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血影江湖》 第1章 序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1章 序 记忆中,论剑台上的雪总是下个不停,白皑皑的积雪如同双饱含着柔情的手,将这个世界轻轻地裹住。可再深的情谊,都抵挡不住它的寒冷,最终成为孤独伫立的背影。 有身着道袍、头扎双角髻的道童对着漫天的飞雪露出惊叹的神情。那尚未长开的圆鼓鼓的双手仿佛感觉不到严寒般,迎着风,试图去抓住片洁白的雪花。雪地上因他雀跃的步伐开出朵朵随性张扬的花,使得这宁静的山顶有了丝生气。 “师父,”许是玩累了,道童拍了拍小手,走到伫立在崖边的老道长身边,“什么是江湖?” 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带着慈爱摸了摸他的脑袋,“人所在之处,便是江湖。” “那,什么是道义呢?”小道童似懂非懂,仰起头望着老人,似乎想要寻求个答案,可那双睿智的双眼只是安静地望着他,颇有深意地开口道,“道义,自在人心,有朝日,你终会明白。” 大唐开元二十八年,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镇上,有挑夫吆喝着不知名的小调从街边走过,持家的妇人手提着篮子同小贩讨价还价,船家头戴斗笠、抽着旱烟,坐在岸边等待着过河的人。然而这看似寻常的情景却有有几分异样——每个人的神色都带着几分警惕,而那或握在手里、或藏在篮筐下的刀剑匕首在不算明媚的阳光下散出些微冰冷的光芒,刺着他人的眼,抑或冷着自己的心。 阵马蹄声匆匆忙忙,带起漫天飞扬的尘土,路人与商贩都用最快的速度躲闪到了两旁,无声无息,仍旧只有那阵阵马蹄,安静到可怕。 马背上头戴斗笠的人察觉到气氛的诡谲,微微皱了下眉头,只手下意识就摸了下腰间——他的剑安静地陪伴着他,却随着目的地渐渐靠近,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稍安勿躁,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1章 序 欲望文 第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一章 江湖上的纷争由来已久,早已找不到开始的原因,也望不见结束的那天。 恶人谷与浩气盟的不和,便是这江湖风云中最为湍急的那条河流。 洛天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引入眼下这般困境的,只能怨自己初出茅庐,兀自忙着对敌,忘了分些心神注意周遭的动静,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 打头的波斯女人身着红白衣衫,双手各持把弯刀,微微挑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便是她直与洛天雪缠斗,像是甩都甩不掉的影子。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女人双碧绿的眼珠里闪现出杀意,好似能预料到洛天雪的招式般,在她持长枪出招前便快速挡了下来。 就是这么讨厌! 洛天雪感到阵恼怒和不甘。这个人自方才开始,始终不出杀招,好像她的乐趣就是要激怒自己般。反观与女人路的两个人,招式毒又狠,招招都意在夺命,令她不得不分心对付,同时又要防范着那个女人的对弯刀。 如此对战,于自己定是不利,时间长怎么撑得住?洛天雪暗道,要尽快突出包围,找到失散的同伴们才是! 主意已定,只见少女握紧长枪,招疾如风下,硬是将包围圈打开了点缝隙,她心中不免窃喜,转眼又瞥见那波斯女人面露笑意,心下凉,只觉身后有凛冽的杀意迅速袭来,速度之快,躲闪不及。 糟糕! 洛天雪抿紧了嘴唇,预备挨下身后的偷袭,怎知耳边响起声“小心!”旋即便是兵器被打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镇山河!” “你?”抹白色的身影落在了洛天雪身边。只见来人是名俊朗的青年,身着白底蓝边道袍,束冠,手执锋利短剑,深邃的眼眸里好似还带着纯阳宫那冰天雪地的寒气。 “仗着人欺负人少,这就是浩气盟所谓的光明正大么?”青年双凤眼漫不经心地扫过那波斯女人,嘴角扬起丝似笑非笑的弧。 “谁?”后者带着不甘后退步,举动尽是警觉。 “你……不必知道。”青年说着,转头望向洛天雪,言语中添了三分关切,“姑娘受了伤,不如暂退。” 洛天雪自方才起便直在默默看着他,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心跳却慢慢平缓了下来。看此人不过是双十年纪,却能在危急关头气定神闲地出手扭转局势,再反观自己,到底是技不如人,心中难免对其生出了几分佩服,但的是对自己技不如人的不情愿,“求真修道吃蔬菜长大的,还是躲到我背后吧!”说完,长枪扫,将青年拦到了自己身后。 “姑娘!”身后的声音有些急切。 “啊?”洛天雪闻言侧过头,正对上青年不知何故略显尴尬的眼神,再看他手里所握之物,不禁面上浮起红晕——自己的发簪竟被他拽了下来。 “其实……其实道士是可以喝酒吃肉的。”青年面说着,面替她将发簪戴回了头上。 “你……”洛天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发髻,待要对他发火,偏有股剑气凛冽而来,这又惊觉此时自己的处境,忙回过神与偷袭之人过招。 纵然身上有伤,好歹青年的出现挽回了颓势,二人也不再言,合力应付起眼前的波进攻。 不知是否是有了同伴而让她安心,即便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但随着打斗,洛天雪感觉到自身出招的速度与反应快了许。再瞥眼玉宇长卿,把剑,个人,招式凌厉之下又将二人护得毫无破绽,那波斯女人的脸上明显路出了浮躁不安的神色,而另外三人招式渐乱,这显然是二人突围的好时机。 洛天雪瞥了玉宇长卿眼,后者也刚巧投来了目光,二人微微颔首,旋即齐齐使出了杀招攻向那四人,击之下,打散了包围。 “时不利我,撤。”波斯女人见状吩咐了声后,上前挡下玉宇长卿招,旋即随着那三人道逃远了。 “穷寇莫追。”玉宇长卿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方才激烈的打斗不过是场散步而已。 洛天雪笑,带着稚气的脸上尚带着方才缠斗时狼狈的灰尘和伤痕,她却毫不在乎似的,半是调侃,半是欣赏道,“想不到你瞧着斯斯文文,武功却也不差。” “这算是夸赞么?那就谢了。”玉宇长卿提剑抱拳拱手,回道。 洛天雪闻言摆摆手,刚要迈步,却在下刻踉跄了下。疼痛终于在紧张的情绪过去后被唤醒。 “姑娘小心。”青年在她以为自己要跌倒时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这是他第二次助她。 洛天雪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笑了,“洛天雪。”她说,“小女子名叫洛天雪。” 明明是文文静静的措辞,却被她说得格外豪气。青年看着她挺直了身体,笑容灿烂又大大咧咧的模样,似乎也被感染了几分豪爽,“在下玉宇长卿。” “长卿,长卿兄!”洛天雪打蛇随杆上,显然连自己略踉跄的脚步也不在意,顺手拍了拍玉宇长卿的肩膀,说得义正言辞危言耸听,“你这回可是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不如随我进恶人谷入伙吧?” “在下此番本就是为了投靠恶人谷,如此,便听凭天雪姑娘差遣了。”玉宇长卿何曾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再回想从方才出手到此刻的情景,心知眼前的少女应是被家中长辈小心呵护着的,对江湖的凶险、人心的难测尚是迷迷糊糊,因而对其所说之事并不经心,言语间也带了几分调侃。 偏生说的人玩笑,听的人却当了真,“没问题,没问题,”洛天雪笑得愈发甜了,“只要……你懂的……” 玉宇长卿瞧着她那副仿若地痞无赖收保护费的模样,不知该笑该哭。 正在此时,只大手伸了过来,把揪住了少女的耳朵,将她拎到了边。 “哎哎哎……哥……哥哥……疼啊,疼……” 洛天雪边嚷着,边双手乱扑腾。玉宇长卿见状,知道来人是友非敌,悄悄将剑收回了鞘中。 只见此人高且威武,张端正的脸并不出色,唯独双眼睛洞悉着世情冷暖,如鹰般锋锐。 “知道疼你还不回去休息,这恶人谷如今都是你说了算么?”洛天承松开了手,打量了番洛天雪的伤情,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为她的不小心而严肃起来。这是洛天承第次允许洛天雪跟随自己出谷迎敌,纵然早已叮咛千万遍,但还是管不住这性子跳脱的妹妹乱闯。即便心知有些事情唯有吃堑方能长智,可当这堑到了自己妹妹身上时,他又宁可她永远都无忧无虑才好。 “不敢不敢,”洛天雪讨饶地替洛天承拍拍背顺顺气,双眼睛却透着狡黠,“这恶人谷第大帮会帮主的位置,小妹我可不敢抢。”话音未落,只见洛天雪拍背顺气的手已化成爪,把朝洛天承袭来,后者却不以为意,直到即将碰到自己时才堪堪出手,稳稳抓住了洛天雪的手腕,稍用力,将其“扔”了出去。 落在了夏芜伸出的双臂之间。 玉宇长卿这才瞧见始终在洛天承和洛天雪身后的少女。又或者该说注意到显合适。少女容颜姣好,鹅蛋脸,柳叶眉,双杏眼透着温润的笑意。她看了看洛天承,目光又落到了玉宇长卿的身上,旋即怔,又仿佛无事般收回了视线,替洛天雪理了理头发,趁着洛天承不注意,偷偷拉起洛天雪的手往回走。临了还不忘对玉宇长卿比个噤声的手势。 后者见状不禁莞尔。 “谢侠士出手相救。”洛天承朝玉宇长卿拱手,“如兄台不弃,洛天承愿带你入谷拜见谷主。” 虽然不知此人的身份,但洛天承心中到底是对他救过自己妹妹心存感激,又见其举手投足气质不凡,呼吸吐纳又显得武功不俗,也乐得结交番。至于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出现在此意欲何为,相处下来便会知晓。 “谢。”玉宇长卿也不推脱,顺势抱拳回礼。 洛天承见状,伸手做了请的姿势,转而先迈开步子,三下五除二便跟上了试图先溜的洛天雪和夏芜,把拽住了洛天雪,继续方才没有说完的唠叨。 “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咋咋呼呼往前冲……” “可是……” “没有可是。” “呜……哥哥好凶……” 看着走到前面的两兄妹,夏芜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玉宇长卿依旧在原地,与她相聚不过是五步之遥,迎着她的视线,他冲她微笑点头以作问好,副初见的模样。夏芜亦报以微笑,只将关于过去的事情咽了回去。 第一章 欲望文 第二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章 昆仑终年被白雪覆盖,乍眼望去,无边无垠的雪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刺痛着每个投来视线的路人。在这银白色之中,有抹红色的身影骑着白马迅速掠过,烈烈的风吹起他的衣袂,将青年本就表情凝重的脸吹得分外肃穆了几分。 路绕过冰原,奔向小苍林,进入恶人谷。 入口处那硕大的石头上刻着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近几年来与浩气盟的征战愈发激烈频繁,连它都躲不过战火的侵蚀。青年只瞥了眼,随即又策马沿着三生路到了咒血河边,内城门的守卫已然瞧见了他,手脚勤快地放下了城门口的吊桥。 “洛帮主。”守卫朝着青年行礼。 “这几日谷里切可好?”洛天承过了桥,下了马,拱手让,问道。 “内城切井井有条,并无大事发生。” “辛苦了。”洛天承拍了拍守卫的肩膀,牵着马走上了烈风集的长长阶梯。 外人皆道这恶人谷里自在逍遥写意快活,又有人称谷中实则鱼龙混杂肮脏不堪,却唯有真正踏进恶人谷之人方才知晓谷中的真相。 恶人谷外谷,三生路带乃是新进恶人入谷之地,这里无人严加管束,纷争不断,三教九流皆有,谁看谁不惯,可以直接上手将对方拖走。可是……若是功夫不够,估计上完手就直接被人拖走了。 而若进了内谷的烈风集,那里有雪魔堂约束秩序,便与外谷全然不同。但,若非是做足了贡献,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入烈风集生活。 恶人谷,纵然是天下所有“罪大恶极”之人的收容所,却也依旧有它的秩序规则,有它的生活…… “哥哥!”洛天承刚回到自己的住所,只听得阵脚步由远及近,还有那欢快的声音,“哥哥,你回来啦!” 洛天雪路小跑到了洛天承的房门口,刚要推门,却又突然停下了。 坐在屋内等着看妹妹破门而入的洛天承不禁有些好奇,旋即又知晓了答案——他这莽莽撞撞的妹妹居然敲了门。 “哥哥。”洛天雪又唤了声。 “进来吧。”洛天承给自己倒了杯茶,再抬眼便见洛天雪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怎么我才出谷小半个月,我们的小妹妹就转了性子,居然还知道这门是用来敲的,而不是闯的?” “哥哥!”少女露出被揭穿小秘密的羞涩,跺了跺脚,微微侧过半个身子不去看洛天承。偏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嘴角往上扬起,露出脸颊上对甜甜的酒窝。 “好喽,天雪长大了,会害羞了,看来该要趁早给你指个婆家才是。” “哥哥好好的说这些作甚。”洛天雪脸上的红晕像是最新鲜的胭脂,染得张脸分外娇艳明媚,偏那双眼睛里磊磊落落,恍若男子般的果决硬朗,“天雪早就说过,哥哥日不安定下来,妹妹就日不考虑自己的事情。当年……当年若不是哥哥你拼命护着我,只怕世间早已没有洛天雪。” “天下间,哪有哥哥抛下妹妹独自活命的道理,”洛天承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拍了拍天雪的手。 “所以,既然我们都活了下来,便没有谁看着谁高高兴兴,却让自己孤孤单单的道理。哥哥,我定是要先见到未来嫂嫂和哥哥拜堂才肯出嫁的。” “害不害臊,姑娘家将什么拜堂出嫁的挂在嘴边。”洛天承闻言笑了,他此生至今为止最庆幸的事情大抵是天雪的性子并未因为幼年的遭遇而消沉。 “我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家,我啊,是洛天雪!” “是,你是洛天雪,独无二,可好?” “当然好!”洛天雪快活地仰起头,双眼笑得弯弯的,仿若新月,又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哥哥,今日是玉宇长卿入谷的日子,我们起去观礼可好?” 洛天承并未错过天雪提起这个名字时眼中的神采。对于这位在危急关头出手相助的侠客,他心中也是有几分佩服,况且这小半个月相处下来,也对其颇为欣赏。因而当得知此人将加入恶人谷时,亦是乐见其成。 何况……天雪对他似乎也有几分情谊,若是…… 迎着洛天雪期盼的目光,洛天承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左右时日还长,且等这二人相处着再说吧。 “好。”他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当个人决意以恶人谷为家时,他将在雪魔堂前插下代表自己决心的那面黄泉引路旗,立下生死与共、永不背弃谷内兄弟姐妹的重誓。 恶人谷内碧落之峰,本叫黄泉峰。 年前,谷中遭遇了最大的次威胁,敌人大举来犯,谷中恶人死去大半,残余者被逼迫到恶人谷中心的黄泉之峰上。 在那里,正道人士曾度感到胜利已经触手可及,却不知在这座名为黄泉的山峰之上,场血战让无数高手侠客留下了性命,最终惨淡而归。这座山峰是恶人谷中那时唯没有失去的领地,是谷内恶人的信仰所在,是恶人谷的象征之地。 而黄泉引路旗便是由此峰得名。 玉宇长卿立于碧落峰上,看着这恶人谷。带着血腥气的风狠狠地刮着,风中仿佛还夹杂着早已逝去的嘶吼与哀鸣,脚下的黄土被年前的鲜血染成了深到发黑的红色。在此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腔越跳越快,几乎要不受控制。 “长卿。”有人沿着山路走了上来。 玉宇长卿闻言望去,却是夏芜缓缓靠近。 自他由洛天承引入恶人谷,在平安客栈住下之后,便得这来自瘦西湖畔七秀坊的女子番照拂,在谷中亦没有遭到太的排斥,因而面对夏芜之时,玉宇长卿亦是温和有礼。 “夏芜姑娘。” 夏芜走到他身边约三步之遥停了下来,“时辰已经不早,该去雪魔堂准备了。” “好。” 待得玉宇长卿与夏芜到达雪魔堂前时,洛天雪兄妹也随之赶来。洛天雪见夏芜便甩开了天承,蹦蹦跳跳蹿了过去,面挽着夏芜的胳膊,面和玉宇长卿说着入谷的事情。洛天承看着好笑,也不生气,只跟着三个人进了屋内,又与已到的诸人招呼,这才在陶寒亭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洛帮主,真真是选的好人才啊。”坐在洛天承下首的银月照了照手中的把菱花小镜,似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他比洛天承来得早,冷眼旁观了许久,双眼睛斜斜投向门口那位身长玉立的青年,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好在洛天承与谷中诸人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气,只是淡淡摆手,“银月兄弟心了,恶人谷本就收容为世人正派所不容之人,并不特别为了谁而敞开大门。况且今日之仪式并不只为了玉宇兄弟人,贵帮也有人入谷不是么?” “呵呵,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洛大帮主好生严肃。”银月说着,放下了镜子,端起手边的茶盏不咸不淡抿了口。 洛天承见状也将这番对话揭过,不时,观礼之人也三三两两聚集到了雪魔堂。 陶寒亭双大手抚过桌上的黄泉引路旗,神色中的缅怀闪而过,旋即了起来,宣布仪式开始…… “谷主。” 恶人谷谷主、雪魔王遗风此刻正在自己的屋内会客,只听得从雪魔堂传来整齐划的立誓声,不由得断了思路,沉默了下来。 直到面前的男人低低唤了声,方才回过神。 却又感慨,“你可还记得当日我曾对你说过的话……狂烈的山风很快会将你的旗帜吹到天涯海角,终不可见……” “……但我誓言的声音永远回荡于此。”男人接着王遗风的话音继续道。 后者闻言忽而笑了,笑容里带着往事的味道,“当年天承带着天雪来此地插旗时,还那般小……如今……” “谷主……” “罢了,我们方才说到了何处……” 男人低头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再抬头时,面黄泉引路旗自窗口掠过,被霸道的山风送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入此谷,永不受苦…… 第二章 欲望文 第三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章 却说这日,夜幕刚被撕开道口子,微弱的天光钻了进来,点点吞噬着这片沉寂。烈风集尚未从香甜的梦中醒转,便有不安的脚步路顺着长长的阶梯来到了玉宇长卿的屋前。 渐渐亮起来的天,将洛天雪的影子贴在了那扇门前,有不明真相的风轻柔拂过,带来清冽的气息,好似要安抚她当下慌乱的心—— “天雪?”玉宇长卿早已醒了,正在洗漱时已然听见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复又安静了。犹疑间开了门,只见洛天雪带着焦急与无助立在自己的面前。 “长卿,夏芜出事了!”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玉宇长卿骑着马跟着洛天雪途径昆仑与龙门荒漠,到达了长安城郊外的再来镇附近,终于放慢了速度,由着马儿松口气缓缓前行。望着拂堤杨柳,听着小儿嬉闹,玉宇长卿总有些后知后觉。 他在那个黎明被句话带出了恶人谷,几日来颠簸在路上,细的因由来不及问,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可思议。可是旦对上那双眼睛,又好似理所当然了起来。 “夏芜离开恶人谷去长安再来镇采买时和我说过,最不过五六天就回来。可是如今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依旧是不见踪影……” 望着城郊小道两旁棵棵笔直向上延展的树从眼前路过,洛天雪此刻方才嘀嘀咕咕开口,“她从未做过这样令人担心的事情,说是几日回来便是几日,若非是在外遭遇了不测……” “兴许……是这春日时光太好,她想要在外游玩几日也不定。” “她……不会。”洛天雪的目光落在愈来愈近的镇门口,各色各样的车马与行人出出进进,迷茫的神色渐渐清明,随即双腿夹马肚,率先往镇内而去。 客栈、茶馆、酒楼,往往是消息来得最快最的地方。人总有累了、渴了、饿了的时候,大家闲闲散散坐了下来,难免要聊上几句。所见所闻在你来我往间编织成了张巨大的网,若是有心,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玉宇长卿与洛天雪在镇子上最为热闹的地段找了家酒楼,挑了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坐下后又点了几个菜。正值午饭时间,大堂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便客满了,人声鼎沸间,玉宇长卿为洛天雪倒了杯茶。 “若是她真的到了此地,总归会有消息。稍安勿躁,先吃些东西才能有力气找人不是么?” “帮会里的琐碎事情直都是夏芜在打理,若不是这次有批物资在路上出了变故,哥哥又不在谷中,也不至于辛苦她跑这趟……偏偏……还是在这个地方。”洛天雪的语气道最后句已是凝重,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这长安、这再来镇不喜甚至是刻意躲避的意思,引得玉宇长卿不禁皱眉。 “这个地方?” 洛天雪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因果来,唯有低头扒饭。玉宇长卿见状倒也不在意,反而因少女在连日的恹恹之后终于肯认真进食而松了口气。面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面替她夹菜、倒水,举动做得极为自然,却不知那被照顾的人偷偷红了耳朵。 真的要洛天雪解释去找玉宇长卿的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大抵是初遇时他便护住了她。自她懂事起,除了父亲母亲和哥哥以外,会将她护在身后的除了夏芜,便是玉宇长卿了。个人若是愿意将背后交托给另个人,独自去迎接面前的危险,该是很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吧? 所以,在夏芜未能依约回谷好几天后,她才会想也不想地去找玉宇长卿。洛天雪知道自己有时候太过莽撞,也明白江湖于她而言还太过诡谲莫测,她总忍不住想要找个可信的人,好抵挡掉内心对于未知噩耗的恐慌。 这路上,这样的恐慌直萦绕在心间,怎么都躲不掉。上刻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下刻眼前又仿佛能瞧见夏芜陷入险境伤痕累累的模样。 哪怕她已然告别了幼时颠沛流离又毫无希望的日子,可终究还是无法将那些日子、那些灾难忘记。她可以将它们只当做是场梦,但即便是梦,也会在醒来后心有余悸。 归根结底,她只是想小心呵护着现有的难得的安稳生活,任何个人的消失或受伤,都足以毁灭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城。哥哥是,夏芜是,玉宇长卿,也是。 魂游天外的洛天雪呆愣愣地吃着玉宇长卿夹到碗里的菜,他夹来什么,她便吃什么。玉宇长卿看着有趣,信手夹了块生姜放到了她的碗中,怎料后者竟是毫无知觉,口便塞进了嘴里。 始作俑者连句阻止都未曾来得及开口便瞧见洛天雪张俏脸整个都皱了起来,似是要哭,又像是要生气的模样。末了还是先把生姜吐了出来,解了折磨,却难敌口中股辛辣,不禁微张着嘴吐了吐舌头,用手扇着风。如此手忙脚乱间还不忘睁大眼圈微微泛红的双眼瞪了玉宇长卿下。 后者忙替她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看着她接过后喝完,面色又好转了些许才松了口气。 “玉宇长卿。”洛天雪重重放下杯子,脸认真看着他。 “啊?” “有时候,我真的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相信你真的不是故意在耍我……”洛天雪咬牙切齿,从第天见面起,他拔了她的发簪,到后来不会下厨硬要下厨反而毁了帮会的厨房、说要酿酒却砸了酒坛……直到今日他夹来这块硕大的生姜,“玉宇长卿,你真的是让我……” “嘘。”原本神色无奈又尴尬的青年动作飞快地按住了洛天雪的手,旋即对她使了个眼色,后者虽是疑惑,但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身后的那桌上坐着三个客人,皆作商人打扮,正在边吃边聊着什么。 “……那高老爷家死得可真是惨啊,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落得这么个下场。”只听其中名中年人叹息道。 “可不是嘛?听说行凶者下手又狠又毒,好像是江湖上的仇家。”另人也附和着开口,“但高老爷这几年行善不断,不像是会招惹仇人的模样……” “你们懂什么。”第三位打断了二人的嗟叹,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高家老爷当年在朝廷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自从他的独子死了之后就开始时运不济,后来遭人算计,不得不辞官还乡,归隐在这小镇上。虽然副慈善人的样子,可手里沾过少条人命,是你我都说不清的。” “这……”先开口的两个人语气犹豫不明,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前来上菜的小二打断了。 洛天雪收回心神,已然有了思量,正要言语,却又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的手,准确的说,是握着自己手的玉宇长卿的手。 “时唐突了。”被望着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告罪,却依旧留下了干燥又令人心安的温度。 洛天雪也缩回了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收拢手指,虚握成拳,仿佛要将这温度妥帖珍藏。末了,又松了手了起来,“我们走吧。” “你怀疑高家的命案与夏芜有关?”向路人打听了番关于方才那几个商人口中所说的“高老爷”的事情、以及高家的所在,洛天雪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待离开了集市,来到田间小路上,玉宇长卿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没有这位高老爷,也许我也不会在恶人谷里见到夏芜。”洛天雪的脚步不停,神色间流露着嘲讽与杀意。 玉宇长卿见状,心知这高氏家应是夏芜的仇家了,再联想起先前洛天雪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讯息,便也不再言,只味与洛天雪并肩朝着高家大宅走去。 第三章 欲望文 第四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章 高家大宅在镇子的北边,路走着,远远就能瞧见那屋檐上挂着的铜铃,在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里摆出肃穆沉重的姿态。 玉宇长卿二人避开了守在正门的衙役,绕到了侧的墙角下。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这座三进三出的宅院明明该是富丽堂皇的模样,偏偏在此刻显得分外荒凉可怖。洛天雪和玉宇长卿对视眼,前后扶摇翻墙进了大宅内。 所之处是内宅的天井,有葡萄架子搭在侧,架子下安放着石桌石凳,边上的花圃里种着垂丝海棠,花圃不远处有只布老虎躺在那儿,也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忘了带走它。 切看起来都是恬淡安乐的模样。 若是可以假装看不见四周飞溅的血迹的话。 尸体早已被官府带走,他们无法目睹高家上上下下三十几口人的死状,但仅仅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葡萄架、染了血的花、那只尚未等到小主人折返的布老虎身边有个小小的血手印……玉宇长卿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隐忍的拳头。 洛天雪环顾眼前,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那只布老虎还睁着漆黑的眼,仿佛正在控诉着伤口的疼痛。 “玉宇长……”洛天雪下意识要去找身后的人,转头却瞧见素来温和的眼眸里盛着几近溢出的愤怒,旋即又因着她的开口而退散了,变回了寻常的模样——似笑非笑,谦谦有礼,好似方才的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我们四处看看,兴许能找到与夏芜相关的线索。”玉宇长卿没有错过洛天雪脸上闪而过的诧异,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兀自按下心头的情绪,提议道。 “嗯。”洛天雪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跟在了玉宇长卿身后。 偌大的宅院弥漫着股死气,压在了玉宇长卿和洛天雪的心头,偏又是各自不同的感受。其实这里已没有什么线索可寻——镇上出了这么大的命案,府衙官差早已将大宅彻彻底底搜查了好几遍,迎接他们的不过是间间清冷的屋子,和来不及被遮掩掉的血迹。 “听说高家出事是在黎明时分,不少仆从已经醒了,凶手出手时遭到反抗,方才导致了眼前的景象。”二人推开了最后扇房门,由其所处的位置和屋内的摆设来看应是高家主人——高崎的卧房了。“据说高老爷的死状最为惨烈。凶手在他身上刺了百个窟窿后才割断了他的咽喉……”玉宇长卿说完,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夏芜,竟如此恨他。” 洛天雪面听着他的话,面打量着这间屋子。雪白墙壁上殷红的手印、桌椅七倒八歪、床边的纱帐也被削掉了半幅,还有那染了血的被褥……桩桩件件都令人心惊,好似能随着玉宇长卿所言亲眼目睹那场虐杀般。但旋即,她又怔住了,随着那最后句猛地转过头看着说话的人。 “你认为凶手是夏芜?!” “她与高家素来有仇不是么?”玉宇长卿说道,语气里有种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何况,身为恶人谷之人,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否则又为何要入谷呢?” “她没有!”洛天雪的反驳有些激动,两颊也因此浮起了红晕,语速亦加快了不少,“恶人谷中并非人人都是十恶不赦,也不是个个都爱滥杀无辜,每个人来到谷里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就譬如你,你入谷难道也是因为犯下了人命官司么?” 玉宇长卿何曾见过她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本就不平静的心因着她最后那句话又起了波澜。 他究竟为何入谷? 耳边呼啸着的是论剑台上的风,细小柔软的雪花飘落下来,依附在他的手背上,随着体温化为冰凉的水滴,最后消失。师父的声音透着无奈与怜惜,他说,“长卿,你要谨记,纯阳宫静虚脉弟子……” 洛天雪见玉宇长卿沉默不语,神色间浮现出几分悲凉,心中不免懊恼自己方才所言是否太过激以致勾起了他不快的往事,同时有难免对他误会夏芜而生气,时间倒也不知是否要开口说些什么。 两个人便这么僵持着,四周都静谧了。 “嗒”声,颗圆润的鹅卵石落在了玉宇长卿的脚下,后者惊,刚要抬头寻找是谁投来的石头,却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场不算对峙的对峙。二人交流了个眼神,心知是有人在附近提醒他们,眼下得先找处隐蔽之地躲躲。 玉宇长卿先洛天雪步做出反应。只见他环视四周后把拉起洛天雪的手躲进了床边的大衣橱里。 “我……”洛天雪眼见玉宇长卿关上了衣橱的门,只留下条细小的缝隙,要说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走进房间的三个人打断了。 “梁捕头。”透过细缝可以瞧见之前守在门口的两名年轻衙役正带着名中年男人走进了屋子被称作“梁捕头”的人默不作声走到床前,低头望着被褥,又抬头看了看那纱帐,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你们二人日夜守在这里,可有什么发现?” “毫无线索。且不说那挑夫所提的逗留在门口的穿粉色衣服的女人,就连是路过的人都不见个。”衙役颇为惋惜地回答。 梁捕头闻言若有所思,“高崎来镇上不过两年时间,两年里也做了不少善事,并未与镇上的人结怨。若真要说起来,大概也是他辞官回乡前的事情了,真要调查……恐怕……” 两名衙役闻言对视了眼,心中都明白这“恐怕”的结果不是他们所能担待的,毕竟高崎曾经也在官场风光过好年,与那些大人们牵连不少。若真的查下去,他们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罢了,你们继续在此处守着,”梁捕头思索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再过几天我便与大人说声,撤了这边的人手。这件案子,只怕是查不了了。” “是。” “有劳捕头了。” 衙役们说着,朝梁捕头拱了拱手,后者见状摇摇头,“你们回门口守着吧,我再四下看看。” 玉宇长卿望着那两名衙役出门,又看着那梁捕头绕着屋子走了圈,终于还是走了出去。他这才松了口气,转眼去看身边的洛天雪——自方才开始她便动不动,唯有直握着的手微微颤抖。起初他以为她只是未曾经历过这些有些害怕而已,但这看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切并非如此! 适应了橱内昏暗的双眼,借着细缝外微弱的光瞧见的是这样幅景象:少女苍白着脸,额前的刘海被冷汗打湿,整个人都在颤抖,却死命咬着嘴唇不发言,哪怕下唇已经渗出了血丝。洁白的牙齿染上鲜红的色彩,看着格外可怖又可怜。 “天雪……”玉宇长卿拽了拽她的手,小心翼翼,“天雪?” 后者却好似没有听到般,兀自颤抖着。玉宇长卿见状不禁焦急起来,刚想要带这少女离开衣橱,怎料那梁捕头又折了回来,不得不关上了那开了半的橱门,在心中道了声“得罪”,转而伸手将魇着了的少女动作轻柔地揽在了怀中。 仿佛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火,又或许是在无垠沙漠里瞧见了水,洛天雪用近乎绝望的姿态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 玉宇长卿惊,刚要往后退,却又心疼起少女瑟瑟发抖的模样,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只手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个啼哭不止的婴儿。 正在房中徘徊不去的梁捕头步步靠近玉宇长卿二人藏身的衣橱,眼尖的他发现了衣橱橱门夹住的角布料——他方才来时并不见到这些,显然面前的衣橱里有古怪。 “啪嗒。”又颗石子掉到了屋外的走廊上。 “谁?!”梁捕头回身追了出去。 原本正在慢慢靠近的脚步声渐渐跑远,随即衣橱的门被人从外打开。夕阳的光洒了进来,将在面前的人笼上层温暖的光。 “跟我走。” 玉宇长卿的脸神色不明,“夏芜?” 第四章 欲望文 第五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章 梦里依旧是漫天的火光,如同鬼怪般肆意横行。狰狞的火舌舔上姨娘的裙摆,随即便将这位惊慌失色的美妇人吞进了腹中。娘亲拉着她路奔跑着,跌跌撞撞,却半点都不敢停下。 “好孩子,快躲进去。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娘亲的手背之前被火箭射中,忍着痛强行拔下后留下可怖的伤口,此刻正在往外汩汩冒着血。 她只晓得哭,缩成团被塞进了房间的矮柜里。 “娘。”娘亲急匆匆吩咐完,正要关了柜门离开,她怯怯唤着,甚是不安。 “囡囡乖,等着娘回来找你。” 娘亲说着,伸手温柔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手背上的血顺势沾上了她的发丝、她的脸颊,像是朵盛开后凋零的花。 “娘……你定要回来。” 脚步声、厮杀声、哀嚎声……这切的声响越来越近,娘亲脸上的不舍也由果决代替,只见她胡乱抹了把泪,毅然决然的关上了柜子。 眼前只剩下黑暗。 无穷无尽,无边无垠。 但她分明还能瞧见—— 娘亲仿若诀别的背影,原本温馨家园里奔跑着的是抢夺烧杀的士兵,父亲带着哥哥们策马而来,最后见到的只有为了保护自己而迎向兵士们长矛短剑的娘亲倒在血泊里。 她都瞧见了,甚至不曾错过娘亲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碎在了地上,而父亲刚毅决断的神色在被击溃后瞬间苍老。 满院的火,满院的红,满院的尸体流淌出的血汇成条细而蜿蜒的河流,直延伸到她的脚边。最终将她和她藏身的柜子围城座孤岛。 “你不该瞧见的。” “你要乖乖等着娘亲回来。” “不要哭,天雪……定不能哭……” 她就这么等待着,等待着,哪怕有天她已经长大,少女的身体在那小小的柜子里显得逼仄,却仍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好像这只是场梦,只要等,就可以醒来。没有暴|乱的士兵、没有无情的圣旨、没有母亲的死亡、没有父亲的沉痛、没有被佞臣设计陷害而造成的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不公…… 如果,她醒来…… “天雪她……怎么样了?” 玉宇长卿换了盆热水,轻轻放在了床边的矮凳上,关心道。 “还有些低烧,但呼吸已趋于平稳,想是没有什么大碍,不久后便会醒。”夏芜替洛天雪掖了掖被角,又为她换下了额头上的帕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 玉宇长卿心知是夏芜出手提醒他们,并引开了梁捕头,想来自己对她的怀疑之言也被听了大半。她对自己有所不满也是理所应当。同时,他也不信高家的命案真的会与夏芜点关系都没有,对她生了防备之心亦不稀奇。 如此来,二人面上虽是风平浪静,心中却各有思量。时间无人开口,为避免尴尬,唯有将目光都投向了昏睡不醒中的少女。 洛天雪依旧在自己的梦魇里挣扎不止,额角沁出的冷汗细细密密,仿佛是她隐藏着的恐惧。 夏芜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顶,缓慢却又令人心安。 玉宇长卿看在眼里,目光不禁飘向了那双手。十指芊芊,双柔荑,恍惚间他忆起了纯阳宫的雪,也是这样如冰似玉,温情脉脉却又稍纵即逝。 “哥……” 少女的呢喃打断了他飞远的思绪,回过神看,昏睡中的洛天雪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雪?”夏芜显是松了口气,握住了洛天雪的手,微微笑着说,“天雪,你醒了。” “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洛天雪将周遭打量了几眼,旋即视线又落回到了好友的身上,“夏芜?……太好了你没事。” “嗯,我没事。”后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几日未能和谷内通信令你担心了,”她说着为洛天雪端来了杯温水,将她半扶起来,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这才继续道,“这路上发生了不少事情,待你休息好了,我再与你慢慢说。眼下你昏睡了那么久,该要吃些东西垫垫才是。” “嗯。”洛天雪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在厨房煮了粥,这就去盛碗过来。”玉宇长卿说着往厨房走去。 洛天雪闻言不禁嚷道,“玉宇长卿,你不会把这里的厨房也拆了吧?” 只瞧着那本是淡定的身影忽然间踉跄了下,夏芜见状噗嗤笑了,随即弹了弹洛天雪的额头,“你身体还虚着,大喊大叫什么,快些躺下休息才是正经。” 此地乃再来镇南郊的处屋舍,是洛天承手中的产业,作出谷采办歇脚并收集消息之用,素来安排人照看着,从被褥到食材应俱全。因而那日夏芜领着玉宇长卿二人离开高家大宅后便回到了这里。原本负责打理和看守房子的妇人不知被夏芜安排去了何处,院子里安安静静,唯有妇人所养的几只母鸡带着小鸡悠悠闲闲地踱着步,时不时传来短促又细微的“叽叽”的叫声。 玉宇长卿将粥送到房里后便出来坐在了院里的竹椅上,手指有下没下地敲击着旁的小方桌,目光投向远方,若有所思。身后的房门不知过了过久,传来吱呀的声响,随着阵脚步,有人立在了青年的身后。 “高家上下三十二口的人命官司不是我做的。”夏芜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温婉柔和的调子,但仔细听,却能感受到股倔强。 玉宇长卿抬起头看着在他身边的人,双嘴唇抿得紧紧地,加重着这句话的决绝。 “高崎之子高远仗着自己父亲有权有势,毁了我家的宁静,夺了我父母和姐姐的性命,这笔账早在几年前便已了结。”夏芜在他身边的空椅上坐了下来,字句,说得格外冷静,好像她所说的不过是别人的遭遇。唯有那双眼睛泄露了她心中的挣扎与苦痛。 “既已了结,你又为何要出现在高家大宅附近逗留不去?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你滞留在了再来镇,点消息都不送回来?”玉宇长卿对上她的双眼,突然间有些不忍,怜悯与愤恨在撕扯着他的判断,连质问都听起来像是在为她找个理由。 “我们的货物在路上被谷里的人截了去,我奉帮主之命前来调查这黑吃黑的内鬼的身份,本就是秘密进行的事情,如何能堂而皇之地传消息回谷内?至于那高家大宅……”夏芜的镇定渐渐被消磨,嘴角也挂上了丝丝缕缕的苦涩,不堪其沉重,微微往下垂了几分,“不错,我本想着要那高崎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当年我未曾有这样的能力,如今却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下不去手……” 夏芜的声音有些哽咽,只见她颓然地将头埋进了自己的手掌之中,纤瘦单薄的背弯成无助与逃避的弧。看着那垂在缕缕发丝间、随着身体而微微颤动摇晃的耳坠,玉宇长卿到底还是未能忍住安慰,“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夏芜用力否认,“没有过去。”她抬起头,泪眼朦胧,视线里只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水色迷离间显得格外温柔,“我也曾以为杀了高远,切便能结束,但其实并没有!他们依旧活得很好,快活自在;而我呢?我却再也回不去了……这双手染上了鲜血,就再也别想洗净。所以,那天我在那里看着高崎的轿子停在了门口,不禁心想:‘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他呢?或者杀光他的家人,看着他痛苦。’但是后来……” 高崎的轿子后面另有顶软轿停了下来,名年轻的妇人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下了轿。夏芜远远地看着那个孩子,她的母亲正拿着只色彩斑斓的布老虎逗她。孩子显然很是中意那只布老虎,伸出手来就要抓,偏偏妇人将布老虎举得高高的。高崎瞧见了,转过身便将着急得要哭的孩子抱了起来,顺手便抓到了玩具。小女娃拿到了心爱之物,高兴地亲了亲自己父亲的脸颊。三个人满溢的笑容和温馨刺痛了夏芜的心,却也让她迟疑了起来。 “若我杀了他们,高崎会痛苦,可死的人又算是什么?而我又和当日的那个凶手有什么分别?” “所以你便离开了?” “是,”夏芜点了点头,“我没有勇气去杀死个什么都不懂的无辜的孩子。” “切都过去了。”玉宇长卿竟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安慰,在心中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这么句话而已。唯有言不发坐在她身边陪她将这场眼泪流干。 日暮西斜,天边的火烧云煞是好看,有青年伫立于南郊的山间,目光始终朝着那处农舍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须臾,单手背在身后,信步离开。 第五章 欲望文 第六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六章 当夏芜在厨房门口的时候,最后的丝哀伤被眼前杂乱的景象彻底抹去了。 “谢天谢地,你没有把天雪的药罐给砸了。”夏芜揶揄了句,随后开始准备收拾这个烂摊子。 架子上,佐料罐子七倒八歪,盐也好、糖也好,混杂在起早已分不清;灶台上洒落的米粒如天女散花,漫天漫地,数量估摸着能比天雪碗里的上几倍。 让人惊奇的是,“熬锅白粥为什么要用到……”夏芜憋着笑举起了被塞进碗柜里的把——“菜刀?!” “咳。”玉宇长卿改往日镇定自若的模样,显得有些窘迫,“菜刀,是刮鱼鳞的,本是预备着熬锅鱼粥,可谁知……”他的眼角余光朝灶台边的缝隙瞟去,夏芜见状亦跟了过去,蹲下身仔细瞧,这才发现条黑鱼半死不活躺在那里,副饱受“虐待”生不如死的模样。 “本来天雪说你是‘灶王爷的克星’,我还以为是她夸张了,可没想到……”夏芜笑意盈盈地看着玉宇长卿,直到被看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回过头撸起了袖子,双手将地上的黑鱼抓了起来,扔进了旁的水盆里。 “这……” “嗯?”夏芜刚把鱼扔进去,便看到玉宇长卿欲言又止,不禁疑惑地望着他,后者的目光看了看水盆,看了看自己。她的心头顿时升起了股不好的预感,“你……你不会对这盆水做了什么吧?” “没什么。”他摇摇头,“大约……有点咸罢了。” 夏芜闻言半信半疑,用手指沾了沾水,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了舔,顿时皱起了眉头,“真的只是有点咸?” 玉宇长卿看着贯娴静姿态示人的少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扫方才阴郁的模样,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因而连解释都顺溜了不少,“我怕粥的味道太重或太淡,因而在水里先做试验。” “人们常说,君子远庖厨,眼下我算是真的明白其中缘由了。”夏芜听了他的回答,不禁莞尔。 夕阳已经西沉,屋子里点起了蜡烛。玉宇长卿依旧是倚在门边,看着将厨房收拾干净后操刀下厨的女子。灶台下的柴烧得刚刚好,橘黄色的火光跳跃着应和旁的烛光,笼罩着夏芜姣好的脸庞,分外安宁温暖。 他何曾真的感受过这样的平和。记忆里只有漫天的飞雪、只有严苛的要求、只有无穷无尽的杀与被杀。曾经他以为唯有心底唯的坚持才是温暖和力量的源泉,但是此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另个人有条不紊地做菜,也别有番柔情滋味。 “好了。把饭菜都端出去吧。”夏芜盛起炒青菜装盘,转头看着始终在门口的青年,微笑着开口,“我去叫天雪起来。” 玉宇长卿先是怔,旋即回过神来,收起淡淡的不舍,点点头,从她的手中接过盘子,路朝着饭厅而去。 “夏芜,我们几时启程回谷?”晚饭过后,洛天雪钻进了厨房,问道。 正在煎药的夏芜面注意着火候,面开口,“再过几日吧,你的身体现在还太虚弱,经不住长途跋涉。” “嗯。”洛天雪听着,眨了眨眼睛,看着药罐在小火炉上唱着“咕嘟咕嘟”的歌,神色间透着几分黯淡。 “天雪。” “嗯?” “其实我这次出来,也是要替天承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截取了我们的货物。”夏芜将垂到眼前的缕发丝别到耳后,随即抬头看着有些失落的少女,“眼下查探即将要有结果,所以我们还要在这里再等几日,明白么?” “我懂。”洛天雪闻言笑了,依偎在夏芜的身旁,脸颊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臂,有下没下,像只温顺的小猫,“哥哥总是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哪有那么胆大?我害怕很,最害怕的是拖累你、拖累哥哥。” “于天承而言,你是他唯的妹妹,他乐得有你在身旁蹦来跳去。对我来说,你是我在恶人谷里,甚至在这世间最好的姐妹,又哪来的拖累之说?”夏芜伸手揉了揉洛天雪的脑袋,像是安抚,又好像在缅怀。 时间仿若静止了,唯有空气里弥漫着的药香,丝丝缕缕地萦绕不休。 “夏芜。” “嗯?” “你有没有想过,高家的命案……” “谁!”洛天雪的话未说完,院子里便传来玉宇长卿声大喝,厨房里的二人随即赶了出来,刚好瞧见抹黑影踩着屋檐遁入了夜色之中。 “追。”玉宇长卿与夏芜、洛天雪交换了个眼神之后,运起梯云纵率先追了出去。 “夏芜我……” “你在这里等着,”夏芜打断了洛天雪的话,奔进屋子里提起了兵器便往外走,“把药喝了,然后在屋子里等我们回来,很快。”说完,亦循着玉宇长卿的踪迹而去。 夜幕笼罩着这宁静又不失繁华的小镇,家家户户的灯火仿若是天上的星,零零散散落到了人间。 星辉之间,有人影前后迅速掠过。玉宇长卿追着前方的黑影路过了再来镇,到了那高家大宅左近的小树林中。 黑影入了树林后行动缓了不少,似是在有意无意地等着玉宇长卿的脚步。后者也感受到了这份刻意,加之出来得匆忙,并未携带武器,因而心中不免了分警惕。 轮弯月挂在树梢,黑影双臂环抱胸前静静立在旁,只不知名的鸟被惊起,飞向了夜幕消失在了远处。 玉宇长卿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前方窈窕的身影,袖中的暗器悄然滑进了手心。 夜风刮得愈发冷冽,落叶被风吹起,打着旋儿往处飞去。倏地,道光穿过落叶,朝着玉宇长卿而去,后者顺势往后倒,堪堪躲过击,待直时那黑影已然掠到了身前,他随即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手心里的暗器连发三招,可算是制住了黑影的行动。再回首看,方才的那道光已经化作深深钉进树干的飞镖。 玉宇长卿捏着手中剩下的两枚暗器,忍不住要嘲笑自己太想当然,竟这么轻易便追了出来,中了别人的圈套。只是——对方为什么要如此设计?难道他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还是他的身份…… 思及此,玉宇长卿的手心不禁沁出了几丝冷汗,但面上依旧是镇定的模样,只听他沉着开口道,“敢问来者何人?” “哼,敌人。”黑影的声音很是清冷,仿佛是经年不化的冰,狠狠刮在了肌肤上,冰凉彻骨。 言罢,只见她右脚点地,跃而起,顺势枚飞镖掷出,玉宇长卿躲闪间不免有些狼狈,见其招招要取自己性命,又处处不给自己近身还手的机会,心下暗道不好。 “长卿!”正在此时,夏芜赶了上来,玉宇长卿眼角余光瞥见她抛来玉清玄明,忙伸手接住,反手挥挡下了对方发来的又枚飞镖。 “化血镖!”夏芜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退至十步开外的黑影。 第六章 欲望文 第七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七章 夜凉如水,对峙无声。 倏地,黑影闪便融入了夜色之中。纵然瞧不见其身在何方,却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压来的气息。夏芜与玉宇长卿对视眼,背对背靠得紧了些,小心戒备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静,当这个世界只剩下安静时,连自己的呼吸都显得嘈杂。夏芜心头不禁回想起出谷前洛天承对自己的交代。 “我们的物资被劫已经不是次两次,对方越来越有恃无恐…… “种种证据都表明出手的是恶人谷里的人…… “此番你去调查定要小心,对方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 “追命箭——” 道寒光直朝二人而来,后者双双躲开,怎知闪避间对方又发招直取要害,待要反应为时已晚,眼见凉彻骨的箭矢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听得叶子划破空气的声响,随即便是“当啷”声,仿佛被双手轻轻拦,方才还要人性命的箭无力跌落在地上。 有片青翠欲滴的竹叶在半空中不紧不慢地飘落下来。 不知从何处飘来笛声,断断续续,忽近忽远,好似听到了曲子,再凝神细想又什么调子都未曾记下。 夏芜听着笛声,神色有瞬间的慌乱。并未注意到身旁的青年目光如炬,借着月色盯着地上那片翠绿的竹叶。 “夏芜——长卿——”有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及近,沉入各自思绪的夏芜和玉宇长卿同时回过神来,朝着来者,“天雪!” “哼。”黑影瞧着手握长枪而来的少女,冷冷笑,后跳几步转身招蹑云逐月,彻底消失在了这夜色之中。而那若隐若现的笛声也不知何时停止了,仿若方才的切只是场梦。 夏芜脸上浮现出丝苦涩,旋即上前拉住了洛天雪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呼……等……等我喘喘……”洛天雪手撑着长枪,手扶着夏芜,月色清朗,可以瞧见她脸颊上两坨红晕,想来是跑的格外急,“这,这再来镇四周都是山,我这轻功追起来真是……呼……真是……”洛天雪断断续续说着,末了还不忘痛苦万分地摆摆手,副“不说你也该懂了吧”的模样,再联想起她往常在恶人谷里苦练轻功却偏偏弄得尘土飞扬也不见有少进展的情景,玉宇长卿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你还好意思笑,我是担心你们才跟出来的好吗?”洛天雪嘀嘀咕咕,“要是寻常时候看到这么山,我早就走人了。好心没好报,还笑话我。” “是,我们错了,没道谢不算,居然还揭你短处。得罪得罪,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玉宇长卿说着朝洛天雪认认真真作了个揖。后者反被逗得有些不好意思,摇摇手不再言他,转眼却瞧见夏芜神色不明,望着高家大宅的方向。因而开口唤道,“夏芜?” “嗯?”对上洛天雪询问的双眼,夏芜微微笑,“没什么。走吧,我们回去,你出来这会儿估计药也没喝吧?” “我……”洛天雪听到个“药”字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灵机动转移话题道,“你刚才在看高家么?其实我也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们从镇子的南边引到镇子的北面?这么大的圈子绕着不累么?而且好巧不巧又是高家,难不成这高家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不过是为了逃避喝药的借口,不过是随口提,却着实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怀疑。 玉宇长卿看了眼夏芜,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方才那黑衣人招招要取我们二人性命,幸好有人在暗中出手相助,偏这二人在天雪到来时走的走、藏的藏,是敌是友尚且难说。” “而且当你发现黑衣人时,我正和夏芜说起高家的事情!”天雪补充道。 “想来是有人想要让我们注意到高家,兴许这灭门案并没有那么简单。”玉宇长卿看着夏芜,“那日我与天雪赶来高家大宅时你曾两次出手,想来你也在附近调查,可有什么发现么?” “什么?”夏芜吃惊道,“两次?” 玉宇长卿闻言皱起了眉头,“难道……” “并不是我,”夏芜解释着,“当日我是想回高家看看,可是到那儿时便瞧见镇上的捕头带着手下进了院子。我跟了过去,等了会儿后见那捕头走了,刚要下去看看,却见你们从衣柜里出来……后来眼看着那捕头要发现你们了,我才出了手,仅此次而已。” 夏芜言罢,三个人面面相觑,随之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双未知的手将他们操控,纵然对方几次出手相助,却并未露面,亦不知其意欲何为。加之方才那片竹叶挡下了追命箭的本事,玉宇长卿的背后只觉阵凉意。旋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用目光寻觅着地上那片叶子,月色下,这小片绿分外惹人注目。 “不如,我们去高家再探探究竟。”洛天雪望着二人,提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这两个人各自有事情没有全盘托出,心下隐隐有些不安。并不是怀疑,并不是被隐瞒后的不快,而是担心有什么意外会发生的忐忑。 “也好。”夏芜抬起头对上洛天雪的视线。竹叶也好、另个人的提醒也罢,还有那断断续续的笛声,都指向了个人。她莫名有点期待。 “恐怕……”玉宇长卿正要开口,抬眼望向不远处,未出口的话硬生生被截住了。 高家的宅子走水了,不知是哪里起的火,不知是谁放的火,总之在那个夜里,再来镇北方的天空被熊熊大火照得透亮。那火舌如鬼魅在夜空中张牙舞爪,最终将早已沉寂的宅院口口蚕食吞尽。 有人说,听见了高家那些不肯走的冤魂的哀嚎; 有人说,看到了纵火行凶的人在夜色下掠过的身影; 但无论如何,高家的案子注定要成为桩无法查出真相的无头悬案。 那个姓梁的捕头背着手在高家废墟前来回踱着步,深锁的眉头、阴沉的脸色都令人相信他此刻正受着巨大的困扰。 “梁捕头!”名捕快从废墟中跑了出来,手里握着几片竹叶,“烧得干二净,显然有人故意为之,应该是先浇了火油,再点的火。里面毫无发现,除了这些叶子。” “竹叶?”梁捕头接过叶子,眉头锁得深了,“再来镇附近并无竹林……” 这竹叶,究竟从何而来? 玉宇长卿坐在再来镇南郊的宅院里,手里拿着的是与梁捕头样的竹叶。那日看着高家大宅走水,他们赶过去时早已来不及,漫天只有火,和火中飞扬的翠绿竹叶,有片叶子就这么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仿佛是双手,传来熟悉的温度。鬼使神差间,他将叶子收紧了袖中。 他还记得那日,冰天雪地的华山论剑台上,飘下片竹叶。落在雪白的地上,分外耀眼。 那日,是师父的生忌。 那日,他离开了华山。 “长卿。”洛天雪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玉宇长卿赶忙将叶子收了起来,转身便见少女小跑着过来,“长卿,你瞧见夏芜了么?” “没有,”玉宇长卿摇摇头,“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她不见了。明明说好待会儿就动身回谷里的,现在却连人影都找不见。这几天她都有些怪怪的。” “是你想了吧?”玉宇长卿安慰道,“回谷的路不算近,她兴许去镇上采买些东西了呢?” “大概吧。”洛天雪听他这么说,姑且放下了心,“既然如此,我们也去镇上逛逛吧?来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好好玩过。这次说也不说声就出来,总要带点礼物回去,免得哥哥又怪我莽撞。” “好。”玉宇长卿微笑答应。不知道为什么,天雪说的事情,他总能这么快便答应下来,大抵是因为…… “师父。”洛天雪口中不知去了何处的夏芜此刻正在再来镇西郊的桥头。甫走近,便瞧见熟悉的背影立在那里,她忍不住唤了声,等来的依旧只是对方的个背影,连带着,她的脚步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师父,高家上上下下三十口,是为你所杀,对么?” 第七章 欲望文 第八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八章 高家的大火已然烧完,再来镇上的风言风语却又被点燃。茶肆酒楼里听的最的就是众人对纵火者的身份与意图的猜测。 有人说是宿敌,杀尽全家还不解恨,把火烧光才高兴;有人称是江洋大盗,途经高家,杀其人、烧其屋,点都不给他人留下。 玉宇长卿听着边上馄饨传来的摊各不相让的争论,眼前只剩下那漫天的红与零星的绿。 他已经不会去想凶手是夏芜的可能,并不是宅子走水时他们三人在起,而是那日院子里她的话、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不像作假。何况如今看来,那叶子无处不在,彻底斩断了他对她的怀疑。 “长卿你看!”洛天雪举着刚做好的糖人儿笑嘻嘻走回玉宇长卿身边。后者定睛瞧,那竹签上戳着的赫然是只肥嘟嘟的猪。再看少女脸得意的模样,竟有些哭笑不得,“别人总是要些蝴蝶、蜻蜓之类好看小巧的模样,你倒是不同,要了这么只肥头大耳的家伙。” “你不懂了吧。”洛天雪与他边走边说,“那些蝴蝶啊蜻蜓啊什么的,又小又细,能吃着少?而这只猪就不同啦,不仅个头大,我还特意让人家做了个圆滚滚的肚子。这样虽然是样的价钱,吃到的糖却要好呢。” “噗,难道谷里短了你的吃用么?算得这么精。”玉宇长卿调侃道。 洛天雪微微撅起嘴反驳,“自然不是。只不过……”她转着手上的竹签,神色间有几分黯然,“小的时候,和哥哥流落街头,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用说什么糖人儿了。那会儿瞧着路过的孩子们举着糖蝴蝶糖蜻蜓,我心里就会想,若有日我也有钱买糖人儿了,定要让老板给我做个又大又圆的肥猪,好让我与哥哥次吃个够。” 她说着,举起了手里吃了半的糖人儿,对着阳光,看半透明的糖在日光下闪耀着琥珀色的光泽,不禁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玉宇长卿望着身边的少女,阳光同样洒在了她的脸上,那白皙的肤色像是笼上了光,漆黑的眼愈发明亮,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显得分外柔软可爱,时间竟忘了要挪开视线。 “瞧,前面围了好些人,我们去看看。”洛天雪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指着不远处的人群向玉宇长卿提议道。说完也不待后者回应,兀自吃着糖蹦跶着往前去。 玉宇长卿见状无奈摇头,却还是抬脚跟上,经过家铁匠铺时又忍不住停了下来,朝铺子边的小巷望去——空无人,可他偏在上刻还感觉到那儿有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想到不久前那个黑衣人,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洛天雪身边,同时下意识伸手握了握始终背在身后的剑。 洛天雪吃完最后口糖,顺利挤进了人群,不会儿又折了回来,惹得玉宇长卿分外不解。 “我们回去吧。”洛天雪扔了竹签,对玉宇长卿说道,“方才在来的路上瞧见了只酒葫芦不错,估计哥哥会喜欢。” “好。”最后扭头看了眼重新围起来的人群,玉宇长卿点了点头。 人群中间并没有什么有趣的热闹可以瞧,不过是对杂耍的兄妹而已。但是玉宇长卿隐隐觉得这画面兴许又触动了前方那跳脱的人影的心事。这遭出谷,分外仓促,无所获,却让他次次觉得那个寻常始终保持着笑容和单纯眼神的少女并不如她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忧无虑。相反,也许她只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烦恼般。 夏芜回来的时候,洛天雪正在院子里摆弄着刚买回来的酒葫芦,见人进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物件,“夏芜你瞧,我在街上买到了什么。” “这是给天承的?”夏芜走到她身边坐下,道。 “当然,哥哥那么爱酒,这个酒葫芦配他最好。”洛天雪理了理葫芦上的流苏,问,“对了,你这是去哪儿了?” “没什么。”夏芜摇摇头,“不过是去镇上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着上路的。也幸好这里离恶人谷并不是很远,不需要采买太。” “嗯。” “好了,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半个时辰后装载物资的马车在十里亭那儿等着我们。” 再来镇虽不算大,却也因着交通便捷而颇为繁华,夏芜这行的车队与物资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普通的商人采买罢了,并不惹眼。只是今日,十里亭这商贾往来休憩、出发之地显得有些寂寞。夏芜最后环视了周遭,同带队的人小声说了些什么,这才钻进了马车里。 “出发。” 从十里亭直朝着北,车队的马蹄声将这条路踩得分外静谧。 有黑袍黑发的青年手执白色笛子、手擎伞立在远处的桥头,静静望着滚滚的沙尘,末了转身朝着与沙尘相反的方向而去。 龙门荒漠的风从不会疲倦,亦从不知何谓温柔,它无休无止地从这头刮到那头,带着注定无法停留驻足的沙土,哼着鬼哭狼嚎又分外哀伤缠绵的曲调。 洛天雪掀起了马车的门帘,坐到了赶车人边上,手握着长枪,手指着远处的风景同边上骑马的玉宇长卿聊着什么。路过的风卷起了门帘的角,可以瞧见夏芜坐在马车里,低垂着眼眸,认真擦拭着手中的双剑。 行人经过龙门峡谷、穿越南戈壁,却在银沙石林停了下来。 “前面怎么了?”洛天雪因着这突然的停留皱起了眉头,却到底还是沉住了气,佯装不在意地问道。 “带队的马铁掌脱落,眼下这马不愿意走了。”有去前方打探的仆从及时赶回,对洛天雪回禀道。 “将那马带走吧,那车货换匹马便是。”玉宇长卿在旁开口。 仆从闻言忙应声是,随即又往前头去了。 大漠的风沙依旧刮着,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玉宇长卿望了眼洛天雪,提议道,“外头风大,不如你还是去马车里等着吧,换马不过是会儿的事情,稍后便好了。” “嗯。”洛天雪应了声,转身前看了青年眼,又抬头瞧了瞧日头,到底还是钻进了马车里。 “夏芜。”甫进车内,少女便褪下了在外的伪装,颇有几分焦急,“你说真的会有人埋伏么?” “嗯。”夏芜依旧在擦拭着她的剑。七秀坊弟子擅用双兵,可救人于危急之时,亦可杀人于廿尺之外。夏芜并不常对人出手,她做的的是在后方打理与辅助,但她也并不是没有杀过人。如今来到这龙门荒漠,听着风声,闻着空气里干燥的沙土的味道,再想着可能就在前方的陷阱,她居然也生出几分杀戮之心来。 是不是,当他在高家大宅前的时候,当他弹指间轻松夺去三十人性命的时候,当他看着漫天漫地的火的时候,也与自己有过样的感受? 不,他定比自己感受得,因为她是他教出来的。哪怕他已经不愿意认她。 “师父,高家上上下下三十口,是为你所杀,对么?” 这句话,言犹在耳。而他的答案始终不曾给。 师父,是不是我问再,你都不会开口?如你当年明明收我为徒,教我的却不是你惯用的笔法,而是剑法。如你那日说走就走,再也不曾回来过。 “有动静。”夏芜猛地停下了动作,抬头和洛天雪对视眼,再掀起了车帘,正瞧见玉宇长卿驱马离自己近了些。 带着洛天雪下了马车,夏芜手握双兵,与洛天雪道立在这风沙之中,四周看起来虽然与方才模样,可到底还是能听到兵器出鞘的声响。 “我们这次回谷不仅仅是要将物资运送回去。是个圈套,为的就是引出谷内堵截物资的那伙人,若是能将其人赃并获带回谷里自然最好,若是让他们从此再也不敢动手,亦是达到了目的……” 洛天雪脑海里回想着刚出发时夏芜对自己说的字句,长枪在手摆出了戒备的姿态。银沙石林周围都是雅丹地貌,这些造型诡谲的石头背后暗藏着什么样的杀机她并不知晓,她只知道在这荒凉之地,若是不能退敌,便只有死亡。 千钧发的事情,她以为哥哥永远都不会让她遇到。 但再想,可不就是没有让她遇到么?切都是因为她自己突然的出谷……那么如果她不来,是不是要夏芜个人面对这切? 想到这里,她又往夏芜身边走近了步,后者感觉到她的动作,投来枚微笑。转而笑容化作了冷峻的目光,迎向了远处—— 有零星的黑影,仿若是盯着太阳看了太久才会出现的幻觉的光圈,从四周快速围了过来。 第八章 欲望文 第九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九章 天边飘来的乌云挡住了太阳,阻隔了光,天色顿时暗了下来。大漠里的风刮得凶狠了些,有干枯的枝桠被扫起,在低空中扑腾了几下后复又坠落。 玉清玄明在空中甩了朵剑花,随即便是招九转归连着两仪化形,将那偷袭的黑衣人击倒在地。血染红了他身下的沙土,渗入地下,须臾间只余了滩陈旧的暗红。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都不敢贸然上前,而是选择将玉宇长卿行人围了起来,点点收紧着包围圈。 装载物资的马车不过五辆,早已在夏芜的命令下聚了过来,又有赶车的仆从手持刀剑加以戒备。 “夏芜。”随着包围圈愈来愈小,洛天雪手伸便把夏芜护到了自己身后。 “放心,不会有事。”夏芜心中感动,轻轻拍了拍少女挺直的背,安慰道。洛天雪听她所言,心下诧异,正想要提问时,黑衣人们已采取了攻势。对弯刀直朝着她砍来。她长枪挡,右脚直扫对方下盘,将对方狠狠撂倒在地。 “天雪!”最近的石墩上架起了机关弩,夏芜挥剑拦下了射来的几枚飞镖,眼见黑衣人又次尽数围了上来,忙手执剑,另手吹响了口哨。 霎时,物资外包裹着的油布争先恐后传来撕裂的声响,再看,十名帮众先后从油布内跃出,直迎向了尚来反应过来的黑衣人。时间血腥之气弥漫开来,连空气都因此温热了几分。眼看着偷袭的二十名黑衣人只余下了约摸半,洛天雪终于明白过来夏芜所说的“不会有事”是何意——这本就是个圈套,怎么可能不备好后路?思及此,她又乐观起来:果然哥哥是不会放任夏芜与帮会里的弟兄们陷入危险之中的。 “好个出其不意。”不知何时,石墩上竟立着道窈窕的身影。玉宇长卿和夏芜都认出来人便是小树林中要取他们性命的女人,不由提高了警惕。 “你是谁?”洛天雪亦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朝她喊道。 “待你死后,我自会到你的坟前告诉你。”那人似乎心情很是不错,颇有闲情地回答道。 “那不好。”洛天雪咧开嘴笑了,“你不现在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待会儿命呜呼,我如何替你刻墓碑呢?难不成要刻上‘丑八怪’三个字么?” “你!” “我什么?难不成我说错了?你大白天的身夜行衣还不觉得自己打眼,偏要蒙着面惹人猜想。怎么?你怕自己回眸笑吓死太人造太孽吗?何况,”洛天雪看了看四周,倒下的是对方的人,而自己这边并没有太折损,“如今我们人,你们人少。就算有个机关弩难道就可以抵百人了么?” “狂妄自大,总要付出代价。”那人闻言并不动气,又或者她懒得与将死之人置气。只见她素手抬,本立在前面防卫的六名车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挥刀砍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名帮众!有人直朝着玉宇长卿而来,不料后者早有戒备,招万世不竭反取了他性命,转手又用五方行尽止住了其余人的脚步。洛天雪随后反应过来,使出招沧月将叛变者扫退了几尺。 有人反水!纵使他们暂且安全了。然,局势到底在顷刻间被扭转。 洛天雪三人并另外未受重伤的三名帮众又次陷入了重重包围。那被收买的仆从伙同尚余的八|九名黑衣人对他们虎视眈眈,而立在石墩上的女人轻轻跃跳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不紧不慢朝他们走来。 “洛帮主打的好算盘,”她轻笑道,“让打手隐蔽在货物里,想出奇制胜将我们并杀了么?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还是棋差招呢。” 洛天雪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只觉得眼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在何时何地曾见过她。再侧过头望了眼夏芜和玉宇长卿,知道他们也与自己样意外于处境的急转直下,心里是生出种不知下刻会如何的悲壮来。 “哼,那又如何?不过区区几个人,你以为真的能拦住我们么?”