂中再无他声,只有那“啪啪”声不绝于耳。 紫苏昨夜本没休息好,从崖上下来,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先时她还咬着牙硬撑,憋了半响小腿不由开始发抖,眼看着人摇摇愈坠,蒋大郎终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抱住。紫苏这才搂住哥哥,放声大哭起来。 大女自小乖巧听话,蒋湘南又如何舍得下这重手,只是阿苏一则犯了族规,二则这胎也来得太不合时宜,若是……蒋湘南当时听女儿说起便在心中拿定了主意。可现下看着女儿委曲成这样,心下也受不住,眼睛越来越酸,泪水几欲夺眶而出,扭头便进了内屋。 见爹进了内屋,蒋大郎见状忙一把抱起妹妹,众人小声呼喝着送到老林大夫房里。 都道人老成精,老林大夫见师侄行径便知有蹊跷,搭过脉相便知了个大概,只让回去好生处理腿伤。任蒋娘子再三询问,只是不答。蒋大郎又信不过自己搭脉,只好原把妹妹又抱回宋鑫所在的小院里。看伤抹药时,几人又洒了许多泪水。蒋娘子更是把二郎捶了又捶,留下小香儿帮忙做些家事,自已回院又做了些汤饼送来。 宋鑫这一觉却足足睡到天半昏时才醒转,半梦半醒时便见阿苏盘坐在床尾,似在抹药。凝视了半晌,见其小腿上尽是两指来宽的紫红血肿,心下立时一沉。他知这必不是撞擦能引起,细思半晌方问:“阿苏受伤了?” 紫苏正专注的上药,冷不丁听得宋鑫开口,立时有些慌乱的放下裤腿。收好药膏,放回柜里,方含糊不清的“嗯”了声。回转身来,弯腰伸手摸了摸宋鑫的额间和后背,塞了块棉布给他把汗隔住,方说:“饿不饿?大人睡了有一天,阿苏估摸着这会也该醒了。灶下小香儿熬了小米粥,只是那金钗还是要空腹鲜吃效果更好,我再与你拿些来。吃了再……” 宋鑫看着阿苏嘴巴说个不停,只那眼睛终不肯抬起,知其定是不想提及那腿上之伤,便坐起拉住阿苏的手道:“阿苏,我做了个梦!” 紫苏抬眼。 “我似是梦见阿苏怀孕了!” 听言紫苏这才笑起,拉着宋鑫的双手轻放在小腹上,道:“不是梦,大人又要多一个孩子,冬郎要做哥哥了。” 宋鑫低头看去,满足的喟叹一声,道:“真似做梦一般!” “是啊,我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紫苏伸出食指冲着自己小腹点了点,却被宋鑫一手抓住。 “是不是因为感觉不到,所以阿苏才这般胆大包天,违背蒋氏祖训,三番四次冒险去采金钗?” 紫苏觑着宋鑫面色未见生气样子,便轻搂住宋鑫脖颈,软语卖娇道:“去年采的那些都只是普通的石斛,只有今日得的才是龙头金钗石斛。且这金钗也不是阿苏采的,是阿苏与那飞狐换来的,算不得违背祖训的。” “痛么?” “什么?”紫苏回口一问,话刚出口便明宋鑫所言为何,一时笑容僵在脸上,低头不语。宋鑫却小心翼翼的撩起紫苏的裤脚,沙着嗓子道:“岳翁也是太严格了些,怎么下得如此重手。” 紫苏原本也为这事委曲,宋鑫一提,她眼圈立时红了。爹爹明知她怀有身孕,却丝毫不肯通融。这肚中孩儿没事便也罢了,若是有事,宋鑫心中又做何想。她只能强忍泪水,错开话题道:“阿苏算过,我们这孩儿大约会在腊月出生。现下金钗也有了,到时,大人身体必定也能康健如初。” 宋鑫心中还真生了些怒意来。 原先还想等至过了重阳再返临安,可眼下却改了主意,看着阿苏道:“其实我近来身体已经好多了,有阿苏采的金钗石斛,身体定然恢复更快。,不如等阿苏这胎坐稳,过了端阳,我们便回临安可好?” 紫苏怔住,便是气愤爹爹不通情理,可一旦要离开,心中又是不舍。宋鑫见着紫苏脸色有些不好,便宽慰道:“临安府是天下第一繁华地,且靠着大海,异族海货多不胜举,便是药局也是全国顶尖的。阿苏这般喜欢学医,呆在村中岂不荒废了。眼下村中内事有六叔公料理,外事可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8 交由老杨叔、张顺和张虎安置。另,我也着宋丙在后山寻得一处密洞,在里间贮备了大量米粮日杂,若有万一也可退隐其中。” 事事都已安排妥当,紫苏寻不得借口,心下有些慌乱起来。任她之前说得如何大胆,可想起当初婉姨的起身坐行,不由还是胆怯了。可她又不想在宋鑫面前失了底气,只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来。宋鑫虽有所觉,却也故做不知,只捡了惠民利剂局、太平惠民局及太医局的一些事拿来说,紫苏听着也入了神,倒把那慌乱之心丢了开去。 是夜,两人睡下,只不必多提。第二日,蒋家众人听宋鑫提起离开之事,虽觉事出突然,但也并未多言。只蒋娘子有些忧心忡忡,不时与宋鑫又或宋甲等人打探了关于宋家的一些事情。宋鑫问一答一,绝不多言,宋甲等人却是只字不露。这样一来,蒋娘子却是愈发担心了。然这担心很快便化为伤心。 因为阿苏小产了。 吃过早饭,紫苏便觉身体十分倦怠,小腹隐痛。摸了脉相,便知有些不好,可又不想惊动宋鑫,只说想小睡一会儿。谁知到了午时,血仍未止住,紫苏顿时慌了起来,哭喊了宋鑫去请老林大夫。老林大夫来诊过脉,方道:“但凡这胎儿先天不足的,大多难以孕养,早早落了下来,倒也是好事。且不说,这几月来,宋大人身上用了太多不利胎儿的药物,阿苏只想想小香儿便能明白一二。” 紫苏本就跟了柏郎中学妇儿科,此时经老林大夫一点,立时明白过来。不说宋鑫,便是她,那些时日也没少沾那有毒毁胎之物。小香儿便是因着她娘怀孕时,吃了含朱砂的所谓生男丸,致生下便有了畸形,被抛弃。 紫苏此时方明白爹爹的苦心,若是当时明说,她是万万不肯依的。宋鑫听言心中虽是释然,但仍不勉伤怀。老林大夫见两人形状又道:“天官赐福,谁知哪日这孩儿又会回转。那金钗倒也罢了,其它药宋大人千万莫再沾了。” 紫苏正难过着,倒没听出什么不对来。宋鑫却听出言外之意来,拱手行礼谢过。 蒋家事情不断,村中这些时日也不安宁。 因均州参军宋闯,于襄阳城西,谷城县筑硬寨,造添船只。眼下正四处重金招募义士,每人白银三千两,往襄阳府内运送甲衣粮草。张顺、张虎本就操忙着送盐之事,听得这消息立时传了回来。宋鑫听过不作一词,可其它人却心动了。 村中青壮自宋甲带着起事以来,尚无败绩,得此消息,当即便有两人私自下山投了军。村中更是议论纷纷,人心动摇,便是张顺张虎也起了心思。 只因那张顺张虎有一族兄,姓张名贵,乃是枣阳县一民兵总管。去年冬便投了那宋闯,现已转了禁军,升为右武大夫,得白银五百两,缗钱三千贯。两人时有联系,张顺张虎当时为家人所累,拒了族兄的邀请。现时旧事重提,两兄弟怎么能不动心。撇开那赏银不提,若能闯出个一官半职,也算是鲤鱼跃龙门,发达了。 张顺张虎都这般,更别说其它人了,便是老杨叔的几个子侄也整日往张家打探消息。只蒋家族中青壮稀少,又兼六叔公管制严厉,虽人心浮动,倒也不敢明面上打听。 张顺张虎家门庭若市,可宋鑫院里却是无人问津。因备着要往临安府,宋甲等人几乎日日不见人影。宋鑫闲了下来,每日不是陪阿苏逗笑,便是看冬郎习字。老林大夫抱了棋盒进来时,正见宋鑫在院里扶了冬郎的手,纠正持笔姿势。 “宋大人来一局象戏可否?” 这还是老林大夫第一次上门,宋鑫却是心中了然。放了冬郎,让他自去玩耍。两人原就着那石桌,展开棋盘,列子待战。 第75章 又见飞狐 宋鑫与老林大夫这一局下得犹其慢,眼见着日头已经落到山边,光芒尽敛,一下午竟这样过去了。宋鑫见冬郎溜着墙脚向正屋跑,知道这小鬼头定没好事。沉下心来,不再藏拙,大刀阔斧的走将起来。 “前炮平七。” “后車退六。” “马二进三,将军抽車。” 不过三步,便把红方逼得上下无门。老林大夫看着棋盘想了半天,方弃子认输,笑道:“宋大人乃天生将才,老夫拱手认输。” 宋鑫听言,只谦恭的摆摆手,道:“学有所长,技有所专。宋鑫知老先生所来必非为这象戏,还请明言。” 老林大夫听言,便收敛笑容,正色道:“宋大人既如此说了,老夫便厚脸一问。不知谷城之事,大人有何高见?” 宋鑫垂目一笑,半晌方略带嘲意道:“某在泗水城时,曾听得说,京湖禁军有四十万之众,另厢军、民兵无数。现元人围困襄阳,初时不过三万来人,而我方上有均州之军,下有新郢、鄂州之军,数年竟困守至此境地。老先生以为那宋闯为何要在谷城重赏招募义士?” 老林大夫不由低头沉思,宋鑫却见紫苏一人出了屋来,冬郎那小子却不见了人影。 “老夫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宋大人解疑!” 宋鑫看了眼紫苏,示意稍候,转脸对老林大夫道:“老先生淡泊名利,只是难知。贫穷人家,为着一分地也能争个头破血流,更何况这半壁江山了。左不过是权相佞臣翻云覆雨,置家国为儿戏,将不听调兵不听遣而已。难不成民间散兵还能胜过正规禁军,谷城之事成与不成怕在两两之间。”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话说至这处便不能再深谈了。老林大夫只叹了口气,便不再深究。起身见紫苏候在檐下,忙笑咪咪招手唤其过来,道:“年轻小夫妻,硬是半刻分不得。不过借了你家官人半日功夫,便眼巴巴的催着,现下心里还不知怎么恼着太师叔了。” 紫苏红了红脸,行过礼,小声喊了声太师叔。老林大夫知其大约是有事,便不再多说,收拾了棋子自去了。 宋鑫却是笑着牵住紫苏的手,打趣道:“真是想我了?那阿苏今日夜里可别再扭扭捏捏,倭国的东西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宋人,不若这次试试药王的房中术?” “青天白日的你怎么说这个,真是……真是……”紫苏脸羞得通红,甩开手就向屋内跑,才跑两步又停下,回头恨恨的道:“我不和你说,我有正事要去张顺叔家一趟。” 宋鑫拉上木门,上前拥住紫苏道:“我这事也很正的,传宗接代、绵延后裔,重中之重。” 紫苏不由急了,又不敢下重手,躲过了上头却没躲过下头。眼看着那只作恶的手要滑进罗裙,急得只能拼命哀求:“我真的有急事,很急很急的。” 宋鑫抱紧紫苏,推进内室,把她挤在墙上,哑声道:“我也很急,阿苏应能感觉到。” 开了春,便一天一天暖了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09 起来。这两天更是连棉服都减了下去,两人都只穿了身夹衣,紫苏如何感觉不到那处怒张。只身子拧了拧,那东西便似更加贴近了些,全不似以往模样,只急得她都带了哭腔来。 “宋鑫,我们夜间再说好不好,现下真的不行。再晚了,我怕那些人要下山了,若真是那飞狐大仙,阿苏会内疚一辈子。” 宋鑫抱着紫苏喘息了半晌,方才压下身体的异状。心中阵阵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原想着把那事给拖过去,谁知阿苏记得牢牢的,倒把他白白惹出一身火来。 早在昨日鲁大鲁二带了人上山捉飞狐,宋丙便传了消息来。宋鑫刻意把紫苏和冬郎困在家里,便是不想掺和。谁知都过了一天,那些人竟还没走,偏偏又给冬郎这臭小子给撞破。当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真要去?” “得人恩果千年记,细数来,那飞狐与你我是有大恩的。若非它给的那些金钗,大人岂能好得如此快。只盼他们捉住的不是阿苏见过的飞狐才好!” 如何会不是!宋鑫低头一笑,若不这般,也不是他的阿苏了。可那张家……,现时宋鑫也不放心她单独去。 “那我便陪阿苏走一趟吧。” “宋大人去做甚?”紫苏整了整衣服,狐疑的看向宋鑫。 宋鑫挑了件春衫披上,歪头挑眼道:“夜间的事我可记帐上了,这不跟着催帐,怕阿苏给忘了。” 紫苏脸又红了,真是不知为何成了亲,大人就变得不正经起来。这两日更是让她招架不住,只能气呼呼的“哼”了声,便打先走了。两人走至张家院外,远远便见得人头涌动,笑声鼎沸。紫苏却没往正屋内瞧,只向冬郎所说的院角看去,果见围了一堆孩子,正拿了树棍向铁笼内捅。“吱吱”声伴着“兹吾”声,不绝不耳。 紫苏听声便想冲过去,却被宋鑫拉住,谁知冬郎却从身后窜了出来。宋鑫看得脸都黑了,敢情这小子一直都没离开,还是布置的功课太少了些,回头得让他每天再多写一百页大字。 浑不知课业平白加重的冬郎,一把拉开拿棍子的几个小孩,气愤道:“飞狐是祥兽,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它!” 那些孩子知道冬郎的出身来历,倒也不敢与其争执,收了棍子仍围在旁边。