纵然心中满是不确定,面上洛天雪依旧是无所畏惧的模样。 “不自量力,”那人冷冷笑,“杀!” 玉宇长卿剑挥向迎面而来的三人,将其击退后把拉住了洛天雪,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后者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摇头说不,转眼又见名帮众重伤倒地,旁的夏芜亦有些无力支撑,而青年的左肩也在方才为了保护自己受了轻伤…… “等着我。”洛天雪倒地还是望着玉宇长卿点了点头,长枪扫击倒了名叛变的仆从,招龙牙将其彻底解决。玉宇长卿闻言微微笑,“嗯,等你。”随即抬脚踹开了名黑衣人,转手牵过了自己的坐骑交给洛天雪,后者也不迟疑,飞身上马,又接住了被玉宇长卿半扶半抱的夏芜,待其坐定后长枪使出战八方扫开了条出路,运起守如山护住自己与夏芜,踢马肚紧握缰绳冲出了包围圈往恶人谷而去。 不远处的女人见状要追,却怎料刚迈开步子便被柄短剑拦住了。 “你的对手,是我。”玉宇长卿说着,将手中的玉清玄明送回了剑鞘,又从背后抽出了雪明剑。 乌云不知何时被风吹走了,阳光又次洒了下来,落在剑上、青年的脸上,柔软而又冰冷。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断断续续,传来的是玉宇长卿不容拒绝的话语,他说,“眼下这般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天雪,我拖住他们,你带着夏芜先行离开,去谷里寻求支援。” 从龙门荒漠到恶人谷,哪怕是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天夜的时间。洛天雪不知天夜之后玉宇长卿是否还会在那里、是否还会笑着说“等你”。她想玉宇长卿做出这个决定时心里定然也是清楚的。可诚然如他们所见的那样,若继续死耗下去,保不齐对方会找来的人手支援,何况那个始终没有出手的蒙面女人……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另寻生机。 眼下洛天雪唯有让马跑得快些、再快些,只有马蹄声才能给她稍许的安慰,让她觉得玉宇长卿能撑到她赶回去的那刻。 “我似乎小瞧了你。”被拦住的人目光从雪明剑转向玉宇长卿,末了似笑非笑开口道。 “你不过是太看重自己而已。”玉宇长卿说着,迎风回浪退开几尺,挥剑落下记吞日月,随后淡然看着对方缓缓抬起了右手——化血镖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玉门关在银沙石林的北面,作为通往昆仑山的关口,倒也有几分热闹。但这热闹对于此刻的洛天雪和夏芜来说并不是好事。 纵然此处来来往往除了商人便是江湖人士,大家对刀枪棍棒或打打杀杀并不十分意外,可是两名年轻姑娘受着伤骑着马风尘仆仆而来,难免会看上几眼。 洛天雪的心头满是对玉宇长卿处境的牵挂,这些目光只引得她满心烦躁,忍不住夹了下马腹,试图让马儿再跑得快些,谁料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差错—— 并不算熙攘的街道上有孩子正在玩捉迷藏,蒙着眼的小姑娘肆意奔跑着,丝毫没有感觉到马蹄声的靠近,而洛天雪恰巧转过头同夏芜说话,再转回头来时只看见那孩子朝着自己跑来,同时马儿也受了惊吓抬起了前蹄。眼看着马蹄落下时要将她踩在脚下。洛天雪和夏芜惊呼声,还不及反应,便看到道矫健的身影掠过抱起了孩子落到了旁。 那人放下孩子双手叉腰刚要开始长篇大论,抬头看马上脸色发白花容失色的二人,吓了跳,“天雪?!夏芜!” 玉宇长卿招无我无剑后转手收起雪明剑,慢慢踱步到了倒地不起的女人身边。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又好似有些期待。双眼睛望着玉宇长卿,确切的说,是他手中的剑。 有那么个瞬间,玉宇长卿觉得她是在期待着雪明剑可以给她个了结。 “孺子可教。”玉宇长卿勾起唇角,纵然是个微笑的弧度,可眼底依旧是寒冷的杀意。他说完,剑尖朝着她而去,目标却不是任何要害,而是她脸上的面纱。 他始终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 “哼。”声冷笑伴着面纱的挑开而响起,玉宇长卿尚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便瞧见有三枚银针迎面而来,忙侧身躲,却怎料对方已然借机跃而起,又是发追命箭射来,他已经避无可避,唯有受下箭,时立不住,不得不以剑尖□沙土之中才得以勉强支撑。 “你掉以轻心了。”女人背对着他,不紧不慢重新戴上面纱,这才转过身看着玉宇长卿。她手中的匕首亮得耀眼,冷得彻骨。玉宇长卿试图出招,却发现已是四肢无力,任人宰割。 “请问,你们是在打架么?”黑衣黑发的青年擎着伞在远处,温润的声音,礼貌的措辞,却能从那么远的地方传来,可见其内力的深厚。女人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下刻,青年便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第九章 欲望文 第十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章 大漠之中,有快马两匹飞驰而过,扬起路的沙尘,仿若谁割舍不下的牵挂。 银沙石林片狼藉,七倒八歪的马车、凌乱散落的兵器,还有地上朵朵暗红色的血开出的花朵。 唯独不见的,是人。无论生死,无论归属,统统都不见了。 洛天雪在与玉宇长卿告别的地方,他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尚在眼前,可转眼却只留下滚滚风沙的轻声叹息。 时近黄昏,夕阳在月牙泉的湖面上洒下层碎金,轻柔的风吹拂而过,带起波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有金色的粼粼波光投到月牙泉边龙门客栈二楼的窗棂上,像是在邀人同欣赏美景。然而路过的店小二陈四置若罔闻地走过,路到了天字号房门口方才停下。 “客官,您要的热水送来了。”陈四脸讨好地说。 房门随之打开,黑衣黑发的男人看了他眼,指了指房间左侧的浴桶。后者顿时了然,先后将两大桶热水倒进了浴桶里,才又走到男人面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无事了,你下去吧。”说完,掏出块碎银。 陈四欣喜接过,出门时眼角瞟了眼依旧昏睡在床上的那个青年,随即便感觉到道不悦的视线朝他而来,忙不迭低下头退了出去,双手将房门带上。 这里是龙门客栈,是鱼龙混杂之地,他个店小二素来不管闲事,只知道按照客人们吩咐的去做。攒些银子,留着小命,才是存活的真理。但是这天字号房里的两个人着实是有些引人注意了。 这两个人都生着副好皮相,个温文尔雅、举止不凡,另个虽然昏了过去,可瞧着也是清风朗月的人物。那黑衣黑发的男人进客栈二话不说便要了间最好的房间,之后就抱着昏过去的青年进了屋子、关了门,再也不曾出来。 当陈四应要求送东西进那房间时,只瞧见地上扔着染上了血的床单被褥,而那青年正□着腿闭着眼躺在床上,神色间很是挣扎痛苦。 陈四退出房间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二人的关系。若说是朋友或者兄弟,偏了几分生疏;若说是萍水相逢,那又为何会住到间房间里去?何况其中人似乎始终在昏迷…… “嘿嘿,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想不通的事情,陈四索性丢开不去想。他揉着酸痛的手臂哼着小调儿下了楼。 男人关上了房门,转身走到床前。 青年依旧在沉睡,俊朗的五官、轮廓柔和的脸庞,却因着失血过而有些苍白,平添了几分瘦弱之感。 “这年头的姑娘怎么个个出手都这么狠毒,眼前只要着个人就能戳戳戳戳戳,也不怕窟窿太戳成个马蜂窝。”他从桌上打开的随身药箱里取出几个瓷瓶和卷绷带,复又回到床沿坐了下来。 “哎,真是狠啊,太狠啦。”纵然在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可手上的动作也不含糊。只瞧他手拽着青年的脚踝,将他的腿拉开,旋即凑上前看了看那大腿上的伤口,“戳人还不够,还要在箭头淬毒,浪费我时间挖肉解毒疗伤,何必呢……又没法把人戳死。” “幸好你是个男人,若是个姑娘,伤在这种地方,你可叫我怎么救才好。”给伤口又上了次药,这才小心翼翼用绷带将伤口包了起来。青年的腿修长、肌肉紧致,墨无心包扎完了伤口还不忘拍上拍,“年轻人骨架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只可惜心计不够着了道。” 说完,他扯过被子重新给青年盖上,这才伸了个懒腰走到房间左侧的屏风后,脱衣沐浴。 和煦的风从窗户外吹来,翻乱了桌案上摊开的那本书。不远处床上昏睡的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从迷茫到清明又再次迷茫起来。 “……”玉宇长卿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窗明几净,摆设简单而雅致,微微侧过头甚至还可以瞧见窗外有片翠竹林。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失去知觉前满地横尸的大漠、女人手中的匕首、远处擎着伞的男人…… “……还有不少蘑菇,不如过会儿起炒了吃,可惜肉丸子吃光了,不然放进去起炒想必味道——”陌生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又在门口戛然而止,“你醒了?” 玉宇长卿望着在门口的男人——二十六七的年纪,身黑色的袍子,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背后,只留缕在身前扎起。俊朗的眉眼间残留着方才自言自语时候的笑意和温度,嘴角却已经挂上了客套的疏远。 他认出眼前的就是在自己晕倒之际出现的那个人。 “是你救了我?”玉宇长卿接过男人递来的水,浅浅喝了口,水温正好,随即杯喝完,润了嗓子才开口问道。 “是。”男人从他手里拿过了茶杯,放回到桌上。又坐回到他身边拉起了手把了把脉,沉吟片刻后方道,“眼下你身体尚有些虚弱,还得静养几日。” “谢侠士出手相救。”玉宇长卿收回了手,抱拳作揖。 “其实我不过是路过而已,看你们那样子有些好奇就顺口问了句话罢了,谁知道那姑娘连回答都没有,转身就跑了。”男人摆摆手,有些无奈地说,“我看你晕倒在地,又中了毒,而我恰好带了药箱,便将你救了回来。对了,别忘了付诊金。” 玉宇长卿闻言,愣住了,片刻之后唯有点点头。“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客气,叫我墨顼吧。” “在下玉宇长卿……” “肉圆长青?!” “啊?” “哦……”墨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又是那副沉着的模样,“没什么,不过在我的家乡,‘玉宇’二字的念法和‘肉圆’很是相近。” “原来如此。” “眼下已近午饭时间,你昏睡这么久想必也需要进些东西。厨房熬了粥,我再炒两个菜。肉圆你若是不吃力,倒是可以起来自己洗漱番。” “肉圆……?”玉宇长卿刚要点头应是,猛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哭笑不得看着墨顼。后者见状淡淡笑,“那不然叫肉丸?反正都很好吃。不要这么生疏,当自己家样吧。”说完,起身出了房间,留下脸不可思议的玉宇长卿努力适应他所说的“不那么生疏”。 当墨顼提着食盒回到房间的时候,玉宇长卿已然穿戴整齐、洗漱干净坐在了桌前。 “你刚刚才醒,不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因而只为你准备了白粥。”墨顼说着,从食盒中端出了午饭。“哎,只可惜家中的肉丸已经吃完,不然这蘑菇和肉丸起炒,味道才鲜美。”说着,还不忘用带着可惜神色的目光看了玉宇长卿眼。后者下意识地联想起方才那声“肉丸”,不经思考就回道,“那要不你再将我扔进锅里和蘑菇道炒了,圆了心愿?” “哎?看不出来肉丸你口味这么重。” “……” 饭后闲聊之下,玉宇长卿才知道自己所在之处是昆仑的小遥峰。昆仑积雪经年不化,唯有小遥峰附近绿草如茵、四季如春。 “我?”墨顼轻笑声,“我不过是这昆仑山中名采药人而已。粗通医术,手头紧的时候也会出诊看病……哎,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难不成江湖大侠们都不生病么?莫非你们都各个很有钱么?” “看这江湖,打打杀杀,腥风血雨,快意恩仇,听着很是潇洒自在,却不知其中哪有这么简单。我们且不说钱。单说你杀了人之后,怎么处置尸体?”不等玉宇长卿回答,墨顼便侃侃而谈,“招下去,手刃敌人,很是洒脱,然后呢?这尸体应当埋了或者处理掉才好,不然被人发现了报了官又是惹人注意的案子;可是堂堂侠客杀完人难道不该飞身而去么?找把铁铲挖个坑埋了人,听起来就像是杀人凶手似的,点都不痛快。虽然你就是杀人凶手没错……” “这……” “看你这模样,想来也是杀完人就直接走的吧?” “我……” “嗯?”墨顼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然玉宇长卿时之间倒真是回答不出来,唯有尴尬地望着他。 “罢了,你也起了这么些时辰了,把药喝了之后再去歇会儿才好。”墨顼说着,端来了药碗放在了玉宇长卿的面前,眼见着他喝下方才离开。 玉宇长卿坐在桌前,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不由牵起抹苦笑。 说了半天,都是这墨顼在天南海北地侃着,而他只负责听。偶尔想要问几句也半被带走了话题。直到此刻才发现,他只弄清楚了自己为何人所救、眼下身在何地。至于其他概不知。 他不信那女人真如墨顼所言转身就走,他也不信墨顼只是名路过的采药人而已。由他的呼吸吐纳可见其武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但是他这般隐瞒,又是为了什么呢? 玉宇长卿望着窗外的竹林,目光复杂。 第十章 欲望文 第十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一章 月色朦胧,竹影婆娑,有挺拔的人影路过窗外,来到门前。修长的手指轻叩门扉,屋里的水声随即止住了。立在门前的男人笑容和煦,不等里头作出回应,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屋里水汽萦绕,烛光昏沉。道屏风挡住了那头的景色,偏又欲拒还迎似的投了影子在屏风上,别有风情。 他的脚步在屏风前止住,那影子也停下了动作。霎时间唯有水滴顺着紧绷的皮肤滑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细碎声响。 “阁下要在那儿久?”到底是屏风内的人先忍不住开了口。夜风并不冷,但隔着屏风的视线总让人有些不适。玉宇长卿承认自己的脸皮比外头那个人要薄太。 “啊,原来肉丸你需要我帮忙呀?”墨顼笑嘻嘻绕过了屏风,看着赤条条坐在浴桶前的青年。 玉宇长卿的伤口在右腿的大腿内侧、膝盖往上三四寸的位置。伤在此处不宜弯腰、不宜曲腿,动作大即会拉扯到伤口。因而他纵然心心念念着有伤在身不能洗澡好歹擦个身,偏偏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依旧只能自力生到擦擦手臂和前胸而已。 “啧,肉丸你的伤口又扯开了。”墨顼的目光落在了玉宇长卿腿间的绷带上,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虽然表现的有些唠叨又厚脸皮,可生为医者该有的臭脾气却点都不落下,譬如瞧见不好好休养的伤者,总会黑了脸。 玉宇长卿闻言低下头看,果然雪白的纱布上渗出了鲜红的血。 “你现在的伤忌久坐、弯腰,若不晓得照顾好自己以致养伤太久,我可要问你收房钱了。”墨顼说着,走上前毫不犹豫抽出了他手里的毛巾,重新在浴桶的热水里拧了把,替玉宇长卿擦起了背。 毛巾很烫,手上的力道刚好,玉宇长卿就这么坐着,鼻尖传来的是墨顼身上的药香,渐渐地,他又仿佛闻到了记忆里熟悉的檀香…… “师父!”不记得是哪年的冬天,纯阳宫依旧是那么冷。屋子里小道童坐在浴盆里,回过头看着帮他洗澡的那个人,“师父,待到长卿长大后有力气了,也帮您搓背,好不好?” 后者闻言笑了,眼里透着欢喜与慈霭,“好,那你要好好练剑,快些长大。” “嗯。”小道童用力地点了点头,在心中记下了这个约定。然则后来,师父下了山,再也没有回来。他等了天又天,等来的只有师父已经不在人世的传言。 “你在想什么?” 把低沉温和的声音像是双手将他从过去拉回了眼下。昏黄烛光下,墨顼的脸近在咫尺,看上去有种温暖的错觉。 玉宇长卿怔住了,旋即别过头,并不回答。 “哎,真是暴殄天物哟。”墨顼直起身,将毛巾随手搭在了浴桶边上,随后做出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辛辛苦苦替你擦身,你居然神游天外。真真是伤人!” 经过了个下午的相处,玉宇长卿逐渐适应了墨顼时不时的反常与跳脱,因而只是冷静地看着他,待他继续演。 兴许是对方这种近乎处变不惊的态度浇了墨顼盆冷水,只见他双手摊,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肉丸你真是点都不好玩。” “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恐怕你也不会觉得此情此景有好玩。”玉宇长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浑身□,又看了眼墨顼的衣衫完整。 “我接着就给你换药,还不照样要脱掉?”墨顼说着,作势要将玉宇长卿抱起,后者抬手轻轻推,“我自己能走。”言罢便慢慢了起来,踉踉跄跄半跳半走地躺回了床上。 不过是四五步路,却已经显出吃力的模样。 墨顼望着他的举动,并不言,转身出去取了药箱后又折了回来,将箱子打开、瓶瓶罐罐放到了床边的矮几上。接着便用种“你盖什么盖还不是要掀开”的眼神瞟了眼玉宇长卿,伸手拉开了被子。 墨顼的药很好,腿上的伤口渐渐有了结痂的迹象。但方才的动作到底还是扯到了伤处。玉宇长卿看着墨顼忍着暴躁和嘀咕上药,有些忍俊不禁。不经意间的抬头,他的目光扫到了窗棂上竹林的影子,嘴角的笑意淡去了些。 墨顼的住处有片竹林、墨顼出现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墨顼出手救了他……高家那夜火光中的竹叶又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玉宇长卿凝视着竹影轻摇,脑海里的疑问个接着个,所有的由头指向的是同个人—— “好了。”墨顼将伤口重新包扎完,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起身走到旁的水盆前净了手,这才不紧不慢将套衣裳放到了玉宇长卿的手边,“你那身染了血,洗不掉不说,还破了好几处,着实是不能再穿。姑且将就着穿这身吧。” “谢。”玉宇长卿收回视线去看墨顼,对方正用脸期待的神色望着自己,心中不免怀疑。再低头看,却见包扎伤口的绷带愣是被那人系了个小巧玲珑的蝴蝶结!再看始作俑者笑嘻嘻捧着茶盏对自己眨了眨眼。 “好看吧?”墨顼邀功道。 “……”玉宇长卿选择不去理会,默默穿上衣服。似有若无的药香将他裹了起来。 “你觉得,我屋子前的这片竹林子如何?”安静了会儿后,墨顼忽然开口。 “什么?” “我看着你打量那竹林好几回了,莫不是喜欢?” “我……只是想起些事情而已。”玉宇长卿看着墨顼坦然的模样,也仿佛被感染了笃定的情绪,思索了番后开口,“长安城附近的再来镇上近日发生了桩灭门案。户人家三十口人尽数被杀,几日后那宅院也被把大火烧了个干净。直到我们离开再来镇,这桩案子依旧是毫无头绪。当日我偶然经过,瞧见熊熊大火之中飞舞着好几片竹叶……如今再看着你这院子里的翠竹,不禁心生联想。” 墨顼听他说着,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变,慢悠悠喝着茶。待到玉宇长卿说完,才低垂着眉眼将茶盏放下,再抬眼时眼中片清冷,“什么样的联想?” “从再来镇到龙门荒漠、再到昆仑山,这路上我们遇到过几次?”对方的反应让玉宇长卿的怀疑加肯定了些,他倚靠在床头,毫不躲闪地迎着对方的目光。 “这可真是巧了,我这几日也去了再来镇,处理些旧事。”墨顼笑,“说不定我们真的曾经擦身而过。” “呵,无巧不成书。” “自然是无巧不成书。” “不知你的旧事,可了结了?”玉宇长卿意有所指。 “这件旧事令我牵挂至今,幸好这遭已经彻底了断。” 玉宇长卿闻言,沉默了会儿,忽然就笑了出来,“看来我已经能回答你先前问我的那个问题。” “哦?” “把火烧了,不失为种干净利落又潇洒的处理尸体的方法。” 墨顼听他说完,猛然间竟是呆住了,两眼眨不眨盯着床上的青年,末了笑出声来,“哈,肉丸,你可真是有意思。” 玉宇长卿见他这般反应,也笑了,“再怎么着,也比不上你装傻充愣半真半假的模样有趣。” 笑声随着玉宇长卿的话语淡了。墨顼起身来,步步走到玉宇长卿面前,弯下腰,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将他朝自己拉近了些。 呼吸间,仿佛带着对方的温度。 又好似是将他呼出的气收纳进了自己的胸腔。 墨顼望着这双眼,又好像在打量着对方眼中的自己。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溜走,玉宇长卿只觉得捏着自己下颚的手指慢慢减轻了力道,随后便听到墨顼轻轻叹了口气…… 第十一章 欲望文 第十二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二章 “天色不早,你也该休息了。”墨顼的手指指腹摩挲着青年下颚利落的线条,又端详了阵子他的表情,不紧不慢松开了手,往后退了步,朝玉宇长卿微微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坐在床上的青年目送着那颀长挺拔的身影步出房门,穿过竹林投在窗户纸上的婆娑阴影,消失不见。玉宇长卿至此方才松了口气,有些好笑地伸手摸了摸下巴。墨顼手指残留下的温度与触感尚未来得及散去,如他的每个眼神与表情,皆历历在目。 纵然没有正面承认,但玉宇长卿相信他半与高家有关联,正是这种关联促使他做出此番杀人放火之事。 可若再要深究其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因果却是无能为力。毕竟他玉宇长卿不是官差,办案缉凶之类的事情亦不是他所能包揽。何况他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怎可顾此失彼? 诚如墨顼所言,江湖哪有表面看到的那么潇洒自如。在快意恩仇之下,有太的暗涌伺机而动,即便是师出同门,也保不定有刀剑相向的时候。 玉宇长卿的目光暗了下去。 但哪怕是素昧平生,对方敌我难辨,他始终未曾想过墨顼会对自己不利。对方连高家的宅院都不放过,把火烧了干净。这样的人若真的想杀了自己灭口,又何必出手相救。 窗台下的蜡烛燃烧得久了,结出了蕊花。玉宇长卿凝视片刻,起身吹灭了烛火,坦然睡去。 墨顼在竹林外的走廊上,遥望着那间屋子沉入黑暗后才收回视线,步步慢悠悠踱回了书房。 转眼,玉宇长卿已经休养了三日。因着墨顼的药,他腿上的伤好得很快,眼下已能慢慢走到屋子外头,偶尔弯个腰也无大碍。 “师兄——我回来啦——” 甜美稚气的声音传来时,玉宇长卿正坐在竹林边的石桌前看书消磨时间。闻言还没来得及转身瞧瞧,便被双小手从身后揽住了脖子,随之就感到个孩童的身体整个儿扑到了自己的背上。 玉宇长卿忙不迭伸手扶住了那细小的手臂,生怕她个不慎摔着了。同时侧头看去,正对上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正伏在他的肩头,也在打量着自己。 “哎呀,你不是我师兄。”小姑娘忙松开手,从他背上下来,然后边踱着步边瞧着他身上的衣裳犯嘀咕,“可是,你穿着的衣服是师兄的呀。” “大哥哥,你是师兄的朋友么?”她终于绕到了玉宇长卿的面前,抬起头微笑着问。 “你的师兄是谁?”玉宇长卿故意反问道。 “我师兄是这儿的主人,他叫墨……” “水莲。”小姑娘话还没有说完,墨顼已经走了过来。 “师兄!”水莲扭头瞧,欢快地跑向了墨顼,把抱住他,“师兄我好想你呀——” “水莲乖,”墨顼笑眯眯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她走到玉宇长卿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说吧,是打翻了你大师侄的药罐,还是捣乱了小师侄炼药。” “哪、哪有……”水莲嘟囔着,低头玩着手指,“人家可乖了,点错都没犯,还偷偷帮二师叔晒了草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墨顼副了然的模样,静待下文。 “只不过……我晒完药草的收进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绊了跤,手忙脚乱时撞到了二师叔门口的架子,架子倒下正巧砸坏了桌子上的香炉,接着……” “停停停。”墨顼撑着脑袋,很是头疼,“我没记错的话,架子上放的都是二师叔每年拿出来晒晒的珍贵草药对吧?桌子上的香炉也是他的宝贝,是那尊东汉越窑褐釉香熏,对不对?” “唔……”水莲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墨顼。 “……”墨顼撑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捂住了胸口。 “师兄你怎么了?”水莲小心翼翼地问。 “疼。” “啊?” “想到要赔二师叔那么银子,你师兄我心疼。”墨顼咬牙切齿,眼角的余光正瞥见玉宇长卿在旁偷笑,忙朝着他开口,“别忘了付诊金!” 小遥峰山脚下,洛天雪率先勒马停驻。她仰起头往上望去,唯有太阳照在皑皑白雪上,反射出分外刺目的光。瞧得久了,眼睛里隐隐涌出了温热的泪。 “天雪。”夏芜随后赶到,策马到天雪身旁,“就是这里了?” “嗯。”洛天雪闻言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这儿便是小遥峰,山势险峻,山路陡峭。却是昆仑唯处温暖之地。”男人浑厚的嗓音最后到来。 男人三十岁的年纪,面部线条刚毅干练,眉眼深邃,生得颇有几分西域风情。此人便是恶人谷二帮主,为人仗义热情,又素来与洛天承交好。当日正是他碰巧在玉门关从天雪马下救了小女孩。本来担心赶不及救玉宇长卿的洛天雪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般将事情大致告知了他。后者闻言二话不说派手下回谷报信支援,而自己则随着她们去了银沙石林,路寻觅到了此处。 “我们先将马找处安顿好,再同上山。” 洛天雪点了点头,最后望了眼山峰,随着他同往附近的村落而去。 “肉丸哥哥!”墨顼的小师妹——墨水莲,自从回来之后给这宁静之处添了不少活力。然而有时候玉宇长卿只觉得有些无力。这对师兄妹有时候看起来挺正常,可有时候又总难免有点与众不同。譬如在称呼方面…… “肉丸哥哥,肉丸哥哥,水莲给你端药来了哟。”玉宇长卿几乎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起身走到门口,正巧接过墨水莲端来的药碗。 “谢谢你,水莲。”他朝水莲微笑道。 “不客气。”小姑娘摇摇头,“师兄让我转告,他要去长乐坊趟,中午可能赶不回来。厨房里有菜、有须面,让肉丸哥哥煮面吃,顺便还有水莲的那份哦。” “呃……”玉宇长卿闻言,端着药碗不知该作何反应。再低头看墨水莲亮闪闪的眼睛,关于自己也许不会煮面之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嗯,好。”他说完,口气喝光了药汁,连勉强的笑容里都透出了苦。 墨水莲望着玉宇长卿的嘴角,只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眼熟,却下子想不起来。 直到—— “肉丸哥哥,这是我们最后点须面了。你确定吗?”墨水莲拽着玉宇长卿的袖子,无比惶恐。她终于发现玉宇长卿那个笑容眼熟的原因,想来她自己犯了错不敢说时对着师兄也是这个模样吧! “确定。”玉宇长卿郑重点头。 “可是我不确定啊——”墨水莲拉着他的袖子不敢放,“第次,你往锅子里倒了油;第二次,你把面下进了冷水里;第三次,你把两勺糖洒进了锅子……肉丸哥哥,你知道吗,不会做饭的男人以后娶不到娘子的!” 玉宇长卿听完最后句,手抖,差点把面扔进了灶肚。 “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墨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只见他手里拎着三只山鸡只野兔,脸茫然不解地望着二人。“厨房刚才是被打劫了吗?还是遇到了乞丐上门?”他环视了厨房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灰头土脸的玉宇长卿脸上。 直到做完顿丰盛的、同时也迟了许久的午饭,墨顼依旧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玉宇长卿已然擦洗干净并换了身衣裳,但面对墨顼的目光总觉得自己还得再去洗洗脸。 “好好好,我不笑了。”墨顼看到玉宇长卿的脸色越来越差,忙不迭道,说完,又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玉宇长卿无奈别过头装作看不见,旋即又恰好对上了墨水莲的视线。 “肉丸哥哥不要难过,不会做饭没关系的。”墨水莲咽下了口鸡肉,顺便安慰道,“你以后如果娶不到娘子,可以嫁给师兄啊,师兄会做饭,可好吃了。” “噗……咳咳咳……”正端起茶杯的青年刚入口的水随着话音落下喷了出来。幸好及时转过头才不至于又次毁了桌菜,却也到底是岔了气,手捶着胸口使劲咳了起来,脸色也随之涨得绯红。 “小姑娘家的,莫要乱说。”墨顼也笑,顺手揉了揉水莲的脑袋,“方才还嚷嚷着肚子饿,快吃些。” 说完,又看玉宇长卿道,“你也别咳了,速速起筷吧,待会儿还要换药。” 洛天雪登上小遥峰时已然是黄昏。夏芜因突然的身体不适而留在了村落里。故而上山的只有洛天雪与二帮主。 峰顶唯座小宅院升起袅袅炊烟,已在不远处。这几日的忐忑与迷茫随着脚步的走近点点脱离了身体。 那日,看着空无人的银沙石林,猛然间有种时间又折返到幼年家中突生变故时刻的错觉。她被隔绝在伤害之外,却偏偏是最大的伤害。 幸而夏芜及时赶到,才使得她清醒过来。毕竟她已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她还可以去找、去相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终于他们在龙门客栈探得了消息。 个名唤陈四的店小二曾经见到过玉宇长卿,甚至通过他的指引找到了那日的马车车夫——那个带走玉宇长卿的男人租了他的车去了昆仑小遥峰。 “走吧。”二帮主看了前方眼,“早点见到长卿兄弟,你也可以早放下心。” “嗯。”洛天雪说着迈开了脚步,朝那宅院走了过去。 第十二章 欲望文 第十三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三章 院子不大,但看格局布置匠心独具,想来此处的主人也是位雅致的人物。只见院门半开、屋内无人应答,洛天雪与二帮主遂走了进去,路行到屋外。刚要抬手敲门,名六、七岁的小姑娘从竹林后的房间路小跑了出来。瞧见二人后不禁停下了脚步,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小妹妹,请问这里是否有个叫玉宇长卿的人暂住?”洛天雪走到小姑娘面前,弯下腰亲切询问。 “是呀,大姐姐你来找肉丸哥哥么?” “呃……肉丸……哥哥?”洛天雪面露不解之色。 “嗯嗯,他们就在房间里哦。”小姑娘伸手指了指背后的屋子,“大姐姐你自己去吧,水莲还有事情要先走喽!”说完,也不待洛天雪反应,径自迈开步子朝前院而去。 洛天雪直起腰往后看,二帮主追上了小姑娘正眉飞色舞地和她聊着什么,故而也不去喊他,兀自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玉宇长卿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定对方眼里毫无歉意唯有狡黠之后别过脑袋,“墨大夫,说好要上药的呢?” 墨顼保持着虚压在玉宇长卿身上的姿势,笑得脸人畜无害,“这次我也是受害者啊,要不是肉丸你忙着和水莲聊天,她也不至于糊里糊涂把我绊倒。现在药洒了大半,只好委屈肉丸你稍安勿躁了。” 玉宇长卿闻言,挑了挑眉,“是么?你这绊倒能绊成这样,在下真是佩服啊。”说着,目光落在了对方双手上,确切地说,是他手中自己半敞开的衣领上。 “肉丸何必如此小气,大不了以后给你看回来得了。”墨顼说完,撑起上身,正要回头让水莲取药,却见名陌生的少女在门口,面上的表情写满了惊诧,视线在他和玉宇长卿身上来回,最终定格在了青年上身凌乱的衣衫上。 方才他便听到有陌生的脚步靠近,但并未感觉到敌意因此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再瞧,倒似是要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只是笑眯眯瞥了玉宇长卿眼,并未起身,“这位姑娘,私闯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洛天雪脑子里片空白,她未曾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居然是这样幅画面。 李氏王朝男风盛行,洛天雪亦是有所见闻,眼见玉宇长卿衣衫半敞,与那男人亲密无比,她时间竟不知自己该进该退,唯有傻傻在门口,直到那个男人回过头,似笑非笑地开口才反应过来,扭头往外跑去。 院子里,二帮主正和那个叫水莲的小姑娘有说有笑地坐在起。洛天雪快步走到他们面前,迎着二帮主疑问的目光,张了张口,却不知要如何表达。唯有牵扯起抹苦涩的笑容,心里头却好似有把刀在狠狠地切割着那颗名为爱慕的嫩芽,每刀都好似割在心尖,溅出来的汁液仿若是血,味却苦,化作了眼泪划过冰冷的脸颊。 “天雪?”二帮主慌了神——刚才还好好地,怎么回头却是这幅模样,只当是玉宇长卿不太好了,可先前还听墨水莲说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不由低下头看了眼小姑娘。 后者也很是疑惑的模样,关心道,“大姐姐,你怎么……咦,肉丸哥哥!”她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了从屋子里仓促而出的玉宇长卿,忙朝他挥手。 洛天雪听着脚步声点点靠近,只觉得阵苍凉从心底升起、传遍四肢百骸。 “天雪。” 玉宇长卿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微微垂下的脑袋、耷拉的肩膀,还有那紧握成拳的手。想来是方才的情状被她瞧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墨顼始终这般没皮没脸,却并无逾越,他也知道这人不过是爱开玩笑而已,故此并不在意。可毕竟洛天雪不知晓…… 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竟感到几分焦急,忍不住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见少女转过身,眼圈泛红,眼神却是坚定。 “原来你还没死啊。”她努力笑着对玉宇长卿说,却被脸颊的泪痕揭穿了苦涩。 “我……” “看来你也没什么大事,这样便好了,我……哥哥和夏芜也放心了。” “天雪……” “反正……你先好好养伤,等到好了再考虑回谷也不迟,”洛天雪躲闪着他的视线,盯着不远处的竹林仿佛要看出什么意境来。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望见的唯有那个在竹叶稀疏的窗口闪而过的人影而已。“我……我和二帮主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洛天雪收回视线,朝玉宇长卿礼貌笑,转身便要走,谁知尚未迈开步子,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天雪!” 洛天雪停住了脚步,身后的人却时间不知要从何说起。 倒是墨水莲发觉两个人之间有些古怪,上前拉了拉洛天雪的衣袖,“大姐姐,你要走了吗?” “嗯,”洛天雪低下头看着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些,“太阳快下山了,大姐姐也要回家了。” 墨水莲闻言望了眼神色不明的玉宇长卿,又朝那竹林旁的屋子投去瞥,思索了片刻后道,“既然这样,大姐姐为什么不在这儿住下呢?” “我……”洛天雪面对小姑娘天真的模样不知如何拒绝才好,墨水莲见状忙拽着她的手撒娇道,“大姐姐,这儿好久不曾有人来做客了,水莲好无聊呀。而且你是肉丸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水莲的朋友啦。” “但是我也有朋友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等着我回去呢……”洛天雪想起了夏芜,推脱道。 “嘿,没事儿,天雪你就在山上照顾长卿兄弟,我下山去告诉夏芜声不就得了。”二帮主说着,拍了拍玉宇长卿的肩,“长卿兄弟,瞧着你没事儿咱们就放心了。” 后者微笑着点点头,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洛天雪的身上。 二帮主打量了下二人,副过来人的模样了然地咧开嘴笑了。不等洛天雪再反驳,便朝着墨水莲挥挥手,“我下山了,别忘了约好的事儿啊。” “没问题!”墨水莲笑着朝他点点头,蹦跳送着他出了院子。 洛天雪看着高矮两个人,心中虽然好奇他们究竟为何会儿就如此亲密,但的注意力到底还是被肌肤上陌生的温度占据了。 玉宇长卿的手始终握着洛天雪的手腕。 连他自己都不甚明白这样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来由。大抵还是害怕她会走了之,不给自己个解释的机会。虽然他此刻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解释才好,不知道洛天雪到底误会了些什么。确切地说,在她的眼中、心里,究竟如何看待自己? 气氛随着墨水莲离去的脚步声慢慢冷了。玉宇长卿看着面前的少女缓缓回过身来。她的眼眶已经只瞧得见淡淡的红,脸颊上的泪也风干,唯有明媚的笑容好看得刺眼。 “哎,我不走还不行嘛,松手吧,让人瞧见了怪尴尬的。”她朝玉宇长卿半开玩笑地说。 后者听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错过了,却又抓不住,只得松开了手望着她。“嗯,你们都没事吧?” “当然。”洛天雪答,“也是我们运气好,刚走到玉门关就遇到了出来办事儿的二帮主。” “哦,那就好。”玉宇长卿点点头。 “嗯。”洛天雪也维持微笑的表情。 远处的夕阳慢慢落下,余霞染红了天边的云朵,仿佛是为了缓解两个人的冷场般将黄昏的天光烧得火热。 洛天雪迎着夕阳的光芒望向玉宇长卿。身长玉立的青年正在用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感觉到了他的探究,也预料到了这刻。但之前的震惊已然过去,此刻她要做的只有不断地加固自己的防线,让自己看起来只像是他玉宇长卿的个好朋友而已,从未曾对他萌生过什么情愫,从未在那几日的寻觅中任由情愫发了芽。 “对了,刚才你……”玉宇长卿思索了会儿,到底还是开口。他其实有点胆怯,从幼年到现在,他所作的事情半是听从和接受。哪怕是被误会他也不习惯去辩解,因为太的教训告诉他:在纯阳宫,于他们静虚脉而言,辩解就是错。 可就在当下,面对着眼前强作镇定自然的少女,他忍不住想要试试。 “刚才你看到的那个人,”他说,“是他救了我。” “嗯。”洛天雪听玉宇长卿提起那个男人,脑海里又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幕,心不由又紧了下,忙不迭深吸口气,状似不经意地点点头。 “方才你瞧见的,只不过是……” “哇,肉丸哥哥!”还不待玉宇长卿说完,只见墨水莲拿着张纸跑了出来,“肉丸哥哥!师兄离家出走了,我们明天吃什么啊——” 第十三章 欲望文 第十四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四章 灵风村是小遥峰山脚下的处小村庄,很是不起眼。村子里只有间小客栈。这几日恰逢长乐坊集市,不少贩夫走卒都在这客栈里歇脚,倒也有几分热闹。 眼下已是黄昏,客栈大堂里零零散散坐了几桌人,正在天南地北地聊着天。店小二端着刚沏好的茶上了楼,叩响了走廊尽头的房门。 前来开门的正是没有同洛天雪、二帮主起上山的夏芜。只见她接过茶水后便回了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边的热火朝天。 昆仑依旧在片冰封之中,房间里的火盆烧着,是这屋子里唯的温暖。夏芜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并不急着喝。有袅袅的热气从杯盏里升腾起来,停顿在在眼前曼舞轻摇。从这份灵动的朦胧里往外望去,连毫无变化的雪白都生动了些。 忽的,她瞧见雪地里有抹黑影掠过,心下惊。再定睛看,却不过是匹飞奔而过的野狼罢了。 夏芜不禁笑了,笑自己的草木皆兵,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他连回身都不愿意,又怎么会来与自己相遇? 墨无心,你难道真的是没有心的人么? 既然没有心,当初为什么又要出手相救?难道……只是因为你悬壶济世,至今未曾有人救不回么? 那个夏天……真是冷啊…… 不知不觉间,手中的茶已经凉了,夏芜的眼前渐渐清明,瞧见的赫然是七岁时随着姐姐从扬州去往长安的情景。 她出身于扬州城殷实家庭,爹爹与娘亲举案齐眉,膝下育有子二女。姐姐痴迷音律,因而被送去了七秀坊学艺,她心以姐姐为榜样,遂也在六岁那年求着爹娘跟了去。 年后,秀坊优异弟子赴长安御前献艺,她也缠着姐姐要去,幸得师姐们都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师妹,故将她带在身边,权当做是出门见识番了。 长安城真是个好地方。最宽阔的街道、最恢宏的建筑、最时新的衣裳、最美丽的妆容。师姐们和姐姐进宫献艺时她并未能同去,而是跟着个老嬷嬷住在宫外的客栈里。那夜望着皇宫上方的天空绽放的绚烂烟花,夏芜在脑海里遍遍描绘着那该是如何歌舞升平的景象,迷迷糊糊间便睡了过去。 觉醒来,师姐们和姐姐已经回来了,正神色不安地整理着行装,不时便套好了车踏上了回扬州的归途。 “姐姐?”从醒来开始,夏芜声不吭看着她们忙碌收拾,直到坐上马车才小心翼翼握住姐姐的手——冰凉、微微发抖。她不解地望着身边脸色苍白的少女,“姐姐,怎么了?” “没事。阿芜乖。”姐姐冰冷的手摸上了她的头顶,她可以感觉到从手心传来的、来自心脏最深处的恐惧。但是既然姐姐不想说,她也就顺从地沉默着。 行人出了城,取道再来镇时意外遭到了守卫士兵的搜查。 夏芜不知道事情是何时脱离她以为的轨道的,她只记得那个衣着光鲜的纨绔子弟笑意盈盈走了过来,拽住了姐姐的手腕,将她拉下了车去。 “这便是我府中逃走的丫鬟,今天辛苦各位了。”高远的嘴脸和话语直到今日她依旧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官差意味不明的猥琐笑容,那伸手接过高远银两的粗糙大手。 但是这切都及不上姐姐潸然的模样。 旁的师姐将她揽在了怀里,生怕她会做出什么来。其实那是她只有七岁而已,纵然乖巧却到底还是不知事,能做的就是看着眼前的混乱、争执、撕扯兴起又平复。 宠臣高崎之子高远在筵席上看中了夏薇的姿色,欲将其收入府中却遭到了拒绝。得知秀坊众人连夜出宫离开后,买通官差埋伏在了再来镇,以逃奴之名掳走了夏薇。纵然秀坊弟子不依,却也敌不过对方有备而来。 来时晴空万里,离开却心绪难平。秀坊的师姐们快马加鞭回去禀告代掌门,还有几个人留在再来镇。而她只能随着老嬷嬷在后赶路。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那时候她不懂,后来才明白,那种神情名为无望。纵然她们回了秀坊,也挽回不了姐姐。这是场开始就呈现败局的对峙。对方是朝廷重臣之子又是有备而来,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握在高远的手里,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但意料之外的是——还不及她们回了秀坊,便听说了高崎之子高远被夏薇杀害的消息。官府派人捉拿夏薇。 自此,夏芜再也没有见到过姐姐。 夏家被高崎报复,如蝼蚁般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死了的弟弟,疯了的娘亲,潦倒的父亲。待到夏家的大火燃起来的时候,夏芜甚至松了口气——终于轮到她了。待到这火烧尽,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他们家是不是又能去另个世界团聚了? 然而在火光里,她仿佛瞧见了姐姐的身影。下意识地,她想要去触碰,迈着步子试图走到门口。可哪怕只是几步的距离,中间到底是隔着熊熊的火焰。 “姐姐!”她相信自己看到了夏薇噙着泪在火墙的另端。那脸颊上滑下的眼泪滴滴落在了火焰上,浇熄了炽热,砍断了距离,她迫不及待地往前跑去。下刻便在滚烫的火舌舔舐下晕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的个陌生的青年。 “我……” “你差点被火烧死,幸好为我所救,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但是还要卧床休养大半年才好。”青年的笑容很温柔,仿若春风,饶是她这半大的孩子都不禁微微红了脸。何况,已经久没有人这样亲和地同她说过话了?这些日子里,他们家好似瘟疫般被人避之不及。 “我爹娘……” “死了。”青年说的很是直白,“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去看了眼,都成了焦炭。这已不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 “……” “喝药吧,然后好好睡觉。这里是万花谷,我叫墨无心。”他仿佛没有瞧见夏芜的痛心般,很是自如地说。末了递来碗褐色的药汁,看着她和着眼泪喝完,方才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开。 从那年起,夏芜便在万花谷住了下来。 墨无心没什么朋友,师门内也都是淡淡的,唯能让他着迷的除了医术便是音律。可惜前者是精通,后者却是……不堪入耳。但是纵然如此,他依旧是副陶醉其中的模样,倒也让人觉得可爱。 “阿芜。”十岁那年,墨无心晒着草药,突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嗯?”夏芜看着小鹿吃着自己手里的胡萝卜,另只手拍拍它的脑袋,闻声转过头看着青年。 “你可想过要报仇?”墨无心始终不曾问过夏芜的身世,没有问过那场火,没有问过扬州的传言,如今猛然间提起,夏芜才惊觉原来他早已知晓得清二楚。 她点点头,“想。高远欺我姐姐,高崎杀我父母、弟弟,这仇怎么可能不报?只可惜……”她望着小鹿,双无辜天真的眼看得人心酸。 “只可惜,我什么都不会。” “如果我教你呢?”墨无心问。 夏芜猛地回过身看着他,这几年来,她纵然与他朝夕相处,却到底还是看不透他的人、猜不到他的心,但是她知道墨无心不会害她。 “好。” “夏芜妹子!”有脚步声沿着楼梯往上,路停在了她的房门前,随后便是二帮主的声音响起。 “二帮主。”夏芜放下早已冰凉的杯子,开门只见二帮主人回来,“你们找到长卿了?天雪呢?” “找到啦。幸好有人救了他,现在已经没啥事儿了”二帮主在门口并不进屋,“天雪妹子在小遥峰上陪着呐,怕你不放心所以我先下山来知会你声。” “是么,那就好。”夏芜的笑容带着几分牵强,幸好二帮主大喇喇地并没有发现。 “哎,你自己个儿身体也不好,现在放心了就早些歇息吧,我也回房去啦。待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起去小遥峰上,说不定还能请那个大夫替你把把脉开点药调理调理。”二帮主说完,朝夏芜摆摆手,转身回了自己就在隔壁的房间。 夏芜看着离开的身影,也不作回答回身关了门。 上山? 呵,她怎么能上山?小遥峰上的那个人又怎么会想要见她呢? 那日,她们三人到达灵风村,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稀疏的树木之间,袭黑色的身影悠然自得走过。他腰间的白色笛子由黑衣衬得分外显眼,那红色的流苏垂下来,被风吹得洋洋洒洒,像是双柔软的手。 对方也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望着她,不过瞬又别过头去,好似什么都未曾看到般。 夏芜不由得慌了神。连天雪并二帮主已然走出段距离都未曾发现,只是静静望着他路朝小遥峰而去。 登时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下刻便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嘲笑这可怕的巧合。 墨无心,你不想见我。却知不知道我们次次都在不经意间相逢?这是不是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孽? 既然你不愿见,那么我便不见。 夏芜驱马跟上了天雪二人,找到了客栈后便“病”了。 第十四章 欲望文 第十五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五章 洛天雪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被人用这么崇拜的眼神凝视着的时刻。她在灶台前望着渐渐热起来的油锅,不禁感叹哥哥对自己的判断到底还是有失偏颇——她洛天雪好歹还是有技之长的吧,至少在身旁高矮两个人面前。 盏茶的时间之后,洛天雪加肯定了自己的信心。 “哇,天雪姐姐你太厉害了!水莲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了!”看着洛天雪炒完青菜装盘,墨水莲伸出两根手指捞了根菜尝了尝,双眼睛里迸射出的喜悦让洛天雪都有些汗颜。随即她看了看在墨水莲身后的玉宇长卿,暗自想他到底给了这个小姑娘怎样的悲惨体验才能让人如此容易满足于盘普通的炒青菜。 而被看的那个人则有些尴尬地握手成拳放在嘴前咳嗽了声,“我……先出去等。”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厨房。 墨水莲看着那个逃也似闪走的背影,叹了口气回望洛天雪,“天雪姐姐你知道吗?肉丸哥哥这辈子是娶不到老婆了。” 洛天雪忍俊不禁,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做菜啊。师兄说了,如果男人不会做菜,以后都没有人想要嫁给他。”墨水莲副小大人的模样,甚至皱起了眉头,很是替玉宇长卿担忧的模样,“我觉得他只有嫁给师兄这条出路了。” 洛天雪的表情随着她这句话而凝固了,方才的轻松也因此而消弭。她脑海中反复闪过玉宇长卿和那个男人在起的画面,心口还有隐隐的钝痛。 “你师兄……” “我师兄可厉害啦,他是个了不起的大夫哟,而且他做的菜很好吃。” “你师兄……”洛天雪望着小姑娘无邪的双眼,想了想还是开口,“你师兄和长卿的关系很好吧?” “应该是的吧。”墨水莲摇摇头,说出来的话让人惊诧不已,“师兄说看肉丸哥哥吃瘪很是有趣,所以总是喜欢欺负他。而且让病人保持轻松愉快也是大夫应该做的事情呀。因此师兄总是会和肉丸哥哥说说笑笑。” “这样啊。”洛天雪若有所思。 “天雪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长卿……”洛天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话说到般才猛地醒悟过来,却见墨水莲促狭的眼神,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天雪姐姐,哥哥说了,如果个女孩儿喜欢了个男孩儿,她就会直想着他,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事情……” “我才没有!”洛天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面前手足无措,大抵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天雪姐姐你这么着急自投罗网,难道还不是喜欢肉丸哥哥?”墨水莲笑嘻嘻戳穿了洛天雪的镇定。后者不由强撑起精神应对。她只觉得小女孩儿说的每句话看似漫无目的,却又好像统统在引着朝某处而去,那是她不敢面对的目的地,此刻偏不受自己控制。故而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警惕回味墨水莲的每句话,末了道—— “你不是说,长卿要嫁给你师兄的么?” “是啊,那是因为当时只有师兄会做饭嘛!”墨水莲说得理所应当,“可是现在天雪姐姐也会啊,这样肉丸哥哥交给你,师兄依然是我的,不好吗?” “那你也管你师兄喜不喜欢长卿,也不在乎长卿是不是喜欢你师兄?” “噗,天雪姐姐!”墨水莲突然笑了,“我师兄才不会喜欢肉丸哥哥呢,而且肉丸哥哥天天被师兄欺负,怎么会看上他?” “啊?” 墨水莲收敛了几分笑容,抬起头看着洛天雪。被望着的少女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有那么点不同,好似她知道很事情,但是那双眼睛又明明是最为童真无邪的。 “听肉丸哥哥说你进屋子的时候师兄正在给他换药,莫不是你误会他们俩……” “我……” “他们真的只是在上药哦!只不过肉丸哥哥的伤口位置比较刁钻罢了。点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墨水莲说完,眨了眨眼睛,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好似很满意洛天雪此刻有些呆滞的模样。“好啦,天雪姐姐,人家肚子饿了,要吃饭啦!” “哦……哦,好。”洛天雪没有太的时间思考。墨水莲说的话太,次次的转折,*的惊喜和惊讶,她还来不及将其句句听个透彻便不得不继续完成自己“厨娘”的工作。 她总以为那位神秘的只见了眼的墨顼大夫只是有事要离开下而已。左右墨水莲在小遥峰上,他不会去太久。可谁知日子天天过去,依旧不见墨顼回来的迹象,反倒是自己的厨艺突飞猛进、受益良。 “哎,水莲。”这日,洛天雪在院子里陪墨水莲晒太阳,小姑娘的针线活很是好,此刻正在认真绣个荷包,头也不抬应了句—— “什么事呀?” “你师兄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哎,不知道。”墨水莲摇摇头,“往日师兄离开有两三天就回来的,也会大半年都杳无音讯,我也说不准。” “那……那你就个人呆在这儿等他么?” “那倒不是。”墨水莲笑眯眯抬起头,“师兄会送我回万花谷,然后再自己离开。不过这次……大概是刚在谷里捣乱,所以师兄不敢送我回去,怕被追债吧。” 墨水莲越说声音越小,眼睛微微眯起来,好似在揣测墨顼的心事般。末了扭头看了看洛天雪,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便见玉宇长卿已经走到了她们身边。 “肉丸哥哥!” “水莲。”玉宇长卿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随即目光从墨水莲落到了洛天雪身上。 从墨水莲唤他开始,他便能看到少女的背脊突然僵硬了,整个人都是副戒备的姿态。连日来她对自己的躲避他都能感受得到。却也只能对之报以抹无奈苦笑。 “天雪。”玉宇长卿到底还是迈开步子走到了洛天雪身边。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碗筷没有洗。”洛天雪猛然起来,很是严肃地说。 “哎?方才不是肉丸哥哥洗的碗么?难道还有?”墨水莲拆穿了她。随即便见想要找借口离开的人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 玉宇长卿见状,并不意外,淡然自若地在墨水莲的另边坐了下来。 太阳很温暖,院子里有清清淡淡的药香。这样的时候若是能捧杯香茗,阅册书,倒也是种享受。然而洛天雪却如坐针毡。 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在躲着玉宇长卿。起先是由于闯入屋子时看到的那幕,后来却是因为墨水莲在厨房里澄清的那番话了。 其实她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的。玉宇长卿并不是那样的人,切都是误会。 然后呢? 她每每想到这里都不由得会红了脸颊。 从前她只是将这个人看作是谷里的兄弟,是和夏芜样的存在——自己的好朋友。甚至他还出手相助了好几次。但是当误会发生又被澄清之后,她已无法再用这个借口蒙蔽自己了。她的心思、她视线的焦点,她这些日子奔波的原因,呼之欲出,令人无法视而不见。 “天雪?”玉宇长卿的声音很好听,是和洛天承截然不同的那种。温和而亲切,如他这个人。此刻为了讨好洛天雪,是柔软亲近了好几分。 洛天雪茫茫然转过头望着他,迎着他的目光,瞧见他眼中的自己,顿时又尴尬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墨水莲已经不见了踪影。“水莲呢?” “回屋里去了。”玉宇长卿说。 “啊,那我回去找她。”洛天雪有些慌张,她有种直觉,如果自己依旧坐在这里,早晚会忍不住说出些什么来。然而此刻她还不知自己会不会被对方当做个冒冒失失的傻瓜,所以宁可将切埋在心底,也不要开口。 “等下。”玉宇长卿抓住了洛天雪的手腕。 这是在小遥峰上他第二次拽住她。 洛天雪看了看他,又望着那和自己的手腕接触的手。她次次见他握着剑,好看的手指,好看的上扬的嘴角。也曾幻想过若他牵着的是自己的手,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可她未曾想这幕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中。 “你同我说说话。这些日子我们似乎都未曾有好好聊过。”玉宇长卿的语气很是温柔,偏又带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 洛天雪下意识抬起头,望见的是他那双认真的眼。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玉宇长卿闻言松了口气,却终究没有松开手,而是不紧不松地握着少女的手腕。像是在防止她又反悔般。 “看到你没事,我便安心了。”玉宇长卿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嗯。” “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我。”玉宇长卿笑,“我以为至少也是要等到你回谷去找天承……” “才不是……”洛天雪小声反驳,带着些不高兴,“我又岂是贪生怕死的人,何况,你是为了救我……们,我们怎么可以弃你于不顾。” 玉宇长卿听她说完,望着她的双眼似乎在品味着什么,末了慢慢松开了手,“谢谢你,天雪。” “好端端的,谢我作甚?”洛天雪被他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头,却错过了他眼中闪而过的温柔与苦涩。 “我要谢你……折回来找我。”玉宇长卿说得很是认真,仿佛这是件么了不起的事情。洛天雪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而偏生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兴许对洛天雪而言,不知道这轻描淡写的折回是么珍贵的选择才是最好的吧。这般想着,他是坚定了沉默。 洛天雪见状知道他是不会再说什么了,不禁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听到他每次沉默不语背后的声音?兴许在他的心里,她真的不那么重要、不足以聆听他的倾诉。 手腕上的肌肤由于方才的触碰退去而感到了风的凉意,这阵凉意沿着手臂往上,爬进了心口,像是风中的狗尾巴草,时不时扫弄着,惹得人分外在意。 第十五章 欲望文 第十六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六章 洛天承刚放下茶盏便见夏芜已然立在了门口。 这是夏芜并二帮主接到洛天承消息后先行回谷的第二天。 “坐。”他对走进屋子的少女道,“这路辛苦你了。”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夏芜并不推让,径直走到洛天承下首坐了下来,“只是未曾料到天雪会寻来,倒让她起担惊受怕,是我思虑不周了。” 洛天承闻言摆摆手,“你我都不曾想过天雪会如此行事,此番并不怪你。只得说是我将对方想得太过简单了,却不知他们早已暗地里收买了不少人。” 男人眼中狠戾之色毫不遮掩,夏芜见状并不言,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此事如何处理,帮主可已有了眉目?” “嗯。”洛天承缓缓点了点头,昨日听完夏芜回谷便来汇报的内容,他对那个人的怀疑也已成了确定。既然如此,切就好办了。“我已约了人来,估计快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串甜腻腻的笑声从门外跑进了屋内。再瞧,是三帮主银月带着唐韵施施然走来。 “天承兄,好难得你竟会主动找我,真是受宠若惊啊。”银月边说边走到洛天承身边,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所坐的椅子扶手上,身子半倾向他,双勾人的眼眼波流转,直盯着他不放。 “银月兄。”洛天承对银月的做派早习以为常,“我请你来是有笔账要算算。” “嗯?算账?”银月的手柔软滑腻,攀上洛天承的肩膀,“天承兄与我还需要分那么清楚么?” 洛天承瞥了眼肩膀上的手,又望向了手的主人,淡淡笑。 他的眼睛凑近了看是温暖的褐色,看得人心头分外熨帖舒适。然而这份温暖随着他出口的话语,字句,尽数退去。换做了寒至人心的冷意锋芒。 “怪不得银月兄弟番使人就接收我们帮会的物资与人手,原来是因着‘不见外’么?” 银月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待话音落下,已是副冷艳的模样,“天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洛天承不紧不慢伸手覆上银月放在肩头的手,好似百炼钢即要化作绕指柔,然而下刻个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再拉敲在了扶手上,银月手指间夹着的三枚淬了毒的银针尽数落地,“洛某不介意将两个帮会并作个,好为银月兄弟分——忧——” 银月见偷袭不成,双眼亦不复妩媚讨好,嘴角挂上冷笑,嘲弄地望向洛天承。而跟在银月身后的唐韵刚半举起千机匣便被柄锋利的剑架住了脖子,不敢再有动作。 “银月兄,现在你我可以好好谈谈了吧。”洛天承给了夏芜个赞许的眼神,转而对银月道。 后者闻言也不再装腔作势,爽快答应,“好啊。” 说完,洛天承便松了手,夏芜亦随之收了剑。 只见形容妖娆的男子露出少有的冰冷模样,缓缓走到洛天承手边落了座,唐韵瞥了眼夏芜,兀自走到了银月身后,神情戒备。 二帮主目送着送信人离开,这才乐颠颠抱着包裹往回走。 回了恶人谷之后他便没有再穿披风,条红白的兜帽蕾丝连衣小短裙将他健壮的身材裹得紧紧的,像是只包了太馅儿的粽子。偏生这粽子还长了两条毛茸茸的大长腿,肆无忌惮踩着双亮闪闪的短靴,整个儿看起来不伦不类。 好在恶人谷里是不拘泥于世俗的人,因此二帮主穿衣再奇怪都已经被习以为常。正如他那整整七十四个字的名字般。据说曾经有浩气人士围攻二帮主人,却先被他的打扮吓了跳,随后又因他长长长长的“自报家门”头晕眼花,愣是放弃了进攻转身跑了。可见其名之威力。 好在二帮主也知道名字的问题,因而只让人唤他二帮主或是“古斯塔”,如此来,恶人谷上下倒好似都是敬重他或与他亲昵的人了。 “哎,夏芜妹子——”刚走到烈风集,便见粉衣女子远远走来,二帮主忙打招呼。 夏芜正在路上走,恍然间听见有人在唤她,停下脚步定睛看,却是二帮主抱着个不算小的包裹朝她小跑而来。 “夏芜妹子,见着你正好,方才水莲给我捎来了包裹,还有封天雪的信,你替我转交给天承吧。”二帮主说着掏出了封信递给了夏芜。后者接过来瞧,神色愣了片刻,旋即笑着应下了。二帮主见状挥别了夏芜迫不及待往自己家而去。 手里捏着信,夏芜的目光投向昆仑的方向。她不知道二帮主口中所说的水莲是谁,但是她认识那信封,信封右下角的朵墨勾勒出的花是墨无心惯常用的标识。 这是从墨无心那里送出的信,那么这“水莲”,又是墨无心的谁呢? 摇了摇头,试图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掉。随后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再次往洛天承的书房而去。 书房里只有洛天承个人。银月和唐韵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夏芜习惯了洛天承的谨慎,因而在他们各自落座后便顺从洛天承的意思离开了。如今再折回来,男人的脸上到底是有些意外。 “天雪捎来的信。”夏芜看到了洛天承闪而过的神情,安慰地笑了笑,旋即开口说出了自己折回的缘由,又将信放在了他的书案上。 洛天承看着她的笑容,遂也笑了,“这阵子风声鹤唳的,倒有些草木皆兵了。”他说着,并不急着打开洛天雪送来的信,而是走到旁坐了下来,并示意夏芜不要拘束。 后者见状亦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洛天承试图找些寻常的话题聊聊,却发现除了帮会的事务便再无其他。夏芜亦然。末了洛天承认输般地叹了口气,道,“银月的事情,应该能结束了。” “嗯。”夏芜点点头,“那就好。” “这次……你们在龙门荒漠九死生,我……” “这毕竟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夏芜看着洛天承纠结的模样,不待他说完便开口说道,“那些丢了性命的帮众家属我都已发了笔银两,足以他们几十年的嚼用。” “嗯。”洛天承欣慰道,“这些事情交给你去做最是妥当。”说完又静了下来。 “既然信已送到,我也走了,免得浪费了你看信的时间。”沉默了片刻后,夏芜到底是了起来。 “呃……好。”洛天承应了声,便看着她转身走了出去。直到那身影化作了遥远的个点,才收回了视线。有些懊恼地回想起洛天雪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哥,你每天和夏芜只会说帮里的事情帮外的事情谷里的事情谷外的事情,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确定你这样下去我有生之年真的能有位嫂子? “谁要听你啰啰嗦嗦大堆杂事啊帮主大人——” 难道……真的被天雪说中了? 洛天承脸沉思,可在肚里搜刮了好几遍,都找不到除了正事还可以聊些什么。唯有撑着脑袋暗自苦恼起来。 而同样苦恼的还有洛天雪。 小遥峰上的日子很是写意,毕竟恶人谷里没有这大片的绿意葱葱,也没有这平静如归隐般的生活。只是玉宇长卿的伤已经好了,夏芜和二帮主早已接到了洛天承的书信先行回了谷,可这儿的主人——墨顼,却不见回来的迹象。若说要留墨水莲人在小遥峰上,洛天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 “天雪姐姐。”墨水莲找到了坐在竹林边的石桌旁的洛天雪。 “怎么了?”洛天雪抬起头看着蹦蹦跳跳而来的小女孩儿。 “你还在想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么?”墨水莲挨着洛天雪坐了,两只小手托着下巴,眼睛眨眨,望着洛天雪。 “嗯。”洛天雪不由得露出了些苦恼的神色,“你师兄怎么放心你个人呢。像我哥哥至今都不放心我人出来……哎……如果两个人可以平下就好了。” “天雪姐姐你真爱说笑。”墨水莲闻言噗嗤声笑了出来,“师兄说了,水莲早晚是要离开师兄的,所以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才能快快长大啊。” “……” “还有,其实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带水莲去灵风村哦。” “灵风村?” “嗯,灵风村里的人家若是生了病都会来找师兄诊治,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有两次师兄来不及送我去万花谷的时候,就会把我托付给灵风村里的黄家婶婶。” “这……”洛天雪听着,尚有些犹豫。还不等再说什么,却是玉宇长卿拿着封信走了过来。 “天雪,天承要我们尽快动身。” 第十六章 欲望文 第十七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七章 “哥哥?……是谷里出了什么事么?”洛天雪疑惑地抬头看着玉宇长卿,问。 “没什么,左不过是想你出门在外,难免不放心罢了。”后者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天承的信是写给他的,其中简单交代了下关于银月暗中劫走物资之事以及他后续预备息事宁人的处理,随后又说自己不放心天雪在外,让二人尽快回谷为上。 至此,玉宇长卿方才明白过来那黑衣女人缘何格外眼熟。昔日里每每银月出现的地方,那个女人也总归在那里。 唐韵。 玉宇长卿不禁又懊恼起那日的掉以轻心,转而对洛天承没有将银月等人问罪而感到有些好奇。但转念想——恶人谷之中的,本就都是有罪之人,又何来问罪之说? “那……我们先将水莲送去灵风村?”洛天雪思考了片刻,提议道。得到了墨水莲的同意后便带着小姑娘收拾东西去了。 玉宇长卿将洛天承的信收了起来,由始至终都没有给洛天雪过目。只因信中洛天承反复交代银月之事绝对不能让天雪知晓。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心中兴起阵感叹:兴许洛天雪是恶人谷中最为良善的人了吧?洛天承将她护得如此好,竟是丝毫的黑暗都不愿让她见到。 但,若是有朝日她发现在阳光的背后尽是不堪入目的黑暗和丑陋,是否还能保持此刻的明媚?莫名的,玉宇长卿对这天的到来有种近乎狂热的期待,同时又害怕它真的到来。 真是……矛盾得很。 翌日傍晚,刚在上午被玉宇长卿和洛天雪送到灵风村,交由村妇黄婶暂为照拂的墨水莲背着小包袱独自回到了小遥峰上。 理应人去楼空的屋子里却亮着温暖的光。墨水莲的脚步不禁加快了些,满是欣喜地推开了门,“师兄!” 坐在桌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双眼只顾着手中握着的笛子——明明是日日不离身的物件,那笛子上垂下的红色流苏都已显出了旧色,可他却总能对着它出神许久。 “师兄,我可是等天雪姐姐和肉丸哥哥走了之后才回来的哟。”墨水莲对他这般做派早已见怪不怪,放下包袱之后坐到了他的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时间屋子里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唯有时间随着烛火的摇曳悠然而逝。 “你有话要问我?” 不知过了久,男人终于抬起头看着墨水莲。后者也不迂回,很是爽快地开了口。 “师兄,玉宇长卿究竟是什么人?”墨水莲放下了杯子,她的声音不再甜腻,反而有股泉水的清冽,“你既然救了他又将他带回来养伤,理应是将他看得挺重要。可偏偏编了个假名字骗他,还对他番调侃‘轻薄’。让我好奇的是,为什么洛天雪来了之后,你索性就躲了起来,还要连累我陪你演场留书出走的戏码? “师父说,你曾经犯下大错,因而被勒令终身不得回万花谷。如今无论是玉宇长卿还是洛天雪,他们都来自恶人谷。你在他们面前隐瞒躲避,莫不是‘墨无心’这个名字与恶人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水莲,你只有七岁。”墨顼,不,眼下该唤其为墨无心为妥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望着面前端坐着的小师妹。 “我知道。”墨水莲满不在乎,“但大家都说我是小妖怪。” 