院外众人见宋鑫来了,渐噤了声息,唯那两个私自下山的还在对着亲友故旧高谈阔论。张顺张虎见宋鑫来了,忙起身出屋相迎,面有不安。紧跟着,屋内又出来个矮墩壮实的汉子,冲宋鑫抱拳笑道:“久仰宋将军之名,今日得见,实乃张某之幸,还请将军入内一谈。” 宋鑫拱手退拒道:“宋某早已罢职免官,且又是半残之身,久不问战事。今日只是陪拙荆来看看那飞狐,哪当得张都统如此礼遇。” 宋将军之名,张贵早就听闻。只因泗水关之战,以三千军士,拒蒙古人于关外,当真是骁勇的很。只可惜失了拇指,莫说开弓,便是兵器怕也是拿不起的,更何况现下还是个病歪歪的身子。听了宋鑫之言,神色中便带了些同情之色。 张顺张虎听得宋鑫是来看那飞狐,面色立时有些尴尬起来。只那张贵不明就里,主动上前引了紫苏和宋鑫往院角去,言及很有几分得意。那群孩子见大人过来,都散到边上,硕大个铁笼便露了出来。 笼内一团赤橙如火,见人群散开,只缩到一角瑟瑟发抖。近两尺长的大毛尾巴,把个头面裹得严严实实。单看体形是有些相类的,紫苏正欲近前,却被那张贵拦住。 “宋夫人莫再靠近,这畜生凶悍的很,光为逮它,某手下几个兵将都被咬伤了手。” 紫苏听言,心中一动,问道:“飞狐居于高树,不知张大人用何办法捉得。” 张贵笑道:“若是旁人问,某自是不说的,只这法子是从你们林上村得来,某倒不好藏私了。” “我们村子?”紫苏讶然。 “这法子是你们村里鲁大和鲁二提供的,说你们这山里有处崖壁的飞狐喜食栝楼籽,只需设下陷阱,那飞狐便会自来。初时只逮了只小的,后来这大的自发撞了进来。小的跑了,倒得了这大的……”张贵正说着,不意那宋夫人竟推开人群挤进正屋,就着那桌上凉茶,泼了鲁大鲁二一脸。 紫苏直气得发抖,指着鲁大鲁二道:“我们林上村不欢迎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给我滚!” 鲁大鲁二原先便是个刺头,现时升做了禁军,自觉身份贵重了,哪肯吃亏,扬了拳头便想打。 “有力气,回头可以用在战场上。莫说阿苏是我宋鑫的娘子,便是对着个妇人挥拳头,可算是义士所为?” 宋鑫见着阿苏向屋内冲,当时便跟上了。见鲁大鲁二竟想动手,伸手一转一推,便把两人跌了个当场。话说完,也不理那两人,只拉了紫苏入怀,道:“一切有我!” 紫苏这才哭出声来,抱着宋鑫的衣袖,气愤道:“别人家倒也罢了,可鲁二家的石头若不是吃了飞狐给的金钗,早就烧得抽死了。早知他是如此小人,我一根也不得分给他!” 此事众人也是知晓,只不知那石头是吃了金钗才退的热,一时也是议论纷纷。鲁大鲁二也是凭着一时之勇,见宋鑫进来,倒底不敢再上前。紫苏只惦记着飞狐大仙,冲二人“呸”了一口,便原出屋去了。 行至笼前,竟有些胆怯。立了半晌,方轻声道:“飞狐大仙!是你对不对?” 笼内飞狐听得紫苏声音,尾巴动了动,露出个凶恶的脸面来,眼鼻处都是血渍。这就是那只飞狐大仙!紫苏立时要开了笼门放出,谁知那铁笼竟上了锁,开不得。紫苏不由回转,拉住宋鑫衣角,泪眼婆娑。 宋鑫最是见不得阿苏哭,不假思索的便冲张贵拱拱手道:“这飞狐与宋某有活命之恩,且与拙荆颇有渊源,还求张都统割爱,有何条件但提无妨。” 张贵听言有些犹疑,道:“本来宋将军要,某自当奉上。只是这飞狐已经过了上面的眼,这却是为难的紧。” 宋鑫又拱手道:“宋某也知这事有些强人所难,只这飞狐毕竟还未下山,中间一个纰漏便可能丢了,还请张都统多为转圜。” 那飞狐之事本就有些不地道,张顺与张虎先前见宋鑫未开口,便也只做糊涂。眼下人家蒋家大娘子讨上门来,再不能装瞎。凭心而论,这林上村待他们不薄。且这一年多来,也是仰仗着宋大人,才混得如下的安稳日子。蒋大娘子说鲁大鲁二的话,听在他们耳中无异于在指责所有外姓人。一时也上前,替紫苏与宋鑫请托。 张贵本是个豪爽性子,两个族弟一请托,略一犹豫便开口应下。只鲁大鲁二那事闹得太难看了,宋鑫与紫苏得了飞狐告辞时,张顺他们不好意思再做挽留。 冬郎倒是乖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0 觉,见飞狐没事,喊了声晚上去阿婆家睡,便一溜烟跑了。宋鑫看看远去的儿子,又瞟了眼只顾看着飞狐的阿苏,道:“阿苏可要守诺!” “嗯?” “知恩当图报!方才我可是替阿苏挡了拳头的!” “……” “还有言必行,行必果,阿苏虽是妇人,但也需守信用。” “……” 飞狐瞪着凶恶的眼神看看宋鑫,又看看紫苏,“吱”的叫了一声。看来,这个夜晚注定是太平不了。 第76章 又见翠衣 紫苏得了飞狐,第二日便送回了崖壁。谁知那飞狐倒真真是个通人性的,竟又寻了好多金钗相赠。事情传来,村中人人交相传颂,都道灵兽通神。 因这一事,鲁大与鲁二家的再也无法在村里呆下了,出门担个水都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石头更是被村内小孩子们孤立。两家人当日便收拾了家什,灰溜溜下山去了。那外村人中也有好的,只是经这一事,与林上村人处起来,总少了往日的自在。再加上那谷城一事,张顺和张虎便约了几个平素走的近的,搭伙,籍着这事把家中鸡羊都宰了,好言请了宋鑫及村中故老,摆酒辞行。 人家这是出去奔前程,又本是外来的,六叔公和老杨叔也不好挽留。隔日他们便领着些外村人各携家眷下山,小满很是哭了一场。此后半月间,零零散散,那些外村人竟走得只余两三家。便是林上村中,也有几个子侄失了踪迹。大家嘴中不说,心内也知,必是投了谷城去。 原本村中民兵大多便是外村人,他们这一走,这民团也就自发的散了。林上村人却是照旧生活,少了那宗无本的买卖,村内人心反倒定了下来。虽日子俭省些,倒算安稳。只是眼瞅着端阳将近,紫苏心中渐生了许多别情,动则流泪。但有个一刻半刻空闲,便窝在蒋家院里守着爹娘兄弟。宋鑫见着阿苏这般,想哄她开心,便拉了蒋大郎一起做起倭扇来。 竹子是现成的,蒋大郎手又巧,两人边琢磨着边做,几天功夫便做了十来把扇骨出来。这倭扇在临安也是个新巧玩意,又合时令,比之竹扇、蒲扇要方便多了。众人见了都啧啧称奇,也忘了那些离愁别绪,个个都帮着上胶、糊扇面。一大家子坐在竹架床上,你一言我一语,端得是热闹非凡。 正说着话,便见着一个杨姓的少年急惶惶的闯了进来,连声喊着“蒙古人来了”。宋鑫不过拉着问了两句,那孩子便吓得抖如筛糠,翻来覆去也就只那句话。手只一松,便跑得不见人影。 众人一时大骇,宋鑫忙使了宋丙去打探,又让宋五领着大家先往山里去。蒋娘子还想收拾点东西,被蒋湘南和蒋晋元一左一右的架着出院去了。几个长辈打先,紫苏和二哥二嫂领着几个孩子后面跟着。见着灶下锅里水才刚上气,紫苏忙灭了灶火,互相搀着扶着便向后山洞里跑去。 沿路但见家家房门院门洞开,村民牵拉扯扶着,争相向后山急走。经过蒋三叔家门前时,只见个歪脖子鸡躺在路中,脚还一抽一抽的,血染了大片。想是他杀鸡杀到一半,得了消息,竟是连鸡也顾不上了。 紫苏鼻子本就敏感,一时觉得那血腥之气直冲脑门,熏得人头晕脑涨,胃气上涌。谁知她还没反应,小满却先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其它人已经往前去了,蒋二郎守在一边急得不行。紫苏心中一动,强忍了恶心,上前捉了把脉。 果然脉弦如珠,紫苏不由暗道一声好巧,正备开口。谁知一口喛气上冲,自己也干呕起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只呕得胆汁黄水都要吐尽才好。冬郎立在一边又拍又抚,小脸都吓白了。蒋二郎顾着娘子便顾不了妹妹,一时左右相绌,急得满脸大汗。 “这,这都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两个人一起说吐就吐?” 紫苏这会儿正难受,只能扶着树,拼命摆手。小满倒是缓了过来,捂着鼻子,指着那鸡,手直点。蒋二郎见了哪还不知,忙拎了那鸡原丢回三叔家灶间。又顺手铲了些草木灰,把那血渍一一掩了。紫苏这才觉得好过些,长舒口气,道:“恭喜二哥二嫂,喜获麟儿。” 小满听言,也不惊讶,只微红了脸一笑,想来是早就知道。倒是蒋二郎听得愣头愣脑,待反应过来,脸也有些红了。拉着小满的手,竟是嚅嚅不得言,平日最善言的人竟说不出句整话来。最后还是小满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蒋二郎,理了理发丝,对紫苏道:“阿苏怕也是有了吧?” “有什么?” 宋鑫从小路插过来,弯腰抱起冬郎,又用空下的手抚了抚紫苏的脸颊,皱眉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紫苏脸也红了,小满却只抿嘴笑。倒是冬郎机灵,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抱了宋鑫的脑袋一阵耳语。宋鑫还未听明白,便见宋甲跑了过来。 “有两百来个正规军,正顺着小路包抄过来,后面还不知有没有人。宋丙正带着宋十想把他们往竹叶潭引,大人,怎么办?”宋甲边说边接过宋鑫手中的冬郎,神色异常沉重。 林上村自有了民团,村口处修得更加隐密,不意这元人倒似识得路一般,直接入了村。宋鑫看了眼紫苏,立时吩咐道:“你带着她们还是先去山洞,若实在不行,再往山里躲。” “躲个甚!这是泼天的富贵,奴求都求不来。” 适才宋鑫出来的那条小路,翠衣一身黑衣劲装的走出来,开口便笑,只这笑容看着紫苏无端发冷。 都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宋鑫是深深领教过了,立即侧身挡住紫苏,冷声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翠衣含笑不语,只对着宋鑫身边的紫苏拜了拜,道:“论理上回奴可算救了蒋小娘子一命的,可娘子却把奴家害惨了。一声不啃就跑个没影,紫草夫人大怒,差点把奴打死。” 紫苏听言怔住,推开宋鑫问:“你说什么?紫草?” 宋鑫急再次把紫苏拉至身后,眯了眼,“唰”的一声,自腰间抽出把雪亮的钢刀,二话不说便向翠衣砍去。 “铮——” 一支雕翎箭破空而来,正中刀背。宋鑫单手四指,本就握不牢,钢刀立时被弹飞了出去。宋鑫把紫苏向后一推,大喝一声:“进屋!” 这翠衣诡狡异常,又兼心思毒辣,实不能再留,拼着挨上一两箭也得杀了她。宋鑫反手又自靴筒中抽出把短刀,双手交握,便要冲上去。 “嗖!嗖!嗖!”一阵密密的破空声响,整排的雕翎箭围着紫苏等人插了个半圆。前路、后路、阡陌小道,一个个持弩的元兵,接二连三的出现,把紫苏这一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翠衣后退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1 两步,躲入元兵身后,笑道:“大人可误会了,便是要杀也该先去杀了那吕师圣,怎么偏偏揪着奴不放。奴现今也是嫁了人的,可不好调戏!” “翠衣!” 紫苏涨红了脸,冲上前厉喝一声。 “蒋小娘子这般激动作甚!那吕师圣不过摸了你两把,连衣裙还没剥干净,后来奴不是及时出来救你了么?” 宋甲不由看了紫苏一眼,紫苏却看向宋鑫。只见宋鑫低眉垂目,神色不辨喜怒,只手中短刀微微抖动。 万山之事,紫苏并不想宋鑫知道,可话既然已说破,紫苏反倒无了顾忌。掰开宋鑫握住的手指,独身走上前去,面无表情道:“若你们那紫草夫人果是我妹子,翠衣可知自己下场?” 翠衣隐在元兵身后笑道:“不劳小娘子操心,奴能把你请回便是大功,紫草夫人怕还有奖赏。”说完抬手示意元兵让开一条通道,努努嘴道:“请吧!总不能让你再跑第二次!” 紫苏把背挺得直直的,抬起下巴,凛然的扫了翠衣一眼,抬脚便走。宋鑫斜眼扫了翠衣一眼,把刀往地上一掷,紧赶上前牵住紫苏被汗濡湿的手。紫苏回脸,便见宋鑫面色从容的看向她,淡声道:“一起走!” 紫苏默了半晌,笑道:“好!” 小满哪见过这种场面,直吓得腿肚子打颤,人都快晕过去。若非蒋二郎半抱半搀,只怕瘫倒在当场。沿路,三五步便见一元兵肃立,两边屋墙竹林仍可见人影晃动。宋甲回报说有两百元兵,可光眼下便有不下两百之众。紫苏越走心越惊,思及这些时日套出的只言片语,心中竟有七八分肯定了。再想及爹娘的心情,竟也能体会一两分。 因着小满,他们走得并不快。不多会,身后有哭声吆喝声传来,紫苏她们停住回看。只见村内乡亲,正被元兵推赶着,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哭声不绝于耳。十几个青壮被绑做一串,个个带伤,大哥也在其中。只不见爹娘和老林大夫他们,不知是不是在后面。 紫苏想回转,却被两个元兵挡住。 “蒋小娘子尽管放心,这村里人一个都不会少。紫草夫人对这林上村,一树一洞,都熟悉的很,包括你们后山的粮洞。” 翠衣走到旁边说道。 紫草?这一切真是她妹妹做的? 那个她一手带大,虽调皮捣蛋但内心善良的妹妹? 那个摔得头破血流也不哭,带着村里的皮孩子满山跑的妹妹? 那个三岁起就吃遍全村,嘴甜得连让全村又爱又怕的妹妹? 紫苏不愿也不敢相信,脸色一时惨白,一时涨红。宋鑫却审视的看着那翠衣,目不转睛。翠衣发现宋鑫盯着她看,略有些神慌,道:“大人可是有家室的人,这般盯着个有夫之妇怕是不大好。” 宋鑫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冷道:“妓子、贱奴、崔姨娘、叛民,一人千面,口腹蜜剑,我只想看看你那张臭气熏天的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说完,把紫苏揽入怀中,半抱半扶着向前走去。紫苏也定下心神,感激的看了宋鑫一眼。不管是不是紫草做的,她只需走上前问个清楚明白就是,为何要听那翠衣言语挑拨。 村口已经近在眼前,蒋家大院外元兵密密围了一圈。一个异族小娘子走了出来,叽哩咕噜说了一串话,便见两个元兵点头哈腰着冲这边指了指。那小娘子看了,立时笑着跑回屋去了。 阿草!阿草!别让姐姐失望! 第77章 又见紫草 紫苏慢慢的向院门走去,越走越慢。宋鑫捏捏她的手,轻轻的喊了声:“阿苏,我就在这里!”紫苏听言一愣,眉眼舒展开来,勾了勾宋鑫的手心,轻轻应了声,“我知道!” 院门已经再次被推开,这次出来的是个高瘦的小娘子。 齐眉戴了个镶红绿蓝宝的织金抹额,一圈头发都用红绿丝绦绕编做小辫,金银铃坠脚。身上穿的是银缎洒金宝相花的窄袖长袍,两侧开衩。肩部披个金绣云纹珍珠缨络的搭子,又如男子般用金丝绦缠腰,其上挂宝石珠玉无数。下身半露个真红素面绫裤,白底黑革长靴。一身装束衬得整个人眉如墨画,目若繁星,琼鼻挺翘,朱唇含露。端的是贵气逼人,仙姿玉貌。 紫苏看得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阿姐!” 小娘子走上前来,隔三尺远立住,笑眼含泪。 紫苏有些恍惚,脑中原先的印象怎么也无法与眼前这朵人间富贵花重合起来。原先的阿草,眉是带些英气的,不若现在细若柳裁;原先的阿草,脸有些肉乎乎,看得娇憨稚气,不若现在下颌尖尖;原先的阿草,遇事只会笑,重来不知哭为何物…… 紫苏抬手,想伸未伸,问了句:“真是阿草?” “是!是我啊,阿姐!”紫草上前握住紫苏半伸的手,看其身形竟比紫苏还高出一些来。 待得妹妹近前,紫苏却后退半步。她抽出手,指着身后陆陆续续被推押上前的村民道:“阿草,翠衣说这些都是你做的?可阿姐不相信,你来与阿姐说!” 紫草脸上笑容渐退,看向紫苏所指的方向,眼神扫了一圈又收回。半晌方道:“阿草能怎么法?他们既不愿归顺大元,那么就好好的隐世做山民,为何偏要偷偷与元人做对。他们以为那些元人果真是如此好欺!”一句话落下,紫草连连冷笑,接着又道:“我也不怕说出来,现下从鹿门山起至万山,元军不下二十万之众,各路签军还在陆续集结。蒙古的铁甲军团必将撗扫整个亚欧大陆,势不可挡,南宋充其量也只两三年寿命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在救你们,是在救大家。” “可我们是宋人,脚下踩着是大宋的土地。那元人是未开化的蛮族,没有人性,一味杀戮,阿草为何要偏帮着敌国?”紫苏掰住妹妹的肩,不敢置信的问。 紫草冷笑着拨开紫苏的手,道:“自古到今,哪一个朝代的兴替不是杀戮?我是在帮你们活命!大厦将倾,守着愚忠有个屁用。你们睁眼看看,整个江北之地还有几户存活。除了我蒋紫草,还有谁会管你们这些人的死活!”说完又走到蒋大郎面前,指着鼻子骂道:“可你们是怎么报答我的,杀元兵、劫粮草、训新兵。你们以为这是尽忠报国?你们这是在往我背后捅刀子。” 蒋大郎脸气得脸色铁青,嘴唇抖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可旁边的蒋洪进却张口骂了起来:“蒋紫草你自已贪图荣华富贵残害族亲,偏还做张拿乔的装出副善人脸,我呸!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紫草转脸看向蒋洪进,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若真是六亲不认,你们早是一地死尸。所以洪近哥哥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2 这话我不爱听,以后也不想听。”紫草缓言轻语的说完这句话,又对身边的元兵说了一段异族语,立时有元兵冲上来,几巴掌把蒋洪进打翻在地。蒋大郎怒得边喊边向前冲,被看守的元兵打得头破血流。 紫苏呆住,冲上前抓紧妹妹的肩拼命摇,道:“阿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是洪进哥哥,那是大哥,那外边的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叔伯兄弟,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有苦衷对不对,你告诉姐姐,只要你说,姐姐就相信你!” 紫草看了紫苏一眼,目光微闪。 “紫草夫人果不负元帅重托,这魄力手段翠衣也得甘败下风。难怪整个荆襄地区的元军,提起夫人赞不绝口,襄阳城破真是指日可待了。” 翠衣终是忍不住,“咯咯”笑着,从后面挤了出来。 紫草抬眼,极厌烦的看了翠衣一眼,冷淡的说道:“本夫人让你开口了么?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给我滚得远远的!” 翠衣面色一僵,忙低头弯腰,一副谦恭的模样,连着倒退了几步,才转身闪入元兵中。紫苏却看着眼前陌生无比的妹妹,脑海一阵空白,心痛的快要裂开,只恨不得眼前是恶梦一场。 “那阿草打算如何处置我们这群叛民!”紫苏定下心神问道。 “端看你们最后如何选择了!” 说完,紫草冲着身后招招手,深吸口气,转身向院内走去。院中却畏畏缩缩的走出两个人来,竟是鲁大和鲁二。只见他俩挤入人群中,拖出几户人来,立时有元兵拿了绳索上前捆拿住,推搡到一边。有上前争护的,立时被棍棒加身,打得头破血流,晕将过去。最后来到小满面前,犹豫了一回,还是点了出来。 鲁大鲁二点出的几户人家都是家中有人下山投军的,小满的爹爹和叔叔也俱都投了谷城。旁人倒也罢了,可小满刚怀有身孕,又是个弱女子,哪经得这般搓磨。蒋二郎先前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这时见元兵上来捆拿自己娘子,只拼命抱住不放,嘴里连声骂着“狼心狗肺、六亲不认”之类的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紫苏的眼睛恨不得从那鲁大鲁二身上叨块肉下来才好。紫草已经数年未归,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对村中之事了如指掌。紫苏气得想向鲁大鲁二冲过去,手却被宋鑫牢牢钳住。 “宋鑫你放开我!”紫苏眼睛气得赤红。 “阿苏,冷静!” 光听她们姐妹这么一说,宋鑫隐隐约约也明白了,总是各为其主,但似有一线生机在。只这鲁大鲁二是真小人,当日在山上他便看出,见他们二人下山便让宋甲去处理。谁知这俩贼厮度着回谷城得不了好,竟连夜转投了元人。宋甲追了一夜,无功而返。早知就不该顾忌许多,直接在山上杀了了事。 紫苏却不停的挣扎。 这还叫她如何冷静,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骨肉相戕。紫苏忍不住嚎啕大哭,冲着院子边哭边喊:“阿草你究竟要做什么?小满是我们二嫂,她还怀有身孕!姐姐求求你,放过他们这一回。以后我们一定安心过日子,再不理世事!” 蒋家众人都到齐了。 蒋湘南扶着蒋娘子低头垂目,神情木然。蒋二郎和蒋大郎被栓成一串,面色紫涨,却不发一语。小香小江手拉手,只一径低头默默垂泪。仿佛院中那个与他们无任何干系。唯紫苏反反覆覆,不停的冲着院中喊,一直喊道声嘶力竭也不见紫草出来。 四周的元兵开始聚拢起来,驱赶着林上村人一路下山。及至山下,蒋家众人被单独提拎了出来,放上一辆敞篷大牛车里,小满也被放了回来。一路哭声不断,蒋家人个个如木偶泥雕,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说话。 傍晚时分,众人被押解到了竹林镇。牛车太大,进不了镇,蒋家众人从车上来,立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倒处是血,墙上是血,地上是血,连天空都是一片血红。衣物家什被丢得倒处都是,门窗残破。青石板路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踩在脚底粘腻拖沓。蒋家药铺的黑漆门板上几个血红的手印,看得触目惊。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旁边泗水河里密密麻麻的死尸、断肢不断被河水拍向两岸,真如人间炼狱一般。 先前还哭闹叫喊的人,进镇后是一点声息都没有。除却呆滞沉闷的脚步声,只剩马蹄声和元兵的嘻笑声。绝对的屠杀面前,是绝对的震慑,至少在这一刻,整个林上村人都失去了抗争的勇气。 紫苏这会鼻子堵得厉害,反倒闻不出那被烈日蒸腾得宁人作呕的恶腥味。可那涩涩的血腥之气仿佛糊在了她的脸上,直闭得人喘不过气来。 紫草轻身上马,掉头对紫苏说道:“看看这些,都是元人的报复。因那谷城之事,这一片除了林上村,再无一个活人。蒙古人从来不需要俘虏,汉人在他们眼里除了能肥养土地一无用处。阿姐,阿草也求求你们,别再与元朝作对了!”说完也不看蒋家其它人,径直打马向前。 紫苏回望着大家,除了她,没人理会阿草说了什么。再看向宋鑫时,却发现宋甲和冬郎,竟都不见了。起初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宋甲那般能耐,定是和冬郎在路上伺机逃走了。宋鑫见紫苏看来,擦了擦额间的汗,冲她一笑。 这个傻男人,怎么不逃?也许她真的是祸水,害了宋鑫一次又一次。可这次,再也不能了。想至此处,紫苏不由向宋鑫伸出手去。 宋鑫上前握住,把紫苏拉入怀中,附耳问道:“天马上要黑了,今晚肯定要住在这镇上。阿苏可知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 这条路?紫苏脑中灵光一闪。 “路尾是杨大财主家的三进大院,这镇上最好最大的宅院。小江说他家院墙临河那边原有个水沟,通各房各院。如果今晚住那边,你先带了爹娘和哥哥他们走。” 宋鑫抱着紫苏,定定的看住。 “一起走!” 紫苏摸摸宋鑫的脸,道:“我想和阿草再说说话,再劝劝她。十几年的姐妹,不能说没就没了。你和爹娘说,我会尽力护住村里人。” “我只要你护住自己!”宋鑫按住紫苏放在他脸上的手。 “好!” “等我回来接你!”宋鑫又道。 紫苏笑了,凑上去轻轻吻了下宋鑫的唇,道:“好!” 翠衣在前面看见两人拉拉扯扯便打马回身,及至近前勒住缰绳靠近,半趴在马背上,讥笑道:“我说两位!要亲热也别挡着道,瞧瞧后面还堵着一大串呢!” 紫苏站直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翠衣,趴上马背,很诚恳的说道:“从未有一个人能如你这般宁我厌恶,便是共处一片天空都让我觉得难受。可你偏偏还不知,如个苍蝇般总在我四周嗡个不停,烦死人了知不知道?”说完,迅速从头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3 上拔下根银钗刺入马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便是宋鑫也未料着。