说完她抿紧了嘴唇,试图摒弃掉回忆里周遭大部分人对她的避之不及。她的出现和存在都是凶兆,也只有师父和师兄愿意接受她。 墨无心看着小姑娘倔强的模样,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另个人的面容。不经意间,神色也温柔了几分。但就是不愿开口回答。 “既然你不说,那么下个问题。”墨水莲人小,坐在椅子上双脚碰不到地面,悬在半空中有下没下地晃荡着,乍看很是无邪的模样,开口却是与其外表截然不同的内容,只听她道,“长安城左近的再来镇上,辞官数年的前中书舍人高崎,家三十六人于夜之间死于非命。不久之后,高家大宅也被把火烧了个精光。” 墨水莲说着,双眼眨不眨地盯着他,“师兄,你又杀了人。” “是。”墨无心供认不讳,“高崎的命我早晚要取,在师父面前允下的诺早晚要破。” “就为了她?” 墨无心笑,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到不了眼中、心头,像是虚笼在明月前的薄薄云雾,看似浑然体,实则相隔千里。只见他郑重点头,“这是我所能为她做的最后件事。也是我最后件私心之事。” 说完,也不等墨水莲再说什么,自顾自起身来往卧房而去——先前他的房间让给了玉宇长卿,自己不得不在书房里将就着。如今好不容易人走了,他可算是能睡得安稳舒适些了。 当黑鸦陶寒亭走下烈风集的长长楼梯时,正是日暮时分,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循声望去,男女在内城吊桥的另头下了马。 背后是绚烂的夕阳,青年身黑色广袖衣袍,头乌黑的发只松松扎了把,尽数垂在了身后。只见他面往前走,面同身边的少女低头说着什么。 眼前这幕太过熟悉,令他在那个瞬间有些恍惚,好似时光回旋到了过去,迎面走来的正是昔日里那个风华无双的故人。直到洛天雪走近了喊他声“陶叔”,才不得不回过神来。 再看,在巧笑倩兮的少女身旁的正是玉宇长卿。 “陶前辈。”玉宇长卿感觉到了陶寒亭的目光,作揖道。后者闻言点了点头,视线又次扫过他,淡淡点了点头便往自己的住所而去。 “其实你穿这身还是挺好看的嘛。”洛天雪也学着陶寒亭的模样打量着玉宇长卿,末了调侃道。因着之前的衣裳血污严重,无法再穿,故而墨水莲在他们临走前将这套本做给墨无心的新衣送给了玉宇长卿。 “是么……”玉宇长卿的心思还停留在方才陶寒亭别有深意的眼神上,因而对洛天雪的话也不过是随便听过了。他总觉得方才陶寒亭透过自己在看的是另个人,然而到底是谁却已不得而知,末了只得暂且搁下,道,“走吧,早些让天承见到你,他也好早些放心。” “哥哥也真是的,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何至于这么不放心……难不成以后七老八十了他还这么把我保护在身边嘛……”洛天雪虽然口中嘀嘀咕咕,但是脚步却点都不曾慢下,反倒是快了些。玉宇长卿看着也只是笑笑跟上。 谁知未行几步,便见抹红黑色的窈窕身影走了过来。 唐韵。 玉宇长卿撇了她眼,后者也感觉到了,抬眼回望他,恍惚间唇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笑。转眼又消失了,依旧是那张成不变的冰冷面孔。 “住!”洛天雪牵着马与唐韵擦肩而过,旋即停下了脚步,思索片刻后猛地回过身朝那背影喊道。 后者闻言定了,却再无其他动作,仿佛是在静候洛天雪接下来的话。 “……唐韵?”洛天雪只觉得方才冲撞进脑海的某个剪影正在慢慢同眼前的背影重叠,个推测在心中点点地成形,“唐韵!” 玉宇长卿看着洛天雪的神色,预感事情不妙,刚要开口,却见唐韵已然转身,双冰冷的眼直直地望向少女,“有何指教?” 这把声音响起,就像是支笔饱蘸了墨汁,胸有成竹地在宣纸上完整地写下最后个字,成就篇锦绣文章。洛天雪用近乎肯定的语气指着唐韵道,“再来镇的小树林、龙门荒漠银沙石林……唐韵,我居然没有认出你来,真真是可恶!” “……” “怎么?敢做却不敢认么?黑衣蒙面人。” “……你说的,我怎么句都听不懂……”唐韵嗤笑声,回过头就要走 。洛天雪又怎会放她离开,三步并做两步掠到她身后,伸手正要扣住她的肩膀。不料对方右手抬,三枚飞镖随即脱手而出。洛天雪眼看躲闪不及,玉宇长卿连忙拽住了她同时使出招凌霄揽胜,方才勉强躲过。待得二人各自定后再看,唐韵早已走远了。 洛天雪瞧着还想再追,怎奈被玉宇长卿拉住了往前不得,唯有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消失于自己的视野。 “我可以肯定,唐韵就是那个偷袭我们的人。”洛天雪脸不解地看着玉宇长卿,“我们帮会的物资、还有兄弟,都折在了唐韵、甚至是银月的手里。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她说清楚?” “如果我再让你去,那么折在他们手里的还会有你。”玉宇长卿说完,也不等洛天雪开口,把拉起她的手,路往烈风集走去。 第十七章 欲望文 第十八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八章 通往烈风集的楼梯很长。平缓蜿蜒的斜坡路往上,沿途经过的店铺里有顾客正在挑选商品或与伙计讲价,有熟识的掌柜在迎来送往的间隙抬起头送上枚亲切的笑……周遭的纷杂琐碎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却又处处能品出特别来。 洛天雪的视线无法从两个人牵着的手上挪开,哪怕她在心中再推测玉宇长卿这样的行为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又去找唐韵,可心头那些雀跃又忐忑的小情绪到底还是无法平息下来,像是小火炖着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伴着袅袅的热气令人心生期待。 玉宇长卿走在前头,只觉得握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回过头去,却只能桥见洛天雪低垂着的脑袋。 大抵是生气了吧,玉宇长卿心想。遂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方才他不是没想过出手帮洛天雪把,只是此事洛天承早有交代,他若是冒然出手,反而不妙。所以眼下他心中只想着快些将人代去见天承,将切说开了,好化解这场误会。 只是这路玉宇长卿走得太过认真,浑然忘了思考为什么要如此急着澄清、如此介意自己在她眼中的模样。 若这路他略放慢脚步,仔细回味,兴许日后的切都会不同。 然而这世间又能有少“如果”,就好像是这长段楼梯,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那刻。 洛天雪在帮会大厅门口,左手依旧被玉宇长卿牵着,暖的体温从手心慢慢渗透,莫名的令她有些不舍。 玉宇长卿往前走了步,回过头发觉少女依旧立在原地,先是呆了下,旋即恍然大悟般松开了手,“得罪了,刚才是不得已而为之。” 面若桃花的洛天雪随之脸色白,转而抬起了头,“不要紧。”她说,手背在身后,像是要避讳什么似的,率先大步走了进去。 “三帮主那边送来的银两已经清点完毕,是不是要归入账房?”夏芜将清单递到洛天承面前,后者顺手接过却也不看,开口道,“将其中的四成都分给这次没能回来的兄弟家属吧,剩下的六成暂且收着,若是这些人家中有什么急用——嗯?天雪?!” 洛天承正说着,抬起头瞧见洛天雪和玉宇长卿在了门口,连忙打住了。 “哥哥,夏芜,我们回来啦。”洛天雪说着跑到了洛天承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可算是回来了,你出门的这些日子知不知道我有担心?”洛天承揉了揉天雪的脑袋。 “知道啦知道啦,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该把心放回去点儿啦。”洛天雪说着,还不忘伸手拍了拍天承的胸口,好似真的有颗名为“担忧”的心跳在了外头般。后者被她逗乐了,也懒得再说,心想这个妹妹总归有自己看着,以后再小心些便是了。何况—— 洛天承的目光望向玉宇长卿,此刻他正在和夏芜客套着,依旧是沉稳可靠的样子。他加确定了心中的个念头。 “对了哥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洛天雪腻歪了会儿后,松开手,很是认真地说。 “嗯?”洛天承挑了挑眉,视线掠过玉宇长卿,只见后者虽然面上不显,可眼中却有丝顾虑。心中难免沉,“什么事?” “哥哥,唐韵就是在龙门荒漠埋伏我们的人,甚至早之前在再来镇也是她偷袭。” 话音落下,洛天承皱起了眉头,“天雪,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银月在背后操控,”还不等洛天承把话说话,天雪又开口道,“今天我在烈风集附近见到了唐韵,她虽然不承认,却也不否认。试想她做这么事情,银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帮会和我们的关系素来只是表面上过得去而已,而且我们同在恶人谷,他们自然能快知道我们的物资行踪。” “……”洛天承看着洛天雪分析得头头是道,下意识地竟然没有去想要怎么回答,而是感慨起自己心目中始终需要呵护的小女孩是在什么时候忽然长大了。“天雪。” “天雪说得很有道理。”把不怎么友好的声音在此刻插了进来,循声望去,只见身紫色衣衫的银月半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看着屋里的四个人。 “银……月?”洛天雪看了眼来人,又回过头看了看洛天承,时间有些糊涂。 “可不就是我么。”银月走步摇半步地来到洛天雪面前,他身的华丽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煞是清脆动人,然而在此刻听来却又仿佛包藏着阴谋。 “天雪小妹妹,”银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洛天雪的肩膀,哪怕是对上对方不满的眼神也不过笑了之,“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事实也的确如你所说。不过——”他的眼睛瞟向始终保持沉默的洛天承,“你呀,到底还是晚了步。这件事情你哥哥已经同我和平了结了呢。” “哥哥?”洛天雪顾不得银月副看好戏的模样,只牢牢看着洛天承,期望可以听到他的反驳。 然而洛天承的回应只是继续沉默。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啊小妹妹,该学学你哥哥,万事以和为贵嘛。”银月说着,理了理并不乱的鬓角,“我来只不过是确认下我们的银两已经送到,现在……”他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也该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而去,只留下阵让人心不安的香风,如何都无法散去。 “天雪……” 屋子里不知安静了久,许是等到那阵香气终于淡了,才仿佛清醒过来般。 “哥哥,银月说的都是真的么?”洛天雪看着洛天承,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后者的眼中分外刺人。“你收了银月的银两,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 “……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洛天承只觉得太阳穴隐隐胀痛,“夏芜,长卿,你们先出去。” 看着关上的门,洛天承长长叹了口气,转头望着依旧不忿的少女,“了那么久,累不累?不如先坐下再说。” 洛天雪抬眼看了看他,本还要拒绝,可到底还是心软了,带着几分不情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本来这些事情并不想要让你知道,我只期望能让你生都无忧无虑才好。”洛天承的眼中有些苦涩,“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天雪,到底还是要长大的啊……” “哥哥……” 洛天承端起桌上已经冷透了的茶水,喝了大口,这才缓缓道,“其实在物资屡次被劫之后,我便已经怀疑下手的是恶人谷里的人……” 书房外是块带着花圃的空地,眼下正有含苞待放的粉色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细软的身体。夏芜端着新泡的茶款款走到花圃边的石桌前,茶叶的清香萦绕在空气中,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他们兄妹兴许还要说上阵子。”她斟了杯茶递给玉宇长卿,后者道谢接过,浅浅品了口,露出了赞许之色。 “只希望他们不要彼此生了隔阂才好。”玉宇长卿说着,不禁又朝那紧闭的书房望去,徒留给身旁的人个侧影。 夏芜状似漫不经心打量着花圃,心里却很不平静。玉宇长卿的出现让她下意识想要唤出另个名字。他们两个人乍看太像,可明明又是不同。好几次她都将眼前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错认成墨无心。 曾经在恶人谷上下遍寻不到的人,却在年后借由另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到底算是什么呢? 思及此,她的脸上尽是哀愁,出神间竟未察觉身旁的青年早已收回视线,对着自己发起呆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洛天承看着推开门头也不回就离开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抬头却见夏芜已然走了进来。“茶凉了,我替你换盏。”她说着伸手要拿他桌上的茶碗。 “不必了。”洛天承摆了摆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般做法太软弱?” 夏芜闻言愣了会儿,旋即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椅子上还带着洛天雪之前的余温。她几乎可以想象当时兄妹二人的争执是何种情景,她也可以感受到洛天雪的不满和洛天承的疲惫。个对这世间仍有天真幻想,个肩负着太的责任…… “当时听到你的决定,我也有些不解,但后来细想,若易地而处,恐怕我也只能走你这步。 “虽说江湖中人恩怨分明,银月劫我物资、杀我弟兄,若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怎能平息心头的怒气?……但毕竟逝者已矣,也该为还活着的人考虑。若真的刀剑相向,必然又有折损,如今浩气盟在外虎视眈眈,恶人谷内势力纷争不断,实在不是再挑事端的好时机。 “如此想,你的决定并不难懂。” “……谢。”洛天承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又要喝,却有手伸过来拦住了。 “茶冷了。”夏芜的语气不容反驳。 洛天承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好,听你的。” 夏芜莞尔,从他手里接过,正要往外走替他换杯热的,行至门口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天雪她……早晚也会明白你的片苦心。” 第十八章 欲望文 第十九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十九章 玉宇长卿走在洛天雪身后,路从烈风集到了三生路,眼看着再往前便要出谷了,前头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要跟着我?”洛天雪转过身望着他。 “……”玉宇长卿时间也被问住了,好像这样的行为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经她提醒之后才惊觉自己着实做的太过自然了些。 洛天雪见状,反倒是笑了,带着几分自嘲道,“是哥哥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派你跟着的吧。” “……我只是不想你个人。”几番搜肠刮肚,他到底是找出了个缘由,听起来却格外没有底气。 “是啊……”洛天雪不置可否,末了扶摇跃上了旁的小山坡,寻了块较为干净平整的大石坐了下来。再瞧玉宇长卿依旧立在原地。下巴抬,带着三分挑衅,“不是说不想我个人么?” 话刚说完,只见道人影闪而过,停在了她的身边。再定睛看,气定神闲的青年好似方才便在此处般,唯有眼中透着丝狡黠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得意。 洛天雪忽然想看看眼前这个人乱了阵脚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对他而言都可以从容应对。就连龙门荒漠那日陷入困境时亦是如此。 相较而言,自己就这么……沉不住气。 其实洛天承对她说的那些话她都明白。可总归是无法立刻坦然接受。 “小时候爹爹总是说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我也好,哥哥们也好,所作所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后来爹爹为朝中奸人所害,全家上下或死在暴|民之手,或亡于圣旨之下,唯有我和哥哥因着娘亲与爹爹的刻意保护而幸免于难。自那时起,我们边躲避官府,边为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甚至有时候不得不沿街乞讨。但即便如此,也未曾做过违背爹爹训导的事情。若不是后来有年我病重,哥哥在码头搬货,工头不仅不愿付工钱,是令手下将他打伤。哥哥气急之下出手反击、不慎伤了人,引来了官府,我们兄妹也不会逃进这恶人谷。 “在外人眼里,恶人谷里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可在我的眼中,哥哥、甚至是谷里的许人才是真正的有担当之人,若非世道不公…… “可是现在想想,原来哥哥也会妥协,也会有不得已,”洛天雪轻叹道,“那些写意逍遥、自在随性,都建立在哥哥对我的保护之下,离开这些保护再看,这些都只是虚妄……” “而我呢,除了被保护着,再也没有其他的本事。” 洛天雪说着,低下了头,每个动作都带着颓然。 “在天承看来,你辈子都能被他保护着才是他最大的追求。”玉宇长卿静静聆听着,看着少女低落的神色不由开口劝慰,“这世间的黑暗太、也不美,你又何必要看?” “我不想永远被当做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洛天雪抬起头望着玉宇长卿,脸上写满了倔强,偏生还带了些青涩,到底是摆不脱几分孩子气。 “被保护不好么?” “不好。总会有某天、我想要保护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没有谁可以帮忙……总会有那么天——哥哥也帮不上我的那天,莫非到了那个时候我只能束手无策、袖手旁观了么?” 玉宇长卿看着洛天雪的眼神里添了几分赞许,后者被他瞧着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正要别过头去,却听到他温柔的声音说,“若天承知道你这么想,定会感到欣慰的。” “真的?” “真的。” “那么你呢?”洛天雪脱口而出。 玉宇长卿愣,“什么?” “没,没什么。”洛天雪自觉失言,连忙摇头。 玉宇长卿见状也没有追问,他瞧见天边飞过只闲适又孤单的鸟,在黄昏的天空留下条稍纵即逝的弧线。“时候已经不早,再在这儿呆下去,怕是要冷了。”他收回视线,说。 “嗯,我……我再坐会儿就回去,你……”洛天雪还在为自己的唐突而懊恼,纵是庆幸玉宇长卿没有在意,可到底难免有些自怨自艾。是为了自己的脱口而出,或是为了玉宇长卿的出神。 “你若有事便先回去吧。”她说。 “也好,那我先走了。”玉宇长卿说着走出去几步,还不忘回头叮嘱,“记得别逗留太久。” “知——道——啦——”洛天雪拉长了声调回答。玉宇长卿见状也笑自己的不放心,便不再言先行离开了。 望着那抹背影消失在三生路上,洛天雪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哎哟,笨死了,我在瞎想什么呀!” 夕阳下,窈窕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平安客栈附近的小路上。 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唐韵又朝不远处的小山坡望眼。 方才她不过是打那儿路过,却不巧撞见了洛天雪和玉宇长卿的对话,又鬼使神差地听了下去,最后不得不等到玉宇长卿走远才得以脱身。 但——以玉宇长卿在龙门荒漠展露的武功,他不应该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除非他心不在焉,或是刻意隐瞒着实力。 脑海里闪现过银沙石林中他手里的那把雪明剑,唐韵冷冷地笑了。 刚要抬脚回内谷,却听见有隐隐的哭声传来。那压抑的、小心翼翼的哭泣触动了她心头某处,未待反应过来,脚步已经先循声而去。 洛天雪在山头又坐了会儿就起身往回走,路过平安客栈左近时听到阵阵的哭声。她心中起了疑惑,下意识想要去寻找,终于在客栈边的处墙角发现了个小女孩儿,正捂着脸嘤嘤抽泣着。刚要上前询问,却见抹红色走了过去。 唐韵? 洛天雪停下了脚步,躲进可旁的小巷。 “你是谁?”感觉到有人靠近,小女孩儿止住了哭,松开手抬起头看着来人。 “我叫唐韵。你呢?”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女孩儿,唐韵第次有了耐心。又或者,是第次找回了耐心。 “我叫小青。”小女孩儿对眼前这个直来直往的人并不抗拒,回答道。 “小青,你为什么哭?” “我……我没有。”小青说着,欲盖弥彰地伸手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旋即就对上了唐韵双透着些微暖意的眼眸,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开口,“……我娘死了,我爹爹也不管我了。若不是……若不是那浩气盟,我娘怎么会死……”她说着说着,眼角又泛起了泪光,不过转瞬间,泪眼又化为缕轻笑,“但是,若我能学会武功,早晚我可以找到浩气盟的凶手,替我娘报仇!” 唐韵闻言,并不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对着这样的目光,敏感的小女孩儿不满地问,“你不信?” “呵,你刚刚还在哭呢。”唐韵冷冷笑,直言不讳。 小青红了脸,双手背在身后,嘀嘀咕咕道,“本来康先生答应要教我武功,还送了我本书。可是谁知道爹爹喝醉了酒,将这本书扔到了屋顶上,我试了很种办法,却怎么都上不了屋顶,取不到书……” 听到“康先生”这个称呼,唐韵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旋即道,“书在哪里,我帮你去拿。”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小青的眼中尽是欣喜,她几乎要跳起来,却到底还是忍住了。万分期待地看着唐韵,指了指旁平安客栈,“就在客栈的顶上。具体靠哪边儿我也不知道……” “嗯。”唐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应了声,旋即运起了轻功直上屋顶,眼便瞧见了那本孤零零躺着的书籍,拾起来之后又径直回到了小青的面前。 “是了!就是这本!”小青看着唐韵忽儿功夫便取下了书,高兴地接过,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放佛她捧在手里的不是书,而是仇人的项上人头,“谢谢你,唐韵姐姐。” “不用。”面对亲昵起来的称呼,唐韵时间竟有些不习惯。她素来冷面冷情,何曾想过会有小孩子对自己亲近? 依旧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的小女孩儿并没有发现唐韵的尴尬,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个半旧的香囊,“唐韵姐姐,小青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香囊……是我娘的遗物,请你收下。” “……”唐韵看着她,小女孩儿的眼中有不舍,的是坚定。她手里的香囊很是寻常,但看得出每个针脚都很是用心。 “康雪烛先生跟我说过,像小青这样的弱女子,若要做大事,便要摒弃切情感,或能达成所愿。小青既然报仇之意已决,娘亲这香囊带在身上也只会让我变得加软弱吧……”小青的眼睛眨了又眨,眼中闪亮的泪始终没有滴下。 “好。”唐韵也不再言,伸手接过了香囊,珍而重之地将它收了起来。 小青见状笑了,松了口气般,“谢谢。” 唐韵摇了摇头。 “时候不早了,小青要回去给爹爹做饭了。唐韵姐姐再见。”小青说着,对她挥挥手。 “再见。”唐韵报以微笑,看着小女孩儿步步走出了自己的视野。旋即,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彻底化为了乌有。 “你还准备在那里看久?”唐韵转过头,朝着洛天雪藏身的地方慢慢走去。 洛天雪闻言,只觉背后阵寒意,但到底还是挺直了腰板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看不出来,唐韵也有好心的时候。” “呵,彼此彼此。”唐韵说完转身就要走,随后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洛天雪。” “什……什么事?”洛天雪有些意外,印象里唐韵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模样。今日她先帮了小青把,又和自己说了不算少的话,总令人忍不住想要想。 “有时候,你道听途说的可能不定是假的;而你亲眼所见所闻,也未必都是真的。明白么?”唐韵看到洛天雪有些惊讶又有些戒备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旋即又觉得自己今日着实是笑得有些了,故而抿紧了嘴角,沉默片刻后继续道,“但,若有日你真的明白了,兴许还会觉得糊涂点好。” “……”洛天雪听她说着,不知要作何回答,直到见她要走了,才忍不住开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唐韵凝视着洛天雪,良久才不紧不慢,“不是你说的么?‘唐韵也有好心的时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生路上的风已经冷了下来,吹拂过唐韵的面颊,冰冻了她所剩不的笑意。 正如洛天雪所说,今日的她的确有些过于好心了。也不知是因为小青,还是另有其他缘故。 天空中飞来只不知名的鸟,划过唐韵的头顶,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经放过的风筝,飞翔在晴朗的天空,分外自在。后来……后来是什么原因,风筝断了线,不知落到了何处,徒留下天空静静品尝这淡而无味的寂寞。 玉宇长卿在门前,看着传信的鸟儿渐渐飞远,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屋子。 送来的字条已经燃成了灰烬,此刻只剩下燃烧着的蜡烛在尚算明亮的室内摇曳着微弱的光。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属于墨顼的衣裳,玉宇长卿的眼前又浮现出陶寒亭的目光,和夏芜脸上似有若无的飘渺怀念之色。 这个人,到底和恶人谷有什么关联? 第十九章 欲望文 第二十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章 清晨。 恶人谷的内城门口,身素净的银月牵着两匹马静静等待着。线条阴柔的脸上没有素日的狠戾与妩媚,反倒是添了几分庄重并虔诚。双眼睛在瞧见从远处小山坡上走来的人影后是明亮了几分。 唐韵换了身蓝黑的衣裳,乌黑的长发挽起个简单的发髻,不戴钗环。肩上背着个小包袱,两只手手提着食盒,手拎着两坛酒,徐徐而来。及至五步外停下了脚步,目光里夹杂着近乎是恨的情绪,沉默地望着银月。 男人眼中的友善堆砌了太,看着竟觉得有些可悲。唐韵到底是别过了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自己先骑上了早已备好的马,二人前后出发了。 夏芜在床上翻了个身,身旁睡着的人感觉到了动静,毛茸茸的脑袋又凑过来了点。她有些好笑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后者总算安心了下来,揽住了她的腰,复又睡去。 夏芜却已睡不着了,手继续有搭没搭轻轻拍着,垂下的眉眼望着蜷缩成团的少女。 这是洛天雪和自己睡起的第三天。 每年春分过后、谷雨之前,洛天雪总会来和夏芜挤张床。清明那如细软小雨的氛围缠绕着她,片刻都不得安生。纵然洛天雪在兄长和旁人面前表现得坦然,但夏芜知道,有些事如同漆黑封闭的柜子般,哪怕不说,也会变成辈子的梦魇或悔恨。 始终无法使父母兄长的尸骨入土为安,是洛氏兄妹的心病。 他们只能在恶人谷里为亲人立个衣冠冢,每年的清明、生祭、死祭去祭拜时,回想起的不仅仅是昔日的痛楚,还有今日的缺憾。 只可惜,他们再也无法拯救这种缺憾,唯有静待时间洗刷平心中这道疤。 然而在夏芜看来,他们尚且是幸运的——有留念的物件,有起回忆的人。而她呢?且不说父母弟弟被烧成了灰烬,连唯的姐姐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曾以为可以给与希望的人,最后也撤去了切的光明。她只得依着自己双手,重新勉强拼搭起个世界。 有时候,她也想和洛天雪样,软弱的时候可以将脑袋埋进谁的怀里,可也只能想想而已。洛天雪依赖她,洛天承礼待她,玉宇长卿—— 夏芜的手顿,在半空中化为个符号,又像是道暗语,打开扇通向未知的门。 她为什么会想到玉宇长卿?她何时将他看得和相依相伴年的洛氏兄妹样重要? 那日青年穿着黑色袍子、披着头发的模样始终在眼前挥散不去,时间久了,她甚至无法辨析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玉宇长卿,还是自己脑海里墨无心的影子。 “夏芜?” 洛天雪不知何时醒了,抬头看见正在出神的少女,不禁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夏芜放下了手,“只是……天渐渐转暖,想来谷外的花也要开了。” 洛天雪闻言并不再接话,只是将视线投向半开的窗外,天边有纸鸢飞过,分外写意自在。 “天承!”夏芜几乎是跑了进来,洛天承不无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人。他很少见到贯镇静自若的脸上会露出这般带着些激动又有些迷茫的神色,心中动,但到底还是没有显露出来。 “怎么了?”他问,视线在夏芜手中紧紧攥着的纸条上掠过。 “我……我要出谷趟。”她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我打听到了姐姐的消息,有人说曾经在巴陵县见到过她。” “真的?”洛天承的眼梢也带上了笑。这些年夏芜没有放弃过寻找夏薇,然而始终是音信渺茫,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自然也替她高兴,“你是要即刻走么?是否需要带些人手?或者我……” “不了。”夏芜打断了他的话,“这毕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再劳烦帮会里的人手,我如何过意得去?” “那……”洛天承本想说自己陪着去,可又低头瞧见手里忙不完的事情,到底还是止住了,“那,你路上要小心。” “嗯。”夏芜点了点头,“我收拾下,明日天亮便出发。” “好。”洛天承知道她切定然会安排妥当,自己无需担心太,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脸上的笑也有些讪讪。 然而这在夏芜看来又是另番意思了,她不免带着歉意开口安慰道,“长卿之前才出了谷,我此番又是好阵子才能回来,帮会里的事情有照顾不周……” “这些你又同我计较来做什么呢?”洛天承知道夏芜误会了自己的沉默,开口解释,“你该明白,我与你之间,不必计较这些。” 夏芜听着,愣,旋即又定定看着对方。后者也不躲闪,由着她打量,末了只瞧见她抹似感激又似默契的笑容,转而便唯有背影点点离开了视线。 巴陵县的油菜花开得正好,镇上沿街的茶铺很是热闹。 有形容落拓的青年正在喝茶,时不时和旁的茶客们闲话家常。不远处的孩童们在空地上放着纸鸢,阵大风刮过,只燕子模样的纸鸢被挂在了树梢上。参天的大树、高远的枝桠,看得几个孩子直跳脚。 此时有名青年路过,跃而上取下了纸鸢,引得几个孩童阵拍手感激。青年微微笑,递还了纸鸢,牵着马继续往镇上最大的客栈而去。 “间上房。”玉宇长卿将马交给出来迎接的小二之后,走进了客栈。眼下清明节气,春光明媚,草木吐绿,纵然时常会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总归抵不过渐渐暖起来的天气所带来的轻松。连带着人也轻松了不少。 眼下正是正午时分,玉宇长卿跟着伙计上楼途中扫了眼在大堂里坐着用餐的人,半是三三两两结伴踏青而归。唯独在角落的位置,有名身着蓝白衣衫的女人孤零零背对着门口坐着,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随后好似感觉到了玉宇长卿的目光般,微微侧过了头,却又停住了,只能瞧见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像是在笑。 第二十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一章 “琴音纱雾沁珠帘,竹风未语笑嫣然。芸薹蓁桃相携处,坦卧浅饮不知年。” 玉宇长卿出了巴陵镇,往西南方向走,路到了映秀湖。只见湖边有身着蓝白色衣衫的女子头戴斗笠,手执篙杆,闲闲散散地坐在码头上,口中念着首不知名的诗。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好似大漠里永无停歇的风沙,听久了倒别有分缠绵柔情。 “你可知这巴陵县最有名的是什么?” 玉宇长卿走到女人身后不远处停下了脚步,颀长的影子斜斜落在她身前的地上,也将他整个人笼进了大半。 但看她抬起头,眯起双瞳色颇深的细长眼睛,“是芸薹。”她自问自答道。 “走,我带你去瞧瞧何谓‘芸薹蓁桃相携处’。”说完起身,轻轻跃上了旁的小船,随即回过头朝玉宇长卿笑。 后者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跟着上了船,泛舟而去。 眼下正是巴陵县油菜花开得正好的日子。女子手提竹篮往潇湘岛走去,沿路经过夜雨河、映秀湖旁的油菜花田。 曾有人同她说过,油菜花,又名芸薹。花瓣精致,有细细的纹路,好似是手心的线,纷杂交错,神秘又难测。 “韵儿你来瞧,映秀湖边的油菜花开得最盛了。” 是谁拉起她的手,像个孩子样无邪地笑着,指着花蕊同她说话。 “听说东都洛阳的牡丹很是美丽,若有朝日可以亲眼瞧上瞧,才是真的无憾。” 又是谁带着期冀的笑容望着她,好似此刻许下的心愿明日便能实现。 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远处桃丘上桃花的香气,唐韵在湖的这头驻足,静静看着远处依稀的小舟泛起圈圈的涟漪,复又消失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穆庄,又是年清明了。” 沿着湖往西,过了桥便是潇湘岛。每年的清明节气,她总会来这里。从十六岁那年开始,至今已经有七年。 而这个人,也从她的身边离开了七年。 七年前,她亲手将段记忆埋在了这座岛上。 七年后,她哪怕是闭上眼也能找到亲自竖起的那块墓碑。 碑上只刻了三个字——风穆庄。 坟头上开出了洁白的小野花,乍眼看去,好似是未化的雪,煞是可爱。 “穆庄。”唐韵蹲下|身来,从带来的篮子里取出了香烛祭品供好,这才不紧不慢地擦拭起墓碑来,“今年的油菜花依旧开得很美,你在这里想来是天天都能看到了。再过些日子,桃丘上的桃花也要开了……” 她的声音柔软得像是最温情的阳光,饱含着爱意轻轻洒下,分外醉人。 “你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不怕么,小姑娘?” 是谁在说话?伴着轮子滚过石板路的声音,唐韵转过头去看,瞧见的是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男人,脸笑意,对着跌坐在地上尚且年幼的她柔声询问。 “我,我不怕。”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真正的害怕是什么,只因为和哥哥唐汮吵架就可以随随便便离家出走,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看着倒也风风火火。 “是嘛,可是你瞧眼下天色渐晚,你的脚又在流血……是竹林里的捕兽夹么?” “不……不用你管。”她下意识嘴硬,拒绝着对方的善意。 “呵,我倒也不想管。可是小姑娘,”他又靠近了些,笑容里有几分调侃,“你现在正坐在我家门口哭呢。” 唐韵有种被拆穿的尴尬,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对着他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看,心想为什么世界上有人的眼睛可以这么好看,温柔得好似可以包容整片天空。 “还能走路么?……随我进屋吧,看你也是不会照顾自己的模样,难道要直在门口坐着不成?”男人说着,转过轮椅往屋子里而去。 唐韵看了看他,又望了眼自己的脚踝,到底还是撑着了起来,用另条没有受伤的腿支撑着蹦跳地跟了进去。 那个傍晚,潇湘岛上的竹舍前依旧亮起温暖的灯笼,屋子里却满溢着少有的生气与活力。唐韵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风穆庄帮了她,自此改变了她的生,还是她往风穆庄平淡无波的生活里扔了块兴许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石头。 “我叫唐韵。”进了屋子,碍于男女有别,他只是给了少女伤药和纱布,待她手忙脚乱地上完药、包完伤口,依旧蹦跳地出来坐在他身边自我介绍时,纵然对她包扎的手法有再的不满,男人也只是扯了扯嘴角,转移了视线,“在下风穆庄。” “木桩?!” “穆庄。穆如清风的穆,庄周梦蝶的庄。” 男人很是风雅,无论是衣着谈吐还是住所摆设,皆令人感到舒适精致却不繁杂。 无奈唐韵依旧为他在竹林里放捕兽夹的事实耿耿于怀,哪怕她并没有伤筋断骨,但到底是收了皮肉之苦。只见她翻了个白眼,拉长了声音道,“哦——知道啦——风——大——叔——” “……”风穆庄对故意调皮捣蛋的少女束手无策,唯有让出了卧室后离开去了书房。 谁知第二日唐韵便因为处理脚踝伤口不当而发起了烧。风穆庄无别无他法,只得去镇子上请了大夫并名仆妇照料。如此过了十来天,少女才渐渐恢复过来。接着又是两个人好阵子的水火不容。 然而唐韵或风穆庄都没有想过,既然天天要吵嘴,为什么自己没有想过要离开或是逐客。 直到那日,少女打破了风穆庄经心培育的盆栽。男人才第次真正发了火。 但他生气的模样依旧是不温不火。只是不再同她说话,好似眼中再也瞧不见唐韵般。 那刻,少女才真正慌了神,百般讨饶也换不来风穆庄的淡淡瞥。 后来…… 后来他们是如何和好的? 唐韵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倚在墓碑旁坐了下来,就如同她从前坐在他的轮椅旁那般。 后来…… 后来唐汮找到了她。 她还没能等到那重新亲自救起来的盆栽开出被期待着的花朵,就被带回了恶人谷。 再见面时,已是两个月后。她溜了出来,只为看眼盆栽,或是那个人。 “穆庄。”待她在竹舍门口,看着坐在轮椅里的男人带着微笑望着自己的时候,只觉得直空落落的心连带着胃都温暖满足了。 兴许,这就是许人提到过的——爱。 玉宇长卿目送女人离去,独自撑起了篙杆,圈圈的涟漪在湖面划出连贯的线条,就好像自己脑海里的思绪,点点被剥开,露出最真实的部分。 “我来还要提醒你,万不可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女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旋,遍遍地,没有停下的时候,“先前那些背叛的例子想必你也都有所耳闻……”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玉宇长卿回答,字句,清清楚楚。 “是么,那就好。”女人只是笑,不再说,但那眼中的情绪表达了她的敷衍。 她不信。 是了,纯阳静虚脉遭到了少白眼和轻视,这样的眼神他曾经日日都能见到。纵然后来奉命下山,也不曾有幸逃离过这样的对待。 但是越是如此,他越是知道自己要坚持的是什么。 篙杆用力插|进湖水里,触到淤泥,用力撑,船又往前而去。 踏上潇湘岛只是个随心之举,却不知会牵引出后面那么的事情。 玉宇长卿行舟见旁的岛上种有翠竹,下意识便想去看上看。他心头因着那女人带来的消息有几分不平静,正好要寻处僻静的地方好好思索番。 眼下已然是日暮西沉,四周的景色都带着些许的雾气萦绕。他不紧不慢地将船停靠在了码头。 这附近看来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与往来了。半废弃的码头、杂草丛生的台阶,瞧着分外孤寂。 玉宇长卿拾级而上,未走出少便见抹人影从稍远的地方走过,他下意识就躲闪进了旁婆娑的竹影之中。随后刚想要嘲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可抬眼借着并不明亮的天光再看那人影,隐约间觉得眼熟,待要去辨认,人却已经走远不见。 收回视线,玉宇长卿继续沿着小径往竹林而去。 仿佛可以听见有悠扬的笛音传来,待细听之下却又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前方低矮之处依稀有光,像是谁遗落下来的星芒。玉宇长卿心中不免生了疑惑,只觉与刚才那个人有关。脚下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直到那孤坟前到底是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从墓碑自上往下——风、穆、庄,三个字,看得他怔在了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一章 欲望文 第二十二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二章 夏芜收集到的线索并不,当她有能力去探查关于夏薇的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些年。 而夏薇作为个朝廷钦犯,若还活着,必定也是要隐姓埋名的。故而虽说是有消息,但也只是知道曾经有人在巴陵县桃丘附近见到过似夏薇的女子,此女在巴陵停留了数月后又不知踪迹。 可哪怕不能确定此女究竟是不是夏薇,不知是否真的能找到关于的消息,但哪怕是会扑了个空,夏芜也是要去趟巴陵的。毕竟几年来第次有如此准确的消息传来。 出行前,洛天雪得知了此事也要求同行。看着她副不放心自己的模样,夏芜答允了——洛天雪的关心,她能感受得到。何况洛天雪与洛天承不久前的那次争执之后,他们兄妹之间的尴尬始终存在着过,兴许于她而言,出谷散散心也是件好事。 “夏芜。” 告别了桃丘的主人,无所获的夏芜沿着小径路到了码头。洛天雪见她回来,忙迎了上来。 此刻已是傍晚,如血的残阳染红了最远处的天空。洛天雪关切的眼神在这色彩的映衬下分外暖人,连带着失望的心情都被安抚了几分。, 何况她早已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如今也不算坏不是么? “怎么样?有没有你姐姐的消息?”洛天雪关心道。她知道,对夏芜而言,寻找夏薇的下落是她最重要的件事情。 “只是有几分相似罢了,并不能肯定是姐姐。”夏芜回答。 “没关系,巴陵这么大,我们慢慢找。”洛天雪说,“而且……而且有时候没有消息也是个好消息。” “嗯。”夏芜闻言点点头。 在洛天雪的眼里,夏芜和玉宇长卿是同类型的人——他们的情绪不外露,总是副平静温和的模样,哪怕是在难过、失望与恐惧的时候。但愈是如此,洛天雪愈是敏感于他们的平静。正如眼下,即便是淡然接受的姿态,但那垂下的肩膀、黯淡了几分的眼眸——洛天雪下意识地握住了夏芜冰凉的手。 “夏芜你瞧!”视线随意扫去,却发现了意外的惊喜。洛天雪指着桃丘对面的小岛,突然有了个念头,“那座小岛上有光,想必也是有人住的。我们不妨过去问问,兴许那儿的人见过你姐姐呢?” 随着洛天雪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可以瞧见在那不远处的小岛上,隔着婆娑竹影,有处屋舍正亮着光。 夏芜收回视线,对着洛天雪点点头,随即二人上了船划向了对岸。 夜色接替了火红的夕阳,笼罩住了天地。 竹林间的小径旁有石质灯盏未点起,想来大抵是主人惫懒了。所幸月色皎洁,并着前头屋舍的光,二人很是顺利地来到了门前。 “请问有人么?” 夏芜与洛天雪在院子前停下了脚步,礼貌询问。只见屋子里人影晃动,不久后便有人开了门,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灯笼的光不亮,却足以令在场的人都看清彼此。 夏芜和洛天雪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而来人也惊了片刻,刚要说话,洛天雪却已先了步。 “长卿,怎么是你?!” “我……”玉宇长卿看了眼洛天雪,又望了望夏芜,确信二人脸上的惊讶并非伪装,不由得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我来此地见位故人。你们呢?” “我们……”洛天雪闻言不疑有他,刚要回答却被夏芜按住了手。她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顺从地停了下来。只听夏芜接着她的话说道,“我们听说巴陵的油菜花开得甚是美丽,所以就出来看看。不曾想闲逛之中见到这儿有座小岛,便觉有趣,想来瞧瞧。” “原来如此。”玉宇长卿笑,“此处四面环水,又是映秀湖和夜雨河交汇之处,因而名唤潇湘。”说着,他往旁退了步,“现下天气乍暖还寒,我们不若去屋子里坐下说?” “也好。”夏芜点了点头,洛天雪这才高兴地笑了,随着夏芜道进了屋子。 她有些好奇,为什么夏芜不愿意将此行真正的目的说出来,甚至在言语间对玉宇长卿有了防范。但是出于种惯性,她相信夏芜的每件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即便心中会因为对玉宇长卿有所隐瞒而感到些微的别扭,但也只好按捺下来,唯有脸上的笑意加亲切了些。 屋子不算大,但是处处透着精致,洛天雪觉得四下的氛围有些眼熟,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个人在桌前坐下,手里捧着玉宇长卿端来的温热茶水,浅浅喝了口。 “咦?你的朋友呢?”洛天雪扫视了圈,发现这里除了她和夏芜这两个意料之外的拜访者,只有玉宇长卿人。 玉宇长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瞬,随即垂下眼眸,“他早已不在人世。” “我……”洛天雪见状,不免有些懊恼,却说不出什么来。 反倒是玉宇长卿释然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生死并不是我等能做主的。” “嗯。”洛天雪听了,点点头,知道他并不将自己的失言放在心上,可又为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而患得患失。这种不抱期待、随生命浮沉的释然真的是好的么? 但玉宇长卿并没有给她太的思考时间,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又闲聊了起来,渐渐轻松起来的氛围倒让这寂静的小院热闹了不少。 唯有夏芜始终喝着茶,目光落在玉宇长卿身后的书架上,在最上层的个空格里放着只小小的白玉花瓶,花瓶里插着的却不是什么美丽花朵,而是支寻常的扇形发簪。那粉色的小扇子斜斜依靠在瓶口,串浅粉色的珠子伴着流苏自然垂下,纵然瞧着串珠的手艺有些生涩,但由白玉瓶衬着,到底还是可爱的。 “夏芜?” “夏芜你在看什么?” …… 正在恍神间,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夏芜回过头瞧,是洛天雪脸担忧的模样,而玉宇长卿也立在旁透着关切。 “没什么。”夏芜摇摇头,“大概是最近太累了些。”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回客栈休息吧。”洛天雪说着,也不等夏芜回答,率先了起来。 “也好。”玉宇长卿赞同道,“时候已经不早,我送你们回去。” “嗯。”洛天雪看了眼夏芜有些苍白的脸色,又想起这遭的无所获,微微皱起了眉头,下意识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后者有些意外,动作滞,转而又放松了下来,给了少女个宽慰的笑。 夜微凉,往巴陵镇的路上有三个人影被月光拉得长长,好像可以直这么走着,直到生命的尽头般。 洛天雪看了眼挽在左手边的夏芜,又别过头望了望走在右侧的玉宇长卿,忍不住便笑了。 “天雪?”“怎么了?”两边的人都有些讶异,纷纷回过头打量着她。 少女耸了耸肩,“没什么。”她说,声音听起来好不快活,“我只是想着,我们三个人这样走在起,真是件令人感到高兴的事情。 “虽然哥哥也对我很好,但是你们两个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这辈子,能和最重要的朋友在起走这长段路……” 今夜月朗星稀,却都不及洛天雪眼中的光芒美丽。 “忽然觉得……这是个很特别的夜晚。” 夏芜看着她,被感染了般笑了,目光落在玉宇长卿的脸上,只见对方也扬起了嘴角望向自己。视线交汇的瞬间,各自隐瞒下的事情也暂时消失了,只余下因洛天雪的话语而起的欢喜并满足,蔓延在了未完的路上。 “长卿朋友屋子里的那个瓶子是有什么不对么?” 第二天早,洛天雪和夏芜在屋子里用了早点,正在说待会儿要去何处探访。夏芜凝眉思索着什么,却听得洛天雪突然开口问。 “什么?”夏芜猛然间回过神来。 “昨天晚上我看你直在盯着那个书架上的白玉瓶瞧,可是有什么缘由?”洛天雪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却对亲密的人很是关心入微。夏芜昨晚的些异常她都看在了眼里,只是并没有着急问个明白而已。 “那……那个白玉瓶里的发簪,像是姐姐的旧物。” 第二十二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三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三章 “这……”洛天雪显然有些意料之外,“你肯定么?” 夏芜迎着她的视线,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姐姐当年去七秀坊前母亲为她打造的,那上面的珠子和流苏还是我在母亲的指导下亲手加上的。所以虽然并不特别,但姐姐很宝贝它,无论去哪儿都带着,哪怕后来有了的首饰亦是如此。 “姐姐总是说,带着这发簪,就像是将我们带在身边样。这是再的钱都买不到的珍品。 “这样的簪子,我又如何会看错呢?”夏芜说着,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那这么说来,你姐姐的确来过巴陵县,甚至在潇湘岛上逗留过!”洛天雪激动了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再看夏芜,却有几分哀容,“怎么了?” “不离身的物件,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在别人的地方?”夏芜苦笑着望着洛天雪,后者随之惊,也收起了笑容,带着些不确定开口:“兴许是为了表达感谢,又或是不慎落下了?” 洛天雪努力思考着,找出个有个的理由,“那屋子的主人将发簪插在价值不菲的花瓶里,又放在了书架上,看起来很是重视的模样,若非是朋友所赠,想来不会如此。” 夏芜闻言思忖片刻,“你说的也对,是我想左了。” “如今要弄清事实的真相,唯有去问玉宇长卿了。”洛天雪说着,目光里带着试探,看得夏芜略有不解。随后又听她说道,“但若是如此,只怕我们要将此行的目的原原本本说出来才好。” 听到这里,夏芜心中已经了然,因而解释道,“昨日我并未说出真相,是奇怪玉宇长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次相遇着实太过巧合了,好像冥冥中有谁牵了条线似的,因而不由得戒备了几分。” “我明白,对于长卿会出现在巴陵,我也觉得很吃惊。”洛天雪说,“然而既然已经将他看做了朋友,我愿意选择相信他。” 夏芜听着,视线始终望着洛天雪。 那双眼睛里的磊落大抵就是她永远都学不会的视同仁。她夏芜是个自私的人,只会为自己看重的人着想。而洛天雪则不同,只要是不违背她心中之义的人,她都乐意力所能及帮上把。这兴许也是恶人谷里的大伙儿都疼爱她的原因吧——每个人都希望能保留下这份可贵的纯真。 “天雪……” “不用担心,”洛天雪又道,“虽然如此,但我也不会将这些事情都说出来。总归这是你与玉宇长卿之间的事情,你也有自己的思量,这些我都明白。” “天雪。”夏芜不无感动,握住了洛天雪的手,后者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我们还是去找长卿吧。早些知晓那簪子的由来,也好早些找到你姐姐的线索。” 玉宇长卿大早便来到了竹舍后头。 那个坟冢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在竹林掩映间别有番宁静滋味。墓碑上刻着的三个字他已经用手指描绘过数遍,却怎么都觉得不够真实。 记忆里,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的那个人会对自己笑、会拍拍自己的脑袋说出鼓励和关心的话语。他是青年离开了华山之后所遇到的唯真心善待自己的人。每每听到他轮椅声声的靠近,都会感觉整个人都轻松愉快起来。 这样的个人,如今却无声地躺在这里。甚至不曾有人知道他的死讯。所有的人都以为风穆庄是失踪了,也曾经有人猜测过他遭遇到不幸,但是毕竟没有亲眼所见。 如今,当最坏的那个猜想成为了现实,他唯有恭恭敬敬地在墓前上了炷香。 “庄师叔。”玉宇长卿看着那个名字,喃喃道,“不曾想过今日再见已是天人永隔。长卿虽然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若其中真的有人作恶,长卿必为你报仇。” 说完,他敬了杯酒,起身回了屋子。 书房里的桌案上放着柄断剑。 这是玉宇长卿昨日来到这里后在书房发现的。风穆庄擅用暗器,从不使剑。那么这柄剑究竟是何人所有?竹舍内的物件摆设应俱全,却惟独没有遮蔽的帘子或窗纱。再细细瞧了,可以发现家具与墙壁上都有打斗时兵器留下的砍划的痕迹,甚至在书房隅依稀可以辨认出道深深的划痕里渗入的暗红色血迹。 这切都在告诉着他,风穆庄的死非比寻常。 很可能有人将其杀害之后又清理了现场以掩盖真相。 究竟是何人所为? 又为什么要选择如此繁琐的清理? 如之前墨顼所言所行,把火烧了岂不是干净? 除非,是这竹舍在风穆庄死后还会有人来拜访,而又不能让这个拜访之人得知真相,所以才做出这般复杂的掩饰之举,试图作出风穆庄只是不在这里了的假象。 只是这来访之人又是谁呢? 玉宇长卿边琢磨边放下剑踱步到了正厅里。 靠墙的架子上的白玉瓶小巧玲珑,煞是可爱。瓶子里插着的不是什么花朵,而是支瞧着很是寻常的扇形发簪。 风穆庄直到离开南屏山都未曾娶妻,也不曾有过交好的红颜知己,因而但玉宇长卿注意到这支发簪的时候心中也满满的都是疑惑。 深的的怀疑来自于昨晚夏芜的举动。且不说夏芜和洛天雪是如何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潇湘岛。只看夏芜注意到了这发簪后的神情,就足以推测她和这个发簪有某种关联。 突如其来的到访,洛天雪被戛然而止的话语,夏芜听起来颇为牵强附会的理由……这切都让玉宇长卿觉得巴陵之行充满了阴谋。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难道是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查了个清二楚? “长卿——”洛天雪和夏芜再度来到潇湘岛上。 告别了夜晚的沉寂,白天的潇湘岛有股仙风道骨的飘然之感。两个人并肩走在逶迤蜿蜒的小路上,朝着竹舍而去。还未到达,洛天雪就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 未几,便见玉宇长卿走了出来,打开了院子的门,笑着望着二人,“天雪,夏芜。” “大早就来找你,不打扰吧?”洛天雪笑嘻嘻地对他说。 “当然,”玉宇长卿微笑回应,引着二人往屋子里走,面走面暗自留意夏芜的神情,“我还在想着待会儿去客栈找你们。既然是来巴陵玩耍,我也不好被落下,不是么?” “嘻,看不出来,你居然会计较这样的事情。”洛天雪说着,和夏芜并走到了正厅。随即便感觉始终保持平静的人猛然间愣了下。她的停顿太过明显,在旁的玉宇长卿又怎么会错过。 然而青年只是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给二人倒了茶,又在桌子另边坐了下来。 夏芜的目光落在那孤零零的白玉瓶上,瓶里的发簪不见了踪迹,再收回视线时却感觉到了玉宇长卿若有所思的瞥,不禁朝他望去,瞧见的却只是对方带着善意笑容的目光。 “瞧我,居然忘了这件东西。” 玉宇长卿开口打破了落座后便开始的沉默。他自信了解洛天雪的脾气,也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而同时,夏芜对他的防备如他从昨晚开始对她们的思考般,也在情理之中。 在他看来,夏芜是掩藏了些秘密,但她却不会是和风穆庄有关联的人。毕竟坟头上的草看来已经有了七八个年头,而那会儿的夏芜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女孩儿,又能做出些什么呢? 因而只见他笃定起身,从窗台边取过了那支扇形的发簪,慢悠悠踱步到了二人面前,又拿下白玉瓶,小心翼翼将发簪j□j了花瓶里。 “方才整理故人物件的时候,居然忘了将这发簪放回去了。”他随手又好似故意,将白玉瓶放在了桌子上,任由夏芜的目光在簪子和自己身上游走。 “这簪子好特别,你的朋友难道是位姑娘不成?”洛天雪看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不由得自作主张开了口。 “并非如此。”玉宇长卿不紧不慢说道,“这位故人是我位前辈,平日里对我有照顾,但及至他仙逝,也未曾娶妻。” “那这发簪……”夏芜闻言也开口了,话说到半,又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似的停了下来。 “这发簪想必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东西。只可惜如今已无处问寻,成了个不解之谜。”玉宇长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惆怅,听得夏芜皱起了眉头。 “不知可否借我看?”她说。 玉宇长卿有些意外地望着夏芜。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后者从白玉瓶里取出了发簪,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是捧着什么珍宝。她的目光如轻柔的纱,拂过手中的簪子,最后落在了扇子的左下角,上头刻着个小小的“薇”字。她凝视了许久,像是要将这笔划都深深刻在自己的心上般。 末了,落下了滴泪。 第二十三章 欲望文 第二十四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四章 “他姓风,名穆庄。穆如清风的穆,庄周梦蝶的庄。” 潇湘岛竹舍后的坟冢前立了三个人。玉宇长卿正在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着竹舍主人的事情。 “庄师叔是我的前辈,由于腿脚不便,生以轮椅代步。他素来居住在南屏山,十年前却突然说要退隐于山水之间,谁知十年后世间只余下了他的孤坟座。”玉宇长卿说着,惆怅叹息声,“若他还活着,今年应是三十有七了。”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夏芜,“这是我所能说的关于庄师叔的切,你呢?” “我……”夏芜的手里依旧攥着那支发簪。细碎的流苏扫过她的手背,痒痒的,好像在催促。 玉宇长卿不再开口,只是温和地凝视着对方。 他深知个人感情最脆弱是什么时候,也精通于如何挑准时机拿捏别人的情绪与情感。如此说来兴许有些卑劣,但是对他而言,查出风穆庄死亡的真相、确认夏芜是敌是友,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若能达到这两个目的,使用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手段并不难以接受。故而他才会在夏芜落泪后将她们二人带来此处,说了那些话。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能做的,便只剩下等待。等待夏芜的坦白。 所幸的是他并没有等太久。 “我们来巴陵县并不是为了踏青。不日前收到消息,说有人曾经在巴陵看到我姐姐逗留过阵子。”夏芜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了,“昨日我们在桃丘无所获正要回去之时,却见潇湘岛上有灯火。想要来碰碰运气,却不知见到了你。” “这发簪是姐姐心爱之物,昨日乍见它出现在风先生屋中,我也感到奇怪。姐姐出事那年不过十几岁,并未离开过扬州,也不曾认识过名姓风的男子。兴许是后来的经历遭遇也不定。 “原本想问你相关的消息,却不知你与风先生在早之前就断了往来。”夏芜的神色透着遗憾,“如今切的线索又消失了。”她说着,低头拨弄着簪子上的珠子,不发言。 沉默之中,不知洛天雪是何时蹲在地上的,只见她认真查看着什么,很是严肃的模样。末了只见她从泥土里抓到了什么东西,幽幽开口道,“也许切并不如你们以为的那么糟糕。” 玉宇长卿和夏芜闻言,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少女,后者仿佛很是享受这样的时刻,只有她能发现秘密的成就感令她感到快活。 “你们瞧。”洛天雪说着,用手轻轻拨开了墓碑前的层泥土,只见松散的泥土下居然露出了块板砖,洛天雪瞥了二人眼,随后掏出随身的匕首撬起了这块巴掌大的砖。随着砖的翘起,泥土都倾向了边,砖下是个铺了红色丝绸的暗格,在暗格里静静躺着只红木的小盒子,花纹精致却不繁杂,挂着把小巧玲珑的锁,像是谁家闺秀的心爱之物,不愿给世人窥看。 “这!”“怎么回事?” 玉宇长卿和夏芜不可思议地看着洛天雪,他们脸上的神情让后者分外有满足感。只听她洋洋得意地说道,“这坟立了那么些年,四处都长起了草,却偏偏是墓碑前的地方干干净净,只有零星的几片小花瓣,。若不是有人年年都来打扫,就是这里与众不同了。” 说到这里,洛天雪停了下来,视线扫过二人若有所思的脸,这才继续道,“长卿你是今年第次来这里,所以并不是你在打扫。而那屋子里的东西,碗筷杯盏也好、桌椅床铺也罢,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另个人起生活的样子,所以我推测有人立下这个坟冢之后,必然对墓碑前的这块土地动了手脚。而目的,就是为了藏这个盒子。” 洛天雪说着,踢了踢那块巴掌大的砖块,“这么厚实的砖头埋在松散的泥土下面,如何能长出草木来呢?” 话音落下,洛天雪便要伸手去取出那盒子。玉宇长卿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劲,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说时迟那时快,随着盒子的取出,空格下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随即便见两支短箭快速射出,直朝着洛天雪而去。 在场的三个人始料未及,玉宇长卿刚反应过来,已见抹粉红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那身影太快,快到来不及阻止。 “夏芜!”“小心!” 跃而出的夏芜挡在洛天雪身前,将她往侧带去,却到底还是没有躲过。支箭射中了她的右背。少女疼得闷哼声,却还是抬起头望了洛天雪眼,确定对方无恙后紧抿着嘴唇,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 “这箭上似是涂了毒,我们先扶她回屋里。”玉宇长卿上前扶住了夏芜,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不无担忧地说。 “伤口不深……方才我已经卸去了几分箭的力道……然……然而箭上淬了毒,眼下唯的办法便是封住穴道……趁着毒素……未扩散,剜去死肉。”夏芜被安置在了卧室,由于后背受伤不便躺下,因而靠在洛天雪身上。她脸色苍白地看着眉头深锁的玉宇长卿,忍着痛分析完自己的伤势与处理的方法,随后微微调整了呼吸,“天雪性子急,且没有经验。如今……只有麻烦你了……尽快动手吧。” “夏芜。”洛天雪瞪大了眼睛,“难道再无其他办法了么?” “有,”夏芜别过头看着洛天雪,“但我们没有……时间去摸索了。” “……”玉宇长卿始终不发言,末了仿佛下了决定般开口道,“好。” “在我客栈的包裹里,有个小药箱,天雪知道在哪儿。” “我……我这就去取来。”洛天雪说着就要起身,却又恐牵扯到夏芜的伤口。 玉宇长卿见状伸手扶住了夏芜的肩膀,“这里有我,你快去快回。” 洛天雪闻言放下心来,将怀中近乎要昏迷的人交托给了玉宇长卿,随即快步出门赶往巴陵镇上二人所住的客栈。 她的脚步很快,心中满是懊悔。 夏芜眼下所受的切折磨都该是自己承受的。若不是她将自己推开,又怎么会经历这遭苦楚? 之前她还在自得,还觉得自己观察入微、发现了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却点也不知道防备,非要等到危险来临时被别人保护着。 自从认识夏芜起,她总是副温和柔婉的模样,像是寻常家教良好的小家碧玉。她照顾着自己,帮着哥哥打理帮会琐事。同时他们也半偏爱让她留守后方,因为无论是谁都认为像夏芜这样的人应该被保护着,远离飞溅的热血和沙尘。 可如今为了自己,她却走到了前面挡下了这痛楚…… 心里头有股暖暖的感情在漫溢,充沛到四肢百骸,爬上了眼角眉梢,最后化作温暖的泪落了下来,滴滴滴落在地上,像是最渺小最容易被忽视的脚步。 洛天雪就这样路而去,浑然不知有个人和她错身而过,沿着她的来路而去,走进了竹舍。 玉宇长卿也曾近距离体验过死亡,迎接过自己的死亡。但是那都是迅速果决的事情。他不曾感受过个人的生气在自己的怀抱里缓缓地消失。这样的经历点都不好受。 夏芜的呼吸渐渐细弱无力,勉强止住了的血依旧在慢慢渗出,染红了衣裳,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嘴唇抿得很紧,仿佛担心痛苦的呻|吟会泄露出来引得旁人担心。 他没有想到今天夏芜会挺身而出。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总是在谁的身后,保持着温暖的笑容关心着每个人的举动,适时作出最恰当的回应。她的身上仿佛不会有激烈的行为、波动的情绪……可如今他才知道,只不过还没有到时候而已。 就像是始终隐忍的师父。遍遍对自己说着要忍让、要承受、要做得好来堵住悠悠之口。然而当真正的威胁来临的时候,他脑海里的退让都被抛下,只知道要往前…… 大抵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与事吧。 想到这里,他望向夏芜的眼神也温暖了几分,正要伸手要为她盖上被子抵御伤痛带来的寒冷,却听到有脚步声越走越近。抬头看,不禁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怎么?不记得我了?”来人笑,目光从玉宇长卿身上落到了夏芜的脸庞,眼中几不可察觉地闪过丝担忧,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前辈。”玉宇长卿猜不准此人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从恶人谷、南屏山、昆仑到巴陵县潇湘岛。这间竹舍在短短的几天里迎来了太的不速之客和意外之事。兴许若是风穆庄自己知晓了都会对此感到吃惊不已。 “很好,看来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情分。”墨无心笑眯眯地凑到玉宇长卿面前,面说,面不忘伸手挑起了青年的下巴,凑近道,“虽然我此刻很想和你叙叙旧,但是……” 他看着已经昏迷的夏芜,“你怀里的这位姑娘,我们应该先处理下。” 第二十四章 欲望文 第二十五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五章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挡下那箭,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完成了这个动作。 好不容易,夏芜想,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她才可以这样直接地保护个人。 只是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痛着,好像有把火在伤口处燃烧,要把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般。她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动作可以逃避痛楚。可偏偏这痛楚如影随形。 这箭上的毒比她以为的要厉害得。不知玉宇长卿是否能应对……但就算他不能,眼下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轻轻叹了声,意识愈发迷糊起来。 恍惚间,有双冰凉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肩头,缓解了伤口的疼痛,传来沁凉的感受。 “很疼么?” 耳畔是谁在柔声问询?她想睁开眼瞧,眼皮却有千斤重。 “没事了……乖,不要哭。” 这把声音听起来好生耳熟,带着回忆的味道。 夏芜的心头顿时冒出了个念头,却又觉得太过荒诞而压了下去。待要再寻觅,偏整个人昏昏沉沉,连挣扎都不曾有过就彻底睡了过去。 空无人的梦里,只有笛声悠扬又寂寥。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墨无心在竹舍前的院子里洗净了手,笑意盈盈地望着立在旁目光带着探究的玉宇长卿,“难道是折服在我精湛的医术之下?不过很可惜,鄙人曾答应徒弟,不再收弟子。” “墨顼,你与夏芜是什么关系?”玉宇长卿不理会他的调侃,问道。 墨无心闻言,微微笑,随即沉下了脸。 只见他步步走到青年面前,眼看着他的鼻尖就要贴上对方的皮肤,这才停了下来。双眼睛望进玉宇长卿的双眸,似是要将此人心中最深的秘密看清。 在玉宇长卿快要承受不住移开视线时,对方先步凑到了他的耳边,那带着独有药香的呼吸轻抚着他的耳际。良久,才听得墨无心幽幽开口,吐出两个字:“你猜。” 说完,还不忘后退步欣赏玉宇长卿此刻的表情,满意之后点了点头,“我也该走了,别告诉别人我来过哦,肉丸。日后有缘不见。”转身掠进竹林,消失了踪迹。 而同时从另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是洛天雪提着个小药箱远远跑来。 玉宇长卿望了眼墨无心离开的方向,随后朝洛天雪而去。 “我……我已经很快了。”洛天雪喘着气,将药箱交到了玉宇长卿的手上,“但是房间里夏芜放药箱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我,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没关系。”玉宇长卿安慰道,“我在风师叔的屋子里发现了套银针和器具、药罐之类。眼下夏芜伤口的毒已经清了,并无大碍。” 洛天雪闻言,如释重负,但看着那转身回屋的背影,心里头莫名有些不愉快。 为什么……不等她? 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无用功样? 然而再想想,能早些救治夏芜难道不好么? 她素来对这些小情绪所知甚少,如今骤然间纷涌而至,头脑里乱成了团。可面上也只不过是略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 玉宇长卿心头还在猜测着墨无心与夏芜到底是何种渊源,并没有注意到洛天雪的变化。见她不开口,只当是累了,未曾想。 他先行回了屋子,又将药箱放在了旁矮几上,折过身便进了卧室——方才墨无心走得有些急,还有些纱布和药罐未收拾。 他将动作放得很轻,深怕会惊醒床上侧躺着的夏芜。 他还记得她蜷缩在墨无心的怀里,像是要逃避些什么,把自己团成团,紧皱起的眉头、毫无血色的脸,却因为墨无心的哄劝和轻拍的抚慰而放松了下来。 兴许=为人医者,真有其说不出的“魔力”,任何的痛楚到他的手中都会变得微不足道、丝毫不需要畏惧。 玉宇长卿不无感慨地走到床边,那张安静的睡颜看起来分外脆弱、需要被呵护,这是种他很少会产生的感受。还不待大脑反应过来,他的人已经弯下了腰,伸手替她压严实了被角。 “师……”未曾想,夏芜却因为这举动而动了下,她微微睁开了眼,似看非看地瞥了玉宇长卿眼,“……长……卿?” “是我。”玉宇长卿弯下腰看着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哦……”不知为何,玉宇长卿总觉得夏芜眼中闪过的情绪像是失望,正在疑惑时听到她又唤了自己声。 “已经没事了。”玉宇长卿拍了拍她的手臂,“睡吧。” 夏芜闻言,嘟哝了句,闭上了眼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玉宇长卿在旁看了片刻,确定她无恙之后才将药罐纱布之类草草收拾到了起,带出了卧房。抬眼便看见洛天雪托腮坐在桌前,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有些失神地盯着桌上的红木盒子。 这是在风穆庄的墓碑前发现的盒子。也正是这个盒子才引出了那惊险的幕和此刻夏芜的伤。 当时的情景容不得他们去思考盒子的问题,直到眼下才松了口气,才得以好好研究番。 玉宇长卿将药罐放进了夏芜的药箱里,正要合上。却发现刚放进去的药瓶和箱子里原有的瓶子上有近乎样的花纹。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卧房的方向,尚未来得及深究下去,便听得洛天雪的声音带着不明的情绪响起。 “你很关心夏芜,是么?” “嗯。”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只是含糊应了声,旋即又觉得似乎气氛趋于怪异,抬起头瞧,只见洛天雪正望着自己,对上自己的视线就又移开了目光。 “天雪?”玉宇长卿关上了药箱,走到少女面前坐了下来。 “嗯?”洛天雪偏着头=不去看他,她心里某处酸酸的,哪怕全世界的糖加进来都无法改变这种酸涩。唯有让自己的视线落实在踏实的某处,哪怕是看那红木盒上的花纹也好,只要别去想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才会好受些。 这样的折磨令她感到她煎熬,虽然这种经历从未有过,但是她大约知道这便是种被称为相思的东西。有回应时是甜蜜,没有回应时是酸涩……而她此刻呢?相隔不过张桌子的距离,却又遥不可及。 酸上加酸。 故而她愈发用力地逼自己用视线描绘盒子上的花纹,从东至西,从上往下,掠过了盒子上的铜锁,转而猛地停了下来。 “你打开了盒子?!”洛天雪抬起头看着玉宇长卿。 后者闻言很是惊讶,摇了摇头,也朝红木盒子望去。 盒子的雕花很是精致,由于埋在地下,虽然有绸缎铺着,依旧积了薄薄层灰。盒子上挂着把小巧玲珑的锁,此刻正打开了往侧垂了下来。昭示着它在不久之前被人开启的事实。 潇湘岛上只有他们几个人,夏芜受了伤,天雪去了镇上,而自己…… 玉宇长卿想到这里,耳朵忽然感觉有点烫,“你猜”两个字言犹在耳,那眼中的笑意在此刻仿佛有了解释。 “是墨顼?” 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洛天雪并未听清,因而问。 “没什么。”玉宇长卿犹豫了下,到底还是选择保密。这个人的身份太过神秘,他并不认为此刻说出来会是件好事。 “会是谁打开了这个盒子呢?”洛天雪见状不再追问,兀自研究着。 “看看盒子里有些什么吧,兴许有什么线索也不定。” “嗯。”洛天雪依言取下了锁,正要打开盒子,却被双手按住了动作。她不解地看着玉宇长卿,只瞧对方扬起了嘴角,“小心为妙。” 洛天雪想起早上的那两支毒箭,瞬间明白过来,抽回了手,将盒子交给了对方处置。 随着盒子的打开,只瞧见朵红色的绢花静静躺在块藕色的绸缎上,看上去虽然灿烂,却也寂寞。 “这算是什么?”洛天雪有些好笑,就为了这样东西,居然布下了暗器要置人于死地? 玉宇长卿看着绢花,脑海里片空白。 洛天雪见他如此,也猜到他了解的并不比自己少。因而只是随着他的目光重新望着盒子。 盒子里头的空间不大,然而独放朵小小的绢花到底有些孤单。若是还有用其他…… 少女的视线捕捉到了什么,正要伸手,却见玉宇长卿也作出了同样的动作,欣喜之余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你也发现了?” “嗯。”玉宇长卿点了点头,在洛天雪的目光下从绢花里取出了颗同色的珠子。 “这个人真是喜欢红色。”洛天雪看着玉宇长卿手里的珠子,不禁感慨。 后者闻言微微笑,分析道,“这珠子中间有孔,上头所刻莲花花纹精细,想来原本是手串之类上的物件。” “但手串太过寻常,要从何查起?” “此珠若没看错,应是以深海中的红珊瑚为材料打磨而成,又雕刻如此精致,想来价格不菲,也很是难得。” “这么说来,拥有这珠子的人,非富即贵?” “又或者是用心良苦。”玉宇长卿摩挲着珠子,只叹息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洛天雪瞧着也不再言语,重新坐回到桌子边,继续盯着盒子发呆。 绸缎下铺着层细细的羽毛,像是害怕盒子里的东西会被弄坏般。绸缎上静静躺着红色的绢花,轻轻盈盈,随着物品的放置而生出柔和的曲线。 莫名的,洛天雪想到了什么,将那缎面好好瞧了瞧,过了好半天才张了张嘴,唤道,“长卿。” 第二十五章 欲望文 第二十六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六章 洛天雪取出了绢花,盒子里空荡荡只剩下那块藕色的绸缎铺在羽毛之上。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之前摆放于其中的物件的模样。 绢花很轻,故而只有个浅浅的盛开的轮廓。绢花下的珠子稍许重些,落下个微微凹陷的圆,煞是圆润可爱。在圆的上方静静躺着的是道长长的痕迹。先前有绢花遮着看不仔细,如今认真看来,这痕迹头为圆,头似是有齿,中间则是细长形状。 “这是……钥匙!”洛天雪端详了半日,惊喜道。 “放在盒子里的钥匙,想来是用来保守什么重要的物件……” “可是……取走钥匙的人是要掩饰什么呢?”洛天雪脸不解,嘀咕着,“就算我们拿到了钥匙,也不定就能找到打开的那把锁啊……除非……” “除非这钥匙能打开的锁就在我们周围。”玉宇长卿接着洛天雪的话说下去,抬眼正对上的是少女洋溢着光彩的视线。两人动作皆是顿,旋即会心笑。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调查这间屋子。看看哪些柜子是锁住的。也许真相就在其中。”洛天雪说着,就要开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却被玉宇长卿给止住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中午了。” “啊?”洛天雪不解地看着对方。 玉宇长卿的神色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不把话说清。她将他的话反复琢磨了几遍,过了好会儿才忍不住笑了,“哦!我去做饭。” “我不是……”被揭穿了的玉宇长卿想要解释,却发现根本无法解释。反倒是洛天雪好似看懂了他的心思般道,“知道啦,你是怕弄坏风前辈的厨房嘛,我懂,我懂。” 说着,也不去看后者的神情,反正左不过是那吃瘪的模样,心情愉快地往厨房走去。 看着洛天雪离去的背影,玉宇长卿被拆穿的的表情并没有维持久,旋即又沉重了几分。他个人坐在桌前,手里是那颗珊瑚珠,面前是空空如也的盒子。 由打开的锁推测,里头的东西被取出是在他们找到盒子之后、洛天雪回来之前。这段时间里除了墨无心之外,再无其他人。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风穆庄常年都在南屏山,而墨无心又久居昆仑……奇怪的是,他居然有盒子上的锁的钥匙?可是,若真是要隐瞒,取走了钥匙不就在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们,他们所要找的真相就在这间屋子里头么?这般欲盖弥彰的行为不像是墨无心如此谨慎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 玉宇长卿眉头微皱,将珊瑚珠扔回了盒子里,起身踱步到了卧房门前。 轻轻推开半扇门,夏芜依旧睡着,安静恬淡的模样令他又次想起墨无心。 玉宇长卿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而再再而三地想起这个人。好像他无处不在,渗透进了每件事情般。隐隐地,他相信这切皆有关联,然而究竟是何等关联,时半儿也难以说清。 “长……”洛天雪从另头的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把锅铲,正要问油盐酱醋搁在何处。谁料抬眼望见的是他立在卧房门口,手放在半开的门上,视线朝着屋内,素来温和的侧脸上露出了名为担忧的神色。 她的心忽的沉,目光迟迟无法从那扇门上移开。好似眼前的不是门,而是她与玉宇长卿之间再也迈不过去的阻碍。 他的心里记挂着、关心着的人是夏芜吧?所以才会等不及自己回来就先替她疗伤,才会在她的房门口屡屡失神,才会……才会对自己的好感毫无回应。 心里既然已经住下了个人,又如何能感应到别人? 是这样的吧? 洛天雪低垂着眼,往后退了步,把自己藏进了建筑的阴影里,连带着起收起来的,还有愈发满溢起来的相思。 夏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便有人打开了房门。只见身长玉立的青年步步靠近,走到床边停了下来。 “你醒了。还难受么?” 夏芜轻轻摇了摇头,弯曲起手臂想要把自己撑起来坐好,谁知玉宇长卿好似了解她的心意般,先她步将她扶着她半坐了,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伤口,还不忘调整身后的枕头,令她加舒适。 夏芜微微侧过头,望见的是玉宇长卿双眼里自己的影子。如此近,好似在世间真的有另个自己,正活在他温柔的眼眸里。她不禁又回忆起昏迷时背后伤口传来的沁凉。 “伤口如何?” “应该并无大碍。”夏芜答,“谢谢。” 玉宇长卿坦然接下了她的感激,并未说出墨无心来。 “不必如此客气。”他说,“你可需要开些药调理?我去镇上给你抓几副煎了喝。” “不必了,我药箱中有常备的药丸。你只需替我将箱子取来便好。” 玉宇长卿闻言,将她的药箱提到了床前。夏芜打开了箱子,顺手拿起了个药瓶,抬起头却望见青年的眼中露出惊诧,又见他的视线落在药箱上,不禁开口问,“怎么了?” “……”玉宇长卿看着药箱,久久不发言。他确定之前自己曾经将墨无心留下的药瓶放在其中,可是不知为何眼下却个都不见了。方才脑海里闪现而过的念头此刻愈发得强烈了,他按捺住了心中想要直接问询的想法,平静了心绪,回答道,“没什么,不过是觉得这瓶子上的花纹很是特别。” “是么……”夏芜的手指摩挲着瓶身,嘴角的笑意带着怀念的弧度,“这是师……是位前辈送给我的。我也很喜欢上头的花纹。”她的目光流连在白色瓷瓶的紫色花朵上,任由思绪被点点的拉远,好像快要触及到万花谷那青翠的绿,却又戛然而止。 “天雪?”玉宇长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洛天雪在了门口,眼中带着仿佛小动物般的柔软神色。 “夏芜,你醒啦。”洛天雪看了玉宇长卿眼,随后将视线落在了夏芜的身上,不无欣喜地说。边说,边径直走到了她身边,在床沿上坐下,关心道,“伤口还疼么?饿不饿?” 玉宇长卿看着二人絮絮叨叨,自动请缨去给夏芜盛碗粥。 他出了房间,路沿着院子走到厨房,林子里的翠竹依旧片绿色,有最后抹晚霞点缀在遥远处的天空,衬得这片绿愈发苍翠可爱。 只是这份可爱,到底无法抵挡夜幕的缓缓降临,随着轮弯月升起,皎洁的月光笼罩在这岛上,使得它看起来分外诡秘起来。 其实,哪怕没有这月光,潇湘岛也令人觉得诡谲难测。 原以为这里只是庄师叔的住所,谁知道座孤坟,个可疑的盒子,间藏了秘密的屋子、个或是个神秘的窥伺者……这切拼凑起来,居然是个巨大的谜团,解不开,猜不透。 庄师叔,究竟你的死带走了什么,竟惹得那么人对这里虎视眈眈?而那个凶手,又是谁? “对了,那个盒子可有什么发现?”玉宇长卿离开后,洛天雪又和夏芜说了会儿话。提到了那红木盒子时,夏芜问道。 “无所获。”洛天雪叹了口气,将今天上午的事情大致说了遍,接着又道,“后来我们将这间屋子翻查过,却没有看到什么锁上了的柜子、箱子、盒子,不要说密室了。可是若不是在这潇湘岛上,那个人又为什么要急于偷走那把钥匙呢?” “这真的是把钥匙么?”夏芜听完,质疑道。 “它的形状……” “形状像,就真的是钥匙么?”夏芜看着洛天雪,循循善诱,“即便真的是钥匙的形状,它真的是用来打开把锁的么?……会不会,它虽然是钥匙,却并非寻常钥匙的用法?” “你的意思是……?” 夏芜用手比划了个拧开暗门机关的动作。 洛天雪见状恍然,“是啊,它可以是个钥匙,但是不定是开锁,也许打开的是什么暗格!那么要找的就完全不样了!这些我们居然没有想到……夏芜,幸好有你!” “我不过是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儿,把你们未曾想的想了遍罢了。”夏芜闻言,笑道。洛天雪正要打趣几句,却听到屋子外传来玉宇长卿的声音—— “谁?!” 随着话音落下,串脚步声迅速掠过,有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洛天雪和夏芜交换了个眼神,前者迅速跑了出去,而后者也摸到了床头桌子上放着的武器,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玉宇长卿在院子里,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访客,心中快速思量着此人前来的原因及其与风穆庄的关系。 洛天雪也循声赶来,望见来人后惊讶地往后退了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六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七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七章 “银月,为什么会是你?” 洛天雪看着眼前身素净的男人,终究开了口。 “怎么,很奇怪么?”银月满不在乎地笑笑,“就你们中原人作兴踏青玩耍,不许我们苗疆人赏春游乐?” “我……”洛天雪对着他,虽然心中不喜,但是到底还要顾及下帮会之间的情面,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奇怪,你好好的怎么赏春赏到人家家里来了?” “呵,天色已晚,想找个地方借宿下……你管得着么?”银月说着,斜睨了玉宇长卿眼,“倒是你们俩,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就算不是共处室……”他看了眼竹舍,暧昧道,“也算是在同屋檐下了。若是让天承兄知道,呵呵呵……” “三帮主请自重。”玉宇长卿见他话说到此,不免开口道。 “我自重?”银月笑意盈盈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玉宇长卿面前停了下来,边说边扭了扭自己的腰,“你三帮主我苗条得很,点儿都不需要自——重——” 玉宇长卿闻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银月见状正要再开口,却听到有脚步声徐徐而来,故往后退了几步。只见唐韵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出现在他身后。 “我已经找到了客栈,走吧。”唐韵不冷不热地瞥了洛天雪和玉宇长卿眼,神色中夹杂的情绪因着天色渐暗而晦涩不清。然而下意识地,洛天雪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满。 银月闻言也不再和玉宇长卿二人纠缠,笑嘻嘻地朝唐韵走了过去,刚要夸赞地拍拍她的肩头,却不料后者手抬,挡住了银月的动作。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看着那抬起的手腕,都愣了片刻,转而同时扭头看了对方眼,确定彼此都看到了样的东西之后,洛天雪作势要上前,却被玉宇长卿把拉住了。 “不要轻举妄动。你我不是他们的对手”玉宇长卿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两个离开的背影,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手较之往常加冷些。洛天雪看进他的眼睛里,望见的是汪深不见底。 “进屋。”玉宇长卿说着,松开了手,“我去端粥给夏芜。”说完,他先往厨房而去。 洛天雪在院子里,看着那个人走进了厨房,手腕上的力道和温度随着他的走远慢慢退散。 夏芜在房间里听着院子里的声响消失,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剑。 过了没久,便见洛天雪和玉宇长卿前后走了进来。 “如何了?为什么三帮主会来这里?”看着两个人神色各异的脸孔,夏芜心中的担忧又深了些。她没有想过自己来找姐姐的下落,却寻出了这样复杂的事情来。像是有谁在暗中操控般。 这种好似被利用了般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玉宇长卿闻言并不作答,“无论如何,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夏芜见状,又看了眼洛天雪,见后者也不言语的模样,唯有顺从地由洛天雪帮着披衣下床,三个人出了卧房,走到正厅围着桌子各自坐下,无声地吃着这顿心思各异的晚饭。 “现在可以说了吧?”夏芜见两人都放下了碗筷,开口道。 玉宇长卿看了始终沉默着的洛天雪眼,起身将那红木盒子拿了过来,又取出了盒子里的红珊瑚珠子递给了夏芜。 后者接过端详了片刻,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下子想不起来,“这是……?” “这是在盒子里的东西,而我们刚才在唐韵的手腕上也看到了同样珠子的手串。”玉宇长卿回想起那幕,只觉得有真相正在不远处闪闪发光,可偏偏他无法抵达。 “所以你们怀疑,这珠子属于唐韵?”夏芜看着二人,说道。看洛天雪和玉宇长卿点了点头,又提问道,“但是风先生定居到潇湘岛是十年前的事情,这墓看起来也已经有六七年了,六七年前,唐韵不过是十二三岁……” “十二三岁,不代表她不会有关联。”玉宇长卿说。 洛天雪也道,“我记得刚到恶人谷的时候,唐韵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后来她消失了好阵子,待到回来便是现在这般冷情冷性的模样。” “你是说……其中发生了什么?”夏芜依旧有些怀疑。 “是唐韵,和风前辈之间,或者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人,譬如你的姐姐……”洛天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玉宇长卿,又望了眼夏芜,大胆假设道。 “……如今……也只能从唐韵身上找线索了……”夏芜沉吟片刻后说,“但若要如此的话,只怕我们要先回恶人谷,这件事情谷里的前辈们、甚至是天承了解得会比较清楚些。” “嗯,也好。”玉宇长卿点头道,“那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上路。” “不,我们还有件事情没有调查。”洛天雪说着,又将方才夏芜所提的钥匙的事情讲给了玉宇长卿,只见后者听完,低垂着眼思索了片刻,复又抬头看了看夏芜,末了嘴角扬起了抹笑,“幸好有你提醒。”他说,“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再将这屋子好好搜查遍。眼下时候不早了,夏芜你还受着伤,不宜太过劳累。你们今晚便歇在竹舍吧。我……我去书房。” 说完,玉宇长卿便了起来,目光似有若无瞟了洛天雪眼。后者感受到了,又想起方才银月所说的话语,脸颊不禁有些微微发热。 好在夏芜正在思索着唐韵的事情并未发现,洛天雪暗自松了口气,又回卧房为她上了次药后两人才歇了下来。 临睡前再看眼对面的书房,那盏灯依旧亮得有些晃眼。 玉宇长卿坐在书桌前,手拂过桌上的把古琴,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庄师叔,你还要继续弹琴吗?” 记忆里,风穆庄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稳重却不失亲切。他每日里总会花个时辰弹琴,从不间断。他爱弹琴,弹给自己听。倒也不是孤芳自赏,只是——若是请别人来听,也只会把人吓跑而已。 因为他的琴声无论练习久,都是样的晦涩难听。 也只有玉宇长卿因为实在无处可去才坐在他的身边,遍遍听着他弹奏着吱呀干涩的曲子,偏生脸上还副沉浸其中的表情。 “自然是要弹的。”风穆庄笑眯眯地说,“这琴日不弹,往前往后都要白练三天。” “可是庄师叔,我觉得你练不练没什么不同啊。也没好听过嘛。” “……”风穆庄闻言并不言语,依旧是笑嘻嘻地,趁着玉宇长卿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弹下了他的鼻子。 “庄师叔……”玉宇长卿每每都会捂着酸涩的鼻子脸求饶的模样,然后老老实实坐在旁听他弹琴。 那时候他以为风穆庄的琴只是琴而已。后来他才明白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风穆庄在暗器上很是精通,他的琴也是他的武器。 那日有杀手欲进屋要他二人性命,玉宇长卿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见几道银光闪过,随即便再没了声响。待他吹亮火折子点了蜡烛,才看到风穆庄泰然自若地擦拭着那把架在膝盖上的琴,似笑非笑望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中了暗器的杀手慢慢咽了气。 从那天起,玉宇长卿便对风穆庄的琴彻底改观,风穆庄见他围着琴转又使劲遮掩好奇心的模样很是有趣,便同说起此琴的构造,还不忘得意道: “长卿,你知道么?若我以后有什么秘密,定然会装在这把琴里,因为这儿有个机关。”他敲了敲琴底,“没有钥匙,谁都打不开。” “那万……钥匙丢了呢?” “……”风穆庄看了他几眼,“万钥匙丢了……或者你想要偷偷拆开来看……且听我和你说……” 玉宇长卿在烛光下凭着记忆步步将琴拆了开来。取出了那个放置在琴身中的小匣子,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打开好,还是当做不曾看到才好。 银月在月色中的桃花树下,目光朝着潇湘岛的方向。明明眼前只有些许光亮,却看得很是出神。 “你在做什么?”唐韵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小唐韵,你恨不恨我?”银月并不回答,反而问道。 唐韵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来他此刻正背对着自己,因而开口道,“恨。” 银月笑了,笑声听起来有些得意,又带了些疲惫,“恨我什么?杀了你哥哥,还是杀了你的情人?” “哥哥的死,与你并无大关系。而他……他也是死在昔日伙伴的手中,与你……也无关。”唐韵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但是我还是恨你……如果没有你,这些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就算发生……” 就算发生,也不会那么难过……那么恨…… 唐韵在心中说着这句,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片刻之后又无力地松开了。 银月不知何时转过身看着她,眼里是愧疚和怜惜。他伸出手想要抱抱眼前这个不知何时长大了的小姑娘,却到底还是没有动作,只维持着这样个抬起手的姿势,看着唐韵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像是个提线木偶,在夜色中分外凄凉寂寥。 银月不由自主地笑了。 阵风吹过,给他的笑容添上了几分凉薄。 墨无心望着那扇半开的窗,窗前的人正对着桌子上的匣子沉思,末了到底是将它打开了。 他面继续品味着烛光下青年的表情,面取出了把铜质的钥匙,随手扔进了映秀湖里,任由涟漪在湖面上泛起,化作粼粼的水波,像是碎了地的月光。 第二十七章 欲望文 第二十八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八章 书房的蜡烛依旧燃烧着,只剩下短短的截,被结出的花拥抱着,独余下坐在书案前的青年孑然。 洛天雪半夜醒来,瞧着那孤单的人影映在窗户纸上,随不安分的烛火微微跳动,竟是再也睡不着了。她下意识想要去看看,看看那个坐在窗前的人现在可安好,是否需要倾诉。然而她也只是在门口,任由脚背被撒上苍白的月光。 “天雪?”夏芜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朦胧。 “嗯?”洛天雪回过头看她,“吵醒你了么?” 夏芜闻言摇摇头,“我本就睡得浅。”借着月光望向少女的侧脸,恍惚间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眼前这个调皮的、同自己无所不谈的女孩也有了不能说的心事。“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啊……”洛天雪走回到床边,抱膝坐在了床沿,视线朝夏芜望去,却又好像在看深远的某处。“我在想那盒子里的绢花和珊瑚珠。”她沉默了片刻后道,“珊瑚珠是唐韵的东西,那绢花呢?是谁将这些东西放进了红木盒子里埋进了地下?偷了钥匙的人又是谁?……这潇湘岛上的谜团个接着个,好像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太,但是又好像……是在引着我们去发现什么。” 夏芜听着,也索性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月色将两个人都笼了起来,分外清灵飘渺,“我和你是因为有人说姐姐出现在了巴陵而到了这里,银月和唐韵则声称是来踏青,长卿,潇湘岛本就是他故人的居所……” “你是不是在想,有人利用你姐姐把我们引来了这里?” 夏芜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但是这里的确有姐姐的簪子在……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但是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啊,根本是团糟,”洛天雪抓了抓头发,说,“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唐韵的线索,点点调查下去,总归会有个结果。而且我感觉……风前辈也好,你姐姐也罢,都是这真相中不可或缺的环。” “庄师叔居然在为浩气盟打探消息……” 玉宇长卿放下了手中的信笺,神色晦暗不明,连烛光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同,不安地摇曳了几下,忽而便熄灭了。 时间,皎洁的月光倾泻而来,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连同书案都笼罩了,好似是轻柔的纱,又像是束缚的网。 屋外不知何处飘来悠扬的笛声,如双微凉的手,轻抚着谁心中的不安。 玉宇长卿借着月光看着烛台——蜡烛已是燃尽了。他起身重新点了支,复又坐了下来,拿起最后封信打开。信封上的字迹与前面的截然不同,秀气精致,似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率先看了眼落款,“唐韵”二字赫然入目…… “其实当时唐汮大哥在的时候,帮会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现如今这么糟糕。”洛天雪回忆道。她比夏芜早入谷,知道的也些。 “唐汮是唐韵的哥哥,当时第三大帮会的帮主,也是烟前辈最得意的弟子,负责情报的收集。” 印象里,唐汮是个很开朗的人,那时候洛天承兄妹入谷不过只有两三年,依旧是两个孩子,唐汮对他们很是照顾。 “有次,唐汮大哥和往常样出谷执行任务,同去的还有银月。”洛天雪回忆起那天,依旧心有余悸,“那日银月浑身是血地回来,直直地晕倒在了内城门口。醒来的时候说的第句话便是‘唐汮死了’。” 没有人见到唐汮的死亡,也没有人见到唐汮的尸体。烟的办事规矩便是如此。若有人在执行任务的途中被抓或者重伤,都应该立时自我了断,以免落在他人手中泄露机密。而若此时身旁有同伴,则应将其尸体焚烧干净,以防留下蛛丝马迹。 “唐韵知道了以后,顿时发了疯似的,还用匕首将银月的左肩捅了个窟窿——她当时嚷着要杀了银月,幸好是太过激动失了准头,否则如今也早已没有银月这个人了。” “再后来,唐韵越发沉默,银月则接管了帮会直到现在。那段时间开始,唐韵就经常往谷外跑,去就是小半个月,不过每次回来她的心情都会不错。但是后来突然有日,唐韵和银月大吵架后离谷出走。过了好几个月才被银月带了回来。两个人身上都负了伤,却对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庄师叔和……唐韵……么? 玉宇长卿坐在烛光里,神色间透着不愿相信的震惊。 信,是唐韵写给风穆庄的。寥寥数语,却被风穆庄珍而重之收藏起来。 “惊蛰夜半,芸薹田畔,君若不来,我亦无往。” 窗外,不知是谁传来声叹息,玉宇长卿抬头望去,是抹熟悉的身影。 “你还没有走?”他起身走到床前。 “你不也还没有走么?”窗外的人语气不明。 玉宇长卿挑了挑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却没有说?” “风穆庄始终是浩气盟的人,是你自己不明真相而已。”窗外的人轻笑声,“既然加入了浩气盟,又岂有那么容易说走就走。当初风穆庄说要退隐,却被坛主驳回。最后双双作出退让,风穆庄隐居巴陵,作为浩气盟的情报传送。” “……” “不过后来……有人说他与恶人谷之人勾结。在七年前的惊蛰,有人亲眼目睹了他与恶人谷之人私会,证据确凿,不容诡辩……” “庄师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说是捕风捉影也好,说是欲加之罪也罢。若真的毫无过错,又怎会引火上身?”那人影微微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这些道理,你不该比我还要明白么……” 玉宇长卿闻言,呆立在了原地,不发言。连那人是何时离去的都未曾在意。横竖她也不过是来看戏罢了。 翌日早,洛天雪同夏芜打开房门便见玉宇长卿已然坐在了大厅里,桌上摆放着的是热气腾腾的早点,不由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洛天雪是用种担忧的眼神朝厨房的方向望去。 玉宇长卿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我没有把厨房烧了。这些都是从镇上买来的。” 洛天雪闻言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你怎么做得出这么颜色正常的早点来。”说完,轻轻扶着夏芜走到桌前,又顾及到她的伤口不能久坐,还不忘搬来把靠背扶手椅。将人安顿好了,这才帮着玉宇长卿摆放碗筷。 “我哪有这么可怕?”玉宇长卿笑。 “夏芜平日里做的那些药丸子都要比你的手艺瞧着美味。”洛天雪扬起下颚,夸张道。 玉宇长卿听着,望向始终安静坐在旁看着二人的夏芜,“未曾想你的医术也如此好,可是得高人指点?” “哪有什么高人。不过是谷中有人需要这样的人罢了。”夏芜嘴角微笑的弧度往下压了几分,道。 洛天雪坐了下来,“但是夏芜的医术连肖前辈都赞过声好的,平日里还得到肖前辈的指点。帮里好兄弟都因着她的药才能免于病痛。这些都是事实,可千万不能谦虚了。” “是是是,你说的对。”夏芜笑,要伸手接过洛天雪递来的粥碗,却有些牵动肩膀的伤口,不由皱了下眉。旋即旁的玉宇长卿便替她接了过来,放在了面前。 洛天雪见状,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 “好啦,再不吃早饭要凉了,岂不浪费了玉宇长卿番心意?”须臾,她又扬起了笑容,比方才还要灿烂几分。 玉宇长卿看了她眼,只觉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奇怪在哪里。 巴陵镇的客栈里,蓝白衣衫的女人背着包袱款款下楼,走到柜台前要退房。 小二殷勤张罗着——今早的生意并不,他也乐得巴结些,好从客人那儿赚些银子。 有身着蓝色衣衫的女人带着脸如霜的冷漠独自走了进来,选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点了几样点心,个人默默喝着茶。 柜台前的女人眼角余光早已注意到了此人,唇角勾起抹不经意的笑,付清了银子,还不忘给小二几个铜板,这才不紧不慢转身离开了客栈、出了镇子,路往南屏山的方向而去。 唐韵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咬着包子,眼前掠过抹蓝白的人影,她的动作顿,旋即微微眯起了双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却毫无结果。 直到银月也走了进来,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之后,才猛然间后知后觉,倏地了起来,扭头看着门口。 “怎么了?”银月头雾水,不解地看着她。 唐韵却没有言语,放下了包子路冲了出去,然而此刻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踪迹。她能看见的,只有四周的小贩和路人们对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所致以的惊诧目光。 “你怎么了?”银月虽然不解,却还是不放心跟了出来。 “我看到她了……”唐韵望着银月,“那个杀了穆庄的凶手!” 第二十八章 欲望文 第二十九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二十九章 银月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哪儿还有那凶手的影子?又见唐韵失神的模样,不免伸手牵起了她,又回到店里坐了下来。 相对无言。 唐韵发起了呆。而银月则看着她发呆。 店堂里的小二看着这两个人,心中虽然觉得古怪,却到底是对这些江湖人士心有畏惧,因而只是时不时瞥过去眼,确定不会出事才放下心来。 不知过了久,桌上的早点已经凉透,唐韵才缓缓开口,“……那个人,那个女人曾经在穆庄的竹舍出现过。” “嗯。”银月漫不经心地回答,阴沉下来的目光透露出他的不悦。 “穆庄因她而死。” “不,”银月冷冷地驳回了她的话,抬起头对上那双无神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他因你而死。” “……” “他是浩气盟的人,你来自恶人谷。你应该知道这个结果。”银月伸手揉了揉肩头,那里有个伤口。虽然早已愈合,却依旧会隐隐作痛。 唐韵闻言,凝视了他许久,末了却笑了,“银月,当时我怎么没有刀捅死你呢……” “现在后悔,晚了。”银月似笑非笑,回了句。 唐韵并不作答,只将桌上的早点安静吃完,浑然不顾它们早已冰冷。那神情间仿佛咽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恨。 夏芜和洛天雪看着玉宇长卿从书房里取出架琴。 “这是庄师叔的琴,”他说着将琴身翻转,壁按着昨夜的法子打开,壁说道,“那个钥匙便是用来开这机关的。索性的是我还知道个无需钥匙的方法” 话音落下,琴身也被打开,那个匣子被取出放在了桌子正中。 “大概那个人要遮掩的内容就在这匣子里了。”玉宇长卿将匣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封信。 洛天雪看了玉宇长卿眼,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之后才将信打开,同夏芜起细细读了起来。 两个人的神情从不解到震惊,末了洛天雪开口,“你昨夜始终没睡,就是因为这封信?” 玉宇长卿愣,随后点了点头。 夏芜从洛天雪的手里接过信笺,似是在看信,视线却好像在望着其他地方。 “唐韵她果然…和风先生有关系…”夏芜放下了信笺,叹了口气,“那么姐姐呢…” “这点还不甚清楚。”玉宇长卿道,“眼下只知道七年前唐韵约了庄师叔相会,言辞间很是决绝。” “而且这日子…”洛天雪指了指落款的时间,“是唐韵和银月负伤而归那次出谷的前两个月。” “唐韵,银月,风前辈…”洛天雪琢磨着,“会不会是银月知道了唐韵和风前辈的事情,所以也找了过来,却不料两败俱伤。” 夏芜低头坐在旁,静静听着洛天雪的猜测,久久没有开口。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他们的思绪犹如困兽,纵然能发现很线索,却无从考证、无迹可寻,始终都在原地打着转儿,偏就不往前走。 “我们回谷!”夏芜的声音不似寻常温婉柔软,有股不容否决的力量被揉进了字字句句,“眼下只有回谷了解当年的事情才能找到蛛丝马迹了。这间屋子…”她环视了四周,“只怕早已被有心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玉宇长卿眉心皱,转而也点了点头,“但是你的伤…” “没有关系,我自己的伤势我心中有数。”她说着,露出抹安慰的笑容,“这世上只怕没有比我用的药好的了。” 话音落下,玉宇长卿只觉得有些耳熟,再回想,脑海里只剩下那张得意的笑脸,那双眼睛在说这句话时闪亮地好似盛载了漫天的星辰。 是墨顼。 他联想到那个人奇怪的出现和消失、看到夏芜时的视线与感情、还有那不见了的药罐,心又沉了几分。 洛天承刚见完了谷主王遗风,顺路去演武场看了圈,正要往书房而去,却遥遥看见三个人朝自己走来。 “天雪,夏芜,你们……”他把视线投降第三个人,“长卿?你们三个怎么起回来了?” “哥哥,我们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事情,紧赶慢赶着回来找你的。”洛天雪说着,上前挽住了洛天承的手,很是认真的模样。 洛天承闻言视线落到了夏芜身上,“你怎么了?”他关心地打量着对方苍白的脸色,问。 “没什么,不过就是遇到了些意外。”夏芜淡淡地说,“眼下还是去书房吧,此事不宜拖延。” “……好。”洛天承说完,带头往书房而去。夏芜旋即也跟上,只是连番赶路,纵然是小心有加,也到底有些力不从心,脚下也虚浮了几分。 玉宇长卿见了,不着痕迹上前走到她身边,只怕她走不稳踉跄摔倒。然而他所做的也只是这些,两只手好好放在身侧,并无再的亲近之意。 洛天雪在他们身后动不动地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她猜不透玉宇长卿到底是何想法般。 “你们是说,唐韵七年前出谷去了巴陵,为的是见个叫风穆庄的人,这个人是长卿的故人。可结果是唐韵与银月负伤而归,风穆庄也死了?”书房里,洛天承听了洛天雪为主、玉宇长卿补充的陈述之后,依旧是疑惑得很,“而夏芜姐姐的发簪则出现在了风穆庄的屋子里。” “是。”夏芜点了点头。此刻歇息了会儿,又喝了点茶,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许。 “那么你们回来是要知道些什么?”洛天承问。 “唐汮大哥的事情。”洛天雪道。 “唐汮?”洛天承略显诧异,“你们怀疑事情和唐汮也有关联?” “嗯。”洛天雪点点头,“其实从前我就觉得奇怪,唐汮大哥死了之后,唐韵虽然难过、不爱理人,可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情冷性的。若真的仔细想来,反而是后来她与银月负伤回来之后才变得如此的。” “那也和唐汮没有关联吧?” “哥哥……”洛天雪支吾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其实,那年有日,我曾经偷偷听唐韵和银月说话来着。那会儿唐韵还在养伤,我本来想要去看望她——毕竟当时唐汮大哥带着我们起玩过几回。谁知刚走到她的院子里便瞧见银月先走了进去。我本想跟上,却听到里面传来很激烈的争吵,吓得躲在了墙角。” “我听到唐韵说,‘你杀了我哥哥还不够,连他也要杀。那为什么你不刀杀了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我吓了跳,赶紧跑了回来。” “这件事情,你何以没有告诉我?” “我……”洛天雪看了洛天承眼,“那阵子你直在忙,跟着陶叔叔东奔西走的,我便没有时间和你说,后来我瞧那两个人越来越阴阳怪气,却也没有要杀了谁的样子,因而也就忘记了。” 洛天承见状,也不再说她什么,唯有长长叹息声,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他的双眼睛看着天花板,很是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洛天雪是小心翼翼地挨着夏芜,后者安慰地摸摸她的脑袋,静静等待洛天承开口。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与天雪刚进恶人谷的第二年,我十五岁,跟着老帮主练武。”不知过了久,在大家都以为洛天承也许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满满的回忆味道。 “那个时候,江湖上有了浩气盟,旨在消灭恶人谷。谷主也好,老帮主也罢,都纷纷感受到了浩气盟的威胁之大,直在想应对之策与之抗衡。唐汮是烟的得意弟子,又是帮之主。谷主开会时他也会出现,来二往的,大家便熟络了起来。他那会儿也才二十出头,很乐意照顾我这个后辈。” “说起唐汮的死,不得不提及的便是已经退隐的那位人物。他叫墨无心,相传为万花谷的弟子,却不救人只杀人,最后来到了恶人谷,成了谷主座下最为得力的谋士。” “唐汮出事的那年,是墨无心在恶人谷的最后年。”洛天承感慨道,回忆起过去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停下来,在言语的停顿中寻找昔日里那些故去之人的音容笑貌,好让这回忆不至于显得太过凄迷。 印象里,他见墨无心也不过是两三次。那个人脸淡漠地坐在王遗风的下首。轻描淡写间布下的都是杀伐果断的局。 而唐汮也是他的个局。 潇湘岛上又次安静了下来。 有黑发黑袍的男人缓缓走在小径上,将石灯盏盏点亮,像是在指引孤魂归来。 他步步走到竹舍,推开门径直走到了书房——墙上的那把琴依旧挂在那里,却再也没有人弹起,腰间的白玉笛也感觉到了孤单,垂下的红色流苏也有些无精打采。 “昔我去兮,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纷纷……”他自言自语地在书案前坐了下来,由着月光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衣袍、他的发丝间,和他依旧看不清表情的脸上。 “墨无心,你有朝日定会死在自己的手里。”曾经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而他也不紧不慢地回给了对方句,他说,“风穆庄,我死在自己手里,总好过你将来死在自己人手里。” 第二十九章 欲望文 第三十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章 “当时墨无心设计,由小队人马假意中了浩气盟的调虎离山之计,在浩气盟误以为我们中了埋伏来围剿时,我们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外夹击。”洛天承说起那次的计划,神色里依旧满是惋惜之情,“唐汮便是这小队人马的领头人。” “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活着回来,正如从前每次的任务。可是谁知道……浩气盟的人数着实太,唐汮所带的人马在我们赶到时已经折损了不少。而且浩气盟并没有按照消息所说的那般尽数来围剿,反倒是分了大部分去了另处。墨无心在得知了之后将全部的人都调了过去,根本无人去救唐汮等人。” “等到能转头去救他们的时候,入眼的都是满地的尸体,有我们的人,也有许浩气盟的尸首。”洛天承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出现了当时所见的场景。漫山遍野的红和蓝,都是咽了气却尚且温热的尸体。然而他们并没有找到唐汮和银月的尸首。只有烈烈的风在山谷间呼啸着,像是对他们迟来的控诉与哭号。 “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当时大家都疲惫不堪,而且也心知他们已经凶吉少。”洛天承睁开眼睛,语气里了分沉重,“墨无心派了几个人继续搜寻,其他人律回恶人谷休整。” “三日之后,银月独自人回到了恶人谷里。入内城便晕死了过去,想来也是苦苦支撑着回来的。他身上的伤虽然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重要的是,他是那行人中活下来的唯个人。” “墨无心亲自替他疗伤,醒来之后才知道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洛天承长长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二次叹息,听起来分外沉重,隐隐的,空气里仿佛还传来那诉说中的血腥之气。 “那日唐汮带着小队进了山谷,待深入腹地之时,只听得四周传来号角声声,浩气盟的人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然而唐汮等人事先已经知情,只将计就计等着浩气之人围来。” “可谁知浩气之人纷纷在山头停了下来,纷纷架起了弓箭和重弩,瞄准了山谷里的众人。唐汮他们始料未及,然而山谷腹地无处可躲,唯有拼尽全力夺下处山头,然而等到他们上高地时已经损失过半,余下的那些人也少少受了伤。” “……可是即便是拿到了处高地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从四面埋伏变成了三面夹击而已。”洛天承苦笑,虽然不在现场,但是从银月的叙述里他已经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该有么绝望,“浩气盟的箭矢仿佛永远都不会用完样,而恶人谷的救兵却又迟迟不曾来到。唐汮最后不得已下了令全部的人都撤退。这时候只剩了十来个人。他们路逃路杀,唐汮为了保护银月硬生生受了浩气盟箭。” “等到他们逃进山谷旁的密林里时,唐汮身上受的伤已经很重,再这样下去,只会成为别人的负累……他当即下令,令银月杀了他,并将尸体焚烧。”洛天承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银月虽然不愿,但身后有浩气盟在追捕,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无法带着唐汮走,再拖延下去只会是两个人彼此受累。加之唐汮再命令他行动……到底……到底还是……” “杀了唐汮大哥,然后烧了尸体,自己回了谷?”洛天雪虽然知道些事情,却也是第次听洛天承如此详细地说起,心中满是惊诧,而玉宇长卿和夏芜两个人也都微微低着头,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天承看着自己的妹妹,缓缓点了点头,“银月烧了整片密林,让浩气盟的不少人起陪葬。后来又在附近躲了阵子,确认没有追命后才逃回了恶人谷。”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们呢?”洛天雪喃喃自语。 “切……以大局为重。”洛天承说,“若当时大部队去救他们,只怕恶人谷会牺牲的人。唐汮曾经也说过,作为影的部下,就要有必死的准备。” “其实……每次上战场,我都会想起唐汮的话来。”洛天承从椅背上坐直了身体,微笑着看着洛天雪,眼睛却像是在无声地哭泣着,“也有好几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然后又想起了唐汮,他在临死的关头想的是什么,是不是对唐韵放不下……这也是我始终不让你们与唐韵为敌的缘故。天雪,因为唐韵就是另个你啊。” “哥哥……”洛天雪看着洛天承,再也说不出话来,在这个瞬间她突然读懂了唐韵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的深意。她和唐韵样,世界上只剩下哥哥个亲人,但是不同的是,她的哥哥依然活着,而唐韵的哥哥……却死了。 唐韵是不是感到不公?是不是会想如果死的是她的哥哥该好? 思及此,阵寒意从背脊爬了上来,洛天雪打了个哆嗦,不安地伸手环抱住了自己,久久没有开口。 书房里依旧是沉默,像是在哀悼七年前的那场死亡。末了是洛天承先恢复了平静,“关于唐汮的事情,我所知也不过就是这些,可有什么帮助?” 洛天雪和玉宇长卿闻言,互相望了对方眼,摇了摇头。而夏芜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天承见状端起桌上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仰头口气喝了下去,这才安抚了内心中又次萌发出来的对于七年前那件事情的不安。 喝完了茶,他正要放下茶盏,却听到有脚步声走进了屋子里,随即便是把冷冽的声音—— “想知道我和风穆庄的事情,何必辗转得那么辛苦。” 四人都吃了惊,循声望去,却是唐韵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嘴角虽然扬起,眼中却没有笑意。 “唐韵……”洛天雪看着她,心情变得微妙。方才的番心理波动令此刻的她见到这个人时很想与之冰释前嫌,然而想到从前的种种,又觉得她应该依旧是恨自己的,不免又因着上刻的想法而感到讪讪。 “你们说的我都已经听到了。”唐韵看了洛天雪眼,旋即收回了视线,径直走到了洛天承的面前,拉开把椅子坐了下来,“打听我哥哥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洛天承抬眼看着唐韵,旋即又望向了洛天雪,示意由她开口。被看的那个人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开口道,“风穆庄,是玉宇长卿的故人……” 唐韵闻言,猛地朝玉宇长卿看去,后者迎着她的目光,不躲不闪。 只听得洛天雪依旧在旁说道,“年前他离开了南屏山便不知所踪,不曾想年后在逍遥岛意外发现了他的墓碑。而同时……在风穆庄的屋子里还有夏芜姐姐的发簪,这些事情太过诡异,我们不得不有联想。” “联想?”唐韵收回了视线,转而看着洛天雪。 “是的,联想。”洛天雪指了指唐韵的手腕,“这串珊瑚珠子很好看,风穆庄的墓碑前埋着的红木盒子里也有颗。” 唐韵听着,下意识用另只手遮掩住了手腕上的珊瑚珠,望向洛天雪的目光里透露出了不满,“你们居然找到了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是你放的?”洛天雪反问。 唐韵不再言语,只有手指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珠子,颗颗,像是在缅怀往事,分外柔情。 “你们,不外乎是想找到杀风穆庄的凶手罢了。”唐韵低着头,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容,有些飘渺,难以捉摸。 “正巧,我也要找这个人。”她说完,抬起头,视线扫过在场的四个人。 风穆庄的墓碑前,男人席地而坐,地上摆着两壶酒。 “许久不曾见了,你倒是清闲得很。”他自言自语,只有穿梭在竹林间的风应和着他的话语,偏他也不觉得寂寞,絮絮叨叨地说着,“自从你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和我好好喝上杯了。” “如今我只有坐在这块石头前,假装你还坐在我对面。”男人说着,开了坛子酒,提了起来喝了大口,“可惜啊,到底是假的。” “风穆庄啊风穆庄,你说浩气和恶人立场不同,所以与我割席断袍。但是你到底还是死在了这‘立场不同’四个字上。” 他说着,只觉得那坛酒淡而无味了起来,沉默了半刻,到底还是了起来,将酒尽数洒在了墓碑前。随后将酒坛扔,转身便往码头而去。 “杀了风穆庄的,是浩气盟的人。”唐韵坐在书房里,有夕阳顺着半开的窗洒进来,落在女人的侧脸上,笼上层薄薄的光晕,添了几分落寞,“他们知道风穆庄与我有往来,加之他已经不是第次和恶人谷之人有交集,所以才会引火上身。” 第三十章 欲望文 第三十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一章 “我与穆庄因次意外而相识,那会儿哥哥还活着。”唐韵不紧不慢地说着,在暮色的笼罩下,显得整个人分外柔软,好像时间也随之回溯到了年前的相遇。她还是什么都不用去担心的少女,而风穆庄,不仅活在她的心里,是好好地活在世上。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浩气盟的人。以为他只不过是个隐居在巴陵县的武林人士罢了。那会儿和哥哥吵架,我溜达去了巴陵看油菜花。却不慎踩到了他用来抓野兽的捕兽夹而弄伤了脚,也因此在他的竹舍里住下来养伤。” “其实风穆庄这个人又残废、又枯燥、还文绉绉的,哪里讨人喜欢了。但是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甚至睡得比往日还要沉些——可也难保不是他那些熏香的作用。”唐韵难得地露出了带有温度的笑容。 纵然对风穆庄有再的不满和挑剔,唐韵依旧个不小心便将他放进了心里。被唐汮抓回恶人谷后又屡次溜了出来,只有在见到那个安静沉稳的男人的时候她才能从心里到胃里感觉到满足和温暖。 唐汮死的时候,她因为之前与他就风穆庄的事情吵了架而离谷出走,兜兜转转着想要去巴陵,却总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事情放不下。 唐汮死在银月刀下的那晚,她猛然间从个冗长的梦里惊醒过来,心头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样,然而再细想,偏又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没来由的心慌。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力量在引导,天亮之后我回到了恶人谷,到了内城门口才惊觉自己回来了。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去见见哥哥,怎料就听到了哥哥和银月双双失踪的消息。” “再后来……便是哥哥的死讯。”唐韵脸上的笑淡了,被股悲伤点点的遮盖,“没有想到,哥哥听到的我说的最后句话居然会是‘我讨厌你’。” “从那时候起,我地去巴陵找穆庄,却又害怕见到他——若不是因着喜欢他,我和哥哥也不会吵架。其实切的错都是我自己。他知道我对他的爱慕,他也应该喜欢我的,但是他从来不说。我以为这是因为我们年岁差太的缘故。”唐韵自嘲地笑,“其实根本还是我们的阵营不同。” “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晓,直到银月发现了我的行踪,将风穆庄调查清楚之后来竹舍找我,我才明白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在哪里。” 唐韵犹记得那日,她知晓风穆庄身份后的那刻,心口被掏空的感受又次袭来,她的眼前浮现的除了风穆庄纠结的表情,还有唐汮的模样。这个世界上她最想要依赖的两个人,个死了,个居然是敌人……当日唐韵便扔下了决裂的话语回了恶人谷,却忘了将自己的心带回去。 “我忘不掉他。”唐韵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手上的珊瑚珠子,“后来我便想通了,既然他离不开浩气盟,那么我离开恶人谷好了,反正哥哥也已经不在了。想想年轻的时候,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惊蛰的夜里,我等在芸薹丛中,看着他坐着轮椅而来,只觉得个新的开始正在向我靠近……” “你到底还是来了,你也放不下,对不对?”那个时候的唐韵看着风穆庄,开口道。 来到唐韵面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温柔到心底的微笑望着少女。 唐韵想要迈步走到他身边,却怎料空气中划过道光,风穆庄面色凛,手掌挥,打下了那暗器,下刻便见银月在了面前。 “你来做什么?”唐韵看清了来人,愤愤地说。 “我来阻止你走上条不归路。”银月虽然是在回答唐韵的话,可视线始终落在风穆庄的身上,带着森然的冷意。 “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你哥哥临死前让我照顾你,和我怎么没有关系?” “你……”唐韵本就因唐汮的死对银月心怀怨怼,如今再听他说起唐汮死前的嘱托,是升起股无名的火气,“呵,当时只有你个人在场,你想要怎么说都行。哥哥真的是不得已才死的么?还是有些人蓄意为之?” “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你借机杀了哥哥,夺了帮主之位。” “唐韵!” “韵儿。”风穆庄的声音在两个火星四溅的人之间仿若盆水。唐韵随之安静了下来,不发言地走到了风穆庄的身边,抬起头看着银月,“此刻不管你是点头也好,摇头也罢。既然他是浩气盟的人,那我也不介意离开恶人谷……左右,我的存在不过是你的绊脚石罢了。” “你……”银月被她最后句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田野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悉悉索索的风吹过油菜花的声音,三个人的呼吸都显得格外突兀。隐隐的有种不安围绕在他们的周围—— “韵儿小心!”风穆庄率先察觉到了,把拉过唐韵将她护在身后,而银月也举起了虫笛摆出出招的姿势。 田野间依旧安安静静,却分外不安。有五六双眼睛正伺机而动。 “我们也不知道来的究竟是哪方的人,当时我甚至以为是银月要演场苦肉计……可是等到穆庄为了救我硬生生捱下对方刀,而银月也受了伤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唐韵的眼中依稀有泪光在闪烁,她眨了眨眼,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道,“来人太,我们防范不急,到底是败了下来。穆庄和银月在那会儿倒是难得的致起来,两个人不等我同意就个带着我逃走,个留下来断后。”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唐韵说到这里,深吸口气,“我和银月回了谷,穆庄永远沉睡在了潇湘岛。” “依你所言,风前辈是死在了芸薹丛中。”洛天雪思索了片刻,说。 玉宇长卿接着道,“然而我们在竹舍里也发现了打斗的痕迹,甚至……还有怎么都洗不掉的血迹。” 唐韵闻言,目光扫过洛天雪,又落在了玉宇长卿的身上。 “你看得很仔细。”她的语气像是在夸赞,“如那日的我。” 刚刚能下地后,唐韵就硬撑着去了次潇湘岛。 竹舍依旧宁静,却抵挡不住空气里的血腥气味。四周点声音都没有,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响陪伴着她。 走进院子,推开门,屋子里打扫地干干净净,然而血腥味却浓郁了些。唐韵紧锁着眉头,克制住心中切不详的预感,间间屋子找了过去。 所有的切都齐整得可怕。 却遮挡不住墙壁上、家具上武器的划痕。 触目惊心的,是划痕上那些红色的血迹。 她的脑海里已经可以想象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在她不离开之后,那个人又因为她而承受了什么。 “谁!”听到后院传来极轻的声响,唐韵运起轻功赶了过去,却只能瞧见抹蓝白色的窈窕身影掠出了竹林,而她所之处的附近,是座没有墓碑的新坟。 “那会儿我在想,穆庄不会是死了吧。”唐韵喃喃说着,仿佛回到了那日,她的唇角带着寂寞的弧度,“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把那坟挖了。甚至那个时候我希望民间的切传说都是真的——挖了谁的坟,那个人的鬼魂夜半就要来找自己算账的。这样的话穆庄就能来见我面,我好知道是谁下的手,好为他报仇……在看到卷草席草率地裹了裹就被埋到地下的尸体的时候,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前辈他……”洛天雪下意识就想要安慰,旋即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唐韵,不免止住了,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浩气盟的仁义之士真是令人佩服得紧。”唐韵笑了,把抹去眼角的泪水,目光却冷得刺骨,“他们酷刑的手段连我等恶人都望尘莫及!” “不可能!”始终没有开口的玉宇长卿拍案而起。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他,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讪讪的坐了下来,神色间尽是怀疑,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只听他喃喃道,“他们……不会这样对待自己人吧……” “呵,风穆庄在他们眼中哪里是自己人?”唐韵嗤笑,“早些年风穆庄有个朋友,来自万花谷,擅音律。他直弹的那架琴就是那个朋友所赠。后来,这个朋友走上了三生路,进了恶人谷。” “万花谷……难道……”洛天雪随即想到了个人,却又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没错,就是墨无心。”唐韵点头道,“谷主座下第谋士,墨无心。正是因为此人,风穆庄自己要求去了与浩气盟毗邻的南屏山居住,以示自己的并无与恶人谷勾结。” 第三十一章 欲望文 第三十二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二章 夏芜始终沉默着,然而她的沉默又和洛天承不同。后者是在听,而她,却似是在想。 不知道是不是久坐令她的伤口加难受了些,只见她的脸色较之之前苍白了不少,额角隐隐冒着冷汗。洛天承将这切都看在了眼里。 “夏芜?” “……嗯?”好像这个声音是来自天际,如此不真实。夏芜辨析了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显然是吃了惊,回过头看着洛天承。 “你还好么?”后者关心地问,“我瞧你脸色愈发白了些。” “既然如此,那么我先走了,如今我知道的也都告诉了你们。”唐韵看了看夏芜,到底还是顾及到了她的伤,三言两语将剩下的话说完,“墓碑是我立的,墓碑前的盒子与暗器也出自我之手。然而什么发簪之类的,抱歉我的确不知。” 随后便起身要离开,没有走几步又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对了,我之前在巴陵县见到了那个蓝白衣衫的女人。她看起来……像是西域人士,并非我中土之人。虽然此刻……我也不知她是否和杀风穆庄的人是伙,但是找到她,应该就能找到真相。” 话音落下,女人大步走出了书房,又留下了那四个人回味着她的话语。 “我先送你回房。”洛天雪心知夏芜寻姐的线索又彻底断了,又见她脸色差得很,不由了起来,待到手搭到夏芜的肩膀,才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夏芜?” “……”被唤的人发了会儿呆,直到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下,才抬起头,“嗯?”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洛天雪看着她,忽然有些不忍,是将声音放轻了些。 “好。”夏芜几不可闻地叹了声,由着洛天雪扶着她起来,慢慢地往自己的屋子而去。 洛天承并玉宇长卿被留在了书房里相顾无言。 “听了这么,你可有头绪?”安静了会儿后,洛天承开口问道。 玉宇长卿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依唐韵所言,庄师叔的死是因为两个人的阵营不同。然而到底出手的人是浩气盟、还是恶人谷,或者根本就是两者以外的人,还不得而知。至于那个出现在竹舍的女人……”他顿了顿,脑海里冒出了个名字,却还是压制了下去,“恐怕她知道不少事情,哪怕事情不是她授意或出手,也是目击了什么的人。” “……”洛天承认真听他说完,却不予评价。 倒是玉宇长卿自己嘲弄般地笑了,“原本以为知道了唐汮的事情之后,好歹能让真相有个眉目。可是如今却又引到了另个人的身上。” “江湖上这样没头没尾的事情还少么。”洛天承叹了口气,带着三分调侃七分认真地说,“不过……你的庄师叔居然是浩气盟的人。” 玉宇长卿闻言怔住了,他感觉到洛天承的视线像是要看透什么似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以为庄师叔已经和浩气盟断了往来、他以为唐韵不应该知道那么事情,可是谁知事实永远和“以为”差了点距离。 此刻他唯有点了点头,“我也未曾想到。” “嗯?” “庄师叔是我师父的故交,两个人年轻时候也曾短暂在江湖并肩闯荡。后来师父出了事,我下了山,难得遇到庄师叔,便在他家中住了些时日。” “你似乎有些紧张?”洛天承看着玉宇长卿这般急急忙忙想要将关系解释清楚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后者也笑了,“方才听了那些事情,尚且心有余悸。” “恶人谷既然认了兄弟,就不会再有怀疑。”洛天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调笑的表情,很是认真地看着玉宇长卿,“当然,如果兄弟背叛了恶人谷,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们也是要将其抓来履行当日入谷时候的誓言的。” 玉宇长卿安静听着他说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拳,然而手心的冷汗到底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幸好的是这样的不安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得到。在洛天承的面前,他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又坦坦荡荡的模样。 “这路你也辛苦了,关于你风前辈的事情,我们且慢慢来。你先回去休息下吧。”洛天承换了个话题,“听闻最近浩气盟又蠢蠢欲动,我们也要准备起来。” “好。”玉宇长卿说着了起来,“那我先告退了。” 夏芜半躺半坐在自己起居室的塌上,正在出神。今天听到的事情对她来说打击着实太大了些。 她知道墨无心是恶人谷的人,始终都知道,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走上那条三生路。只是当她入谷的时候,墨无心早已不在了,而她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与墨无心的关系。 但是她不知道墨无心与风穆庄亦有联系。想起那几日在潇湘岛上的悠扬笛声,想起药箱里数目变得不对的药丸,想起那不见了的盒子里的钥匙……她甚至怀疑起墨无心是不是无处不在? 然而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夏芜。”发呆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夏芜抬头看,是玉宇长卿推开了半掩着的门在那里。 “你怎么……?”对于他的出现,夏芜有些意料之外。 “想起你刚才脸色不好,特意过来看看。”玉宇长卿说着走了进来,随手搬了张椅子在榻前坐了下来,很是熟稔的模样,“可有什么不适?” “不过是有些累了而已。”夏芜轻轻摇了摇头,对他的到来很是感激,“后来……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无所获,又是个死局。”玉宇长卿不无惋惜地说,转而又叮嘱,“你也莫想太,有些事情还是随缘的好。不然若是等到得以再见你姐姐之日,却无力去相认,岂不是不美?” 夏芜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正想开解,却听他反倒是来劝慰自己,心头不由感到阵温暖,因而也释然了些,“嗯,我明白。” “可是该吃药了?” “还没有,等天雪拿了晚饭来,吃完再吃药。” “你的药想来很是有用,我倒未曾见过受伤好得如此快的。”玉宇长卿顺着她的话闲聊起来,像是怕她烦闷似的。 而夏芜见玉宇长卿与自己有搭没搭地聊天,只以为他怕自己因着姐姐的事情想太,故而引开话题,也体贴地他问句自己答句。如此两个人倒是你来我往说了盏茶的时间。 洛天雪拎着食盒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幅暖洋洋的画面,下意识她停在了门口。 倒是夏芜先发现了她。唤了声,“天雪?” “我回来了。”洛天雪这才回过神来,将食盒放到了桌上,面布碗筷面说道,“我倒是不知道长卿你会来蹭饭,只去厨房取了两个人的饭菜。” 玉宇长卿闻言,了起来,“我不过是顺路过来瞧上眼罢了,何曾如你所说的要来蹭吃的了。” “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洛天雪很是忙碌的模样,并不曾看他。 青年也没有在意,只看了她眼,旋即又说了几句后便要告辞离开。 “长卿。”正要走时,却听得夏芜开口。 “何事?”他转过头看着她,只见后者的神色带着几分认真,自己也难免收起了玩笑的模样。 “……没什么。”夏芜犹豫了下,“谢你来看我。” “应该的。”玉宇长卿笑了。 却没有人注意到旁的洛天雪手抖盛洒了碗汤,烫到了手背。 是夜,恰丝丽沐浴完后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着自己头柔软的头发。她并非中土人士,五官深邃,双眸碧蓝,连头发也是夕阳下沙漠的颜色。 然而年少时离开鸣沙山,踏上了中原的土地,算来也已经有十年了。十年里她说着中原的话、写着中原的字,早已融入了中原的生活,血液里却依旧带着沙漠中的不羁。 放下梳子,她又对镜看了眼自己的模样,这才心满意地打开了旁的信笺。 “呵呵……”尚未将所有的内容看完,她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没有久,又突然止住了笑意,蓝色的眼眸里是令人心生寒意的冷酷。 这样的冷酷,只有在七年前的那个凌晨出现过。 那日,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瑟瑟发抖——除了那气息微弱的男人。 “我浩气盟之人,从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伙伴。