受伤的马又跳又弹,疯了般向前跑去,翠衣在马上颠得发散衣乱,抱了马脖子尖叫阵阵。前队和后队一下子乱了起来,数十个元兵涌了上去,才把那马给降服住。 紫苏看了,淡眉淡眼的说道:“自见到她,我这胸口就梗得难受,现下终于痛快了。” 第78章 姐妹 紫草在前面听得后面起了骚动,不由调转身来。正见那个异族小娘子迎面冲过,将将三尺远才急刹住势头。急赤白脸,拿个青红丝作穗,银镶红珠柄的马鞭,怒指着紫草道:“再美丽的草原也有泥坑子,果树枯干了也结不出甜梨子。你阿姐不好,马是朋友,怎么能拿刀刺马,长生天会降下怒火。” “娜仁别急!”紫草有些疲惫,但仍用眼色示意身边的一个军卫去后面查看。自已则尽力用蒙语仔细的解释:“就算是太阳,也有照不进的影子。人眼睛看见的,永远在长在地面上。好的不好的,长生天都会看在眼里。我阿姐是最心善的额各其,这中间一定是有误会!” 娜仁听了面色稍松了些,但仍严肃的说道:“不管怎样,我们阿里家是绝不会无故伤马的。草,娜仁当你是自己人,你要多多的和你阿姐说。” “我会的,谢谢你没有对她动手,阿草永远感激你的情谊。晚上你的纳呼日来时,阿草保证把娜仁打扮的又美丽又漂亮!” 娜仁一听,脸就红了,也顾不上心疼她家的马,立时扬着鞭“得得”的跑得不见影。紫草看着娜仁远去,脸上的笑容一下便垮塌下来。原地等了等,只见那边骚动似乎变得更厉害了。翠衣的叫骂声在寂静的小镇上格外响亮,先前去探听的军士也没回来。紫草默立了一会儿,还是赶马过去。 “……个万人入的小贱人,背槽抛粪,横死眼不识好歹,活该就做个贱奴胎子。妆模作样还打量人不知,不过一个是撑目兔一个是缩头龟,狼心狗行的想谋害老娘。歪刺骨、浪包娄、养汉精,便是做着三贞九烈的样儿,屄里照样能跑出马来……” 这话骂得是极恶心又腌臜,听不懂的元兵围着看热闹,听得懂的汉兵推推挤挤的嘻哈谑笑。这翠衣掐腰昂首的足足骂了怕有一刻钟,难为她还字字不重样。紫苏许多都听得不太明白,大约知道是在骂她,但只冷眼看着不发一声。宋鑫却原是风月场里走惯的,哪句不明白,哪句不知道,只听得面沉如水,眼神明灭不定。紫苏见宋鑫神情不对,急忙把他挡在身后,背着人眼,手不停摆。若是现时闹将起来,一定是他们吃亏,夜里的事就更不好办了。紫苏只能把人拦得死死的,耳边尽是宋鑫沉重的呼吸声,心中不由懊恼自己没沉住气。 整条队伍都僵在这里,阵营分明,对着尸山血河怪异的紧。一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叫骂的越发气焰嚣张的翠衣;一边是行尸走肉,死一般静寂的村民。紫苏手心都捏出汗来,才终于把阿草盼了出来。 见紫草过来了,先前打探的军士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忙的凑上前,想禀报,却被紫草抬手止住。 “宋翠衣!闹够了没,再闹你也没比他们高贵多少,也不还是个贱奴胎子。” 翠衣见着紫草来了,立时乖觉的收了声,不争不辨,宛若先前骂人的不是她一般。敛眉收色的跛着脚,退到一边,曲身行礼。只见着身上血污腌舍,衣襟零乱不堪,钗儿歪,发儿散,一副苦主样。 紫草却是不为所动,垂眼冷冷的打量着翠衣,又道:“小贱人你骂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身臭皮子下裹的是颗什么心。搅肚蛆肠之辈,你和你那主子寻摸些什么,我是懒得管,也不想管。只是我手里的人,你不能沾。别说是你,便是你主子的主子来了,我也还是这句话!” 说完,紫草又看向阿姐,扫过她身后的蒋家众人时眼神一黯,稍停了一息,说道:“阿姐不要再动马,蒙古兵的马都是自家的,伤人马匹等同结仇。” 紫草说完也不停留,提着马缰便作回转。 若是这刻时机错过,还不知天黑前再能寻着时机不能。紫苏赶紧撇开宋鑫和蒋家众人,单独上前一步。拉住马笼头,抬头说道:“阿草,和阿姐说说话好么?单独的,就我们俩,像以前一样!” 紫草向后面的蒋家人看去,倒是轻笑起,只那笑意不及眼底。 “为什么不好,难得还有个蒋家人曲尊降贵的来与我说话,当得击掌为贺了。只是阿姐需要小心,我现时已经修炼做了夜叉鬼婆,山精妖怪。失迷心智的人,少不得要经常做些魍魉魑魅的事来陷害你们这些忠臣义士之后。若是不怕名声受污,阿姐便上来!” 说完,伸出手,那神色却是高傲的不行。 蒋家众人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唯有蒋大郎上前扯住紫苏,低声说了句“莫去”。紫苏回头,冲着大哥一笑。再看爹娘,虽是低头不语,但娘脸白的厉害,嘴唇不停的嚅动着。若非爹爹手臂钳着紧,怕已坐倒在地上。又看宋鑫,早已退在人后。见她看来,只稍作点头状。紫苏再无二话,拨开大哥,转身便抓住妹妹的手借力上马。 纤细软滑的小手,冰凉还带着微汗。握住时,似还畏缩了下。紫苏心下一惊,立又释然。一根藤结下的果儿,又哪会长出两个样。这心里还是有着林上村,有着蒋家的,只是入了魔怔而已。 松开妹妹的手,紫苏宛若多年前那样,环抱住小妹的腰,感慨道:“以前老杨叔带我们骑马,阿草也是这般坐在前面!” 妹妹的身子僵了僵,还不待紫苏再次开口,只低声说了句“阿姐抱紧”,便风驰电掣的纵马奔去。经过那个异族小娘子时,那小娘子叽哩咕噜的喊了一大串,也不见妹妹回声或停下。一路冲到杨大财主家大门外,才放缓马蹄。 门口两队军卫见妹妹来了,点头哈腰的上来问候。紫苏见妹妹也不搭理,还是坐在马上,越过高阶往里进。行至垂花门,四个穿宝蓝色长袍,平头梳两根大黑辫子的异族小娘子,弓身哈腰的迎了上来。妹妹这才勒住马,喊了声“纳日苏”。其中一个戴红珊瑚缨络的小心走至马前,头也不敢抬的捉住笼头,她们这才下马。 紫草还是未说话,只回身牵了紫苏的手,继续往里进,沿路不时听见妇人的尖叫声、哭喊声,与男人的喝骂声。妹妹恍若未闻,那三个异族小娘子也悄没声息。 过甬道时,突听得“啪”的一声巨响,一个衣衫不整的妇人神情恍惚的从西侧的一间厢房里破门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个石山子上,刺目的血蜿蜒流下。紫苏听声回头,便见个元兵边系着腰带边从里走出,骂骂咧咧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4 的行至那妇人面前,还用脚踢了踢。 紫苏看得眼睛都快冒出火了,手却被妹妹拽的死紧。 “这不是你能插手的!”紫草见阿姐不动,漠然道:“一刀挥过来,活下的是能折腰的人。如果这都熬不过,那她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紫苏心中一堵,急欲脱口的话又给她生生咽了回来。 几人沿甬道又穿过个木雕花格荫翠环绕的小厅,紫草这才推开东面的一间厢房,对着身后的三个异族使女吩咐了几句,那三人便立时小心的退下了。不一会,端上了茶水、香果,并面巾、银盆、香胰子及面脂零零碎碎的一大堆。伺候着紫苏二人净了面,抹了膏脂才一个个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坐上矮榻,紫草这才舒了口气,歪躺下,懒洋洋的说:“阿姐有何话这便说吧,这院内没人听得懂汉话。可若是也想与我说那家国大义的道理,还是趁早歇住,我不爱听。” 紫苏双足垂地的坐在榻沿上,打量着妹妹卸过妆的面孔。原先有着脂粉遮挡只觉瘦了些,现下一看却见两颊瘦削的惊人。一阵心酸,不由伸手抚上,问:“阿草在外过得好不好,怎么瘦得这般厉害,可是吃苦了?” 紫草一怔,半晌未动,眼圈却是渐渐红起。猛的抬手,一把打开紫苏的手,翻过身背对着躺下,声音有些沙哑的说:“住在富贵窝,每日呼奴唤婢,绮罗绸缎不尽,能吃什么苦?难不成比你们现下这样子苦?” 紫苏一顿,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妹妹的肩,道:“我这般说话你还要刺两下,难道对别人也是如此。十几年的姐妹,我们便不能好好说会儿话么?爹娘哥哥们不要了,现在阿姐也不要了是不是?” 紫草听了“蹭”的一下从榻上坐起,双手胡乱的把眼睛一擦,气道:“那阿姐想要我怎么说?说我愿意陪着你们给南延殉葬,或是眼睁睁看着你们往死路上走。那些骨气在历史中连个泡都冒不起,你让我怎么放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蒙古军队是不可战胜的。所有的一切记在书里只是个数字,可摆在面前却是逃不尽躲不开的恶梦。我只想快些结束这场战争,快些结束这场血腥的屠杀。” 阿草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便是南延弱了些,但也不至于一定落败。为何三番两次的这般下谶语,且言语也古怪的很。紫苏担心的摸上妹妹的额头,又探手去抓妹妹的脉。 “看!你们每个人都这样!你们以为我疯了,我病了,可我既没疯也没病。我最痛苦的就是,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清醒。”紫草情绪激动的甩开紫苏的手。 紫苏说不出话来,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好半天过去,声音才重新响起,这次却比先前要和缓多了。 “自小我们便无话不说,那阿草告诉我,为什么南延一定输?” “说了阿姐能信?” “你不说我怎么信?” 屋中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紫苏的脸越来越严肃,越来越苍白。妹妹说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但所有的一切,又与宋鑫所说奇迹的相吻合,甚至还有许多宋鑫怕是都不知道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们该何去何从。 另一边,宋鑫和蒋家人被关押的房间,好巧不巧的正好是当初小江儿被杨大财主关押的那间。众人打着掩护,又让小江去探了探,一路畅通,成年人挤挤也是能过去。守在院外的宋甲等人还报了消息进来,道:冬郎还有老林大夫等人,都被安全的送到山洞那边去了,现下只等他们出来。 这运气好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可宋鑫的眼皮却是跳了一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换地图了,我跑去看了《蒙古秘史》《黄金家族》《蒙古族生活掠影》《蒙古族服饰文化》《游牧文化》,结果看完发现,用处都不太大,白浪费大堆时间。好吧,我其实是卡在翠衣那一段国骂里,查完好几本书写下那么十几字。 第79章 纳呼日 随着太阳渐渐的落下,那妖艳诡异的火烧云渐渐被抽去了色彩。鸦青、墨绿、黛黑,一层层一叠叠的压上来,不仅挡住了月亮也挡住了星星。整个竹林镇仿佛凝固了一般,柳条儿垂的笔直,连泗水河都屏住了声息。 这一日,天黑的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早。使女端了盏油灯进来放下,又行至紫草身边弓腰低头道:“尊敬的紫草夫人,娜仁主子已经让乌兰过来催过好几次,让夫人快些过去。” 紫草点点头,起身进了里间,拿出个朱漆戗金莲瓣花鸟鱼虫纹的妆奁出来,塞进紫苏怀里,拉了一同向外走。边走边说:“我们现在去见娜仁,她是我丈夫最小的妹妹,难得的是心不坏。阿姐与她结识一二,以后也能方便些。” 紫苏还沉浸在妹妹先前所说的话里,并未听清这句话。见妹妹拉了她走,不由问:“阿草,我们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么?不问世事,就我们一家人过活?” 紫草一怔,唇角微勾,反问道:“当年阿姐为什么原意嫁给崔虎生?而不是选择一家人躲起来,不问世事?”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汉人换成了元人而已,且我挑的丈夫阿姐那个崔虎生要强上数百倍。” 