你们……”那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六个人,好似要将他们个个杀死般,“不配继续顶着浩气盟的名头继续活在世上发泄己私怨。” 她也的确将那六个人个个杀死了,尸首全部扔进了鳄鱼潭里喂了鳄鱼。 可是这又如何?不该死的那个人到底还是死了…… 她能做的就是为他在屋后立个孤冢,然后引得那满眼伤痛的少女发现后,再迅速离开。 这是她唯能做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欲望文 第三十三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三章 正在诸人为杀害风穆庄的真凶又次陷入困局之时,有封信出现在了洛天雪的书桌上。 “这其中……恐怕有诈。”洛天承的书房里,洛天雪、夏芜、玉宇长卿以及唐韵依次看完了信,各自思索着。洛天承将每个人的神色依次打量了番,这才开口,“瞿塘峡白帝城地势特殊,且有宫氏族把持,听闻掌权者行事怪异,恐有不妥。” “杀死风穆庄的凶手我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不管此信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他知道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情,显然也是个很是关心的知情人。哪怕这遭是个陷阱,我也必定要去闯趟,至于你们……”唐韵看了洛天承眼,“去或是不去,都与我无关。”说完,她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我们去!”洛天雪开口,引来在场惊诧的目光,连唐韵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 “天雪……”洛天承对眼前脸坚定的少女心生担忧。说实在的,与风穆庄的真相最无关的人便是洛天雪了。风穆庄是玉宇长卿的前辈,他的屋子里摆放着的是夏芜姐姐的旧物,他们为此奔波再自然不过,然而洛天雪呢?洛天承甚至觉得,出于兄弟情谊,他可以助他们臂之力共赴瞿塘峡,而天雪,还是安安稳稳的呆在恶人谷的好。 “哥哥。”洛天雪对洛天承投以抹安慰的笑,“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夏芜和长卿的事,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他们是你的朋友没错,可同时也是我的朋友啊。何况龙门荒漠长卿救我命,巴陵潇湘岛夏芜替我挡下暗器。纵然瞿塘峡此行会很危险,然则若是他们要去的话,我也做不到个人留在谷里等消息。” 夏芜闻言,不无感慨地望着洛天雪。而坐在她对面的玉宇长卿,神色则要复杂得。 他以为洛天雪只是个单纯的少女罢了。被兄长好生呵护至今,仍保有生命的纯真与善良,可越相处越发现,洛天雪率直天真的同时,亦是敏感体贴的。她在用心去感受周围的人,也在用心去领会。 她纯,却不蠢。 “呵。”唐韵笑了,斜睨了洛天承眼,转而又望向了夏芜和玉宇长卿,等待着他们的个回答。 “我去。” “我也是。” 片刻安静之后,夏芜和玉宇长卿几乎同时开口。 瞿塘峡,白帝城。 宫傲立在副挂像前,门外是侍卫小心翼翼的通报。他耐心听完,沉思半晌后吩咐:“继续盯着,莫让人察觉。” “是!”侍卫领命后很是自觉得退了下去。 周遭又安静了下来。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并佛珠互相碰撞的轻响从宫傲身侧的屏风后传来。 城之主神色自若,目光依旧落在画上。 瞿塘峡地处长江流域,是处风景奇妙之地。只是近年来水贼猖狂,有宫氏的白帝城占据有利地形,此处虽为王土,然则却因势力复杂而成了朝廷难以管理的“无主之滨”。 玉宇长卿、洛天雪、夏芜,唐韵四个人在历经几天之后终于赶到了瞿塘峡。本要同前来的洛天承终究是因为谷里变故太而不得不留了下来。临行前之得将玉宇长卿而再再而三地叮嘱。 “我们先寻处客栈落脚,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连日的赶路使得每个人都露出疲惫之色,其中以受伤初愈的夏芜为甚。玉宇长卿见了,率先作出了决定。 “我要睡觉,你们莫来烦我。”唐韵单独要了间房间,上楼时对身后的人说道,话音落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完了楼梯,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路上唐韵始终是副冷漠疏离的样子,三个人也已经见怪不怪,互相看了眼便继续上楼。 和唐韵隔着个房间是夏芜和洛天雪的屋子,而玉宇长卿则在她们屋子的正对面,相隔不过条走廊。 “你们先休息吧,待歇够了再起去吃饭。”玉宇长卿在房门口,说。 “嗯。”洛天雪点点头,转身与夏芜回了房间。 看着那扇门关上,玉宇长卿才转身推开了房门。里头的桌上有壶茶正冒着热气,青年脚步顿,旋即进了屋子反手关了门。 等到洛天雪三人下楼的时候,唐韵已然坐在角落张桌前,见三人下来只是抬抬眼,并未开口。然则她面前的那桌菜却显然不是人的,再瞧四副碗筷放着没有动过,三人心下了然是在等她们,故此加快了脚步到桌前坐了下来。 唐韵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吃了起来。 时间,桌上很是安静,没有人开口。反倒是将周遭的声音衬得愈发清楚了。 眼下正是午饭时间,大堂里客人不少,商贾有之、江湖人士亦有之、还有几桌看着是富庶人家阖家出来用饭的……小二端着菜肴穿梭往来于各张桌子之间,空气里弥漫着的除了食物的香气,还有各种道听途说的消息见闻层出不穷。 不知道是谁开口提起了那长江上的白帝城,时间惹人好奇,分明并不熟悉,却来来往往交换着自己所知所见所闻的关于白帝城和它的主人的消息来。 “…听说你兄弟又拿着卷轴去那地方了?”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那语调里却又夹杂了几分唯恐天下不知的好事笑意。 “可不是么,怎么劝都没用。”另个人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说,“只说这回自己找的美人儿必然得那城主喜爱,此番去只就等着发财了。” “呵,说得容易。”另桌的人听着了,嗤笑声,“可别引火上身的好。” “你这是何意?”那两个人听了,纷纷回头望去,神色里有些不满。却见邻桌个男人,瞧他身劲装,手边又放了把刀,举手投足间显然是行走江湖的做派。心中虽然不忿他的轻蔑,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那白帝城的主人早已是心有所属,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恐怕其他女子再好看、再天仙下凡,也入不了他的眼呐。” “那……阁下可知那位主人心里头喜欢的人是谁?”又有好事者凑过来,问道。 那江湖人似很是满意自己成为焦点。神秘笑,不紧不慢喝了口酒,见在场的目光差不都集中过来了,才开口,“此事乃是机密……若轻易说出来,只怕……” “哈,我说你啊……知道就说,不知道啊也别来装神弄鬼!”不知是谁嚷嚷了句,引来了不少附和声。 那江湖人听着不乐意了。行走江湖之人最爱面子,最听不得别人的轻视,因而也顾不得其他,梗着脖子朗声道,“谁说我不知!这白帝城主心仪的人……” “哆!” “啪!” 两声极短促的声响几乎是同时响起,又同时结束在那江湖人的桌前。 时间,大堂里片死寂。 过了好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再看那江湖人的桌前赫然是枚暗器,深深插|进了桌面,另有根筷子与之相交,显然方才便是它阻挡住了暗器的路径。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江湖人的身上,而那江湖人此刻正望着角落唯桌依旧在镇定自若吃着饭的四个人,面色苍白。 “今日且饶你命,下次再口无遮拦,别怪十二连环坞下手太狠。” 客栈外白衣男人看了那四人眼,转头朝那江湖人道。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厅里的人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各自心道那白帝城的人不好惹,又纷纷想起这些年来十二连环坞的行径,不由背脊发凉,安静用饭不说。连带着店小二的脚步也放轻了几分。只见他收拾了那刚离开的江湖人士的桌子,再转头看,角落里的那桌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王木森,也就是刚才那江湖人士,此刻正灰溜溜地走出了客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摊上了这样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要面子——可这江湖中人不都是如此吗?辛苦习武这么些年,可惜没有遇到好师父、自己也不是天赋异禀,到如今也不过是比别人身体壮些、腿脚功夫好些罢了。 故而好不容易有了个受人瞩目的机会,怎么舍得错过…… 幸好那桌的人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全小命,日后要时刻警惕低调才是。 这么想着,王木森拐弯走进了条僻静的小巷子,才没几步就又停了下来。定睛看,那挡在前头的可不就是方才那桌上的黑红衣衫的女人么。又听到身后传来阵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应是面前这女人的同伴。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方才对他们的出手相助之举感恩戴德得也许太早了些。 “这位侠士,请留步。”名身长玉立的青年抱剑缓缓从他身后走到身前,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朝他微微笑,道,“我们有事想同您打听打听。” 第三十三章 欲望文 第三十四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四章 王木森望着眼前的青年。 他明明是在笑,可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又思及那根挡下了暗器、插|进桌面的筷子,刚到嘴边的推脱之词转了个弯儿又咽了下去,只得对他讨好地笑了笑,“请说,请说。” 唐韵见他此般情状,冷笑声,环抱双臂倚着墙,不再言语。只将场面尽数交给了玉宇长卿人,自己则静静听着。 白帝城作为十二连环坞的老巢,并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然而同时又听闻宫傲近年来遍寻倾国美人,倒也为手执美人图卷轴或进献美女之人提供了便利。但奇怪的是依旧没有人能进入白帝城的中心、见到宫傲,因为没有个人呈上过合他心意的画像。 因此他们四人若要顺利进入白帝城,找到心上所提及的那个线索,便要投其所好。 “方才听你说,宫傲早已心有所属,他心仪的人究竟是谁?”玉宇长卿问。 “我……我……”王木森心有余悸,十二连环坞在瞿塘峡带可谓是手遮天,自己好不容易才逃过劫,却面临再次的祸从口出,不知小命是否还保得住。“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唐韵呵呵笑,目光落在王木森的脖子上,好似把冰冷锋利的刀子,再用力分便是小命休矣。 王木森怕了,整个人发着抖,他此刻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进退两难。说,十二连环坞不会放过自己;不说,能不能逃过眼前这个冰冷的女人还是个问题。 “你可要想清楚了,”洛天雪见他如此,不由“苦口婆心”地开口,“你若是说了,我们自然会放你走,而十二连环坞的人也不定会知道,”她说着环视了下周围,好似真的在检查可有偷听的人的模样,“但若你不说,其他人我说不准,可我们……定不会让你走出这条巷子,总归你的命是我们救下的,现在还给我们也无可厚非。” 王木森闻言,看了看正在面前龇牙咧嘴的少女,到底还是认了栽。 通往白帝城的吊桥上,有四个形容不的女人并肩走着,跟在她们身后的是方才还被堵在小巷的王木森。 “这样真的妥当?”有身着绿色上衣紫色裙子的高挑女子对同伴道。其眉眼生的得很是英气,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女儿家的矜持,了些洒脱俊朗,待及此女开口,其声音低沉,浑然是个男人的声线。 “哎呀,长卿你别说话,说话就露馅了。”走在他边上的小尼姑嗔怪道,原本就俏丽生动的脸庞因将长发都藏进了帽子而倍显明艳,身素净的袍子将人衬得分外窈窕。 另外两个人身着紫色和橘色衣裙,听到她们说话也停下了脚步。 这四人便是那在巷子里堵住了王木森的玉宇长卿行人。只是为了能进城,四个人都变了装扮。王木森因着熟悉白帝城的事情而成了给宫傲进献美人的武人,洛天雪四人则化身为被进献的美人。本来玉宇长卿只是打算偷偷摸摸跟着,然则刚提出这个想法,便被王木森给驳了回去。 “万万不可啊这位大侠,”他忙不迭摆着手,“白帝城里养了好条狼狗,专门用来嗅察陌生人的气味,城里头有守卫来来往往牵着狼狗巡逻,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何况那地方机关密布,可不是能随便偷偷摸摸进去的。否则你们四位也不会想到要乔装不是?” 洛天雪好笑地看了玉宇长卿眼,旋即朝王木森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这就准备起来。”说完,也不等那个即将要被“准备”的人做出反应,拉着他和夏芜道进了成衣铺子,挑选了衣衫,这才回到了客栈各自换起装来。 “长卿,你先将这衣裳穿上。”洛天雪副认真办事的模样,神色间却是调皮的笑意。玉宇长卿也知道只有自己乔装才是最妥当的做法,然而看着手里的女人衣裳,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夏芜,待会儿你给长卿画个妆、梳个头。”洛天雪说着,又推了玉宇长卿把,转而揶揄,“放心吧,保管把你变成个美丽的姑娘。”说完还对他眨了眨眼睛,惹得玉宇长卿哭笑不得,再拖延下去只怕不妥,只得去将衣服换了,等到出来时还因衣裳穿错而被洛天雪好好调|教了番。 当他坐在梳妆镜前时,洛天雪自己便已打扮收拾好了。 望着那扮作了小尼姑的少女,玉宇长卿的眼里透露出了不解。洛天雪从镜子里瞧见了,面将长发盘起藏在帽子里,面道,“万大家依旧入不了宫傲的眼,好歹我还是个化缘的不是?” 玉宇长卿听着,面上不予置否,心里却不敢苟同,这哪怕是化缘也不见得由宫傲亲自来吧?然而未曾料到,后来竟是因为洛天雪的装扮,四个人真的见到了宫傲,也正是这副模样引得他们陷入了危机。 盏茶的功夫过去,唐韵敲响了房门,洛天雪打开门让她进来,心里很得意于她眼中闪过的丝惊讶。在夏芜的巧手之下,梳妆台前端坐的赫然是名英气逼人的佳人。 只是这佳人开口—— “我这模样很奇怪么?”玉宇长卿不免回头问。 唐韵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扳起了脸,“不开口便好。” 她说着,眼里还闪烁着方才笑容未收尽的光彩,将周身的冷冽扫去了不少。 洛天雪瞧着她的模样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也曾经见到过这样明媚的人。她感受到身后夏芜目光,转头看去,见她正望着自己,眼里是种自己看不懂的叹息。忽然间她明白了过来——那个人是自己,若唐汮没有死,那么唐韵应该也和自己样的吧。 “大侠,可收拾妥当了?时候不早了。”王木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马上就好。”洛天雪应了声,夏芜也随之加快了动作,不会儿便梳好了长卿的头发,四人再看下并无不妥之处,就随着王木森路往白帝城而去。 纵然玉宇长卿对自己的模样又再的不安,到底还是被洛天雪半推半押地带到了白帝城门口。 已经都不少人等候在那儿,等着给城主进献美人。有曾经在瞿塘峡见到过王木森的好事之人瞧见了他们,乐呵呵地招手。 待得行人走近了,才开口道,“木森兄弟,我还当你是要离开瞿塘峡,躲得越远越好了呢。之前在大庭广众得罪了十二连环坞,眼下还有胆子回来?”说完,他还不忘朝在王木森身后的四个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有劳兄弟你担心了。”王木森闻言面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挺直了摇杆抱拳回礼道,“我正是知道自己先前口无遮拦胡乱造谣,恐怕会惹得城主不快,所以特意带来了各有风情的四位美人,只求能将功折罪了。”说完,他也不去看那人的反应,只带着四人往前头登记进城去了。 白帝城位于长江之上,由长长的索桥与四周连接起来,若是砍断了这些索桥,那么白帝城将成为处立在高崖之上的孤城。 而显然,此刻并没有人胆子大到去砍断绳索,也没有人有这样的力气与速度将绳索尽数砍断,因而白帝城那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白帝城。有太的人猜测着它里头是什么模样,仅凭当年在江流集上的那些石头材料,让人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白帝城必然是金碧辉煌的。 当玉宇长卿四人并王木森道进了城后,才明白过来,金碧辉煌这四个字并不足以形容此处的巍峨与雄壮。 “待会儿进了城里,不要四处走动,也不要大声嚷嚷,若是被巡逻队抓走了,那就是直接被送出城的下场。”带着五人走到城里,领路的宫氏侍从认真叮嘱道,“还有,不管你们会不会武功,总之在这里,严禁动武,违者……” 侍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有两个手拿武器的青年左右架着个显然已经晕了过去的男人走过他们的面前,直到了城墙边的排笼子边,将人把扔进了其中个空的笼子里,上了锁,这才掉头离开。 “就是这样的下场。”那个侍从见有实例,也就有着他们看着,末了才冷冷来了句。 “是是是,您老放心,我们定会遵守的。”王木森先四个人开口了。副谄媚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碍于白帝城的威严,还是害怕后面四个人行迹败露后自己会在劫难逃。 “嗯,这就好。”宫氏侍从满意于这个回答,满意的是王木森对自己的态度,因而也不再言语,只是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带着五个人继续往前走去。 第三十四章 欲望文 第三十五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五章 白帝城的路弯弯绕绕,玉宇长卿等人由宫氏侍从领着路朝里走,上楼下楼,左拐右转,期间不乏遇到牵着狼狗巡逻的武人。所幸的是夏芜在来之前就已用药将玉宇长卿从头到脚熏了通,又擦了味道略微浓烈的香料。狼狗们虽然训练有素,然则实在是被这些香气熏得有些云里雾里,在四人脚边转了好几个圈,又晕晕乎乎地走了。 见此情状,玉宇长卿心里松了口气,不由感激地望了夏芜眼,后者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洛天雪的视线却落在两个人身上,时间心里不知是苦涩还是酸胀,甚至连胃都随着心口的不适而时不时地感觉到绞痛。 “走,别停下。”始终没有开口过的唐韵瞧着眼前这无声的幕,沉默了片刻后只是走到了洛天雪身边,伸手不算友善也并无恶意地拍了下她的肩头。随后自己先迈开了步子,跟上已经走在前头的王木森并宫氏侍从。 “就是这儿了。”侍从带着几人走到了座偌大的院落前,“你们先进去歇息,稍后会有画师过来替四位画像,画完之后再交由专人呈给城主,若是城主满意,自然会召见你们。” “敢问阁下,我们大约需要等上久?”因着玉宇长卿无法开口,夏芜上前步,问。 “也许就在傍晚,也许要等十天半个月,谁说得准呢。”宫氏侍从有些不耐烦解释,“总之该是你们见的,就是你们的,着急也没有用。”说完,他推开了院落的大门,里头挤挤挨挨着圈都是房间,房间围出了中间个不小的院子。有三三两两的女人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聊着天,见有人来纷纷抬起了头。待看清了又陆续失望地低下脑袋,随后各自转身回了房间。 这些想来也是等待着的人了。 “好了,你们先歇在这儿吧。”宫氏侍从带着四个人到了两间相邻的房间前,“这两间是你们四个人的。至于你嘛……”他看了眼王木森,“自有招待你的地方,若是有消息,也会通知你的。” 说完,便自己走出了院子。 “那……那我就跟着他去了啊,几位大侠,保重。”王木森看了眼侍从,又看了看玉宇长卿四人,到底还是抱了抱拳,“切小心为上。”话音落下,人已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天雪望着王木森的背影,暗自叹道,“这人瞧不出来,倒还是挺仗义。” “江湖中的是这样的人,”唐韵对洛天雪的话不置可否,“武功平平,资历平平,日子平平,再好的心,也会被磨坏。” “哎?”洛天雪诧异于唐韵下子说了那么的话来承接自己的自言自语,接着又被她这长段话说得有些迷迷糊糊,不免追上去想问个清楚,然则后者只不过是看了眼关上的院门,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扫过三个人,笑,“眼下还是分配下房间是正经。” “这有什么好分配,我们四个人,两人间不好?”洛天雪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玉宇长卿虽然穿了女装,可到底是个男人。 “我们三个人间,长卿另间。”夏芜圆场道,“幸好化妆的东西我也都带着了,等几天也无妨,只是要委屈长卿你了。”她说着,往玉宇长卿歉意笑,后者摇摇头,并不在意。 “我们先各自回去休息下吧,按照那人说的,画师差不就要到了。”夏芜边说边走进了间房间,洛天雪和唐韵见状也跟了上去,临关门前,洛天雪从门缝里又瞥了玉宇长卿眼。只见他正望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她的胃下意识地又绞痛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有画师被带来给四人画像,待到画完已经是傍晚时分,四人道用了晚饭,又因这院落里住的并不只有她们,玉宇长卿说话有不便,因而吃完了饭便早早回去休息了。 洛天雪卸下了装扮,坐在桌前烛台下,摊开了那张信纸遍遍看着。夏芜心中好奇便也凑了过去,“在瞧什么?……这封信难道还有玄机?” “没有。”洛天雪摇摇头,“不过句话几行字,哪来的玄机呢。”她叹了口气,信上只有寥寥几句——白帝城宫傲居所有风穆庄的线索,落款是知情人。 “其实我始终想不通,这白帝城如此嚣张,为何没有人将它清个干净?”洛天雪沉默了片刻,嘀咕道,“来的路上看到江流集上那些贫苦的人,还有瞿塘峡上提到十二连环坞大家就吓得要命的模样,江湖上没人管,朝廷也没人管么?” “白帝城地势特殊,加之十二连环坞家大业大权势大,谁来管?怎么管?江湖上每个人想的不过是如何让自己名扬天下——就如那个王木森,也会做梦自己成了真的大侠;而朝廷……呵……”唐韵嗤笑声,并没有再说下去。 然而洛天雪懂,朝廷是什么模样她在未满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知道得印象深刻、痛彻心扉。 “如今这世道,能求的只是自身安稳罢了,其他的……哪有余的力气。”唐韵说完,把自己往张床上扔,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再也没有说话。 夏芜观察着洛天雪的神情,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试着传递点微不足道的温度。 这夜很安静,没有人言语。夏芜与洛天雪睡在另张床上,直到天大亮才睁开了眼睛。 然则刚醒过来便见唐韵端坐在桌前,神色里透着些凝重。 “昨夜有人下了迷香。”她说,手里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迷香?!”洛天雪二人吃了惊,忙坐了起来。 “嗯,”唐韵点点头,“应该是白帝城里的人下的手。我睡得浅,所以感觉到了动静,顺势装作被迷晕。只是有人进来看了会儿便走了,并无其他,所以也没有叫醒你们。” “不知道长卿那儿如何。”洛天雪先是松了口气,转而又担心起隔壁来,双眼往相隔的那堵墙壁望去,好似再看眼便能将它看穿般。 “应该没事。”唐韵见她这般情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好似瞧见了从前望眼欲穿的自己般,因而只是自顾自喝茶不再说什么。 “我们先起床吧,到底如何待会儿去长卿那儿问下便清楚了。”夏芜见洛天雪依旧是担心的样子,提议道。 “好。” 洛天雪三人敲响了玉宇长卿的房门,只听到里头传来阵脚步声,旋即门开了条缝。 “是我们。”洛天雪看他这小心翼翼的不想被发现的模样有些好笑,语调也轻快了些。 玉宇长卿闻言打开门退回了桌前。 “长卿,昨夜你房里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看到唐韵反手关上了门,洛天雪坐在了玉宇长卿的手边,小声问。 “嗯。”同样压低了声音的玉宇长卿点了点头,“有人用了迷香,但也只是来屋子里逛了圈罢了。” “你可有露馅儿?”唐韵问。 玉宇长卿摇摇头,“未曾。” 昨夜他正在浅眠,乍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靠近,又有悉悉索索窗户纸的声响,下意识就翻了个身面朝墙,还不忘用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免得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奇怪的是这个下迷烟的人只是在屋子里绕了圈便走了。 “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玉宇长卿推测。 “何以见得?” “我们昨日刚住下,昨晚便被人吹了迷烟,且由我们都知道此事可以推测此人显然是不放过任何间房间——他在遍地撒网。” “为了美人图?” “但这是白帝城里的人才能做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如何能躲过那么的巡逻队和狼狗?不消说那无处不在的机关了。” 唐韵沉默了片刻,问,“那个人……有没有看你?” 玉宇长卿怔,露出不解的神情,旋即摇了摇头。 “他看了我们。”唐韵说,“他在夏芜和洛天雪的床边许久。”她边说,边朝洛天雪望去,“也许他要找的人就在我们这里。” “什么人要跟到白帝城里来找?”夏芜显然也被吓了跳,然则她很快又冷静下来,“有人要我们来白帝城……白帝城里有人下了迷药,这个人还在天雪和我的床边了许久,显然是在看谁……但,无论天雪也好,我也好,都不应该认识或遭遇过这样的个人才对。” “但别忘了,”唐韵认真听着夏芜的分析,点了点头,面上却依旧是不置可否的模样,“你姐姐失踪那么年,她的遭遇你不知道。而你们俩应该长得有几分相像吧?……至于洛天雪……你哥哥现在坐的那个位置,可不知有少人想要呢。” 她说完,打量着两个人苍白的脸色,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所以……这是个圈套?”洛天雪安静了好会儿才回过神来。 “并不全是。”唐韵摇摇头,“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见到宫傲不是么?” “……时候不早了,长卿,我先替你梳妆。”夏芜盯着唐韵看了半晌,好似要将她笑容下的心思看个明白似的,末了别过头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青年,道。 “城主。”宫傲依旧在那间房间里,好像他本身就是生根在那房间里的。然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架屏风,和副再也没有其他人见过的画像。画像上所画的到底是谁,便是这白帝城、这瞿塘峡、甚至这江湖之中人人想要知道的谜。 有太的人为了能得到他手下十二连环坞的好处而进献美人图或美人,却始终没有人能投其所好。 因为他想要的是在是太难得。是那华山之巅的冰雪,永远都无法融化,永远都走不下祭坛、落不了凡尘。 只是……这几日有个人令他不禁想要瞧上瞧…… “都吩咐下去了么?”宫傲的声音很是威严,也许是为了掩饰他残疾的身体,他每每开口都要斟酌许久,连语气、呼吸都要计算妥当方才安心。 “切都按照城主的要求去做了。”门外的声音恭敬得很,令宫傲听得很是满意。 他点了点头,“下去吧。” 伴着门外走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的视线又次落在了画像上,嘴角扬起抹痴迷又怨恨的弧度。 第三十五章 这是玉宇长卿四人在白帝城住下的第四天。除了第天晚上的迷烟之外,再无任何不妥之处。但是洛天雪和夏芜到底是心里存了事情,晚上睡得并不好,时常个小动静便会惊醒。 眼下已然是第四天,两个人的眼圈已经微微透出乌青之色。 “这宫傲到底要晾我们到什么时候。”洛天雪不满地咬了大口肉,仿佛她咀嚼的不是肉本身,而是对宫傲的怨气。 “想来是要等我们都耐不住了,才好看出每个人的真性情来。”玉宇长卿顺手给她盛了碗汤,“既来之则安之,总归现在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也许只是我们想了而已。” “但愿吧。”洛天雪叹了口气,端起汤来正要喝,却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先前带她们进来的宫氏侍从又登门了。 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扫先前的倨傲,变得谄媚起来。 洛天雪瞧着,心里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安,目光下意识要去寻找玉宇长卿的视线,直到对方投来安慰笑,才觉得安稳了些。 “四位正在用饭呐,打扰了。”宫氏侍从笑眯眯地说,双眼扫过四人,最终在洛天雪身上停了下来,“城主说了,要见你呢。” “我?!”洛天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就只有姑娘你而已。”侍从再次肯定地点头。 玉宇长卿和唐韵、夏芜交换了个眼神,心往下沉了几分。 第三十五章 欲望文 第三十六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六章 “那我可否带着她们起去?”洛天雪不死心地问。 那侍从的脸色从开始的恭敬变得有些不耐烦,但依旧是好言相劝道,“城主只请了这位姑娘,并未提及其他人,还请姑娘不要让我们难做。” “……”洛天雪知道眼下在别人的地盘,若再得寸进尺只怕反而得不偿失,正要点头应下,却见唐韵将玉宇长卿往前推,推到了自己的身旁,然后很是镇定地说,“这个人必须得带上,她是个呆子,只要离了这位小尼姑,就会乱打人,甚至曾经还因此杀死了她们村子村口给人剃头的王师傅。” 玉宇长卿先是吃惊于唐韵的动作,后是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是转头看了眼洛天雪努力忍着笑却还是脸期待的样子,他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挺起了被夏芜垫得很是丰满的胸脯,朝着那个侍从恶狠狠地瞪了眼,如此还不忘伸手捏拳在他眼前挥了好几下。确认侍从已经惊着了,才假意在洛天雪的劝阻下收回了手,人也往她身后退了半步。 “……这……且容在下禀报城主再做答复。”宫氏侍从到底是退让了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侍从走远,洛天雪才回过神来,看着夏芜关上了房门,这才坐回了椅子上。 “这宫傲可真是奇怪。”她说,“居然看上了个小尼姑。” 夏芜笑了,“我瞧着倒是点都不奇怪。”她将洛天雪打量了会儿,“挺好看,是我,我也选这个小尼姑。” 洛天雪听她打趣着,不禁绯红了脸颊,正要说话,却听得夏芜转而说道,“只是不知道那宫傲对我们的要求是否会答应,若答应了还好些,至少有长卿同你起;若不答应……我们……我们还是尽早撤走的好。” “但是……” “我也同意,”玉宇长卿从沉默中开口,“虽然庄师叔的真相很重要,但是也不值得你个人陷入险境。” 洛天雪闻言,原本就绯红的脸颊红了,她的肤色白,由这灿若桃花般的红衬着,显得愈发好看俏丽。 唐韵冷眼望着他们,只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几个人所处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末了只是言不发地坐在了窗前,静静喝着自己的茶。 未过久,那宫氏侍从又来了,依旧是谄媚的笑容,只是这嘴角咧开的弧度大了些,他看着洛天雪,眼睛里迸射的是惊喜的光。只听他说,“城主说了,姑娘可以带着这位姑娘同前去。” 说完,也不等几个人吩咐,自行退出了门口,留给了她们准备的时间。 洛天雪和玉宇长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样的特许是好还是坏,也只得简短地说了下可能要发生的情况,离开前玉宇长卿还不忘将随身的把软剑缠在了腰间。确定切都好之后才走出了屋子,跟着那侍从道往宫傲所在的楼宇缓缓走去。 “我们也差不该走了。”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唐韵放下了茶盏,对夏芜道。后者听完怔,再看唐韵却已经从随行的包袱里取出了套自己的衣裳,是露出不解之色。 “你以为,宫傲会这么容易松口么?可别忘了那天晚上来探查我们的人……那个人可是清楚看到我们三个人间房的。” 夏芜听着,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天晚上的迷烟定然是白帝城的人的手笔,而这白帝城中若非是宫傲的命令,谁又敢胡乱行事?那么必然,此事由宫傲授意。他要见洛天雪也许就是已经发现了她们的问题。 “但为什么方才你不说?现在他们两个人……” 唐韵微微笑,“因为我还是想要知道穆庄的死因,”她说,双眼睛因着提到的这个人而有了温度。“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引我们来这里的么?……何况,好歹有玉宇长卿在旁,洛天雪的安全不需要你我担心。” 话听到这里,夏芜知道其实自己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况且人已经走了,自己难不成还去追回来?因而也就跟着唐韵换下了乔装,道等待着个时机。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跟着宫氏侍从出了院落,路朝着巍峨的正殿走去。沿途不难发现守卫越来越森严,到了正殿的前的广场是五步哨、十步岗,近乎是铁桶般的防卫着。玉宇长卿心中不由猜测其宫傲此人来——到底是有大的秘密在正殿中,才能使得这个人如此安排? “两位姑娘,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宫氏侍从在长长的阶梯前停了下来,垂手而立,道,“你们两位再往上走,会有人接应你们的,见到了城主切记不要胡乱说话,免得惹了城主不快。” 说完,又后退了步,副恭敬的模样。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相视眼,道往楼梯上走去。 通往正殿的楼梯很长,朝上延展着,每走步都好似在确认前行的人到底有坚定。 洛天雪自己也不知道,往上走、走进那正殿,到底会发什么事情。但是——她侧过头看了眼走在身旁的玉宇长卿——不安的心又淡了些。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产生了种错觉,只要玉宇长卿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可以畏惧。 直到他们开始怀疑这楼梯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完的时候,终于踏上了最高的平台、阶梯的尽头。有和那侍从穿着样衣裳的老者朝他们走来,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又不卑不亢地弯着腰,“城主等候二位时了,还请二位随老朽来。” 说完,自顾自转过身,朝着那紧闭的殿门走去。 玉宇长卿若有所思地看了那扇富丽堂皇的门眼,率先迈开了步子,洛天雪也随后跟了上去。 随着沉重的门被无声地打开,阳光里的尘埃迫不及待地奔涌进了殿内,又仿佛是被里头冰冷的空气给吓着了,纷纷隐匿了踪迹,再也瞧不见。 “城主就在里头等着二位,请。”老者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依旧是那微微弯着的腰,依旧是那恭敬却不失庄重的姿态,却不容别人做出丝毫的否定。 正殿外的光线很好,殿内却是漆黑片。似乎工匠们都忘了留出窗户的位置,残忍地将切的光明隔绝于冰冷的石墙之外。 玉宇长卿安抚似的望了眼洛天雪,随后自己先迈步进了正殿。时间双眼无法适应骤然包围上来的黑暗,甚至眼前出现了虚幻的光点,须臾,又消失了。 他听到洛天雪靠近的脚步,然后是正殿的门被坚定地关上。 “砰”声。 声音很小,甚至有股子讨好的意味,然则周遭着实是太过安静了些,因而哪怕细微的声响都会有振聋发聩的效果。就如那冰冷的、毫无人气的脚步声,点点靠了过来。 他们听到的是脚步声,然后是豆的烛光轻轻摇曳,慢慢的,随着光的接近而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是个人——个怪异的人。他生着人的模样,却好似没有人的感情,如死物般。若不是那平缓的呼吸,洛天雪甚至会以为这是个人形机甲。 因为他的动作太僵硬,举动都如提线木偶般被控制着,有特定的路线和步数,永远别想逾越。 这,大概就是白帝城的主人,十二连环坞的寨主,宫傲。 江湖上的人都听说宫傲身有残疾,却没有人能真的说出他残疾的模样。如今洛天雪猛然醒悟过来其中的原因——宫傲的眼里除了毫无生气之外就只剩下了浓烈的杀意。 “两位姑娘,请坐。”宫傲不过五尺高,张平凡的脸上却有双鹰般的眼睛,除此之外,他们能看到的就只有他擎着烛台的手。这双手很大、很厚,却又和他的身长格格不入。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已经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两排椅子。总归现在已经进了正殿见了宫傲,且看看他要说些什么。这样想着,他们依次在相邻的两把椅子上落了座。洛天雪甚至下意识地往玉宇长卿所在的那半边靠了点。 宫傲瞧见了,也不过是轻蔑笑,下刻就吹灭了烛火。 洛天雪下意识就拽住了玉宇长卿的手。后者怔,转而翻转手掌,将她的手温柔地握住。洛天雪的手相较他而言小很,他的手掌可以将她的手包起来,仿佛是最安稳的归处。 感受着对方令人心安的温度,洛天雪才意识到方才的行为有些不妥,但此刻她却也无法拒绝这样的亲近——她在害怕,周遭除却黑暗便只剩下宫傲那奇怪的脚步声在点点远离,又仿佛从未走远样。 然而这让人窒息的情景并没有持续久,随着声“咔嗒”,屋子里的蜡烛尽数被点亮了,光明又次驱走了黑暗,也稍许将心头的恐惧挥散了些。 洛天雪趁机打量着四周,这间屋子很大,四四方方,两侧是两排烛台,各燃烧着三层粗|壮的蜡烛;中间是两排椅子,有条绣工精致的暗金色地毯蜿蜒而上,直到那高处的位置—— 那个位置现在隔了道屏风,屏风后是个坐着的人影。 “我不喜光。”屏风后的人开口了。那声音正是属于方才黑暗里无生气的人,宫傲,“方才委屈两位了。” 躲进屏风后的声音较之之前温和了不少,那调子礼貌周全又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倒像是要找个话题与人闲谈般。 洛天雪心头满是疑惑却不敢开口,想回头看玉宇长卿是什么反应,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忙红着脸颊将手抽了回来。 而始终在沉思的玉宇长卿直到感觉那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手迅速抽离了自己的手掌,才后知后觉地抬眼看她,望见的却只有对方羞红的耳根。 第三十六章 欲望文 第三十七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七章 “两位……姑娘。”宫傲沉默了许久,缓缓了开口,他将“姑娘”二字念得特别重,仿佛别有深意,“……不知是从何处来?” 虽那屏风挡住了人,但是洛天雪总觉得他的双眼能透过屏风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被窥伺着。这样的情况非常不好。 但是,她却不得不去面对。因为她知道此刻只有自己能开口。 “我们自巴陵来。”洛天雪的声音清脆,为了贴合自己尼姑的模样,是将语调放缓了些,字句落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倒也很是好听,令人心中宁静。 宫傲在屏风后似是点了点头,“听闻巴陵的芸薹和桃花最美丽,是也不是?” 洛天雪未曾想过宫傲会与自己聊这些,心里有些没底,硬着头皮应道,“确实如此。” 宫傲闻言笑了,“然则……巴陵镇外,有片竹林,亦是处妙地。”他说到这里,顿了下,似是在隔着屏风观察座下二人的神色变化,稍许后又继续,“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色侵书帙晚,隐过酒罅凉。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但令无翦伐,会见拂云长。只可惜宫某出不了这白帝城,否则的话,倒也很想去巴陵瞧瞧上述的美景。” “宫城主真是广闻博学,巴陵县确实有处小岛,岛上又片竹林。”洛天雪在听到宫傲提及竹林时心中惊,眼角的余光扫到玉宇长卿也与自己般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又匿了。她心中的恐惧愈来愈,到最后宫傲的声音落下时,已经到了麻木的状态——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宫傲此刻大大方方提到了这林子,显见他对潇湘岛的事情也了解二。那么对于能被他问及竹林的两个人,洛天雪甚至觉得连隐瞒身份都没有必要了。因而她坐得愈发笔直,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种过分的冷静中。 “呵,宫某有位故友,爱好游历山水,他便像是宫某的双眼睛,总能看到最好的风景,转而回来告知于我。也算是……种慰藉。”宫傲的声音在说到最后句的时候仿佛是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叹息。这叹息令他整个人有了些生气,纵然这生气是低迷的,却也好毫无情绪。 洛天雪回想起传言、回想起方才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模样,心里不免生了几分同情,“原来如此。不知宫城主这位故友姓甚名谁?兴许曾经我们也与他有过面之缘。” “是么?”宫傲往椅背上靠了些,整个人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很放松,浑然没有了方才面对面时的警惕与冷意。“他姓风,叫穆庄。” “风……”洛天雪手悄悄按住了玉宇长卿的手臂,生怕他情急之下开了口,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温暖的手掌轻拍她的手背。她转过头去看,见到的是玉宇长卿宽慰的笑容。“风穆庄?”少女被这个笑容鼓励了,愈发淡然了些,她收回了视线,继续望着高座上的人影。 “正是。姑娘兴许并没有听过吧?” “不,”洛天雪摇摇头,“风先生几年前死了,我曾去瞧过。” “啊……是嘛……”宫傲的声音里有几分彷徨,又透着些笃定。 “宫城主可知道此事?” “……”宫傲沉默了半晌,在洛天雪快要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悠悠开口,“姑娘既然是巴陵人,又为何要千里迢迢来这白帝城呢?” “不过是化缘来的而已。”洛天雪听他忽然换了话题,心中只觉有古怪,这依旧顺着他回答。 “路走到了这里?还带着个据说离开了你就会暴躁到杀人的——”宫傲故意拉长了语调,“对不起,阁下该如何称呼?” 玉宇长卿第次抬头正视屏风上的人影,虽然隔着层,但是他相信宫傲能看到他们,看得无比透彻。 “……她叫肉……柔……婉!”洛天雪只觉得背后隐隐有了冷意,但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也许宫傲早就对他们起了疑心,甚至已经对他们进行了调查——那天晚上的迷香她还记得。可是在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她宁可装次糊涂。 “肉柔婉……”宫傲将这三个字如品味般细细念过。“肉柔婉?呵。对了,风穆庄是怎么死的?” “呃……”洛天雪刚还沉浸在宫傲认真念着自己胡诌、并被念错的名字之中,旋即又被他这跳跃着的提问给弄得有些糊里糊涂。然而在旁的玉宇长卿却听得明白。宫傲这样的提问看似跳跃,其实来是说出自己与风穆庄的关系匪浅,二来是想要知道他们的底细……究其真正的目的,他尚不清楚,只是从宫傲唤风穆庄名字的语调,不难感受到他的轻蔑。 此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友人。 那么他和洛天雪的处境危险了。 但是瞧着身旁的少女依旧在试图保持冷静的外表应对宫傲的试探的时候。虽然会在心里替她捏把汗,也会为她突然给自己取的这样个名字而感到窘迫,可那故作镇定的纤小的背影,不知道何时居然会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心底隐约有那么点期待,期待她能做到何种程度。 “这……我们也好奇着。”洛天雪思忖了片刻,做出副遗憾的模样,“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死了,见到的时候已经是孤坟座。” “所以你们想来问问我么?” “什么?” “呵呵,没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宫傲笑了,笑得格外森冷。待笑声停下,他又是屏风后那个沉着的宫傲了。“你们要不要看看我的藏品?” “……藏品?!”洛天雪呆。 “世人皆说宫傲爱美人,爱寻美人,却总是寻不到最心爱的那位。”屏风后的人影瞧着有些萧索,“然而依旧有人会送来不少美人图——哦,还有你们这样的,亲自将人送来。”宫傲说着,缓缓地了起来,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是优雅,好像他这辈子的时间都用来练习这个动作了般。“你……应该去看看,你们长得有几分像。” “我们?!”洛天雪追问。却得不到个回答,宫傲那冰冷的脚步点点响起,慢慢朝他们靠近。 洛天雪和玉宇长卿道了起来,彼此之间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宫傲的靠近明明是缓慢而温和的,却能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做出最严谨的对待。 从正殿侧门走出,沿着长廊直往前,长廊的尽头是间布置得格外温馨的房间。但是带着他们走这路的并不是宫傲本人——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熄灭了蜡烛,周遭又次遁入了黑暗,再亮起光的时候,只有之前那老者立在面前,无声地走在他们的前方。 房间比正殿小了半,推开门可以瞧见的只有重重的幔帐,透过若隐若现的纱幔可以瞧见亭亭立着各色各样的美人,待走近了才发现那些不过是从屋顶上挂下来的画像罢了。随着门打开而钻进来的风轻轻拂过纱幔和画轴,倒也使得那上头所绘的人生动了几分。 然而在洛天雪和玉宇长卿看来,却有些阴森鬼气。 同先前样,待两个人进了屋子之后,老者就从外关上了房门,里头的切又安静了下来。 周遭只余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再无第三个人的存在。 洛天雪疑惑地望向玉宇长卿,看到的是对方同样不解的目光 这间屋子有窗,为数却不,且皆在靠近房顶的位置,又开得极小,仿佛是为了阻止画里的美人儿幻化成形之后逃脱。 四周是墙,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通道。 “宫傲他——”洛天雪刚要同玉宇长卿说话,却见本在身边的人正在幅幅画之间踱步,神色间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洛天雪走到装扮成女人模样的青年身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是副海棠春睡图。 “你有没有觉得……”玉宇长卿压低了声音对洛天雪道。 “嗯?” 玉宇长卿看了洛天雪眼,又走到了另幅画面前。就这样走走,看看,始终保持着沉默,他自己依旧是是沉着的模样,可是跟在他后头的洛天雪却是越来越糊涂。最终是在忍不住想要伸手拉住他,他倒是自己停了下来,只是停得太过意料之外,她险些要撞到对方。 堪堪定了,就听到玉宇长卿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他指了指那些画,“和你有些像?” “什么?!”洛天雪惊愕地抬眼看着玉宇长卿,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她又想起宫傲刚才那句话,个激灵,忙不迭穿梭在幅幅的画像中,越走越是震惊。末了在另边隔着重重纱幔,视线死死地盯着玉宇长卿。“……这是……为什么?” 洛天雪呢喃着。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从哪里吹起了风,扬起了纱幔了挂画,屋子里尽是画轴、画纸相互间碰撞发出的声响,像是谁被扰乱了的心。 玉宇长卿在原地远远看着少女的脸色点点变得苍白,下意识迈开步子想要朝她走去。 第三十七章 欲望文 第三十八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八章 “长卿。” 洛天雪唤着这个名字,其实她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这么念着,好像这两个字可以给她勇气似的。 这屋子里的画像最不过几十张,可是世间给宫傲送来的画像又岂止这些数目?想来他是挑选了自己稍许满意的挂了起来,其他的理应另有去处。 “他说,我们长得很像?”不知不觉玉宇长卿已经在了她的身边,洛天雪求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上,不需要言语,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的思绪已经稍许冷静了些。 “宫傲将画像都挂在了这里,那么……那些被送来的女人呢?” 玉宇长卿神色滞,张了张口,却做不出回答。 洛天雪仰起头,望着高高的窗户,时间也没了主意。 屋子里安静极了,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从身体里响起的有节奏的心跳。 洛天雪又往玉宇长卿的身边靠了步。 随后她便听到了声极轻的脚步声。只步,但是那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她却记得清楚——是宫傲。 她侧过头看玉宇长卿,后者显然也注意到了。但是两个人都纷纷奇怪的是这声响居然来自头顶! 方才沿着走廊而来的时候远远瞧见这房间不过是两层楼高而已,如今在房间里抬头看着天花板,也估摸着是两层的高度,并不可能有层被隐藏起来。那么,头顶的声响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宫傲还在屋顶上走路不成? 日暮西沉,阳光慢慢染上了暖人的橘色,然而这色彩在此刻看来分外寒冷。 从光线的变化依稀可以推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个时辰左右。个时辰,宫傲若是真心要待客又怎会冷落他们个时辰。加上此处的画都太不寻常,只怕这本就是请君入瓮的阴谋。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还敢闯进来…… 洛天雪不无担忧地想……不知此刻唐韵和夏芜又是如何? 夕阳西下,正是白帝城里的守卫们换岗的时间,再严防死守了天,也有相对薄弱的时候。有两抹人影在暮色之下溜出了院子,路朝着正殿的方向而去。 这两个人正是换下了乔装的唐韵与夏芜。 看着在前头领路的唐韵流畅地越过个又个关卡,夏芜虽然脚步紧随其后,可心里头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这白帝城的守卫分布和到达时间唐韵都显得分外熟悉,好似她本就属于这里。再加上她先前执意要来白帝城、提及风穆庄的死因就定要弄清楚的模样……夏芜的不安像是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无法忽视。 “你说,宫傲是不是早就发现你是个男人了?”当周围的温度随着日头的落下而降下的时候,洛天雪到底还是不住了,她寻了个墙角抱膝坐了下来,头靠在墙壁上,双眼落在玉宇长卿的身上,似笑非笑地说。 “你才知道么?”玉宇长卿闻言笑了,叹了口气走到洛天雪的身边,亦席地而坐。他壁说壁抬手用袖子要去擦脸上的妆。洛天雪见了赶忙拉住了他。 “别浪费了这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啊,画得好看。”她笑,浑然没有了方才那错愕震惊的模样。 玉宇长卿看着,说不出是放心好,还是担心好,只是由着她拽着自己的手臂,眼里噙着笑意。 “我只是在想,”洛天雪松开了手,缓缓道,“宫傲如果真的要对我们下手,也不该只是将我们困在这屋子里而已。关也好、杀也好、审问也好,总归要有个人来吧?既然此刻连半个人都没有,我们又何必去瞎操心。该来的,总会来。” “你这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我只是破罐子破摔。”洛天雪用力摇摇头,带着几分大义凌然,道。 玉宇长卿笑了,末了却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此刻她尚带着那尼姑帽子,忙不迭伸手捂牢了,气鼓鼓看着对方,却听他开口,“只是如此坐以待毙并不是办法。时半会儿的还好,若时间久了难保我们会撑不下去。”他环顾四周,“我想着屋子并不定只有个出口。门出不去,但楼顶有脚步声。” “你是说……有暗道?” “应该是。” “那我们还不快找找!”洛天雪说着蹦了起来。 “刚才又是谁说等人来的?”玉宇长卿看着洛天雪窜出去的身影,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然则过了会儿又笑不出来了。 这屋子不算小,可除了纱幔和画像,就只剩下四堵墙壁。没有任何可以隐藏开启机关的地方。 四下已经暗了,最后的抹光也被黑暗吞噬。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从高高的窗户望去,只能瞧见厚厚的云层。 洛天雪循着声音走回到了玉宇长卿的身边,不安和浮躁在她的心头滋生,如潮湿角落的青苔,无声无息,却又大片大片。 “这里——”夏芜没想到自己居然跟着唐韵路平安到达了白帝城的主殿。在最高处,看着脚下如流水倾泻般的台阶洋洋洒洒而去,她对唐韵的怀疑也到了顶点。 “如果不想被发现,就不要说话。”唐韵像是知道夏芜要说什么,压低了声音打断她,“离开这里后,我自会给你们个解释。”说完,也不管夏芜是不是接受,拐了个弯就走了。 夏芜明白,眼下她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跟着唐韵。否则这白帝城就算她有心要离开,恐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她们路绕过了正殿,朝着左边的走廊而去。夜空的云层此刻有散开些的迹象,隐隐有朦胧又微弱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人的身上、地上,像是层薄薄的雪。夏芜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唐韵,她手里握着的匕首在月光下分外森冷,照出手腕上那串珊瑚珠红了些,仿佛在谁的热血里浸泡过般。她骤然间觉得有些冷,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到了唐韵的身侧。 她们停在了个拐角,拐角的尽头有扇紧闭的门,门上了锁,门前有两名守卫,瞧着有些古怪。 “他们……?”夏芜小声说。 “是机甲人。”唐韵仿佛知道夏芜要说什么般,简短回答,“宫傲最擅做这些。” 夏芜闻言,又借着并不明朗的月色将门口的两个守卫打量了番。圆的脑袋、圆柱的身体、没有关节的手臂和双腿。好像只是两个摆设般立在那里,唯有那静谧中传来的永不停歇的细小齿轮声证明着它们的能力。 宫傲巧于机关之术,传言白帝城中处处都是密道,又有各色各样的机甲人守卫,竟是比真人还要可靠些。 然则,既然是机甲人,行动上看得久了难免就容易被人有迹可循,正如此刻夏芜和唐韵躲在角,三颗碎石之后已然摸透了两名“守卫”的勘察路线。 “左侧是死角。”唐韵总结了句,又朝夏芜看了眼,后者心领神会。二人先后自墙角迅速掠出,堪堪躲过了机甲人的反应区域落到了房门左侧的位置,手边就是门,再前面点就是那机甲人。 唐韵侧过头看了夏芜眼,后者也正望着自己,两个人的视线简短交流之后,唐韵取出了最后颗鹅卵石,笔直朝门前的走廊扔去。 随着石头落地的声响,周遭的安静被打破,机甲人仿佛活了般,手臂微微张开,整个身体都转动了起来,随后朝着那石头的方向而去。 “快。”唐韵对夏芜做了个嘴型,随即两三步到了门锁前。 这声东击西不过是缓兵之计,不时机甲人又会回来,若她们那会儿还没有开锁进屋,那么恐怕又是场恶斗——何况这两个机甲人做工精良,显然不好对付。 夏芜看了眼唐韵,又转过头看了看机甲人,心中虽然着急却不好开口,唯有选择处将视线落下,以免乱了分寸。 然则这瞧,她竟是看出了些端倪来。 “它们要回来了。”唐韵边开锁边听着声响,在听到机甲人的齿轮声靠近后抬头对夏芜道。 后者闻言微微笑,“你继续。”她说着,迎着机甲人来的方向走了两步。 唐韵见状吃了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看她那笃定的模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捣鼓这看似寻常却分外不同的门锁来。 只听得身后齿轮声愈来愈近,近到几乎要贴上来时,阵微风掠过,世界又次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连锁被打开的那声“咔嗒”都显得分外鼓噪。 唐韵这才回过头看去,两个机甲人仿佛被点了穴般停在了原地,张牙舞爪地抡着手臂,看起来分外可笑。而在它们脑袋与身体衔接的位置正中,各插了根银针——这大抵就是它们停下来的原因。 “原来我小瞧了你。”她看着夏芜,由衷道。 后者并没有在意,“运气好罢了。” “是么。”唐韵不信。毕竟那晚她收到的书信里也提及了机甲人的事情,这些玩意儿看似蠢笨,实则若有闪失它们会选择自爆与人“同归于尽”。夏芜这两针下手又狠又准,显然是知晓机关人弱点后才有可能做到。何况,七秀坊出来的人,能歌善舞她信,武艺卓绝她也认,可点穴施针机关术……呵。她似笑非笑看了夏芜眼,抬手便推开了门。 风又次灌了进来,吹动层层纱幔和画像。 唐韵与夏芜抬脚走了进去,此刻的云已经彻底散去,如水的月光从高高的窗户洒落下来,将室内映得透亮——屋子里空荡荡,除了纱幔和画像,个人都没有。 唐韵的脸色顿时变了。 第三十八章 欲望文 第三十九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三十九章 这是条始终向下的斜坡。黑暗之中他们也不知道走了久,只能依循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走着。 两个人的手不知何时牵到了起,说不清是因为担心对方摔着还是撞着。只是心里头会有那么点不放心,仿佛若松开了手,彼此之间就会越走越远似的。 所幸的是,在这黑暗里没有谁看得清对方脸上不自然的红,只有手心与手心触碰着,分享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咦?到这里转弯了。”走在前头的玉宇长卿先停下了脚步,举着火折子照了下四周。斜坡已经到了尽头拐了弯,又有条长长的楼梯往上延伸着。他征询地望了身旁的洛天雪眼,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楼梯,“只有这条路了,走吧。”洛天雪说,后来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说,“这火折子……会不会不够?” 玉宇长卿笑了笑,“不怕,我们眼下大抵是到了白帝城的下的腹地,饶是再往上也不过两个时辰。很快便能出去的。” “嗯。”洛天雪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沉默地跟着玉宇长卿路沿着楼梯往上走。 楼梯修得很窄,仅可容个正常身量的人通过。台阶却是不抖。不知为何这台阶边靠墙砌出了道长长的凹槽,仿佛是为了方便什么滑下来似的。只是这样来,原来就不宽敞的空间愈发显得逼仄起来。 洛天雪的目光追逐着前头被擎在手中的光亮,步步随着它走着。 “你说,这楼梯会通向哪里?”周遭太过安静,少女忍不住开口想要驱散心中因太久都留在狭小的黑暗中而升起的恐慌。 “不知道。”玉宇长卿的回答很简短。 “不猜猜?” “不猜。”玉宇长卿在黑暗里摇摇头,“我乐意直接看到结果。” “就像我刚才不小心拉掉了条帘子碰巧开启了脚下的机关样?” 回想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玉宇长卿依旧是心有余悸。 那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四周空荡荡,甚至能听见不知几时起守在门口的机甲人身体里齿轮转动的声音。 洛天雪坐在地上,有搭没搭地晃着手边条垂下来的暗金色纱幔,双眼睛瞧着有几分茫然的模样。 “如果宫傲在这里有机关,可是机关又不在墙上,不在架子上……”玉宇长卿在不远处,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 “难道是在画上?”洛天雪仔细思索着他的话语,猛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青年。后者闻言不禁环顾着四周,层层叠叠的纱幔和画像……似乎真的可能有什么玄机。少女瞧他如此,心中也有了试试的想法,正要起来寻找番,却不料坐了太久两脚发麻,还没稳就踉跄了几步,眼见着要摔个四仰八叉五体投地,忙不迭伸手在四周乱抓了把。 入手的是道暗金色的纱幔,她下意识拽住了以阻止使人摔倒的惯性,却不料人刚刚停下,又有声低沉的轻响在脚下响了起来。 “啊——”看着平底须臾之间成了个大窟窿,洛天雪好悬吊在窟窿入口上方,幸好玉宇长卿及时赶到,将她拉了回来,堪堪才住了。 ——地上好大个洞。 外头的月光稍许出来了些,洒落在了他们脚边。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往下看去,这骤然出现的洞口像是某个暗道的入口。莫非这就是他们所要寻找的另条路?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对视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喜和疑惑。欣喜是因为他们不用苦等在这里,可疑惑却在于这暗道是否真的能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去了深远的去处。 “但是无论如何,走,总比呆在处傻等着要强些。”洛天雪感慨了句。她怕黑,怕的是始终凝固着的黑。如今走动起来,纵然依旧狭窄、又伸手不见五指,至少她有火折子零星的光,还有始终牵着她的手,令她不那么恐慌。 不知沿着楼梯往上走了久。依稀间能看到些光,可再要细找,却又消失了。待又走了程才惊觉这光亮是来自墙壁。 “这是……”玉宇长卿将火折子靠近墙壁了些,借着微弱的亮度看着墙壁上的闪光,“像是水晶。” “水晶?” “嗯,应该是修建这地道的时候在墙壁上涂抹了层磨成细小颗粒的水晶,所以当我们走过时,火折子的光会被反射。只可惜这光太弱,如果是蜡烛或油灯的话,恐怕只要几支便会所及之处灯火通明。” “在地道里也要如此大手笔,这宫傲……”洛天雪闻言不禁咂舌。 玉宇长卿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继续往上走去。从方才他就在计算着台阶的步数,此刻已经是两千级的高度,照这样的算法,他们即将要接近的正殿建筑群那般高度的地方。他又想起了在挂满了美人图屋子的屋顶传来的脚步声——莫非,真有什么玄机是他未曾想到的? “这里……应该有什么?”看到唐韵变化的表情,夏芜将四周打量了圈,末了问。 “人。”唐韵回答。她往前走了几步,入眼的都是各色各样的画像和统的暗金色纱幔,再无其他。 “然而现在只有人像。”夏芜说着走到幅画像前,忽然间神色滞,转过头看着唐韵,“这是……天雪?” “不,这是宫傲的意中人。”唐韵沉着回答。 “什么?” “确切地说,这是个和宫傲的意中人有些相似的女人。”唐韵说完,径自穿梭在纱幔之间,仿佛要找出什么破绽来,却只是徒劳。 “唐韵。”夏芜正要跟上去,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你听——” “听什么?”洛天雪看着毫无预兆止住了脚步的玉宇长卿,只见他将侧的耳朵贴在墙壁上,仿佛在听着什么。 “好像是说话声,眼下又没有了。”玉宇长卿安静了片刻,道,“我们快些走吧。” “嗯。”洛天雪点头应允,两个人前后加快了脚步,再走了盏茶的功夫,楼梯到了尽头,扇门出现在了面前。 玉宇长卿回过头看着洛天雪,对方的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的是对于门背后的未知的不安。他对着她笑,她也回应了抹笑容,随即点了点头—— 这段长长的路,上上下下,他们之间仿佛已经生出了不需要言语便能懂得对方心思的默契。 玉宇长卿收回视线,伸手推开了门。 若要用个词概括白帝城,不外乎是奢华、巍峨、雍容…… 甚至会令人幻想是不是连最窘迫寒酸的房间也是黄金铺就的。 没有人会相信,在这白帝城有处如此素净的地方——粉刷雪白的墙壁,四根柱子支撑起这方面不大的空间,没有窗,四面墙上各点了两支蜡烛,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样子。屋子的正中是道屏风。 洛天雪下意识就想起那个躲在屏风后头的宫傲来。 然而宫傲却不在这里。 玉宇长卿熄灭了火折子,带着洛天雪道绕到了屏风后。屏风后的墙上挂着幅画,仿佛真人般高。玉宇长卿看着那画像上的人,时间竟是呆住了。 感觉到他的变化的洛天雪亦往那画像看了过去,画像上是个女人,貌美倾城,双眼看似清冷,看久了却又好似在笑。她婷婷而立,头梳高髻,饰以素纱,身穿道袍,手执长剑。她的身后是山、是松、是掀起她裙摆的风。 这幅画看着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却越看越是疑惑。 这个人是谁?居然被单独挂在这间房间里。到达这里的方式如此百转千回,是这儿的主人不愿意别人瞧见么? 瞬时,洛天雪想起那个传说中宫傲心仪的女人,那个王木森故弄玄虚却说不出究竟是谁的女人……难道,就是她? “长卿?”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这被拉长了的静谧让洛天雪心中愈发不安。握着的手温度慢慢变低、越握越紧,好像去了冰天雪地里又受不了寒冷而使劲想要取暖般。可是看他的表情却是愤怒的,虽然努力压制着,眼神里的怒意却无法掩盖。 “长卿?”洛天雪见他没有反应,又唤了声。 “嗯?”玉宇长卿安静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少女微微皱起的眉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了手,带着歉意对她扬起了嘴角。 “这画……”洛天雪看了眼墙上的画像,小心翼翼地开口,“画上的人你认识?” “我……”玉宇长卿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却听得由远及近阵脚步声,听起来对方来了两个人,且行动很是迅速。他忙收了声,把拉过洛天雪躲到了屏风后,旋即伸手尽数挥灭了屋子里的烛火。 在走上最后级台阶前,唐韵吹熄了蜡烛,随后屏息聆听了片刻,确定并无人声之后才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依旧是黑,却隐隐有些不自然。夏芜眼尖,进来便瞧见了墙上的蜡烛灯芯还微微泛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虽然微弱,在这黑暗里却分外耀眼。 这里曾经灯火通明,就在方才不久才有人熄灭了烛火。 而这里目前所见唯的通道便是她们来的路,那么既然她们没有遇上,就只能说明人在屋子里。 唐韵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只见她虽然身处黑暗,却依旧很是镇定准确地掏出了火折子,吹着后迅速扔进了前方的片漆黑中。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控制着气息凝听着前头的动静,只听两个人的脚步声压得很轻,小心翼翼走进了房间。随后又是阵可怕的安静。在洛天雪快要忍不住想去看眼对方到底有何动作的时候,只看到个圆润可爱的橙色光点划出道弧线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她下意识想要发声,却被玉宇长卿用快的速度捂住了嘴。 到底还是片安静。 然而心脏的跳动声好似越来越响了。他们此刻的姿势着实太过亲热了些。方才玉宇长卿乍听到声响便将洛天雪拽了过去,两个人本就贴得很近,此刻随着玉宇长卿的手臂,竟像是将她揽在怀里似的。 洛天雪只觉得脸颊烫的很,却又努力保持着镇定。 “长卿……?”脚步声靠近了些,却在屏风前停了下来。把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试探。 “夏芜?!”洛天雪把拉下了玉宇长卿的手,惊喜地小声唤道。 “天雪!”夏芜的声音也显然是松了口气。 洛天雪笑嘻嘻地转过头去看玉宇长卿,“是夏芜来了。”她说。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这个动作使得她的帽子擦过了青年的下颚,本就因走了那么路而松散了的帽子经这碰触直接滑落了下来。 因而当唐韵的蜡烛再次点起的时候,玉宇长卿入眼的正巧是怀里的少女头青丝如最柔美的夜色倾泻下来,披散在她的背上、他的手上,衬得整个人都柔软清灵了起来。 有那么个瞬间,他失了神,好像能陷在那双无辜却明亮的眼眸里似的。 然而这瞬过,他又是那个玉宇长卿了。松开了手,往前步,面对着带着意外之色的夏芜和淡淡嘲讽的唐韵。 “你们……”夏芜看了眼洛天雪,又将视线回到玉宇长卿身上,“怎么会在这里?” 玉宇长卿闻言,简短地将二人的经历说了遍,转而又问,“你们又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唐韵带着我躲过了守卫,找到了你们被困的房间。可惜那会儿你们已经不在了。我们在墙角处发现了抽了丝的纱幔,因而找到了机关,寻到了这里。”夏芜解释道,“方才我还不敢确定,然而进了这屋子后便闻到了股特有的脂粉气——正是先前给长卿你用的那些,便猜测可能正是你们。” 话未说完,玉宇长卿已经带着疑惑瞥了唐韵眼,旋即又听夏芜提起脂粉之事,才惊觉眼下还是女儿装扮,不由有些尴尬。唐韵感受到青年的目光和稍后的变化,满不在乎地别过头,正巧发现了墙上的画,忙将蜡烛移近了细细打量。 “没想到……居然是她。”唐韵自言自语地说。 “你认得此人?”洛天雪问。 “天下三智之,纯阳清虚子,于睿。”夏芜回答。 “宫傲心仪之人,居然是纯阳的清虚子?!”洛天雪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夏芜,又走到了于睿的画像前细细端详,末了感慨道,“所以我在宫傲的眼里,也是个和清虚子相像的人?” “大抵如此。”唐韵冷冷道,“只不过,你比那些话里的人要像些,若穿上这身衣裳,兴许能模仿个七分像。” “休要乱说!”玉宇长卿从方才沉默到现在,终于开了口。 洛天雪忽然间明白了他先前的愤怒从何而来——论辈分,清虚子该是他的师叔吧。发现自己的师叔居然是风言风语里那个神秘面纱后的真相,他会感到气愤也是正常。只是为何……他的怒气看起来未免有些过了头。 “宫某心仰慕她,为何是乱说。”把冰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宫傲竟是无声无息地在那里,手里擎着个烛台,蜡烛正在燃烧着,照的他张脸格外的暖融融,而那双眼睛却冷了些。 这是宫傲第次完整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是黑暗中被豆光亮照着的脑袋,不是屏风后镇定优雅的人影,而是个完完整整的宫傲。他生了颗相对于身体来说着实过大的脑袋,整个人虽然着,偏显得格外不堪击。他身上的衣服还算饱满,可到了双腿双手,却骤然地松垮了下来。从那空洞的袖笼里可以看见的不是人的血肉之躯,而是结实又平滑的木头——他把他自己,做成了半个机甲人。 “纵然宫某身有残疾,却也不妨碍将心爱之人的画像挂起,以表爱慕。” “十二连环坞作恶端,长江带的水寨和百姓尽受你们压榨,这般恶名昭彰之人,根本就不配说爱慕!”玉宇长卿怒气冲冲看着宫傲。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余地。 宫傲本就死气沉沉的脸显青灰之色。然而他却笑了,笑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不配?”他笑过之后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举起了另只手——这条手臂动作缓慢,却又很是平稳,像是机甲人的手臂。他用这样的手臂指过面前的四个人,随后垂了下来,这才开口,“你们,都是恶人谷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和我说善恶?” “我……”玉宇长卿欲言又止,“我们至少不会欺压无辜之人!” “是么?……你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杀个人是杀,杀千个、万个,也是杀!何况……小子,你是纯阳宫的人,居然也会入了恶人谷?呵呵,比起我来,恐怕你师叔不想见到的人,是你吧?不过……”宫傲不待玉宇长卿开口,话锋转道,“我们此刻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的。”他低垂下眼眸,静静望着手中的烛火,“凡是知道我宫傲秘密的人,都逃不过个结局……你们,也不例外。” 第三十九章 欲望文 第四十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章 房间里骤然间安静下来,宫傲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倍感可怖。洛天雪下意识就往玉宇长卿那儿靠了些,却让宫傲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呵,小姑娘,你在害怕。”宫傲的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笑容像把刀子,架在了洛天雪的肩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森森的冷意已经近在咫尺。然而宫傲随即便笑出了声来,“我这个样子,很吓人么?来来来,小姑娘不要怕,你和他们不样。”他往洛天雪迈出了步,“若你能好好和我说说话,兴许我能给你个活下去的机会。” 玉宇长卿闻言惊,尚未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握住了洛天雪。 “小姑娘,老实告诉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面目可憎?”宫傲又迈进了步。 洛天雪想要往后退,刚抬了脚又觉得如此之举恐怕不妥,硬生生让自己定了望着对方。她张了张嘴,却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手心里传来另个人的温度才让她稍许安心了些。 宫傲依旧在用期冀的眼神望着她。 “当……当然。”洛天雪开口道,“你都要杀我们了,难道还慈眉善目么?” 宫傲听完,咕咕低笑了几声,末了停下来道,“小姑娘,那我给你个机会怎么样?” “什么?” “我今天必须杀两个人,你来帮我选。” “我……” “是救下你的情郎,还是杀了你的密友……随你心意。”宫傲的眼中迸发出的是戏谑的笑意,他似乎很满意洛天雪无法抉择的模样,脸嘴角都扬起了。“慢慢想……不着急……” 玉宇长卿望了眼身旁的少女,此刻她的长发倾泻在背后,张脸在烛火和黑发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苍白。但是她的眼睛里依然有神采,甚至是比平时灿烂些。 只觉得手心划过细微的触感,他微微愣,旋即定下了心神。 洛天雪保持着沉默,看着宫傲的眼里带了些思量。后者瞧着心里隐隐有些满意。他觉得自己依稀看到了曾经,那个人也这么看着他——又或者,是他以为在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宫傲莫名感到了冷意,随着冷意而来的是愤怒,那种连被注意到都不曾有过的感情于他而言是囚牢是折磨。可是这种感情并不是他自己能左右的,所以他只能任自己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互相撕扯着。壁想要忘掉过去,壁又恋恋不舍;壁沉浸于被当做芸芸众生般的羞辱之中,壁又忍不住想要再见她面哪怕她只是朝着芸芸众生淡淡撇。 这样的痛楚,比他的身体带来的痛还要撕心裂肺。 洛天雪看着宫傲的脸色点点变难看,他整个人都在微弱地颤抖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好似再大点,那眼珠子就要掉落出来般。 “我。”洛天雪开口。 “嗯?”宫傲回过神来,看着她。 洛天雪笑了,不紧不慢地说道,“救情郎和杀密友,宫城主,你这两个选择不是同个意思么?” “……”宫傲呆住了,他未曾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我要四个人全都安然无恙。”话音刚落下,枚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宫傲手中的烛火,后者纵然做出反应,却也不及四周瞬间隐入黑暗的速度。 宫傲这才知道中了计,先是愤愤,转而又咧开嘴笑了,“逃吧,看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他喃喃着又点起了蜡烛,步步走到那屏风后的画像前。 唐韵依着洛天雪那句话的暗示掷出暗器之后带着洛天雪三人道从门口溜了出去。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另外有出路,否则以宫傲的身体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到来? 然则——四个人路迅速下了楼梯,沿途不忘密切观察着四周,但除了墙壁之外再无其他。且身后没有人追,前方也不见阻拦……切,都太不寻常。 “有些奇怪。”洛天雪嘀咕道。 走在前头的唐韵也放慢了脚步,“嗯。” “宫傲有绝对的把握认为我们不可能活着出去,是么?”夏芜索性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着洛天雪和玉宇长卿。 唐韵见状停了下来,点起火折子观察着四周。 依旧是长得仿佛见不到尽头的甬道,依旧是闪烁的光芒镶嵌在墙壁上,四个人好像回到了原点,又隐隐觉得这就是终点也不定。 “按照原路走的话,我们将回到白帝城正殿附近。”玉宇长卿沉思片刻后终于开口。 “只要能出去就好。”洛天雪有些不安,虽然在努力克制,但就好像唐韵手上火折子的光样,总归会用尽。 “那我们继续走。”唐韵不咸不淡瞥了洛天雪眼,率先迈开了步子。夏芜见状拉着洛天雪的手也跟了上去,而玉宇长卿则走在末尾断后。 四周恢复了安静,甚至说是死寂。只有这行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这长长的甬道之中。玉宇长卿始终在打量着周遭,他下意识觉得哪儿出了错,然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 “停下。” 黑暗里不知谁说了这句,四个人霎时止住了脚步。 “你们听。”唐韵转过身朝着三人,紧皱着的眉头显露出她的担忧,“水声。” “是水拍打礁石的声音。”玉宇长卿凝神听了片刻后道,“我们走错了。” “走错?”洛天雪脸不可思议,“但我们只有这条路。” “不样。”玉宇长卿摇摇头。他依旧是那身女装,脸上的胭脂被他用袖子擦得差不了,脸庞上的线条顿时和服装瞧着格格不入起来,配上他那副正儿八经的模样,若是在往常定然能让洛天雪取笑番。可眼下他的模样纵然再滑稽,其他人也毫无心思调笑。 耳边回荡着的水声,下又下,好似拍打在他们的心头,试图冲毁着他们企图逃脱的念头。 “先前我与天雪来的时候曾经暗自数过台阶。然则方才这路,纵然忽略掉从屋子里出来匆忙的步数,这台阶……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来时的数目。”玉宇长卿不无沉重地说。 “难不成,这楼梯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幻了?”夏芜顺着玉宇长卿的思路道。 只见唐韵和玉宇长卿都点了点头,洛天雪顿时脸色又白了几分,“这甬道难道是活的不成?!” “不,”玉宇长卿解释,“应该是机关术的缘故。这路上光线不足,且我们满心都在担忧着会不会有埋伏,因而并没有注意到机关的运作。先前我边走边觉得奇怪,这墙上的水晶颗粒不应该有这么……” “也就是说,这甬道看似只有条,其实错综复杂,并且借着黑暗的缘故,它可以在无声无息间进行变化?” “想来是如此的。”玉宇长卿认同了夏芜的猜测。 “那我们现在该要怎么办?”洛天雪焦急起来。原本是条知道尽头、知道起点的路,不过就是走得长了点而已。可是眼下居然无论去向还是归处都无从得知,甚至连下步会走向哪里都无法确定……再看唐韵手里的火折子快要用尽,她只觉得背后爬来阵阵的凉意。 “天雪。”玉宇长卿听出她语调中的颤抖,“会有法子的。” “是啊,至少我们眼下知道了这条路是怎么回事,”夏芜也安慰地拉了拉她的手,“机关种种虽然精奇,然则再精细的机关都有其破绽之处,我们若仔细寻找,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唐韵听着,虽然不开口,但心中的疑惑到底是无法消弭。夏芜这样的话语和言语间的信心着实有些不可思议。机甲术在江湖上流传的唯有唐门和万花谷两派,夏芜身为七秀坊弟子,平素也不见有相关的钻研或友人,又怎会知晓这么? “城主大人好兴致,如此不慌不忙,想来是胜券在握了。”屏风后不知何时着个人,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 宫傲与他好似极为熟稔了,只是微微笑,并不回头,自顾自说道,“那也及不得大师您这般运筹帷幄。” “城主过谦了。”那人欠了欠身,语气却并不显出半分谦虚的模样,倒有几分沉着的得意。 “不知大师接下来想要如何处置?” “这个么……”那人微微笑,抬手拉了拉斗笠边沿,“自然是——杀。” 火折子已经用尽了。 四个人却依然在甬道里徘徊着,找不到出路。 洛天雪拉着夏芜步步走着,迈出去的步子就像是投进苍茫大海中的粒小石子——瞧不见去处、看不到结果。 “等下。”夏芜率先停了下来,“机关的声响……”她侧耳听了片刻之后道,“……在左边。” “似乎,越来越近了。”唐韵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股不容乐观的调子,应着夏芜心头不祥的预感。 “这声音……不妙!快跑!往回跑!”夏芜在黑暗中喊道,旋即拉着洛天雪的手路迈开步子,玉宇长卿和唐韵也随即跟上,没有几步便听得声音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盘旋在逼仄空间里的风声,像是在呼啸着寂寞。 “想来那块地方,”唐韵边说边伸手指了指他们方才所立之处,然后又反应过来这里片漆黑,没人能看到自己的动作,便又垂下了手,“现在已经是个大窟窿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却又好像带着股沮丧。 第四十章 欲望文 第四十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一章 风声从脚下无穷无尽地传来,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洛天雪靠在夏芜的怀里,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起所有与恐惧相关的往事。而夏芜则安抚地拍着少女单薄的肩膀,同时目光朝着风来的方向。 “有风声,却没有水声。”玉宇长卿仔细辨别后说,“白帝城四周环水,想来这并不是出口。” 唐韵无声叹息,眼下她也没有了方向,到底该要怎么走。 原本她以为纵然宫傲要杀他们,那么必然是有个缘由,而这个缘由半是因为风穆庄。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弄清风穆庄死亡的真相,待得探听清楚了再脱身兴许也不难。有之是来白帝城的第个晚上,不知来自谁的那封密信。信里说宫傲对她们中的人刮目相看,又绘出了白帝城的详细结构图……这切都令她觉得有人也和她样迫切想要知道些什么,兴许他们能合作也不定…… 但如今她才明白,这何尝不是另种计谋——将她们全部引来,又将她们投进这没有出口的迷宫甬道。宫傲这样的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他想杀谁,便杀了…… “他想做什么?”唐韵开口。 “什么?”洛天雪不解地朝着唐韵的方向看去。眼下周遭片黑暗,只有隐隐约约间如萤火般微弱的光亮能模糊地勾勒出每个人大致的存在。在双眼看不清的环境里,耳朵变得异常灵敏,而洛天雪是对每个人的举动都表现得过分在意。唐韵近乎呢喃的声音也被她迅速抓住提了出来。 “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来白帝城么?”唐韵见状,索性直白问道。 “为了风穆庄。”洛天雪答。 唐韵点点头,“为了风穆庄,可如今呢?” “我们……阴差阳错被困在了白帝城里。” “兴许这并不定是阴差阳错。”夏芜略思索,“我们进了白帝城、宫傲只要见天雪、我们四人进了正殿下了密道见到了画像……又退回了密道。” “这切细细想来,其实我们都被牵着走了。”玉宇长卿接着夏芜的话说道,“请君入瓮。” “没错。” “那么这个人——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想要做什么呢?”夏芜带着不解。 “也许风穆庄知道答案。”唐韵的声音里带着些调笑,然而若能瞧见她此刻的表情,是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丝毫轻松情绪的。 “又是……风穆庄么……”洛天雪有些无力地低垂下脑袋,旋即便愣住了。她看到脚下隐隐的有光,星星点点闪烁着,看着好似是幻觉,却又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这是……”地上的光亮越积越,汇聚到起,倒像是谁点燃了最亮的灯盏。 “萤火虫?”玉宇长卿蹲下|身辨识了番之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看着蹲在旁的唐韵。后者闻言点了点头。 “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萤火虫?”四周愈来愈亮,甬道里上上下下都布满了光点,影影绰绰,轻轻飘浮着。乍看去煞是美丽,再瞧却好似鬼魅。 夏芜眉心微皱,打量着四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看着那些漂浮着的光点,出声道,“不管是为什么,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萤火虫寿命不长,它们应该刚被放进来没少时间,我们不妨循着它们来的方向去找,也许能探得出口也不定。”玉宇长卿说完看了眼诸人,见并无人反对,率先走在前头给带路。 “我们先前的地方应该就是终点。大概这甬道地面本就是以两层水晶铺成,层中有缝隙,这其中兴许被涂上了什么能吸引萤火虫的东西——应该是某种气味,再由人从外面将它们放进来,这些小虫子便循着这味道聚集到了此处。”唐韵走在最后,边走边说着自己的猜测。 “如此说来,外头有人时刻关注着我们的举动?”洛天雪在这亮光下稍许放松了些。听唐韵这么说,不禁思索道。 “与其说是有人在关注着我们的举动,不如说这里的机关本就是监视着我们的人。”唐韵说着看了眼走在前头的人,“对么,夏芜?” 被问的人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不错。这里的机关布置极为精细,譬如我们方才走到那里,地下的缺口便出现了,随着缺口的出现开启了另边放入萤火虫的契机……只是这其中牵连太太大,这机关的制造想来也是项巨大的工程。” “夏芜,没想到你对机甲术也有研究。” “……不过是偶有涉猎而已。” “只是……”玉宇长卿听着,不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萤火虫出现后,又会牵动什么呢?” 他话音落下,每个人的脸上都苍白了几分。 谁都不会相信,宫傲会好心地替他们点亮这方黑暗。 白帝城正殿。 颗硕大的脑袋在张奇怪的桌子前认真地看着什么,那相对脑袋而言显得格外小的身体挺得笔笔直,令人不由有些担心着脖子上的脑袋会否个不小心就跌落到桌上。 “居然还能走到这里么……”宫傲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笑了。 “宫城主的机甲术真是巧夺天工。”带着斗笠的男人立在桌子另侧,看着桌子莞尔笑。 这张桌子上用木雕呈现了整幅蜿蜒的迷宫,其精巧在于迷宫的走势和机关是活络的,眼下左上角那处的关卡正缓缓地改变着,好似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推动着它。 “过奖了。”宫傲朗声笑了,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自信的。 “但是……能走到萤火之处,并躲过随后的数次机关暗器,看来这几个人也不简单呢。”男人伸手指了指桌子中间处圆形的坑洞,笑眯眯地看着宫傲。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宫傲不满道,“再往前走,可就是无间地狱了……谅他们插翅也难飞。” “是么……”男人的言语里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了般,只见他转过身边往门外走边说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宫城主。” “……”宫傲看着那个人走远,心里依旧不忿,双眼睛再次死死盯着桌上迷宫的动静,耳边徒留下句似有若无的佛号。 四周略微暗了些,只有零星的萤火摇曳着。 呼吸声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分外明显,玉宇长卿腰间的软剑已经抽出,握在手里泛着冷光。 方才那路的机关可谓是消耗了他们大半的气力,然则所幸的是并没有人受伤。 “我总觉得,从刚才那路过来都是机关,倒像是在证明这条路是正确的。”洛天雪倚着墙,气喘吁吁地笑了笑。 夏芜像是鼓励般地看着她,“若真是如——”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停了下来,耳边响起的是阵缓慢而又沉重的声响—— 这甬道又开始变化了。 先前的三次变化都开启了不同的机关,不知道这次…… 玉宇长卿握了握手里的剑,唐韵的暗器也捏在了手心。夏芜与洛天雪在两个人之间,静静等待着声音的消失。 星星点点的萤火弥漫在诸人的头顶,点点汇聚起来,化作了道刺目的光。点点地扩大,最终成了头顶片四四方方的天空。 四个人面面相觑,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在他们以为可以逃出的时候,却被囚在了黑暗之中;而当他们觉得即将有危险到来之时,却又突然间开出了条生路! 抬起头,可以看到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格外地悠闲自在,好似在引诱着他们——只要出去了,就能同它样。 洛天雪有些犹疑地看了眼玉宇长卿,后者正若有所思。 “好像……” “水声?” 行人只听到水面被破开的声响,哗啦声,那只悠闲自得的鸟仓皇地拍打着翅膀奋力想往前飞,却怎料尚未来得及逃走便有股子风夹杂着腥气扑面而来。四个人只看到片黑影掠过,旋即眼前只剩下寥寥羽毛缓缓飘落。 蛇。 条巨大的蛇正扭动着如柱般粗的身体悬在他们的头顶。它腹部的鳞片形状饱满,片片贴合在粗壮的身体上,在久违的阳光下仿佛闪烁着光。 第四十一章 欲望文 第四十二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二章 水气混合着大蛇身上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越逼越近。 那方小小的天空被颗硕大的脑袋给填得满满,愈发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玉宇长卿持剑护着三人步步后退,心中快速地想着解决之策。 “不能再退了。”夏芜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后面……”她别过头望着身后,又迅速回过了脑袋,“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玉宇长卿闻言惊,往后瞧去,只见原本来的路不知何时消失了,只余下寂寞的风嘶吼着冲撞着狭窄的内壁。 “冲出去。”唐韵从长靴中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对着三人道,“否则也只是等死而已。” 说完,只见她个纵身踩着墙壁朝着蛇头而去,匕首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亮,透着杀意的森然。 那大蛇瞧见了唐韵,猛地仰头,顿时给余下的三人空出了时机,玉宇长卿、洛天雪、夏芜三人依次踩着墙壁跃出了这方天地,待到重新踩进阳光中,他们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在白帝城东南角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居然有了座不小的石船,静静地停在那里,看起来分外的安详宁和。然则须臾之后只见四个人影跃到了船顶上,正要动作,却又看江面翻起阵巨浪,条大蛇从水中现出,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朝那四个人影而去。 “天雪!”四个人,唐韵随身带着匕首,玉宇长卿带着软剑,夏芜也因着已经换下乔装的缘故手中握着双兵,唯赤手空拳的洛天雪成了大蛇的首要目标。 眼看着张血盆大口扑来洛天雪招凌霄揽胜堪堪躲过,却怎知大蛇长尾甩,竟是又招袭来。眼瞅着躲不过,夏芜使出蝶弄足朝少女而去,试图将她带走,却不料那庞然大物动作也灵巧得很,察觉到她们的举动之后又改了方向。 “小心。”正在此时,玉宇长卿挥剑直朝大蛇的左眼而去,后者下意识退却躲闪,两人到底是暂时安全。 “朝它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下手。”唐韵掏出把暗器,死死盯着大蛇,道,“眼睛、七寸、下颚。我去引它,你找机会下手。” “好。”玉宇长卿点了点头,正要上前,却猛然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叮嘱道,“天雪你小心。” “嗯。”被关心的人迎着青年的视线,应了声。 那大蛇又次逼近,唐韵掷出枚暗器吸引了它的视线,旋即朝着石船的另头而去。大蛇随之跟上,作势就要将她吞咽下肚。玉宇长卿见状心知正是时候,使出梯云纵朝着大蛇的脑后而去,双眼睛在坚硬的鳞片中找到了细小的缝隙,手执软剑运足了力气奋力朝着那缝隙捅了进去。 只听的极轻的剑捅进血肉的声响被掩盖在翻腾起的江水之中。大蛇骤然间感受到了痛楚而猛烈地翻腾着,长尾扫过石船,像是要将船彻底掀翻。夏芜扶着洛天雪在船上,眼看着蛇背上的玉宇长卿因着大蛇的动作而要跌落下来。 “长卿——”夏芜正要上前,却怎知从水里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来,绕着石船近乎天衣无缝。夏芜惊,忙不迭挥剑格挡,护着自己和身后的洛天雪。 唐韵也随之而来,三个人汇合到了处,纵然挡下了不少箭,却到底还是无法尽数躲过。夏芜和唐韵的手臂上、身上都或或少有了擦伤。 那蛇依然在挣扎,玉宇长卿几次险些滑落下去,却到底还是稳了。他看着石船四周启动的箭矢机关,心中不由着急起来,再次运起全身的内力,将剑往下狠狠j□j,直到只余下剑柄在外。 那蛇苦痛不堪,身体摇晃挣扎得愈发厉害。而玉宇长卿也因方才的动作耗了不少内力,在记颠簸中从蛇背上掉落了下来。 原本就不平静的江面在大蛇的拍打下翻腾地为激烈,玉宇长卿强撑着借力落到了船舷上,不料正有支箭朝他而来,避无可避。 “小心!”只听得声轻呼,旋即便是把剑飞来,硬生生砍断了箭,玉宇长卿伸手接过了剑,转头看正是夏芜。 “谢。”玉宇长卿朝她点了点头。 “我们去船舱避避。”夏芜和唐韵将洛天雪护在中间,先行进了船舱,而玉宇长卿也随之跟了进去。 外面的箭雨依旧不断而来,好像这些箭永远不会断了来源般。但幸好的是船舱的窗户虽然没有糊上,可花纹雕刻足够精细,箭矢时之间射不进来,只有“咄咄”地落在窗舷上。 然而那大蛇生生受了玉宇长卿剑,纵然此刻元气大伤,却也不忘要将他们起拖入苦痛之中。 随着大蛇的拍打,比箭矢为严峻的是江水统统涌入了船舱,船体也有被打碎的危险。 “与其如此,不如我们游出去。”唐韵简单包扎了下手臂上的伤口,道。 “也好。”玉宇长卿点了点头。 夏芜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洛天雪,“但天雪不善水。” “我……我可以试试。”洛天雪脸色有些白,却还是坚持道。 “不要紧。我带着你。”玉宇长卿说道。 “那我们这就走。此处离南边的江流集最近些。”唐韵说着正要往外走,谁知船舱突然狠狠晃动了下,旋即便听得头顶传来声轰然巨响。 “船——” “快走!” 眼看着石船要被拍碎,四个人快速窜出跃入了水中。玉宇长卿带着洛天雪,夏芜跟在后头,而唐韵则断后。 那大蛇眼下已经没有少力气,近乎垂死挣扎,却依旧有股子蛮力将江水搅得浑浊不清,四个人的前行尤为困难。 玉宇长卿注意到洛天雪的气快用完,不由得往上游去,而那大蛇仿佛知道他们在何处般,朝着两人狠狠拍下。水流的冲击之下,夏芜与唐韵也被压了下去。那大蛇索性头扎进了水里。 腥臭的血融入了江水,变得分外绚烂,好似是乐坊的轻纱,然则这样的美此刻却无人乐意去欣赏,玉宇长卿带着洛天雪与夏芜正要避开大蛇的追踪,却不料回头不见了唐韵的踪迹。水下三人交换了个眼神,还没来得及决定要如何是好,那大蛇已然追了上来。 在水中,它的速度快了许,玉宇长卿三人眼看着竟然是逃不脱,而洛天雪也因过长时间的憋气而有些支撑不住。玉宇长卿心知如此下去必定会耗尽力气而被那大蛇得逞,遂下了决心,将洛天雪交托到了夏芜的手中,不待对方应允便折回朝着大蛇迎面而去。 夏芜看着他的背影偏无力阻止,又看眼洛天雪知道她快到极限,因而狠狠心带着少女朝水面而去。 当她们再次呼吸到空气之时,仿佛已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须臾。 “长卿……”洛天雪深吸口气,只见身边的水又次被染得血红,她心道糟糕,又见夏芜的脸色也尽是担忧,二人并未言语,又次扎头往水下而去。 玉宇长卿怔愣了片刻之后松开了手里的剑,由着它插在大蛇的左眼,像是个简陋的碑。四周的水已经浑浊不清,趁着大蛇还在阵痛之中,玉宇长卿凭着印象朝洛天雪二人而去。 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前方有两个人靠近,而身后的大蛇也从被刺瞎只眼睛的疼痛里恢复了过来——又或者说,是为暴怒。只感觉它路用身体和鲜血拨开江水只为了取他的性命。玉宇长卿加快了速度,眼看着要靠近那两个人,他把伸手拉住了洛天雪,带着她朝江流集而去。 唐韵看着眼前的男人,并不说话。 此刻她已经身处在间客栈的上房之中,换下了湿掉的衣衫,伤口也上药包扎了,只有依旧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还记得方才的狼狈。 “你先休息吧,晚饭时候再叫你。”男人说着,起来要走。 唐韵冷冷笑,“住。” 男人闻言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唐韵望着他,“为什么会来救我?你和白帝城什么关系?坐下来,字句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男人无可奈何地看了她眼,重新坐回了她的面前。 “还有,把你的斗笠脱了。” 他依言做了,没有丝毫的犹豫。随着斗笠的取下,张清俊的脸庞出现在了唐韵的面前。光亮的脑袋上有清心、乐福两个烧戒香疤。只见他轻轻将斗笠放在了桌上,随后双手合掌,轻声念了句佛号。 “你想我从何说起?”他放下手,问。 “从头说起。” “风穆庄表面上死在浩气之手,其实不过是几个小喽啰公报私仇罢了……” “你……”唐韵吃惊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未曾想他居然会从这源头说起,自嘲地笑了,“竟是我平日里小瞧了你。” “副帮主客气了。”了空微微笑,看上去很是谦和友善的模样。 第四十二章 欲望文 第四十三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三章 “风穆庄此人生性洒脱,也喜好交友,在年轻的时候也喜爱游历山水——自然那会儿他还没有坐在轮椅上。四处游历得了,各式各样的人也见得了,遇到知己也不管对方是谁便能把酒言欢。如此的个性倒也的确结识了不少知己,甚至还有几位来自恶人谷。 “恶人谷与浩气盟纷争已久,风穆庄才华不俗,又颇得盟主看重,因而浩气盟中觊觎他地位的人并不少。那么双眼睛看着,风穆庄和恶人谷之人交好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到了谢渊的耳朵里。纵然他相信风穆庄的为人,可浩气盟里并不人人都和谢渊样相信。加上那阵子浩气盟处处被恶人谷压制,很人都将过错加到了风穆庄的身上。 “甚至风穆庄的腿也是拜浩气盟所赐——当日他在任务途中深陷险境,本可以侥幸逃脱,却为了折回去救同伴而再险囫囵,最后他的同伴倒是得救了,而他错过了治腿的时机。 “莫说此时并无关联,谁都不是当事人,谁又能说清那时他们的心里是否有过什么怠慢的心思。” “继续说下去。”唐韵看着眼前的男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开口。 了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又说道,“他也知道自己的事情,然而若说让他背信弃义,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因而便索性半退隐居在了南屏山。纵然他想要离开争端,可他自己本就是个根源,何谈离开?有不少人让他去找恶人谷的人探听情报,好举杀退恶人谷。风穆庄自然不会应允,后来甚至离开了南屏山去了巴陵县。 “可人说是说让他去收集巴陵县的情报,其实只是顺着谢渊的意思让他离开纷争的中心。在巴陵县的那几年,他的日子过得倒也舒适,虽然偶而会觉得有些寂寞——他到底是和恶人谷的人断了往来,而浩气盟的人也不想同他有所来往。 “直到有天,有个人闯进了他的院子。而那个人……”了空看着唐韵笑了,“就是副帮主你。” 唐韵的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想来那些事情也不用我提了,自从副帮主你离开之后,有两位年轻女人来找过风穆庄——那是他故交的徒弟,虽然其中人是朝廷的钦犯,但是风穆庄到底是风穆庄,对于那些死板之事从不真的放在眼里。先是副帮主、后是朝廷钦犯……风穆庄自己不以为意,却不知浩气盟有少双眼睛在看着他,想给他冠上个罪名。 “什么罪名好呢?”了空说着笑了,分外爽朗的模样,说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语,“叛逃。” “副帮主要和风穆庄私奔,风穆庄应约而来,守着的又岂止是前任帮主个人?浩气盟也有人想要将风穆庄拿下问罪。虽然说谢渊和可人都下过命令不准伤害风穆庄,但是刀剑无眼,死无对证,谁知道谁曾经做了什么?因而帮乌合之众将风穆庄用私刑折辱了番之后,他因着伤重而命呜呼。 “不过那群下手的人个个也没有逃掉,统统陪葬。”了空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喝了口才说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的,风穆庄的事情。” “那么白帝城呢?”唐韵的脸色分外苍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杀意。 “白帝城?”了空笑了,很是无辜地摇摇头,“我只是在洛天雪的书桌上留下了封信而已,并且,我也的确按照信里所说的去做了,不是么?” 唐韵愣,回想起信上所说的话语,还有方才了空的字字句句,竟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而宫傲的所作所为,全是他个人的事情——爱而不得,这样的人疯起来谁都无法控制。”了空说完,还不忘惋惜地念声佛号。 “你和宫傲合作?”唐韵捕捉到了什么,问道。 了空笑了,“正是。其实宫傲……不过是其中环罢了。” “此话何意?” “副帮主,我此番救下你,可不只是为了和你说这段往事而已……” 江流集的河岸上,留下两滩水印子和串长长的脚印,直延续到了间村屋里头,然而未过久,便被太阳晒干了,再也寻不到踪迹。 玉宇长卿换了身粗布衣裳,端着刚煮好的药进了房间,恰好看见床上昏迷的人醒了过来。 “你醒了?”他看着她露出笑容,走到床边,“可还难受?我准备了点白粥,吃点东西好喝药。” “我……天雪呢?!” 玉宇长卿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些许,先前在水里,江水浑浊什么都看不清,他下意识地伸手,以为自己握住的是洛天雪,便迅速地带着她游出水面,心中只想着夏芜水性好定然能跟上。却怎知慌乱之间他拽住的并不是洛天雪,待到发现时已经上了岸,而那恢复平静的江面上,又何尝有洛天雪的踪迹? 他将事情大致说了,却下意识忽略了认错人之事,随后又道,“找到安顿的地方之后,我也曾经去那片水域找寻过,却不见她的踪影,这几日你昏迷着,我也只能交给这儿的大婶照料。索性的是晌午时候有船家同我说在对岸依稀找到了线索,”他说着从桌上取来了块布料,“这想来是天雪那件衣裳的料子,也许她被冲上了对岸也说不定。既然你此刻已经醒了,那我稍后便去对岸找找。” 夏芜听着他的话语,目光随之落在了那块布料上,心中不免为洛天雪担忧着,然而又瞥见了那双手,想着这双手的主人在第时间抓着的是自己,莫名就有些甜丝丝的心情。 “既然我已经无碍,那你还是快些去找天雪吧。”夏芜道。 “嗯。”玉宇长卿应允,起身出了房间,不时又回来,手里端着的是碗白粥,配碟清爽的小菜,“你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明日天亮之前,无论是否找到我都会回来。” “好。”夏芜点了点头,看着他将粥和菜都放在了桌子上,那背影纵然在寻常的粗布衣衫之下都难以掩盖温柔的光华。夏芜只觉得鼻子有些酸,旋即便低下了头,“你快去吧。” “嗯。”玉宇长卿不疑有他,在临出门前还不忘同这儿的主人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了。 夏芜在屋子里听着他说的那些再平常不过的细节琐事,只觉得心头的那股暖意点点流淌到周身,末了积聚在眼角,待到再也承载不住,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这是玉宇长卿第二次照顾她。第次是在风穆庄的竹舍里,他为她疗伤,昏睡之间她错以为是墨无心来了,还感慨着他并不真的对自己不闻不问,可醒来才发现原来并没有什么墨无心,只是玉宇长卿罢了。第二次,他在浑浊的江水里握住了自己的手,将自己带离了危险,在被大蛇拍打的余浪震晕前她甚至还想着自己会不会连累他……这次她并没有认错人,睁开眼的时候,出现在她床边的、带着关切目光和温暖笑容的人,再也不会认错,是玉宇长卿,再也不会有什么墨无心…… “姑娘,你没事吧?”名打扮朴素的妇人推开门,只瞧见夏芜蜷缩在床上哭得厉害,不由担心问询道。 夏芜闻言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哎,那快些吃点东西,喝了药,再歇会儿吧。方才那位公子说了,姑娘要休息才好。” “嗯。”夏芜应了声,披衣下床坐在桌前,将碗混着咸涩又甜蜜的泪水的白粥慢慢喝完,又喝了药,这才重新睡了下去。 这觉她做了个温馨的梦,梦里没有冷漠的背影和永远模糊的脸庞。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朝着自己徐徐走来的人的模样,她听见自己唤他——长卿。 “长卿长卿长卿……天雪姐姐怎么只会喊肉丸哥哥的名字?”在万岭滩附近的小村庄里,有户人家传来清脆的抱怨,循声望去,却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在院子里面煎药面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这小女孩儿便是昆仑山小遥峰上墨无心的小师妹墨水莲。 “你在念叨什么?”名男子手执折扇缓缓走出来,在墨水莲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下。 “哎哟,师兄。” “好好煎药,可别又煎糊了。”被唤作师兄的正是身黑袍打扮的墨无心,只见他低头看着墨水莲,叮嘱着,“我有事出去趟,兴许要明日才能回来,你好生照顾着她。”他指了指屋子,“若醒了记得在门口做个记号,我便直接回昆仑,可明白?” “明白……你就是不想见她嘛。” “小丫头懂什么。”墨无心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屋子的方向,到底还是抬脚出了院子,路朝着码头而去。 第四十三章 欲望文 第四十四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四章 墨水莲煎好了药,端进了屋子,算算时间此刻洛天雪大致也该要醒了。因而将药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随之坐在了床沿,安安静静地望着沉睡的少女。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墨水莲边回头边说,“怎么又回来啦?” 话音刚落下,玉宇长卿便正好走进了她的视线。心知自己错将他认为是半路折回的墨无心,忙不迭偷偷吐吐舌头,了起来,“肉丸哥哥!” 玉宇长卿到了江流集对面的万岭滩,路上找到了这处村落,打听之下还真有不日前在这儿落脚的人,便寻来瞧,却瞧见了熟人,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但想起墨顼与墨水莲师兄妹毕竟是医者,会四处走动行医也不足为奇,因而对墨水莲露出友好的笑容。 “肉丸哥哥,你是来找天雪姐姐的嘛?”墨水莲乖巧地走到玉宇长卿的身边,指了指床上依然还昏迷着的少女,“是水莲救了天雪姐姐哦,她先前被水流冲上了河岸,水莲正好在附近,便将她带了回来,可惜吸了不少水,而且身上还有伤,现在还昏昏沉沉的呢。” 玉宇长卿听她说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上前几步走到她的床边,弯下腰看着少女苍白的脸颊,“那她……现在如何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估摸着今天晚上前能醒。” “是么。”玉宇长卿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转头看着墨水莲,很是认真地朝她说道,“水莲,谢谢你。” 墨水莲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嘻嘻笑了笑,搬了张小椅子和玉宇长卿起坐在洛天雪床边有搭没搭地聊着天,等着洛天雪苏醒。 晚霞浸染了天边的云彩,看上去暖洋洋的,分外惹人流连。 墨无心从白帝城出来后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往江流集的方向而去。他整个人被夕阳包裹着,好似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气质,可那双眼睛里却只能看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温和友善罢了。 江流集对于这个已经到来大半个月的大夫很是友好,路上遇到了也不忘打声招呼道声谢。墨无心路应着走到了户院子前,这家的女主人正端着晚饭出了厨房往屋子里走,瞧见了墨无心之后忙不迭走上前,“墨大夫!”她眯起眼睛朝墨无心笑,“又来出诊?” “不,我只是来看看。”墨无心说,随即走进了院子,“我听说王大娘你救了个人,这人兴许是我的朋友,所以过来瞧瞧,若不是我也可以诊诊脉看看。” “哎哟,墨大夫可真是好心肠。”王大娘闻言不由啧啧赞叹,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屋子,她将晚饭往桌子上放,自去房间里同夏芜说话。 墨无心坐在了桌前,面前是家常菜肴的香气,耳边是王大娘与夏芜小声的交谈。他尽数都听进了心里,却依旧默不作声。 这是墨无心第次来见夏芜,在他选择消失在夏芜面前之后。 莫说夏芜是否会觉得诧异,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然则他知道,有些事情总归要说个清楚明白才能真正放下——或者是真正能骗自己已经放下了。 房门吱呀声打开了。墨无心抬起头就瞧见夏芜穿着件家常的米色粗布衣裳,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松松绑了个辫子,不施粉黛的脸庞瞧着有些苍白,却衬得双眼睛愈发地明亮。 “好久不见。”他开口道。 王大娘已经识趣地去了厨房,屋子留给两个人叙旧。 夏芜在房门口,怔怔地盯着墨无心看。 他仿佛依旧是昔日的模样,对什么都不上心,却又其实将细枝末节都放在了心上。夏芜望着他的眼睛,想要看看自己在他的眼里变成了什么模样,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抑制不住的眼泪盈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赶忙伸手拂去了泪水,这才牵起抹笑容,对墨无心行了个礼,“好久不见,墨大夫。” 墨无心闻言先是愣了下,旋即也笑了,对夏芜点点头,“别来无恙?” “物是人非。”夏芜答,“但往事已然过去,便也不再介怀。” “那便好。”墨无心将她的话含在嘴里细细品味,末了只回了三个字。 夏芜走到了桌前坐下来,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脸上。 这个人,隔了那么年,如今又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若是他早几天,也许她还能狠下心来求他次,求他将自己带在身边。可是他到底是来晚了,在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才姗姗来迟,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天意弄人。 “墨大夫此番怎会在瞿塘峡?”短暂的沉默之后,夏芜开口问道。她心知眼前此人若无重要的事情,断然是宁可窝在屋子里也不出门的个性。莫非他来瞿塘峡是为了…… “为了风穆庄。”墨无心答。 夏芜惊讶地看着他,“莫非给天雪写信的人是你?” “不,”墨无心摇摇头,“你说的人我并不知晓,写信是无从提起。只是……我知道你要查风穆庄的事情,因为你认为风穆庄与夏薇有关,对么?” “是。”夏芜认真道,“我在风穆庄的屋子里看到了姐姐的东西。” “那是夏薇留在那里的。”墨无心的声音很是平缓,在夏芜听来却是个巨大的意外,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墨无心,说不出句话来。 “夏薇当日与名名唤云韶的天策女将去找风穆庄,离开前留在了风穆庄那里。” “为什么?” “夏薇说,心知自己是朝廷钦犯,父母弟弟都因自己丧命,然而幸运的是自己的妹妹并未被火烧死。若有朝日风穆庄能探听到妹妹的消息,就将这支发簪交给她,也权当是个念想与安慰了。” “姐姐怎么知道我……”夏芜喃喃道,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难道那时候姐姐在扬州?!” “嗯,”墨无心点点头,“她在,但是她却不能出现。” “朝廷……钦犯么……” “……” “可是师——墨大夫,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墨无心闻言,只是微微笑,并不忙着回答,“风穆庄生性豁达,交友遍天下。他虽然是浩气盟的人,却对江湖上各色人等、只要合了心意,便统统当做知己相待。” “……原来……如此。”夏芜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些年来,你也直在帮我探查着姐姐的下落么,那么你……”她的脑海里始终有个问题,思索了半天,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墨无心见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继续道,“夏薇自从那次出现之后就再也未曾有过下落。兴许是真的隐姓埋名了也不定。你也不要太过执着……” 夏芜听他说着,只是眨眨眼睛并不应答。墨无心看着她的样子,也唯有束手无策地感叹声而已。 反倒是夏芜瞧他如此,不由有些好笑,“不撞南墙不回头,当初你不就是这么说我的么?” “既然你不怕疼,我也不阻止。” “师父。”夏芜看着他,久久才开口,这个称谓兴许是她这辈子最后次用在他身上,思及此不免有几分怅然,“你会不会后悔?” 墨无心迎着她的目光,他能感受到她眼里的温度、依赖,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让自己想要躲闪无力接受的情愫,心里头他隐隐地确定了什么,但并没有将它说出来,只是正视着她的双眼微微笑,“不会。” “后悔?”日暮西斜,唐韵看着窗外灿烂的夕阳,只给了了空声轻笑,带着淡淡的嘲弄,“这两个字最是无用。” “既然能得到副帮主这样的回答,那么我便也放心了。”了空说着了起来,重新戴上了斗笠。“今日我便会回去复命,副帮主可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的?” “没有。”唐韵转过头来看着他,吐出两个字。 “那么……从今往后,副帮主,我们可要好好合作了。告辞。”了空朝她颔首告别。怎料未走出两步,就又被唤住了。 “那三个人,可有消息?”唐韵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了空莞尔,“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说完,哈哈笑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唐韵看着那扇重新又关上的门,心里头隐隐觉得空落落的。脑海里忽然间想起这些日子里几个人道赶路、道乔装的日子,莫名的感觉到阵酸涩。 但是……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第四十四章 欲望文 第四十五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五章 恰是半夜,墨水莲已经在玉宇长卿劝说下回去歇息了,屋子里只余下了两个人。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像是条薄被盖了青年的身上。他的衣服很是寒酸,应该是像村里身量差不的人借的。可也兴许正是这样的缘故,令他瞧着愈发地清朗非凡。洛天雪从昏迷中睁开眼,正巧看见玉宇长卿倚在床尾的靠背椅上浅眠。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在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天雪感觉有些口渴,起身想要倒点水喝,却不料昏睡日早已没了力气,加上身上有伤,方起身便又跌了回去。 这跌倒是将玉宇长卿惊醒了。他有些迷惘地张眼看了看四周,转瞬又清明了起来,“天雪?你醒了?” 洛天雪点了点头。 “要喝水?”玉宇长卿感觉到她的视线,端起了放在旁始终温着的杯盏,小心翼翼试了温度,扶着她坐了起来后又将杯盏递到了她的嘴边。 洛天雪就着玉宇长卿的手喝光了杯茶,这才感觉整个人舒服了些。 “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玉宇长卿转身放下了杯盏,徐徐将发生的事情和洛天雪说明,后者闻言先是愣,旋即笑了,“所以你找到了我。”她目光坚定,笑容清明。 “是的,我找到了你。”玉宇长卿未料到她会这么说。抬眼望去只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好像他步步朝她走去,走进了她的双眼里,甚至还走进了深的地方。 “谢谢你。”洛天雪说。 “救起你的人是水莲。” “但是,你也想救我的不是吗?”洛天雪很是理直气壮地说,“这样就足够了。” 玉宇长卿听了,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月色从他的身后洒进来,落到了他的背上、天雪的脸上,像是要将两个人包裹到起去似的。 “今晚的月亮定很好。”不知道过了久,洛天雪赞叹着开口。 “嗯。”玉宇长卿看着她笼在了月色下的脸庞,下意识点了点头。 房间外,墨水莲轻轻跃上了房顶,手里抱着个布娃娃起坐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银盘般的月亮,摇了摇脑袋,笑嘻嘻戳了戳布娃娃的脸颊,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粒糖果吃了起来。 月色如水,温柔得像是爱人的轻抚。空气里隐约有丝甜甜的气息,慢慢弥漫开来。 同轮月亮,照在不同的地方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宫傲在广阔的正殿前的平台上,沐浴着阳光,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手里握着个别致的腰坠,腰坠被做成了把袖珍的琴,打着墨色的络子。记忆里关于故友的点点滴滴徐徐而来,令人不免沉浸在昔日那段短暂的交汇之中。 第二日,白帝城里有个年迈的侍从拿着封信离开了,而宫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所能及的最远的地方,转身进了密道,路朝着某处而去。 玉宇长卿正在院子里煎药——墨水莲不愿意让他祸害厨房,因而只能自己下厨做早点,故此煎药的任务便交给了玉宇长卿。虽然这事对玉宇长卿而言相对简单了不少,但是小姑娘还是副不太放心的模样,时不时从厨房探出脑袋来瞅上眼。 “我的信?”玉宇长卿看着来人,有些疑惑地了起来。眼前赫然是宫傲身边的那个老侍从,他居然能找到这里,可见他们的行踪早已被宫傲掌握的清二楚。 青年不由得警惕了起来。可对方只是取出了封信,递到了他面前,“城主说,事情已经告段落,然公子定然还有很谜团未能解开。他愿意为你解惑。”说完,又另外掏出了个腰坠。 玉宇长卿瞧见腰坠,脸色变,又伸手摸腰间果然是空落落的。 “见,或是不见,全凭公子自己决断,老朽言尽于此,告辞了。”他说着,将信与腰坠并交给了玉宇长卿。自己转身离开了。 后者垂眼看着手里的物件,打开信看完,沉默了许久。 “啊呀!肉丸哥哥,你怎么连药都煎不好了!”墨水莲又次探出了头,瞧见的是玉宇长卿发呆的模样,小脚跺走上前来,从他的手里夺过了小蒲扇,屁股坐在了小炉子前。见玉宇长卿依旧是呆呆的,不由道,“你怎么了,肉丸哥哥?” “水莲,我有事要出去趟,你照顾好天雪。”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傲在悬崖峭壁之上,将这瞿塘峡的景色尽收眼底。他的确身有残疾,然则这身躯却不能阻碍他的前行。这白帝城里,他修造了错综复杂的暗道,为的就是可以到达各处,也防止了各色各样的想要来窥探他秘密的人。 其实哪来什么秘密,不过就是爱上了个人而已。只是他这样的人在常人眼里是不应该有爱的吧——因为他甚至连完整健全的身体都不曾拥有,而对方,那个被他爱着的人,也不是他有资格可以去仰慕的。 这俗世间总有如此的约定俗成,将他囚禁到了个无形的牢笼里,夺走了他所有的光亮和欢喜笑容。 “然则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曾经有个人这样与他说过。这是他所听到的最好听的句话。 这个人,就是风穆庄。 身后传来阵脚步声,迫不及待中又带着谨慎。宫傲微笑着转过身,瞧见玉宇长卿身粗布衣服走了过来。 “那天小尼姑身旁的女人,就是你。”宫傲说。 玉宇长卿闻言停下了脚步,这是他第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瞧见宫傲。他看起来是有些骇人——分不清是真的骨肉还是木质的假肢组成的身体,硕大的脑袋,怎么笑都显得狰狞的五官。但是玉宇长卿下意识就觉得他并不可怖,甚至比起不久前在正殿里见到的模样要和善不少。 “在下玉宇长卿。”他思量了不时,朝宫傲抱拳道。 “我知道。”宫傲点点头,“早些年我曾听风穆庄提起过。个天资不错的纯阳弟子,早早离开了华山。其实说是奉师命入浩气盟,根本就是偌大的华山容不下个小小的弟子了吧?” 玉宇长卿听他说着,脸色沉,正要开口,却听他继续道,“只是缘何浩气盟的人,居然与恶人谷之人为伍?” “你……不必知道。” “呵……呵呵呵……”宫傲笑,“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 玉宇长卿听着他的笑,毫无来由的有些不悦,“阁下邀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么?若是如此,请恕玉宇长卿不奉陪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风穆庄的死因?是谁杀了他?他为谁而死?你……难道不想知道了?”宫傲不紧不慢地说。 意料之中的,玉宇长卿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半信半疑地转过身。 宫傲也不再装腔作势,徐徐开口。不知是因为到了阳光下,还是提起了故人,他惨淡的毫无血色的声音里有了温度,变得像个活人。关于风穆庄的点点滴滴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让人不由得相信他的确将那个已经逝去的人引作了知己。 “……他死后,我费尽心思才将原因查了个明白,原本想要将害死他的人统统抓来好好折磨番再送他们去地下给风穆庄谢罪,可是有人比我还要早了步。如今时过境迁,若不是那天在密室里你落下了那个腰坠,我竟是不知你与他会有关联。” 玉宇长卿闻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重新佩戴好的腰坠。这是风穆庄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有了岁月的光泽和柔润的线条。当年风穆庄离开南屏山时,便将此物赠予了他。玉宇长卿始终带着,哪怕是这次去白帝城不得不乔装打扮,他也不忘将它带上。却不知机缘巧合之下竟是这枚小小的腰坠替他揭开了真相。 “既然你是庄师叔的朋友,又为何要置我们于死地?” “呵,当时你们已经逃进了密道里,我也是无可奈何啊。”宫傲说得很是轻巧又无辜,“何况,这也是我与人做的项交易。” “交易?” “有人想要你们死,我便让你们死……反正你们的命也与我无关。至于今日之举……你们命大逃出生天,我也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不过是看在故友的面子上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呵,你如此说,我便要信么?” “你不信?”宫傲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你不信风穆庄的遭遇,那不妨瞧瞧你自己,在华山纯阳宫时,可曾有人对你和颜悦色?在浩气盟中,真的有人将你当做份子?……纯阳静虚脉,因着谢云流的事情,早已成了叛师的代名词——” “住口!” 宫傲话未说完,柄长剑便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却不怕,只是嘿嘿笑了,看着玉宇长卿,“恼羞成怒了?” “……”玉宇长卿握着剑的手在颤抖,他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世间,孰对孰错、谁正谁邪,真相自在人心。我只知道坚持下去,总会有被接受的那天。” “所以……你因着你所坚持的正义,去了恶人谷……”宫傲抬手轻轻移开了他的剑,“风穆庄曾经也说过,他说道义二字,总归是不会错的,哪怕有流言蜚语、恶意中伤,他坚信清者自清。可最后呢?” “但是……” “年轻人,我今日不是来与你争辩这些是非对错正邪黑白的。”宫傲摇了摇头,打断了玉宇长卿,“风穆庄的死我已经告诉了你真相,时候不早,我也该要回去了。至于你坚定的浩气盟是否真的浩气长存,而你所埋伏的恶人谷是否又果真暴虐成魔……相信最后你心中也自会有定论。言尽于此,日后珍重。” 他说完,步步缓缓朝着玉宇长卿身后走去。 “请留步!” 宫傲闻言停了下来。 “前辈,敢问替庄师叔报仇的人是谁?而前辈此番又是与谁在合作要取我们性命?” “第个问题,那是个波斯的女人,名唤恰丝丽;第二个问题……抱歉,无可奉告。”宫傲言毕,也不等玉宇长卿再说什么,兀自往前走了几步,随即便消失在了平地之上。 青年看着骤然间孤单下来的悬崖,心知此处定然也有宫傲所设的机关,不敢再轻举妄动,然则他的话语连通最后留下的名字萦绕在耳边,叫人捉摸不透。 第四十五章 欲望文 第四十六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六章 玉宇长卿从黄昏里走来,带着夕阳最后的抹温度。 “为什么我觉得你自从瞿塘峡回来之后,整个人就闷闷不乐到现在?”洛天雪在烈风集的楼梯上等着他,身红色衣裳衣袂飞扬,娇俏的脸上透着关心。 青年闻言,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却并不作答。 “风前辈的事情虽然无疾而终,但若你还想查,我们就查下去好了。” 玉宇长卿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他说,“庄师叔既然已经不在人世,再查下去也不过是找到几个逃逸之徒罢了,并不能真的为他做些什么。” “谁说的?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玉宇长卿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时间居然不知道要作何回应。 那日宫傲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其实心里也隐约明白,只是他想知道,风穆庄的死有没有传到浩气盟盟主的耳朵里,若他知晓,为什么依旧不动声色?若他不知晓,那么宫傲口中的那句“颇受盟主器重”究竟是真是假? “长卿?长卿!”洛天雪见玉宇长卿默不作声,甚至还有些出神,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连着唤了他好几遍才瞧见他回过神来。“算了……”她垂下头,声音有些闷。旋即又抬眼看他,道,“若你有什么心事想要和人说的话,我可以听。” “嗯。”玉宇长卿笑了,“谢谢你,天雪。” “何必与我客气。”洛天雪轻松道,“好了,我找哥哥去了。”说完,朝玉宇长卿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玉宇长卿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脑子里始终盘旋着她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她说,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句话在三天前,他从另人嘴里听到过。 “你约我出来作甚?”夜色下,女人妖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手边。昆仑的风依旧很冷,可她照旧穿得很少。仿佛她就是大漠里永远不会疲累的阳光。 “庄师叔死的时候……” “我在。”女人难得的心平气和,可言语间却还是强势主导的模样。她打断了玉宇长卿的话,很是简明扼要地说,“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当时在场的八个人,全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玉宇长卿问。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问出这三个字究竟是想要知道哪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他们要杀风穆庄?为什么他们会被杀?…… “为什么?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有什么不对么?”女人摘下了帽子,张线条深邃的脸庞在月色下仿佛被笼上了层薄纱,透着几分朦胧的美。 “恰丝丽……” “什么事?” “谢你为他报仇。” “报仇?”恰丝丽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大概吧……好了,你我如今立场不同,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别再来找我。”她说着,转身就要走,末了又停下了脚步,“奉劝你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话音落下,周遭又次只余下了玉宇长卿个人,在月色中思索着恰丝丽方才的那番话。 走出月色,玉宇长卿沿着楼梯到了烈风集,又从北门出了内城,路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天此刻刚刚开始暗下,夜幕尚未降临,然而星星却已经盏盏亮了起来,点缀着天空,有几分别样的风情。 远处,不知谁在吹奏,传来清灵的笛声。玉宇长卿下意识地循着声音而去,不经意间居然误入了片桃花林。 说是桃花林,其实不过是十来棵桃花树而已。然则在这入眼尽是荒凉的恶人谷里,倒也算是处世外桃源了。 玉宇长卿沿着小径走入林中,只瞧见不远处粉衣的女子静静吹奏着支白玉笛,笛子上垂下墨绿色的流苏,映着她双手分外白皙剔透。 夏芜? 玉宇长卿止住了脚步,不忍心打扰。然则这笛声又仿佛双手安抚着他心头所有的不满、愤怒和躁动。直到曲终了,吹笛的人向他投来目光,才有些依依不舍地上前了几步,“不知可有打扰到你。” “哪里算什么打扰,不过就是消遣而已。”夏芜闻言笑了,收起笛子看着玉宇长卿,“有心事?” “嗯?” “从瞿塘峡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可瞧你始终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嗯……”玉宇长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则你却好似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 “我?”夏芜闻言愣,旋即扬起了嘴角,“是啊。过去种种终于得以放下,的确是难得的轻松。” “……” “在为了风先生的事情而烦恼么?” “杀人偿命……” “当时我也如此想着。”夏芜徐徐道,“杀人偿命,既然官府不能主持公道,那就由我们自己来。可是后来在想想……公道是什么呢?个杀了另个,然后第三个再杀回来……来来往往,无穷尽了么?” 她说到这里,低垂着眉眼,手轻轻抚过笛子,像是在触碰心底里最美好的回忆,“后来我明白过来,仇人要杀,命也该偿,只是若要偿命的人已经不再,也无所谓揪着不放。至于公道……”夏芜望着玉宇长卿,不紧不慢地说,“我愿我所想保护的人安然便够了。至于其他,着实太大也太难了些。我自认不是什么济世侠客,只想着能安然隅便足矣。” “你是在劝我放下?” “放下?”夏芜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你是说,杀风先生的人已经死了?” 玉宇长卿怔,未曾想自己这句话居然能被她看穿,可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夏芜有些意料之外,可须臾之后便恢复了寻常神色,了然地笑了。“还想再听曲么?” “好。”玉宇长卿说着,找了块倚着桃花树的石头坐了下来,随即朝夏芜笑着眨了眨眼。 后者被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莞尔笑,便也不再言,重新拿起笛子摆好了姿势吹奏起来。 微风拂过,夜幕渐渐落了下来,有被吹起的花瓣就好像从天际落下的星光,点缀着这片林子。玉宇长卿坐在树下,突然间来了兴致,抽出随身的长剑,随着笛声舞了起来。夏芜在旁瞧见了,挑了挑眉,曲调转,原本的悠扬婉转骤然间如潺潺流水积聚着奔涌而来。玉宇长卿执剑望她眼,招式间了几分洒脱与力道,扬起的嘴角里带着跃跃欲试的笑意。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间将首曲子吹奏地变化万千,偏又不觉得零散。玉宇长卿招收剑,只瞧见纷纷桃花落下,落在夏芜的发丝间、肩膀上。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嗯?”夏芜没有来得及听清青年的喃喃,不禁有些好奇地凑过脸颊看他。 玉宇长卿笑笑不作答,只是抬起头接着月色望着树梢上那朵开得最艳的花,轻轻跃将其摘下,转身递到了夏芜的面前。 后者当即怔住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看到的却是玉宇长卿很是诚恳坦然的目光,鬼使身材地,她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花。指尖不经意间相触,又迅速地分开,夏芜的脸颊已经滚烫,然所幸的是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天地,唯有天上的星与月偷偷地窥探着,因而并无人发觉。 “我……该回去了。”夏芜说。 “嗯。”玉宇长卿点了点头,“走吧。”他说着,也转身迈开步子,却未见身后的人跟上,不由有些疑惑地停下来,回头看她。 夏芜迎着他的视线,犹豫了个瞬间,便抬脚走到了他的身边。 两个人沿着小径走回大路,入了内城门,进了烈风集。 这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却好像每步都走在了心底,夏芜在房门口,目送着那背影渐走渐远,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朵桃花,纵然已经离开了树枝,却依旧在月色下开得绚烂。 “夏芜?” 刚回房点上蜡烛,便听到敲门声。洛天雪的声音在门外显得有些无助。 夏芜忙将桃花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首饰盒中,然后才去开门。“怎么了?” 洛天雪有些颓然地在那里,瞧见夏芜开了门才好似稍微恢复了些力气。 “好像……发生大事了。”洛天雪步步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口口地喝着。夏芜坐在她对面,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等到杯茶喝完,洛天雪放下了杯子,抬起头看着夏芜,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分外惹人怜。 “发生什么事了?”夏芜这才认真问。 洛天雪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夏芜,你喜欢过谁么?譬如哥哥?” “为……为什么这么问?”夏芜骤然觉得有些慌乱,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瞟向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手也从桌子上放到了膝盖上。 “他快乐的时候,我感到加倍的快乐;他闷闷不乐的时候,我想让他高兴起来,若是不能成功,那么我的不快会比他的的……他说的话、他想的事,我都会想要去做……”洛天雪掰着手指件件说着,说得自己皱起了眉头,说得夏芜胆战心惊。 “这样的心情,是不是代表我真的喜欢他了?”洛天雪摊开了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夏芜瞧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她只觉得洛天雪方才说的每句都是在说自己。纵然她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可如今被另个人如此清晰地描绘出来,心中随之而来感到的是阵不安。 “你……喜欢谁?”她开口问。 洛天雪的脸颊在烛光下泛出俏皮的红,她看着夏芜,眨了眨眼睛,“玉……玉宇,长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第四十六章 欲望文 第四十七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七章 室内,孤灯如豆,人影成双,然则这两个人之间又夹杂了第三个人的无形存在。 夏芜静静看着洛天雪说出那个名字。她的心里倒并不意外。洛天雪惯于将情绪和感受都放在脸上,这是她的可爱讨喜之处,却也容易眼就被人看穿了心思。 “夏芜,你怎么了?”洛天雪见夏芜不说话,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她不甚明白,唯有开口问。 “没,没什么。”夏芜回过神来,努力保持微笑回答道。 “你最近……是不是也有心事?” “为什么?” “不知道,”洛天雪摇摇头,“长卿是,你是,连唐韵回来之后都变得有些不样了——哎,当时唐韵好端端地突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她出了事,心里倒替她着急担心了许久……可结果,她居然就自己回了谷,也不同我们说声。” “……” “在瞿塘峡那会儿,我还以为至少我们可以做朋友。”洛天雪的声音有些无力,回想起收到唐韵平安无事的消息的那天,她的欣喜若狂,和见到唐韵后对方的冰冷距离,少女只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些人的心思了。 “也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夏芜轻叹声,面前又浮现出玉宇长卿的神色,心也柔软了几分。 “其实我觉得奇怪,我们并没有查到什么结果,甚至连宫傲为什么要害我们?谁给我们送来的信?风前辈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我们都没有探得个答案,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偃旗息鼓了呢?”洛天雪微微皱着眉头,“夏芜,你还要不要查你姐姐的下落?” 后者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也许我们有缘会再见的。” “哎,瞿塘峡,白帝城,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你们走了趟回来,怎么就都无所求了呢?” 夏芜笑了,“真相往往不尽如人意,倒不如就此放下来的自在。” “夏芜,也许你是对的。”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去歇息了。” “嗯。”洛天雪了起来,浑然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临出门前她才猛然间回过头看着夏芜,认真地说,“但,如果失踪或遇到意外的人是玉宇长卿,不管要找上少年、遭到少曲折,我都会去查出真相。” 夏芜有些意外,只是呆呆地在桌前,眼前的少女坚定的目光让她不由有些心怯,然则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只能瞧见那离开的背影和关上的门。 唐韵带着个三十岁的大汉走在烈风集。 她边走边对他说着此处的情况,而那大汉则是脸唯唯诺诺又谄媚讨好的神色。 这大汉便是当时带着玉宇长卿四人进了白帝城的王木森。 直到四个人各自从白帝城逃脱,王木森依然在城里等待着。倒是宫傲想起了这么个人,命人将他送出去。然则虽然此刻宫傲对他表现出网开面不做追求,可王木森始终在担心着十二连环坞的报复——毕竟是他带着群人潜伏进白帝城的。因而他连夜出了瞿塘峡,路投奔到了恶人谷,刚想要踏上三生路,就见唐韵策马而来。 于是,他便跟着唐韵加入了恶人谷,同时也入了唐韵的帮会。 甚至为了显示自己与往日告别,他还突发奇想地给自己取了个新的名字—— “岂有此理。” “属下在。”王木森,不,应该称呼为岂有此理,乐呵呵地往前步,低着头副听凭差遣的模样。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能够从宫傲手里逃过劫,也是因着这四个人的关系,这是历来鲜有人能做到的事情,想来这四个人能力不俗,若能跟着他们或他们中的个,自己何愁没有舒坦的日子呢? “你……真的不考虑换个名字?”唐韵每每念到这个名字,都有些不适,好像自己正在耍小性似的。 “副帮主,属下以为这个名字表达了我内心对这江湖、这世道的不忿,且念起来分外抑扬顿挫,着实是个不可得的好名字。” “……”唐韵深吸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抽小飞镖戳残他的动作,往后退了步,转身继续朝前走。 岂有此理随之跟上,乐呵呵地同周遭的人打着招呼。 未走几步,便见有僧人打扮的青年沿着烈风集的楼梯缓缓而来。他走得很是悠然,然则速度却很快,眨眼就要到唐韵二人的身边。岂有此理瞧见唐韵的双眼望着僧人肩上扛着的大串糖葫芦,下意识想到了什么。转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拦下。 “住!”岂有此理说。 僧人有些意外,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这时他已经走过岂有此理五六步了。 “这位大师——”岂有此理迈开腿跑到了他的身后,边说边绕着他转了圈,似乎是在打量,“糖葫芦怎么卖?” 僧人闻言只觉有些好笑,眼角瞥了旁的唐韵眼,旋即对着岂有此理道,“…………” 岂有此理被他的结巴弄得有些着急,接着他的话头说,“文串?” 僧人摇摇头,伸出来的根手指也跟着摇了摇。 “文两串?” “、……” “两串?!”岂有此理瞪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奸商啊!” “他是说……个都不卖。”唐韵看不下去了,单手抓上岂有此理的肩膀,将他提到了旁,淡淡看了僧人眼。 “副帮主……这位是……?”岂有此理被拎到了边上,忙不迭又凑了过来。他虽然武功不高,胆子也小,可他看人脸色水平却是流。方才这僧人和唐韵的目光交汇他看了个清楚,心知此人定然非比寻常。加之他方才走来的速度,气定神闲却又步下生风,着实是高手。 “这就是我方才同你说过的,我们帮会的另位副帮主。”唐韵说着,又看向了僧人,“新来的,我正带着他四处看看。” 僧人见状,颇为和善地笑了,“在在在、在下……啊……了、了了了……” “了了了副帮主的名字真是别具格怎么听都格外的霸气威武使人闻风丧——” “……空。”僧人很是用力地说完最后个字,换来岂有此理呆滞的表情。 唐韵看着心觉好笑,可面上还是不显,只是淡淡道,“副帮主的法号,了空。” 头顶上只不知名的鸟飞过,叫声格外鼓噪难听,却又好像是谁的心声。 岂有此理收拾了心情,又次开口,“岂有此理——见过副帮主。副帮主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 “哦?你听过?”边上不知道谁的声音冷冷传来。 岂有此理下意识摇摇头,“没有,我就意思意思表达下自己的敬仰之情。” “噗。” 突然反应过来的岂有此理循声望去,却是洛天雪和夏芜两个人在他身后,正好笑地看着他。 “哎……哎哟……”岂有此理瞧见洛天雪那想要看好戏的模样,下意识就想要躲。只见他像模像样地哼哼着,伸手捂住了肚子,还不忘用另只手翘起生动的兰花指,“人家……人家突然有点肚子疼……哎哟……哎……先、先告辞,告辞。”说完,朝唐韵抱了抱拳,溜烟儿地就逃走了。 洛天雪看着岂有此理遁走也不去管他,反正人在谷里,日后遇到的机会还不少。她的视线现在落在了了空身上——了空这个人她是知道的,知道的原因是他在唐韵和银月的身后就好像是透明人样,没有存在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银月和唐韵分外重用起他来,甚至坐上了副帮主之位,令人不得不又次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 然则了空还是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人手不够还会亲自出谷采买,回来时候不忘捎上些小玩意儿,倒也挺得人欢心。 就譬如今天,洛天雪看着他肩上扛着的那整串糖葫芦,不由得笑眯眯靠上前,“了空大师——你又出谷去买糖葫芦啦!我也要吃,我也要吃!”她说着,作势伸手要去拿下串,可了空只是味躲闪着,末了将棍子背,放到了身后。 “这……这这是、是唐唐……” “哎,我知道这是糖葫芦。” “不,唐唐、唐……”了空看着洛天雪的样子,有些着急,说话愈发地不利索了。 “这全都是我的。”唐韵说着,从了空手里接过了整串糖葫芦,看也不看洛天雪眼,转身便自顾自走了。徒留下洛天雪在原地跺脚。 了空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洛天雪,又求助似的望了眼夏芜。但不等两人开口,只听到洛天承的声音由远及近。 “了空兄弟。”洛天承刚从演武场回来,许久未与人比划过拳脚功夫,演武场里的帮众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而玉宇长卿正在忙,他只觉得浑身都痒痒,颇想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眼下瞧见了空回了谷,自然不会放过,“你我许久未曾切磋番,不知何时有空,我们比划比划?” “既然要比划,何不趁现在呢?”妖娆的人影随着轻飘飘的声音而来。洛天雪循声望去,只见银月手执面小巧的菱花镜,身姿蹁跹,双眼看了看洛天承,又望了望了空,末了幽幽道,“如何?” 洛天承正愁无人交手,不免有些兴致勃勃地朝了空望去,后者见状也点了点头,双手摘下了斗笠,小心翼翼放置在边,又取下了身上的布包,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洛天承的面前,作出了个请的姿势。 夏芜拉着洛天雪退到旁,和洛天雪的跃跃欲试相反,她只觉得今天这烈风集上也太过热闹了些。虽然这是在内城,大家偶有切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了空、银月和洛天承三人如此,却是少见。 她不无担忧地朝洛天承望去,此刻他正和了空过着招,两个人招式应对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这了空据说先前在少林也是优秀的弟子,甚至年纪轻轻就已经得以烧了两个戒疤,然则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突然间血洗了处村落,随后叛出少林走进恶人谷的?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问。来恶人谷的人谁没有染着鲜血与泪的过去呢。 银月在距离夏芜不远的地方,比起那两个正在交手的人,他加感兴趣的是身边这两个小姑娘的表情。是的,在他看来这两个就是小姑娘。她们个投入于洛天承二人的拆招应对,个却若有所思眉头微皱,甚至还朝自己投来轻轻瞥。 有趣。 银月修长的手指抚过镜子背面的花纹,勾起唇角,重新将视线落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只见洛天承左手格挡住了空送来的拳,右手掌击去,正巧迎上对方的。两人各自运功,汇于掌中,互不相让。 洛天雪在旁握着拳头,双眼几乎眨不眨地看着,暗自为洛天承加油打起。未几,洛天承先有些支撑不住,了空见状看了他眼,两个人双双收了掌。 “还没有结束。”夏芜拦住了要上前的洛天雪。后者诧然,旋即再看,果然两人退后两步之后又次出了招,然则瞧了空的动作,似乎为狠戾了些,不禁令人心生怀疑。 “哥哥他……”洛天雪有些担忧地看着渐渐处于弱势的洛天承。 夏芜也隐隐为他捏了把汗,随后便瞧见有抹人影如风般靠近,随之而来的是枚银针,只朝着洛天承和了空而去。 “天承小心!”“哥哥!”夏芜和洛天雪几乎是同时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二,继续鞠躬谢谢支持~╭(╯3╰)╮ 第四十七章 欲望文 第四十八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八章 洛天承也已经察觉到了银针的逼近,忙收住招式改用招凌霄揽胜试图避过,然则到底还是差了些,眼看着银针即将到来,只听得“叮啷”声,银针被击落的同时招镇山河将自己……呃……洛天承低头看了看偏了的镇山河,自以为没人注意地往左踩了步,恰好进了镇山河的保护圈内。 “糟糕,又差了点。”突然出现的青年暗自嘀咕,面上却是不显。 “谢长卿……兄出手相助。”洛天承朝着在身后不远处的玉宇长卿抱拳道谢,话说了半,却见对方手执大勺,身前围着条粉色的花边围裙——那花边还是洛天雪瞧着可爱针线亲手缝上去的,再看他那正经严肃的表情,不免有些滑稽好笑。可想着到底是对方救了自己,故此硬是忍住了。 “有人趁人不备,暗中偷袭,你还笑得出来?”玉宇长卿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步步走到洛天承面前,看了了空眼,又朝着在他身旁的唐韵望去——方才那枚银针便是出自她之手。 洛天承闻言,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他心知先前的事情和银月唐韵等人早已对自己心生怨怼,但今日这番明目张胆的偷袭却是始料未及。抬眼望去,红黑衣衫的女人面色冰冷,银月似乎正在对她说着什么,引来她投来不满的瞥。 “我们走。”银月看了眼了空,对唐韵道。后者并没有理睬他,只是自顾自迈开了步子,谁知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洛天雪喊了声,“住!” 唐韵遂停了下来。 “暗箭伤人,你难道不解释下么?”洛天雪走到唐韵身后,愤愤地说。 “哦?你说暗箭伤人,那我们可有真的伤到了谁?”银月走到唐韵和洛天雪中间,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脸不平的少女。 “你……强词夺理。”洛天雪说不过他。 “强词夺理,那又如何?” “哼,身为帮之主,居然点道理都不讲,自以为是自高自大……”洛天雪说着,见银月毫不理睬不说,还拿着镜子继续照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被激怒了,抬手便是掌,怎知对方好似早已料到般,轻轻伸手截下了招式。 “瞧,你也暗箭伤人了,但是没伤到,所以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需要你道歉。”银月说着,把甩开洛天雪的手,后者因着动作的惯性险些不稳,幸好旁的玉宇长卿伸手扶了把。 “哟,今天好热闹。”正在洛天雪想继续和银月争论的时候,只瞧见有人大步而来。 身穿红白相间的短裙、头戴缀着花边的小兜帽、脚蹬双金闪闪的短靴,个高大的男人不时便走到了他们面前。 洛天雪有些无奈地看了他眼,叫了声,“二帮主。” “哟,裙子不错。”银月似笑非笑看了二帮主眼,说。 后者闻言高兴极了,还不忘介绍道,“这是水莲给我做的,”他看着天雪,“上回去昆仑找长卿兄弟,收获最大的就是结识了她。” “哦。”洛天雪面容有些僵硬,而洛天承在旁看着突然觉得玉宇长卿的围裙简直太过朴素了些,恨不能再加上些宝石点缀才好。 “你们慢聊,我们先走了。”银月冷眼瞧着诸人脸上不同的表情,很是孤傲地转身带着唐韵与了空渐行渐远。 而洛天雪此刻正在承受着二帮主的絮絮叨叨,丝毫没有机会再去与他们争论些什么。洛天承很是好脾气地陪在旁。倒是夏芜若有所思地走到先前洛天承与了空过招的地方,地上静静躺着两根银针。她先是惊,转而蹲□拾起了两根针放在手中细细比对。 “有何不妥?”玉宇长卿也走了过来,问。 夏芜将摊开手,将两根针放到他的面前,“模样。” 玉宇长卿仍是不解。 “方才唐韵的针好像并不是朝着天承而去的。”夏芜道。 “难道……唐韵要袭击的人是了空?”玉宇长卿不太相信地问。 夏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地上有两枚银针,而唐韵当时掷出的只有枚。” “你确定?” “嗯,千真万确。” 玉宇长卿明白,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夏芜不会轻易假设。他心中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夏芜,长卿。”正在此时,只听得二帮主唤道,“我刚从西域带回来只肥羊,你们可要起去尝尝我的厨艺?” “啊——不,不用了!”玉宇长卿听是羊肉,忙不迭地摆手,“我厨房里还炒着菜呢。” 洛天雪和洛天承听了,看了眼他手上的大勺,又往厨房的方向投去了不安的目光,默不作声地打定了要跟着二帮主去混顿饭的主意。兄妹二人分外有默契地朝玉宇长卿挥了挥手,跟着二帮主逃也似地走了。 “你不去?”玉宇长卿看着留下来的夏芜。 “我觉得你兴许需要帮忙。” “帮忙?” “方才你说还炒着菜……你出来了这么久,厨房真的不会烧起来?” “哎哟——糟糕!”玉宇长卿猛地醒悟过来,运气轻功路朝着自己的厨房而去。夏芜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末了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针,到底还是将它们收了起来,只等稍后与洛天承商议。随后迈开步子,往那可能已经被毁了半的玉宇长卿的第六间厨房走去。 不知是该要庆幸自己跑得快,还是要为炒青菜放的水足够而满怀安慰,甚至都无需去问为何炒青菜要放那么的水……总之玉宇长卿顺利救下了自己的厨房,使得它避免了第七次的重造。接下来了围裙的青年有些尴尬地看着夏芜,“看来我只能拿剑,拿不了锅铲。” “那正好。”夏芜说着,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枚孔雀蓝的剑穗,“前些日子瞧见你舞剑,便突发奇想编了这枚剑穗,不知你可会喜欢。” 玉宇长卿看着剑穗,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伸手接了过来,“做工如此别致精巧,想必花了你不少时间。谢。”说着,将它收了起来。 是夜,玉宇长卿坐在窗前,小心翼翼地将剑穗挂到了剑柄上。 月色微凉,他望着那垂下的流苏,眼神晦暗不明。 只不知名的鸟飞过,停在窗台前,玉宇长卿放下剑,从鸟的脚上取下了卷信,展开看,面上的神情又冷了几分。他起身走到烛台前,将信纸置于火舌之上,看着它点点被吞噬,所有的切都不复存在。 恶人谷里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没有人再去探究什么秘密,也没有人去追查谁的下落。加之浩气盟这些日子以来步步紧逼,又连连在对战中取胜,恶人谷只感觉到越来越大的危机正在靠近。 这晚,雪魔王遗风将诸人召集了起来。 议事厅里的每个人刚到的时候都带着种担忧与紧张。可过了会儿便都安定下来——这样的时刻谷主还有心思吹奏曲子,想来,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许人都这么思量着,还不忘偷偷举起手来捂住了耳朵。 待得曲终于结束,王遗风转过身来面朝诸人时,瞧见的便是所有人齐刷刷放下手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周,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日召集诸位,乃是因为恶人谷里,你我之中,出了奸细。” “奸细?”“谁?”“不会吧?”…… 各种各样交头接耳的声音如同恶人谷里的沙尘,虽然细小,却又无处不在。 王遗风轻轻咳了声,待得都安静下来之后才继续,“我手中已经有了证据证明此人的身份。他——” 话刚说到这里,只觉得阵风略过,旋即所有的蜡烛都暗了,议事厅内片漆黑。只听得周遭尽是烛台碰到的声响、人与人之间杂乱的脚步、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纷杂而来。 “快去点灯!”不知道是谁喊了句,终于有人醒悟了过来,忙不迭掏出了火折子重新点起蜡烛。 待到议事厅再次恢复明亮时,众人之瞧见王遗风已经倒在了地上,嘴角还带着血迹,他的笛子落在身旁不远处。 夏芜跌倒在旁,洛天承手执长枪跪在王遗风的另边,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夏芜,满是警惕和难以置信。 众人瞧见了,均吓了跳。 “快去喊肖前辈!”银月命令道。话音刚落下,便已有人往毒皇院跑去。随即二帮主吩咐几人扶着王遗风先回去,又勒令所有人不得离开。周遭从混乱再次陷入了寂静,空气里浮动着猜疑与不安。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夏芜和洛天承的身上。 “……呵……枪尖有血,谷主身上有伤,”夏芜的声音很轻,然则却依旧被每个人都听了进去,所有人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语落在了青年的长枪上,那枪尖果不其然有殷红的血尚未干透,“……洛……天承,你怎么解释?!” 洛天承看着夏芜的眼神很是复杂,有不解、有怜惜、有痛楚……末了都化为了乌有。只见他缓缓了起来,长枪扫,止住了所有想要上前的人的脚步,却挡不住每个人质疑或惊恐的目光。 “是他?”“奸细吗?”“……看不出来啊。” 人言,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钻进了洛天承的耳朵。 银月不紧不慢地拿起了地上的笛子,细细嗅了嗅,带着残忍的微笑看着洛天承,“大帮主真是好思量……早早地在笛子上涂了毒药,想着有备无患,若趁着烛火熄灭时能刺杀谷主成功最好,若不能……这毒药也能耗掉谷主半条命,好称了你的心,是么?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夏芜姑娘会出手,坏了你的好事。这是不是就该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在场所有人闻言皆哗然,看着洛天承的眼神里也带着戒备。虽然他平日里对谁都客客气气,为人又仗义,可是毕竟谷主中毒并手上是事实,而全场只有他人带着武器而来,枪尖上的血迹是证据确凿。 “洛天承!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这个叛徒!” 有个人的声音在窃窃私语中响起,随后的讨伐声蜂拥而至。洛天雪早已惊呆,奋力拨开包围着洛天承的人群,挡在了他的面前,“我哥哥不是叛徒!” “哦?他不是,难道你是么?”唐韵漫不经心地瞟了洛天雪眼,冷冷道。 “我……”洛天雪看着唐韵,又循着她的视线瞧向夏芜,只见后者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了惊吓。她时间不知道该要用什么话来反驳。夏芜是除了她之外、洛天承最亲近的人,可是如今她竟然第个出来指认……自己,又该要如何辩解呢? 第四十八章 欲望文 第四十九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四十九章 唐韵看着洛天雪失神的模样,心里竟有种复仇般的快意,她勾起嘴角看了少女眼,转而朝着洛天承,“废话少说——”她率先出招,把精致的匕首在她的手中像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呼唤。洛天承侧身躲,却不料在场的其他人也跃跃欲试地动起手来。 面对此种困境,他躲闪不过,但也不愿意将枪头指向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因而不得已得长枪横,挡下所有人的招式,因着这个动作,他硬生生被压着单膝跪了下来。眼看着要支撑不住,洛天承运起全身气力,格开所有人的压制,趁着诸人步步后退时了起来,扫长枪,又次拉开了距离。 “天承!”二帮主在这时上前,把按住了他的枪,“眼下不是动武的时候!” “呵……”洛天承看着二帮主,嘲讽地笑了下,目光落在夏芜身上,转而又投向了诸人,“我只怕这恶人谷里不止个奸细——让开!” “你——”二帮主始料未及,被甩了出去,不由对这眼看着就要失控的局面束手无策,只有恨恨跺脚。 银月在旁似笑非笑看着他,“洛帮主,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么不妨等我们查出真凶来还你个清白……若你真是有心要背叛,恶人谷的兄弟们也不会放过你!” “哼。”洛天承扫视圈,目光落在被唐韵压制住的洛天雪身上,只见她通红着眼,却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他只感觉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把,无论之感从脚底爬上心头,好像要挖空希望般。 “你住口——我哥哥不会做出背叛恶人谷的事情!”洛天雪大声喝止了银月,却只惹来后者抹轻蔑的笑意。 洛天承最后看了洛天雪眼,下了个决定。只见他用最快的速度、最简单的招式连续击退了几个想偷袭的人,冷冷看着银月,“我洛天承之血只为恶人谷而洒,诸位今日信我也罢,不信也罢,洛天承绝不再次束手就擒!”话音落下,把长枪扫过面前所有要阻拦的人,这个骤然被冠上背叛者的头衔的男人趁着在场的人并未完全回过神来之前冲破了人群的阻碍来到了议事厅门口。 抹飘逸的身影无声无息在了出口。 身后是迅速包围上来的诸人。 洛天承看了对方眼,“长卿。” 玉宇长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往旁退了步。 洛天承快步往外走去,却在经过玉宇长卿身边时停了下来,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叮嘱,“天雪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在场的众人看着那抹人影,想要追却又有些胆怯。 玉宇长卿在那里,不动声色,偏又有种令人不敢上前的气魄。 银月在后头远远瞧着,与唐韵交换了个神色,默默推到了旁。 洛天雪随着唐韵的后退而挣脱了去,后者正想要再对她出手,怎料夏芜挡在了她的面前。 唐韵静静望着她,并未发言,末了收回了手,眼梢流露丝看好戏的笑,走回到了银月的身后。 场变故到此时已然步入了尾声。 所有的人几乎都带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依依不舍地退去,原因只是由于玉宇长卿的句保证。又或者对他们而言,仅仅是需要有个人来提供这样的句话而已。 银月带着唐韵最后走过玉宇长卿的身边,他不急不缓,好似只是在散步般,“长卿兄,我可是很期待你所许下的交代呢。” 玉宇长卿闻言并不动声色,“谢三帮主挂心。” 说完,他兀自走到洛天雪身边,不顾对方的挣扎把将她打横抱起,运起轻功回到了帮会的院子。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夏芜眼。 那双狭长的眼眸里仿佛只能装下个人似的。 但这些玉宇长卿自己也不甚明了,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将眼前这个魂不守舍的女孩亲自安顿妥当,只有如此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你累了,先睡觉。”玉宇长卿将洛天雪放到床上,弯下腰用温柔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洛天雪依旧只是红着眼眶,她定定地看着青年,冰凉的手拽着他的衣角,“哥哥他……” “放心。”玉宇长卿伸出手轻轻抚过她光洁的额头,像是在以此来安慰这副身躯里脆弱无比的灵魂。 鬼使神差地,洛天雪轻轻点了点头。 玉宇长卿拉开她的手,抽出了自己的衣角,随后径直离开了房间。 夏芜正等在门外。 玉宇长卿看了她眼,言不发地走着,走出洛天雪的小院,走到空旷的帮会演武场,这才停下了脚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伸手捂住了左臂——有殷红的血点点渗出来,然在暗红的衣衫上倒也不明显。 夏芜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不免有几分担忧,“我……” “罢了。”玉宇长卿摆了摆手,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寒冷彻骨。“他们是故意灭了烛火,想逼我出手。” 看着眼前青年的侧脸,夏芜只觉得无比陌生,却明白这兴许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方才的切发生地太过突然,她几乎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随着玉宇长卿的步伐上前挡住了洛天承的动作,才使得那把长枪只是刺到了青年的左臂。整个过程她没有想过玉宇长卿冲向王遗风是为了什么,没有想过自己挡下的这招会引发什么,甚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彻底撇清玉宇长卿的嫌疑,哪怕这样会直接将洛天承拖入泥沼。 所有的反应都仿佛是这身体的本能,而她只是照着做了而已。 “长卿……”夏芜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我只是……不想你受伤,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她看着玉宇长卿淡漠的侧脸,语气里尽是坚决,“哪怕,是背叛恶人谷,只要你——” “背叛?!”玉宇长卿好似被这两个字激怒了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单手扣住了夏芜的下颚,将她点点拉到自己的面前,“呵,不愧是恶人谷的人,背叛二字说得如此轻松……不过……”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女人柔嫩的肌肤,像是在品味着什么,嘴角向上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双眼睛却是冰冷而又无情的,“若你杀了洛天承,也许我会愿意相信你。” 他说完,端详着夏芜眼中掠过几丝惊恐,转而又恢复了清明,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甩手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离开了演武场,徒留下抹粉色的人影显得格外寂寥绝望。 夜色已深。恶人谷里却无人能安眠。 唐韵的书房里,银月懒懒散散地歪倒在榻上,口口喝着已经冷掉了茶水。 “你说,是谁在暗中出了手。”银月看着坐在书桌前练字的女人,问。 唐韵手中的笔顿了下,滴墨落在了宣纸上,毁了这整页的字。她抬眼望向银月,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架起了笔,又将那页纸揉作团,往边上扔,“我没看到。”她说,“但是夏芜肯定脱不了关系。” “真是绝情得很呢。”银月不无感慨,“居然这么轻易就能给自己朝夕相对的同伴冠上个莫须有的罪名。”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 “话是如此,可到底还是希望可以有些不样的事情发生。” “已经发生了。”唐韵起身,“谷主中了毒,责任推给了洛天承,但是你并没有如你所推测的那样掌控洛天承手下的那拨人,有人显然比你得人心。” “玉宇长卿么?”银月满不在乎地笑了,促狭的眼睛里却丝毫不见玩笑的意味,反倒格外地认真起来,“此人的确是我的疏忽。且先由着他折腾几日,看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说完,银月喝下了最后口茶,双眼睛也仿佛因此而润泽起来,分外顾盼生姿,“时候不早,如果你想留我——” “滚。”唐韵不等他说完,抓起刚才扔在边的纸团朝银月丢去,后者忙不迭躲开,腻腻歪歪地移出了书房。 关上门,银月脸上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他侧过头望着那投在窗户上的纤细人影,再次压住了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问题,迈开大步离开了。 “如果今日我是洛天承,你会不会像夏芜那样推我把?” 银月将这句话死死封在了心口。他没有问、不敢问,的是他明白,他和唐韵之间哪是个问题个假设可以解决。 玉宇长卿轻轻推开洛天雪的房门,月色在他身后紧随而来,洋洋洒洒铺了地的雪白。 他反手关上了门,小心翼翼走到了床边。借着月光,他能瞧见少女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然则那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真相。 “天雪。”他唤她。 洛天雪随之睁开了眼睛,侧过头看着玉宇长卿,“你曾经说过,进别人的房间之前最好要敲门。” 玉宇长卿怔。 “不过算了,哥哥也曾经和我说恶人谷里的大家都是互相扶持而来,可如今还不是刀剑相向。” “天雪。” “你信么?”洛天雪的眼神里好似带着祈求,“哥哥是奸细,他给谷主下了毒,还伤了他。这些,你信么?” “我……”玉宇长卿沉默了半晌,道,“我信。” “是嘛,”洛天雪笑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她伸手指了指门口,“方才我都听到了,接下来的日子我是只能在这间屋子里呆着了,是么?在哥哥的身份被确定下来之前,门外的两个人都会监视着我的举动。” “是。”玉宇长卿点点头。在送洛天雪回房后,他便派了两个人守在她的房门口,来是为了证明自己行事的公正,二来……也是为了避免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与麻烦,“若非如此,怎能证明你的清白。还有天承——他临走前还不忘托我照顾好你,我希望他回来时候看到的你,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 “回来?哥哥他……” “他会回来的。”玉宇长卿伸手擦去洛天雪脸颊上滑落下的泪,“等到真相查明的那天,他就会回来。” 洛天雪只觉得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温柔到有些小心翼翼。随着拭泪的动作,面前这个在月色下显得分外温柔的男人的体温随着自己冰凉的脸颊渗透进了身体里,点点包裹住心,源源不断送来令人心安的温度。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玉宇长卿闻言笑了,如释重负般,末了不再说话,看着她因着放松后的疲惫而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这才稍稍收起了唇角的微笑,起身离开了房间。重新步入空旷的月色下,青年眼中的笑意骤然显得有些突兀,甚至是灼热,他自己却还不曾发现。 夏芜在远处拐角,静静看着那抹颀长的人影从洛天雪的房间里出来。皎洁月光将他笼罩,远远望着,只觉得遥不可及。她凝视着他许久,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最后瞧了他眼,下刻便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四十九章 欲望文 第五十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章 昆仑冰原的雪经年不化,放眼望去白皑皑的大片,仿佛看不到边。然则,到底还是有边际的。只见抹有些踉跄的身影从那头徐徐走来,嘶吼着的风扑向他,试图将他推倒、使其永远臣服。 洛天承就这么迎着猎猎的风蹒跚地走着。昔日里他往来于此都是骑着快马飒爽而过,从未想到会有眼下这般情况发生。他的身上带着伤,路从三生路出了恶人谷到了昆仑地界。身后没有人追来,他却不敢松懈。 天的另边,日光点点驱散着夜幕的黑暗,而他还陷在黑暗之中,步步试图朝着光亮处走去。 “这几个月来,恶人谷连连败退,其中似有古怪。”还记得那日,王遗风将他单独叫到书房中,沉吟了片刻后开口,“谷里有奸细。” “奸细?”洛天承吃惊地看着王遗风,后者却是皱着眉头,很是凝重的模样。 “我还不能确定此人的身份,所以找你过来,设个局。” “天承但凭谷主吩咐!”从吃惊中恢复过来的洛天承朝王遗风单膝跪下,郑重开口。 其实这个局并不难,王遗风召集诸人到议事厅开会,宣布谷里有奸细的事情,并试图说出此人身份。随后他们故意熄灭烛火,只等那个怕身份暴露的人按捺不住出手袭击。 故而那日除了洛天承之外每个人都遵守着“入议事厅不可携带武器”的规矩,可谁曾想,这竟然成了他被反咬口的证据。 当时黑暗中的确有人从侧袭击而来,洛天承听辨出方向后出了手,可谁知夏芜出手拦住了他的招式,使得他未能得以重伤对手,反倒令那人有机会刺伤王遗风。但……谷主笛子上所谓的毒药又是怎么回事? 那奸细应该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否则又怎么会沉不住气在议事厅当场出手。 而夏芜……洛天承想到这个名字,不禁有些咬牙切齿,又满腹都是心酸。夏芜跟随他年,居然会为了个奸细拦下自己,她知道少?她到底有没有背叛恶人谷?谷主笛子上的毒是否与她有关? 有第时间捡起了笛子的银月——他如此了然笛子上的问题,难道毒其实是他做的手脚? …… 系列的谜团纷涌而至,却又无法理清。 洛天承唯有继续走着,朝着昆仑的东方而去。据说那里有处四季如春之境,名唤小遥峰,而在小遥峰上就有他此番所要去找的人。 “旦有什么意外,天承,你替我去昆仑山小遥峰找个叫墨无心的人,只要他能出手相助,那么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当时王遗风如此吩咐的时候,洛天承还有些不明所以。在他看来不过是揪出个奸细罢了,何至于要计划到如此程度。可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兴许整件事情本就不是这么简单,为此,他要尽快找到墨无心。 在晨曦的柔和光芒里,洛天承走到了小苍林。 呼啸的风伴随了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却骤然间有异样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那是极轻的脚步声,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动静。若非是他始终提高着警惕,恐怕无法察觉。 洛天承猛地转身后跳,再定时已经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定睛瞧,粉衣的女人手执双剑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 “……夏芜。”洛天承喃喃着这个熟稔于心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要再说些什么才好,许久之后才开口,“为什么?” “对不起,天承。”夏芜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洛天承的与调里不无沉重,他皱着眉看着夏芜,始终想不通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背叛他,“你是早已与人里应外合,还是有什么苦衷?” “……我不能说。” “所以,是有人威胁了你?” “不,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夏芜说完,剑花甩,招繁音急节紧跟着剑气长江,出手快而狠戾,目的只有个,那就是洛天承的性命。 “你——”洛天承始料未及,想要出手抵抗却不料对方使出帝骖龙翔,自己无法动弹。他忙运起招守如山,硬生生扛下夏芜剑,然则到底是难挽劣势。 夏芜也感受到了他的节节退败,然则看着他的面容,时间竟是下不去手。毕竟这是她曾经并肩的同伴,但玉宇长卿的模样又次浮现在自己的面前,若此刻她手下留情,相信不久后凭洛天承必然会发现她所袒护的人是谁,玉宇长卿的身份也会暴露。 察觉到夏芜招式间的留情,洛天承瞅准了时机,招疾如风下紧接着突上前将其击倒,随后退后几步,拉长了两个人的距离。 夏芜猛然间受创,不由得定下心神,她看着洛天承,注意到他的手握着长枪,手肘微微往后,心知这是他出招的下意识的动作。因而趁着他出招之前,蝶弄足朝他而去,双剑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落下招剑心通明又记剑主天地,将洛天承击倒在地,雪白的地上有滩殷红的血。 男人靠长枪支撑着才没有真正的倒下,却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 或者说,他没有了还手的心。在这刻他不是不绝望的。 夏芜自入谷以来,始终都是副温婉的模样,她不常出手,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武功到底如何。渐渐地,所有的人,包括洛天承,都以为她是需要保护的柔弱的人,因而遇到要出战的时候,也只是地安排她做些后勤的事物。她做得很好,令人安心,也就始终这么做着。 但是今日,在这茫茫的冰原里,洛天承才明白原来他往日都小瞧了眼前这个女人。她不出手,只是因为她不需要而已。 “对不起,天承。” 这是夏芜第二次同他说对不起,语调里带了些颤抖,她手里的剑被紧紧地握着,手心甚至有些潮湿,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胆怯。 她杀过人,却没有杀过自己人。眼前的洛天承已经没有了还手的力气,她却有些下不去手。 “夏芜,你在害怕吗?”洛天承轻声问,他身上的伤流出血来,渗透进了雪里,看上去分外妖娆。 “我……”夏芜看着他,此刻狼狈的不知道究竟是他还是自己。风呼啸在四周,却仿佛为他们留下了个安静的空间。远处的太阳越升越高,眼看着黑夜要尽数散去,又个晴朗的白天要到来。夏芜的耳边而再再而三地回响着那句话,那个人用蛊惑般的语调和她说,“若你杀了洛天承,我便信你。” 若……杀了洛天承…… “噗嗤。”短促的声响。 扭成奇怪形状的树枝枝桠上飞起只孤独的鸟,掠过天空,消失不见。 雪地上方才对峙的两个人依旧对峙着,末了,女人拔出了插进男人心口的剑,漠然转身离去。 剑上还滴着血,滴滴,在苍白而又绵软的地上开出朵又朵艳丽的花。 洛天承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却说不出句话来,他朝前倒在了地上,任由心口流出的血无声地浸润着身|下的积雪。 远处的天在此刻终于彻底亮了。 “你杀了洛天承?”夏芜走出了段距离后,玉宇长卿迎面而来,仿佛已经在此等候时。她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他。 “我……杀了洛天承。”她看着手里的剑,喃喃地说着,好似只是在复述玉宇长卿的话语。随后又猛然间抬起头,看着玉宇长卿,却不发言。 后者没有再理会,兀自绕过了她,朝着洛天承尸体所在之处走去。 若非亲眼看上看,他是不会真的放心的。 待走近了可以看到地上的人动不动地趴在雪地里,他的长枪也倒在了旁,红缨混着血,看起来分外凄迷。玉宇长卿伸手将人翻了过来,胸口的那处伤口附近的衣物早已被血浸透,又在这冰天雪地里很快地冻了起来,成了厚厚的块。 他皱着眉头检视着伤口,许久之后才从袖中掏出把匕首,朝着洛天承的心口又次狠狠扎了刀。随后他就近挖了个浅坑,将人埋了进去。 昆仑的雪又次下了起来,不用久,这儿的积雪会再厚上几分,谁也不会知道,在这偏僻的地方,沉睡着个原本还有机会活下去的人。 夏芜依旧在原地。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仿佛苏醒般慢慢转过身。 玉宇长卿在她的面前,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又细心地替她系上了带子。 “你都看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玉宇长卿点了点头。他看到洛天承心口的伤口虽然深,却偏离了心口最致命的的地方。她知道夏芜精通医术,自然知道朝着哪里下手能给人最后条活路。而就在刚才,他亲手斩断了夏芜为洛天承留下的那条渺茫的生路。 但是这样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夏芜若真的能毫不犹豫地杀了洛天承,他反而会觉得她太无情了些,令人厌恶。虽然他玉宇长卿对待恶人谷之人也不见得么仁慈。但是他就是这么矛盾着,面要置人于死地,面又想要看见些微的仁义,好以此弥补他内心种兴许可以成为内疚的情绪。 因而眼下的事情反而是他所能理解与原谅的,连带着,他看向夏芜的眼神里又有了些温度。 “我……下不去手。”夏芜紧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她的脸色苍白,唇色却鲜红。 “嗯。”玉宇长卿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夏芜闻言突然笑了,却又好像是在哭泣,她死死地盯着玉宇长卿,问,“你是不是就不信我了?” “不,我信你。”玉宇长卿叹了口气,轻轻地抱住了她,似乎想要给眼前这个人点温暖,抑或是他自己想要找个人取暖。“我们起杀了洛天承,所以我信你,而你,也不可以背叛我。” “……”夏芜对他的举动和话语有些吃惊,他的动作明明这么亲密,可是他说出的话却意味着他已经拆穿了自己的侥幸,洛天承再也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然则惊恐的心里慢慢滋生出满足的情绪,瞬间占满了脑海,她点了点头,转而意识到他此刻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因而复又应了声,“好。” 玉宇长卿闻言欣然,随后松开了怀抱。“你先回谷,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 “怎么?”见夏芜着动不动,玉宇长卿有些不悦。 “没什么。”她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我是浩气盟的人,是昨夜议事厅里雪魔王遗风和洛天承要抓的那个奸细,我此番入谷,只是为了剿灭恶人、肃清武林……你,还有什么疑问么?”玉宇长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这无人的冰原里,竟然冰冷到刺骨。 夏芜徐徐回过头看着他,那目光像是重新将他认识回似的。随后她轻轻叹了声,“我先回谷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玉宇长卿看着那背影,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日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但是却没有料到会发生得这么离奇。从刚刚她回头的眼神里玉宇长卿才恍然明白,原来夏芜从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会出手、会听自己的命令去杀洛天承,只是因为他玉宇长卿本身而已。这样的因由归结出的那个真相他自然知晓,却不愿意去面对。就好像他懂得洛天雪看向自己的眼神,偏又要装作不理解般。想到洛天雪,玉宇长卿的眉头皱得紧了。 “你还要在那里久?”他朝着冰原左面望去。 个蓝色的人影这才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好想给这张取名叫起杀人埋尸的幸福!【揍! 第五十章 欲望文 第五十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一章 这是洛天承逃离恶人谷的第七天。 玉宇长卿很好地控制住了帮会里不安的因素,又对外发布了对洛天承了追杀令,算是暂时有了个交代,转而再次投入到帮会的事物中去。他来恶人谷的这些日子里,跟在洛天承的身边也学到了不少,加之本就是有备而来,帮会里的事物被打理地井井有条,就连原本想要看好戏的银月等人时半会儿也无法插手进来。 这日,玉宇长卿难得有闲情坐在桃花林里抚琴,最近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连带着他时常皱起的眉头也放松了些。 曲弹至尾声,又杂乱的脚步徐徐靠近。 玉宇长卿闻到空气里有股酒香,斜眼望去,却是洛天雪提着酒壶踉跄而来。 第五天的时候他已经解了对洛天雪的禁足,她可以在恶人谷内自由活动。但是作为“叛徒”洛天承的妹妹,她的时候依旧是选择呆在屋子里,而不是出门去承受每个人异样的眼神。 洛天承的下落还是未知,但叛徒的身份已经被套得死死的。因为至今王遗风都还在昏迷中,连肖药儿都有些束手无策。所以饶是洛天雪遍遍对那些人说他是无辜的、其中定然有阴谋,却没有人相信。毕竟在大家看来,洛天承的背叛已经是证据确凿。 但是洛天雪不信。 可也没有人信她。 看着窗外的柳树抽出绿色嫩芽,恍然间想起哥哥还酿了坛酒。每年桃花开时,洛天承都会收集桃花花瓣酿酒,他曾说这酒虽然粗糙,却颇有种征战沙场的豪情。每每要迎敌时,他总会喝上大碗,然后朝洛天雪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说,我很快就回来。 但是这次,桃花酒已经酿好,喝酒的人却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洛天雪拎着壶酒,步步地走着,漫无目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误入了片桃花林,个她想看到又害怕看到的人正在安静抚琴。 她只觉得鼻尖有点酸,转身想要走却脚步无比地重,根本迈不开哪怕半步。 “酒伤身,少饮为妙。”玉宇长卿待最后个音落下,才徐徐开口。只见他叹了口气,抱着琴起身放置在石凳上,又朝着洛天雪走去,目的是想取走她手里的酒。 “呵,听说你对哥哥下了追杀令?”洛天雪将手背到了身后,只留下玉宇长卿孤独的手臂挡在自己的面前。她似笑非笑看着对方,眼圈红红的,眼神却是陌生。 当她在第三天听到玉宇长卿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天雪呆滞了半晌。她分明还记得青年说过会给自己个交代,却没有想到他所说的交代竟是如此! “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居然是这样的人!” “议事厅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我若不下令,只怕我们帮会将与整个恶人谷为敌,中了有心之人的奸计。” 洛天雪闻言,定定望着他,好似在字句地分辨真假。末了她笑了,仰起头猛喝了口酒,“哥哥常说,江湖飘零之人极重情义,恶人谷救了我们兄妹、给了我们容身之处,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恶人谷的事情——”洛天雪说着,猛地转过头凝视着青年,“你呢?你是哥哥最信任的人,是他的兄弟……你信不信?” “我……”玉宇长卿迎着那视线,想要躲闪,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看着洛天雪,郑重地点了点头。后者见状笑了,笑得格外地灿烂又无邪。她抬头看着树上的桃花,忽而张开双臂想要拥抱眼前的美景,可得到的只是抑制不住的晕眩。眼看着要立不稳之时,玉宇长卿已经把拥住了他。 这是个带着酒香和花香的拥抱。玉宇长卿可以感受到怀中的少女正在微微地颤抖。她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从眼角滑落,渗入了他的衣裳,留下圈化开的深色印记。 看着这圈水渍,玉宇长卿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唯有将手臂收得紧了些,又顺手从洛天雪的手里接过了那坛酒,以防她再喝下去。 “桃花开了。”洛天雪在短暂的糊涂之后又清醒过来,忙推开了玉宇长卿,往旁边走了几步,她望着树梢上的花朵,不无感慨地说,“若是往常,哥哥该来这儿摘桃花酿酒了。都是那浩气盟,欺人太甚!” “恶人谷的罪孽太深,浩气盟才会赶尽杀绝。”玉宇长卿看着洛天雪带着恨意的侧脸,下意识地开口。却迎来对方诧异的目光。他心知自己方才所言太过急躁了些,正欲压下,偏又听她说道,“难道浩气盟的仁义之士都能明断善恶?” “依你所言,天下正人君子都是伪善之人?” “呵……”洛天雪笑,带着嘲讽。 玉宇长卿望着她,只觉得心口有团火在烧。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洛天雪的话,好像她的这些话语能左右自己的情绪般。若是其他人质疑,他最不过是笑而过,又或是剑封喉,可偏偏是洛天雪,他想让她明白自己的苦心,想让她看到天下的善意……仅仅是对她而已。 这样的念头有些危险,却又让人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江湖之中,谁的双手没有沾染过鲜血。杀人也好,被杀也好,我们不过是想要活得久些。其实想想,若世间没有浩气、没有恶人,我们是不是会活得快乐些?抚琴而歌,随心而舞,也不是大的奢望。可是,手中的枪放下了,心里的又该如何?我们的枪放下了,浩气的剑难道会绕过我们?” “何谓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桃花本不因你而盛开,你又何必留恋不放?”玉宇长卿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洛天雪身边,他语气温柔,语调里带着触手可及的希望,“扁舟叶写意逍遥,门隔流水十年无桥,也并非遥不可及。” 洛天雪闻言,讷讷回头看着玉宇长卿,双眼睛亮闪闪,好似下刻他就能看到她点头的模样。然则转瞬又变了,变得遥远起来,他能清楚感觉到眼前的人在步步往后退去,退出他方才突然萌生的可怕的念头——他想带她走,可是她却没有伸出手。 “哈哈,哈哈哈……”洛天雪把抢过玉宇长卿手里的酒,喝了大口,被呛得直咳嗽,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眼眶愈发红了些。她把拍开了玉宇长卿伸过来要扶的手,慢慢挺直了背脊,“你不该踏足这片江湖。” “你……不属于这恶人谷。” 洛天雪摇了摇头,转身沿着小径要离开,末了停下了脚步,依旧是背对的姿态,依旧是挺直的背脊,只听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玉宇长卿,你究竟为何入谷?” 后者笑了,带着几分自嘲,“入此谷,永不受苦。” “呵……入此谷……”洛天雪摇了摇头,快步走出了桃花林。徒留下落了地的花瓣伴着那人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芜在桃花树后,远远望着那个背影。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孤单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心疼,的却是嫉妒。嫉妒那个头也不回走开的人可以给他这样的影响。 也许洛天雪醉了,也许玉宇长卿自己不明白自己,但是夏芜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当青年说出那句“扁舟叶写意逍遥,门隔流水十年无桥”的时候,他的眼中满是不顾切的热情,只要洛天雪点下头,他真的会抛下眼前的切、不顾他和她的身份,离开江湖、离开纷争,从此闲云野鹤相依相偎。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玉宇长卿的心已经放到了另个人的身上。可偏偏,他不知道,那个人不知道。却是她先知晓了。 纤细白净的手指无意识地拽着手中的剑穗。孔雀蓝的剑穗衬得她的手指分外苍白。她低头看了眼,心仿若被狠狠地揪了起来般痛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自己呢?她和玉宇长卿相处的时日与洛天雪和他相处的时日样,为什么他宁可去在意洛天雪,也不愿回过头来看眼自己?明明……明明为了他不顾切的人是她不是么?! 风吹过,扫起地上的落花与尘土,在半空中洋洋洒洒打着旋儿。玉宇长卿下意识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唯有地上零落的花瓣被吹起后,留下几点深浅不的圆润水渍。他抱起琴沿着小径路往回走去。 这夜,他的屋子里的灯亮到天明。 翌日,玉宇长卿匆匆换了身衣衫,路策马出了恶人谷,朝着龙门荒漠而去。 三生路某处被小山包挡住的阴影里,有抹人影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思量了半天,到底是牵马跟了上去。 “我就说,切会变得很有意思,不是么?”远的地方,银月看着那消失不见的背影,笑眯眯地对身旁的唐韵说道。 后者并不作答,只是懒懒地瞅了他眼,起身来往回走。 银月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索性盘腿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看着三生路的出口,任由此处狠戾地风对着他张牙舞爪。 第五十一章 欲望文 第五十二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二章 玉门关的茶馆生意总是很好。 往来于昆仑、明教和龙门荒漠的商旅凡是经过此地半会停下来和杯茶,歇会儿。 走南闯北的人半爱与人谈天,往往聊到兴起处素昧相识的人索性端着茶坐到块儿去,互相以茶代酒推杯置盏,好不热闹。 “听说了吗,”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压低了声音,“我们又和契丹打起来了,这次可是我们主动开战呢!” “是啊,”另个人啧啧道,“这几年虽然天下安定,但边境征战总是不断……哎……” “呵,这战,不知道又有少人要变成亡魂白骨啊。”话音落在,在场的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呵呵,管他的,喝茶喝茶!”有人见气氛骤然间低落了不少,不由得笑道。 其他人闻言也都七七八八端起了茶盏——他们不过是寻常的百姓,往来各地只为了赚点钱养家糊口,乱不乱、战不战,又哪是他们做得了主的? 那起头的人看了眼诸人,微微笑,用分外暧昧的声音开口道,“不过那位大人,可是步步高升啊!” “呦~那当然了,人家可是贵妃娘娘的‘干儿子’。”另人朝他眨了眨眼,在场的人都意会了,皆窃窃笑着不说话,片刻之后又都压低了声音细细碎碎说了起来。 不仅是和平的朝代,哪怕是遇上战乱,那些旖旎艳丽的男女之事总是所有人最为关心的内容。好像只要将视线放到谁与谁的暧昧之事上,外头的那些硝烟、死亡、厮杀、哀嚎……都可以视而不见。 远远坐在另桌的蓝衣女人静静坐着,小二上了茶,她也只是淡淡看眼,随即端起茶盏浅浅喝了口。 “壶西山白露。”她刚放下茶盏,就有名青年坐到了她的身旁。此人便是今早匆匆出门的玉宇长卿。 “盟主有何吩咐。”在周遭的人看来,他们不过是起拼桌的人在闲聊罢了——漠北的人分外热情,与谁都能聊起天来,因此早已见怪不怪。 “对着自己人就这么冷冰冰的,对那些……倒是热情得很。好歹你也该叫我声姐姐,客套下吧?”女人似笑非笑,手指纤纤,轻轻托着下颚朝他望去。 “恰丝丽。”玉宇长卿面无表情地唤了她声。 “姐姐。”恰丝丽凑到他的面前,双冰蓝的眼眸看似在笑,实则是冰冷彻骨。 玉宇长卿也不去理会她,只是端起小二刚送来的茶,慢慢品着。 恰丝丽见他这般无趣,懒得再纠缠,坐直了身子,从胸前取出封信,“盟主对你此次未能杀死王遗风事已说不再追究,但是这次的计划,绝对不能再有差池,否则……” “王遗风的事情,我必定会给盟主个交代。”玉宇长卿未等恰丝丽说完,把接过她手里的信。 “呵,玉宇长卿,日不见,你倒是愈发有底气了。”恰丝丽低头看着左手手指上的戒指,那蓝色宝石戒面在这龙门的阳光下依旧不减寒意,也不知冷的是戒指本身,还是戴戒指的人,“是不是在恶人谷里尝到了做帮主的滋味,说不二、咄咄逼人惯了?” “……与你无关。”玉宇长卿终于正视了她眼,道。 “哦?”恰丝丽闻言瞥了他眼,“但愿如此,你最好别忘了去恶人谷的初衷,否则……静虚脉,无立足之地了,不是么?” 玉宇长卿静静听她说完,眼中闪过丝恨,却很快被掩饰了起来。他静静喝完盏茶,随后丢下了碎银作茶钱,不发言转身走了。 留下恰丝丽撑着脑袋笑,手指有下没下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未几,女人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有抹黑影从她的身后映到了桌上,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她所有的阳光。 “恰丝丽——姐姐。”在她身后的男人穿着披风,带着斗笠,看不出真实面目。他举手投足间仿佛有淡淡的檀香,再要细细去嗅时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中原人常说,锦上可以添花,不知这朵牡丹可合你的心意?”他说着,伸出手执着朵绢花轻轻滑过女人消瘦的脸颊。后者皱了皱眉,伸手接过,正好视线往后看去,瞧见了坐在她后头那桌的粉衣女人,心中动,顿时明白了过来。 那男人见状也已了然,并不再言,动作利落地离开了。 恰丝丽依旧坐在那里,身后吵吵嚷嚷,她的心却是安静。直到阵脚步声响起,才不动声色地起身来,尾随那粉色的人影而去。 夏芜跟着玉宇长卿出了谷,进了玉门关,见他与名蓝衣的女人见了面,言谈间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片刻后便起身离开了。她稍稍逗留了会儿便想跟上,谁知才出了茶馆就感觉有人跟在身后。 她加快了脚步,蝶弄足躲进了旁的小巷,须臾,只见先前和玉宇长卿说话的蓝衣女人走了过来,夏芜迅速出招。 然则后者也是有备而来,二人交手几招难分胜负,只见那女人妩媚笑,瞬间不见了踪迹,下刻就到了夏芜的身后,伸手把夺下了她手中的剑,剑尖指着夏芜,神色间尽是得意。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女人瞧见了挂在剑上的剑穗,另手托起了细细端详,“哦,对了,是玉宇长卿。” 夏芜闻言冷冷看了她眼,迈开步子想要走,却不料女人又开口,“别走啊。” 剑依旧指着夏芜,然而偏偏感觉不到杀意,反倒有几分热络的意思,“这世上什么最珍贵?唯,没有选择,没有其他……”她收起了剑,转而用手轻轻抚过夏芜的脖子,那神色像是个正在思考从哪个角度下手最好的凶手,再瞧又仿佛在缅怀追忆着什么,带着些迷茫。这样的神情只持续了片刻,就被清明和算计代替,她笑意盈盈看着夏芜,脸越凑越近,艳色的唇近乎要贴在她的耳边,如情人般喃喃,“如果这剑穗是这世上唯剩下的对,我相信姑娘定会好好珍惜它的。对么?” 夏芜此刻已经无暇去思考这近在咫尺的人,她满脑子都是女人方才说过的话。 “什么?” “想要陪伴在他的身边,那么他身旁就不应该再有别人,对么?” “……” 女人细细观察着夏芜的神色,察觉到对方的动摇,又继续道,“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杀了洛天雪……” “不——”夏芜吃了惊,想要后退,却怎料对方死死扣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无法动弹,唯有对上女人的视线,那双冰蓝的眼睛好似有魔力,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点都不难……让她,和恶人谷的人起去死……谁都不会知道是你下的手。”女人,恰丝丽,望着夏芜笑了,声音里尽是魅惑的调子。她点点将自己所想说给眼前的人听,看着原先还挣扎的人慢慢平静、被吸引,末了又加了句,“当然,若是你让计划暴露,死的人只会是——玉宇长卿。” 恰丝丽说完,松手,看着剑落回到了夏芜的手里,这才潇洒利落地走了。 孔雀蓝的剑穗晃晃荡荡,像是谁不安又隐隐雀跃着的心。 夏芜呆呆盯着手中的剑穗,眼前闪过的是桃花林里的那个拥抱,耳边回响起那句下意识脱口的邀约,蓦地,她握紧了剑,原本动摇的神色已经坚定。 揣着信离开的玉宇长卿并没有立刻回恶人谷。他路过了玉门关,朝着银沙石林的方向走去。 风卷着尘沙吹过他的身边,传来叮呤当啷的声响。 玉宇长卿远远瞧见个浑身亮闪闪的人朝自己而来,旋即他停下了脚步。 “长卿前辈!”名苗疆打扮的青年笑呵呵跑了过来。青年生了张娃娃脸,始终笑嘻嘻的,他很高,穿着乱糟糟的衣服,戴着动动就会发出清脆声响的首饰环佩,却浑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样。 “乌萌萌!”玉宇长卿看着青年,也笑了。 “听说前辈去了关外为盟主办事,我们群兄弟可直在等你回来!没想到今天能够在这龙门荒漠遇到前辈,真是太意外了!幸好我接了这趟差事跑了这遭,否则若是换做别人见到了前辈,那我定会后悔死!嘿,许久未见前辈,前辈依旧是如既往地英姿飒爽!”青年嘀嘀咕咕说了大堆。玉宇长卿却丝毫没有不耐烦,只是慈爱地笑着,听着他将话说完。 倒是说的那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前辈,我是不是又啰嗦了。” “没有,”玉宇长卿摇摇头,夸赞道,“这么久没见,萌萌你的话是越说越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不知武功可有进步?” “那是自然!”乌萌萌拍了拍胸口,很是得意,“对了前辈,相请不如偶遇,前辈我们起去喝杯叙叙旧!” “不了。”玉宇长卿摇摇头,“我尚有事要办。” “哦!对!”乌萌萌恍然大悟状,“差点忘了前辈还有任务在身。那萌萌就不打扰了,等到前辈功成归来之时,萌萌再好好喝前辈痛饮三百杯,还要为你准备好几锅我五仙教秘制大补羊肉汤!” “呃……好!”玉宇长卿听到那羊肉汤,匆匆点头止住了话头。 “前辈请!”乌萌萌丝毫没有察觉其中变化,朝玉宇长卿告辞后朝玉门关而去。 玉宇长卿在原地,看着青年渐行渐远的身影,耳边依稀还能听见他身上的环佩叮当,就好像是从回忆里传来的声响…… 第五十二章 欲望文 第五十三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三章 乌萌萌来到浩气盟是四年前的事情。 五仙教,也就是江湖人口中所说的五毒教,地处苗疆,教内女人妖娆、男人妩媚,又天天与毒物们厮混在起,加之天教是从其中分裂出去的缘故,使得江湖上诸名门正派对其表现得不甚友好。 因此乌萌萌刚进浩气盟便遭到了部分人的冷遇。 玉宇长卿那日见到这个笑容灿烂的后辈的时候,他正个人傻愣愣地坐在台阶上,双眼睛直直望着前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觉得这背影和从前的自己很像,下意识地,就走了过去,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挨着他坐下,与之闲谈起来。 “其实我知道,大家都有些怕我。”乌萌萌说,“我的蛇啊、蜘蛛啊、蟾蜍啊其实都很乖的,也不无缘无故伤害人。可是大家还是害怕,总是离得我远远的。后来我只能把它们都藏起来,但是大家依然不愿意靠近我……” “每个人都要有个适应过程吧。”玉宇长卿下意识安慰。然而乌萌萌稚嫩的脸上有感激,却没有宽慰,他摇了摇头,说,“并不是这样的。” 玉宇长卿皱起了眉,听他继续说下去。 “大家都觉得我是坏人吧。”乌萌萌笑了,却比哭还要难看,“天教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尸人……就算和每个人说上十遍‘我们不样’,但是大家哪里会管这些?个人、群人坏了,所有的人都坏了……这就是中原人说的‘连坐’。”他转过头看着玉宇长卿,认真问,“我说的对么?” 提问的人目光澄澈,等待着答案。而被问的人却只觉得满心酸涩,曾经的、现在的所有记忆与感受都被调动起来,令他看着乌萌萌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没错。”玉宇长卿到底是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甚至比你还要严重百倍,”他看着乌萌萌难以置信的眼神,不禁笑了,分外有了倾诉的念头。 谢云流“叛出”师门,使得其所在纯阳静虚脉都受到了牵连。很纯阳弟子看着他们的目光都不同了,他们是叛徒的弟子、弟子的弟子……他们会比其他人有背叛的可能,甚至后来传来谢云流去了东瀛的消息,是坐实了他的行为。加之祁进所在紫虚脉对他们苛待严重,纯阳宫每天每夜都令人觉得冷。 有那日,守山的静虚弟子发现了东瀛武士偷袭,应对不及想要去求援,竟被狠狠驳回,还怀疑起他们是与东瀛的谢云流里应外合……那个下午,华山真是冷啊。玉宇长卿始终记得自己被师姐护在怀里,对方的血是那么滚烫,仿佛能将人灼伤,可是到底还是抵不过这漫山遍野的冷意。 虽然最后有人及时赶到,静虚弟子的心却是彻底冷了。他们从此规行矩步,对自己严格要求,有于睿师叔和上官师叔等人对他们加照顾,纯阳宫里的日子稍许好过了些,但总归避免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和怀疑打探。 因此玉宇长卿比其他人加要在意自己的言行、自己的心。他要自己坚持公道、坚持正义、不能背叛,甚至……不能有任何的私情。因为他是静虚脉的弟子,他的背脊必须要比任何人都挺得直,就像是论剑台上那抹孤寂的背影。 “但是这又如何呢……”玉宇长卿沉默了半晌,笑了,“至少在怀疑和躲闪的目光里,有人是信任你的,这就够了。比如我。”他指了指自己。 乌萌萌闻言眼睛亮,“长卿前辈!” “好了,莫再闷闷不乐的了,是时候去练功了。”玉宇长卿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自己先了起来。 走出几步再回头,乌萌萌依旧坐在那里,却没有了先前的自怨自艾,瞧见玉宇长卿的视线,笑呵呵了起来,随着他道去了演武场。 后来乌萌萌的确是交到了不少朋友,浩气盟里的人也开始渐渐真心对待起这个天真的少年来。 但是玉宇长卿依旧是那个玉宇长卿,被纯阳宫送入浩气盟,视作纯阳叛徒的弟子、浩气里个不安的因素。有时候他甚至会想,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又被派入了恶人谷埋伏?随时都有可能叛逃的人,索性就不要留在身边养虎为患了。 青年有些自嘲地笑了,荒漠里滚滚的尘沙和风卷起他的衣袍,像是在安慰他的落寞。 然而未沉浸在回忆里太久,他找了处偏僻之地打开信阅读了起来,末了却猛地发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重新看了遍,这才将信收了起来,轻功上马朝着某处而去。 山崖上,风猎猎吹着。吹动着少女白色的衣袂和乌黑的发丝。 “见过坛主。”玉宇长卿下了马,将缰绳随意捆,快步走到少女身后,行了个礼。 “嗯。”少女便是浩气盟开阳坛坛主,可人。当年人剑挽回浩气盟颓势的传说中剑圣的弟子。只见她面容清丽,面无表情,转过身朝着玉宇长卿点了点头。 “坛主信中所说要事……?”玉宇长卿有些困惑,素来他与浩气盟的信息往来都是通过恰丝丽,未曾有过可人亲自出马的情况,因而神色间了几分不安与凝重。 “恶人谷的情况有些微妙,”可人说,“我们怀疑有第三股势力干预其中,你在杀王遗风的同时,记得要将其查探清楚,若能举歼灭自然是好的。” “第三股势力?”玉宇长卿不解。 可人却并没有解惑的意思,只是自顾自道,“浩气盟中隐约也有些不妥。若再有情况,我自会知会你。” 玉宇长卿听着,张了张嘴,想要问为何不再是通过恰丝丽,是否恰丝丽也有问题。但是他并不真是那么爱发问的人,时候宁可自己推敲,因而他只是点了点头,应道,“属下明白。” “嗯。”可人见状,又转过身背对着玉宇长卿,望着脚下莽莽沙丘不再言语。 后者心知她要吩咐的都已经说完,因而也不再打扰,转身刚要离开,却听到素来寡言的少女开口道,“听说你在查风穆庄的事情。” 玉宇长卿停下脚步,在原地动不动,并没有回答。 可人叹了口气,“此事相隔数年,我也不甚清楚,却也略知二,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长卿只想问声坛主,庄师叔如此遭遇,盟主他们究竟是知,还是不知?” “……” “坛主不言语,想来盟主是知晓的。那为何盟主对待此事却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时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 “是恰丝丽杀了他们,在没有盟主的命令之下。” “但盟主并没有处置恰丝丽。” “呵……原来如此,那这就是盟主的态度了……”青年说着,转过身朝可人作了个揖,“玉宇长卿告辞。”说完,牵起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下少女袭白衣,乌发如瀑,衣袂飞扬。 洛天雪难得坐在屋前的小院里晒太阳,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恶人谷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好天气了,闲适的白云点缀着蓝色的天空,连人都不由自主地感觉懒洋洋。 正在她思考着是不是再去拿坛酒的时候,却听得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她侧过头看去,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住了,转而尽数剥落下来,碎在了地上,徒有淡漠的神情尚挂在张愈发瘦削的脸庞上。 来人是许久不曾出现的夏芜。 自从那日洛天承的事情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彼此。洛天雪是走不出去,心中也不愿意见她,而夏芜……先前是愧疚于自己对洛天承所做之事,到后来却是怕见到她就忍不住想起那日桃花林的所见所闻。 “天雪。”夏芜走到洛天雪的面前。 “坐。”肖药儿给王遗风施针完毕,净了手,抬头却看到玉宇长卿在门口。便示意他在桌前落了座,自己则擦干了手,这才不紧不慢走到他面前,到了两杯茶,坐了下来。 “谷主今日情况如何?”