听言,紫苏不由低头不语。紫草当初也曾从蒋大郎口中知道阿姐后来的遭遇,话出口见阿姐神色便有些讷讷。索性也不多说,只挽了人向娜仁那边去。 娜仁住的是原先杨大财主家的正房,出房门沿抄手游廊走到尽头,一拐便到了。乌兰守在门外,见紫草来了,立时弓身问礼。紫草也不搭理,只揽了阿姐进去。 甫一进屋,紫苏便觉一阵莲香袭来,顿觉神清目明。但见拱形的雕花木隔离门两边花凳上,各摆了个青瓷瓜棱瓶,瓶中插了三五朵碗口大小的白莲。靠墙的藤编凉榻上,一个蜜色肌肤的娘子侧对着她们。脚边立了两个使女,正在打扇。见得紫草进来,那娘子笑着一下翻身坐起,眉眼看着也不凶恶。 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紫苏便见妹妹替那娘子挑了身真红印花敷彩纱罗换上。回身又从她手上拿过妆奁,打开,开始替那娘子上妆。紫苏心里想着宋鑫今晚的行动,不免有些神不守舍。 便是有阿草护着,做人家奴又能快活到哪里去,还不是与她先前一样,生死半点不由人。且元人凶残不类人,怎能共生?思忖了再三,紫苏还是没对妹妹开口。 那边紫草给娜仁上好了妆,见阿姐还站在一边,便让乌兰搬了个杌子放在榻边,有意缓合气氛道:“阿姐别傻站着,呆会有个在泗水城见过的故人要来,看阿姐认不认得出?” “故人?” 对于泗水城的故人,紫苏向来都没甚好印像,比如崔老娘、郑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5 娘子,当然还有那翠衣。可妹妹指得肯定不是这些人,紫苏不由抬起了头。 紫草见阿姐起了兴致,正欲开口再说,便见个使女喜形于色的跑进来,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说完,妹妹和那上妆的娘子都有些慌起来。屋内又进了几个使女,七手八脚的给那娘子编扎头发。待人群散开,紫苏只觉得眼前金光大放,完全注意不到那娘子,这活生生是颗移动的珠玉宝树。 “来了!来了!兀良部的人来了!” 紫草退到人群后,牵上阿姐的手,小声吩咐:“来的人是元军这一区的最高指挥长官,看在我的面上,他不会有意为难。阿姐尽管放心,只跟着我行事便可。” 紫苏原本也打算这一晚死守在妹妹身边,所以听完立时点了点头。阿草还待开口,便听得一阵喧闹声从院中传来。紫草拉着阿姐出门一看,只见二十多个身材魁梧,只着轻甲的蒙古壮汉叽里呱啦叫喊着从小厅那边过来。涌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魁伟健硕,广颡丰颐,细眼长髯的大汉。 这边使女们见男人都进了院子,羞羞怯怯的碎笑着,忙不迭的推了那盛妆的娘子出去。两方见过礼,众人便涌着又进入外院的中堂内。 中堂前的院子里早架起了几堆篝火,整只的羊羔架在火面上烤灸的鲜香四溢。长条方案上摆满了金杯银盏,马奶酒在火光烛光映射下,闪动着琥珀般的光泽。酒至酣处,男人们的眼光如恶狼般跟随着席间穿梭的使女。不时便有人拦腰抱住一个,拖进怀里,又揉又捏。那些异族使女却乖顺的如绵羊一般,半声也不啃。有的揉捏的起了性,便离席而起,扛了人直接寻了间厢房闯进去。在坐的也不以为意,继续大吃大嚼。 坐在主席上有个梳两条卷耳辫的红面大汉,眼睛从入座起,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紫苏。这时,突起身单膝跪下,举着手中的银杯,也不知与那最高位的长官说了什么,席间哄的一阵大笑,那群恶狼般的目光便直辣辣的扫过来,如同刀刮一般。 紫苏头低得快埋进胸口里,只觉浑身毛骨悚然。阿草这时却把手伸了过来,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接着,也立身站到席中,举着手中银杯,不知与那长官说了什么。但见阿草言罢,那长官点了点头,转脸向她看来,举起手中的单耳金杯似在邀她同饮。紫苏面色一白,强自镇定的站起,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银杯,强压着胃中的翻腾,小啜了一口。 适才的插曲似乎被这杯酒冲淡了,那长官放下金杯又与两边的人贴耳交谈。四只烤得金灿流油的羊羔被使女一一抬上桌案,阿草也回到了桌前,自腰间抽出把银刀,从羊羔上切下一条肋排,递给紫苏。 宋鑫他们现在应该开始行动了吧? 看不见月亮,紫苏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只知道自己必需牢牢的跟紧阿草。若是事发了,她还能在中间转圜。可这席中的酒水菜蔬都带着浓郁的膻味,先前那奶酒的膻味还在胃中翻腾,阿草这只还带着血丝的羊排一递过来,紫苏再也忍不住,扭头便对着后面的一阵剧呕。 “阿姐,怎么了?” 紫苏忙摆摆手。 “若是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也无妨,元人没这多讲究,酒宴肯定要闹到深夜。” 闹到深夜才好,这样宋鑫她们才能更安全。紫苏硬凭着毅力把那恶心之感给压下了,只是面色难看之极。那个卷耳辫的大汉却在这时走了过来,自身上的绣金囊袋内掏出个褐黄色的小球递了过来,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阿草笑着回了几句,转脸便对她道:“阿姐,这位是兀良部的巴尔斯,他要送这个牛黄给你医病。” 紫苏慌乱的扫了一眼,面色更苍白了,只犹豫了片刻便附着妹妹的耳边轻声道:“阿草,我没生病,我……我这是有了身孕。” “有孕!” 紫草脸色大变,喝道:“准干的?阿姐怎么会有身孕?” 卷耳辫的大汉莫明的看过来,紫草强压着怒气陪笑回了两句。转身便拉着紫苏离席,拖入正堂边的耳房里。 紫苏不明妹妹为何生气,茫然道:“阿草为何生气?阿姐嫁了人自然会有孩子。” “谁?阿姐嫁给了谁?吕文焕?吕师圣?范文顺?牛富?”紫草边绞尽脑汁搜索着脑海中挂得上号的人名,一边用力摇着紫苏的肩膀,直把紫苏摇得头晕目眩。 “宋鑫,是宋鑫!” 紫草听见宋鑫的名字,只觉有些耳熟,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面色立时沉了下来,道:“他人现在哪里?” 紫苏看着妹妹的脸色,更加不愿开口了。 紫草却是急了,道:“阿姐,快说宋鑫在哪里?” 紫苏沉默不语。 这时,一阵凉风吹来,带动着墙面上那副番骑猎归图“哗啦啦”的响起。终于起了风,可这风一点也没带走紫苏的燥热,反而激得她心中一阵狂跳。 为什么一个晚上都没看见翠衣?紫苏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急,堂外这时却传进了歌声来。 原是一个使女被个醉汉牵拉着扯入院中,圈着篝火跳起舞来。酒宴气氛掀起了□□,接二连三便有人离座加入。主座上,端坐了半夜的娜仁偷偷看了她的纳呼日一眼,便见她的纳呼日也笑着冲她伸出了手。这间宅院里最尊贵的人也加入到载歌载舞中,笑声、掌声、歌声都快撑破了这座小小的院子。 可与院子一墙之隔,飘满浮尸的泗水河,却静静流淌着这世间最残忍的屠杀。 一个元兵哼着小曲,歪歪扭扭的走到河边,解开裤腰带,从裆内掏出个东西。回头喊道:“瞧瞧!爷这泡尿保证能射到秃驴!” 宋鑫带着蒋家众人刚从沟渠里钻出来,听着声,立时回手一按。几人瞬间静声趴到河岸边,一动不动。 “算了吧!就你那孬货,能碰着河沿子,虎爷都算你赢!” 一阵哄笑响起,几个元兵也跟着走了过来,拉扯着腰带,看架式是准备赛一场了。 “二两银子,赌不赌?” “赌!谁他娘的不赌就是孙子!” 一阵布擦衣响,七八个军汉对着满河的浮尸,接二连三的掏出腹下丑物。但听得“淅淅沥沥”个响了好一阵,那骚臭混着河里的腥膻更是没法闻了。小满本是吓得牙齿“咯咯”的打战,这会儿却开始轻轻的抖动起来。有个元兵似是听着了动静,正要扭头,宋鑫立时一掌刀,冲着那小满后颈劈下。 “哎!你们快来看看,那边好像什么动静!” 第80章 逃 一阵风起,水浪推动着浮尸在河岸上起起落落,在这夜色里看起来,如同一大群溺水的人在争相往岸上涌。那元兵顿了顿脚,还是向宋鑫这边走去,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6 谁知肩膀却被人从后面扒住。 “肖老二,愿赌服输,别扯那有的没有的。” “那边刚刚真有动静!” “鬼的动静,先掏银子!” 昨日才刚发下的晌银,还没捂热,肖老二手伸入怀中摸了又摸,不肯拿出。后面元兵“嘿嘿”笑了两声,道:“就知道你小子作鬼,利落些,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肖老二被扯得放不脱,只能骂骂咧咧的从怀里把那银锭子闭着眼塞过去。转身便气呼呼的冲到宋鑫面前,连踹几脚。 “娘的!死了也不老实,害爷输钱!” 宋鑫把手中匕首握得紧紧,借着那元兵的脚力,翻滚入河中。河水一阵翻涌,几具尸体被撞击的翻过面来。一个个浮胀变形的脸,或眼珠外凸如怒目金刚,或肌肉外翻如夜叉鬼婆,惨白的肌肤在微光下散射着诡异的青白光。那元兵吓得连退数步,差点绊倒。 早已回到宅门前坐下的元兵又是一阵取笑,嘻骂。肖老二暗道一声“晦气”,灰溜溜的缩回到墙角,再也不敢吱声了。 宋鑫在水中趴浮了半响,听着那边元兵再无动静,才悄悄的向宋甲举手示意。几人再不耽搁,从河岸的尸堆中翻出个小舟,顺流而下。宋丙等人在前面的泗水桥已经备好了马匹,只等把蒋家众人送走,接了紫苏便一同返回临安。 人多舟小,除了女人与孩子,其它人都泡在水中,顺流而行。刚出了竹林镇,小江儿突然俯身向宋鑫靠近,低声道:“姐夫!岸上有人!”宋鑫猛的一回头,黑幢幢的岸上微弱的冷光一闪即逝。 这是刀剑发出的金属反光,宋鑫与宋甲对了对眼。虽不知敌人来头,但其既不想声张,那便与他们有利。两人各自从舟中取出弓、弩、箭和唐刀戴上,一左一右,悄没声息的上了岸。 小舟依旧顺着河道向前而行,一队二十多人的黑影尾随着小舟蹑足蹑脚的跟进。宋鑫趴伏在河岸边心中默数,一百步、二百步、三百步! 起身!瞄准! 只听得宋鑫手中的弩机“嗒”的一声轻响,远处那队黑影中当先领队之人,无声倒地。说时迟那时快,宋鑫又迅速再开第二弩,又一黑影倒地。 “后面!在后面!”一个元兵终于发现努箭射来的方向,连忙挥舞着手臂示意众人散开,向宋鑫所立之处包抄。队尾的一个元兵,自靴筒抽出根羽箭,对天射出。 “咻——”,鸣镝刺耳的啸声划破了长空。 宋鑫迅速自怀中摸出个蜡丸捏碎,塞进嘴里。抖着手,勉力开出第三弩。只听“嗒”得一声轻响,努箭正中眉心。那个手里捏着第二只鸣镝箭的元兵,应声而倒。宋鑫吐出一口浊气,随手把重弩扔进河里,转身向镇内跑去。 能把神臂弩连开三次,除了他家将军,这荆襄一片怕也没有别人了。宋甲在心里给自家将军竖了个大拇指,操起手中二石的□□,上弦瞄准,神不知,鬼不觉的灭掉队尾两人。 宋鑫这时却缩在一户人家后院的墙角下,见一元兵经过,爆起扑上。一刀割喉,得手即退,向着泗水河边遁去。 “这边!这边!人在这边!” 三个元兵挥着唐刀尾随宋鑫而来,宋甲在河对面看得一清二楚,举起□□又是“嗒”的一声轻响,解决一个。宋鑫趁势回身,手中匕首朝着当先一人掷去。自已却趁那人躲闪间,快速拔出腰间钢刀,“唰唰”两下,一个头颅飞进了河里,另一个却被拦腰斩作两段。 两人配合默契,一明一暗,一呼一应,但凡落单的不是中了宋甲的冷箭,就是挨了宋鑫的钢刀。须臾功夫便把那队元兵杀得吓破了胆,剩下几人连滚带跑的向杨家大宅跑去。宋鑫和宋甲也不敢停留,交换过手势,依旧是一左一右沿河岸向泗水桥跑去。 及至泗水桥近前,宋鑫突觉一阵心悸,不由急刹住脚步,矮身躲进岸边荻草丛中。那种强烈的危机感比任何一次临战都强烈,只觉似有冰雪自头顶骨灌下,毛孔大开。宋鑫不假思索的反手抓下背上的角弓,欲向河对面的宋甲放箭示警。 张弓,满弦,宋鑫食指与中指夹住雕翎箭的尾羽正待射出,只听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泗水桥左右、上下涌出了密密麻麻的元兵,不下五百之众。宋甲还不及反应,便被七八个军士扑倒、压住,用麻绳五花大绑着拖至桥头。 “夫人!捉住了!” 声音未落,几百根火把接二连三的点了起来,把个泗水桥照得亮如白昼。宋鑫屏住声息,小心的调转箭头,对准桥上慢慢走下的两个穿黑斗篷的身影。 “蠢货!这哪里是宋鑫!”领先的一个黑斗篷见着逮住的是宋甲,立时大怒,一巴掌甩在那最先开口的军士脸上。“啪”的一声,响亮无比,把那四周的嘈杂之声瞬时压下。 宋甲强挣着立起身来,故意大声怒喝道:“宋翠衣!昔年我家将军待你不薄。你原是要发买至教坊司,亏得我家将军才幸免于难。可你却三番四次的栽赃陷害,午夜梦回,你良心安否!” 翠衣摘下斗篷,露出张雪白的脸,凉凉道:“奴乃堂堂集贤殿修撰家的嫡女,给你们宋家做牛做马近十年,末了竟还被丢入乱军游勇之中。如此大恩大德,翠衣近三年来夜夜思不得寐。宋甲,你还敢问奴良心安否?” “当初情势危机,将军哪有余力救人!” “那蒋紫苏呢?那赵青娘呢?那宋秋儿呢?我的身份比她们哪一个都尊贵,可偏偏就把我落下?” “将军若不救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娼妓!” 翠衣气得拔刀要砍,却被身后的黑斗篷禁止。黑斗篷娇滴滴的说道:“娼妓又如何!你总是这般沉不住气,难怪没一件事能办得干净利落。你若杀了他,奴那二哥哥怕是立马掉头就跑了。不是说他最喜欢当街剐人么,咱也一刀一刀的慢慢削,只是这多人,不知从哪个削起。” 说完,那黑斗篷也把风帽摘下,露出张千娇万媚的雪玉芙蓉面来。宋甲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料着,翠衣身后还有人,且是个蛇蝎美人。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指,冲身后勾了勾。立时冲出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前驱后赶的提溜了一串人上来。打先的是宋丙等人,后面依次排着的是蒋湘南、蒋晋元、蒋晋初、蒋娘子、张小满、蒋香儿和蒋小江。从高至矮,一个不落,一个不少的全部五花大绑,汗巾子塞嘴。 小孩子皮肤嫩,粗糙的麻绳绑了这一会,脖子、手腕等露肉的地方都沁出了血来。 蛇蝎美人举了根火把走近两个孩子,“啧啧”了两声,道:“可怜见天的,真是遭了大罪了,奴看了心里都不落忍。”说完,转身便对着泗水河大声喊道:“二哥哥,只要你出来束手就擒,妹妹就放了这些人!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7 ” 宋甲立时急了,扯着嗓子喊:“大人不用管我们,这些恶妇诡计多端,不足为信。” 翠衣又想动手,那蛇蝎美人却又止住。举着火把款款生姿的走到宋甲面前,道:“我苏九娘最守信用,我那傻弟弟不让我杀宋鑫,我就没杀。若不然,你以为你家将军还能活到现在。”说完,苏九娘又走上泗水桥,对着河面喊:“二哥哥,你还是出来吧。若非必要,妹妹也不想与那紫草夫人结仇。可你若是非要与妹妹玩那你躲我找的游戏,那妹妹也只能拿那小丫头开刀了。” 翠衣听了,颇有架式的抽出把银刀,笑咪咪走到小香儿面前,刚抬起手,只听“嗖”的一声风响,一只雕翎箭从人缝中穿过,正好没入翠衣执刀的右肩,足足两寸有余。 “二哥哥好箭法!”苏九娘娇笑道。 宋鑫把手上角弓、钢刀俱往河里一丢,举着双手坦然自若的向泗水桥走来。边走边道:“宋鑫已经束手就擒,还请九娘依言放人。” 杨大财主家,紫草正拖了紫苏向关押林上村人的下人房走去,突听得远处传来鸣笛的尖啸声,立时大惊失色。直接抢过守卫拿着的钥匙,三两下捅开门锁,只见关着蒋家众人的灶房内空空如也。紫草三两步冲进去,只见墙角露出个下水道来。 翠衣那个贱人!她早就说过有下水道的房间不准关人,可她却偏偏把人安排到这个房间来。 紫草气得转身一把擎住紫苏的衣领,推抵到门板上,怒道:“你知不知道,阿术元帅的小夫人苏九娘心肠狠毒,一直处心积虚的要捉宋鑫。那翠衣正是苏九娘之手下,爹娘哥哥们要被你害死了。” 第81章 陡转直下 紫苏这一日下来何尝有过片刻安宁,心弦时时刻刻绷得紧紧。一边小心翼翼的在妹妹面前察颜观色,一边还要克制着对元人的恐惧与愤怒,呆在这酒池肉林中虚与委蛇。能维持至今,早已是力尽神疲。此刻再听阿草所言,得知宋鑫和爹娘可能落入翠衣之手,人顿时浑浑噩噩又急又悲,一口气未提上来,竟晕厥了过去。 紫草正是怒火高涨,见着阿姐身子下滑,双眼紧闭,还道其是想装晕躲事。一时又悲又恨,索性松了手连声冷笑,末了连泪水都一起笑出。怒讥道:“蒋紫苏,你也算是个人物了。把我这个亲妹妹哄了大半夜,只为把爹娘哥哥们送上死路。好!好!好!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生死两不管!”说完竟怒气冲冲的自顾出院,也不理自家姐姐还躺在地上。将这事报了阿术与娜仁,一同点了军将,便沿河水两岸打马出去寻人去了。 看守军士这边见那紫草夫人走了,又放下狠话。觑着地上的美人一时心痒难耐,左右徘徊,直看得口水都快流下。 瞧瞧这朱唇粉腮,这是活生生的真人啊!平日好点的货色哪里轮得上他们这帮汉军,干看两眼就要挨鞭子。现如今,这镜中花、海中月就摆在面前,唾手可得。直把这汉子看得心猿意马,欲念横生,恶从胆边起。索性起身锁上了木门,径抱了紫苏向干草堆去了。谁知刚松了裤腰带,便听院中起了动静。那军士大骇,也是做贼心虚,竟死死捂住了紫苏的口鼻。 紫苏只是晕厥,这会儿被人捂住口鼻立时憋醒过来。见先前那个黑黄脸的军士竟压在她身上,立时惊恐万分又踢又打。 灶房外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与那阿术同来的巴尔斯。 自紫苏起身离了座,巴尔斯一时觉得酒也不甜了,肉也不香了,心心只念着那美人儿的好颜色。左右应酬了几句便再也忍不住,起身寻了个懂蒙语的汉兵寻迹而来。进得那院中,听见响动便冲了进去。 也是那巴尔斯有心卖弄,进了屋也不去看那美人,只双手捉鸡擒羊般把那瑟瑟发抖的军士提起。为着炫耀力量,还举上头顶连转数圈,回头见那美人儿风一般的向外跑,这才把人摔向墙面。直把个人摔得个脑浆迸射,血腥冲天。 紫苏只是条件反射般埋头向外冲,并未想着能否逃出。谁知一路过小厅穿中堂竟未见着一个军将,人似乎一下便蒸发了般。偶有几个使女见了紫苏也是哈腰弓身,不知所云。出了宅门又见个军汉牵着两匹马往回走,紫苏也是急红了眼,立时夺了马缰,跳上马背就走。 肖老二被人从床上拖起,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就见着大堆的人“呼啦啦”冲了出去,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又让人差遣着牵马回院。结果人刚转身,又被人劈头抢了一匹走了。 且抢马的还是个妇人! 边上那几个军汉不说拦着就罢了,反倒插着手看热闹,嘴里还风言凉语。这可是上好的蒙古良马,丢了,他哪里还有命在。肖老二也顾不得斗气,只手忙脚乱的往马背上爬。 只是宋朝向来缺马,十个汉兵中,有一个马步兵便已是难得。这肖老二,还是降了元人才见着几回马。这时便算是爬了上去,也不敢纵马扬鞭,只把那守门的几个军士看得乐不可支。 而这时的宋鑫还在慢慢向泗水桥走来,桥上的苏九娘也不催,反倒兴致盎然的和一边的翠衣点评起宋鑫的着装神态来。 “看看我这二哥哥步履神态大有魏晋之风,只可惜未穿着好袍服。翠衣你啊,便是做了宋家十年牛马,也没学得他家半分风骨,终究还是底蕴薄了。” 翠衣张了张嘴,想要争辩,只是不知为何又闭口不说。苏九娘却是早看在眼里,笑道:“别的你从我这儿倒没学着多少,只是这忍劲却比我当初强多了。” 宋鑫走得极谨慎,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的看向宋甲。待其注意到自己的目光,立时把眼神朝河水里指了指。宋甲也机警,想及大人身上还有颗震天雷没有丢出,立时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图。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寻着个傻不愣登举着钢刀的军士就冲了过去,嘴里也配合着叫喊震天。 “某宋甲宁可一死也不拖累大人!狗贱奴,爷爷的头颅在此,尽管来取!” 那军士哪料宋甲竟对着刀扑过来,反而往后直退。宋甲却觑着角度,拼着受了点皮外伤,把胸前的绳索给割断了。事情得手,也不等四周人反应,厉喝一声:“大人!宋甲先走一步!”竟自跳入泗水河中,瞬即不见了人影。 桥上宋丙等人看得双眼含泪,拼命向前冲扑。蒋湘南见了更是羞愧难挡,无地自容。小女抛家弃族,卖国求荣,陷亲友故旧于元人之手,如此罪孽深重,他蒋家长房岂能淡然脱逃,故蒋湘南早便生了死志。只是念着大女一片苦心,又想着小满腹内育有胎儿才将事体暂搁。此时见宋甲投了河,宋鑫又一步一步踏进死路来,转头看了一圈老妻弱子,双目紧闭,滚落两颗浊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8 泪来。 罢!好歹黄泉路上一家齐全,倒省得牵肠挂肚了。蒋湘南思及此处,狠狠心,纵身向后一倒。只听得“噗通”声不断,一串十多人,接二连三的落了水。这行人,束了手脚又塞了嘴,便是个挣扎呼救声都出不得。只见得满河的浮尸一阵翻滚,便再无多的动静。 苏九娘惊得也敛了笑容,指着四周军士去救人,那些军士却吱唔着不肯下水。莫说夜黑水流急,这满河皆是浮尸谁又分得出是人是鬼。这功夫都怕漂出半里地了,那样绑缚着岂能还有活命在。 有个军将便上前劝道:“夫人,这是十多个人绑做的人串子,救不得了,何苦劳着弟兄们白费气力。” 苏九娘还未开口,身边军士却指着桥下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 “震天雷!那是震天雷!” 震天雷破甲碎骨,桥下军士四处躲闪,竟给宋鑫让出条康庄大道来。只见宋鑫举着个闪着火花的黑球,如风一般已经掠上桥头。苏九娘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勒住脖颈拖拉着下了桥。紧接着耳朵边一声轰天巨响,泗水桥塌了。 “苏九娘在此,你们胆敢轻举妄动,某立时杀了她!” 宋鑫一手勒住苏九娘,一手举着刚夺来的钢刀,厉声喝道。 形势陡转直下,河对岸的过不来,河这边的也不敢动手。翠衣在宋鑫冲过来时跑得比谁都快,此时正躲在人群后,逼着个军士放箭偷袭。 苏九娘却一点不见惊慌,讥笑道:“奴的四弟不准奴杀二哥哥,可二哥哥却是毫不念旧情,杀自家人是一点都不手软。” 宋鑫拖着苏九娘向林上村反方向退走,嘴里冷冷的回道:“你我自泗水城起就没了旧情,明德一向嫉恶如仇,若知他大姐是现下这个模样,怕还要亲手杀你。你有何脸面提明德!” 苏九娘听得宋鑫提起自己的亲弟,情绪立时失了控,歇斯底里的又抓又挠,疯了般的喊:“宋鑫你放屁,明德是我亲弟弟,我唯一的弟弟。他连你这个杀人凶手都肯原谅,怎么会计较……计较……” 苏九娘说着竟痛哭起来,泣不成声。她那最乖巧懂事的弟弟,集了人间灵秀于一身,总爱一本正经的说教与人,开口闭口都是子曰。面上似个老古板,但心下却最是善良,临死前拉着她的手不许她杀大哥。 众人的眼睛都跟着宋鑫和苏九娘,宋鑫的眼睛却偷偷扫视着河岸,也不知宋甲是否救出了人来。只要他拖延的时间越久,宋甲他们逃生的可能性就越大。收回思绪,宋鑫眼睛看向围在四周的元兵,继续向后退去。嘴里也未停下,道:“明德是被你大哥逼死的,若非我及时赶到,怕你当时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明德没说,我也替你大哥留着脸,现反到污我身上了,你们苏家真是惯会推诿害人,除却明德没一个好东西!” 苏九娘听得眼睛气得通红,连声嚷着:“宋鑫你血口喷人,害了我四弟,又想污蔑我大哥!” 宋鑫偏头躲过人群中放来的冷箭,道:“你也真是个可怜虫!也不想想看,为何当初你们一家都刺配了兴元府,却独独落下了明德。若不是明德给贾似道宠幸的陈玉匠做了小倌,你大哥他们能活到现在!我托了朋友把人救出,可明德却是不堪受辱,夺了我的剑自杀了!” 大哥?原来四弟叫她原谅的是这位大哥。四弟原来喊宋鑫做大哥哥,喊自家大哥作大哥,先前的不解之处这会一想都明白了。苏九娘只觉天旋地转,一直以来当仇人的却成了恩人,当亲人的却成了仇人,又哭又笑,竟陷入了半颠半狂的状态。宋鑫也不以为意,苏家的那些烂事他本不想提,只是眼下为了引着众人视线才翻了出来。只盼宋甲能把人安全带出,再莫出事。 翠衣却在人群后逼着那军士继续放箭,那军士吓得浑身直抖,道:“翠衣夫人,放过小的吧。若是伤了夫人,元帅会生吃了我。” 翠衣咬牙切齿道:“富贵险中求,你若是射死了那宋鑫,日后哪里还怕没有好日子。可若你现在抗命,我翠衣立时便杀了你!” 那军士被逼得没法子,只能重新抬起手努瞄准,只是那手抖得越发厉害了。翠衣气得抢过上好弦的手努,把那军士一脚踹开。若不是她力气不够,开不得这手努,哪里用得着和这蠢货墨迹。 宋鑫!苏九娘!翠衣的□□的准心在两个人中间晃悠,眼睛偷偷瞄向那个被踹倒在地的军士,心中升起个极胆大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估计在三章内完结,不过以星星的尿性……最多五章?六章?反正一定要完结了!好累!想想看书的也蛮累,陪我到最后的不知有几个~~好奇脸! 第82章 第一结局(be) 一个村夫出身的回鹘儿有什么值得炫耀,哪能与阿术元帅相比。兀良合部可是金帐汗王的妻族,不比那半路出家的阿里海牙要强上许多倍了。除去苏九娘,那个黄毛小丫头又有何虑。况且没了苏九娘作倚仗,那宋鑫再厉害,难不成还能敌过这数百军士。这么难得的机会就在手里,翠衣激动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瞄准那三十步开外,火光下哭得我见犹怜的老妖婆,翠衣头微倾,心里“呸”了一声,狠狠扣动卡板。只听“嗖”得一声,雕翎箭正中苏九娘胸口。 得手! 翠衣心中狂喜,不待众人回头,迅速将手努丢在一边草地上,自已却如花豹般扑上那个发抖的军士,一刀封喉。 这么近的距离,努箭的力量何其强悍。便是宋鑫也被那透胸而出的箭簇刺伤。苏九娘只觉胸口大痛,低头看见胸口箭羽,眼神从恍惚中渐转清明,看着面前的空气却是一笑。四周的元兵也被这意外之箭吓懵了,一边急着撇清自己一边四下查看。 “贱奴,敢伤我家夫人!”一个尖利的女声从后面传来。 众人看去,只见那翠衣扑在个捂着喉咙“嗬嗬”喷血的军士身上,手持滴血银刀,洒溅着血迹的面目狰狞得如恶鬼一般。见四周军士看了过来,她立时趁机振臂高喝:“杀了宋鑫,夺回夫人!”元兵的情绪也激动起来,转身操着钢刀边大声叫喊着,边向宋鑫逼进。 宋鑫见这情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额上青筋狂跳。透胸而出的那个箭簇刺入之处,正是宋鑫胸口旧伤之处。且那透骨之力撞得宋鑫眼前阵阵发黑,终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额头瞬间起了一阵白汗。这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抖着手勉强从怀中又抓出把蜡丸捏碎。只是手抖得厉害,中途掉落一半,最后塞入嘴里的也不过才几颗。 苏九娘岂又认不出这是何物,眼神一凝,银牙一咬,竟硬撑着站了起来。 “大胆!谁敢伤我二哥哥性命!” 一句话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19 说完,鲜血便如泉水般连涌了数口出来,看得吓煞人也。围上的元兵见状两两相看,谁也不敢上前。翠衣没料着平日身娇体弱的苏九娘这时还能站起,忙从人群中挤出来,义愤填膺道:夫人!你受了重伤!翠衣一定要杀这宋鑫救你回来!” “呵……戏演得真好!” 宋鑫这会儿也稍缓过一口气来,撑着刀柄,断断续续说道:“宋翠衣……这河岸边上几百个人,真当没人看见你躲在人后放冷箭……杀主求荣这招,你是越用越顺手。” 苏九娘这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口血接一口血的向外吐,眼睛却意味不明的笑看着翠衣。直把那翠衣看得浑身冷汗直冒,见四周军士的目光也似透着异样般,面部表情都快无法维持,强撑道:“宋,宋鑫!少说废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完便不管不顾的举着钢刀迎头劈下,看那刀势竟是冲着宋鑫和苏九娘两人而去的。 宋鑫欲伸手拔刀,胳臂稍一用力,只觉心前剧痛难耐。脑袋一炸,身体突然变得飘飘然。芙蓉膏的药力,似乎这会儿才起了明显效用。宋鑫觉得自已从未有过的轻松,连那锥心的剧痛似也从肉身分离了。冷眼看着翠衣渐渐逼近,手撑着柱地的钢刀还未拔出,只听得“咻”的一声尖啸。 又是鸣镝箭! 趾高气扬的翠衣,竟被那只鸣镝箭带着侧飞出去,足有三四步远。等她回头看见身后的来人,浑身汗如雨下,顿失人色。 两道火龙从桥边逶迤而来,领头的是个身高体阔的蒙古人。行至近前,那蒙古人冷酷无情的看了眼翠衣,吩咐道:“身为奴隶竟敢谋害主人,砍去其手足,弃与荒野!” 翠衣吓得面无人色,哭着扑将过来。谁知还未近前,便被阿术身边的一个护卫一刀斩断双手。只听得翠衣惨叫一声,人便昏了过去。那护卫也不理,连挥两刀,又把那翠衣的双腿给连根斩断,再一脚把人如破布般踢出三丈开外。 便是宋鑫这般历尽血雨刀箭的,见此景也不由皱了皱眉。而那蒙古人却似对他浑若未睹,径直上前,很是凝重的把苏九娘拦腰抱起。 “元帅,那宋人怎么处置!” 蒙古人抱着苏九娘继续走,并不答话。当他看紫草从人群中挤上前来,眼神一时明灭不定,最后还是说道:“我的小九现已这样,想来,这样的惩罚也是足够了。” 紫草看了眼宋鑫又看了眼阿术怀中的苏九娘,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快意,行了个标准的蒙古礼道:“苏夫人这是受到了长生天的呼唤,她这是去侍奉神灵,阿术大人应该感到高兴!” 阿术听言哑然,这话与先前在河边时,他宽慰紫草夫人的一模一样。看看怀中,早晨还如鲜花般的美人,这会儿却已经调零。细数生平,这苏九娘真是难得一见的尤物。知情识趣能歌善舞,且又不似其他宋女那般木纳无味,阿术确实是丢不开手。一宠三年,便是个犬马也生出几分情谊来,更何况是个艳色逼人的娇娘。这刻,心中的伤感哪能言叙,表情也带出些惆怅与悲伤。 苏九娘这时又呕出半口血来,嘴里嘶嘶的发着声,只说不出话来。阿术见着,眼中竟带了些湿意。 紫草也是一时气急,见阿术这般神色,心思一转,又言:“今日原是娜仁妹妹和大人的好日子,不该被这些事扫了兴。再有,按原计划刘整将军与张弘范将军已经带三千军士乘三联舟出发了。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不久或有好消息传来,阿术大人不若先回竹林镇等候捷报。” 阿术听言果然面上郁色稍减,言语也缓和了起来,道:“若襄阳得破,当立紫草夫人首功!” 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宋鑫听得似明白又似不明白,只觉意识渐有些模糊起来,眼睛看向竹林镇方向时突然一亮。 阿苏!是他的阿苏来了! 紫苏刚冲到泗水桥前,便被桥边一哄而上的军士给擒拿住,死死按压在地上。 “阿草!阿草!我要见阿草!” 紫草这时才走过桥来,远远看着紫苏,并不近前。只听得紫苏叫得声音都哑了,才走近,蹲下身。 “爹死了!娘也死了!大家都死了!你高兴了!” 紫苏双眼圆睁,泪与泥沙糊成了一团,嘶着嗓子喊:“骗人,阿草你骗人。宋鑫答应过我,他从不骗人!” 紫草听得阿姐又提宋鑫,气得一把掐住紫苏的脖颈,拖到泗水河边。 “宋鑫!又是宋鑫!除了宋鑫你还记得谁?爹娘哥哥们淹死在这泗水河里,连个尸首都寻不着,你不问!你就只记着那个没用的狗男人!蒋紫苏!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还死皮赖脸的活着!” 紫苏瘫软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任凭妹妹又打又骂,嘴里只不停的喃喃自语。 是啊!为什么她还要活在这个世上?这一切一切的灾难都是她带来的。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那崔虎生的事;没有崔虎生,也就不会进了襄阳府;不进襄阳府,就不会与宋鑫纠缠至今……紫苏泪如雨注。 阿草说的对,她就是舍不得宋鑫。 “宋鑫!宋鑫!……” 紫草听得阿姐还在喊宋鑫,立时狠狠的一耳光甩了过去。松开手,连退两步,如巅如狂的指着泗水河对面道:“你的狗男人就在那里!想见他,你就爬过去,给我一步一步的爬!” 紫苏听言什么都顾不上了,真依着妹妹所言,一步一步的向河对面爬。紫草没料着阿姐竟真爬,看得更是怒火中烧,从马上扯根鞭子便狠狠的挥了过去。紫苏身子抖了一下,又飞快的向前爬去。紫草跟在后面,一鞭子一鞭子的打。紫苏顽固的向前,一步一步的爬。围在四周的军士都暗自退了两步,束手噤声,唯恐吐了一点声息,惊动了紫草夫人。 正在这时,一串清脆的马蹄声从竹林镇方向传来。浓重的黑色中,一人一骑风姿极其骄健。待得近前,只见马上的军士单手一撑,漂亮的从马上纵身跃下。 “报!刘整将军与张弘范将军已经成功进入襄阳府,阿术大人请紫草夫人速速回去相议大事。” 紫草听得一愣,神智这才渐渐回笼。眼睛四下里一扫,只见众军士纷纷低头回避,独那报信的军士昂首阔立,眼神不闪不躲。 紫草平静的丢下手中沾满血渍的马鞭,理了理散开的发辫,冲着那军士道:“你不错,叫什么?” 军士拱手道:“卑职肖二!” 紫草点点头,就近挑了匹马,纵身而上。其余军士顿时上马的上马,没马的赶紧跟着马跑。只是步兵队伍里边跑边交头接耳起来。 “肖老二!我说那人就是肖老二,你们偏说不是!” “别瞎掰掰,肖老二谁不认识,就那孬货能有这骑术,老子把头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真是肖老二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20 ,你看那鼻子边的那颗大痦子,除了他还有谁?” 一线鱼际白从天边露了出来,天要亮了。肖二扭头看向仍在地上艰难爬着的紫苏,眼睛竟是红了。 第83章 第二结局(he)(上) 漆黑的云层后,透出三两点星光,弱不可见。隐约倒似北斗南倾,大凶之相。只是这星相一闪而逝,很快便又被云层遮住,宁人看不分明。 “阿苏,我送你回家!” 紫苏朦朦胧胧,似看见宋鑫站在她面前,笑得很哀伤。 “宋鑫,阿苏没家了!爹娘……” 嗓子又干又痛,后面的话却是发不出声来了。紫苏拼命的抬头,想看清宋鑫为什么笑得那么宁人心酸。可越看泪水越多,沙粒滑入眼中,刺得眼睛更是一片模糊。 一只手伸到面前,轻轻的替她擦拭面上的泥污泪水,道:“傻丫头!阿苏怎么会没有家!岳翁与岳母正在家中等着阿苏。怎么这大人还跟个孩子般,尽说傻话,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紫苏抓住那只手,紧紧用脸贴住,刚哑哑的喊了声“大人”,泪便如雨倾落。哭了半晌,只听得一声叹息,鼻尖便被轻轻点了下。 “傻丫头,可不能再哭了!嗓子坏了,眼睛瞎了,怎么做女大夫!” 紫苏摇摇头,想说她现在不想当女大夫了。医救不死人,可她身边时时刻刻都在不停的死人,她做这个女大夫又有何意义。她只想一家人在一起,大家都活着,这样就够了。 天际的微光渐渐的开始上向晕染,宋鑫回头看了一眼,面色一暗。伸手一捞,把紫苏抱上马背。紫苏背上的鞭伤,这会儿已经又红又肿,松懈下心情后痛疼便越发的难耐。宋鑫这么一碰,立时痛得她直哼哼。宋鑫跃上马背,伸手按向紫苏的脖颈,满是愧意道:“阿苏睡一会儿,睡醒了就不痛了!” 不要!紫苏心中升起无限惶恐,隐约觉得自己若在这一刻睡去,肯定会后悔莫及。可是她还未开口,便觉耳际一痛,整个人便陷入黑甜乡。 ~~~~~~~~~~~~~~~~~~~~~~~~~~~ 阿苏见字如晤: 吾以此书与阿苏相辞矣!见信时,吾应在返回临安的路上。 襄阳城破,今天下之势危矣。国将不国,民以何为生。吾现返临安,便是为着筹谋抗元之事。道难且行阻,一路艰险难测,且前途未卜,实不便带阿苏同行。 幸甚还有千山这处妙地。千山林深山陡,后洞储备足够十年之需。另有宋甲等人留与阿苏相伴,或有所需尽可差遣委托,以叔伯兄弟相待即可。汝腹中胎儿,吾猜其女也,温婉可亲,极类阿苏,可唤其阿赢。