玉宇长卿端着茶杯,却不喝。 “依旧没有进展。”肖药儿叹了口气,“若是……墨无心还在就好了。” “墨无心?”玉宇长卿回味着这个名字。他不是第次听到这个名字,从洛天承那里、从宫傲那里,眼下连肖药儿都脸惋惜地提及,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他愈发好奇起来。 “墨无心,昔日谷主座下最有利的军师,也是万花谷弟子,医术过人,虽然性格……有点不敢恭维。若他在,谷主的毒定然有惊无险。”肖药儿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勾起了嘴角微微笑,随即又恢复了贯的模样。 “那此人现在何处?我们可否找到他。” 肖药儿轻叹声摇摇头,“找不到了……年前他离开恶人谷,退隐江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是死是活也不清楚——毕竟他的仇家太了些。只是可惜了届帅才。” 看着对方掩饰不住的惋惜,玉宇长卿低垂着眉眼思量起来…… 第五十三章 欲望文 第五十四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四章 屋子里很静,连带着外头风吹拂过翠嫩柳条的沙沙声都显得太过吵闹。 桌上两杯茶水,袅袅热气盘旋在半空中,最终抵不住水的冷去而消失无踪。 夏芜和洛天雪面对面坐着,谁都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夏芜之于洛天雪,是除却洛天承之外最信任的人,是她昔日的依靠,却也正是这个依靠,在那天的议事厅里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洛天承。 而洛天雪之于夏芜,则为复杂了些。毕竟她和玉宇长卿起杀了洛天承——洛天雪在这个世间最重要也是唯的亲人,对于洛天雪,她的心里是有愧疚的。然而另方面,洛天雪是她在玉宇长卿身边的阻碍,她想让她消、也正在设计让她消失……回想起那双冰蓝的眼睛,夏芜不禁打了个寒噤。 洛天雪瞧见了,随即便起身关了窗。 “这天气,乍暖还寒。”木窗被关上,屋子里的光线也弱了几分,洛天雪回过头去看夏芜,只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双眼有些不安、有些内疚、有些小心翼翼。她时间竟然不那么气了,叹了声,道。 夏芜闻言抬起头看着她,末了点了点头,“是啊。最近……你还好么?” “还好,”洛天雪笑,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我出不了恶人谷,甚至,离不开这内城。每日无所事事,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天雪……”夏芜看着少女,昔日里明媚的笑容里揉进了落寞,“对不起。” 然而她却只能给她这三个字,甚至于对于对不起的具体内容都无法详细告知。 “不要紧。”洛天雪摇摇头,“其实我也想通了。当时只有哥哥人拿着武器,谷主身上的伤的确是哥哥的长枪所造成……不怀疑他,还能怀疑谁呢?” “……”夏芜听她说得如此淡然,可明明目光里是酸楚和怨怼。 “但,你真的信么?——哥哥是伤害谷主的人?是恶人谷里的叛徒?” “我,”夏芜迎着洛天雪的提问,“我想其中应该另有隐情,但是……当时的情形的确太过突然。” “是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哥哥,就像……” “就像是场陷害?”夏芜接着她的话说道。 “对!没错,就像是场陷害!”洛天雪仿若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般,脸上洋溢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随即又喃喃道,“可是谁会这么做,陷害哥哥,伤了谷主……” “总归,会有调查清楚的那天吧。”夏芜不确定地开口。 洛天雪的眉头微微皱起,重新坐了下来。此刻她仿佛终于找到了原谅夏芜先前切行为的理由——其实她的确只是需要个似有若无的理由就好了,这几天的日子太过寂寞,她才发现在恶人谷里自己只剩下了夏芜和玉宇长卿,兴许还能算上来看过自己次的二帮主。其他人都用敬而远之的姿态对待着自己,仿佛他们面对的是场靠近就会被传染的瘟疫。 “天雪。”夏芜也捕捉到了洛天雪情绪里微妙的变化,稍作犹豫后又坚定了下来,“你是否在怪我?” “怪你……”洛天雪看着夏芜,沉吟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没错,我怪过你。你并没有和我样无条件地相信哥哥,反而将矛头指向了他,让他陷入百口莫辩之地。但是这又能如何?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哥哥他不得已离开了恶人谷已然成了事实,我再怪你又有什么用呢?” “我——” “相较于这些,我想做的事情,是和你们起查出真相,还哥哥个清白。” 夏芜听着,只瞧见少女的脸上绽开抹微笑,她心底偷偷松了口气,转而点点头,“嗯。” 墨无心自从离开恶人谷后不知去了何处,但是也曾经有人听闻过他的消息,从昆仑到龙门荒漠,从瞿塘峡到扬州城,几乎他趁着这几年将这山山水水走了个遍,却唯独没有确定的落脚点。 “不过曾经谷主收到过墨无心送来的药材。其中有远志、五味子、天名精……盛产于昆仑这等苦寒之地。”肖药儿思索了片刻,推断道,“昔日里也曾经听他说过,昆仑之地冰封万里、白雪皑皑,与万花谷很不相同。似有钟爱之意。” “所以,依前辈所言,墨无心有很大的可能在昆仑?” “怎么?你要去找他?”肖药儿露出惊讶之色。 玉宇长卿不置可否,“既然墨无心医术过人,又曾经是恶人谷之人,如今恶人谷正处特殊时刻,若他能出面,对我们有百利而无害。” “如此……倒也未尝不可。”肖药儿沉吟片刻后道,“你姑且可以试,虽然找到墨无心的可能微乎其微。” “嗯。”玉宇长卿点了点头,与肖药儿告辞后便离开了。 “师兄,你最近在等什么人?”墨水莲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就瞧见墨无心端着茶若有所思坐在竹林旁的石桌前。手里的茶不知何时已经凉了,他却好似未曾发觉般。 “从我们回小遥峰起,你就好像有些魂不守舍。”小姑娘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坐在了墨无心的对面。 “人小鬼大。”墨无心放下了茶盏,笑眯眯看着墨水莲。 “所以,师兄你真的在等人么?” “嗯。”墨无心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来。” “是谁?我认识吗?” “我也不知道。”墨无心笑,“也许吧。”说完,他了起来,作势要往书房走去。 墨水莲在身后叫住了他,“师兄,”墨无心停下脚步,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你先前在瞿塘峡去见谁了?是不是……她?” “水莲,这件事情你无需知道。”墨无心头也不回,说道,“你还是个孩子,孩子,就要有孩子的样子,明白么?” 说完,他迈开步子走进了书房,徒留下墨水莲个人在原地,那背影看上去分外倔强,倔强到有些硬撑。 “请问,有人在吗?”门口传来阵脚步声,墨水莲转过头去瞧,苍白而冷漠的小脸上瞬间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玉宇长卿在篱笆外头,看着那在竹林旁的小女孩有些疑惑的转过身,脸上的神色在瞧见自己后骤然变得阳光活泼起来,仿佛刚才的阴郁只是他的错觉。 “肉丸哥哥!”墨水莲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同时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玉宇长卿不明所以,只是朝着她笑着点了点头,“水莲。你师兄在么?” “嗯,在。”墨水莲上前替他开了门,“他正在书房呢。” “谁来了?”还不等玉宇长卿走到书房,就瞧见墨无心披着黑色的衣裳,长发懒洋洋披在身后,人倚在门口,手里卷着本书,双细长眼似笑非笑看着来人,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勾起抹戏谑,“原来是肉丸啊。” “墨前辈。”玉宇长卿愣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来,走到了墨无心面前,朝他抱拳作揖。 “哟,好恭敬,让在下有点受宠若惊啊。”墨无心话是这么说,可依旧是那副闲散的姿态,浑然不知他“惊”在何处。 “恶人谷玉宇长卿,见过墨无心,墨前辈。”玉宇长卿见状,又朝他作了个揖。 墨无心的脸色沉,“阁下认错人了吧?还是……小肉丸你需要我用加深刻的方式让你记住我的名字?” “墨前辈。”玉宇长卿被他调笑的表情盯着,只觉得有些尴尬,“长卿此番前来,乃是谷中出了事,不得已才上山。” “进屋说吧。”墨无心看了眼在院子里的墨水莲,又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玉宇长卿身上,这才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子。 玉宇长卿见状也跟了进去。 “坐。” 墨无心的书房依旧是那副模样,东西放得零零散散,却又有种别具格的规律,他此刻正半倚在张榻上,手肘撑着榻上的矮几,微眯着眼,随手指了把面前的椅子,说。 玉宇长卿见状,唯有在他的面前落了座。 “墨前辈。” “你好像有些不样了。”墨无心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件好事。” “谢前辈褒奖。” “啧,你定要如此板眼?”墨无心皱起了眉,“何况,我说了我是墨无心了么?” “前——” “再说前辈咬你哦!” 还不等玉宇长卿话说完,墨无心就张牙舞爪地打断。青年旋即愣住了,时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昆仑,医术,万花谷。 玉宇长卿首先想到的就是曾经救过他命的墨顼了。何况这些日子他见过墨顼几面,都是在不同的地方,也算是符合肖药儿对墨无心行踪的说法。 抱着姑且试的心,玉宇长卿来到昆仑、上了小遥峰。 他猜想过可能会遭遇的否定,可是未曾想居然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懒洋洋的男人死皮赖脸地笑着,话题和视线样永远都都在漂移。 可是越是如此,玉宇长卿越是认定此人就是他索要找的墨无心。 但,他真的能成功将他说服么?青年不禁有些怀疑起来。 第五十四章 欲望文 第五十五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五章 “墨——”玉宇长卿正要说话,刚吐出第个字就停了下来,随后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该不会真的咬我吧?” 墨无心闻言忽然笑了,宛若春风,却又带着股嘲讽。“你猜。” “墨前辈。” 玉宇长卿话音落下,只见原本半躺在榻上的男人眨眼已经在了自己面前,慢慢弯下腰,点点靠近。他的长发并未扎起,散在背后,随着动作有缕发丝从肩头滑落,拂过玉宇长卿的手背,恰如他此刻所求之人近在咫尺却不得的心情。 “嗯?” “可否随我回恶人谷?” 墨无心认真看着他,像是要看透他的心样。玉宇长卿可以瞧见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有些底气不足的狼狈。只见男人稍稍偏了偏头,“我不。”他说,调皮得如同个孩子。 “离开了恶人谷,我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墨无心说着,直起了身,重新退回到了榻上,端起矮几上的茶喝了口。“也是机缘巧合,才让我遇到了你,才有了今天你能知道我身在何处。但这些巧合不代表我需要随你回去。” “可如今恶人谷形势危急,前辈身为恶人谷之人,莫非能袖手旁观么?” “为什么不能?”墨无心挑了挑眉,“我已经离开了恶人谷,它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何况……”他的视线落在玉宇长卿身后的某处,语气里有些飘渺,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怎知我不是希望它覆灭的人之呢?” “你——” “我?”墨无心笑,手中的书卷成了轴,轻轻挑起了对方的下颚,“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还是少说说‘你’比较好。” “什么?”玉宇长卿皱起了眉,疑惑不解的目光里透着些不安。 “数月以来,你难道就未曾感到偶有乏力头晕气息不稳么?”墨无心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手背在身后,笃定道,“这几个月来你日日服下毒药,因着剂量小,很难被发现。” “有人……下毒?!”玉宇长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这数月来处理帮会的零零总总的事物令他偶尔觉得有些疲惫,却未曾想居然是日积月累的毒药引起,但究竟是谁会对他下这毒手? “恶人谷里的尔虞我诈,果然从未停歇过。”墨无心的语气里有股看透的苍凉,甚至还带了些幸灾乐祸。“这样的恶人谷,你确定依旧想让它存在下去?” 玉宇长卿闻言下意识想要说什么,随即又压制住了。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可人对他说的关于恶人谷中另有股势力的事情,在墨无心回转身前开口,“这样的恶人谷,加需要将那些叛变之人揪出来,不是么?” “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为恶人谷着想。” “又或者你可以认为,我想要调查出下毒的人,好公报私仇。”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加可信些。”墨无心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 夏芜伸出了手,从恰丝丽手里接过了张地图。 “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来,要不要她死,就由你决定了。”女人说完,满意地看了眼夏芜苍白的脸色,这才转身走了。 是夜,昆仑隅,身穿皮袄的壮实男人从屋子里出来,外头骤然的冷意使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转而又重重跺了两下脚,这才提起旁的灯笼朝着雪林走去。 白皑皑的积雪上,被他两只大脚踩出了个又个的窟窿,静谧的夜里四周都回荡着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男人和往常样走着,忽而觉得身后有风,转过头看,只见名黑衣人将将在他背后十尺定。 “啊——你是谁!胆敢擅闯恶人谷的地盘!”他说着,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刀,朝着对方砍去。 翌日,封信放在了玉宇长卿的桌案上。 “浩气盟抓了霸图,三天后要在冰雪大营门口斩首示众。”玉宇长卿皱着眉头,将信交到了夏芜手中,由在场诸人传阅。 “霸图是谁?”洛天雪在夏芜身旁小声地问。 “是我们在昆仑的接头人,外界切消息往来都经由此人传递,算是环重要的枢纽。” 夏芜看了眼玉宇长卿的表情,又将目光落在了在场诸人的身上,微微偏过头对洛天雪解释道。 “冰雪大营是浩气盟的地方,孙永恒行人武艺不弱,且对方既然送了这封信来,显然也已经准备好我们要去救人了……”二帮主第个看完信,撑着脑袋分析道。 银月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随他去好了。死了个霸图,大不了让岂有此理顶上。” “但霸图手中有恶人谷不少机密,若是将他做了弃了,万泄露了些什么课如何是好?”二帮主说着,询问的视线落在了玉宇长卿身上。 后者沉默着,并不着急开口,却是旁的洛天雪忍不住道,“恶人谷之人落入浩气盟之手,我们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呵。”银月冷笑声,斜眼瞟了瞟洛天雪。 “我倒是知道有条小路可以直通冰雪大营后方,若是我们准备充分,且去的都是各帮会的好手,救出霸图并非难事。”夏芜说道,话音刚落下,就惹来了在场的片目光。 于恶人谷而言,此刻谷中的奸细尚未抓获,而浩气盟又屡次来犯,虽然此刻仍旧安然坐在这里,可谁知未来会如何?纵然都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出的人,求生也不怕死,但既然入了恶人谷,总归希望能有些庇护的。今日若真的袖手旁观,恐怕日后自身身陷险境也将没有重见天日之时,因而当夏芜说出这句话时,大半的人都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玉宇长卿这才发话,“好,那就由夏芜带路,二帮主指挥此次行动。” 第五十五章 欲望文 第五十六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六章 昆仑。浩气盟冰雪大营。 听闻今日有浩气盟处决恶人谷之人,不少百姓都早早围在了四周等待着时辰的到来。看着肃穆的守卫五步人围绕着大营,种隐隐约约对于未知危险的戒备让围观的人脸上了几分紧张,却又有些期待。这冰天雪地里,似乎唯有滚烫又新鲜的血才能使人觉得稍许暖和些。 “时辰到了,将人带上来。”恰丝丽坐在营帐里瞧了眼外面的日头,不紧不慢地了起来。 孙永恒在旁应了声,转身便出了帐篷。 外头起了风,鹅毛大雪在冰原中漫无目的地飞扬着,有几片落在了孙永恒的络腮胡上,使得整个人乍看苍老了起来。他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甩下部分雪花,带着属下路去了关押霸图的地牢。 片刻之后,只见名被蓬头垢面、看不清真实容貌的男人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了大营前的空地上。有浩气盟的护卫左右持刀立在两侧,硬生生将人压得跪了下来。 周遭之人皆明白,眼前所跪者便是那恶人谷的霸图了。 恶人谷里刮起了风,不知从何起,不知哪里住。 玉宇长卿坐在书房里听着外头呼啸着的风,手中的书始终停留在刚翻开的那页。 等我回来,我们起去看雪吧…… 那个人临走前这样同他说。 但玉宇长卿知道,此行所去之人,都不会再回来了。这是浩气盟设下的计,为的就是除去恶人谷的中坚力量。这原本没有洛天雪的事,她只需要好好呆在恶人谷里,玉宇长卿想,也许自己还能保她最后能安度余生。 为什么,她非如此坚持呢? 他的眼前浮现出洛天雪离开前那微笑的脸庞,只觉得原来切都没有改变,他以依旧个人立在飘雪的论剑台上,看着师父下山后再也没有回来。如今纵然他身在恶人谷,可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洛天雪随着众人出了谷,最后等待着她死在冰天雪地中的消息传回。 “天雪……”玉宇长卿望着自己的手掌,空落落的,好像遗落了什么东西,再也不会回来。 “天雪——” 夏芜挥剑重伤名浩气守卫,两三步跑到了洛天雪身旁。 此刻的冰雪大营早已没有了方才的静谧有序,恶人谷二十人在即将对霸图行刑时意外出现,打乱了这地宁静的白雪。围观的百姓早已溜走逃命,浩气盟守卫显然是早已有所准备,此刻恶人谷与浩气盟厮杀气,皑皑雪地上尽是凌乱的脚印和从滚烫变得冰冷的血。 “小心!”夏芜剑指试图偷袭洛天雪的恰丝丽,转头对少女道,“你先去救霸图。” “好。”洛天雪心知此行的目的便是霸图,早些救了人就可早些撤退。因而她并未犹豫,点头应了声便朝着霸图所在之处而去。 霸图依旧跪在那冰天雪地之中,两旁的守卫与二帮主缠斗着,渐渐落了下风。洛天雪见状也持枪上前,二人联手不过几招就将守卫们打退。 “你就是霸图?”洛天雪上前替那始终低着头的大汉解开束缚,“快跟我们走。” 二帮主弯刀起落之下又重伤名试图前来阻止的浩气盟守卫,转身眼看着洛天雪要解开绳子,然视线落在那大汉的手上时又隐隐觉得不对。 “天雪小心!”二帮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拉开洛天雪将她护到自己身后,却不及收回脚步躲闪,右手臂硬生生受下了那大汉刀。 “我们中计了!”用左手掌击开那“霸图”,二帮主带着洛天雪连连后退几步,这才看清对方那蓬头垢面的伪装之下是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这是……”二帮主不确定地看了旁早已惊呆了的洛天雪眼。 “哥哥——”少女又惊又喜,然而又有太的疑惑接踵而至。为什么洛天承会在浩气盟的营地里?他伪装成了霸图伤了二帮主,眼下是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模样,他到底和浩气盟是什么关系? “天雪——”洛天承并没有给震惊的二人太反应的时间,他又次向二帮主冲来,却又好似故意避开了洛天雪,他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寒光。二帮主面要躲、面要保护还在发呆的洛天雪,要小心不伤了对方,因而应对之下渐渐露出了疲惫之状。 洛天承的招式凶狠迅捷,却并不恋战,掌击伤了二帮主之后转身便溜走了。 “天承!” “哥哥——” 二帮主与洛天雪忙追了上去,三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前后奔跑着,远远望去竟不知谁是猎人,谁是狼。 “弓箭手——准备——”当三人到达处峭壁下时,洛天承溜烟地消失了。二帮主和洛天雪抬头看,不远处的小山包上架起了排弓箭,尽数指向了二人。 “射!”在烈烈风中的恰丝丽声令下,箭雨直朝着二帮主和洛天雪而去。 三面围满了弓箭手,二帮主和洛天雪进退两难,眼看着密集的箭矢射来,二帮主咬牙用披风裹住了洛天雪,将她护在怀中,迎着箭雨朝着长乐坊的方向而去。 洛天雪被二帮主牢牢护着,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然而箭矢插进血肉发出的声响却无法装作听不见。不知过了久,男人抱着自己的手臂渐渐松了,只听他极轻地闷哼了声,旋即便松开了披风。 骤然的光明和寂静让洛天雪失神了片刻,旋即便低头瞧见二帮主满身是血地跪在了雪地之中,背上、手臂上、腿上……像是只刺猬样满是箭。他周边的白雪正在用种可怖的速度被染红。洛天雪吓得跪倒二帮主面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扶上他的肩头,连连唤他。 “放心吧,我还没死呢。”不知道过了久,洛天雪快要怀疑自己的声音是不是都已经被经过的风给吞噬之时,二帮主才低低地开口。他还在笑,嘴角微微勾起,依稀是往常出现在洛天雪面前时的模样。 “二帮主……”洛天雪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忧起来,“你的伤……我们要尽快回谷。” “天雪。”二帮主拉了拉洛天雪的衣袖,“我现在只有件担心的事情。” “什么?”洛天雪的神色警惕了起来,环顾四周却不见追兵,于是又望向二帮主,问道。 男人笑了笑,有些疲惫地眯了眯眼,“我的名字啊,你记得住么?” “我……”这个问题太过突兀,洛天雪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平日里大家不是叫他二帮主便是古斯塔,何曾真的将他七十四个字长的名字念对、念完整过,久而久之,仿佛他的名字也不过如此了。 “哎,就知道你记不住,平时镇日无所事事,怎么也不好好记下我的名字呢?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刻个墓碑都刻不全,我怎么死得安心呢?”男人几乎是鼓作气地将这些话说完,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才仿佛恢复过来,只是那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人而有些摇摇晃晃。 “二帮主你……你在说些什么啊……”洛天雪看着他骂骂咧咧的模样,心下升起股奇怪的担心——她扶住他肩膀的手握得紧了些。 “人跑了。”恰丝丽缓缓走到伫立在风中的女人身边。 “恩。”夏芜点了点头,神色间看不出是喜是忧。 “都说蛇蝎美人,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了,昔日里瞧你和那洛天承并肩作战的模样,怎么会想到还有今天这般局面呢?” 起初听到夏芜杀了洛天承的消息,恰丝丽很是诧异了会儿。但是当眼前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全盘接受了计划的同时,还提出给伪装霸图的人易容成洛天承的模样。那会儿她才真正明白,这个人狠起来,什么都不会在乎。 “洛天承本就被怀疑为奸细,我这般不过是顺手坐实了他的身份,恶人谷也能放松警惕不再追查奸细身份,这样不好么?” “好,自然是好,举两得的好。”恰丝丽笑,“最好的是能帮你的心上人洗脱嫌疑。” 夏芜斜睨了恰丝丽眼,并未否认。 “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看看那两个人死了没有。”恰丝丽说完,正要走,却又猛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来回头看着夏芜,“你不起跟来眼见为实么?” “……不。”夏芜沉默了片刻,拒绝道。 “还是……不够狠心呢……” 恰丝丽最后忘了夏芜眼,迈开步子走远了。 未走出远,只见去追杀的守卫匆匆回来了人,“属下追查至长乐坊外的雪地,只见满地鲜血,却不见个人影。” “逃了?” “我们已经在附近寻找,暂时还没有消息。” 恰丝丽闻言皱了皱眉,却也只好点了点头,“去吧。” 她立在原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昆仑冰原的阳光亮得太过刺目,可有时候,往往只有在足够明亮的地方才能看见黑暗。 第五十六章 欲望文 第五十七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七章 洛天雪的失踪和二帮主的死讯起传来之时,玉宇长卿正从夏芜的手中接过茶盏。滚烫的茶水就这么从杯中泼了出来,落在手背上,烫出红色的斑驳,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来汇报消息的人。 夏芜在旁,玉宇长卿的神色变化她尽收眼底。直到这刻,她才真的确定自己做对了——洛天雪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天,那么玉宇长卿的关注就会在她身上停留天。如今洛天雪失了踪,甚至可以说死了,她就永远只能占据某处回忆。而在眼下,在未来,都将只有自己始终在玉宇长卿的身旁,与其并肩。 这样,便是值得。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当时二帮主去解开那霸图的绳索,谁知那竟是个圈套,那假霸图反手朝着二帮主击,我们都看得真真切切,委实是洛天承的模样!”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玉宇长卿回过神来,手背上的茶水滑落到了衣衫上,化作点水渍,乍眼望去,还以为是谁落下的泪滴。 夏芜看着那人应声退下,那扇门被关上后才转过头望向玉宇长卿。 “洛天承?为什么会有人假扮洛天承……”玉宇长卿若有所思地看向夏芜。唯有他们二人知晓,洛天承已经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不可能再出现了,而且玉宇长卿的的确确是证实了他已经断了气之后将其草草埋了的,除非真有起死回生之能,否则其中必然是有人在使诈。至于其目的—— “夏芜。”玉宇长卿有些恹恹,索性将茶盏放在了旁的茶几上。 “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抬眼望着他。 玉宇长卿的心里忽的有个念头闪现而过,连带着望向夏芜的神色都格外冷冽了几分,“此事你以为如何?” “我……”夏芜迎着玉宇长卿的目光,心思百转千回绕了几圈,“想来,兴许是对方为了坐实洛天承是埋伏在恶人谷的奸细的罪名?” “……不是你的安排?” “我?我如何安排?”夏芜有些自嘲地笑了,“我所做的切,不都是按你所想?难道我还能背着你做出什么事来不成?” 玉宇长卿闻言,定定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了几分的女人,他能从这件事情里感觉到点不寻常,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证据或线索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是我想岔了。”玉宇长卿淡淡地说。 夏芜听了,突然间只觉无力,唯有微弱地摇了摇头。“若无事,那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迈开了步子,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身望着玉宇长卿,道,“近日你时常不在谷中,可是有什么事情?” 青年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末了缓缓道,“没什么,不过是出去办点事罢了。” 夏芜知他是有事瞒着自己,却偏偏开不了口再追问什么——他先前的那个疑问已经让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非知己、非心腹,兴许只能算是名手下罢了。莫非她为他所做的事情,还远远不够么? 傍晚时分,小遥峰上的院子里,墨无心正坐在竹林旁的石桌前品茗,桌上放着副棋盘,对面杯香茶升起袅袅腾腾的烟。 他在等人。 他等的人在夕阳下推开了院门。 “时间刚刚好。”墨无心笑眯眯地对正往竹林走来的玉宇长卿道。 “墨大夫。”玉宇长卿打了声招呼,在墨无心面前坐了下来,顺手端起了早已备好的茶细细品了口。 “很好。”墨无心执扇笑。 “什么?”玉宇长卿不解抬眼望着他。 “你将我这儿当做了避风港。”墨无心答道。 玉宇长卿听他语道破,索性也直言不讳,“墨大夫此处远离尘嚣,着实是处令人身心放松的桃源。” “十万两。” “啊?” “我是说,从第次见你开始,我为你解毒、施针、治病、烹茶……还提供食宿,你共欠了我十万两白银。” 玉宇长卿的脸色白了。 玉宇长卿端着茶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墨无心看着心中只觉有趣,甚至笑出了声来,“来来来,你我对弈局,你若赢我次,便免万两,如何?” “那就……谢墨大夫了。”玉宇长卿放下了茶盏,朝墨无心拱了拱手,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 “怎么不见水莲?” “出去玩了。” “眼下天色已晚,不要紧么?” “早已习惯,何必在意。” “这……” “这局,你又输了。” 墨无心落下最后子,手托腮撑在石桌上,副懒洋洋的模样,“我说,你已经输了三局了。” 玉宇长卿叹息声,“自愧不如,十万两就十万两吧。” “你会输不过是因为你想要赢罢了。” 青年听着,神色滞,旋即也笑了,“的确。” “想赢并不是坏事,但太放在心上却不妙。”墨无心悠然说道,“往往你太过于执着追求某样东西时,总会与其失之交臂。纵然世间有许事情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但莫忘了,还有不少因缘际会来自于‘无心插柳’这四个字。” 玉宇长卿静静听他说着,不发言。他总觉得墨无心似乎是暗藏了什么玄机在其中,可细细思考下来,却又好像他什么都未曾真心提及。联想到自己身上的毒、恶人谷和浩气盟中的第三方势力、甚至是那个促成假洛天承事的幕后之人……他的脑海又次陷入了混乱。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进恶人谷。” 墨无心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却好像已经洞悉了真相般的笃定。玉宇长卿心中惊,抬起头时却只是双带着些微疑惑的眼。 “你心事重重,好像很关心恶人谷的存亡……”墨无心迎着他的目光,徐徐说着,“但似乎……你的关心有些太了。玉宇长卿,你……究竟为什么加入恶人谷?” “我……” “可别说你是死了夫人。” 玉宇长卿呆愣了下,“莫非墨前辈入谷是因为这个原因?” “啪。”墨无心的扇子重重在玉宇长卿的脑袋上敲了下,“我不是墨前辈,我也与恶人谷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夫人……”他似笑非笑看着对方,并没有再说下去,可言语神情中的戏谑却是目了然。 玉宇长卿心知自己又犯了墨无心的忌讳,索性认了栽。 “罢了,我先去做饭,你在这儿慢慢想。”男人说完,兀自了起来,朝厨房走去。 最后抹夕阳的光影尽数洒落在他的身后,像是曲磅礴最终留下袅袅的余音。玉宇长卿的视线随着他而去,心头的疑问却徒然增。 自从那日墨无心说自己中了慢性毒后,他每隔十日便来小遥峰上由墨无心施针解毒。但是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肯正面承认自己曾是恶人谷的人,也回避着玉宇长卿切关于恶人谷的问题。 然而,墨无心所说的每句话,又好似都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玉宇长卿不理解,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袖手旁观到现在。 墨无心注意到厨房旁那闪而过的身影,却并没有急着揭穿,依旧是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进去。 墨水莲倚在墙角偷偷看着不远处有条不紊忙碌着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要上前。 正在犹豫之间,墨无心已然开口了,“那个墙角我先前刚看见只壁虎。” “啊!”男人话音未落,墨水莲就脸色惨白地跳了出来。 墨无心见状笑了,“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没有……”墨水莲心知自己的行踪师兄定然知晓,故而也索性走到他的身边,“最近去了邻村给村子里的人把把脉嘛,师兄你又没有时间,就只好我去了喽。” “是么。”墨无心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嗯。”墨水莲点点头。 “今天回来后还出去么?” “出去呀,我是看到药材不够了,所以才回来趟的。马上就要赶过去啦。” “什么病症,居然药材都不够?” “唔,没什么,不过就是我粗心忘了带而已。”墨水莲说,“师兄,我先走啦,天再暗下去山路可就不好走了。” “好。”墨无心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由那个小巧的人影消失在越来越浓厚的夜色之中。低垂下的眼睑令他的目光分外捉摸不透,只是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令人莫名有些不安。 墨水莲绕过院子下了山,临行前不忘回过头看眼那依旧坐在竹林旁的石桌前若有所思的青年,脚步有了片刻的犹疑,转而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坚定了下来,回过头运起轻功路快步下了山,径直往雪原深处而去。 第五十七章 欲望文 第五十八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八章 这是冰原里处极为隐蔽的村落,零零散散的有几户人家。眼下正是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点起了灯,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别有番生气。 洛天雪趴在窗口望着,心里头有些欣慰,又有些苦涩。 “天雪姐姐。” “嗯。”洛天雪收回视线,转过头看着在身后的小女孩。 人世间确实充满了太的巧合,若不是那天冰天雪地里遇到了墨水莲,兴许此刻她也已经不复存在了吧?但是洛天雪却次次地宁可自己不存在,以换取二帮主命。 “外头冷,小心别吹着风。” 墨水莲将她安置在这个村落里,而不是在不远处的小遥峰上。洛天雪心里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说出来,她只觉得人有太的不可思议,譬如二帮主舍身救了自己,譬如那个假霸图居然是洛天承的脸孔。洛天雪至今不愿意承认自己看到的那个伪装成霸图的就是洛天承。在她心中洛天承依然是那个恶人谷里说不二有担当的勇者,而不是个背叛者。但是她不能否认自己的亲眼所见。那模样,分毫不差,就是洛天承! 恐怕此刻在恶人谷里已经传遍了吧,洛天承是叛徒、是奸细的罪名也被坐实。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应该回去么?她若回去了,又要如何解释? 洛天雪的眼前是两条路,两种选择,可是她居然不知道该要如何决定。昔日里自己信誓旦旦地说哥哥不是叛徒,甚至这次的出战也是为了证明哥哥的立场,可笑的是,偏偏是这次的行动,令她亲眼见到了身处浩气盟的哥哥。 当玉宇长卿知道这件事情,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想到这里,洛天雪的神色愈发黯淡了些。 墨水莲将切都看在眼里。 “天雪姐姐,你的伤再过个月左右就能痊愈,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哪儿?是回去吗?” “回去……”洛天雪念着这两个字,小心翼翼又分外留恋。“我也……不知道……” “既然这样,那天雪姐姐就继续住在这儿好了,水莲有空的时候也会来陪你的。”墨水莲没有再让洛天雪沉浸在思绪中,她宽慰般地对洛天雪道,“如果需要我帮你送信或者采买东西,也尽管提哦,水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洛天雪笑着摸摸小女孩儿的脑袋。 唐韵摸了摸青儿的脑袋,算是与她告了别,朝着走来的银月而去。 “难得见你如此闲情逸致。”银月对唐韵笑了笑,说。 后者闻言只是看了他眼,并没有应答,自顾自往烈风集走去,银月也随之跟上。 “听侥幸活命的人回来说,那个假装霸图的人是洛天承?”二人先后进了银月的书房,唐韵转身关上了门,确定安全后才开口问。 “没错。”银月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但当日洛天承……” “当日洛天承被认为是叛徒,不过是个因缘巧合。”银月将唐韵未说完的话续上,转而又道,“但没想到的是,洛天承居然真的……就成了那个叛徒。” “你的意思是,有人也在从中作梗?” “哎,没有这个‘也’字。”银月笑着看了唐韵眼,“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恐怕是另外有人想要置洛天承于死地。”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洛天雪下落不明。”唐韵答,“只有人找到了二帮主的尸体,却无人知晓洛天雪的下落。呵,冰原那种地方,想要活命都难吧。” “唐韵。”银月看着女人的表情中浮起了细微的怜悯,不禁唤了她声,后者闻言有些疑惑地抬眼看着他,银月这才开口道,“你是在担心洛天雪?” “像么?”唐韵并不作答,反问道。 银月点点头。 唐韵见状笑了,“我不过是觉得她和我有些相像罢了。银月,”女人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单手架在了扶手上,目光虽然望着银月,却又好像并不真的在意他,“如果哥哥没有死,我应该也和洛天雪样活着吧。” 这是唐韵第次如此直接地和他说起唐汮的事情,银月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旋即又因着她脸上那苍凉的失落而冷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全然不知道自己该要说些什么话来回应才好,唯有让沉默代替着无力的言辞铺散在二人之间。 “所以你看,我对洛天雪的看法,不过如此而已。”唐韵本也不期待银月能回应什么,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嘴角噙着抹像是嘲弄的笑意,“她是另个我,另个可以无忧无虑、永远被保护的我。昔日我么嫉妒她,为什么同样是有哥哥,她可以如此平安喜乐,而我的哥哥——”她看着银月,蓦地静了下来,片刻后方才继续,“但是现在,我倒是有些同情她了,我们的遭遇并没有谁比谁好些。” “如果,同情也能算是种担心,甚至,我只是在同情那个从洛天雪身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那么,我大概是在担心也不定。”唐韵长吁口气,由着四周又次安静下来。 “肖前辈。”夏芜推开了房门,正巧毒王肖药儿给王遗风诊完了脉,“谷主今天如何?” 肖药儿面收拾着东西面摇了摇头,“虽然毒已经解得差不,可却始终醒不过来。”他说道这儿,欲言又止地看了夏芜眼,“这世上居然还有我解不了的毒,真是奇了。” “辛苦肖前辈了。” “自从谷主中毒以来,你始终都来照顾陪伴,你也辛苦了。”肖药儿叹了声,“老了啊,这时候老朽就格外地想念从前的那些人和事,若是……他没有出谷,兴许也不用老朽忙得毫无头绪。” 夏芜闻言有些发愣,她知道肖药儿所提起之人是谁,却宁可自己并不知晓。 然这神色在肖药儿眼中却又是另种意味了,“那是老朽唯佩服其医术的人,只可惜……你无缘见到他,在你入谷前,他已经告辞了谷主,隐居去了。” 夏芜听着,顺势点了点头。 “不过先前听玉宇长卿的意思,似乎想要去找他。” “什么?”夏芜惊,声音也拔高了些。 肖药儿解释道,“之前老朽也无意间提及了此人,玉宇长卿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打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老朽想着若是真能找到他,对谷主也好、对恶人谷也好,都是大助力。只可惜这些时日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想来他既然要远离尘嚣,必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找到吧。” 说完,肖药儿背起了自己的药箱,与夏芜告别后自己走出了房间,徒留下夏芜人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治病很无聊么?” “啊?”玉宇长卿猛地回过神,正瞧见墨无心捻着根极细的银针朝自己双眼而来,他忙不迭闭上了眼,却听到耳畔传来阵轻笑。 “没想到,你居然怕这个。”墨无心说。 玉宇长卿睁开了眼,只瞧见男人依旧捻着针,手却已经收了回来,嘴角噙着笑意看着自己。 “对尖锐的东西害怕?”墨无心问。 玉宇长卿点点头。 “有趣。”墨无心嘀咕了句,“ “有趣?”玉宇长卿瞧着他的神态,莫名就觉得背后升起了股凉意。 “我是说……若你觉得我治病的过程有些无趣,也许我可以……” “不不不——我何时说过无聊?” “你刚才发呆了。” 玉宇长卿愣,又问,“但……若病人发呆出神,并不会影响大夫的诊治吧?” “的确……可大夫会因为病人不够投入而觉得心情不好,接着便会影响他的医术了。” “……”玉宇长卿这会儿倒是听出来了,墨无心压根就是在说笑,可再看他严谨认真的模样,好像自己若轻视了,兴许他真能认真起来,“你好歹是个大夫,救死扶伤。” “万花谷中有位师兄,曰:活人不医。” “……”玉宇长卿脸白了。 墨无心笑了。“哎,肉丸啊肉丸,想必没人会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表情吧。” “正如没人知道,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大夫。” “随心所欲,不是好事么?” “但总要有定的规则才能太平,不是么?” “你个恶人,居然能说出太平二字……你真的……”墨无心捻着针,淡淡瞥了玉宇长卿眼,“不是浩气盟的人?” 句话,说得像是调笑,神情间却总有些窥探。玉宇长卿并不做声,目光落在墨无心指间的银针上,那细如发丝般的针在跳跃的烛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他莫名就觉得眼睛阵刺痛,转而移开了视线。 “墨前辈说笑了。”他不知道这句话在墨无心听起来是否有足够的底气,只是他听着自己的声音,每个字每个音都像是在逃避。 墨无心闻言挑了挑眉,俯身低头张嘴口咬在了玉宇长卿那裸/露的脖子上。 第五十八章 欲望文 第五十九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五十九章 玉宇长卿的脖颈线条悠然流畅,皮肤下是有力的心跳,由于紧张而较寻常快些。墨无心可以清晰感受到嘴唇所贴合的皮肤下传来血液流淌而过的声响,他莞尔笑,恶作剧似的重重在这好看的脖子上留下了自己的牙印。 只听得玉宇长卿几不可闻地低哼了声,他才满意地松开了嘴。 “我说过……再敢叫我墨前辈就咬你——”他往后退了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和玉宇长卿脸上缤纷的表情,“我说到做到。” 青年从开始的呆愣中回过神来,望向墨无心的目光中依旧带着震惊。他忽然有些好笑,眼前这个人医术过人、武功未知,又是王遗风座下第谋士,怎么却是如此副无赖又孩子气的模样。 “无论我如何称呼你,你都是墨无心,不是么?”玉宇长卿收敛了杂乱的心神,定定看着墨无心。 后者闻言并不作答,只是重新拿起了针,准确地扎在了青年的几个穴位上。 屋外,是竹影婆娑。 屋内,是熏香袅娜。 同样的寂静从容流淌在此处,好像它始终都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清过了久,墨无心拔掉了最后根银针,这才起身走到旁备好的水盆边洗了洗手,重新回到玉宇长卿面前坐下,“无论怎么说,我自己的事情总归无法改变。而你……也是。” 玉宇长卿愣,下意识回想自己究竟是在何时被墨无心看穿,可依旧是无从下手,唯有保持沉默看着对方。 “果然已经忘了。”墨无心笑,起身出了房间,未过久带着把半旧的油纸伞出现在了玉宇长卿的面前。 青年看着那把油纸伞被缓缓撑开,好似记忆被重新拾回般,恍然大悟地望着墨无心,竟说不出话来。 伞面是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华山写意图,虽说不是名家大手可比,却也有些意境与风韵,唯独可惜的是在那所绘的山顶处有个破洞,像是谁家的孩子贪玩故意伸手戳坏的。 “你是……” 墨无心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收起了伞,“真不容易,这才能让你想起来么?” 那年纯阳宫依旧下着雪,天地间的寒冷却并不让人觉得难捱。兴许是因着师父还在的缘故吧。 还是孩童的玉宇长卿依旧大清早就去了论剑台,这年来师父落落寡欢,连带着小长卿也开始小心翼翼地体贴起来,生怕自己的调皮和驽钝会让师父本就沉甸甸的心愈发不堪重负。但是这日当他小跑着到达论剑峰上论剑台的时候,却听到了久违的琴声。 是个身黑衣的男人正在弹琴。 而师父脸上是难得的轻松,手执他最爱的那把剑,在纷纷扬扬的雪中舞起段,旁的丹顶鹤三三俩俩闲适踱步。切都变得写意起来。 小长卿咧开了嘴迈开了步子,加入其中。 “师父!”他唤道。 舞剑的青年停了下来,琴声也随之止住,那头黑发的年轻男人转过头看望着小长卿,又看了眼青年,“你徒弟?” “长卿,这是你裴师叔。” “裴师叔。”小长卿恭恭敬敬唤了声,那裴师叔闻言笑着朝他点点头,很是友善的模样。这时只听到身后传来阵脚步声,小长卿回头看,却是位眉眼清俊的少年撑着伞走来。 “墨师弟。”小长卿听到裴师叔这么唤来人。 “墨无心。”玉宇长卿看着眼前已然长成的男人,不由得摇了摇头。 “正是。”墨无心这才心满意足地将伞放在了旁。 “未曾想不过面之缘,你居然能记得如此清楚。” “自然,那可是我最心爱的把伞,却被你的道冠给戳破,我怎能忘怀。” “那么久远的事情……”玉宇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虽然久远,但那依然是我最心爱的把伞。”墨无心寸步不让。 玉宇长卿闻言摊了摊手,“然后呢?” “然后?”墨无心挑眉笑,“然后我就记到现在而已。”他说着,掸了掸衣袖,“十万两诊金,别忘了啊。” “忘了就是忘了,哪有什么难与不难。”梦里是谁的声音冰冷冷地响起,令人仿佛被冰雪包围。 “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也无需再见。”又是谁无情决绝,转身后连个背影都未曾留下,只有虚无又飘渺的淡淡药香在鼻尖轻抚似是诀别。 师父。 夏芜睁开眼,清冷的夜色里,月光依旧皎洁。 “夏姑娘。”第二日,夏芜早早起来,刚打开房门便见名恶人谷弟子手中拿着封信走了过来,“有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夏芜闻言略有些意外,但仍旧是伸手接过了信,“谢。请问送信的人呢?” “她已经走了,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是么……”夏芜脸上的笑容滞,点点头目送着那弟子离去。 风沙中的小镇,粗布衣裳的少女将头乌黑长发随意挽起,用根木簪子固定在脑后。有停不下来的风拂过,撩起脸颊边细碎的发丝,衬得那双大眼睛里的迷茫愈发浓厚。 夏芜在茶棚外看着那个侧影,时之间竟不知该进该退。 洛天雪没有死。 是了,那天谁都没有找到洛天雪的尸体。这世间变数何其,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其实夏芜知道,自己当时可以去找、去搜,直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她到底是不敢——毕竟她曾和洛天雪亲如姐妹,甚至哪怕直到眼下,洛天雪也将自己当做最亲的人吧?不然她为何会千方百计托人送信给自己,相邀在恶人谷之外相见。 不是别人,甚至不是玉宇长卿,而是她,是夏芜。 有那么个瞬间,她心中的意志摇摆了。她设想自己放手让洛天雪和玉宇长卿走到起的可能有少,但下刻她又猛然惊醒——她为玉宇长卿做了那么,甚至背叛了恶人谷,杀了洛天承…… 她还有退路吗? 而杀了洛天雪唯的亲人的玉宇长卿,他又有退路吗? 她和玉宇长卿,早已在昆仑那无止境的飞雪中将彼此看作了盟友,起堕下了深渊。 谁都逃不掉,退不了。 “天雪。”夏芜深吸口气,挥开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径直走到了洛天雪的身边坐了下来。 后者瞧见她先是惊,下刻便湿润了眼眶。 夏芜伸手抚上洛天雪的手背,“我们大家直在找你,你还好吗?为什么不回来?” 洛天雪抬眼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只觉股暖流从交叠的手心路流淌到了心底,驱赶着那天她在昆仑吹到的彻骨寒风。 “我……”洛天雪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后才在夏芜令人安心的目光下开了口,“我见到了哥哥。” “天承?!” “嗯。”洛天雪压低了声音,“我在浩气盟的地方见到了他……哥哥……哥哥他……” 夏芜握紧了洛天雪的手,静静听着少女说出那句话,“哥哥他假冒霸图,伤了二帮主。” “夏芜,哥哥难道真的是叛徒么?可是我们兄妹二人都是得恶人谷庇护才能活到今天,他……他怎么会……” 迎着洛天雪矛盾挣扎的目光,夏芜低垂下眼眸,久久才道,“天雪,我也不知道。但是谷主受伤之事的确有很疑点。” “所以,你也觉得哥哥可能是那个叛徒?”洛天雪听出了夏芜语气中的猜测,却无力反驳。因为那幕是她亲眼所见,那个人的模样哪怕是瞎了、疯了、傻了,她也不会认错。 “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不回恶人谷?”夏芜回避了洛天雪的问题。 “我……我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们。”少女苦笑着。 夏芜轻轻叹了口气,“当日我们陷入埋伏,损失了不少兄弟,却也有人得以幸存而还。随着他们回来后传来的消息与你所说的差不。好几个人都见到了天承,如今我与长卿都无法反驳。” “但是,”夏芜认真地看着洛天雪,放慢了语气道,“我宁可相信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天承不会就这样背叛我们。” “夏芜。”洛天雪望着素来温柔的好友,原本在肩头沉重的负担仿佛轻了不少,至少有个人愿意和自己样相信哥哥,这对她来说是件不敢奢望的事情。但是如今夏芜做到了,她自是满心感激。 夏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开了头。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的那番话语隐瞒了少事实——洛天承死在她和玉宇长卿的手中,他理所当然没有背叛恶人谷。但是看洛天雪副感动的模样,她心底某处竟只觉得苦涩和怯懦。“这些日子你去了哪儿?可有落脚的地方?”夏芜换了个话题。 “我被人救下,现在暂时住在昆仑深处的小村落里。虽然先前受了点伤,但此刻已经没有大碍。”洛天雪露出重逢夏芜后的第个笑容。 “不过……”她又说,“救我的人性格古怪,不喜与人来往,所以我只能约你在此处相见。”她说完,下意识低垂下头。而夏芜正在思索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 在两个人不远处的拐角,有个娇小的人影停驻了片刻后又消失了。 第五十九章 欲望文 第六十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六十章 回到恶人谷已是夜半,夏芜走在无人的烈风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洛天雪消失在冰天雪地的背影——她到底没有答应回谷,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那双眼睛的时候,夏芜总觉得似乎又什么东西正在改变,可再定睛看,洛天雪依然是那个洛天雪,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没有丝毫躲闪,甚至还有些许的依赖。 “也好,”夏芜在分别处对洛天雪道,“你养好了伤,至于天承的事……我们慢慢查。” “嗯。”洛天雪的表情凝滞了片刻,旋即笑了,“无论哥哥做了什么,我都只求个真相而已。” 只求……个真相么? 夏芜的心里少有点忐忑。这大概是洛天雪穷极生都不会找到的真相,又或者有日她真的查到了些什么…… 不,不会的。 夏芜停下脚步,月色正被处屋檐挡得严严实实,徒留下地沉重的阴影,阻隔着不远处的清冷月光。 是不是她和洛天雪之间从此也隔着这样段无法跨越的距离,阴影与光亮,注定了无法正面交会。若真有面对的那天……她们恐怕也是要彻底在对立的两端。 无论是为了玉宇长卿,还是为了自己,都不能让洛天雪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她重新迈开了步子,谁料并未走几步,便瞧见不远处着个熟悉的身影。 “去哪儿了?”玉宇长卿已经在岔路口等了许久,他看着夏芜心事重重地走来,微蹙着眉头思考着什么,仿佛是决定了什么似的。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纵然在这恶人谷中有太不安定的因素,但是他至少知道夏芜这个人是始终无条件在自己这边的。可是今日回来的时候这个自己最信的人却不知所踪。他下意识慌了神,纵然不过是瞬,却也足以令人捏把汗——这时的玉宇长卿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在这偌大的恶人谷里,真的只有夏芜个人而已。 “我去了龙门荒漠。”夏芜走近了些,重新笼罩进了月色的柔软里,玉宇长卿的脸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 “所为何事?”玉宇长卿定定凝视着夏芜的双眸,想从她的眼里确认些什么。 “……” “不能说?”玉宇长卿见夏芜沉默的模样,心底有股无名的火气,语调也生硬了几分。 夏芜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却不知到底要如何作答。尽管她知道自己可以随手捏来个圆满的谎言,可是这刻面对着眼前这个人,她居然不想要说任何个谎。毕竟他是她唯信任的人了,也许在玉宇长卿的眼里,自己也是这样的个存在吧。 “我听说了天雪的消息。”静了半晌,夏芜开口道。 玉宇长卿惊,短短须臾间,神色变换了几遭,是欣喜、是恐惧、是担忧、是痛楚,尽数被夏芜看在了眼里。 “然后呢?”玉宇长卿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问。 夏芜摇了摇头,“你信么?天雪还没有死。” “我……这种毫无根据之事,仅凭你我二人在此信不信有何意义。” “那,你希望洛天雪是死了,还是活着?” 话音落下,玉宇长卿的神情有瞬的动摇,旋即转过身去背对着夏芜,“这不该是你问的问题。” “……是,”夏芜定定看着那个背影,忽然笑了,“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迈开步子绕过了玉宇长卿,路往上而去。徒留下那个心绪烦杂的人继续赏着这寂寥的月色。 洛天雪发现自己实在是被洛天承保护得太好了些。如今她虽说要查清洛天承背叛恶人谷的真相,可是却无从下手。她在恶人谷的日子有洛天承和夏芜保护着,无忧无虑,不问世事。虽说身处的是他人闻风丧胆之地,可是对她来说却与昔日家中未生变故时样,甚至被护得好。 如今真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调查洛天承的事情,却成了件顶困难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洛天雪想到的第个人是玉宇长卿,但是转而又放弃了。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和他的那个约定。 “等我回来,我们去论剑台看雪吧。” 话是如此,但是如今自己背负着叛徒洛天承之妹的身份,要如何在玉宇长卿面前立足。她若出现,只会让玉宇长卿为矛盾。她自然知道,他会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到恶人谷其他人的伤害,可这样来,便是让他直面恶人谷内的指责与非议。 这,并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那么……又只能求助于夏芜了么…… 洛天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幸好,她还有夏芜。 这么想着,她的心莫名安定了不少。 三生路上最近很是太平,浩气盟的监视已经撤走了不少,然而这样的变化才让人忍不住提高警惕,突如其来的平静背后往往是无法估摸的危险。 这日,银月如往常般在三生路上巡视圈,正在同守卫说着话,远远却瞧见有个身影徘徊在三生路入口处。 “你是谁?”入口的守卫往前几步,拦住了那人。 “我……”看对方灰头土脸的模样,守卫不耐烦地打断—— “这恶人谷不是你随随便便来的地方,快走吧!”说着,又往前了步,逼迫着对方往后退着。 “这儿交给我。”银月踱步到了守卫身旁,淡淡开口。 “是。”守卫毕恭毕敬应了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银月的视线从守卫落到了那人身上,这个人身形瘦削,身灰不溜秋的衣裳,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清晰,瞧见自己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往后躲了几步。他见状弯起了嘴角,伸手把拉住了对方,运起轻功路带着人跑离了三生路。 “放,放手——” “你倒是胆子大。”银月松开了手,似笑非笑看着对方,“洛天雪,你知道恶人谷有少人想要你的性命么?” “我知道。”被揭穿了身份的洛天雪迎上银月的目光,“你大可以将我抓回去,好好审问番,这不是你最喜欢做的事情么,三帮主。” “真是不识好人心呢。”银月闻言不怒反笑。 “恶人谷里居然有好人?”洛天雪嗤笑道,“纵然是有,恐怕也没有三帮主的份。” “洛天雪啊洛天雪,你可知道,你可以怪罪任何个人,却不能怪罪我。”银月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紫色的妆容下双眼魅惑人心,却连自己都不信自己所说的,“那个劳什子的营救计划,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其中,至于洛天承,你应该明白我与他有么不对付。如今恶人谷守备森严,你居然还敢出现,当真是想自投罗网不成?” “我……”洛天雪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纵然是泥巴抹了脸也能看出那尴尬的红晕。 “你回来是为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是想告诉玉宇长卿么?” “这与你无关。” “呵,洛天雪,你这双眼睛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周围的人和事。天承兄平日将你护得太牢,还以为能护你辈子,却不知自己先你步离开。” “我哥哥……”洛天雪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好似琢磨出什么来般,定定看着银月,“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去想想就知道了。”银月若有所思看着洛天雪,却又好像在看她身后不知名的、遥远的某处,“又或者等你想明白了,你会想要来找我?呵呵,不过我倒希望你别想得太明白。”说完,他伸手替洛天雪理了理耳边凌乱的发丝,眼中划过丝怅然,随即收回手,干脆利落地转身往三生路走去。 “等下。”洛天雪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拉住了他。 银月面露惊讶之色,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洛天雪。 “你想帮我,对么?”洛天雪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揶揄,有些狡黠。 “我想骗你,而不是帮你。” “即便如此,你也会为了骗到我,而出手帮我,对不对?” 银月时间竟也无话可说,唯有双手抱在胸前,静待她的下文。 “我想你帮我查探些消息,又或者,这些消息你早已掌握在手中,需要做的不过就是告诉我而已。”洛天雪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开口。 这刻银月的确是有些意外。他知道洛天雪对自己的防范有重,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这样轻易跳过防备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这样来也好,他怕洛天雪想不通,也不希望她去找别人。反正自己的确有不少事情需要依靠洛天雪来完成。 这么想,银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只见他难得和气地点点头,“好,我们成交。” 第六十章 欲望文 第六十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第六十一章 银月来的时候夏芜和肖药儿正往王遗风的屋子里走。二人听见声响双双停下脚步望去,不由都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自从王遗风受伤昏迷以来,并没有太的人前来探望。则是肖药儿明确下令不让打扰,二来谷中各方势力微妙,彼此之间都不想留人口舌。因而只是几个帮主偶尔来关心番罢了。 “银月,你这是……”肖药儿看着银月,后者前几日刚来过,今日再来便显得有些非比寻常,何况银月和其手下的批人在恶人谷中似敌似友、立场难辨,始终都是游离的存在。 “我找夏姑娘有点事。”银月说着,看了眼夏芜。 “那你们慢聊,老朽失陪。”肖药儿说完便进了屋子,替王遗风诊脉、施针去了,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夏芜和神情难测的银月。 夏芜并不愿意见到银月。 见到他,她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天在议事厅里,自己将所有的疑点都引到了洛天承的身上;见到他,她就仿佛又吹到了那刻昆仑冰原上的呼啸寒风,热的血、冷的雪,紧紧贴在皮肤上,那触感只消想起,便忍不住浑身发抖。 “近日夏姑娘可忙得很。”银月似笑非笑瞧着她。 夏芜的心里拿不定主意。纵然恶人谷中不少人都认定了洛天承就是叛徒,但是并不代表银月会这么想。当日洛天承被逼出恶人谷,其中也有银月推了把,他至今没有发作,不过是没有进步的证据罢了。 “不知三帮主何事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是想问问夏姑娘,近日可有洛天雪的消息?” 话音未落,夏芜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抬眼望着银月,语速急了不少,“三帮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只是关心罢了。”银月镇定得很,“这洛天雪也是个可怜人,当初若不是洛天承背叛了恶人谷……不过,”他顿了顿,似是要看清夏芜般,“不过究竟是不是洛天承背叛了恶人谷,还是叛徒其实另有其人……呢?” 夏芜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嘴唇张合直至吐出最后个字。她心中竟然奇异地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怀疑了,她想。始终装作平静如水的生活让她陷入了种可怕的寂静之中,如今银月的话语就如同颗石子打破了河面的死寂,而秘密也终于泛起了涟漪,她不用再个人守着这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无处说道。至少,至少有个人在试图发现其中的真相。 明明应该是感到慌乱和胆怯的事,她却觉得有些高兴。这种高兴反映在脸上,便是抹诡异的笑容,像是笑,却又似乎满心苦楚。 银月看着夏芜的神色点点转变,眼中的笃定也越来越。他知道若要了解关于洛天承的事情,从夏芜下手是最为有效的。那天甚至连他都不禁要佩服起这个女人的无情——居然能在手忙脚乱中将所有的疑点都推向个无辜的人。 银月知道洛天承是无辜的。因为在王遗风的笛子上下毒的,正是他自己。 但是他不知道夏芜居然可以置洛天承于无法翻身的境地,仅仅,是为了另个男人。所以他才会想要看场戏,甚至为了这场戏不惜对洛天雪伸出援助之手。至少在他看来,纵然夏芜对玉宇长卿情根深种,玉宇长卿却未必真的愿意接受,他也许另有所爱,却连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的真心。 “三帮主所言,夏芜并不是很明白。”定了定心神,夏芜开口道。 “无妨,我也不过是随便说几句罢了。” “是么,”夏芜笑,“那还请恕夏芜有事要忙,先走步。”说完她转身便要走,却不料银月道声且慢,步步又踱到了自己面前。 “夏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议事厅那日,以你所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恐怕……” “夏芜!”正在此刻,只听得屋内肖药儿喊了声,又惊又喜。 夏芜闻言赶忙跑到屋门前,“肖前辈?”她推开了门朝里道。 “谷主要醒了,快进来帮忙!”肖药儿的声音里带着热烈的生气,就像是冬日里团暖融融的火,照在夏芜和银月的身上,却如同是刑罚。 他们下意识地互望了眼,眼中无喜无悲,只有浓浓的不确定。 王遗风……醒了? 伫立在烈风集前的陡坡上,烈烈的风吹起玉宇长卿的衣袂,发出有力的声响。他的视线望着不知名的远方,仿佛在追寻入谷那日被风带走的黄泉引路旗。 入此谷,是否当真能永不受苦? 玉宇长卿不甚明白,大抵如他这样的人是享受不到这句话的庇护的吧。因为他入谷并非自愿,他在这里落脚另有自己的目的。但是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在洛天承被迫离开恶人谷之后他接手了他所有的事物,真的开始为这个帮会考量起来。 他好似于寒冬中走入温室的旅人,在舒适的环境中呆得久了,便昏昏欲睡起来,留恋不愿离开,那奔波的双腿也渐渐倦怠。 然而,王遗风苏醒的消息就如同灌入温室中的股冷风,将他激醒了。 王遗风的醒来意味着恶人谷群龙无首的状况即将被打破,而洛天承的事情定是王遗风醒来后第件着手要办的事。以王遗风平日里对洛天承的信任和重用来看,洛天承是叛徒这说法会被证实是错的,那么真正的凶手和叛徒也将浮出水面。 思及此,玉宇长卿的脑海里又闪过恰丝丽送来的书信。依旧是熟悉的字迹,依旧是熟稔于心的话语…… 杀了王遗风,里应外合铲平恶人谷已经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王遗风依旧卧床。 夏芜在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生怕个疏忽而错过了他脸上的表情。 其实此刻王遗风并没有真的清醒,只是已经有了知觉。依肖药儿所言,最迟不过今晚,他便将彻底苏醒。 夏芜的心中不是不慌乱的。为了自己,为了玉宇长卿,为了眼前的僵局终将被打破。 但是她的面上依旧是镇定的模样,甚至比她以为的为坦然。其实最坏的下场不过死,和玉宇长卿起死。这样看来,哪怕是最糟糕的结局也变得甜美起来,她的心中泛起丝奇异的期待,因为这是唯件她可以和玉宇长卿起完成而洛天雪所不能的事情。 “谷主情况如何?”玉宇长卿于夕阳中走进了王遗风的院落,正听见陶寒亭与肖药儿在院中谈话。 肖药儿替王遗风施完了针,未休息久便见寒鸦找了过来,索性煮了茶,二人共品。 “已然无恙。”肖药儿静默了会儿,答道。 玉宇长卿的脚步顿。 陶寒亭却已抬起头来看他,神色中像是在探究。自那日他在内城门口见到玉宇长卿黑袍散发而来,和心中某个人重合,便不免对此人好奇了几分。玉宇长卿入谷那日他也是在场的,当时只觉此人眼神表面平和,实则别有野心。但恶人谷中都是些特立独行又自有隐情之人,三教九流什么角色都有,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今日再瞧这玉宇长卿,自洛天承走后他撑起了个帮会大小事务,倒也做得仅仅有条,未曾听见过不满,心下又对他高看几分。然则无论如何都不如对那个人般可以投以百分百的信任。 到底……他们像在何处,又差在何处? “肖前辈,陶前辈。”迎着二人的目光,玉宇长卿走上前去,客气招呼。说完,他的视线很是自然地落在了那开了半扇的门上。 谷中所有人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个,那便是王遗风。所以他此刻的探究在别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夏芜在屋里。肖药儿出去歇息之后,便交由她照顾王遗风。屋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她起身去点灯,那蜡烛的火苗如同顽皮的孩童噌地就冒了出来,好似早已在等待被点亮。 收起火折,套上灯罩,屋子里的黑暗被逐渐地驱散了。夏芜回过身要走回床榻旁,定神却瞧见王遗风紧闭的双眼下,眼球溜溜动了动,接着是那厚重的眼睑眨了眨,缓缓地睁开了。 “……”夏芜呆呆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有过几息慌乱,旋即又迅速镇定下来。如今王遗风虽然醒了,但是他对那天的事情又了解少? 夏芜步步慢慢靠近床榻,王遗风的双眸中尽是迷茫。 “谷主?”夏芜极轻地唤了声。 王遗风似是听到了,点点转过头来看着她。长久的昏迷令他的身体变得迟钝,稍许动下就有点头晕目眩,他显得有些难受,皱起了眉头,但是看着夏芜的眼神却逐渐清明。 第六十一章 欲望文