冬郎日来渐渐懂事,必能尊上护下。 回想昔日住军马巷时,吾曾笑称能护阿苏。但从襄阳走来,吾多次眼睁睁见阿苏被欺、被伤、被俘,心中悲痛难舒,亦羞不能言。君子无信不立,只是吾甚爱阿苏,厚颜偷得数月闲适光阴,心中亦不胜惶恐。 今日吾去,早则一年,迟则三年必返。阿苏勿以为念! 阳光从花棂窗格中跳进来,刺眼的光斑还带着阵热浪涌来。紫苏忙掩了窗,拭了拭眼角的湿意,小心的把信纸夹入《本草经》中,放回书架。掉头,见炕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亲密无间的偎依着,眼中又浮起了笑意。 阿赢快三岁了,从会说话起,便满山的喊爹爹。看见只鸟儿叫爹爹,看见只蝴蝶也叫爹爹,便是一阵风吹过她也要喊爹爹。淘得实在让人头痛,便是飞狐大仙,也被她抱着喊过爹爹。大哥说阿赢长得和她小时一样,紫苏听得真是又急又愁。这般个霸王性子,再加上那般的容貌,谁又能护住她。幸好冬郎倒是越大越稳重,小时的倔性子都没了,很有些哥哥的样子。阿赢谁都不怕,唯独见了冬郎要软上几分,不然这一大家子,谁知道能把她宠成什么样! “阿苏妈妈!外边有个人找你!”洪近家的小阿豆推门探出半个脑袋来。 哥哥们和宋甲他们又去给那人上坟去了,家里这会儿除了她没别人,紫苏便有些不想出去,省得惹了是非来。便对小阿豆道:“阿豆去和那人说,就说家里没人,让改日再来。” 小阿豆眨了眨眼,不甚明白,问道:“可阿苏妈妈不是人吗?还有阿赢妹妹和冬郎哥哥也不是人么?” 紫苏抚了抚额头,不由失笑。刚想说话,便见阿赢从床上拱起,露出上红扑扑的脸。 “阿赢要尿尿么?” 冬郎揉着眼睛也翻起,边打着哈欠边问。当看见紫苏也在屋里,连忙从床上起身,立即肃容正色的给紫苏行礼。行过礼,方立在一旁道:“娘怎么不去歇个午觉,阿赢我能看得住!” 冬郎从宋鑫走的那天起,就自发的改口喊紫苏娘。紫苏揪住从炕上滑下来的阿赢,笑道:“睡不着,怕阿赢闹你,就过来看看。” 冬郎垂头不语,今天是爹爹的祭日。 半空中,阿赢划着肉嘟嘟的小短手、小短腿,脸急得通红,嘴里不停的喊“爹爹”。紫苏不理,冲着那小屁股拍了两下,道:“今天外面有人,也不知什么来历,可不能出去。” 阿赢一听不让去,两颗黑葡萄般的黑珠子立时灌满了泪,瞅瞅娘又瞅瞅瞅哥哥,粉红的小嘴立时扁了起来。冬郎从紫苏手里抱过妹妹,摸了颗饴糖塞妹妹嘴里,另一颗递给阿豆。回身冲紫苏笑笑道:“我带着妹妹去看看,总要把人打发走了才好。阿赢也关了一天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阿赢见有哥哥撑腰,眼泪立时收了起来。扭着腰拼命向下滑,奶声奶声道:“不要抱,阿赢寄几走!” “要么阿赢陪娘,要么哥哥抱阿赢出去!” 阿赢一听,飞速的抱紧冬郎的脖子,再也不乱动了,生怕阿娘要把她留下。直把紫苏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去年襄阳府收了回来,官家又和元人签订了停战协议,重开榷场,泗水河这一片比之战前更加的繁华起来,连带着隔三差五便有人上千山游玩。紫苏有回医治了个摔断骨头的游客,结果外面便传千山上住了仙姑,有灵丹妙药。那拜山求药的更是络绎不绝,百来个人里,总有一两个能误闯入林上村的,紫苏也是烦不胜烦。 抬头看了看面前隽秀的少年郎,立起身来已经比她高了。想想冬郎说的话也没错,便点头同意了。小阿赢见门开了,高兴得举着手左摇右晃,嘴里又开始喊“爹爹”。小阿豆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高兴的不得了。 这会儿屋内没了人,紫苏不由又从书架上拿出那封信,看着看着眼睛便又开始发酸。三年必回,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紫苏不愿也不想相信,哥哥们和宋甲他们年年去祭拜的那人是宋鑫。那个地方,她从来不去,便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21 是走道也要绕着,而且也不许冬郎与阿赢去。 柏郎中在元人破城后被掳去了大都,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王从文倒是去了临安府,去年还有信来,只是这信中也未提及宋鑫半句。紫苏更是不敢问,生敢问出的是她不想知道的。天下太平,海宴河清,宋鑫怎么还不回来。 紫苏轻轻的摸着手中的信,一遍又一遍。看,这信是真的,上面的字迹就是宋鑫的。那么,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也是一定是真的。哥哥他们才是发梦怔了,宋鑫根本就没死。 “爹爹!要飞飞!” “咯!咯!咯!还要!还要……” 阿赢这丫头是疯了吧,这回不是逮着哪个人喊“爹爹”了吧。紫苏想到这里,怎么都觉得不太妙,坐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偷看。 院子里进来了一个穿着皂色七宝团花纹锦袍头戴紫金七宝冠的男子,只见他剑眉星目,容止风流,面含春风,便是举着阿赢转圈圈,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突兀。阳光落在那人身上,似漾起阵阵华光,真是个当世少见的美男子。冬郎立在一边,似是愣住了。 紫苏扣着窗沿也看傻了眼,总觉这情景似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也不怕人笑,竟直接把阿赢举上头顶坐着。伸手又拍了拍冬郎的肩道:“不错,冬郎现在也像个大人了。” 难不成是熟人? 紫苏也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细想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没有道理啊,这么俊秀的公子,她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是谁!” 冬郎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声音有些发抖。 “冬郎希望我是谁?” 男子笑看着冬郎,等着他回话。坐在男子头顶上的阿赢却很得意的强答道:“爹爹!是爹爹!” 紫苏这下是再也坐不住了,捡了块帕子遮住脸,推了门迎上去。 “阿赢过来!” “不要!娘坏!要爹爹!” 自紫苏一出来,那男子便眼神直愣愣的盯住她不放,直把紫苏盯得心头火起。忍着羞气,加重语气对阿赢道:“阿赢!你过不过来!” “哇——!阿赢要爹爹!阿赢不要娘!” 这臭丫头! 紫苏气得三尸神爆跳,七窍内生烟,自怀里掏出个纸包对着那男子迎面一丢。 “啪!” 纸包被飞来的石子击破,披头盖脸的洒了她一身。 “护驾!”“护驾!” 一连串的呼喊声中,院中挤进了近百个人来,紫苏觉得头好晕,好沉,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子一软,便被人接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人很不舒服,本想一鼓作气写完,最后越写头越疼。就这样吧,明天再改。 第84章 第二结局(下) 赵禥,或者应该说是宋鑫,屏息一手抱一手揽,准确接住被两个被曼陀罗花粉迷晕的大小阿苏。冷面无声的挥退了涌出的禁中侍卫,坐在竹架床上,看着身边的妻女儿子,思绪飞出很远。 当年在泗水河畔,他只余一股残念,便是要去见阿苏。当时,他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气绝身亡。若非阿赢攀着他缠着他不停哭喊,怕是当时执念一消,便魂飞魄散了。 “爹爹!你不能过去,你要救阿娘!”阿赢死死扑抱住他,往竹林镇方向拖。 可初生为鬼除却执念便是一团混沌,哪有理智可言。只把小阿赢又撕又咬。可阿赢痛得浑身发抖都不肯松手,一径的喊爹爹。直喊得他心也软了,手脚也迟疑了,被硬塞入肖二的身体,灵台才渐渐清明起来。 原来这鬼神之事还真有! 耳边听得脚步声近,扭头便见长大的冬郎端着新烧好的竹叶茶上来,一脸孺慕之情,想张嘴又不敢张。这事太过离奇,便是亲近之人也是说不得。宋鑫摇了摇头,举起食指竖在唇间,轻轻“嘘”了声,冬郎便红着眼圈深深躬身叩首。 一个人不管面貌变成何样,他的神情、举动、行为,甚至是说话的语气,亲近的人肯定还是能认出的。看,冬郎不就一眼认了出来!而阿赢那小丫头,投胎前投胎后倒是无甚区别,那甜甜软软的声音一如往昔,听着他心都化做了一瘫水,不觉便放纵了形骸。每次他偷偷上山,都被这小丫头发现,几次险些就脱不了身。 可阿苏怎么就认不出呢?见她日日捧着那张信纸垂泪,他又何曾好过了。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他终还是忍不住借着这个躯壳,冒着被宋氏一族发现的风险,来了! 宋鑫自腰间掏出颗薄荷香丸,放阿赢人中下来回滚了几次,便听阿赢小猪般的哼哼了两声,小拳头一挥,便捉住他衣袖不放。宋鑫极小心的自胸口摸出个象牙雕的摩喝乐塞过去,换回了自己的衣袖。轻轻抱起递给冬郎道:“我也给冬郎带了个磨喝乐,只是不知你还喜欢不喜欢。就在隔壁院子,你先领着阿赢去看。”说完冲着院外喊道:“申兴,带世子和小郡主去看看带来的那些东西。” 眼前之人虽未明确表态,但冬郎更相信他自己的感觉。他现时也需要时间来消化眼前的情况。听了这话,他接过阿赢,又躬身行过一礼,方跟着那个叫申兴的内侍官走到院外。宋鑫目送儿女远去,方把目光落回在阿苏身上。 四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傻丫头,终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那被斑驳的光影映射得如真亦幻的面容,美得那般不真实。宋鑫抖着手探了几次,终还是伸手抚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他的表情有多么的依恋与眷恋。 想都不须想,宋鑫闭眼都能空手描绘出面前的这副鲜活眉眼,他描不不的是那温暖入心的触感和那让他至死都忘不掉的相思之情。 就这样,让她再睡一会儿吧。他还没想好,怎么与阿苏解释一别四年音讯全无;他也没想好,怎么与阿苏解释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状况。手越摸越贪婪,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简单的抚摸。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如洪水般汹涌澎湃的欲望倒底是来自他这缕孤魂,还是畏缩在身体某个地方的赵禥。 阿苏或是被他手上残留的薄荷味激起了少许神智,轻轻喊了声“宋鑫”。宋鑫立时针扎般的收回手,心脏跳得如野马般。犹豫了半晌,还是隔着心中的人儿一尺远躺下,眼睛只痴痴看着。他不敢揭开那层面巾,他怕揭开便扼不住心中的巨兽。 以后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总会找到办法来解决那些恼人的问题。至少现在,他能躺在阿苏的身边,儿女的声音就在院外, 蝉儿鸣,鸟儿叫,徐徐的夏风迎面撩,时光仿佛在这一隙倒注下来凝固。院外,拜祭宋鑫回来的蒋大郎和宋甲等人,被内侍官们客客气气的请到一边宣读圣旨。院内,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药铺家的小娘子 作者:鬓已星星 分卷阅读122 新出炉的真武侯夫人与当今圣上同卧一榻,无人敢扰。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想思。若问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全文完 分卷阅读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